第81章 四个举人考进士 谈远一病十几天……
杜先生虽然严厉, 但是绝不会打学生。
谈远笑道:“打我?那就是先生不懂我了。我那群朋友都是栋梁之材,现在不早早搞好关系, 到时候就晚了,朝堂上谁助我呢?”
杜安也笑了:“要不是我也想到这个,你就该打了。还是龚子传中举,提醒我该给你取字了,以后啊,你就是进士了要留在京城见不到我。你说这龚子传,怎么这么奇怪, 就不爱取字,叫自己叫你们都是名字,恐怕他连我字什么都忘了!”
“不至于, 龚大哥是个尊师重道的人, 这先生你心里明白,何必在意这些虚的呢?”谈远替朋友辩护完, 笑道:“就是在京城, 难道不能给先生来信, 先生不嫌我烦就好了。”
杜安摇摇头,又换了个话题, “明年你们考进士,虽说还是老样子, 但殿试恐怕会有不同。如今新政名存实亡, 殿试上少不了问你们意见, 你怎么答?”
“只要看看这满殿里的人才,就知道大明受得起这次新政的失败。治国理政,人才最重,只要学生们心向大明, 大明就能绵延万世。”
谈远作答时,好像面前面对的是皇帝。
杜安很满意,于是两人讨论起了学问。
龚子传九月中举!他还特地回书院嘲讽了吴骄一番,才衣锦还乡。
在永宁受了一番大荣耀之后,他变了。他没带什么东西,回到了远山书院。
在谈远和几个朋友帮他庆祝的时候,谈远就注意到了他的异常,好在庆祝的时候,龚子传没说什么惊人之语,也没有出格行为。
庆祝完了,龚子传心虚一样过来和他说:“我考中了举人,是不是很厉害,以后衣食无忧。”
“这是自然。”谈远心想,龚子传就为说这个?什么意思?
龚子传更加小心翼翼地看谈远脸色,“那我是不是可以以后不考了,就当个举人?以后跟着珍音,给她撑腰,让她做生意?”
谈远感觉一股火气直冲脑门,怎么会有这样的人!他竟然还知道自己目光短浅,还小心翼翼地说话!
不想和这种人说话!
龚子传见谈远当即翻脸走了,大概是不愿意,决定明天再战,回书院外面屋里舒舒服服地躺下了,辛苦这么多年,也该歇歇了。
谈远被怒气驱动,走得飞快。本来凑齐了四个举人,他还想看到四个进士呢,偏偏!
眼看着龚子传越混越好,他却要自毁前程?还好意思问他,随便问一个人,谁会答应?!
谈远越想越气,竟然想到了个办法!他虽然和龚子传的未婚妻宋珍音交流不多,但因为龚子传爱她,常提起她,他对她的性格还有点了解。
就说龚子传中举的事吧,还没考中,他就计划赴鹿鸣宴时穿布衣去,被她劝着才改换绸缎衣裳。宋珍音瞧着是个务实爱面子的人,肯定不同意龚子传的想法,估计他也没敢跟她说。
先不惊动龚子传他娘,要是宋珍音劝不动,他再给王大娘写封信。
有了办法,谈远越想越高兴,很快情真意切地写了一封信,希望宋珍音来信劝说龚子传,当然,最好是亲自来一趟,这可是大事!
写信之后,谈远还发动了朋友劝。但龚子传待在家里不出去,也不见他们。
谈远又写了一封信给宋珍音,凭这两封信和龚子传心虚的态度,他已经能料到结果了,温习往日的知识时,比以前效率还高。
宋珍音怎么也没想到,龚子传竟然真不去考进士了,说是考中举人就满意了竟然是真话,真是胸无大志!
也是,她不是头婚了,若是有志,又怎么会看上她?凭着他的身份,她打脸了那些嘲笑他们家的亲戚,如今能更上一层,怎么能不尽力呢?
第二封信还在路上,宋珍音就已经到了家门口了,她还带着小厮和婢女,但龚子传开了门,她却和龚子传进了屋,一个也没留在身边伺候。
龚子传还是一副心虚样,偶尔抬头看她一眼,低下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怎么不说话?”
“你怎么来了?你不是不能来吗?”甚至按照规矩,他们俩现在也不能身边没人独自待在一个屋里。
“我不来?我不来就不知道你是这么想的,乡试你中了第五,为什么不接着往上考?”
龚子传道:“我为什么要往上考?我不是早说了考上举人就满意了,我跟你们都这么说,你们都没意见啊?!”
哪个读书人嘴上不是这么谦虚的,偏偏他来真的,宋珍音气得想给他来上一巴掌,不对,是几巴掌。
“你也别太生气,好像我丢了一个进士一样,我也不一定考得上啊。”看到未婚妻气成那样,龚子传有些心疼。
这倒是实话,宋珍音想,龚子传不愿考一定有他的缘故,有什么困难解决了就好。一定不能提谈远和成亲的事,他听话之前,态度一定要软。
想着,她把凳子移到龚子传身边,靠他很近。
正要开口,龚子传已经快躺下了,“男女授受不亲!”
“好!”宋珍音坐回去了。龚子传坐直了,心里有些失落,好在鼻尖还有些香气。
“你不愿意去,必定有缘故,我猜猜,你看我说得对不对?”宋珍音边说边想。
“一呢,你不觉得自己能一次考上,举人进士一次过是很大的运气,寻常举人都得考个十年,是不是?
二呢,会试在明年,赶考的话,在永宁刚过年就要出发,天气冷,你担心得风寒?
三呢,会试的考舍也不好,你不想白白吃那个苦。暂时就想到这三样,还有什么?”
宋珍音条理清晰地说,到了“还有什么”的时候想起来忘夹了,连忙夹上。
“你全都说对了,就是这样啊!而且会试有三四千人,我们没有关系在京城,订个客栈都难!而且,我若是考上了,你以后就得跟着我在京城跟着我做地方官,这样不好。我不考,就可以以你为主。”
这听着怎么那么甜呢?哪个男人会这样为妻子考虑,她难道前世积德了?那今生还得再积些。
“不如这样,我走后不回家,直接带着她们去一趟京城,替你探探底,顺便看看房子,给你买个方便会试的宅子,买完就去永宁和你成亲,如何?反正咱们又不缺银子。至于做生意,有你这样的好夫婿,在哪里也不耽误我做生意。”
还能这样?龚子传笑着说:“你太厉害了!”
“那你是愿意明年去会试考进士了?”宋珍音很夹地说。
“嗯。”龚子传重重点头。
宋珍音立刻变了脸色,“那现在就该算旧账了,你说说你犯了多少错,还瞒着我!”
说完她就出房门了,龚子传浑身一紧,不好,她一定是找棍子去了。得赶紧跑!
龚子传这一跑就跑到了书院里,他一刻不停,直到见到谈远。
谈远惊奇:“后面有人追你啊,你躲我后面干什么?”
龚子传没见有人在追,才放下心,“就是有人在追我啊。远哥儿,是你告的状吧?我一猜就是你!”
“叫我明远。是我!怎么,宋小姐来了?你跑什么?”谈远道。
“就不叫。我就知道是你,她刚来,吓死我了。我没跑啊。”龚子传才不会承认,反正珍音在外面还是很给他面子的,绝不可能动手打他。
谈远心想,龚子传之前不肯见人,现在却跑来找他,不管是因为什么,他大概率是同意考进士的,宋珍音是怎么说服他的?
“宋小姐说服你了,她怎么说的?”谈远问。
“她很快就要走,去京城买房,给我买个适合会试的宅子,方便我用。要是有什么不顺,她都帮我解决,她希望我去考,我最后答应了。”
得了龚子传的肯定,谈远笑了,找宋珍音果然没错!
“买房的事她来就好了,我们还是抓紧时间吧,过完年就要走了,路上颠簸,不好看书的。”
解决了龚子传的问题,谈远很有成就感,自己用心之外还盯着他们几个用功。
闲时光阴容易过,用心读书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转眼就过年了。
龚子传成亲时,谈远当了司仪,很用心。除了这段时间,他哪也不去,一直在用功。
甚至谈安都受到了他的影响,变得更加努力。他明年二月要县试的,如果县试府试院试三场都过了,就是秀才了!
至于龚子传,他是个认真的人,只要他决定去考,不用担心他。
很快,年就过去了,该启程了。
谈远带了个人,龚子传也带了个人,所以需要三辆马车,公家为每位举人免费提供一辆马车,多的是谈远雇的。
等路上再和吴骄、曾叔平汇合,就有意思了,他们都会带家眷。
谈远和龚子传夫妇说了,到时候一行人先去他家落脚,再订客栈不迟。
公家马车慢,但只要额外给点银子就跑得快了,很快四个人就汇合了,组成了一支车队。
前头的马车插了旗子,路边的贼人匪徒一看就知道是举人赶考,就不会劫路。
本来南方就冷,越往北走还更冷。谈远料到了,可是料得不够,还要临时加衣服。
在一次过河坐船的时候,一阵冷风吹过,谈远感觉脖子那块凉凉的,原来是邪风入体。他病了,一病就是十几天,还好有个碧桃一直在他身边照料。
谈远虽高烧难受,但吃了药就好一些,他坚决要继续赶考,不肯停下休息,更不肯返乡。
后来,病是好了,谈远却感觉像上次龚子传风疹一样,他好像也伤了元气,于是后面赶路时,不敢看书,只看风景陶冶情操。
到了京城,谈远与众人入住了龚家,其他人暂住一天,很快就订了客栈出去,只有他长住龚家,喝药调理身体。
乡试热,会试冷,谈远也不知道到会试在号舍里会不会病倒,于是告诉自己,每日只给两个时辰写文章,多余时间睡觉,宁肯落榜,不能丢命!
但,也许他真是天生好身体,养了些日子,按着医嘱喝药修养,到了会试那天,竟和龚子传后来一样,好全了!
排着队,他不似旁的人临时抱佛脚,竟看到了一个胸有成竹之人,还是熟人,在场的可有三千多举人呢!
第82章 高月娘,高门女 我的夫君在里面
那人就是江志扬, 又叫江庸,是他在鄞州县和龚子传一起认识的。江家是官宦人家, 家族里三品到七品官员都有,人脉主要在锦衣卫那边。
谈远想着,江志扬环视众人时,竟然也看到他了,两人远远地看着对方,都很高兴,也都没说话。
江志扬可是江浙的, 费铅是吉安府的,应该更能遇到吧?
反正不敢看书,谈远闲得没事就四处看, 竟真看到一个类似费铅的背影。外面太冷, 谈远努力给自己找些乐子,心里期待着快点搜检, 好去号舍里生炭火。
每次会试考生入场, 都有百姓围观看热闹, 天寒地冻地,他们也不怕冻着。
谈远的注意力都在自己身上, 他要把自己照顾好。虽然大好了,但在号舍里一旦再生病, 不但会试完了, 他的身体估计也要留下病根了。
因此他没注意到西南方有一顶轿子, 轿子里有位小姐。当然,就算他注意到了,也不以为意,这样的轿子还挺多的, 也不止贫穷百姓来看会试的举人。
“小姐,你看上哪一个了?”
高月娘害羞了一下,瞪着丫鬟,“星儿!让老爷听见就要罚你了。”
“小姐瞒着老爷过来的,我告诉老爷去?”
“星儿!”绿衣的声音一出,星儿立刻乖了。
别人可以三年看一次会试考生入场,但这还是高月娘第一次看,她来得晚,一个正脸也没看见。此刻看着考生背影,也没甚趣味,不过想着自己未来夫婿或许在里面,才提起一点兴趣。
星儿道:“小姐,你知道他们怎么说这科的举子的么?也是巧了,有几个状元的人选,偏偏都是年轻人,若是其中有未婚配的……”
绿衣道:“好生跟小姐说!”
高月娘看着两个丫鬟,她与她们从小一起长大,明白她们这一唱一和地都是想保全她的名声,因此,默然不语。
星儿很兴奋:“都说江西出才子,那四个状元种子里就有两个人是江西的。一个叫费铅,三十来岁,不知有没有娶妻。一个叫谈远,听说就是那个神童,好似没有娶妻,也是巧,同小姐一样,今年也是十八…”
高月娘打断她:“谈远?咱们知道的那个谈远?”
“不然还有哪个谈远?不过听说他赶考路上病了,勉强支撑着用病体去考,怕是考不中吧?”
高月娘知道丫鬟的消息总是不够灵通,她摇头笑道:“未必,他若真是神童,该中的。至于病,也会好的。”
同自己一样大,已经这般厉害了,在爹爹口中也听过他,希望他病赶紧好,高中进士吧!
高月娘道:“再说另外两个吧?”
星儿道:“还有一个叫蔡进,福建人,听说蔡家在当地很有名望,这个也没成亲。最后一个叫江志扬,浙江人,听说娶亲了。怎么一半都成亲了,小姐,我还知道其他的,咱们说说他们?”
高月娘笑道:“都考中举人了,年纪小不了,没娶亲的才是少数,不用说了。”
于是三人沉默看着考生有序入场。
谈远进号舍的一路上都在观察,最后得出结论:会试和乡试没什么区别。
都是一样的号舍,一样的九天六夜,一样比拼体力智力毅力。不过换到了北京来考,风土人情不同。
开考后,贡院寂静无声,只有雪白的考卷翻飞。谈远拿到题目,他想,最大的不同,大概是考生吧!
