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江州的夏日潮湿闷热, 南巡的船队抵达港口后换马前行。皇家仪仗浩浩荡荡行进,旌旗招展,侍卫们铠甲鲜明。


    赵庚旭骑在马上, 百无聊赖地打量着四周风景。


    原本想象中的南巡是游山玩水,尝遍美食, 可连日来的舟车劳顿早已消磨了他的兴致。


    “殿下,前面就是江州城了。”李不言驱马靠近。


    赵庚旭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总算到了, 这一路我的骨头都快散架了。听说江州的鲥鱼和醉蟹是一绝, 今晚可得好好尝尝。”


    李不言微微皱眉:“殿下, 我们此行是随陛下体察民情, 不是游山玩水。”


    “知道知道,体察民情嘛。”赵庚旭敷衍地摆摆手。


    “边吃边体察不也一样?”


    一旁的福贵赶紧递上水囊:“殿下渴了吧?这天气可真热, 江州看着比京城闷多了。”


    赵庚旭接过水囊, 目光却不自觉地被路旁景象吸引。


    越接近江州城,路边的流民似乎越多。


    他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衣衫褴褛, 面黄肌瘦, 与皇家仪仗的奢华形成鲜明对比。


    “江州不是鱼米之乡吗?怎么也有这么多流民?”赵庚旭低声嘀咕。


    李不言面色凝重:“江南虽富, 但土地多集中在世家大族手中。一遇水旱灾荒, 普通百姓往往最先遭殃。”


    赵庚旭没再说话,他想起了前不久在京城外看到的流民, 那些面黄肌瘦的脸孔至今仍时不时在他梦中出现。健康的身体让他能够尽情享受生活,但那些连温饱都成问题的人呢?


    皇家队伍抵达江州城,知府潘文渊率领地方官员早已在城门口跪迎。


    城中街道被打扫得一尘不染, 两旁商铺井然有序,与城外的流民景象判若两个世界。


    “臣江州知府潘文渊,恭迎圣驾!”潘文渊四十多岁年纪, 面色白净,一身官服整洁挺括。


    皇帝从龙辇上下来,温和地扶起潘文渊:


    “潘爱卿请起,朕此次南巡,就是要看看我大赵的江南富庶之地。”


    潘文渊连声道:“陛下亲临,是江州百姓之福。臣已备好行宫,请陛下与诸位殿下稍事休息。”


    赵庚旭跟着父皇入驻行宫,果然处处精致,连他这位见惯了皇家奢华的皇子也不得不承认,这江州行宫布置得别有韵味。


    是夜,江州知府设宴为皇帝接风洗尘。


    宴席上山珍海味琳琅满目,赵庚旭尝了一口传说中的江州鲥鱼,果然鲜美异常。


    酒过三巡,潘文渊起身奏报:


    “陛下,江州近年来风调雨顺,百姓安居乐业。去岁赋税已超额完成,今春更是有望再创新高。”


    皇帝满意地点点头:“周爱卿治理有方,朕心甚慰。”


    赵庚旭正埋头对付一只醉蟹,忽然感觉有人轻轻碰了碰他的手臂。


    是李不言,他使了个眼色,示意赵庚旭注意观察席上一个细节——几个地方官员面前的菜肴几乎没动,面色略显不安。


    宴会结束后,赵庚旭回到行宫别院,李不言紧随其后。


    “不言,你刚才在宴会上是不是发现了什么?”赵庚旭问道。


    李不言压低声音:“殿下不觉得奇怪吗?周知府报告江州风调雨顺,百姓安乐,可我们今日在城外所见流民不在少数。


    而且席上几位县官神色有异,似乎对周知府的话并不完全认同。”


    赵庚旭挑眉:“你是说潘文渊在父皇面前说谎?”


    “未必是全盘谎言,但至少有所隐瞒。”


    李不言分析道,“江州赋税连年超额完成,若是百姓真的富足,为何城外会有那么多流民?”


    赵庚旭沉思片刻,忽然对门外喊道:“福贵,把水娃叫来。”


    不一会儿,一个皮肤黝黑的少年悄无声息地走进房间。


    “水娃,你明日一早溜出行宫,到江州城内外转转,特别是流民聚集的地方,听听他们都在说些什么。”赵庚旭吩咐道。


    水娃点点头,一言不发地退下了。


    李不言惊讶地看着赵庚旭:“让水娃去查探倒是个好主意。”


    赵庚旭往椅背上一靠,懒洋洋地说:


    “跟你们这些聪明人待久了,总得学点东西。再说了,要是真有什么问题,早点发现也好,省得后面麻烦。”


    第二天清晨,皇帝召集随行官员商议政事,赵庚旭借口身体不适没有参加,带着福贵和李不言微服出了行宫。


    江州城内确实繁华,商铺林立,叫卖声不绝于耳。


    但细看之下,不少店铺客人稀少,掌柜们面带愁容。


    “老板,这江州城可真热闹啊。”赵庚旭走进一家绸缎庄,假装挑选布料。


    掌柜的叹气道:“客官是外地人吧?表面热闹而已。实不相瞒,这半年来生意差了很多,百姓手里没钱,再好的绸缎也卖不动啊。”


    “哦?江州不是鱼米之乡吗?百姓怎么会没钱?”赵庚旭故作惊讶。


    掌柜的四下张望,压低声音:“赋税太重啊!官府报喜不报忧,实际上去年江水泛滥,不少地方收成减半,可赋税一分没减,不少农民只好弃田逃亡”


    正说着,外面忽然传来一阵骚动。


    福贵赶紧跑出去查看,不一会儿慌慌张张地回来:“殿下,不好了,有一群流民想要冲击行宫,被官兵拦住了,现在正对峙呢!”


    赵庚旭脸色一变,立刻带人赶回行宫。


    远远就看到行宫外围着黑压压一群人,大多是衣衫褴褛的百姓,他们面前是严阵以待的官兵。


    潘文渊正在现场指挥,声色俱厉:“把这些刁民都给我赶走!惊扰圣驾,你们担待得起吗?”


    “且慢!”赵庚旭快步上前,“周知府,这是怎么回事?”


    潘文渊见是九皇子,连忙行礼:“殿下,不过是一群刁民闹事,下官这就处理妥当。”


    人群中一个老者忽然跪地哭喊:“大人!我们不是刁民啊!我们是江州百姓,实在是活不下去了才来求见皇上的!”


    赵庚旭走上前:“老人家,你有什么冤情,跟我说说。”


    老者泪流满面:“去年江水泛滥,我们的田地都被淹了,收成不到往年三成。可官府赋税不减反增,我们交不起税,只好四处逃亡。听说皇上来了,我们才壮着胆子来求皇上开恩啊!”


    潘文渊脸色铁青:“胡说八道!去年江水只是微涨,何来泛滥之说?分明是你们懒惰不耕,逃避赋税!”


    赵庚旭看着面前这些面黄肌瘦的百姓,心中一阵刺痛。看到这些连生存都成问题的人,他无法再视而不见。


    “周知府,既然他们说去年江水泛滥,何不派人去实地查看?”赵庚旭平静地说。


    潘文渊急忙道:“殿下,这些刁民的话不可信”


    就在这时,水娃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塞给了赵庚旭一个小布包。


    赵庚旭打开布包,里面是几块不同颜色的泥土和一张简图。


    李不言接过图一看,低声道:“殿下,这是江州水系图,这些泥土样本看起来来自不同地区。如果我没猜错,水娃已经去查看过受灾地区了。”


    赵庚旭心中有了底,对潘文渊说:“周知府,我看还是查证一下为好。若是这些百姓说谎,自然要依法处置;若是情况属实”


    潘文渊额头渗出细密汗珠,正要说什么。


    忽然一声高呼:“皇上驾到!”


    皇帝不知何时已经来到现场,面色凝重。


    众人慌忙跪拜。


    “朕都听到了。”


    皇帝目光锐利地扫过潘文渊,“周爱卿,朕给你一个机会,实话实说。”


    潘文渊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陛下恕罪!臣臣也是为了朝廷赋税着想,去年确实有部分地区受灾,但臣以为不必惊动圣听”


    皇帝冷哼一声,转向赵庚旭:“小九,这件事就交给你处理,让李不言、王瑾和李锐协助你。务必查清真相,给百姓一个交代。”


    赵庚旭愣住了,他本想当个旁观者,没想到父皇直接把这么棘手的事情丢给了他。内心一阵哀嚎!


    但看着眼前那些期盼的百姓目光,他终究还是躬身领命:“儿臣遵旨。”


    接下来的几天,赵庚旭带着李不言、王瑾、李锐等人开始调查江州实情。


    水娃带来的泥土样本经过熟悉农事的官员辨认,确认是江水泛滥后沉积的泥沙。


    王瑾临摹的水系图清晰显示了去年决堤的位置。


    李锐则走访了多个村庄,记录下百姓的证词。


    证据面前,潘文渊终于承认,去年江州确实有部分地区遭受水灾,但他为了政绩,隐瞒灾情,照常征收赋税,导致大量农民破产流亡。


    夜深人静,赵庚旭独自在灯下整理调查报告。


    李不言轻轻走进来,放下一杯热茶。


    “殿下连日辛苦,该休息了。”


    赵庚旭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我只是想不通,潘文渊为何要这么做?明明如实上报灾情,朝廷会减免赋税,他为何选择欺瞒?”


    李不言叹息:“一来政绩考核以赋税完成情况为重;二来,或许他与地方世家有勾结,借机低价收购农民土地。”


    赵庚旭沉默良久,忽然问:“不言,你说我要是继续当个只知玩乐的皇子,会不会更快乐些?”


    李不言微微一笑:“殿下已经无法回到过去了,看到百姓疾苦而心生怜悯,这本就是明君之质。”


    赵庚旭苦笑:“我就是觉得健康真好,活着真好。所以看到那些连生存都艰难的人,就特别想帮他们一把。”


    “这就是陛下将此事交给您处理的原因。”李不言意味深长地说。


    三日后,皇帝在江州行宫召开发落会议。


    潘文渊被革职查办,江州赋税酌情减免,流民安置事宜全部交由赵庚旭负责。


    面对这一大堆繁琐事务,赵庚旭头大如斗,但想到那些流民期盼的眼神,他还是硬着头皮接下了任务。


    是夜,赵庚旭做了一个梦。


    梦中他不是皇子,而是那些流民中的一员,饥寒交迫,无家可归。


    醒来时,他冷汗涔涔,望着窗外渐亮的天色。


    “福贵,更衣。今天要去安置流民,事情多着呢。”赵庚旭翻身下床,不再有往日的懒散。


    福贵惊讶地看着自家主子:“殿下今天起这么早,可是身体不适。”


    赵庚旭听见了,心中苦笑——我也想睡懒觉、想斗蛐蛐、想偷懒。只是只是现在闭上眼睛,就能看到那些面黄肌瘦的脸庞。


    罢了罢了,就帮一点点。


    第32章


    江州的日头, 毒得能把人晒脱一层皮。


    赵庚旭看着眼前蜿蜒曲折的流民队伍,比这天气更让他心头堵得慌。


    这是他第一次直面如此大规模的灾情。


    那些面黄肌瘦的脸、破破烂烂的衣裳,比奏折上冷冰冰的数字, 冲击力强了百倍不止。


    “诸位父老,按序排好, 皆有粥食,切勿拥挤!”只见李锐并未如官兵般呼喝, 而是按刀立于队伍一侧, 肃着脸目光锐利地扫视全场。


    赵庚旭心下赞许:李锐这家伙, 平日里跟我插科打诨, 办起正事来倒是很靠谱。


    殿下,东区粥棚已安排妥当, 李不言大人亲自在那儿盯着呢。”福贵小跑过来, 汗珠子顺着脸颊往下淌。


    赵庚旭微微颔首,目光却越过福贵,钉在队伍中一个抱着婴孩的妇人身上。那孩子瘦得只剩一把骨头, 哭声微弱得像小猫叫。


    他心头一阵刺痛, 史书寥寥几笔“饿殍遍野”, 怎及眼前万一……这差事, 接得对。


    赵庚旭揉了揉眉心,对福贵吩咐道:“传令, 老弱妇孺优先。另辟静处,安置病弱,着人看顾。”


    福贵赶紧应下跑去安排。


    命令刚下, 李锐默默走了过来,低声道:“殿下,流民中混有几双不安分的眼睛, 恐生事端。我已令人混入队伍,暗中监视,必要时可瞬间弹压。”


    赵庚旭难得看李锐这么认真的一面,也不调侃了,直接吩咐道:“做得干净些,勿扰民心。”


    “明白。”


    王瑾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凑近,见两人谈话结束,赶忙附着赵庚旭的耳边禀报道:


    “殿下,潘文渊虽然倒了,但他留下的烂摊子还在。我翻了府库的账本,表面看赋税充盈,实则全是刮的民脂民膏,林、陈、黄三家,田亩日增,赋税反减,其心可诛。”


    他从袖中取出一本簿册,交于赵庚旭,“标红处,破绽百出。”


    赵庚旭快速翻阅,越看怒火越盛,这假账做得并不高明。


    他指尖点在一处明显不合常理的数额上:“贪得无厌!”


    “他们和潘文渊……”


    “潘文渊的老婆姓林,陈家京城里有靠山,黄家控制着江州的水路运输。三家同气连枝,江州的钱袋子,一半攥在他们手里。”


    赵庚旭冷笑:“难怪潘文渊敢瞒报灾情,根子都烂透了!”


    他正说着,李不言脚步匆匆地赶来,脸色铁青:“殿下,西城门外出事了!流民闹了起来,说官府的粥清得像水,喝了还上吐下泻!”


    赵庚旭心里咯噔一下,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赵庚旭迅速做出决断:“不言、李锐,你们稳住这边,严防骚动蔓延。王瑾,跟我去西门看看。”


    他又压低声音对福贵说,“福贵,去找水娃,让他悄悄去查查那粥,到底怎么回事?”


    一行人分头行动。赵庚旭策马赶到西城门,场面已近失控,远远就听见哭喊声、叫骂声响成一片。


    一个老农正扯着守城将领的袖子,老泪纵横:“将军啊,不是我们要闹事,是实在活不下去了!那粥喝了就拉肚子,我那小孙儿现在还躺在草席上起不来啊……”


    守将一脸为难。赵庚旭下马走过去,接过老农颤巍巍递过来的一个破碗。碗底还剩一点粥渣,米粒少得可怜,还隐隐散发着一股霉味。


    赵庚旭的心瞬间沉了下去。这赈灾粮是他亲眼看着从官仓运出来的,绝不可能是这样的!


    他强压着火气,安抚好流民,承诺立刻重新放粮。


    回到住所,水娃已经等着了。


    “殿下,查清楚了。”


    水娃声音带着愤懑,“官仓的粮食被调包了。好米换成了发霉的陈米,中间的差价……被人吞了。”


    “谁干的?”赵庚旭的声音陡然转厉。


    “粮车最后进了黄家的私人仓库。我还听见黄家管事的跟粮官说……”


    水娃顿了顿,“说一个京城来的纨绔子弟,能看出什么门道。”


    赵庚旭直接被气笑了:“好,好得很!”


    当晚,偏厅里灯火通明。


    “殿下,牵一发而动全身,还需从长计议啊。”一位年纪较大的官员劝道。


    李不言横眉反驳道:“迂腐!等你们从长计议完,百姓早饿死冻死一大批了!”


    一旁的王瑾没说话,只是默默把几本账册推到赵庚旭面前:“关键证据已初步整理,殿下若下定决心,可以动手。”


    赵庚旭手指磨着茶杯,脑海里闪过老农绝望的脸、婴儿虚弱的哭声。


    “查!!”


    “不言,你负责搜集更多实证;王瑾,深挖账目,把漏洞彻底钉死;水娃,盯紧那三家,看看他们还有什么小动作。到时候!”


    他嘴角勾起一抹冷意,“我给这群世家,送一份大礼!”


    第三天傍晚,水娃带来关键消息:“殿下,黄家今晚在城外别院设宴,三家当家都会到。”


    赵庚旭眼睛一亮:“也查得差不多了!刚好今晚收网,你带我混进去。”


    水娃闻言吓了一跳:“殿下,这太危险了!”


    赵庚旭不在意地挥挥手:“不亲耳听听,怎么知道他们怎么编排我?再说了…”


    他拍拍水娃的肩膀,“会有人保护我们的。”


    当晚,两道黑影借着夜色,溜进了黄家别院,藏在了宴会主厅外一棵大树的茂密枝叶里。


    厅内,酒足饭饱后,三位家主脸色通红,带着醉意。


    “黄兄,看来那位九皇子,果然跟传闻里一样,是个不成器的,天幕之说太过夸大虚幻。”林家主语气充满不屑。


    黄家主摸着酒杯,还算谨慎:“还是小心点好,天幕的话,不能全信,也不能不信。皇上带他南巡,总有用意。”


    陈家主嗤笑一声:“怕什么?强龙还不压地头蛇呢!在江州这一亩三分地,是龙得盘着,是虎得卧着!粮食那事,他查到什么了?”


    树上的赵庚旭屏住呼吸,仔细听着。


    黄家主皱着眉头说道:“可京城的大人传话,让我们务必小心,不要做多余的小动作!如若让大人知道怕是……”


    赵庚旭瞳孔猛地一缩,果然朝中有人参与!


    就在这时,两只大肥猫突然跳上他们所在的大树,踩的细枝丫发出“咔嚓”的一声轻响。


    “树上有人!”护卫厉声喝道,瞬间,几把明晃晃的刀指向了树冠。


    水娃脸色大变:“殿下,暴露了!”


    赵庚旭看着两只大肥猫苦笑,这两只大肥猫卿卿我我,可真会挑时候!罢了!本来还想再听听,抓到幕后的人,现下怕是不行了。


    他只能笑嘻嘻地从藏身之处跳了下来。


    “好一个强龙不压地头蛇!可惜你们忘了,在真龙面前,什么蛇啊虫啊,只有乖乖趴着的份!”


    黄家主手里的酒杯“啪”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赵庚旭冷冷看着他们惊慌失措的样子,心里五味杂陈——既有抓住把柄的快意,也有对官场黑暗的失望。


    “九……九殿下?”林家主舌头都打结了,脸白得像纸。


    赵庚旭负手而立,目光像冰刀子一样扫过三人:


    “要不是当这一回梁上君子,本殿下怎么能亲耳听到诸位的高论?又怎么能知道,在你们眼里,江州百姓的命,就这么不值钱!”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千钧重量,压得人喘不过气。


    黄家主勉强挤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殿下大驾光临,怎么不通报一声?这……这实在有失体统啊。”


    “体统?”


    赵庚旭向前一步,气势逼人,“你们贪污赈灾粮,中饱私囊的时候,讲过体统?和潘文渊勾结,欺上瞒下的时候,讲过体统?”


    他每问一句,声音就高一分,心里的火也旺一分。


    陈家主眼神阴狠,有了杀意,硬着头皮说:“殿下,诬陷朝廷命官和地方士绅,可是重罪!您空口无凭,证据呢?”


    “要证据?简单!”


    赵庚旭袖子一甩,声如洪钟,“李不言,王瑾!把咱们准备好的大礼,给三位当家送上!”


    他话音未落,行宫侍卫就在李不言和王瑾的带领下涌进别院,瞬间控制了场面。


    李不言手捧一叠契约文书,王瑾抱着一摞账本。


    “黄家,以次充好,私换官粮,这是出入库记录和证人供词!”


    “林家,巧取豪夺,兼并土地,这是地契副本和苦主状纸!”


    “陈家,欺上瞒下,偷税漏税,这是真实账目和官府减免文书的对比!”


    一桩桩,一件件,全是铁证!


    三位家主面无人色,浑身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


    赵庚旭走到面如死灰的黄家主面前。


    “你们以为自己是盘踞江州的地头蛇?在真龙眼里,不过是几条阴沟里的泥鳅!来人!”


    侍卫应声如雷。


    “把这三个罪臣给我拿下!查封三家所有府邸、仓库,财产全部充公,用来赈济灾民!”


    第二天,圣旨下达,林、陈、黄三家主事全被革职查办,家产抄没。


    他们囤积的粮食、钱财被迅速用于救灾,流民终于得到了实实在在的帮助,混乱的局面慢慢稳定下来。


    城楼上,赵庚旭望着下面热闹的街道,脸上却没什么喜悦。


    李不言走到他身边安慰道:“殿下铲除奸恶,救了这么多百姓,该高兴才是。”


    赵庚旭轻轻叹了口气:“江州的问题是解决了,可天下这么大,还有多少个‘江州’?还有多少百姓在苦等一个青天?”


    “而且这次的事,只扯出来了几个小喽啰,后面的人?”


    李不言看着小殿下忧国忧民的样子,有些不习惯,安慰道:“殿下不用着急,有些事情只能慢慢来!还有陛下呢!”


    “听说,陛下对殿下这次的处理,非常满意。”


    赵庚旭倚靠在窗边苦笑:“满意?我倒希望他对我失望,这样我就能回去斗蛐蛐儿了。”


    李不言看着他这口是心非的样子,忍不住笑了。


    赵庚旭转身对福贵说道,“福贵!收拾东西,咱们再去别处转转,出来一趟总得干点什么。”


    江州事了,南巡队伍即将启程前往梧州。


    临行前一晚,赵庚旭来到御前,郑重跪下:“父皇,儿臣想求您个恩典,让儿臣暂时离开大队,去江州下面的郡县亲眼看一看。”


    皇帝放下朱笔,仔细打量着这个自小顽劣却最得偏疼的幼子。


    经历了云州风波、江州贪腐后,曾经只知跑马逗雀的小九,真的长大了不少!这一趟出来不亏!


    “郡县乡野,可不比江州城。”


    皇帝的声音里带着关切,“条件艰苦,民情复杂,你当真要去?”


    赵庚旭抬起头,目光坚定地看着赵衍:“正因如此,儿臣更该去亲眼看看。”


    “儿臣不能在宫墙之内,一辈子只做个不识民间疾苦的皇子,颂朝的江山到底是什么样子,儿臣想用自己的脚去丈量,用自己的眼睛去看清楚。”——


    作者有话说:幕后之人:一群蠢货!脑子被狗吃了吗?见过蠢的,没见过这么蠢的!


    第33章


    御书房内静默片刻, 只见烛火噼啪作响。


    皇帝凝视着他良久,眼底闪烁着欣慰,却又很快隐去, 化作更深沉的思量。


    “准了。”皇帝终于开口,指节轻轻敲击着御案。


    “但只给你十日。十日后, 必须平安抵达梧州与大部队会合。”


    他的目光扫过侍立一旁的李不言等人,“让李不言、李锐、王瑾跟着你, 再调两队精锐侍卫贴身护卫。万事谨慎, 不可逞强。”


    “儿臣遵旨!”赵庚旭郑重叩首。


    次日清晨, 天光微熹, 赵庚旭便带着精简的队伍悄然离开江州城。


    他们没有走平坦的官道,而是选择崎岖的乡间小路, 直奔江州最偏远的云水县。


    “殿下, 为何选择云水?”李锐策马跟在赵庚旭身侧,不解地问。


    赵庚旭目光深远地望着前方蜿蜒的小路:“水娃打听过了,云水是江州赋税最重的县, 也是流民来源最多的地区。”


    他轻轻勒住缰绳, 让马儿放缓脚步。


    “潘文渊和三大世家倒台, 那里的情况未必会有立竿见影的改善。我要看看, 在最偏远的地方,百姓们到底过着什么样的日子。”


    李不言在旁微笑道:“殿下这一招倒是出人意料。”


    “这叫出其不意。”赵庚旭得意地扬起下巴。


    “那些地方官肯定以为我们会在江州城附近转悠, 我偏要去他们想不到的地方。”


    王瑾默默观察着四周地形,突然开口:“前方三里处有个岔路,右侧小路更隐蔽, 可绕过可能设卡的主道。”


    李锐拍腿叫好:“王瑾你这眼睛真毒!我怎么没注意到?”


    “因为你光顾着看殿下会不会从马上摔下来。”李不言慢悠悠地说,引得赵庚旭扭头瞪他。


    “我5岁就会骑马了!”


    “是是是,就是上个月还从马背上滚下来过。”李不言毒舌不改。


    福贵赶紧打圆场:“殿下骑术精湛!那次只是不小心罢了。奴才特意带了软垫, 万一”


    赵庚旭气得挥手:“福贵,闭嘴!谁要你的软垫!”


    一行人笑闹着转入王瑾指的小路,果然避开了主道上可能的眼线。


    三天后,他们抵达云水县境内。


    正值秋收,本应是农忙时节,田野间劳作的农民却寥寥无几,大片土地荒芜着,偶有耕作的农民也面黄肌瘦,眼神麻木,仿佛对生活已经失去了希望。


    赵庚旭的心情随着所见景象一点点沉下去。


    赵庚旭指着远处一片颇为肥沃却完全荒芜的土地,声音里带着愤怒:“不言,你看那边。这么好的地,为何荒着?”


    李不言顺着他的目光望去,眉头紧锁:“确实奇怪。这地看起来颇为肥沃,按理说应该是上等良田才对。”


    众人在一条浑浊的小河边看到一个正在取水的老农。


    那老农约莫五十岁年纪,背脊佝偻,衣衫褴褛,见有马队前来,吓得转身欲逃。


    “老伯请留步!”


    赵庚旭连忙下马,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温和可亲,“我们只是过路的商队,想讨碗水喝。”


    老农警惕地打量着他们,见赵庚旭衣着虽朴素但气质不凡,身后的随从个个精干,更加惶恐:“几位大人,小老儿只是普通农户,若有得罪之处”


    “老伯误会了。”


    赵庚旭露出一个真诚的笑容,让富贵塞了点铜钱给老伯,“我们真是从京城来的商队,路过此地,见大片良田荒芜,觉得奇怪而已。”


    老农看见铜钱,两眼放光,这才稍稍放松,长叹一口气:“几位爷是外地人,不知我们云水的苦啊。”


    他指着远处那片荒地,“这地看着好,却是陈家的地。陈家规定,佃户交完租子,剩下的粮食还不够糊口,谁还愿意种啊?”


    赵庚旭与李不言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


    他继续追问:“可我听说江州的陈家家主已经被查办了,你们的日子应该好过些了吧?”


    老农苦笑一声,那笑容比哭还难看:“爷有所不知,倒下一个陈老爷,还有无数个陈老爷。”


    他压低了声音,“现在接管这些土地的是陈家的远亲,规矩一点没变,反而因为最近官府查得紧,租子收得更凶了。”


    赵庚旭心头一沉,一股无名的怒火在胸中燃烧:“官府不是已经下令减赋了吗?”


    “令是令,行是行啊。”老农摇着头,眼神里满是麻木。


    “县太爷说了,朝廷减的是税赋,不是地租。地主们因为交的税少了,本该减租,反而说是因为他们打点官府花了更多银钱,要加租弥补损失。”


    赵庚旭拳头不自觉握紧,指甲深深陷进掌心。“那你们为何不向官府申诉?”


    老农像是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干裂的嘴唇扯出一个讽刺的笑容:“申诉?县太爷和地主们是一个鼻孔出气的。”


    “前些天李家庄的李老四去县衙告状,第二天就被抓进大牢,说他抗租闹事。家里婆娘哭瞎了眼,凑不出赎银,最后李老四死在牢里了。”


    赵庚旭闻言脸色发白,脑子一懵。


    他以为扳倒潘文渊和三大世家就能为百姓讨回公道,至少让他们过得容易些。


    没想到问题远比他想象的复杂,这一刻,他深深地体会到什么是“天高皇帝远”,什么是政令不出京城!