乡试热,考生又是些秀才,还是有朝气的。会试冷,不少考生又是屡试不第的举人,气氛明显更加压抑沉重,但也给会试增加了一抹威严和份量。
不管其他人怎么样,谈远是有不被他人影响的能力的,他按照自己规定的节奏烤火,只写两个时辰,好好睡觉,保证体力。
可能是写完太闲了,也可能是到晚上人就容易感性,谈远忽然就想到了娶妻之事。在新世界他只谈过两次,没有结婚。在这里大概是只有婚姻,没有恋爱了。
娶高门女为仕途铺路,他是不后悔的,可是想到一路上龚子传的幸福,他今后却只能相敬如宾,心里还是有落差的。
今天是第一天,两个时辰够写了,不知道他们怎么样?
龚子传属于很认真的那类人,状态好就交得快,不然就慢。此时天黑,早交了卷,炭火也不敢点,要留着明天早上烤手写字,正在心里大骂。
骂完又想到自己身体不错,虽然现在手脚冰凉,但应该能撑住,不至于被抬出去。不知道远哥儿怎么样?
又想到妻子,珍音今天送他进来,以后每天都会在外面看看他,虽然看不到。
又想到四个状元人选,谁会是本科会试的会元呢?
其实,早在外地举子们还没来京的时候,四大状元人选就已经成了热门话题了,四个人自己也都知道这事。
费铅知道自己是最热门的人选,他也认为自己配得上,只是担心命运不济,于是还是小心谨慎。
会试有几千名举人参加,人才济济,每一场每一天的答题都重要。他知道谈远病过一场,认为他无法和自己争,他最警惕的对手是蔡进!
蔡进是四个状元人选中最早来京的,因为离得远,不好走,他去年就来了京城。本来他的名气最大的,但费铅和谈远一来就把他压下去了。
他心里憋着一股气,谁说文无第一,他就要当那个第一!
谈远第二天醒来,感觉还不错,但这次生病让他的雄心壮志都失色了,他不觉得自己能当第一,能中就行,不白来!
第三天,出考场了,在贡院大门谈远浑身无力,他想,怪不得这些人都有书童。又想,他之前15岁没用上,18岁却要用了!
于是他也没拒绝碧桃的搀扶,被扶上了龚家的马车。人多,马车走得慢,但鲤鱼胡同很近。
下了车,宋珍音早安排了滋补的羊肉汤给两个男人,炭火也足。
考完第一场,回来休息了一天,谈远觉得休息得极好,第二场再去考,他的心态就不一样了,他既是乡试解元,就要争个会试会元!
不然,岂不辜负众人!
这次,谈远把答题时间延长为三个时辰,人也活跃了不少。之前只知道揉搓手脚,现在会大开大合地运动身体了。
当天答完题,他觉得比之前一场舒服多了,不由得感到生病的可怕,疾病让他不知不觉变了一个人。那么,他以后都不该生病,万事从长计议。
第二天又答了题,谈远感觉恢复了以前的状态。但是前几场已经错过了,往事不可追。
可他还是头一次感觉到那么明显的竞争,虽然能抗住压力,但是很好奇他们是怎么答题的?
江志扬也感到了巨大的压力,不论是神童谈远还是吉安府费铅,福建蔡进,都是他没遇到过的对手,他完全不熟悉他们。
有时候他会想,既生瑜何生亮?
四个争夺状元的人,都很有竞争动机,谈远还想扬神童之名,费铅不想堕吉安府威风,蔡进想光宗耀祖,江志扬想一朝成名天下知!因此个个都背负着大压力。
不过数数整个贡院,谁压力不大?要说压力小的,却难找到,数出两个,就是曾叔平和龚子传。
要说曾叔平,他之所以压力小,是因为他有个“超能力”,他非常有自知之明,他判断这次能考中进士,那就是能,从未失手!
但人总有马失前蹄的时候,他又是个谨慎性子。所以,整个贡院压力最小的人其实是现在正在想美妻的龚子传!
考上举人就是完成了他平生夙愿,之前他给自己压力多大,现在压力就有多小。他非常松弛,每天抱怨最多的就是这破天气和破号舍。
一个人松弛了,他身边的人是能感觉到的。谈远感受到了,他压力很大,因此爱和龚子传交流,聊着聊着他的压力就小了很多。
甚至,不用当面交流,只要想想龚子传的松弛语录,谈远就能放松不少。
比起那三个人,他真是占便宜!谈远想,这就是“人和”吧,他占了人和。
因此,谈远人虽在考场,却不被考场消耗。第二场本该比第一场劳累,可谈远的状态却比之前更好,这次,可以不用碧桃扶了。
甚至,他觉得,如果这样的好状态第三场还能继续,他必中贡士,金銮殿上看他的脸,也得给个探花!
每场举人进考场都有百姓围观,每次举人出考场,也是人山人海。
第二场还未结束,宋珍音就早早来了贡院门口等。有两个小厮看着马车,她带着两个丫鬟要挤去前面。
站得更前,虽然看不到人,但是心里更舒服。子传出来了,也能更快看到她。
但是,这时候正是人山人海,谁来也不好使。宋珍音都不知道自己被挤去哪里了,但好歹是挤到了前面。
她扶着轿子,满脸得意。
高月娘掀开帘子,看着她的手。
宋珍音一看一摸就知道这是个好轿子,再见到人,就知道必是个贵女了,不然身上怎么会有贵气?必是高门大户出来的!
梳着未婚女子的发髻,一定是来选夫婿的!
宋珍音脸上带笑:“小娘子?你也有亲人在里面?”
第83章 三皇子说中不了 张归满京城找女儿……
面对调侃, 星儿要发怒又不好发怒,只能转头看小姐。
高月娘没有生气, “夫人是有亲属在里面?”
“是我夫君,小娘子,祝你也找个好夫君!”宋珍音调皮一下很开心,说完就赶紧躲了。
贡院大门开了,谈远和龚子传早往马车方向去了。高月娘还在原地,她想,掺和这些热闹果然没用, 不如殿试出名次后,看状元榜眼探花打马游街,而不是看这些看不出什么的举子。
“星儿, 绿衣, 走吧!”
“走!”谈远一声令下,马车缓缓驶动。他在马车里烤火, 觉得活过来了, 贡院里真是太冷了, 好些个冻病的被抬出去了!
他往后看了看,看不到, 但他知道龚子传和宋小姐肯定是你侬我侬的,一对鸳鸯羡煞旁人啊!
这一路上, 他没想到的事情真挺多, 但神奇的是, 他竟然不觉得失控。
他没想到自己会生病,还病得很重。没想到在京城会住在龚家,没想到自己会觉得活着就好,名次不重要!
还没想到, 自己会羡慕这两人。
龚子传要的是幸福,也真幸福了,他现在很满意,很松弛。如果自己要的得到了,也会这样吗?
不,他的目标更高更远,轻易实现不了,他要在这里得到他失去的仕途!还好,他有的是能力和耐心。
谈远在龚家睡了一觉醒来,屋里还是暖融融的,打开门,寒风打着卷进来。
“怎么这么冷?第三场还没考呢!”谈远心惊。
洗漱完去吃饭,三个人坐一张圆桌。谈远道:“莫不是倒春寒?今天比前几天还冷?”
宋珍音道:“大伙儿都这么说呢,你们这些举子可就苦了!”
“我们却还好,都说富举人,不过再有三天辛苦。可一般的百姓就危险了,这是要冻死人啊!”谈远道。
龚子传点点头:“不过年年如此,你也别太伤心。对了,要说富举人,其实是有穷举人的。
就是那些番邦外国来的人,咱们大明可是天下第一,他们都太穷了,穷考生总是会吃亏。”
谈远笑了,旧世界虽然物质匮乏,但他身处其中,能感受到大明子民的国民自豪感,感受到大明的天下第一,真是有意思。
至于百姓,现在多想不过是徒增痛苦罢了,多想无益。
龚子传又道:“虽然穷,但他们能在他们本国脱颖而出,也是不容小觑。你好好考,一甲都得是咱们大明人!二甲第一也得是大明人!”
“那是自然!”
昨天早饭时的对话犹在眼前,谈远现在正在用小铜炉暖手写字。天气冷,浑身冰凉,只有手上舒服。
但他不敢多用炭,不然后面没炭了,会冻得手抖手僵不好写字。会试群英荟萃,这样的失误足以致命!
每个举人能带进来的炭火有限,不管是谁都要挨冻。
放眼看看,像谈远这样严格规定每日用炭量的举人不少。但经受了前六日的寒冷,第三场又倒春寒,被逼得多用炭的举人也不少,十有一二。
这十之一二里的九成九都得被淘汰,不过他们本来也是参考举人里的最底层。
第三场第一天冷,第二天就更冷了,说是多想百姓无益的谈远也不由得更加担心百姓了,天这么冷,人不爱动,事少,那怎么做活赚钱呢?
又想到他必是要娶京城的高门女的,那未来妻子一定在这京城之中,这样严寒的天气,她会在干什么?
高家。
高月娘歪在炕上做针线,两个丫鬟也穿着棉袄坐在矮榻上烤火做针线,另有两个丫鬟守门。
星儿道:“小姐,今年这天气真邪乎,从来没见这么冷过。”
绿衣道:“那是你年岁小,不经事。我出生那年,听说就有这么冷,呵水成冰。贡院里那些老爷的墨汁都要冻住了吧,可怎么写字?
高月娘不知道绿衣被卖到她们家之前的事,但听了这一句,猜到她家是当年受了大打击,一年不如一年,没办法才卖女儿。
“他们冷不冷与咱们什么相干!你这丫头,不心疼自己,心疼那些老爷?”高月娘道。
绿衣道:“小姐不识好人心,我心疼那些老爷?我是心疼小姐未来的夫婿呢!”
“也是奇了!”谈远伸了伸懒腰。
昨晚太冷,他厕所都不敢上,打算今早上去上,没想到一醒来,感觉气温高了不少。
一个晚上,天差地别。
上完厕所回来,也许是不冷了,气血循环顺畅了,谈远感觉自己身上在发热。不是虚火,是真实的火气,让人很舒服。
于是答策论题的时候,他下笔如有神,写完了自己都捧着欣赏。
他想,这次是必中的了?
三皇子喜欢算命,要了他的生辰八字,这次会试肯定会给他算一卦,不知道是什么结果?若是不准,要想办法给三皇子挽回点颜面。
想着,谈远收拾东西去交卷,可巧,撞见了龚子传。他在贡院里满面春风大步走,让人一见心情就好。
谈远不能说话,碰了碰他。
龚子传很惊喜。
伴随着清脆绵长的“铛铛”声,贡院大门缓缓开启,外面的喧嚣一下子闯了进来。
“终于考完了!只等放榜了。”谈远松了口气。
“是啊。”龚子传着急找妻子,想在上车前提前看到她。
“还是羊肉汤滋补得好,瞧瞧你们两个,别人都是受罪,你们两个享福去了?都是红光满面,走过来就像个大官。”宋珍音笑着说。
龚子传一把抱住妻子,就亲昵地在她怀里蹭,宋珍音顿时红了脸,“这是在外面呢!”
谈远:“我什么也没看见!”
到了龚家,门房手上拿着一封信,“小姐,这好像是什么王的使者,要给谈少爷的。”
“给他。”
果然,三皇子不可能不来信,谈远整齐地撕开信封,抽出信来。
“谈少爷,上面写了什么?”宋珍音好奇道。
谈远已经一目十行看完,哭笑不得,“王爷拿了我的生辰八字去算,说我这次中不了,不过不要紧,可以去王府做事,也不愁仕途的。”
“哎呀!这好啊,三皇子现在可是炙手可热,考贡士不如去王府。”宋珍音觉得王爷这等人物应当说得不错。
龚子传很生气:“算什么命,他算命十次只中六次,信他不如信我,我说远哥儿必中!”
谈远道:“也不一定,我第一场的时候感觉不太好。”
“那也是必中。我们都难受,又不是你一个人,你病不是好了?”
有道理。也许难受是真的,但更多是心理作用,不影响他答题?
“我明天出去交际交际,看看他们怎么说。”
当晚谈远在龚家享受了热汤热饭热炭,第二天和龚子传一起提着小铜炉就要出门,却遇见了碧桃。
碧桃自来了龚家就是自由身,不是奴婢,听说是在前一个主家干了十年才赎身。
到了龚家,万般都好,就安少爷不好。安少爷记恨她,又是谈家人,那就只能她走了。到京城这样的大地方,能见世面,再也许这里有喜欢女人的女人呢?就是活也太不好找了!
龚子传问她:“碧桃你干什么去?”
碧桃手缩在袖子里:“龚大哥,远少爷,我要去找活儿做呢!这京城的活儿是真不好找啊。”
“是啊!那我们帮你找!”龚子传一脸理所当然。
“子传兄,你还记得我们出来干什么嘛?”谈远无奈。
“…问问他们是不是也状态不好?这要问什么,你必中的。不然,去问曾叔平,他看得清。现在,帮她找事做更重要啊。她可是手停口停的人,服侍完你后面没事做,那就惨了!”
碧桃脸有些红,“要不我自己去找吧,不劳…”
“行了,我们两个帮你问问,省得你被骗。现在不好找事做,肯定骗子多!”谈远道。
谈远想,远的百姓帮不了,眼前的百姓该帮一把的。
虽然京城天气稍微暖和了一点,但寒春本就事少,路上人也少,碧桃没有找到事做。
可谈远这一路走走停停,却找回了自信。既然新世界高考有人睡着都能考一百四,他科举答题也不是没有用心,为什么就过不了呢?
而且参加会试的举人们,至少一半都是落榜过的,他考中举人就考进士,自有一股锐气,这就有了三分胜算,而且他不是病好了吗?
还是龚子传说的对,他必中的,现在还是想想考中了怎么帮三皇子挽回颜面吧!
“吃了多少闭门羹了!不若我们去那些高门大户看看,那里面大概要人?”
谈远:“龚大哥你说什么呢!那里面都是要奴婢的,谁会雇人?或者让碧桃签几十年的活契?”
碧桃放良后成了平民,就再也不想当奴婢了。几十年的活契她是不会签的,她想过普通平民的生活。
“那好吧?不去高门大户去贫民区,还是挺好找的。像我们鲤鱼胡同那块就不用找了,他们不是用的京城附近的人就是用家生子,不会雇外地来的。”
“哎呀,有车!”
龚子传叫了一声,三个人的反应各不相同。谈远和碧桃往右边去了,他跑左边去了。
马车驶过,谈远道,“碧桃,明天我们就不陪你出来找了,正好你会赶车,自己赶车找吧,不要冷着了。”
“谢远少爷。”碧桃说。
已经驶过的马车,忽然掉头,马车里的张归,不顾形象地把头探出车外张望。他刚刚想透透气,好像看到他从小走失的女儿了?女儿旁边还有个年轻男人?
张归只无意中瞟了一眼,看到了小半张脸,也不知道有没有看错,但他一丝希望也不愿放弃,把几条街都仔细看过了。
没有,没有,还是没有!
“去,给老爷我满京城贴寻女告示去,务必找到!”
张归再一次开始大规模寻女儿,他想,再过些日子就要贴杏榜了,杏榜张贴前后,京城都到处是人,会有人看见他女儿吧!
第84章 得意探花郎 端庄贵女高月娘
谈远没想到, 会试结束后的第二天是他可以休息的最后一天,那天之后雪花般的帖子飞向他, 邀他作客。
他这么受欢迎?
三皇子就不必说了,江西各个府的会馆,江西籍的官员都有想见他的,还有远山书院的师兄等等等等,他少不了要去。因此认识了不少人,拓展了不少人脉,也听了很多新闻。
其中, 有一个新闻闹得满城风雨。但这个新闻已经不新了,不过是因为隆景帝,才在京城舆论场有了一席之地。
谈远一回去, 龚子传, 宋珍音,碧桃三个人都在谈论这事。
他们两个都是听碧桃说, 因为她出门多, 经过的地方多, 知道得真切。
谈远也想听听碧桃会怎么说。
碧桃道:“也不知道哪个丫鬟这样命好,有这样一个爹, 听说只要有她的消息,赏方巾巷的一个大宅子!已经找了二十年了!”
谈远笑道:“你也是从小不知父母在哪里, 不去看看布告上是什么?”
碧桃道:“我不认得几个字, 看不了。听人说了, 不像是我。我还是伺候远少爷你要紧,再去找些事做。”
谈远点头。从江西来京城不容易,一路上说是雇佣,其实算是资助。若中了, 琼林宴后给她一笔钱,让她留在这里吧!
不知道会不会中,不知道会不会在龚家空等一夜?!
到了放榜那日,礼部衙门外,五更天就贴了杏榜出来。立刻就有报子前往考中贡士的住处报喜。
仍是从低往高报的,所以谈远看着龚子传,龚子传中就等于他中了吧?龚子传看着宋珍音,才不在乎中没中,不过宋珍音早在家里备好了喜钱。
辰时初,龚家外面忽然热闹起来,远远地敲锣打鼓。谈远很惊喜,“应该是龚大哥中了,快开门!”
宋珍音忙吩咐人开门,三人一齐奔到门外。只见门外一队报子敲锣打鼓,高举着“金榜题名”字样的报帖。
嘴里喊的也听得真切了,是:“捷报捷报,龚府老爷龚子传高中甲辰科会试第一百八十七名贡士!金銮殿上面圣!”
龚子传中了,那他也中了。谈远兴奋起来:“龚老爷在这!”
喊话时,不止报子加快脚步,那些看热闹的百姓,想着榜下捉婿的老爷们也加快了脚步。
龚子传中了,但他却是最淡定的人,只看了一眼金榜题名,其余时间都看着妻子高兴的脸。
这明显就是一对恩爱的夫妻,想着榜下捉婿的老爷们纷纷过来说吉祥话,龚子传免了一次风波。
待热闹散了,关了门,谈远心想,下午才能轮到他吧?他一定要低调,那群人想把龚子传抢去做女婿,他可都看到了!
龚家热闹了一上午,到了下午又有热闹,仍是一阵敲锣打鼓,但好像更卖力气!
“捷报捷报,谈府老爷谈远高中甲辰科会试第三名贡士!金銮殿上面圣!”
第三名?也不错了!谈远笑得满面春风,问碧桃:“喜钱拿了吗?”
碧桃点头,谈远更高兴了。给完喜钱,报子走了,看热闹的百姓和想榜下捉婿的老爷都留下了。
他们打量着谈远这张脸,又想到他的名次,心里就十分火热,问他成亲了没有,那模样好像就算谈远成亲了,只要他愿意现在就和离,就还是个好女婿!
谈远自然是道,家里已经给订亲了。
但是老爷们那可是身经百战,拉的拉,劝的劝。拉人的都让小厮起哄,说订亲不算数。劝的要谈远不要太死心眼,老爷亲自上阵炫耀着自己的官位。
谈远可是要娶高门女的,三品以下官员之女不娶!就是要娶,也不能不加辨别,今晚就洞房花烛吧,别说他一个现代人,古人也没几个受得了的啊!
老爷们人多,百姓们也看热闹不嫌事大。说着笑着,眼看谈远就要被裹挟出门外了,他忽然心生一计。
“是小子不好,小子其实已经成亲了,只是妻子粗鄙浅薄,不想承认!实在不能再瞒各位了。”
“你才十八,就成亲了?”不知是谁问的。
谈远道:“老爷们都知道,小子是江西那边的,我们那里的风俗就是早早娶妻,妻子还要比自己大。我正是吃了这个亏,老爷们厚爱,我不忍欺骗老爷。”
又有人问:“你的妻子在哪?难不成在老家?你是谈远谈神童,听说不曾娶亲,不是在哄我们吧?还是看不起我们官小?”
碧桃现在最上心的就是谈远,直到琼林宴后才算服侍完了,现在谈远就是她的主家,她一直注意着谈远。
“老爷们信那道听途说的,不信小子?”
谈远指着碧桃道:“小子的妻子在这,确实早已娶妻,对不住各位老爷了。”
那些老爷一看碧桃,立刻就相信了谈远,碧桃看着很像那种拿不出手的糟糠之妻。又兼谈远一直推拒,慢慢地也就走光了。
谈远松了一口气,差点就要被带到不知谁家去了,只能拿碧桃当挡箭牌了。
“碧桃,对不起。”
碧桃抿嘴一笑,“没事,都是骗他们的。”
“哎呀,远少爷,他们不是说什么金銮殿上面圣,少爷不要去面圣吗?”碧桃紧张道。
“要去的,是殿试,不过是明天,卯时就要入宫。”谈远道。
卯时初,天还是黑的。但考中的贡士都起来了,整理衣冠准备面圣。
谈远在龚家吃了一点早饭,和龚子传换了官服去皇宫外演习礼仪,准备到时候进宫参加殿试。
殿试时间是辰时初,还有一个时辰。早早来到皇宫外的贡士们都和相熟的人在一起说话。
费铅身边围了不少人,因为他中了会元。谈远也过去恭喜他:“恭喜费兄了,费兄文采脱俗,状元也一定是你了。”
费铅此时志得意满,他没有堕了吉安府的名头。谦虚道:“哪里哪里,远弟也是杰出的人才,不知道远弟中了第几?”
“第三名。”
“第三名?远弟又生得这么好,皇上会点你探花吧,探花郎?”费铅笑道。
谈远现在还挺满意探花郎这个名号的,文无第一嘛!
只见谈远第三名会是探花郎这个说法很快传了出去,有人对第二名蔡进道:“那蔡兄你就是榜眼了。”
蔡进只是微微一笑,心里还想争状元。
江志扬见前三名都有说法,偏偏自己是第四名,气得不行。二字名就那么高贵?他偏要在金銮殿上争个第一!
谈远恭喜了他们三个,只看他们的脸色就知道他们在想什么。不过大概是不能如愿了,皇帝老了。
他们只说了一会儿话,很快就有太监来指导礼仪了,练了半个时辰,贡士们都是聪明人,很快学会了。
辰时到了,天也亮了,皇宫大门大开,贡士们被引到了金銮殿上,隆景帝正坐在龙椅之上。
谈远觉得稀奇,他以为隆景帝不会来的,没想到皇帝比他想象中更重视人才,更能收买人心。
隆景帝说是老了,不过才六十一岁,但拥有帝国已经几十年了,后面又渐渐耽于酒色了,现在身体确实不好,真是老了。
隆景帝被大太监搀着站起来。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贡士们都非常卖力,想让皇帝看到自己的诚意。谈远喊这个倒没什么,就是要下跪磕头让他很不爽。
“不必多礼。朕年老体衰,恕不能长久主持殿试,但殿试后朕会阅卷亲自评定众位的名次,请移步奉天殿。”
隆景帝说完,小太监就把两百多位新科贡士引到了后面正经用来殿试的宫殿,里面有桌案,有人监考,只等贡士们进去了。
谈远发现有人因为皇帝不能到场,而有些泄气。他还好,他只好奇殿试题目是什么,他想答得出彩靠实力获得探花或者更好的名次,费铅他们长得也不差嘛!
“…卿等学贯古今,今当大比,宜悉心以对……”主考官考前训道。
训完出题,殿试考的是时务,要写策论,题目是《问边镇市马》。
这问的是边防和互市,大明朝廷上也正在讨论此事,隆景帝想看看新科进士们的看法。
谈远的第一反应当然是赞同,这样对双方都有利。
但朝廷上两边官员为这事争得不可开交,新政那几年一直在争,现在也没结果。谈远早就看出来了,反对互市的反对派势力更大,他们主要是要靠军功升迁的军事贵族和保守的文官。而支持派势力更小,是边民和晋商,还有真心为国的文官。
不过封建王朝自然是皇权至上,且隆景帝又收拢了权力,他虽没表态,但谈远知道他才是反对派头子!
所以,要不要赞同边镇市马呢?
当然要!反正已经考过了会试,殿试不怕被黜落了。而且他未来要当大官,要是以后被人发现,欺君媚上和首鼠两端等等骂名少不了,也会损害他的首辅权威。
而违背皇帝意思,赞同与草原互市,也不一定就吃很大的亏。皇帝确实不赞同互市,但若把他这个第三打到三甲去,意思就太明显了,将来史书上皇帝就得承担更多责任,皇帝肯定不愿意。
想清楚以后,谈远下笔,写了八百字策论。写完,他想,探花非他莫属了!
谈远第一个交卷,他交完,剩下的人一刻钟内就都交齐了。众人又被带走了皇宫。
再过三天,殿试就要放榜了!
1544年三月二十日,殿试放榜,举行传胪大典,场面宏大。新科贡士们再一次进宫,这是他们转为进士的一天,从此他们正式踏入了官场!
谈远和新科进士们早已按规定肃立在殿前广场,旁边就是文武百官,随后,皇帝升御座,典礼开始!
鸿胪寺官员高声宣布:“传胪!”
传胪官出班,面向广场,高声唱名。
谈远听到他用异常洪亮清晰的声音高呼:
“第一甲第一名,费铅!”
“第一甲第一名,费铅!”
“第一甲第一名,费铅!”
当费铅的名字被唱到第三遍的时候,费铅自豪地从行列中应声出班,在传胪官的引导下,走到丹陛之下,向金銮殿里高所座龙椅的皇帝行五拜三叩头的大礼,谢恩。
这时,谈远因为庄严肃穆的环境而升起的那股感动、羡慕也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屈辱。但,如果这就是他在大明重获仕途的代价,那他愿意!重获新生与仕途,是常人难有的机遇,这点屈辱不算什么!
“第一甲第二名,蔡林!”
“第一甲第二名,蔡进!”
“第一甲第二名,蔡林!”
蔡林脸上带着欣喜和狂热,走到状元左侧稍后的位置,同样向皇帝行五拜三叩头大礼谢恩。
要轮到我了,谈远想。全国第三,他从来没有站过这么高的位置!谈远又紧张又兴奋,但当他听到传胪官唱到自己的名字时,他只感到扬眉吐气!
“第一甲第三名,谈远!”
“第一甲第三名,谈远!”
“第一甲第三名,谈远!”