    告别老农后,一行人心情沉重,赵庚旭骑在马上,沉默不语。


    他的脑海中不断回响着老农的话,那麻木的眼神、绝望的语气。


    越深入云水,所见越是触目惊心。


    村落十室九空,留下的多是老弱妇孺,青年劳力大多外出逃荒。


    偶尔见到几个孩童,也都是面黄肌瘦,睁着大大的眼睛,好奇又畏惧地望着他们这一行人。


    傍晚时分,他们到达云水县城。


    县城比想象中要繁华些,街道两旁店铺林立,但行人匆匆,面带忧色,整个县城笼罩在一种说不出的压抑氛围中。


    赵庚旭决定在县城停留两日,深入了解情况。


    在客栈安顿下来后,他立即让水娃、李锐、王瑾分头去打探消息,自己则和李不言在房中交谈。


    “不言,我是不是太天真了?”赵庚旭站在窗前,望着县城街道上匆匆而过的行人,语气消沉。


    “以为扳倒几个贪官恶霸,就能改变什么?”


    李不言为他斟上一杯茶,轻声安慰道:“殿下已经做了很多。至少江州的流民得到了救济,潘文渊和三大世家也得到了应有惩罚。”


    “但那老农说得对,倒下一个陈老爷,还有无数个陈老爷站起来。”


    赵庚旭转身,眼中满是困惑和迷茫,“世家大族与地方官府盘根错节,形成了一张撕不破的大网。父皇在位多年,想必也深知此弊,为何不能根除?”


    这个问题,既是在问李不言,也是在问他自己。


    他开始明白,治国远比想象中复杂,不是简单的惩恶扬善就能解决。


    李不言沉吟片刻,选择直言相告:“殿下可听说过法不责众?世家问题牵扯太广,若一味强硬打压,恐引发朝局动荡。且世家弟子多入朝为官,相互联姻,关系错综复杂。陛下虽为天子,也需权衡各方势力。”


    赵庚旭看着手中的茶杯沉思道,“不言,若常规手段无效,是否应该考虑非常之法?”


    “殿下何意?”


    赵庚旭说出自己的想法。


    “殿下,这太危险了!”李不言急忙劝道,“您身份尊贵,不可行险。”


    赵庚旭却摇了摇头,厉声反驳道:“我身份尊贵!那那些百姓呢?我忘不了那些流民的眼神,忘不了老农说起李老四死讯时的麻木。如果连我都视而不见,还有谁会为他们发声?”


    当晚,水娃他们带回了更加令人心惊的消息。


    “殿下,云水县令刘明远表面清廉,实则与本地乡绅勾结极深。”李锐汇报道,声音中带着压抑的愤怒,“我潜入县衙书房,发现了这本密账。”


    他递上一本小册子,“上面记录了刘明远收受的贿赂和帮忙掩盖的罪行,包括李老四之死。”


    王瑾补充道:“我还打听到,云水最富有的乡绅张德才,明晚要在府中举办寿宴,全县有头有脸的人都会到场。据说刘明远也会去。”


    赵庚旭翻看密账,越看脸色越沉。


    上面不仅记录了贿赂金额,还有几起命案被掩盖的详情,包括老农提到的李老四之死。


    “好一个清廉的县太爷!”


    赵庚旭冷笑道,“明晚张德才的寿宴,我们也去凑凑热闹。”


    王瑾震惊劝道:“殿下要亲自去?太危险了!万一被识破身份”


    赵庚旭眼中闪过狡黠的光:“他们不是在找京城来的商队吗?我们就以这个身份去。不言,你扮作商队主人,我扮作你的侄子。”


    他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咱们给这位张老爷,送上一份意想不到的寿礼。”


    次日傍晚,夕阳的余晖将云水县城染成一片金黄。


    赵庚旭和李不言带着精心准备的厚礼,出现在张府门前。


    张府气派的朱漆大门前车水马龙,宾客如云。府内张灯结彩,笙歌阵阵,与云水之前所见的破败景象形成鲜明对比。


    赵庚旭站在门前,看着这奢华的场面,想起路上所见百姓的困苦,心中五味杂陈。


    张德才满面红光,大腹便便,对李不言这个“京城富商”极为热情。


    他亲自到门前迎接,笑容可掬地拱手相迎:“李老板大驾光临,蓬荜生辉啊!”


    李不言从容还礼,举止得体:“张老爷寿辰,我等路过宝地,特来叨扰,还望莫怪。”


    赵庚旭扮作李不言的侄子,安静地跟在身后,暗中观察着张府的环境和来往宾客。


    他发现,除了本地乡绅,还有几个身着官服的人物,其中最为显眼的便是云水县令刘明远。


    宴席设在张府宽敞的花厅内,珍馐美馔琳琅满目,歌舞助兴热闹非凡。


    赵庚旭坐在席间,看着眼前的山珍海味,想起那些面黄肌瘦的百姓,只觉得喉头发紧,难以下咽。


    酒过三巡,气氛愈加热烈。


    赵庚旭借故离席,在府中“闲逛”。


    张府规模宏大,亭台楼阁错落有致,在后院一处偏僻的书房外,他听到里面传来低沉的对话声。


    赵庚旭心中一凛,慢慢靠近隐身在廊柱的阴影中。


    “刘大人放心,等南巡队伍离开,一切照旧。”是张德才的声音,语气中带着不屑。


    县太爷刘明远的声音则显得忧心忡忡:“可听说这回皇上来真的,江州的潘文渊和三大世家都栽了。我们还是小心为妙。”


    张德才嗤笑一声:“那是他们太张扬。我们低调行事,等他走了,云水还是我们的天下。再说,京里那位大人已经传话,让我们稍安勿躁,自有安排。”


    又是京城!世家勾连竟已经到了如此之深的地步!赵庚旭心头一震。


    回到宴席后,赵庚旭暗中对李不言使了个眼色。二人心照不宣,不久便借口旅途劳顿,告辞离去。


    一回到客栈,赵庚旭立即屏退左右,只留李不言在房内。


    “京中有人插手。”


    赵庚旭皱着眉头说道,“看来云水的问题比我们想象的更复杂。张德才提到京里那位大人,语气颇为恭敬。”


    李不言皱眉沉思:“若是朝中重臣与地方勾结,就更加棘手了。云水县太过偏僻,处理了一个刘明远,还会有很多个刘明远,殿下,不如从长再议?”


    赵庚旭在房中踱步,脑海中闪过老农麻木的眼神、李老四冤死的惨状,还有张府那奢华的宴会。种种画面交织在一起,让他的心情难以平复。


    他看着闪烁的烛火,“不言,我有个想法。既然明的不行,我们就暗中行动。”


    他压低声音,说出一个大胆的计划。


    李不言听得目瞪口呆:“殿下,这这太冒险了!若是被陛下知道”


    “所以不能让父皇知道。”


    赵庚旭眼神坚定,“我要让这些蛀虫自食其果。”


    接下来的几天,云水县接连发生了一系列怪事。


    先是张德才的粮仓半夜起火,虽然及时扑灭,但仓中霉变的粮食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引起了不少百姓的愤慨。


    接着,刘明远书房内的密账不翼而飞,神秘地出现在省城按察司衙门前。


    更令人称奇的是,几个为虎作伥的乡绅被赤裸裸地挂在城楼大门上,并且接连收到匿名信,信中详细列出了他们的罪证,要求他们捐出大半家产救济贫民,否则就让他们天天挂在城楼上。


    云水县顿时风声鹤唳,乡绅们人人自危,纷纷开仓济贫,减轻地租。


    百姓们又惊又喜,街头巷尾都在传言有侠客暗中为民除害。


    这夜,赵庚旭悄悄溜出客栈,李锐和王瑾紧随其后。


    “殿下,这样真的好吗?万一被发现”李锐忧心忡忡。


    “放心,我都计划好了。”赵庚旭得意地晃了晃手中的一包东西,“这是我从御医那里顺来的痒痒粉,今晚给张德才的床铺加点料。”


    王瑾默默递上一根竹管:“用这个吹进去,更不易被发现。”


    李锐目瞪口呆:“王瑾你怎么会有这个?”


    “小时候调皮,用过。”王瑾面无表情。


    三人悄无声息地潜入张府,赵庚旭灵活地爬上院墙,李锐在下面托举,王瑾望风。


    “左边有护卫巡逻,蹲下。”王瑾低声道。


    赵庚旭灵活地避开护卫,顺利将痒痒粉吹入张德才卧室。


    次日,全县都在传张老爷浑身奇痒难忍,请遍名医无果的趣事。


    离云水的前一晚,赵庚旭和李不言站在县城外的山岗上,俯瞰着下面星星点点的村落灯火。


    他知道,这些手段虽然解气,却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夜风微凉,吹动着他们的衣袂。


    “不言,你说我这样做对吗?”赵庚旭问,声音中带着疲惫和迷茫。”


    李不言沉默片刻:“殿下,臣读过很多史书。有时,非常之时需行非常之事。殿下为民请命,初心是好的,但”


    “但什么?”


    “但这种手段如饮鸩止渴,可解一时之急,却非长久之计。”


    李不言直言不讳,“殿下将来若为帝王,需有光明正大之法治理天下。”


    赵庚旭歪头长叹一声:“你说得对。这几日我一直在想,为何世家问题如此难以根除?为何明明有法可依,却总是法不责众?”


    “殿下可有答案?”李不言轻声问。


    赵庚旭目光深远,望着远处朦胧的山影:“我认为根源在于权力和利益的勾结。地方官需要世家支持才能稳坐位置,世家需要官员庇护才能肆意妄为。而朝中重臣,又多与各地世家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李不言点头:“殿下看得透彻。那么解决方案呢?”


    赵庚旭沉吟道:“或许应该打破这种勾结。比如,严格实行官员避籍制度,避免本地人为本地官;加强监察体系,让官员不敢与世家勾结;改革税制,减轻平民负担,削弱世家通过高利贷和地租对百姓的控制”


    说着说着,他突然自嘲地笑了:“你看,我也就只能说些大道理。但实行起来却没那么简单!”


    李不言看着赵庚旭,眼中闪着亮光:“殿下很好!”


    十日期满,赵庚旭一行人离开云水,前往梧州与南巡队伍会合。


    临行前,他们看到云水的百姓终于领到了真正的救济粮,地租也暂时减轻了些许。


    街头巷尾,百姓们的脸上终于有了笑意。


    马背上,赵庚旭回望渐行渐远的云水县城,对并辔而行的李不言说:“这次郡县之行,让我明白了一个道理。”


    “什么道理?”李不言疑惑问道。


    “民生之艰,非一日之寒;解民之困,也非一日之功。但我不会放弃,无论是光明正大之法,还是剑走偏锋之术,能为百姓谋福,我愿意试试。”


    李不言看着赵庚旭朗声笑道:“殿下你已经有明君之志了!”


    赵庚旭摇头轻笑:“什么明君不明君的。我只是…无法对活生生的人视而不见。”


    他轻夹马腹,衣袂翻飞:“走,一起去会会这世间的牛鬼蛇神!”


    “殿下慢些!”福贵在后头焦急追赶。


    赵庚旭回头做个鬼脸,策马向前奔去。阳光正好洒落一身金光,映得他如天神临世,意气风发。


    第34章


    十日期满, 赵庚旭一行人离开云水,快马加鞭赶往梧州。


    与来时那种带着探究与好奇的心境截然不同,回去的路上, 赵庚旭像霜打的茄子——彻底蔫了。


    云水县的所见所闻,那些麻木的面孔、荒芜的田地、乡绅与官吏勾结的丑恶, 尤其是那神秘的“京中大人”的阴影,像一块沉重冰冷的大石头压在他心口。


    让他连沿途的风景都懒得瞧上一眼, 只顾着埋头赶路, 时不时还叹口气, 活脱脱一个小老头模样。


    抵达梧州时, 南巡队伍早已整顿完毕,旌旗招展, 只待启程北归。


    皇帝一见这儿子风尘仆仆、没精打采地回来, 便故意板起脸,挑眉道:


    “哟,这是哪来的泥猴子?朕那个上房揭瓦、下河摸鱼, 能把江州城搅得天翻地覆的小九, 莫不是被人掉包了?怎地出去一趟, 魂都丢了一半?”


    赵庚旭瘪瘪嘴, 没什么正形地蹭到皇帝跟前,草草行了个礼, 声音闷闷的:“父皇……儿臣心里堵得慌,像塞了一团湿棉花,喘不过气。”


    皇帝看着他这难得的丧气样, 心下明了了几分,却也不点破,只是伸手, 没好气地替他掸了掸披风上沾着的泥土草屑,动作虽显粗鲁,却透着寻常百姓家父子间的亲昵:


    “堵什么堵?天塌下来还有朕和太子顶着呢。瞧你这点出息,出去见识一番就变成小苦瓜了?赶紧去洗刷干净,换身精神衣裳,别在这儿哭丧着脸碍朕的眼。”


    话里满是嫌弃,眼底却藏着关切与纵容。


    赵庚旭心里一暖,知道父皇这是不想他沉溺在负面情绪里,“哦”了一声,像得了特赦令般,乖乖退下去洗漱了。


    南巡队伍浩浩荡荡北返。离了莺飞草长的江南水乡,越往北走,景色越发萧索。寒风如同无形的刀子,一日紧似一日,刮在脸上生疼。


    路边的树木早已落光了叶子,只剩下光秃秃的枝丫,像无数只瘦骨嶙峋的手,倔强地直指灰蒙蒙的、仿佛随时会飘下雪来的天空。官道两旁的田野覆盖着一层薄薄的白霜,不见半点绿色,透着一股肃杀的冬意。


    赵庚旭骑在马上,即便裹紧了上好的狐裘,还是冻得鼻子通红,不时吸溜一下。


    他“呵”出一口白气,看着那团雾气在凛冽的空气中迅速消散,这才后知后觉地“啊”了一声,恍然大悟般对身旁的福贵说:“福贵,原来已经入冬了!”


    他离开京城时,还是穿着单衣,整日里只惦记着去哪处消暑、寻什么冰饮。这一趟南巡,跌宕起伏,南方入冬又晚,竟不知不觉过了数月光阴。


    这日傍晚,队伍入驻驿馆。北风跟鬼哭狼嚎似的,拍打着窗棂,天气阴冷得仿佛能冻掉人的耳朵。


    皇帝身边那位总是笑眯眯的大太监亲自来请赵庚旭:


    “九殿下,万岁爷请您过去一同用晚膳呢,特意吩咐准备了热腾腾的锅子,说是给殿下驱驱寒!”


    赵庚旭一听“锅子”二字,眼睛瞬间亮得像星星,所有烦闷暂时抛到了脑后,屁颠屁颠就跟着大太监跑了过去。


    一踏入皇帝专用的暖阁,一股混合着炭火气和食物香气的暖流便扑面而来,将满身的寒气瞬间驱散。


    房间中央,精致的铜锅底下炭火烧得正旺,锅里的奶白色高汤“咕嘟咕嘟”地翻滚着,浓郁的羊肉香气夹杂着菌菇的鲜味,直往鼻子里钻,勾得人馋虫大动。


    皇帝已经脱了龙袍,只着一身常服,闲适地坐在桌边,正用长筷夹起一片薄如蝉翼、透着粉嫩光泽的羊肉,在翻滚的汤里轻轻一涮,见赵庚旭进来,哼了一声:


    “还愣在门口当门神干什么?等着朕把这涮好的肉喂到你嘴里?赶紧滚过来,这羊肉是今早现宰的,嫩得很,晚了可就老了,嚼不动了别怪朕。”


    “来了来了!谢父皇!”


    赵庚旭笑嘻嘻地应着,毫无皇子形象地甩掉靴子,利落地盘腿坐在厚厚的垫子上,拿起筷子就毫不客气地夹起一大筷子羊肉放进锅里,眼巴巴地看着肉片在热汤中瞬间变色蜷曲。


    “还是父皇最疼儿臣!这一路嘴里都快淡出鸟来了,可把儿臣馋坏了!”


    皇帝看着他这副狼吞虎咽、毫无吃相的馋样,无奈地摇了摇头,眼底却闪过一丝笑意,顺手把几颗刚刚烫熟、Q弹饱满的肉丸夹到他碗里:


    “慢点吃,没人和你抢。瞧你这饿死鬼投胎的样儿,是没给你饭吃还是怎么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朕苛待你了。”


    “那不一样嘛,”赵庚旭嘴里塞得鼓鼓囊囊,含糊不清地说,一边满足地眯起眼。


    “跟父皇一起吃锅子,特别香!心里头暖和!”


    父子二人围着热腾腾的锅子,气氛轻松而融洽。皇帝似乎打定了主意不让儿子再沉溺在云水县的阴霾里,绝口不提政事,只是偶尔问些沿途风土人情的趣闻,比如梧州的建筑有什么特色,昌江的鱼生是否鲜美。


    赵庚旭也心领神会,挑着路上见过的稀奇玩意儿和听来的民间趣事说,甚至还手舞足蹈地学了两句蹩脚的当地土话,逗得皇帝嘴角微扬,忍俊不禁。


    ……


    回京的路程漫长而枯燥。这一日,队伍中途在一处较大的城镇休整。


    赵庚旭想起父皇令他将南巡见闻,尤其是对律法弊端的思考整理成册,便想找李不言先商议个框架,到时候他口述,让王瑾代笔。


    刚走近李不言和王瑾合住的小院外,就听见里面传来激烈的争吵声。


    李不言那特有的、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尖锐激动的声音,正和王瑾吵得不可开交:


    “……您这番言论,我实在不敢苟同!律法之威严,之根本,在于‘公平’二字!‘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岂是空谈?”


    “若因身份尊贵、关系社稷便可网开一面,律法的尊严何在?朝廷的威信何存?长此以往,是非混淆,标准不一,何以服众?国将不国矣!”


    李不言激情开喷,引经据典,火力全开。


    王瑾的声音则带着压抑的火气和一种“对牛弹琴”的无奈:


    “李先生!你休要危言耸听,曲解我等之意!治国如同烹小鲜,火候分寸至关重要!岂能如你这般,只知一味用猛火、讲大道理?”


    “要考虑大局稳定!世家关系盘根错节,若按你那套理想化的严刑峻法来,逼得他们狗急跳墙,反弹之下,动荡一起,烽烟四起,这责任,这后果,谁来承担?谁来收拾?”


    “稳定?哼!”李不言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书生的倔强和愤怒。


    “以牺牲律法最基本之公正换来的所谓‘稳定’,不过是沙上筑塔,水中捞月!一推即倒,一触即溃!”


    “王瑾你读的是圣贤书,行的却是乡愿之道!只求表面和气,不顾内里腐烂!我以为你跟着殿下,和那些官员有所不同,你这真是……真是气煞我也!”


    李锐则在一旁吃着点心不敢加入,省得被殃及池鱼。


    赵庚旭在院外听得直咧嘴,差点笑出声来。李不言这“喷子”功力,看来是天生的,之前不熟还收敛着,现在真的是火力全开。


    他摸了摸下巴,非但没进去拉架,反而觉得这种截然不同、火花四溅的思想碰撞挺有意思。他悄悄退开,心里琢磨:


    王瑾的顾虑很现实,是朝中许多务实派官员的想法,根基不稳,谈何改革?但不言所坚持的“公平”,确是律法的脊梁,是最终必须要抵达的彼岸。


    怎么才能把这看似矛盾的两者拧到一块儿去呢?既要稳住盘子,又要推进改革……真是个让人头秃的难题。


    他下意识地挠了挠头,感觉自己思考这种问题,脑子都快不够用了。


    第35章


    又行了十余日, 雄伟巍峨的京城城墙终于出现在了视野的尽头。


    太子赵庚明率领文武百官,早已在城外十里亭迎候。


    皇帝车驾缓缓抵达,鼓乐齐鸣, 百官跪迎,山呼万岁之声震天动地。


    太子赵庚明快步走到御辇前, 恭敬地向皇帝请安,随即目光便落在了紧随其后的赵庚旭身上。


    眼中满是心疼和关切。


    赵庚旭也看到了太子的眼神, 顿时笑嘻嘻地行了个礼, 故作轻松道:


    “太子哥哥!我没事儿, 好着呢!就是个子抽条了, 显得瘦!南边好吃的多着呢,我都没亏待自己!就是……就是想太子哥哥了!”


    他最后一句带了些撒娇的意味, 听得太子心暖暖。


    圣驾缓缓入城, 赵庚旭骑在他的小白马上,跟在太子的仪仗之后,看着熟悉的街景, 连日赶路的疲惫和云水县带来的阴霾似乎也被冲淡了些许。


    他甚至还偷偷朝几个眼熟的小贩方向眨了眨眼。


    就在他的马蹄刚刚踏过城门洞, 进入城内刹那。


    原本还算晴朗的天空, 毫无征兆地暗了下来。


    众人惊骇抬头, 巨大流光天幕再次降临,覆盖了整个苍穹, 紧接着那道熟悉的活泼女声骤然响起:


    “哈喽!哈喽!宝子们,我想死你们啦!欢迎来到红站直播间。”


    赵庚旭整个人僵在原地,心里暗想:


    能不能让我休息一下, 咋?南巡时一点动静没有,我以为不会再出现了呢?现在又来,坑死我算了!


    天幕画面第一次不是动画和PPT, 这次背景是一间整洁雅致、摆满了书籍和奇怪仪器的房间,叫做“主播”的年轻女子,整个人白得发光,穿着风格简洁奇特的服饰,梳着利落的马尾,脸上带着灿烂的笑容,正对着大家挥手。


    大家第一次见到主播的样子,纷纷觉得奇异。


    有人惊叹到:这是仙宫?仙女?


    也有人觉得主播穿得伤风败俗,迫于奇异的天幕不敢开口。


    “哎呀,真是好久不见啦!因为学业原因,没时间剪辑整合资料。”女主播双手合十,做了个抱歉的动作。


    “首先要跟一直支持我的家人们说个重要通知。”


    “因为本宝宝要全力冲刺我的博士毕业论文啦!学业繁忙,压力山大,所以这次直播,将是我们盘点显宗朝那些牛逼闪闪改革系列的暂时收官之作!”


    这话一出,人群中响起一片抑制不住的惋惜声。


    虽然绝大多数人根本不懂“博士”、“论文”是什么东西,但“收官之作”、“暂时再见”的意思还是明白的。


    过去几次天幕降临,早已成了百姓乃至颂朝朝野最为期待和津津乐道的“神迹”。


    每次都能带来震撼的消息和茶余饭后的谈资,这突然说要暂停,怎能不让人失落?


    赵庚旭则一边在心里赞叹:原来这主播不是全职的!还是博士生啊!厉害!


    一边内心小人哭唧唧地说:终于要结束了,不想再社死了。


    “家人们别难过!不是永久停播哦!只是短暂的分别!”


    “等我顺利拿下博士学位,穿上那身帅气的黑袍,一定第一时间回来跟大家汇报喜讯,所以,这最后一期,咱们必须来个干货满满、精彩纷呈的压轴大戏!”


    她的语调重新变得欢快起来:


    “之前我们讲到,咱们的显宗陛下巧妙布局,终于将科举取士和工科选拔这两项划时代的制度给初步立起来了!”


    “那么,制度建立之后,给颂朝带来了怎样的变化呢?”


    “今天,我们来做个总结,因为这两项制度以及随之而来的一系列骚操作,是如何让颂朝焕发新生,一步步走向盛世的!”


    天幕中的画面随之变化,出现了一组动态的对比图。


    一边是田地荒芜、农夫面黄肌瘦、手工匠人技艺粗糙的场景。


    另一边则是稻穗沉甸甸、工坊里的简易水利器械、市集上货物琳琅满目、百姓脸上带着满足笑容的景象。


    “首先,最直观的变化就是——百姓的日子好过多啦!”


    女主播的声音充满感染力:


    “我们之前说过科举制打破了世家大族对官位的垄断,让寒门子弟有了上升通道,官员队伍的整体素质和实干能力显著提升!”


    “而工科考试选拔出的那些技术人才,更是了不得!”


    天幕画面聚焦到几个具体场景:


    一位通过工科考试被提拔的“农技官”,正在田间地头指导农民使用新式曲辕犁和灌溉水车。


    另一位“匠作丞”则在督造改进的织机,使得丝绸布匹的产量和质量大幅提高;还有人在勘探矿藏、改良冶金术、修筑更加坚固耐用的水利工程。


    “这些技术大佬们,可不是只会死读书的!他们带来的农业技术革新,让粮食产量蹭蹭往上涨!再加上海外新种的引进,让百姓以前饿肚子的情况大大减少!”


    “手工业技术进步,使得布匹、瓷器、铁器等等日常生活用品价格更亲民!”


    “国库也因为商业繁荣、税收增加而变得前所未有的充盈!”


    看到画面的农夫和工匠,他们或许听不懂那些大道理,但画面上那些丰收的景象、精巧的工具,是他们梦寐以求的!


    这时,天幕中的女主播话锋一转:


    “然而,咱们的显宗陛下不满足于此!显宗陛下当初在江州就藩时就深深意识到,光有好的政策和技术是不行的!”


    “朝廷的法令、新的农业技术手册、工匠的规范标准,你得让老百姓能看懂、能理解才行啊!”


    “不然再好政策,传达到基层也容易变味,或者根本推行不下去!”


    “于是,在国库富足后,显宗推行了一项在中国古代教育史上具有里程碑意义的政策——那就是‘百字启蒙令’!”


    天幕画面中出现了一份古朴的诏书特写,上面赫然写着:


    “敕令天下州县,推行百字启蒙,每户必有一丁,识文断字百余……”等字样。


    “这项政策,可以说是义务教育的最初雏形!”女主播解释道。


    “它不强求所有人都成为学问大家,但要求每户人家,至少要有一个人能认识一百个左右的常用字!”


    “目的是让朝廷的政令能够更顺畅地传达给百姓,让新的技术知识能够被更有效地学习和传播!这可太重要了!”


    天幕画面中展现:


    偏僻县学、乡学里,不同年龄的农夫、工匠、小孩在先生的教导下,笨拙却又认真地学习识字。


    城门口,有专门的吏员大声宣读朝廷告示,并指着旁边的文字进行讲解。


    “可别小看这一百个字!”女主播强调。


    “它极大地降低了知识传播的门槛,开启了民智!”


    “让普通百姓不再是完全被动地接受管理,而是能够初步理解国家政策,维护自身权益!这是社会进步的一大步!”


    这番讲述,在朝臣中引起了不小的震动。


    一些思想开明的官员如李不言之流,听得双目放光,激动得浑身颤抖,恨不得立刻上书请求推行此策。


    而一些世家和保守派的老臣则面露忧色,低声交谈:


    “开启民智?这……百姓若都识字明理,恐生事端啊……”


    “是啊,愚民易治,此乃古训……”


    皇帝赵衍目光闪烁,显然也在深思。让百姓识字,利弊几何?


    而太子赵庚明显然认为这是利大于弊的好事,只是现在国库空虚。


    赵庚旭挠了挠头,心里嘀咕:百字启蒙?的确不错,不过,前提是得有钱,唉!”


    没等众人消化完百字启蒙令带来的冲击,天幕上的女主播突然露出了一个带着几分搞事情的狡黠笑容。


    “好了,经济基础有了,文化普及也在路上了,那么,如何保障这一切能够稳定、有序地运行呢?


    这就不得不请出我们显宗朝另一位重量级人物,被后世史学家和网友们戏称为‘法家阎王’的秦无妄,秦大人!”


    画面一变,出现了一个面容冷峻、眼神锐利如刀、身着绯色官袍的官员形象。


    “这位秦无妄秦大人,是显宗陛下实行新政的‘铁血利剑’兼‘律法守护神’!”


    女主播的语气充满了赞叹和敬畏。


    “正是在他和显宗陛下的通力合作下,颂朝的律法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完善和严格执行!”


    “社会风气为之一清,治安状况好到什么程度呢?”


    “史书记载,显宗朝的盗匪发案率,比他爹……呃,比文宗皇帝末期,直接下降了十分之九!几乎达到了夜不闭户、路不拾遗的理想状态!”


    “哇——!”


    百姓们发出一片难以置信的惊呼。


    盗贼减少十分之九?这是何等太平的景象!