第三次唱名结束,谈远按照指示,一丝不差地走到状元身后稍右的地方,向皇帝行五拜三叩头大礼谢恩。
跪拜时,第一甲第三名谈远的声音还犹在耳边,这声音是那样的动听,这可是全国第三啊!多少人注目着他们三个。
传胪官只高声唱出第一甲也就是状元、榜眼、探花的姓名和名次。二甲、三甲进士的姓名和名次不会被当众高声唱出,他们的姓名会写在皇榜上,张榜公布。
所以,谈远叩头谢恩后,本来的流程是传胪官代表全体新进士进献谢恩表,之后皇帝可能会有简短的训勉或者宣布典礼结束,那么之后就是众人期待万众瞩目的打马游街了!
但皇帝身边的大太监阻止了传胪官进献谢恩表,金銮殿上响起了皇帝的话,丹陛上的太监传话,“宣,探花谈远,金銮殿上面圣!”
这声音惊雷一样,谈远吃了一惊,其余进士更不必说,几乎肃立不住,都觉得惊奇。就连旁边的文武百官都对探花上心了,看着他站起来,走进大殿。
然后跪下。
“臣谈远,参见陛下!”谈远恭敬跪下。
隆景帝不说免礼,反而走下龙椅,走到谈远面前,笑着:“你就是谈远?朕知道你,朕爱用的白玉笔和墨笔都是出自你之手。起来吧!”
谈远恭敬起身,他心里清楚,皇帝大概不记得他,应该是身边太监提醒的,现在大概也是皮笑肉不笑。
果然,隆景帝翻脸比翻书还快:“谈远,你既是内地官员,为何赞同开放边镇啊,啊?你可知大明边防有多重要?!”
谈远丝滑跪下,但态度坚定:“知道!臣所言都在那八百字策论里,陛下看臣的殿试卷子就好。”
前十名是隆景帝亲自排的名次,他没怎么改动会试的名次,但前十名的文章他都看过了。谈远竟然敢叫他再看一遍?
“放肆!”
谈远深深低下头。
隆景帝这才舒服了,“来人,取探花殿试卷子呈上。”
谈远还是不敢抬头,怕被治一个殿前失仪的罪名。虽然可能性很小,但皇权实在太不可控了!所以,还是要让制度管人才好啊,把皇帝也管进去!
“不错不错,是朕误会了爱卿,爱卿请起。”
谈远被隆景帝亲自扶起,又听他道:“来人,赐探花郎簪金花。”
“回去吧!”
于是谈远行礼告退,等两遍赐探花郎簪金花唱过,他已经跪回了原位。
探花归位,一切照旧!谢恩表敬上,典礼结束。
随后,在鸿胪寺官员的引导下,新科进士们披红簪花跟随在仪仗之后,从龙门出了宫。
谈远是探花,骑着一匹戴了大红花的马走在前门大街上。只有状元榜眼探花三人能骑马,且走在队伍最前列。 其余二甲、三甲进士步行跟随在后,这就是一甲三人的登科荣耀。
他们的目的地是国子监要去那里谒孔庙、立题名碑。一路上鼓乐来道,街道两旁全是百姓,皇榜周围也都是人。
街道旁的百姓不好投掷花朵香囊,两边的建筑上很适合,一朵又一朵杏花落在谈远他们身上,香囊掉了一地。
被人喜爱追捧的感觉非常好,谈远放纵自己沉迷其中,心情前所未有的畅快!
高月娘早早等在状元探花们的必经之路,已经备好了一篮子花。但时间越来越近,她越看越觉得不够。
“星儿,再买一篮子来。”
“好嘞。”
星儿下楼,刚好碰到被谈远借了本钱要求来卖杏花的碧桃,她立刻把碧桃的一篮子花都买走了。
“小姐,买好了,你看这杏花多好。”
高月娘不知道为什么,格外紧张,“好。我们是第一次打马游街,也不知道新科进士们会不会往这儿过?”
楼下,有人跑过,“状元郎来了,探花郎来了,新科进士们都来了!”
几乎每到一处都会有这样的声音,谈远听得有些飘飘然。在这种春风得意马蹄疾的时候,飘是正常的。
不过谈远太飘了,其他进士们都规规矩矩的,他却没忍住,向围观百姓挥手致意。
一时间杏花几乎淹没了他,但最后都落在地上,被碾成了泥。
就在这时,一朵杏花飘然而下,精准地落入谈远怀中。他惊讶抬头,也同样看到了一个惊讶的女子。
好端庄的一位贵女!完美符合他会试时对未来妻子的想象!
好俊秀的探花郎!他好像会发光,和别人不一样,是她想嫁的才貌双全的少年郎!
高月娘盯着探花郎头上簪的金花,如果探花郎还未娶亲,那就是她的了!
第85章 郎有情妾有意 碧桃找到了佳人和家人……
探花郎远远地消失了, 高月娘才舍得收回视线。但那种她们两人天生一对的感觉还在她心里,她想要嫁给他。反正她也没找到合适的, 探花郎就很合适!
当务之急就是搞清楚这位探花郎有无婚配!她记得之前星儿说过,探花郎叫谈远,未曾婚配的。
高月娘正要叫丫鬟星儿下楼打听探花郎谈远是否婚配,忽然想起来,她是第一次看进士游街,根本不知状元榜眼探花的位置是怎么安排的,她不过是见那人好看就认为他一定是探花郎, 他叫谈远!
她又没见过谈远,万一弄错了呢?
虽不大可能,但因为在意, 高月娘不容有失:“星儿, 你拿钱请个上了年纪的老人上来,我有事问她。”
星儿花十文钱请了个五十岁左右的大娘上来。
“大娘, 刚刚进士游街, 骑马在前面的三个人, 谁是状元谁是榜眼谁是探花?”高月娘问道。
“头一个自然是状元郎。左边的是约莫就是榜眼,右边的是探花郎!”
高月娘松了一口气, 没弄错,“探花郎叫谈远, 听说娶了妻?可惜啊。”
“不会错, 就是叫谈远!谈老爷我见过的啊!他在老家娶了妻, 可惜了我们京城这么多好女儿。”
高月娘感觉心被人狠狠掐了一把,几乎要叫出声来,她故作平静地问:“娶的妻子如何?”
“那是肯定比不上小姐们的,听说啊, 长得跟丫鬟一样,谈老爷不喜欢她呢!”
高月娘摆了摆手,不想再听下去了。绿衣会意,带着老大娘出去了。
“我前儿还听说探花郎没有婚配,怎么现在又有妻子了?”星儿不解,她糊涂了。
“有就有吧,希望他好好对自己的妻子。没有他,爹也会给我挑个好的,明儿就是琼林宴了,二甲三甲里总有未婚配的。”
高月娘叫上绿衣带上星儿,离开了这个伤心地。
打马游街石碑题名之后,第二天谈远就要赴有名的琼林宴了。
“我也曾赴过琼林宴,我也曾打马御街前…”
女驸马的唱词,谈远现在都没忘。他原本很期待琼林宴和之后的衣锦还乡的,可现在,他脑子里都是佳人。
谈远今天想了一路美好佳人。竟然有人只要出现,他就感觉对方满足了他的所有期待,虽然事实未必,但那感觉太舒服了。
现实和他计划的有出入,但喜欢很难得所以他要主动追求佳人。龚子传是好运,晾了妻子一个月也没丢,还是在一起了。但是他不一样,他一路走来太顺了,只怕乐极生悲。所以,必须立刻让人去找。越快确定佳人的身份越好,而且不能大张旗鼓。
谈远会画画,于是他立刻找来墨笔,凭着印象给佳人画了一张形神兼备的素描,叫碧桃现在立刻驾车去找,按图索骥,找到为止。
他还特别叮嘱:“这个人像一定不能丢!忘了你再打开看,要避着人,不要让人看见这位小姐的脸。”
碧桃点头,她知道轻重的。
碧桃走后,谈远点灯读书到晚上。入睡前,谈远期待梦见那位女子,可惜他一向睡眠很好,今天也不例外。
第二天,碧桃告诉他昨晚没找到,但她吃过了,现在要立刻出去找。
谈远很欣赏她,也很放心,收拾心情去了礼部。今年的琼林宴设在礼部衙门。到了以后,他们一甲三个都换上翰林官服。
谈远看着费铅和蔡林身上的深青色官服,又看看自己的,免不了喜悦,接下来三年他就要在翰林院好好干了!
进士参加的琼林宴比举人参加的鹿鸣宴隆重很多。皇帝不来,礼部尚书代为宣读圣旨。
“隆景三十八年三月二十一日,策试天下贡士,第一甲费铅,蔡林,谈远,赐进士及第!”
谈远出班谢恩。
“第二甲江志扬……,赐进士出身!”
二甲原地谢恩。
“第三甲……,赐同进士出身!”
三甲原地谢恩。
之后是授官,只有一甲被授官,相比于其他进士,真是皇上“天恩”了。
“第一甲第三名,探花谈远,赐翰林院编修,赐牙牌,官印,文书!”
“赐状元榜眼探花旗杆银40两!”
“赐状元榜眼探花旗杆簪宫花!”
每次都是谈远他们先得多得好处,再是二甲三甲。终于,仪式结束了,可以自在活动了。
看见礼部尚书给状元斟酒之后,谈远心想,宣读一甲名次时是他们离皇帝最近的时候,现在也是他们离这些大官最近的时候吧?
谈远不喜欢敬酒,但也不讨厌。既然机会难得,也就随大流略带讨好地给宴会上的高官敬酒。
敬到了高阁老高仕君的时候,谈远忽然发现那位小姐和高阁老长得有点像啊!咦,难道佳人是高阁老之女?
也不是没可能啊!
于是谈远找各种机会亲近高阁老,各种展现自己,像是孔雀开屏。
果然,高阁老问他:“探花郎可有婚配啊?”
谈远连忙道:“下官未曾婚配。”
高仕君若有所思,探花郎年纪轻轻才貌双全,配月娘很合适了,只是底细不清楚。这回一定要先打听周全了,再想嫁女之事!
“好,探花郎才貌双全必是不缺女子青睐的,不着急不着急,喝酒喝酒。”
谈远碰了个软钉子,喝了一杯酒就归座了,后面他就一直研究印象里的佳人和高阁老,有时也比对其他高官。
琼林宴上谈远使劲的时候时,碧桃也找得很用心。她知道远少爷要找的人是高门贵女,因此只往高门大户去碰运气。
她车驾得很慢,仔细打量着路两边的年轻女子,甚至还旁观老爷小姐们出门。就这么,一上午把西江米巷、李阁老、府学胡同这三个达官显贵聚居之地都转了一遍。
一无所获!
甚至,在这些地方,碧桃根本没见到多少年轻小姐。没有收获碧桃很沮丧,忽然,她一拍脑袋。
“棋盘街!她们一定在棋盘街,在天下第一热闹的地方!”
碧桃坚定地调转车头去棋盘街找人,直到到了街口,她才忽然害怕她害怕那些大人物,她感觉自己在他们面前就像地上的一根杂草。
可是,远少爷还等着她的消息呢!
碧桃强装镇定在繁华的棋盘街找了起来。楼里楼外人太多了,她看得眼睛都花了,一直看到酉时,一天都快过去了。
碧桃有点累了,看到一座茶楼,她想她上去找人顺便坐坐应该没事吧?
张归找了女儿半个月,但府上来的都是些骗子。他虽不敢放过机会,但也不想太早回去,就在这茶楼点了碗茶喝。
正喝着,一抬眼就看到个姑娘在他眼前不远处落座。
茶盏摔在了茶桌上,茶水差点烫到人。张归激动地站起来,他认得,这就是他女儿!
“老爷?老…”
张归热泪盈眶,跌跌撞撞地跑到女儿面前:“你,你是我的女儿吗?”
碧桃被眼前的老爷吓了一跳,立刻就要跪下。但被扶住了,“这位小姐,唐突了,你叫什么名字?”
碧桃被这位老爷话里藏着的那种农厚的情绪感染了,她感觉这位老爷很亲切,“我不是小姐,我是个平民丫头,我叫碧桃。”
“你没有姓?你可嫁过人?”
“没嫁过人。我被卖过,但我后来放良了!我没有姓,我叫碧桃,老爷有什么吩咐?”碧桃道。
“好好好。”张归的嘴唇颤抖着,但老怀欣慰,女儿活得好好的,比他想的过得好多了!
“前些日子传遍京城的那桩新闻你不知道?那个找走失女儿的官老爷你知道吗?我就是那个可怜的爹!”张归提醒道。
碧桃听着,立刻喜欢上了面前重情的好老爷,也没那么紧张了。脑子不发紧了,把前面那些事都连起来了,碧桃忽然意识到一件了不得的事!
她倒吸一口凉气:“老爷,你是说,我,我就是你走失的女儿?这,这怎么可能呢?您,您……”
“对!你就是我的女儿,我认得出来。你本不该吃这些苦,你该娇纵着养大的,当你的大家小姐,跟爹回去吧!”张归又哭又笑。
想到自己可能是这位老爷的女儿,碧桃就忍不住开心起来。但老爷在京城,她从小在江西长大,怎么可能呢?