    朝臣们也是面面相觑,震惊不已。


    尤其是那些掌管刑狱、治安的官员,更是觉得不可思议。


    皇帝赵衍的嘴角微微抽动了一下,既为这惊人的治安成效感到欣慰,又对自己又是负面例子有点无语。


    赵庚旭歪着脑袋,看着画面上的法家阎王,小声嘀咕:“秦无妄?这名字听起来就不好惹……阎王?啧~不过好像在哪听过?”


    “那么,这位‘法家阎王’到底是用了什么雷霆手段,取得了如此辉煌的成就呢?”


    女主播适时抛出了悬念,然后笑眯眯地说:


    “除了完善律法条文,做到有法可依、执法必严之外,他们对官员贪腐的惩治方式,尤其具有创造性和示范性,甚至有点……”


    “嗯,滑稽但好用,下面,我们就来讲几个有趣的案例!”


    天幕画面变成了活泼的动画风格,开始演绎案例。


    案例一:贪腐?那就用劳动来偿还吧!


    画面上,一个脑满肠肥的卡通官员形象,因为贪污受贿,没有被判流放或者杀头,而是被剥去官服,换上了罪衣,脖子上挂着一个牌子,上面写着“贪腐服役X年”。


    然后被押送到一处巨大的矿山上挖矿,动画小人逐渐变瘦变老,旁边标注每日服役时长长达6个时辰。


    女主播开心地解说:“显宗朝对贪官污吏的惩罚,有一个重大改革!”


    “除了追缴赃款,很多情况下不再是一刀切的流放或死刑,而是根据贪污数额和情节轻重,判处有期奴役!”


    “比如贪了一百两,可能判罚做奴役一年,贪了一千两,可能就是十年!”


    “这些贪官会被送到最艰苦、最需要劳动力的地方,比如修水利、挖矿山、筑道路!”


    “用他们的汗水来弥补他们给国家和百姓造成的损失!这叫‘物尽其用,人尽其才’!”


    这新奇的做法让看到的百姓先是一愣,随即爆发出畅快的大笑和叫好声!


    “活该!让这些贪官也尝尝当奴隶的苦!”


    “好好好!这样才解气!比一刀杀了还难受!”


    一些官员则听得背后发凉,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乌纱帽。


    这种惩罚,不仅身体上受苦,精神上的羞辱更是难以承受,而且奴役就代表没有人权,跟劳役一比更是折磨。


    皇帝赵衍眼中精光一闪,显然对这种惩戒方式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这确实比单纯的杀戮或流放更具震慑力和实际效益。


    太子赵庚明也是若有所思,觉得此法甚妙。


    赵庚旭瞪大了眼睛,有期奴役?这主意够狠!嘿嘿嘿!喜欢!看谁还敢贪我的……呃,贪国库的钱!”


    “当然还有另一种好处,其中有一位戴罪立功的奇县令,因为贪腐被判了五年水利奴役。”


    “他被派去一条经常泛滥的河流做奴役。经过做奴役两年的勘察地形,他竟然提出了一套科学的疏导方案,竟然真的有效缓解了当地的水患!”


    “因为他表现突出,不仅获得了减刑,虽然不能再当官,但被聘为水利顾问,专门负责技术指导。”


    女主播笑道:“这个案例也说明显宗和秦无妄施行律法时,也并非一味严酷,也给了人改过自新、发挥所长的机会!”


    “这位前县令,虽然德行有亏,但专业知识还在。让他去修水利,反而歪打正着。”


    赵庚旭则摸着下巴,思维开始发散,嗯……这个好!


    以后那些犯事的官员,得先让人了解一下有啥特长,然后发配去干苦力的时候顺便发挥余热!贪官变劳模,有意思!


    第36章


    没等众人从有期奴役的惩治案例中回过神来。


    女主播眼睛一亮, 接着讲起了关于商贸的法例。


    【还有一个超级重要的领域——商贸!】


    看着天幕的百姓心中嘀咕,商贸?那不是商贾之事吗?士农工商,商排最末, 有啥好讲的?


    皇帝赵衍手指叩着紫檀扶木若有所思,商业?


    国库岁入, 盐铁茶马,乃至东南漕运, 哪一样离得开商?若能理顺商事, 于国于民确是大利。


    他微微坐直了身体, 显露出兴趣。


    【要知道, 显宗朝之所以能国库充盈,商业的繁荣绝对是功不可没!而商业要想健康发展, 离不开律法的保护。】


    【由显宗陛下主导, 秦无妄修订的《承商律》就有巨大的作用了!】女主播语气激动的讲到。】


    太子赵庚明暗自点头,认为此言切中要害,民富则国强, 商业繁荣确能带来税收, 充盈国库。


    一些保守老臣则不敢苟同, 哼, 重商岂非本末倒置?若百姓皆去逐利,谁人来事农耕?且看吧!


    赵庚明则沉思道:是税法?经济法?专利保护法?


    【《承商律》的出现缘于显宗陛下微服私访时吃过一家名为“十里香”的酒楼, 对于“十里香”的酱肉,赞不绝口。】


    【后面去吃却觉得味道似乎大不如前,肉质也差了, 一问随从才知缘由。】


    【原来是新开的“百味斋”酒楼不知用了什么手段,竟也推出了味道一模一样的酱肉,价格还更低廉, 导致“十里香”客源锐减。】


    【“十里香”的酱肉是张老板祖传三代秘方,是其立足之本,一夜之间却被竞争对手百味斋完美复刻,导致生意一落千丈。】


    【张老板愤而告官,但当时的律法对秘方这种无形资产完全没有保护概念,府尹以“厨艺之道,本就相互借鉴,各凭本事经营”为由,不予受理。】


    百姓中议论纷纷:这话听起来好像有点道理?手艺嘛,不都是你学我,我学你?


    【张老板冤屈难申,气得病倒在床,后“十里香”倒闭,被“百味斋”收购,才导致品质下降。】


    【显宗觉得这样的商业竞争会导致恶性循环,回宫后对秦无妄讨论道:“这秘方也算财产?被人偷了,官府竟然没法管?那以后岂不是人人都这样学去。”】


    【随后便与秦无妄修订《承商律》】


    皇上扶额,嗯?竟是源于一桩酒楼秘方之争?确实是小九会做出的事,微服私访还不忘口腹之欲……


    不少商人百姓则觉得这种事太常见了!我们街角那家烧饼铺,不就是被对门学了手艺还压价,最后关门大吉了吗?


    官府确实不管啊!难道以后这也能管?


    【下面,咱们就来讲一个关于《承商律》实施的商贸经典案例。】


    【天幕画面随之变成了一个繁华的码头市集,商铺林立,旗幡招展,人来人往。】


    【一家挂着“张记锦绣”招牌的绸缎庄,生意异常红火,因其丝绸花色新颖、质地柔滑,远胜同行。】


    【而对门一家“王记帛铺”则门可罗雀。】


    【话说这‘张记锦绣’的老板张三,是个心灵手巧的。】


    【他呕心沥血,研制出了一种独特的‘七彩晕染’技法,染出的丝绸流光溢彩,如同雨后彩虹,一经推出就供不应求,还给这技法起了个名儿叫‘虹云染’。】


    【并向当地的市舶司进行了‘工巧备案’,类似于雏形的专利注册。】


    商人、手工艺人心中暗喜,工巧备案?首创者得利?


    这……这意思是,咱们自己琢磨出来的独门手艺,也能像地契房契一样,受到官府保护了?


    天啊!这不是做梦吧?


    【然而,对门的王五眼红了!】女主播带点气音说道。


    【他偷偷买通了一个从张记离职的染匠,拿到了‘虹云染’的部分秘方。】


    【然后依葫芦画瓢,也推出了类似的绸缎,但质量低劣很多,还打着‘正宗虹云锦,价格更优惠’的旗号抢生意。】


    【这张三能干吗?辛辛苦苦研发的技术被人轻易盗用,气得差点吐血,一纸诉状就把王五告到了府衙!】


    【天幕画面转到公堂之上,王五振振有词:“大人明鉴!这染布之法,乃上天所赐,人人可用!


    他张三用得,我王五为何用不得?难道这天上的彩虹也成了他张家的不成?”】


    老工匠、有创新意识的商人心想,放屁!这是人家辛苦钻研出来的!跟天上掉下来的能一样吗?


    赵庚旭愤愤道:强词夺理!若都如此,技艺如何精进?此风不可长!


    【这要是在以前,就是十里香张老板的结局。】


    女主播语气从惋惜转而崇拜。


    【但是!在显宗朝新修订的《承商律》中,明确规定了‘工巧之技,首创者得利’的原则!鼓励创新,保护发明者的权益!】


    【主审此案官员调取了市舶司的备案,查看后面色冷峻,一拍惊堂木:“大胆王五!张三之‘虹云染’技法,已于市舶司备案在册,有凭为证!”】


    【你窃人秘方,仿冒牟利,扰乱行市,违反《承商律》‘禁冒伪’、‘护工巧’之条款!】


    【现判罚如下,王五立即停止仿冒行为,所有仿冒绸缎没收销毁!


    赔偿张记锦绣研发损失及商誉损失共计白银一百两!


    并张榜公告,向张三赔礼道歉!若再犯,从重治罪!】


    此时看着天幕的商人、工匠齐声喝彩:“好!判得好!”。


    尤其是那些曾有过类似遭遇的人,更是热泪盈眶,仿佛自己沉冤得雪。


    “妙啊!真是妙法!”一个老银匠忍不住赞叹,“以后咱家传的錾花工艺,也去官府备个案!”


    “是啊是啊,再也不用担心被对门那家黑心铺子偷学去了!”一个布店老板附和道。


    而原本持怀疑态度的官员:如此判决,倒是清晰明了,有助于平息纷争,鼓励工匠潜心技艺。


    毕竟大家心知肚明,各自名下店铺也不少。或许……这商事律法,并非全然无用?


    【判罚一下,当时颂朝全国的商贸风气为之一振,这个案例的意义非常重大!它确立了初步的‘知识产权’保护意识!】


    【虽然还不够完善,但明确传递了一个信号:朝廷鼓励创新,保护首创者的合法利益!】


    【这让那些有本事的工匠、商人敢于投入心血去研发新技术、新产品,因为他们知道,自己的劳动成果会受到法律保护,不会被轻易剽窃!


    这极大地激发了整个社会的创造力和商业活力!】


    銮驾上的皇帝赵衍微微颔首,这《承商律》修得好!这个倒是可以直接施行下去。


    崔相看着皇上,抚须沉思道,保护工巧,鼓励创新,此法倒是无伤大雅。


    【颂朝的律法完善至各行各业,还有诸如土地法、税法、婚姻法等等,时间原因我就不一一赘述了。】


    赵庚旭一听土地法,瞪大眼睛,猛地一惊,开心地像只小猫一样笑了起来,这天幕倒是提醒了他。


    天幕中的女女主播看了看时间,脸上露出了遗憾而又满足的笑容。


    【历史是一面镜子,它照见过去,也启迪未来。】


    【一个时代的繁荣,离不开制度的创新、技术的进步、教育的普及,更离不开一套公平公正、能够保障这一切顺利运行的律法体系!】


    【而这一切,都需要有远见的领导者和不畏艰难的执行者去推动!】


    【那么,关于显宗朝的王朝兴衰启示录,我们就先分享到这里啦!真的要和大家说再见啦!】


    女女主播再次双手合十,眼中闪烁着真诚的光芒了。


    【再次感谢所有家人们的陪伴和支持!我们有缘再见!】


    【最后,让我们再次把掌声和鲜花送给所有为那个盛世做出贡献、前仆后继、不畏艰险的先人!】


    【也送给在历史长河中不断前行的我们每个人!历史由人创造,未来由我们书写!再见!】


    天空中的巨大光幕化作了点点流光,最终消散在冬日傍晚渐沉的暮色之中。


    百姓纷纷遗憾,这就完了?九殿下啥时候能登基啊?


    瞬间街上的议论声、惊叹声、争辩声……汇成一股巨大的声浪。


    皇帝銮驾在沸腾的人声中缓缓驶向皇宫。赵衍靠在御辇上,闭目养神,但微微颤动的眼皮显示他内心远不如表面平静。


    而赵庚旭,则偷偷从怀里摸出刚才让福贵趁乱买来的冰糖葫芦,咬了一口,酸酸甜甜的滋味在嘴里化开。


    他一边嚼着糖葫芦,一边含糊不清地嘀咕:“终于结束了,今天总算有所收获。”


    太子赵庚明目光瞥向正吃糖葫芦的小九,微微一笑,天幕所言,虽为未来之事,却如明镜,照见当下之不足,但对小九来说现下一切还早。


    宫门在身后重重关闭,将外界的喧嚣隔绝。


    但所有人都知道,一颗名为“变革”的种子,已经随着一次次天幕,深深地种在了颂朝的土地上,也种在了每一位目睹者的心中。


    只待时机成熟,便会破土而出,长成参天大树。


    第37章


    圣驾终于回到了森严肃穆的紫禁城, 朱红色的宫墙把外头的喧闹都挡在了外面,连带着天幕带来的震撼和麻烦,也被暂时封存了起来。


    九皇子赵庚旭回到皇子所, 刚由宫女伺候着脱下一身风尘仆仆的骑装,换上轻便舒服的常服, 还没来得及瘫在榻上好好喘口气——


    福贵就弓着身子进来禀报道:“殿下,张保保在外头求见, 说是有要紧事回您。”


    “保保来了?”


    赵庚旭一听, 立刻来了精神, 刚才那点舟车劳顿的疲惫瞬间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快叫他进来!”


    “奴才给殿下请安。”


    张保保虽然规规矩矩地行礼, 可眉眼间那点喜色,藏都藏不住。


    “免了免了!”


    赵庚旭摆摆手, 迫不及待地问道, “我让你找人试的那个指南针,怎么样?”


    张保保问言脸上立刻堆满了由衷的敬佩,压低声音道:


    “殿下, 您真是神了!您发明的这指南针, 但凡是用过的人, 没有不竖大拇指的!”