碧桃摇头:“老爷,我不知道我是不是你女儿,我还有事呢!远少爷叫我找人。”
“哎呀,还找什么人,认亲才是正经。你身上有胎记是不是?回去叫你娘认一认就知道了!谁还能拦着不让我跟我女儿认亲,走,找那个远少爷去!”
可能是张归当官多年,在他的威严之下,碧桃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答应的,就把这位老爷带到了龚府。
张家的马车先停下了,人都下来了。谈远的马车也到了,他迫不及待地想听到好消息。他甚至没看到张归,只看到了碧桃。但刚扬起笑脸,谈远就发现不了对劲,他谨慎地打量着眼前这一行人。
“在下翰林院编修,谈远,老爷怎么称呼?”
“探花郎谈远?失敬失敬,我是吏部验封清吏司员外郎张归。小女碧桃可是在你这做丫鬟?”张归道。
这话一出口,谈远立即就明白怎么回事了。碧桃大概是没有找到他的佳人,但找到了她的家人,这也是件大喜事啊!
“张员外,不敢不敢。碧桃竟然这么有福气,是您的女儿?可验过了?”
“这就是我的女儿错不了。和你说一声,带她回府先见过她母亲,过两天我要大宴宾客,探花郎可一定要来啊!”
“好,我与碧桃还有一句话说。”
碧桃走近谈远,摇摇头,“少爷,我没找到。”
“没事,正好这两天我闲着,我自己来找。你去张府看看,若认错了,照样回来!”
碧桃点点头,跟着张归走了。
张家丢了二十年的女儿找到了!
第二天,这一重磅新闻立刻传遍全京城,街头巷尾都在传。有好事的,找茶楼客人打听,还有找到谈远,龚子传打听的。新闻甚至惊动了皇帝,隆景帝都过问了,感叹张归的福报。
女儿失而复得,张家人不知道多高兴,一家人齐聚在一起认亲,认完就海撒请帖广邀宾友,连一向同张家不对付的高家也得了请帖。
甚至连龚子传,曾叔平等无关之人都得了。谈远真是被这一腔爱女之情震惊了,他是做不到如此的。
谈远还想找他的佳人,但因为他和碧桃亦主亦友的关系,别人可以不去,他不能不去。眉头刚皱上,谈远就意识到自己刚刚在犯傻,怎么能不去张家呢!那么大的热闹,必然有很多人要去的,那里才最可能找到佳人啊!他怎么会想捡了芝麻丢了西瓜呢!
谈远仔细打扮了一番,精神奕奕赴宴去了。
张家虽然广邀宾友,但为了礼制,男女客是分开的。谈远到了才发现,非常遗憾。
高月娘却爱这个安排,少了男人来争,她可以仔细看看张家那个走丢的女儿长什么样,她心里真是好奇地紧。她从小就知道张家丢了女儿,却没想到张家女儿还有找回来的一天,甚至还邀请了他们高家人。
高家和张家有过节,因此高家只有高月娘去看张家女儿。
张府里,好多人家的女儿都来了,好热闹,高月娘和她们玩得很开心,还和手帕交牵着手一起去看张家女儿。
张碧桃不擅长交际,张家人就让她待在屋子里,让那些女孩主动找她和她搭话。
“你是张小姐?我是高阁老之女高月娘。”只有高月娘这么正经介绍自己,她的手帕交就很随意,“你叫张碧桃?真是稀奇,你怎么找回来的?”
张碧桃看着高月娘,这不就是少爷画里的佳人吗?她找到了远少爷的佳人!
张碧桃咽了一口口水,对高月娘和她的手帕交道:“月娘姐姐,我叫张碧桃。我从前是丫鬟,在谈家做丫鬟……”
高月娘听了谈家的一堆好话,渐渐回过味了,张碧桃曾是那个探花郎谈远的丫鬟?
真是巧了!高月娘:“听说他不喜他的糟糠之妻?”
张碧桃懵了,“远少爷从未娶过妻啊?远少爷才十八。”
“他是江西那边的,成亲早不是吗?”
“不不不,没有的事。”张碧桃一个劲地摇头,忽然想起来,“不会是我吧?”
“什么?”高月娘满脸困惑。
“姐姐误会了,远少爷并没有糟糠之妻,如果有,那应该是我。远少爷会试放榜时,老爷们榜下捉婿,见远少爷人品相貌那般好,哪里肯放,没办法,眼见要被带出门去了,远少爷一着急就说我是他的糟糠之妻,说了那些话,这才脱身。”张碧桃解释道。
“荒唐!他竟置你的名声于不顾吗?你将来如何嫁娶?他的名声又何存?”
张碧桃被高月娘说的话吓了一跳,连忙解释:“不不不,我当时就是个丫环,不影响不影响的。远少爷的名声也不影响,他说以后解释清楚就好。”
高月娘想到自己刚才的异常,庆幸张碧桃看不出,关心道:“男人的名声受损还没什么,可你?”
“我不要紧我不要紧的。”张碧桃连连摆手。
“月娘,你看,远少爷喜欢你,他在找你,我可以跟他说找到你了吗?”张碧桃掏出素描,非常小声地说。
高月娘看到了一副墨笔画,她平时也会用墨笔画画,但绝做不到寥寥几笔画出这样传神的画,她一眼就认出了自己,真是才貌双全啊!
当日,自己看上了他,他也看上了自己,这就是话本上的两情相悦吧?
“可以。”
张碧桃于是要了墨笔写了几个字,想叫人送去男客那边。
“等等。”高月娘咬唇,既然郎有情妾有意,不如,确认对彼此的心意。
她羞红了脸,“碧桃,我也有句话给他。”
张碧桃很惊喜,让墨笔给高月娘。
拿到了墨笔,高月娘又踌躇起来,写什么好呢?她怕耽搁久了被人注意到,于是飞快地写了一句:“远兄,张府大门外一叙,可好?高阁老之女。”
“写好了,送去吧!”
见不到女客,谈远在张府待了半天,实在待不住,想去找他的佳人。
“龚大哥,我先走一步了。”
谈远前脚刚抬起,后脚张家的一个小厮就塞了张纸条给他。谈远坐下来展开纸条看,上面是歪歪扭扭的“找到了”三个字,下面是簪花小楷写的“远兄,张府大门外一叙,可好?高阁老之女”。
谈远猛地站起来,坐不下了。高阁老之女?果然是他的女儿!自己猜得不错!
竟然找到了她,她还约自己在大门处见,那她也对自己有意?真是再好不过了!
谈远本就要走,现在更是走得要飞起来了。他很激动,这是在谈恋爱吧!他们要面基了,在礼教吃人的古代背着人见面!
太刺激了,太大胆了,但也太合他的心意了!
谈远看到了张府大门,他快到了。
第86章 与佳人见第三面 月娘到底说了什么……
到了!张府大门前只有几个看门人, 避开他们就好。谈远选了个让人看不着听不着的好位置。
可是,等他站定了, 也没看见有别人的动静。他一阵后怕,要是他没及时收到字条,恐怕就要错过佳人了。
正后悔着,佳人来了。
谈远看了一眼就不敢看,装作是路人。直到高月娘在他面前一米处停下,他满脸笑容地抬头,发现对方也是笑着的。
“你叫谈远?是探花郎?”
谈远点头。
“你是高阁老之女?你叫什么??”
高月娘点头。
“我叫高月娘。”
谈远又看了一眼高月娘, 脸有点红,“小姐对我有意,我也对小姐有情。今日能单独相见, 真是上天所赐的缘分。”
“是啊是啊。”
高月娘表面微笑, 心里却想着,上天赐的缘分?这不是她主动约的人吗?她赐的缘分才对。
谈远说完这个, 有点紧张, “这次见完, 请问下次如何相见?”
高月娘身后有两个丫鬟,把这些话说给外人听, 谈远有些不好意思。
果然,星儿笑道:“探花郎才第一次见我们小姐, 就想着下次见了?”
谈远不理她, 他和佳人单独相见, 为什么要有两个那么大的电灯泡啊!偏偏没有还不行。
高月娘与面前少年交谈几次,对他的言行举止都非常满意,他并没有因为是她主动约见而轻视自己,还想着下次见。
“择日不如撞日, 就明天吧,你去找我爹,表示求娶之意。”
谈远笑了,“择日不如撞日,我还以为你会说,那就今日吧。”
“我是非常愿意求娶的,但之后我们还能单独相见吗?”这么快就要成婚了?他还想谈恋爱呢!
谈远忽然又想到了什么:“高小姐,我前两日在琼林宴上,猜高阁老是你之父,因此殷勤讨好,才过了两日就上门求娶,是不是有些轻浮了?”
高月娘轻笑一声,他现在才轻浮了呢!不过居然能猜中她父亲是谁,可见他们是一段天定的缘分。
高月笑着摇摇头:“你不知道我爹,他这个人可守礼法了。他认为女子应该在家等着别人求娶,男子应该主动求娶佳人,你主动是好事。”
“那,我明日就上门!只是,也该约定书信来往之事?日后,怕是少见面?”
不能见面,那就写信吧!谈远很乐观。
于是,两人约定了书信怎样来往,聊得很开心。转眼就是第二天,谈远打扮一新,去了高家。
因为提前写了拜贴,谈远很顺利地进去了,他并没有带什么礼物,现在八字还没一撇,不知道阁老大人什么想法,还是越清爽越好。
两人客套了一番,都落座了,谈远没忍住看了屏风一眼,他知道佳人就在屏风后。
高阁老道:“一家有女百家求,我既愿意见你,那对你就还算满意。我调查过你的底细,只是不知真假,要再问你一番,你可愿意答?”
“在下愿意。”
“好。”高阁老颔首:“那你解释你的“糟糠之妻”吧?”
谈远立刻明白是怎么回事了,非常不好意思,“大人,是这样的,当日榜下捉婿……”
高阁老听完:“以后断断不可再如此行事了!当日该多雇些下人守卫左右才是。”
“大人教训得是。”谈远也觉得自己考虑不周。
高仕君见探花郎如此上道,顺势抛出自己真正在意的问题,“当日传胪大典,皇上赐你宫花,但我打听得皇帝其实对你不满?”
让他跪了好几次,可不是不满吗?谈远知道,这是阁老在担心他的前程。
“不敢瞒大人,却有些不满,是我之罪。不过,我与三皇子交好,也有信心重获帝心。”谈远也点出了他与未来可能的皇帝交好的优势。
高仕君听完,非常满意,谈远不逢迎不谄媚有分寸,是个好女婿人选。
他心下满意了一半,态度也随意起来。“不论什么进士,这几月都是要回乡祭祖的,这是天家恩荣。你回来后再上我家门一趟。”
谈远会意,这是要他家里人的情况,如果也满意,那就可以进行比较正式的求亲仪式了。
可是,他看了一眼屏风后,他很快就要回乡了,却不能再见月娘一面。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他昨日见了今日还想见!
他还精心准备了一幅她的自画像给她呢!
谈远坚定道:“大人,不知可否见一面小姐?下官对样貌有些要求。”
高仕君怒了,拍桌子:“我女儿自然样貌好!才对你有些满意,没想到竟是我看走眼了,如此轻浮,走走走!不要再上我家门了。”
幸好谈远再有预料,不然再开口的勇气都没有了。“大人,这就是你迂腐了。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出自《诗经·周南·关雎》,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出自《诗经·周南·桃夭》,先贤们也是见到了小姐,才有机会赞美她们的容貌。今人难道不如古人,看一眼,女子的名节就没了?”
“咳!”屏风后传来动静。
高仕君缓和了脸色,“探花郎所言有理,是我冲动了,请移步门外。”
把谈远赶出去后,高仕君关上门,“月娘,你有什么话?”
谈远被关在门外,只能等高大人想清楚了。
高仕君开了门,脸色有些臭:“进来吧。”
谈远心花怒放,月娘,月娘就坐在他面前!谈远赶紧坐下,又连忙调整表情,他现在是风度翩翩的君子,可没有提前见过高月娘。
“怎么样,满意了?我就是我的女儿如花似玉,谁看了都说不出不好!见过了,就走吧。”高仕君道。
谈远摇头,他不走,不过他很好奇,月娘是怎么说服她父亲的?高阁老虽然没那么迂腐,但也不是好说服的人。
“我对高小姐满意,高小姐对在下,满意吗?”谈远问道。
高月娘没想到谈远敢在她爹面前说这些。“自然是满意的。”
她转头安慰爹爹,“女儿但凭父母做主。”
“哼!见了,也说话了,走走走!”说着,高仕君亲自动手。
在高仕君轰人时,谈远趁机把他精心给月娘画的自画像丢下,被星儿迅速蹲下捡起来了。
“大人,大人,下官告退。”
谈远转过脸,脸上的笑藏都藏不住了。
不过,能和月娘谈恋爱是意外,他现在本该准备回乡的。现在也不算迟,但该动身了,不然太奇怪了。
新科进士哪有不期待衣锦还乡的!
谈远也期待,但他同时也牵挂月娘。他准备的纸团有两个,一个只有月娘自画像,一个有他们两个的自画像,希望当时没丢错,月娘在他回乡的这几个月能看着他的自画像宽慰自己。
谈远回到龚家,心情不错。龚家宋珍音正在帮丈夫和谈远准备回乡的东西。
谈远见到她,就想到他在京城还没有房子呢!之前没买,那是因为考试为重,他挑房子都没心思。但现在尘埃落地,他是翰林院编修,以后常驻京城,也该有个自己的房子。
“龚大哥,宋大姐!”