    他边说边凑近一步, “殿下您瞧。”


    说着,张保保从袖子里小心翼翼捧出一个巴掌大的扁圆紫檀木盒。


    打开盒盖, 里头的软绸托着一个精致的黄铜罗盘。盘面光滑照人,刻着清晰的方位刻度,做工没得挑。底座也打磨得锃亮, 中心支着一根磁针。


    那磁针的悬挂方式看起来特别改进过,用了个极小巧的宝石轴承,转起来几乎感觉不到摩擦。整体显得既华贵又实用, 可比最初的简陋模型高级多了。


    张保保弓着身子说道:“奴才按您的图纸,让内府工匠坊的老师傅反复试验,把这磁针的悬挂法子改进了,现在转得更顺滑,指得更稳,不怕颠簸。”


    “后来奴才又琢磨,殿下您造出的宝贝,哪能太寒酸?不如做得更精巧些,既显尊贵,带着也方便,就斗胆让他们先做了这么几个样品出来。”


    “之后奴才又想,这等神物,可不能随便找个人试试,得找那些真正识货、平日里行路真离不开它的人来用,才能试出真章。”


    说道这,张保保看了一下九殿下的神色,见九殿下没有不高兴,就接着带着笑意继续道。


    “所以奴才就斗胆选了这几个做得最好的样品,让几个常跑水路、信得过家底厚的大商人试用了一阵子。为防泄密,只说是宫里的新奇玩意儿,让他们务必保密。”


    赵庚旭拿起这升级版的指南针,爱不释手地摆弄,看着那根镶着红宝石的磁针无论怎么拨弄都稳稳指向南方,满意地直点头:


    “不错不错!比我想的做得还好!这手艺,这心思,保保,你用心了!”


    他抬起亮晶晶的眼睛:“那些商人怎么说?”


    “回殿下,那些商人试用之后,简直惊为天人!”


    张保保的语气里是压不住的自豪。


    “都说殿下您发明的这指南针是‘定海神针’、‘行路法宝’!”


    “尤其是那些跑海路和大宗货物的行商,走南闯北,最怕的就是迷了方向。


    以往看星星辨位,赶上阴天下雨起大雾,直接就抓瞎了,全凭老经验和运气,风险大得很。”


    “用了您这宝贝,就算在茫茫大海上,或者荒漠老林里头,也能时刻知道东南西北,迷路的风险大大降低,省时省力,更能保平安呐!”


    他顿了顿,脸上泛着红光:“一个个都追着问,什么时候能多做些出来卖,都愿意出大价钱,甚至有人想先付定金,只求能最先拿到货。”


    “有个姓王的海商,说他愿意出一百两金子买一个!还说了,若能量产,他愿意包下往南洋卖的份额!”


    赵庚旭正吃着茶点,一听这话,眼睛唰地亮了,用力一拍大腿,兴奋得差点蹦起来:


    “一百两金子?!这些商人这么有钱?!妙啊!保保!你这脑子怎么长的?也太会来事了吧!”


    “不光帮我试了指南针,顺带还帮我推广出去了,接下来还能赚钱,一举多得啊!”


    “可以可以,张保保,你真是个机灵鬼!不,是画饼大师!不对不对,是点石成金的高手!”


    他越看张保保越觉得顺眼,感觉自己真是捡到宝了。这奴才,执行力强,还会举一反三,简直绝了!


    张保保谦虚地低下头,眼里却闪着亮光,声音更加诚恳:


    “殿下您过奖了,奴才就是顺着殿下的奇思妙想,略尽绵薄之力罢了。”


    “要是没有殿下您发明这指南针,奴才就算有千万个想法,那也是无米下炊。殿下的才智,那才是真正的点石成金之术。”


    他顿了顿,脸上堆起谄媚的笑,声音压得更低,几乎像说悄悄话:


    “而且,奴才瞧着,这指南针本身神奇是神奇,但殿下您的名头,才是让那些商人抢破头的关键。”


    “他们都想借着买这‘九皇子发明的宝贝’,搭上殿下您这条线。毕竟,谁能拒绝一个可能直通天听的机会呢?”


    赵庚旭一听,小眉头一挑,脸上露出个与他年纪不太相符的狡黠笑容:


    “想搭线?好啊!本殿下正愁没钱搞我的‘大宝船’计划呢!保保,这事你办得漂亮!”


    他放下指南针,摩挲着光滑的木盒边儿,脑子里飞快盘算起来。


    他很快有了主意:“这样,你先严格控制好制作技术,核心的磁针处理和悬挂技巧,必须捏在信得过的核心匠人手里,绝不能外泄。”


    “然后呢,可以小范围地搞个限量发售,每月就放出去二十个,价钱嘛……往高了定!每个上面都得刻上独一份的编号和皇家匠造的防伪标记。”


    “专门挑那些有钱又懂事的商人卖!既然有人想借机攀附,那就先让他们出出血。


    告诉他们,这是初代限量版,以后没准还有更高级的、更多新奇玩意儿呢。”


    赵庚旭的小脸上露出一丝奸商般的笑容。


    “赚来的银子,一部分拿来改善匠坊,激励工匠;剩下的,就收进我的私库,专门用来造我的大宝船和训练水上亲卫!”


    “这事就全权交给你去办了!”赵庚旭大手一挥,充满了信任。


    “对了,那些优先试用、给了反馈的商人,可以适当给点优惠,或者优先购买的资格,算是给他们的测试费!”


    “奴才明白!殿下思虑周详,奴才佩服!”


    张保保恭敬应下,心里已经开始盘算怎么把这套饥饿营销玩得更溜——越是难得到,那些人恐怕会越疯狂。


    而赵庚旭呢,已经美滋滋地想象着自己的小金库迅速鼓胀起来。


    这张保保,真好用!回头得好好谢谢太子哥哥!


    与此同时,御书房里的气氛,可就凝重多了。


    太子赵庚明正襟危坐,正向皇帝详细汇报着近期京城的动向,尤其是世家势力的那些小动作。


    “父皇,”太子神色严肃,将一份密报交给赵衍。


    “根据儿臣这段时间的严密排查,九弟在云州遇险一事,京城这边的主要黑手,已经能确定是北望伯的妹婿,礼部尚书欧阳伦所在的欧阳家。”


    皇帝赵衍靠在龙椅上,手指轻轻敲着扶手,眼神带着嘲讽。


    “欧阳家……哼,朕记得他们和崔相那边走得挺近,在漕运上势力盘根错节,门生故旧遍布江南。”


    “看来,是觉得小九提出科举选拔,动了他们依靠门荫举荐、垄断仕途的根基了。”


    “正是。”太子点头,眉头微微皱起。


    “排查中还发现,似乎还有其他几家世家的影子若隐若现,虽然没有直接参与,但要么是纵容默许,要么是行了些方便,想搅浑水,试探朝廷的反应。”


    皇帝冷哼一声,坐直了身子。


    “树欲静而风不止。朕还没腾出手来收拾他们,他们倒先按捺不住了。”


    他顿了顿,问道:“江州那边的事呢?”


    太子立刻回道:“是林家。江州那三大世家都和京城的林家有利益牵扯,其中江州林家的家主,就是吏部侍郎林有为的亲弟弟,算是京都林家的一个旁支。”


    皇帝赵衍沉吟片刻,说道:“林家那边,证据确凿,反倒好办,按律严惩就是,该抄家的抄家,该流放的流放,正好借此敲山震虎。”


    他的手指在案上点了点:“只是这欧阳家……”


    他看向太子,目光带着疲惫:“欧阳伦本人,不过是个趋炎附势、利欲熏心的货色,不足为虑。但他毕竟是北望伯的妹婿。”


    “北望伯镇守北疆多年,劳苦功高,在军中威望很重,这时候动他的姻亲,恐怕会寒了边关将士的心。”


    “且欧阳家传承悠久,上一任欧阳家主门生故旧遍布朝野,没有确凿证据动手怕是会引起朝野动荡。”


    太子也知此事颇为棘手,思虑片刻回道:“父皇所虑极是。欧阳家确实棘手,需要从长计议,稳妥处置。”


    “眼下,先处置了林家以及相关的涉案官吏,足以震慑那些宵小之辈。也让欧阳家知道,朝廷已经察觉了,且看他们会不会有所收敛。”


    赵衍也有此意,赞许道:“就按你说的办。”


    “对了,明儿,小九之前提的南瓜一事,可有进展?”——


    作者有话说:小九扯着太子的衣袖撒娇道[星星眼]:太子哥哥,张保保真的好好用,谢谢太子哥哥,这是我给太子哥哥特意带的江州特产。太子哥哥要是以后有不好用的奴才,都给我,我不挑。


    太子哭笑不得[笑哭],弹了一下小九的脑壳:就这?就想贿赂我!


    第38章


    提到南瓜, 太子脸上露出了真切的笑容,显然对此事极为上心:


    “回父皇,儿臣一直派人紧盯着此事。顺着九弟提供的线索, 找到了那个曾与南洋商人交易的小货郎。”


    “几经周折,联系上了常往来南洋的海商, 成功购得了大量的南瓜种子,那海商还附赠了种植方法!”


    “儿臣已命司农寺挑选经验丰富的老农, 在皇庄以及江南几处气候适宜的庄子里, 辟出专田, 准备明年开春便进行小范围试种。”


    “若试种成功, 确认其产量果真如九弟所言,便可逐步向各地推广!”


    “好!太好了!”皇帝闻言, 龙颜大悦, 忍不住抚掌笑道。


    “小九这孩子,虽然平日里调皮捣蛋,没个正形, 但这脑瓜里装的东西, 真是……真是我颂朝之福啊!”


    他感慨道, 语气中带着难以掩饰的骄傲。


    “若这南瓜真能如他所说, 产量高达千斤,于天下百姓而言, 便是活命的神物!功在当代,利在千秋!”


    他郑重地叮嘱太子:“此事你亲自督办,务必谨慎, 确保试种成功。”


    “所需人手、钱粮,尽管调配,若有阻力, 直接报与朕知。这可是利国利民的大事,容不得半点闪失!”


    “儿臣明白!定当竭尽全力,不负父皇所托,亦不负九弟这番天赐的机缘!”太子拱手应道,神色肃然。


    他深知,此事若成,不仅于国于民是天大的福祉,对皇家威信、对九弟都有极大的好处。


    父子二人又商议了一些朝政细节,太子方才告退。


    而此刻,在自己的小殿内,九皇子赵庚旭刚刚打发走闻讯而来、好奇打听他一路见闻的六皇兄、七皇兄和小八,揉了揉笑得有些发僵的脸颊,毫无形象的瘫在软榻上。


    “可算走了,比跟崔相上课还累,”他小声的抱怨着。


    随后便开始盘算起晚上是吃热乎乎的羊肉锅子,还是试试让御膳房新研究出来的番茄炒蛋,正纠结着,忽然毫无征兆地连打了好几个响亮的喷嚏。


    “阿嚏!阿嚏!阿——嚏!”


    他揉了揉发痒的鼻子,嘴里嘟囔着:“谁又在念叨本殿下?肯定是没好事。”


    他甩甩头,好像忘了什么重要事情,


    “唉,烦死了,不想了不想了,伤脑筋。天大地大,吃饭最大!还是想想晚上吃什么吧!嗯,羊肉锅子好像更暖和些,番茄炒蛋可以明天再尝。”


    赵庚旭扬声唤道:“福贵!去御膳房说一声,今晚本殿下要吃羊肉锅子!”


    ……


    腊月二十三,小年一过,京城的年味儿便浓了起来。


    各府各院开始洒扫庭除,张贴春联、挂门神,空气中弥漫着爆竹的火药香和各家厨房飘出的炖肉、蒸糕的香气。


    就连森严的紫禁城,也难得地卸下了几分威严,宫人们脚步轻快,脸上带着节日的喜气,廊庑下挂起了大红灯笼。


    九皇子赵庚旭被这过节的气氛感染,在宫里又待得发闷,便跑去太傅那里软磨硬泡告了假,美其名曰“体察民情,感受年味。”


    太傅看着九殿下满是期待的大眼睛,终究是心一软,准了。


    赵庚旭顿时如蒙大赦,带着福贵和几个贴身侍卫,骑马直奔京郊的皇庄。


    到了庄子,远远就听见打谷场传来的呼喝声。


    只见木乔一身利落短打,正带着一群青年练习棍棒。她神情专注,动作干净利落,不时出声指点。


    赵庚旭没急着上前,而是猫在草垛后偷看,嘴角带着狡黠的笑。


    “福贵,你看那个高个子,下盘不稳,一推就倒。”


    他小声点评,“还有那个黑脸的,力气是大,但太莽了……”


    正说着,木乔一个利落的转身,目光精准地扫向草垛:


    “殿下既然来了,何不现身指点一二?”


    赵庚旭笑嘻嘻地跳出来:“木教头好眼力!我这不是怕打扰你教学嘛。”


    他蹦蹦跳跳地跑到场中,顺手从一个青年手中接过木棍,比划了两下。


    “你这套棍法不错,就是少了点变化。看我给你露一手!”


    说着,他舞了一套花里胡哨的“打狗棒法”,动作夸张,架势十足,最后还故意卖个破绽,假装被自己的棍子绊到,踉跄几步,逗得众人哈哈大笑。


    木乔眼中闪过一丝笑意,却还是板着脸道:


    “殿下这套……舞姿优美,实战中怕是华而不实。”


    “哎呀,被你看穿了!”赵庚旭把棍子一扔,毫不介意地大笑。


    “我这是活跃气氛嘛!严肃训练也要劳逸结合不是?”


    他眼珠一转,提议道:“光练多没意思,咱们来玩个游戏!分成两队,一队守,一队攻,用裹了布头的木棍对战,碰到要害算输。木教头当裁判,怎么样?”


    这个新奇的主意立刻引起了青年们的兴趣。


    赵庚旭亲自带队,虽然他人小力气有所不足,但鬼点子多,一会儿声东击西,一会儿设下陷阱,玩得不亦乐乎。


    木乔在一旁看着,却觉得此法甚好,以后可以加入训练。


    游戏结束后,赵庚旭意犹未尽,擦着汗问:“木框呢?怎么没见着那小家伙?”