龚子传道:“找到佳人了,你这是上门拜访去了?谁家的女孩?人家喜欢你吗?”
谈远还没答,他就道:“哎呀,肯定喜欢,怎么会有人不喜欢远哥儿呢?”
谈远笑道:“龚大哥,她是高阁老之女,我去了高家,见到了高小姐。她喜欢我。”
宋珍音哎呀一声:“高阁老?听说高阁老是个迂腐之人,你怎么能见到高小姐?”
谈远道:“确实见到了。原本高大人是不许我见的,不知怎么就愿意,似乎是高小姐说服了她父亲。”
“真稀奇!”宋珍音道。
龚子传替他惋惜:“可咱们马上要返乡,你之后见不到了,只能多写信。”
确实可惜,好在回京城后,他在翰林院做事,可以常见高小姐。等等,谈远意识到自己忘了来意。“宋大姐,我来是想请你帮我找房子。不是现在,是回乡祭祖之后。这龚府是大姐买的,买得好,我信大姐。”
宋珍音被捧得非常开心,一口答应:“什么大事,回来我就帮你办了。你有身份又有银子,这还不好办?”
谈远于是再三道谢,他是真的很相信宋珍音的眼光的。既然宋珍音答应帮他,他也该有所回报才是。
“宋大姐,龚大哥,既然龚大哥你是三甲进士,想必是要外放做官的,大概是某地的知县?你们想要去哪里做官,还是留在京里?”
宋珍音立刻明白谈远这是在投桃报李:“京城。”
龚子传:“随便!”
三人面面相觑。
龚子传道:“有官做就好了,何必在意在哪里做官。再说了,当父母官不好吗?可以守护一方百姓呢!”
“那至少让远哥儿帮我们运作到浙江去吧?我回娘家也方便。”宋珍音道。
龚子传沉默了。
谈远把夫妻俩的矛盾看在眼里,龚子传不喜欢搞人情,随遇而安,而宋珍音善用人际关系,有上进心,因此必然有今天的矛盾。
那他和月娘呢?月娘是什么人,他们将来不会也有矛盾吧?
嗯,龚子传当时是意外开门时见到了宋珍音一面,后来他和岳父交谈,两人可没见面,他只得了宋珍音三个字。而他,高大人连他女儿名姓都不愿告知,却让他见了一面,明显是月娘起了作用。
他们今天在高家能见一面太难得了!所以,月娘到底说了什么,让他离京时不那么遗憾了?
第87章 永宁谈氏 谈安被吓得不轻
原来, 高家早些时候就在帮高月娘挑选夫婿了。家里眼光高,高月娘相信父母, 没想到差点栽了!
那人什么都好,却是个断袖!好男风,不知道征服了多少男人,把高月娘恶心得差点不想嫁人!
她的父母都是守旧之人,比高月娘生气!高月娘这才没有因为这个,错过谈远。
高月娘在自己的闺房里,偷偷展开画像。这技法真好, 她偷学去!趁学的时候,她光明正大地看了又看。
她想,进士们衣锦还乡, 他现在大概已经到了江西吧?听说他是抚州府人, 等他到了老家县里,县里的百姓都会出城迎接新科进士吧!甚至谈家整个家族的人都会出村迎接他, 那是何等荣耀!
在他不知道她的名字, 不认得她的时候, 她早就听过了他的大名,真是让人羡慕, 她也想有这样的声名!
她不能像男人一样科举读书做官,也没有谈远那么聪明, 她怎么才能显身扬名还被万民敬仰呢?
谈远可不知道, 他把高月娘藏着的野心勾了出来。如果知道, 那他会连她的灵魂一同喜爱,并帮着她实现野心!
谈远现在正在回家路上,古代路不好走,特别是皇朝中期, 各种基础设施都缺少维护,他还好,每到一处,当地知府都愿意临时填土修路供他过去。
就这么着,花了三十多天总算到了永宁县!
等等,那是什么?谈远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看到了什么?他看到了“永宁谈氏”四个大字!
短短一里路,竟然出现了两组“永宁谈氏”!四个人四个人地扛着木牌子站在路边,这真是,谈远都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
好在,路边修整吃午饭的地方,没有这些牌子。
宋珍音对吃饭的地方有些不满,周围都没有几户人家。不过她对调侃谈远很有兴趣,“远哥儿,永宁谈氏哦!这肯定是你娘的手笔,也不知道花了多少银子!”
“子传,等以后有机会,你也试试这样?”
龚子传连连摇头:“不不不,太尴尬了!再说,我们都是永宁的,他是永宁谈氏,我不能是永宁龚氏吧?重了!”
“切!远哥儿,这一路上都多少牌子了,等快到永宁城,还有好东西吧?”宋珍音笑得很开心。
“大约真是我娘,你们不懂…”谈远本来想的也是废银子的事,这时人工虽便宜,也不是这么用的。听到宋珍音提到他娘,他醍醐灌顶,一定是他娘,他娘才干得出这样的事!他又想到小时候制砚,总说永宁谈氏,现在他功成名就,他们谈家真成永宁谈氏了!
宋珍音笑道:“那我就是鄞州宋氏了,我家在老家也有些地位。”
但谈远在老家的地位是无人可比的。第二天离永宁县更近了,只要一个时辰就可以进城,谈远很期待。
看着路边的“永宁谈氏”他心情也很好,他想,这么张扬的事都干得出来,他不用担心以后留在京城,家里人被欺负了。
反而要担心谈家人欺负别人,好在有爹管着,他也打压着,应该出不了大事!
还有半个时辰了。
“谈远!”“谈远!”
“谈远!”“谈远!”
这又是什么声音?谈远钻出马车去看,看了一路,他发现,喊谈远的是什么人都有,但每个人都是举着一块红布的!
红布大约是四四方方的,被木棍卷成三角形,她们一边摇动红布小旗,一边喊谈远谈远!
谈远听了一路,哭笑不得,娘这是帮他声名远扬啊!
最后,他在永宁城外见到了出城迎接他的家人和涂县令,还有其余三四百人!
“娘!”
“涂知县!”“涂知县!”
龚子传和宋珍音等也下了马车,龚子传的娘王小友就在不远处,他喊娘!
谈远早扑在自己母亲怀里了,“娘,这一路上的名堂是不是你搞的?”
“哎呀,不是我一个人搞的,还有涂大人!怎么样,儿子,光彩吧!”金妮儿终于盼到了儿子,儿子还见到了她这个娘送的大礼!
“光彩。”谈远咬牙切齿。
面对涂县令,却是官方的,“多谢涂大人,这里离城里有些路程,我们上车回去吧?”
拉扯一番后,谈远又同其他家人说了几句话,然后一行人都上车离去,来看热闹的百姓跟在后面,指着马车,议论纷纷。
儿大避母,金妮儿不能和小儿子坐一辆马车,因此到了家以后,她迫不及待地对儿子说:“远哥儿,你大哥中了童生呢!这也是咱们谈家第一个童生呢!”
谈远早就知道这个,娘和他说过了。他笑了,娘提大哥,一定是又有事了!
“我听说,京城里有大官找到女儿了,说是什么探花郎身边的,我当时就想,肯定碧桃!当初,你大哥……”金妮儿说不下去了,狠狠瞪着大儿子,做了这样的丑事,他好意思做,她都没脸说!
谈安被娘瞪了,他一个罪魁祸首也不好再躲在谁后面去,只好站出来,臊眉耷眼地想求弟弟。
可是那是他亲弟弟,小五岁的弟弟,他又开不了口。
金妮儿看得生气,“快求你大哥啊!你是想吃牢饭啊,还是想害一家人完蛋啊?你个完蛋玩意儿!”
“弟弟,求你…”
谈远一抬手,止住了他。“你求我没用,你得求碧桃,她现在叫张碧桃。”
“可是她在京城…!”
“你可以去京城求她!但她不一定愿意见你。现在张家还不知道你猥亵她的事,哪天她说出来了,我是不会帮你的…”
“远哥儿,他可是你大哥,你怎么能不帮!”金妮儿急得跺脚。
这会儿,一点看不出谈家刚才的风光。谈安忽然说:“她不会说出来的,咱们家对她有恩,她说了就是恩将仇报,被人不耻的。”
在谈远眼里,谈安才是那个让人不耻的东西,“什么恩,雇她就是有恩了?就是有,那也算在我头上,你当初做了禽兽不如的事,好在没成,她若计较,我不许有人保你!”
谈安吓得站不稳,瘫倒在地。
金妮儿又心疼,又嫌弃大儿子这猥琐无能的样子,她一边扶大儿子,一边去看小儿子。
谈远道:“娘,安大哥要做人,我也要做人的。保下他,我怎么做人?事发了,娘别管他,平日里还对他好就完了。”
谈安感觉自己要完了,这听着怎么自己像个活死人?
他真的后悔了,当初为什么鬼迷心窍,还不如纳碧桃为妾,现在他也是高官的女婿了,那不比远哥儿强多了!
金妮儿看到大儿子那脸色苍白还不服气的蠢样有心吓他,“好,娘听你的。”
“娘!你不要我了!”
只见谈安抱着娘的腿,大声嚎哭,熊白糕都没眼看,最后还是谈建把大儿子拉起来的,但也没驳谈远的话。
谈安感觉很无助,他感觉自己又可怜又弱小。
解决谈安这个麻烦,谈家的气象看着又像一个兴旺之家了。进士回乡,本就是恩荣,谈家自然计划着拿琼林宴上赏的旗杆银在家门口或者宗祠前立旗杆。
要立旗杆,就得先祭祖,都是要挑日子的。旗杆所需的旗杆石是上好石料,买,雕,都不容易。
但是谈家人乐在其中,谈远也借此机会记住族里的人,给他们列黑名单和白名单,黑名单自然就是谈安这样要警惕的人,犯了事大概自己就是罪犯的。白名单是谈建这样的好人,有罪也大概是被陷害的。
谈家人都很愿意和谈远说话,谈远一问,什么都说。因此谈远做事也有乐趣,干脆就在谈家坪住下了。
虽然谈家坪离永宁城有段距离,但谈家出了个谈远,从小是神童,十八岁中了探花,现在人家衣锦还乡,各种动静,谈氏依然成了永宁城的八卦中心,近一段时间源源不断地提供各种八卦。
谈家人听到的也都是自己的八卦,没想到还能有别人的带劲的八卦可以听。
金妮儿是那个听得最全的,她有了好八卦就要告诉儿子,正好她也有事和儿子说。
“我跟你说,咱们永宁又有一个八卦,你猜是谁家的?这孩子也真是傻…”
谈远道:“龚子传。”
“你怎么知道?你不是都在老家?”金妮儿震惊。
谈远笑了笑:“娘,龚家的事有没有瞒着别人,村里的亲戚告诉我的。龚大哥不傻,几十两旗杆银根本立不起一根旗杆,他不想立,想捐银子,有什么傻的?”
“这还不傻?那可是几辈子的事。像咱们这里立在祠堂门口,或者家门口,人家打你家门口这么一过,就知道你家不一般了!人家求都求不来,好多人立假的,他还不立?不傻?”
嗯,说实话,谈远也挺不理解龚子传的,但他尊重。“娘,那他妻子没和他吵?”
“你说龚家的新媳妇啊?没啊!好着呢!就是跟他家里人还有亲戚吵得厉害!你看看,找个好媳妇多好,你也这么大年纪了,不想找个媳妇?”
“娘,我才十八,这能多大?你来就是为了说这个?”谈远想,他和月娘八字有了一撇,不知道该不该说。
“我不为这个为什么?你又不成亲,你大哥又只有一个女儿,你想你爹有两个儿子还绝后啊!”
谈远功成名就可不是为了听这个,“娘,我心里有数,您别管了。祭祖以后我就回去,在京城买房,以后我在京城要当人家女婿了,就把你们接去。”
金妮儿听了,心想,人家都是儿子听爹娘的,她这儿倒过来了!不过,京城,那是多么繁华的地方啊,能去一次,回来可以吹十年!
“行,咱们远哥儿是好样的,肯定能给娘找到个好媳妇!”
第88章 翰林院的清贵 为龚子传解困
谈远自然有好媳妇, 不过龚子传的媳妇也是好媳妇!
龚子传不肯立旗杆的事闹得越来越大,他的母亲, 大哥,大姐,外婆等等亲戚,有一个算一个,零个人支持他。
不但不支持,还要劝,很凶地劝, 龚子传不想立旗杆想捐银子,但连家门都出不出去。
但他不是孤立无援,宋珍音一直在他背后支持他, 找各个角度证明龚子传的决定。
什么“子传现在已经是进士了, 他有地位,应该他说了算。”什么“男人有主见是好事, 立不立随他去吧。”
宋珍音再是巧舌如簧, 龚家亲戚也不可能被她说动, 但有她在身边确实缓解了龚子传的压力,他庆幸之前答应妻子去浙江当父母官, 换得妻子许他不立旗杆。
所以,他可以更坚持。
龚子传偶尔说一两句话, 都能把龚家亲戚气死, 态度坚定得不得了。闹成这样, 不用说,龚家热闹了,到处都是看热闹的人。
十个人里九个人里在说龚子传,一个是哑巴。说的人, 知道龚子传是进士,说得都更来劲,什么话都说得出口。
换成文言就是大逆不道,不敬君父,孤僻古怪!