    “舍弟在屋里温习殿下上次教的数独。”木乔指了指旁边的农舍。


    赵庚旭猫着腰溜进去,果然看见木框正蹲在地上,对着画在地上的九宫格发呆。他悄悄走到木框身后,突然“哇”地一声。


    木框吓得一哆嗦,回头见是赵庚旭,小脸一红,小声说:“殿、殿下……”


    “在研究什么呢?”


    赵庚旭凑过去看,发现木框正在解一个难度颇高的数独。


    “哟,这么快就进阶了?看来我得教你点新花样了!”


    他抓起树枝,在地上画了个更复杂的数独棋盘:


    “这次咱们玩数独大战!看谁先解出来,输的人要学小狗叫!”


    木框被这个赌注吓了一跳,但很快就被游戏的乐趣吸引。


    两人趴在地上,头碰头地研究起来,时不时为找到一个关键数字欢呼雀跃。


    “这里一定是7!”


    “不对不对,你看这一列已经有7了!”


    “啊!我发现了!”


    木乔站在门口,看着这一幕,冷硬的眉眼彻底柔和下来。


    晌午时分,庄头来请他们用饭。赵庚旭兴致勃勃地拉着木框往膳堂跑。


    “快来看看今天有什么好吃的!我让庄头准备了些新鲜玩意。”


    桌上摆着几样特色菜,庄头殷勤地介绍:


    “殿下,这都是按您之前给的方子试做的。”


    “这是用庄子自种的花生榨油炒的时蔬,这是花生炖的猪蹄,最特别的是这个——用您说的那种辣椒做的辣子鸡丁!”


    赵庚旭眼睛一亮,迫不及待地夹起一块辣子鸡丁。


    “就是这个味儿!木教头,木框,快尝尝!”


    木框好奇地尝了一口,立刻被辣得小脸通红,不停地哈气。


    赵庚旭哈哈大笑,赶紧给他递水:“慢点慢点,这个要慢慢适应。”


    木乔谨慎地尝了一口,眼中闪过惊讶:


    “这味道……很特别,入口灼热,但回味无穷。”


    “对吧对吧!”赵庚旭得意地说。


    “等开春多种些,我教你们做更多好吃的!水煮鱼、麻辣香锅、火锅……保准你们吃过就忘不了!”


    他用公筷给木框夹了块花生炖猪蹄:


    “尝尝这个,不辣,还补身体。你看你瘦的,得多吃点。”


    又给木乔舀了勺花生油炒的青菜:“木教头整天操练,也得多补补。”


    木乔看着碗里的菜,微微一怔,低声道:“谢殿下。”


    用膳期间,赵庚旭嘴就没停过,一边吃一边说:


    “等咱们的南瓜种出来了,我教你们做南瓜饼、南瓜粥,可好吃了!


    还有啊,我打算在庄子里弄个暖房,冬天也能种菜,到时候一年四季都有新鲜蔬菜吃!不过成本有点高,不能普及,可惜了!”


    木框听得入神,连辣都忘了,小脸上满是向往。


    饭后,赵庚旭又拉着木框玩起了新游戏。


    他用几块木板在桌上摆出几何图形,教木框计算面积;用花生做计数工具,玩数字游戏。


    木乔在一旁看着,不时被弟弟恍然大悟的可爱模样逗笑。


    夕阳西下时,赵庚旭才依依不舍地准备回宫。


    临行前,他对木框说:“下次我来,带你去工部的作坊玩,那里有好多会动的大家伙,保准你喜欢!”


    又对木乔眨眨眼:“木教头,下回咱们玩夜袭的游戏,我带队来偷袭,你带队防守,输了的人要请大家吃肉!”


    木乔忍俊不禁,抱拳道:“属下随时恭候殿下指教。”


    回宫的路上,赵庚旭还在兴奋地和福贵比划着今天的趣事。


    夕阳给他的背影镀上一层金边,那蹦蹦跳跳的样子,完全是个贪玩的孩子,哪有什么未来明君的架子。


    福贵看着主子开心的模样,也忍不住笑了,殿下好久没这么开心了。


    ……


    翌日,赵庚旭窝在殿内,他盘腿坐在铺着厚厚绒垫的榻上,面前小几上摆着御膳房新做的几样精巧点心,他正捏着一块奶酥卷吃得香甜。


    炭盆烧得正旺。


    暖意和甜香让他有些醺醺然,可脑子里却不由自主地回响起天幕中那句轻描淡写的话——【颂朝的律法完善至各行各业,还有诸如土地法、税法、婚姻法等等……】


    “啪!”赵庚旭猛地一拍大腿,差点打翻手边的热茶,“诶!怎么把这么重要的事给忘了!”


    他立刻丢下吃到一半的点心,扬声唤福贵:“快去!把李不言、王瑾,还有李锐都叫来,就说我有要事商议!”——


    作者有话说:小六、小七、小八:太傅偏心[爆哭],我们也想请假,也想出去玩。


    太傅:[愤怒]想什么想,好好读书,要不是皇上和太子,我能这么容易答应。小的不懂事也就罢了,两个大的也添乱!


    第39章


    不多时, 三人便匆匆赶到偏殿书房。


    炭盆里的火依旧烧得噼啪作响,暖意弥漫。赵庚旭没有立刻切入正题,他的目光首先落在李锐身上。


    “李锐, ”他缓缓开口。


    “我今天要说的事,一旦开始, 便再无回头路。它会直接触犯世家的根本利益,其中, 也包括你们陇西李氏。”


    王瑾与李不言闻言, 目光也转向李锐, 室内静得能听见烛火摇曳的微响。


    赵庚旭继续道:“你虽是旁支, 但与宗族血脉相连,牵一发而动全身。更何况, 你是你们这一支唯一的子嗣。”


    “今日你若留下, 未来很可能要站在整个家族的对立面。所以……”


    他顿了顿,给予对方最后抉择的空间,“你想清楚, 现在离开, 还来得及。”


    李锐的表情绷着, 看向赵庚旭又看了看王瑾。


    沉默良久, 他深吸一口气,态度坚定道:“此次随殿下南巡所见所闻, 桩桩件件,触目惊心。”


    “李锐生于钟鸣鼎食之家,长于锦绣丛中, 自幼受家族供奉,却不知这朱门酒肉,竟是以百姓血泪酿成!”


    “那个死在牢中的江州李老四有何错?云州那些身陷囹圄的少年又何错?不过是因为……没能投个好胎罢了。”


    他拳头紧紧拽住, 哽咽道:“在云州南风院那晚,那个龟奴欲对我不轨……”


    “最后关头,是与我们同屋的那个红衣少年出声替了我。”我……我就那么眼睁睁看着,看着那龟奴转而凌辱于他,看着他流血,听着他忍受……”


    “那龟奴得意的笑声,我至今想起仍恶心得想吐!我却因为恐惧,一动也不敢动……”


    王瑾无声地伸出手,揽住李锐的肩膀轻轻安抚。


    李锐抹了把眼泪继续道:“后来,我派人去找,才知那个少年死了,像被扔垃圾一样被草席裹着丢去了乱葬岗,被野狗啃食,尸骨无存。”


    “一场规训却是一条活生生人命换的,殿下,我这条命是欠他的,对不起,因为我的软弱我一直不敢说。”


    他抬起头,眼中闪烁着痛苦。


    “所以,不管今日殿下所谋何事,只要于天下百姓有益,只要能救万千百姓于水火。


    我李锐,愿誓死追随殿下,纵然……从此与家族为敌!”


    赵庚旭静静地听着,眼中含着泪花闪过歉疚。


    他低声道:“李锐,对不起。”


    “我信你。”


    赵庚旭抱住李锐低声说道:“你信我吗?我会努力让家家户户有饭吃,有地种,让普通老百姓也能安居乐业。”


    李锐撤开一步拱手道:“信!愿为殿下效忠。”


    赵庚旭抬手扶起李锐,擦掉泪花直接切入核心:


    “今日找你们来,是想要议一议我朝土地兼并之痼疾。”


    “我们之前看到江州一个林老爷倒了,还有一个林老爷站起来。这颂朝天下,不知凡凡,还有多少个黄老爷?林老爷?陈老爷?多少处云水县?”


    李不言闻言,神色愈发凝重,轻叹一声:“殿下所言,直指要害。臣遍览史册,此弊病自本朝立国之初便已有之。”


    “百年以来,日益严重,绝非一城一地之患,实乃动摇国本之心腹大患。”


    “正是此理。”


    赵庚旭点头,放下手中的茶杯。


    “所以,我们不能总是头痛医头,脚痛医脚,哪里起火就去哪里扑救。


    必须寻得一个法子,能从根源上,遏制住这土地兼并之势。”


    一直沉默倾听的王瑾,此刻才谨慎地开口,他看向赵庚旭,眼中带着震惊:“殿下的意思……是意欲改革土地制度?”


    赵庚旭目光扫过三位他最信任的伙伴,声音清晰:“那日我们在云水山上俯瞰,最好的田地都集中在少数几家手中,大多农夫只能在贫瘠之地挣扎,或沦为佃户,忍受盘剥。”


    “今日畅所欲言,不必拘礼。我想听听你们对土改的看法。”


    李锐率先开口,语气带着愤慨:“依我看,就该严惩那些为非作歹的土豪劣绅,没收其田产,分给无地农户!


    同时明文限定地租上限,违者重罚!看谁还敢欺压百姓!”


    李不言摇头反驳:“此法前朝并非未曾试行,然效果寥寥。”


    “究其根源,地方官员多与乡绅关系盘根错节,执行起来往往雷声大、雨点小。即便土地一时得以分配,若无后续保障,不久便又会因各种原因被重新兼并。”


    “为何会重新被兼并?”李锐皱眉追问。


    “因为小农经济实在脆弱。”


    王瑾接过话头,语气沉稳。


    “一遇水旱灾荒、疾病婚丧,小户人家往往需借贷度日,最终只能以地抵债。加之朝廷赋税徭役不轻,再加上世家盘剥,即便分得土地,也难以长久维系。”


    赵庚旭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所以,仅仅是分地还不够,还需配套施策。比如适度减轻赋税,建立惠民的信贷之法,防止农民因一时之急而再度失去土地。”


    李不言眼中露出赞许:“殿下明鉴。”


    “但这又引出一个两难之题——目前颂朝岁入,十之七八仍依赖于农税。若大幅减税,国库必然空虚,边防、漕运、百官俸禄等诸多开支又将如何维系?”


    殿内一时陷入沉默。


    赵庚旭抿紧了嘴唇,意识到土地问题如同一张巨网,牵一发而动全身,远比想象中更为复杂棘手。


    他思量片刻重新开口道:“若要缓解此弊,除了抑制豪强、清丈田亩之外,有没有可能……设定一个长久的规矩?”


    李不言闻言,谨慎地问道:“殿下所说的规矩是?”


    赵庚旭看向李不言,缓缓说出自己思虑已久的想法:“比如……我们可以规定,每户人家,拥有土地的最高限额是多少。”


    “依据爵位、品级或丁口数量,设定一个上限。超过这个上限的土地,由朝廷出面,以一个相对合理的价格收购回来。”


    他一边说,一边仔细观察着三人的反应。


    李不言的眼睛随着他的话语越来越亮,显然被这个新颖的思路所吸引。


    而王瑾的眉头却越蹙越紧。


    赵庚旭继续阐述道:“朝廷收购回来的这些土地,可以设立专门的章程。”


    “分配给那些无地或少地的佃户、流民,让他们拥有自己的立身之本。如此一来,是否既能逐步抑制兼并,又能安抚流民,最终增加国家的税基与稳定?”


    李锐激动得几乎要站起身来,脸上因兴奋而泛红。


    “设定上限,超额回购,再行分配!此乃釜底抽薪之策!既能避免剧烈动荡,又可逐步均平土地,实乃仁政!德政!”


    “若能推行,天下寒士黔首,必感念殿下恩德!”


    然而,王瑾却沉默了片刻,脸上忧色更深。他深吸一口气,沉声道:“殿下,李先生。”


    “此策构想虽好,立意亦高,但……施行起来,恐怕艰难万分,阻力如山啊!”


    他看向赵庚旭,语重心长地分析:“殿下,您可知,这天下膏腴之地,十之七八,掌握在世家大族、勋贵官僚手中。”


    “您这限额一出,等于是要直接从他们身上割肉!他们盘根错节,岂能坐以待毙?势必联合起来,激烈反对!此其一。”


    “其二,‘合理价格’四字,谈何容易?如何界定才算合理?那些豪强必然借此漫天要价,朝廷若强行压价,必遭非议,被指为与民争利,甚至可能激起地方事变。


    若完全依从市价,朝廷又哪里来如此巨量的银钱进行持续收购?”


    “其三,即便土地得以收回,如何确保能公平、公正地分配到真正需要的百姓手中?


    其中环节众多,如何防范胥吏从中渔利?又如何建立机制,防止新的土地兼并发生?


    “这些都是绕不开的难题!”


    王瑾叹了口气,言辞恳切:“殿下,非是臣危言耸听,亦非臣有意维护豪强。”


    “实在是土地乃国朝之根基,牵涉极广,影响深远。贸然行此剧烈之策,恐非但不能惠民,反可能引发朝局动荡,甚至……”


    “祸及殿下自身安危啊!”


    他想到了云州那些胆大包天之徒,连皇子都敢暗算,若真触及他们的核心利益,其反扑必将更加疯狂。


    李不言闻言,立刻反驳:“王瑾此言,未免过于保守!岂能因阻力大便畏缩不前?”


    “殿下此策,正是为了江山永固、百姓安乐!那些世家豪强,盘剥黎庶,蛀空国本,难道就因其势大,便听之任之吗?”


    他越说越激动,“《承商律》可护工巧,为何就不能有律法均田地?只要殿下有此决心,君臣上下同心,何愁大事不成?”