本来谈远只以为是个普通的八卦,就没怎么关心。没想到才几天,事情就变得这么严重,龚子传好像很招小人啊?
谈远去的时候,龚家亲戚们都说累了,换成外人说了。站在前面的竟然是陈桂,还有龚家的街坊。
但陈桂竟然和别人不同:“子传,你从小就和别人不一样,你是真爱读书的,如今读出了名堂,立个旗杆还不好?”
龚子传的母亲王小友道:“你是不是还记着那十年我们说你?还是她们说你?怎么能不立旗杆,进士不白考了?不立不立,钱花哪去?”
龚子传站起来冷笑道:“都不是。”又对陈桂说:“陈老师,这钱我早想捐,捐给你办学堂好了。”
谈远想到,龚子传还真是留不住钱,还好他收入更多,穷不了。
“远哥儿,你来了。”龚子传喊了一声,坐下了。
谈远点点头,对气得倒仰的王小友道:“大娘,你们逼他立旗杆的事,外头传得越来越难听了。读书人的名声一旦损害了,那就遭了,以后当官升迁都受影响,还是早点了结了好。”
原本气得要死的王小友冷静下来,看了看龚家亲戚,“是你们谁传的?”
王小友逼进他们:“你们看我儿子出息,想害他是不是?去去去,我们家的事不要你们管!”
说话间,人就被王小友赶了一半了,剩下的都是看热闹的街坊和陌生人。
“娘,你不管我了?”
“废话!”
王小友抱胸坐着生闷气,有她的朋友围过去开导她,别气坏了。
谈远对龚子传道:“没想到你当初说的话竟然用上了。我有事你帮我,你有事我帮你。对不起,之前我不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
“没事。”龚子传勾了勾唇,“他们没见过进士而已。”
“你说话就是管用,现在没一个大声的。不过都不服气啊。”龚子传在有些事上,比谁都轴。
谈远把陌生人和街坊都请走了,只留下龚子传最亲近的家人。
他训斥道:“你们都是龚大哥最亲近的人,可你们在干什么?你们在害他!把这些事闹得满永宁都知道了,要是传到皇上耳朵里了,他还以为怎么样,就会把龚子传还有你们,都处理了!这件事自家知道就好了,以后不许有人说,这样家里还有个进士,不然只怕是家破人亡啊!”
谈远的话把龚家人吓得一愣一愣的,谈远再说一些安抚的话,他们很快就觉得,不立旗杆是可以的,捐银子给陈桂更可以了!
几十两银子而已,家里可是有几百几千两银子。
龚家大门打开,一家子都温和平静。还是陈桂试探着走进来看看是什么情况,她被宋珍音塞了银子在手上:“陈老师,这是给你用在学堂上的银子。”
“哎呀,这怎么好意思,这是皇帝赏给子传的。”
“你就拿着吧!不过子传说要你用在你家村里或者哪里村里,不要用在永宁这些城里。”
陈桂一想就明白了,龚子传这是良心好呢!想让更多人像他一样能读得起书,那她得帮他好好说,帮他得些名声!
“欸,好嘞!”陈桂不顾众人眼光,从容地接了银子走了。
谈远道:“师母还真是有些不凡,程先生就…他也来劝你了吧?”
龚子传点头:“谁劝都没用。”
谈远笑道:“我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要这样,但既然你想,那就听你的。就像咱们这么多同年,就你愿意早早当父母官,他们可都愿意留在京城读书,等着三年后,考选出去当官。”
龚子传笑道:“我想干点实事。哈哈,这样一来,我家就是无杆龚氏了。”
谈远帮龚子传说服亲戚,兄弟之情又加深了,这一切都被围观的人看在眼里。
回乡祭祖只有几个月,来回路上最费时间,又有这许多事,很快就到了回京城的时候了,两人还是一道走。
不过,常说,你快还有比你更快的。他们花了一个月到了京城,竟然有人只花了25天!
回了京城,谈远,作为正式的翰林院官员,也该做他的本职工作了。
状元,榜眼,探花,状元最荣耀,榜眼无声名,但最被人羡慕的是探花,幸福感最强的也是探花。
谈远很满意翰林院的清贵,翰林院里可以看到很多典籍,可以接触很多官方文书,知道很多信息,又位高事少。
非翰林不入阁,一甲二甲真是天壤之别,一甲的谈远顺顺利利,二甲的进士,却要学三年,庶吉士考出来才授官。三甲就更惨了,同进士如夫人,且他们本来就输了会试,三年后更打不过,只能去地方当知县。
当然,进士就是进士,比其他路径的官员都多一份贵气,品级也更高。
谈远一进翰林院,干的就是最简单的工作-誊抄文书。这是每个翰林的必经之路,状元和榜眼也一样。在字体都一样的情况下,谈远写的字就是比别人好看,因此谈远凭着这笔字,结交了不少同僚。
不过,誊抄文书虽然简单,但初期谈远不熟练,还是很花时间的,他只能给月娘写信,没机会约见面。
把时间都花在事业上,凭着自己和三皇子的关系,谈远为龚子传谋划好了当知县的路子,只要写个文书递上去就好了。
龚子传知道了,很快写了文书去不远处的谈家交给谈远。
谈远知道龚子传是个认真的人,就没检查,反正格式都一样。
龚子传很感谢:“多谢你为我做这些,我可以去当父母官了,我要为他们做点事。”
谈远点点头,“其实,事不难,你要外放,再容易不过了,只是浙江繁华之地比较难,可你又只当一个中等县的县令,太容易了。只是你不喜欢这些,不然你自己来也行。”
龚子传皱眉,很厌恶的样子:“不,我不行。”
谈远见了,为龚子传忧心:“子传,你还是这样,要吃亏的。就像,别人都叫我明远,只你不叫,改改吧,从小事做起。”
但龚子传从小事改起也不肯,哼了一声,傲娇地不理人了。
谈远无奈只好道歉,龚子传马上就要离京了,没有意外,他们三年见不了几次面。他最好的朋友啊!
龚子传很容易哄好,“陈老师得了我的银子,把她村里的学堂修缮了,还给学堂里的先生加了钱,厉害吧?她名气越来越大了,好在程先生只要能在县学做先生就满意了。”
谈远知道这个,他娘来信说了,但这种语气这种态度,也就是龚子传了。
他无意煽情,但要分别那么久了,“子传,你要外放了,你没什么话要跟我说吗?”
“翰林院清贵,好好陪你的佳人吧!”
谈远笑了。
龚子传很快就启程去了浙江,谈远刚好忙得没空去送,他是新来的,当时翰林院突然有了很多事要做。
好在,龚子传一走,他立刻又闲下了,真叫他心情复杂。不过这时候凭着他的能力,早就知道那些事要怎么做了,每天只干半天活,剩下时间看书闲聊给月娘写信,日子过得不错。
他觉得进士的素质还是不错的,不像在新世界的时候,总有人嫉妒他,给他使绊子。
特别是他的上司,姓林,人特别好。他誊抄文书以外不懂的事是林上司教的,那些难懂典籍看不懂林上司也会帮忙。
悠闲的时光难得,谈远知道自己可是立志当首辅改革的人,所以这段难得的悠闲日子当然要好好享受,多看书多交际。
锦衣卫自谈远赴琼林宴后就跟着他了,一直是同一批人,把谈远荣归故里的情况都告诉了皇帝。又有宦官把翰林院的情况告诉了皇帝。
隆景帝冷笑道:“这日子过得比皇帝还好了,哼!”
第89章 闲差中的闲差 当时茶楼相会
皇帝说你日子过得比他还好了, 他又在位,那你的生活水平就要往下降了。
当谈远做完那些简单的誊抄工作后, 迫不及待地徜徉在典籍的海洋里时,他遇到了难题。
他找到林学士,“林学士,这元史人名都乱套了,你说这元史怎么编得那么不讲究!您看看,我觉得这俩不是同一个人。”
往常,林学士都会笑着接过谈远手上的书, 仔细把谈远指的内容都看一遍,再给出自己的意见,有时候心情好, 还会夸他。
但现在, 他嘴巴闭得很紧,神情复杂地看着谈远, 缓缓摇头。
谈远坐回来了, 还有些摸不着头脑。讨论元史人名而已, 再正常不过的事,林学士眼神为什么那么复杂?
说难听点, 有点莫名其妙。谈远只好自己研究,他初步得出结论:名字相同人不同!
他又要把结论告知林学士, 但人还没靠近, 就被林学士赶回座位了, 谈远感觉特别憋屈,他原本和林学士特别好,现在两人共处一室,他却感觉两人之间隔着天堑, 无法沟通!
谈远不止憋屈,他还有火气,不过这火气不是对着林学士,他也不知道对着谁。
忽然,谈远心中灵光一闪,既然他和林学士无法沟通,那就换个能沟通的来。
那就费铅吧,状元郎,他和林学士关系一般。不过费铅比较忙,谈远找了个空,拉住他。
“费墨兄,帮个忙。你去问问林学士这两个人名是不是同一个。”谈远把书递给费铅,特意翻到了另一处有混淆的人名的地方。
“小事一桩,不过,明远,你和林学士最好,你自己问不就好了,他还不告诉你?”费铅笑道。
“费墨兄,你就快去吧,注意林学士的表情。”
费铅拿着书去问了,又拿着书回来,“明远,林学士的表情很正常啊,一本正经地帮我分析那是一个人,还问我怎么问他这个。”
“正常?你怎么说?”谈远问。
费铅笑道:“我怎么会供出你,自然是说闲得没事,瞎看的。好了,我忙去了,回见。”
谈远看着费铅的背影,林学士对费铅倒挺正常。唉!费铅作为新科状元,很受重用啊,这个月都被叫去侍读几次了!独一份!
翰林院清贵,贵在哪里?贵就贵在对上直接服务皇帝,他们品级虽低,却是皇帝的顾问,可以凭借给皇帝讲经影响皇帝。越是讲经多和皇帝关系好的,影响力越大,地位远超品级!
给皇帝仕读和仕讲的机会,那都是要抢破头的!
谈远经历了几次,自然就明白了,所以哪怕是一个给皇帝翻书叫展书官的工作,他也积极自荐,但他总选不上,到现在没见过皇帝一面!现在,中探花那会儿真成了离皇帝最近的时候了!
好在,他早转变了思路。机会当然还是要争取的,但不要在乎成功与否,心思要放在享受生活上,不辜负好韶光!
不过,为林学士不理他,他还是困惑又伤心,下值后,写信给月娘时,分享了这件事,想要得到安慰。
惊喜的是!月娘不但回信在信里安慰他,更是约定了时间地点,要当面安慰他!
与月娘见过面,谈远更是什么不高兴都没了。
不过,这些天下来,他与林学士的关系变得很奇怪了。他们年纪差得虽大,却很投缘,现在林学士避着他,好像他得罪了上官被边缘化一样。
谈远很注意林学士对他的态度,没有再主动了。不过不注意也不行,他是翰林编修,林学士可是他的上级。
他搞不懂,林学士为什么当面不理会他,但背地里又对他很好?
人多力量大,谈远不懂便请客,请了江志扬,吴骄,曾叔平在棋盘街的一家酒楼吃饭,想请教请教他们。
三人自然来了,进包厢时,谈远早等着里面,看着窗外的繁华市景,听到动静才连忙转头,热情迎接。
江志扬也走到窗边,羡慕嫉妒:“偏偏我是第四名,你们都比我强,二甲比一甲差太多了,你可是有官身的人。”
吴骄道:“可不是,一甲可以骑马,我们得步行跟随。不过一甲就是一甲,认命吧!”
曾叔平道:“明远,你找我们三个来有什么事?这酒楼你太破费了吧?”
谈远笑道:“就是我这个有官身的人遇到了麻烦,要请教三位呢!”
江志扬笑了,叫来小二点菜,等人走了,他道:“说吧,明远,遇到了什么事尽管说!”
“那你们可好好说,得对得起这桌菜啊!”谈远笑道:“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我和我的上官原本关系最好,但这段时间他忽然不理我了,可背地里又护着你。”
江志扬还在沉思,曾叔平惊讶道:“有这样奇怪的事?真的,他背地里怎么样你也知道?”
谈远笑道:“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得罪了他,他在把我边缘化呢!偏偏他们对我还是一样,和我玩笑,这自然是他背后护着我,我看得到,他们也看得到。”
“这却奇了。”曾叔平想不明白,怎会有如此矛盾之事。
江志扬也想不明白,但他隐隐感觉到了什么,没有开口。
吴骄笑道:“你们翰林院都是离皇帝越近,越有地位,也许从前他看你是探花郎时见了皇帝,觉得你有前途,结果现在一次也没见过皇帝,对你失望了,不跟你走进?至于背地里么,也许是他还有些风度?”
谈远摇摇头,觉得吴骄说得有些道理,可还是不对。
江志扬已经想明白了,他大声道:“小二上菜来了,我去方便一下,等我啊!”