    李锐也重重点头,声援李不言:“这次我站不言先生!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眼看三人又要争论起来,赵庚旭连忙摆手打断:“好了好了,三位的意思,我都听明白了。”


    他小脸上露出认真的思索神色。


    他当然知道王瑾的顾虑是对的,土地改革是历朝历代最难啃的硬骨头。


    但他更清楚,若不能从根本上触及土地兼并问题,所谓“盛世”就如同沙上筑塔,难以持久。


    天幕中的“显宗”做到了,他赵庚旭未必就不能摸索出一条适合当下的路径。


    “王瑾所虑,确是实情。此事关乎国本,确实不可操之过急,需步步为营。”


    赵庚旭缓缓道,先肯定了王瑾的观点。


    “但不言和李锐所言,亦是为国为民的赤诚之心。我提出此想,并非要即刻在全国推行,而是希望我们都能开始正视并深入思考这个问题。”


    他话锋一转,提出了一个折中的思路:“或许,我们可以先谨慎选择一两个土地兼并问题特别突出、矛盾较为尖锐,同时又地处偏远、影响可控的地区,作为‘试点’?”


    “在此范围内,探索不同的限额标准、收购方式、分配方案以及配套措施?先行积累经验,不断完善细则,待国库充盈、时机成熟,再考虑后续推广?”


    “试点?”


    李不言、李锐和王瑾三人皆是一怔,随即都露出了深思的神情。


    这个法子倒是新颖,既能迈出改革尝试的步伐,又能将风险和影响控制在一定范围内,确实比不分青红皂白地全国一刀切要稳妥和智慧得多。


    “殿下思虑周详,臣等佩服。”王瑾率先表态,语气明显缓和了许多。


    若只是在小范围试点,谨慎推进,倒不是不能尝试,总比无所作为要好。


    李不言也冷静下来,仔细琢磨后点头赞同:“殿下圣明!试点之法,确可积攒真实经验,验证策略之优劣,查漏补缺。”


    见三人态度趋于一致,赵庚旭心里偷偷松了口气,脸上重新露出笑容,仿佛卸下了重担。


    他拿起一块新点心塞进嘴里,含糊又带着点狡黠地说:“那就先这样,你们帮我把这些想法,还有试点的利弊、可能遇到的问题,都详细写成策论,我年后再找个合适的时机拿给父皇瞧瞧。”


    他咬了一口点心,满足地眯起眼,把最难的皮球踢了出去:“至于具体要不要做?在哪里试点?怎么搞?就让父皇和朝中诸位大人去烦恼吧!咱们先把框架搭起来。”


    他挥挥手,语气变得轻快:“眼下嘛……天大的事也等过了年再说!”


    “你们都赶紧回去,置办年货,好好过节!福贵,把御膳房新进的那匣子蜜饯给他们仨分分,带回去甜甜嘴!”


    三人看着瞬间从“忧国忧民”模式切换的九殿下,均是哭笑不得,但心中也不由一暖,躬身领命,带着御赐蜜饯告退。


    ……


    腊月三十,除夕。


    宫中张灯结彩,喜庆非凡。


    上午,赵庚旭便被六皇子、七皇子和小八拉去了御花园的梅林。积雪未融,红梅怒放,景色极美。


    “小九!快来!堆个最大的雪人!”小八兴致勃勃地团着雪球。


    “看我的!”赵庚旭不甘示弱,蹲下身就开始滚雪球,小脸冻得通红,却笑得格外开心。


    他趁六皇兄不注意,把一个松软的小雪团塞进了他的后衣领,引得六皇兄哇哇大叫,满园子追着他跑。


    小七则安静些,在一旁用积雪小心翼翼地堆着一个小兔子,赵庚旭跑过时,顺手给雪兔子安上了两颗小石头做的眼睛,顿时活灵活现。


    小七惊喜地看着小九,很是高兴——


    作者有话说:500营养液的加更[猫爪]


    第40章


    皇宫梅林里, 积雪被踩得咯吱作响,欢快的笑声惊起了枝头麻雀。


    九皇子赵庚旭像个雪团子似的,被六皇子、七皇子和小八围在中间, 你追我赶,毫无形象地打闹着。


    雪球飞来飞去, 偶尔误中,便引来一阵更响亮的笑骂。


    这一刻, 什么朝堂风云, 什么未来重任, 都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只剩下少年人最纯粹的快乐。


    傍晚,盛大的宫宴散后, 皇帝特意将太子和赵庚旭留了下来。


    温暖的暖阁内, 只设了一席精致却不铺张的小家宴,气氛顿时变得亲密随意起来。


    桌上摆的都是父子三人偏爱的菜色。皇帝心情颇佳,甚至破例让小太监温了一壶清淡的菊花酒, 给自己和太子斟上, 给赵庚旭的则是特意准备的、甜滋滋的桂花酿。


    “这一年, 你们两个都辛苦了。”


    皇帝的目光在两个儿子脸上流转, 带着显而易见的欣慰,尤其在看向正埋头跟一只肥美蟹粉狮子头“搏斗”的赵庚旭时, 那份复杂情感中,骄傲悄然多了几分。


    赵庚旭闻言,努力咽下嘴里的食物, 抬起沾着些许酱汁的小脸,眼睛亮晶晶的,带着点小得意含糊道:


    “真的嘛!父皇您也发现啦?我感觉我最近长高了不少!可惜好久没量身高了……”


    他那副急于求证自己“长大了”的模样, 瞬间逗笑了皇帝和太子。


    太子赵庚明失笑摇头,拿起公筷,又给他夹了一块油亮诱人的樱桃肉,放到他面前的小碟里,语气温和:


    “慢点吃,没人跟你抢。长大了是好事,才能更好地为父皇分忧,守护我们赵家的万里江山啊。”


    赵庚旭从善如流地咬了一口樱桃肉,满足地眯起眼,又灌了一口桂花酿。


    忽然,他像是想起了什么,眨巴着清澈的大眼睛,望向太子,语气带着自然而然的关切:


    “太子哥哥,说起来,我好像有阵子没见到太子妃嫂嫂了?她身体还好吗?


    上次她说要教我编那个可好看的如意结,我还没学会呢!


    等过些日子,我再去东宫找嫂嫂玩儿,顺便……嘿嘿,蹭点好吃的,可好?”


    太子赵庚明拿着筷子的手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眼底深处掠过一丝的阴霾与复杂。


    但他很快便恢复了常态,甚至笑容更加柔和了几分,伸手自然地揉了揉赵庚旭有些乱糟糟的头发,声音一如既往地温润:


    “你嫂嫂一切都好,劳小九惦记了。只是近日天寒,她有些畏冷,在宫中静养些时日。


    等开春天气暖和,她身子爽利了,你随时来东宫玩,想吃什么,尽管让你嫂嫂吩咐小厨房给你做。”


    “那就说定啦!”


    赵庚旭立刻眉开眼笑,注意力很快又被刚端上桌、散发着浓郁奶香和杏仁香的杏仁酪吸引了过去,像只被新玩具吸引的小猫。


    皇帝将太子那瞬间的异样尽收眼底,心中无声地叹了口气,面上却丝毫不显。


    只是不动声色地将话题引向了别处,说起些宫廷趣闻、往年旧事,暖阁内很快又重新充满了轻松愉快的欢声笑语。


    窗外,除夕的烟火恰在此时腾空而起,在墨蓝色的夜空中绽开一朵朵绚烂夺目的花朵。


    京城的李侍郎府,府内张灯结彩,仆从们步履轻快。


    正堂里,上好的银炭在雕花铜盆里烧得噼啪作响,暖意融融,连窗棂上的冰花都融化成了蜿蜒的水痕。


    李锐穿着一身崭新的暗红色箭袖锦袍,衬得他猿臂蜂腰,精神抖擞,像一株生机勃勃的小白杨。


    他正被祖父母围在中间。


    “锐儿,快过来,让祖母好好瞧瞧!”


    李老夫人慈爱地招手,将他拉到身边,布满皱纹的手轻轻摩挲着他的胳膊,眼里满是疼爱。


    “在宫里陪着九殿下,没闯什么祸吧?瞧着身板倒是更结实了些!”


    李锐笑嘻嘻的,任由祖母检查,语气带着点小得意:


    “祖母,您就把心放回肚子里吧!您孙子我办事,稳妥着呢!九殿下待人可好了!”


    说着,他利落地后退一步,恭恭敬敬地跪下,给端坐在上首、不怒自威的祖父李老将军和慈眉善目的祖母结结实实地磕了三个响头,声音清亮:


    “孙儿给祖父、祖母请安!祝二老新的一年身体硬朗如松柏,福气绵长似东海!”


    “好!好小子,快起来!”李老将军声若洪钟,递过一个厚厚的红封。


    老夫人也忙不迭地塞给他一个,眼角的笑纹都深了几分。


    李锐的父亲,李侍郎,看着英姿勃发的儿子,眼中也是掩饰不住的骄傲。李锐的母亲,则在一旁温柔地注视着父子俩。


    李锐的大伯也坐在一盘,因早年征战受伤,子嗣艰难,一直将李锐视若己出,疼爱有加。


    大伯母性情温和娴静,对李锐也是极好。


    “锐儿,别光站着,过来,让大伯试试你的力气长了没有!”


    大伯笑着朝他招手,眼中满是期待。


    丰盛的年夜饭很快摆满了圆桌,气氛更加热烈起来。


    李老将军和儿子推杯换盏,聊着朝中动向、边关旧事,声音洪亮。


    女眷们则细声细语,话题始终围绕着李锐的饮食起居,关切之情溢于言表,不停给他夹菜。


    李锐虽有心事,但也来者不拒,胃口好得惊人,尤其对着那道炖得烂熟入味、香气四溢的红烧牛腩发起“猛攻”,吃得满嘴油光。


    与此同时,京郊的皇庄里,虽无皇宫、侍郎府邸的奢华,却也弥漫着一种独属于乡间质朴的温暖。


    李不言提着沉甸甸的食盒和一小坛宫中赏下的佳酿,踏着吱呀作响的积雪,熟门熟路地来到了木乔姐弟居住的小院。


    院子里也象征性地挂起了两盏红灯笼,在寒风中轻轻摇曳,晕开一圈朦胧的光,总算给这简陋的院落添上了几分年节的气息。


    木乔刚带着庄丁们巡夜回来,卸下佩刀,正坐在炕沿,就着油灯的光芒,拿着一块软布,一丝不苟地擦拭着刀身。


    木框则整个人几乎都趴在了炕桌上,小眉头紧紧蹙着,全神贯注地盯着桌上那张画满了格子的纸。


    是九殿下上次留下的、难度更高的数独题,炭笔在他小小的手指间攥得紧紧的。


    “木教头,木框,过年好!”


    李不言笑着扬声道,带着一身寒气走进屋,将食盒放在桌上。


    “殿下心里惦记着你们,特意让我送些宫里的点心来,陪你们一起守岁。”


    木乔闻声抬头,冷峻的脸上闪过一丝讶异,随即眼神柔和了些许。


    她放下刀,抱拳行礼,声音依旧简洁:“有劳李大人奔波,多谢殿下挂念。”


    她不善言辞,但这份在年节时分被人记挂在心的暖意,实实在在地熨帖了她常年紧绷的心弦。


    木框也被惊动了,抬起头,目光立刻被那雕刻精美的食盒吸引。


    看着李不言打开盒盖,露出里面造型别致、香气诱人的各式点心,不自觉地咽了口口水,苍白的小脸上写满了好奇与渴望。


    李不言笑着将点心往他面前推了推,又拍开了酒坛的泥封,一股醇厚的酒香立刻飘散出来。


    他给木乔倒了一碗清亮的酒液,自己则倒了杯热茶:“我待会儿还要回城,就以茶代酒了。”


    他瞥见木框面前那张写得密密麻麻的数独纸,凑过去看了看,饶有兴致地指点道:


    “木框,你看这个宫格里面,明显是缺了4和7,但你再看看这一行,4已经出现了,所以这个空位,毫无疑问,只能填7了……”


    木框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如同被点亮的星辰,他恍然大悟,小手立刻抓起炭笔,飞快而准确地在那个空格里填上了“7”。


    木乔端起那碗酒,向李不言示意了一下,然后仰头默默饮了一口。


    辛辣的液体顺着喉咙滑下,带来一股强烈的暖流,迅速扩散到四肢百骸,让她冰冷的指尖也似乎回暖了些。


    三人围坐在温暖的炕桌边,听着庄子外围偶尔传来的、零星的鞭炮声响,气氛安静而祥和。


    李不言和木乔说着朝中见闻,过年时的趣闻轶事。


    木框则一边小口小口地品尝着从未吃过的精美点心,甜得眯起了眼,一边继续与剩下的数独难题奋战,每当灵光一闪解开一个关键处,都会歪头求姐姐摸摸。


    对于木乔和木框来说,这个除夕夜,虽然没有血脉亲人的环绕。


    但有彼此的相依为命,还有远方那位小殿下的挂念,已然比他们以往经历的许多个新年都要圆满和快乐。


    夜色渐深,李不言起身告辞。


    木乔将他送到院门口,看着他提着灯笼的身影逐渐融入茫茫雪夜,直至消失不见。


    她转身回到屋内,发现木框不知何时已经伏在桌上睡着了,呼吸均匀,一只小手还无意识地握着那支炭笔,旁边是那张完成的数独题。


    她眼神不由一柔,动作极其轻柔地将弟弟抱起来,放到暖炕上,仔细掖好被角,然后吹熄了摇曳的油灯,自己也和衣在弟弟身边躺下。


    旧岁的最后一刻悄然流逝,新年的脚步踏着积雪与烟火,翩然而至。


    赵庚旭到底年纪小,又玩闹了一天,此刻已是眼皮打架,小脑袋一点一点,手里还无意识地捏着半块没吃完的杏仁酪。


    皇帝看着好笑,示意太子:“明儿,带小九回去歇着吧,这孩子,困得坐不住了。”


    太子赵庚明温和应下,轻轻扶起几乎要睡着的弟弟。


    赵庚旭迷迷糊糊地靠在兄长身上,嘴里还嘟囔着:“太子哥哥……说好了……”


    太子眸光微暗,手上却稳稳地扶着他,低声应道:“好,说定了。”——


    作者有话说:祝大家国庆快乐[撒花][撒花]玩得开心[烟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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