说着,擦着酒楼小二已经出去了。但却并没有去方便,而是楼上楼下转了一圈。
“可算回来了,刚才急得,你要尿身上了?”吴骄道。
“吃吧吃吧。”江志扬拿起筷子来就吃,于是大家就吃起来了。
吃了半饱,谈远又提起这件亟待解决的事来问。
江志扬道:“兴许是你不够讨好人家?人家对你好,虽说不期回报,但也也该回报才是。你不如不去争取机会,多把心思放在林学士身上。”
这是什么话?谈远想着,而且打乱了他的计划!
“要不试试,难不成真是这样?有些时候就是这样,你以为你们俩都明白彼此关系好,但其实不是。你把人家当知心老友,人家把你当作处得来的同僚而已。”曾叔平道。
有可能,但谈远感觉不像。他摇摇头:“吃菜吃菜,你们说得都不对。”
江志扬正要说,被曾叔平抢了先:“要不,你跟咱们状元费墨学学,费墨可是皇帝钦点的状元,你又说他一月侍读几次?既然如此,干脆你学他,等你也被皇帝钦点侍读了,林学士不喜欢你也得给你面子。”
江志扬连连摇头,怼曾叔平:“你以为皇帝是什么人?想被皇帝钦点侍读侍讲可不是容易的事,要挤破头呢!”
他看向谈远:“你说是不是?”
谈远坦率承认:“机会确实难抢。”
吴骄道:“那是因为皇帝老了,听说他年轻时…”
“吴骄!”江志扬突然叫道。
吴骄被叫大名,一时被喝住了,江志扬道:“不傲兄,你也太不谨慎了些,还是少喝点酒吧!皇帝也是咱们能评论的?”
谈远也被江志扬吓了一跳,他这才反应过来吴骄的话如果被人听去可不好,也道:“不傲,谨言慎行啊。”
吴骄咕哝了几句,道:“知道啦,你们说,你们说。”
自然是没说出什么,最后话题还被江志扬拐到谈远感兴趣的古玩字画上去了。江志扬家在锦衣卫有人脉,锦衣卫见过的宝贝可不少,四人都是读书人,一时聊得非常愉快。
谈远也觉得很愉快,吃完后才意识到问题并没有解决。但问题虽没解决,他心情却好很多了,不再耿耿于怀了。
只是他没想到这是他接下来的日子里最快乐的一天了,第二天,很多同僚对他态度就有些微妙。第三天情况变本加厉,他看书摸鱼都有人来刺他一两句。
还是林学士训斥他们。谈远更相信林学士不是那种势利小人,不可能是因为自己没讨好他,那是为什么?
谈远在翰林院的处境实在太糟糕,他后来真是度日如年,完全没心思思考,精力都在组织反击上了。
很好,反击很成功!但他也彻底闲了下来,没活干了。不过也没人敢欺负他,他在翰林院独来独往。
同僚不贤,谈远也不急,没人招惹他,没活干,他就多研究学问,同时跟曾叔平他们多拉拉关系。
一甲进士有三个,二甲可有一百个呢!跟他们拉近了关系,人脉可以多百倍!
说实话,谈远也怀疑过皇帝,但他又觉得不太可能,堂堂皇帝不可能这么小气吧?而且他也没受到什么人身伤害,没什么大祸。
上完值,谈远收到了月娘的信,月娘约了他明日他休沐时见面,在他中探花打马游街时,她看中他的那个茶楼见面!
谈远喜不自禁,连忙收拾自己。收拾好了,他想,两人在一起,总得有点事干,那就给她介绍他的人际关系吧?
说干就干,谈远拿起墨笔给开始画肖像,一画就是十几二十幅。他仔细收好了,也想好了介绍词。
转眼就到了第二天。
隆景帝正独自一人,在用午膳,身边大太监伺候着。听了锦衣卫和宦官汇报监视谈远之事,有些不爽。
隆景帝没想到谈远心态那么好,真是小瞧他了,“呵,他也就配和那些人来往了!不过,还是过得太好了些!攀上了高阁老之女?”
第90章 皇帝容不下谈远 高家要盲婚哑嫁
第二天, 谈远和高阁老之女相约在茶楼见面。
谈远带了个雇的仆人,高月娘带了两个丫鬟, 两人在一个包厢里,只要亲隐秘些,不被人发现就没有问题。
谈远兴致勃勃地让仆人找出他画的画像,一张张展开画像给高月娘展示其中之人,解释自己与他的关系。
展示到宋珍音的时候,高月娘忽然忽然站起来:“是她?”
谈远没听清楚,以为月娘介意他有女性朋友, 于是道:“她叫高月娘,是刚刚说的龚子传的妻子,因此成了朋友。”
谈远想解释他们之间清白得很, 高月娘却摇摇头, 指着画像,叫星儿上前:“星儿, 你看, 你还记得她吗?”
“不记得。”
高月娘对谈远道:“当日会试时, 我曾去看过的。刚好碰到过她,她说, 她说小娘子?你也有亲人在里面?没想到今日……”
高月娘有些羞涩。
谈远听着,早已笑得露出大白牙了, “没想到今日, 我们真的要成亲人了。”
谈远很开心, “宋大姐人不错,你应该会喜欢她的。不过她随龚子传去了浙江,你们见面的机会不多。”
高月娘点点头,谈远又翻开下一张画像讲。
谈远滔滔不绝地讲完了自己的人际关系, “月娘,你也给我这样画一幅吧?”
月娘捂着嘴笑了:“谈公子,我的朋友可都是些女孩,怎么能让你知道呢?”
“哦,哦,也是。”谈远挠挠头。
“那你给我讲讲当日的事吧!”谈远灵光一闪,这样的事多有意义。
于是高月娘就讲了起来。
男女果然要见面才能感情升温,不该盲婚哑嫁的,可惜今时还是保守,不许男女相见,因此大多数时候两人都是写信交流。
见面那是要时机合适才行,真正相处的时间太少了!
写信倒是可以一封接一封,谈远现在可是个富贵闲人,就数时间最多。他平时除了写给高小姐的信,也会写给高阁老的拜贴。
这些拜贴的中心思想只有一个:我想去高家,我想见高小姐。
不出意外的,这些拜贴都被束之高阁了。本来谈远以为他荣归故里的时间已经足够高阁老把自己的底细打听清楚了,他不用等多久就可以提亲了,只要提亲到成亲拖久一点,他就可以变相谈两年恋爱了!可是,高阁老竟然不收他的拜贴,他心里七上八下的,好在高家没有限制月娘出门。
可是,就在谈远做着无用功,写着一封又要被束之高阁的拜贴时,他收到了回帖,高阁老的!
帖子里说的是,让他明日辰时上门,有事和他说。
什么事?谈远想着,难道是希望他尽快迎娶月娘还是什么?迎娶的话他是不想这么早的,但是这也是准岳父对他的认可。
但当谈远到了第三次见月娘的房间时,里面却只有高阁老和他的管家,没有屏风,当然也没有高月娘。
谈远想,他和月娘的事准岳父不可能不知道,但月娘居然不在,难道最后还是要搞盲婚哑嫁那一套?那他得好好想想了。
“坐。”
谈远坐了,他带来的仆人站着。
现在屋里有四个人了,都是一主一仆,双方隐隐呈现对峙之势。
高仕君道:“知道为什么叫你来吗?
谈远可不敢说嫁娶之事,“为何?”
高仕君道:“你这些日子在翰林院的事我也有所耳闻,你有什么想法?”
“阁老也知道?我不清楚,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前面对我还好,突然就变了。但事已至此,我也只……”
高仕君冷笑道:“哼,看来你是真不明白。那我问你,你的好友,叫龚子传的那个,去了浙江做知县的事,你又怎么想?”
谈远很茫然,高阁老为什么要问这些?
但他认真回答:“龚子传考中了三甲,可以在京师观政,以后也好馆选进翰林院或者留在京城,可他想早点做实事,去外放做知县。这很简单,我就帮他运作了,他也算如愿了。”
高仕君还以为龚子传作为谈远的好友,也被皇上厌恶了。
高仕君道:“他的事好说,你,难道你没想过为什么好好地成现在这样子了?”
谈远当然想过,他甚至怀疑过皇帝呢!
但他摇摇头:“我想不明白!”
高仕君哼一声:“好好想想你什么时候得罪了皇帝吧?翰林院可是在皇帝眼皮子底下的,没有皇帝授意,他们怎么敢针对你这个皇帝钦点的探花郎?!”
竟然真是皇帝!
他授意的?!
皇帝肚量竟然如此狭小,太小气了!
谁能想到堂堂皇帝竟然这么小家子气!反正谈远是想不到,谈远真是看不上隆景帝。
鄙视了皇帝一番,谈远带着高阁老给的正确认知,从会试开始回顾,他想从记忆里找到答案。
这一想就想到了殿试,殿试是他第一次见到隆景帝。要得罪皇帝,起码要见过吧?
谈远想到了殿试时考的是《问边镇市马》,他的策论偏向支持派,他那时想的是隆景帝不敢承担历史责任,不敢让他当不上探花,他当然猜对了。但那时就已经得罪皇帝了吧?所以后来传胪大典宣他金銮殿上面圣,让他几次下跪,他出来后却为了掩饰对他的不喜,赏了宫花!好在这宫花让月娘注意到了他。
高仕君见谈远恍然大悟,摸了摸胡子:“想起来了?果真得罪了皇帝,说吧,怎么回事?”
谈远没忍住先吐槽了:“要不是大人提醒,我怎么都想不到!为了这么一点小事,皇帝竟指使他们针对我!”
这样的皇帝,大明真是没救了,快点死吧!皇帝这物种还真是越往后越昏庸了,针对他这么一个小臣子的事都做得出来!
谈远把他知道的事情都告诉了高仕君。
高仕君摸了摸胡子,不住点头,“这就对了,这就对了,皇上这两年也昏了不少。”
话锋一转,他问:“你知道锦衣卫和东厂的人在监视你吗?”
谈远吃了一惊,他完全没感觉到,不是,至于吗?!
“不知道,锦衣卫怎么会监视我,是什么时候?东厂的呢?请高大人指教。”
谈远一狠心,干脆给高阁老跪下了,姿态亲近。
高仕君低头看着谈远,一个眼色,让管家把谈远扶起来了,“东厂的事我不清楚,大约是你进了翰林院之后。锦衣卫大概传胪大典结束后就监视你了。”
“翰林院?应该是,我进了翰林院宦官才有机会接触我。可锦衣卫,那么早跟我…”
谈远想,宦官大概透露了谈远可以欺负要狠狠欺负的信号给他的那些同僚,他在翰林院吃的苦大概都是他们带来的,还有,他不能去送龚子传离京,应该也是他们的手笔!可锦衣卫做了什么,他现在什么事也没有啊?
高仕君前倾着身体,压低声音,表情严肃:“你是真想不到还是装傻,派锦衣卫跟着你,自然是要杀你!只要抓到你的小辫子,哼!你就要被丢到诏狱里去了!”
谈远被吓得冷汗都出来了!皇帝竟然不止打压他,还想杀他?
“皇帝想杀我,那为什么不让锦衣卫暗杀…”话没说完,谈远就明白了,皇帝不想他死得舒服,不想他死前还有神童和探花的荣誉,皇帝要他身败名裂而死!
呵!他要好好活着,他要显身扬名!皇帝?皇帝也是人,那就和他斗!
很好,高仕君放心了,他看谈远是真明白了,那就好!谈远日后自然会防着皇帝,不会被暗害了去,他又和三皇子有交情,以后还是很有前途的。
“大人,你不怕府上有锦衣卫?把我们的话都听了去?”谈远问。
皇帝本就想抓他的小辫子弄死他,这些话被锦衣卫听见了,他谈远可就快完蛋了。
旁边的管家笑了:“大人敢和你说这些,自然是没有锦衣卫了。”
“好,好。”谈远还有些惊魂未定,他掏出帕子擦汗。
帕子上绣着竹子,高仕君一眼就看出来那是月娘绣的。
“该说的我都和你说了,你回去好好想想。你有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
谈远想了想,和高阁老说的,那自然还是见月娘。
“希望大人能收下我的拜贴,让我和月娘见面。”
“哼!”高仕君一甩袖子。在派人调查谈远底细时,他就发现了有锦衣卫监视他。怕惊动了皇帝,他才没干涉两人见面,现在他还得寸进尺了!
“见是不会让你们见面的,但我可以允你年底向我家提亲,两家按着六礼走,最快一年就让你们俩成亲,但决不能再见面!”
高家还真想盲婚哑嫁!这真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不然高月娘怎么叫月娘这样的名字呢?
“大人,这是盲婚哑嫁,在下不愿意!”谈远坚定道。
“盲婚哑嫁?这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真是岂有此理,走走走!”高仕君十分愤怒,真是好心当做驴肝肺,他想让他早点娶到他女儿,他还不愿意了!
高仕君叫谈远走,管家自然就来赶人。没办法,谈远只好走了,他磨磨蹭蹭地走到门口,希望准岳父回心转意。
“等等!”
谈远惊喜回头。
“刚刚说的事你要是不信,等馆选出庶吉士,他们进了翰林院,你自己看看,是不是皇帝更爱点江西的或者你的好友侍读侍讲?”高仕君意味深长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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