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在回家的路上,程意还止不住乐呵,没想到一向冷淡的自家姐姐还有这么不淡定的时候,又想到沈妍黑如锅底的脸……
口罩斜斜挂在耳边,她一边发消息安慰江谈,一边越觉有趣。
时知许也在凝神,计划等会私下问问沈妍,顺便回想当时见到程遥和江谈的场景,半响,她定下心,电影院灯光暗,该是不会露出什么马脚。
“最近很累吗?”看着车窗外急速倒退的灯光,程意朝一同坐在后座的时知许,随口问。
时知许默了默,回:“还好。”
见她答得含糊,程意索性直问,斟酌措辞过后,说:“最近是不是有点记不清事?”
今晚时知许赶来时,连衬衫扣都错了几粒,联想到从天府别苑到b大,不知走过多少次,她竟然还需要导航,还有上次偶然听到她课上学生的议论……
程意觉得她是压根忘了这件事。
时知许也没否认,只说:“可能是事情有点多。”
言校长委婉拒绝了她的请辞,还颇有看好之意,时知许没法,还在硬撑。
程意不动声色地偏头看去,口罩遮盖时知许的面容,她看不清那人的真实表情,沉默半响,风控发来了舆论报告,她低头查看。
网上流出她和时知许相携看电影的照片,画质很模糊,能辨认出其中一人是她,可没有一张露出时知许的正脸,但姣好身段和气质无法被模糊,和孟冉有很大区别。
更能点燃大众八卦之火的是,每张照片都特写到两人十指相握间,看到戴在无名指的同款戒指,模模糊糊地看不太分明。
日禾慈善近几年踏实做事,广为人赞,曾多次出圈,程意的大众形象无疑是极佳的,舆论不仅转了风向,自然而然地将包养流言定性为传谣,还愈发热情,纷纷涌到日禾和程氏微博下,有人哀嚎失恋,更多的人是送出祝福,要求晒出嫂子照片。
嫂子?
程意哭笑不得,这是什么称呼?她今年三十,网上虽然可惜她和时知许‘阴阳两隔’,可平时总有不少人来催婚,希望她有好归宿。
“网上已经流出了照片,放心,没有拍到你的正脸。”
时知许收回放远的神色,闻言,心头一暖,程意总能知道她在顾虑什么。
“谢谢。”
程意转念想了想,漫不经心说:“戒指随身带,要是有人骚扰你,就戴出来给他看。”
时知许知道‘有人’特指的是言迟,她轻声笑了笑,温声应下.
翌日一早,时知许比平日晚起了两个小时,才赶去学校。
原因无他,程意不许她再准备早饭,连午饭都不许准备,统一去学校食堂吃。
教职工食堂楼,两人刚刷脸迈入,食堂空气刹那间凝滞一瞬,现在是早高峰,很多老师身边还带着家属就餐。
见众人目光聚焦在她身上,程意不适地蹙眉,读书时,其他食堂倒是吃了个遍,确实还没来过教职工食堂,没想到早上会有这么多人。
“时院长?”韩元刷完脸,刚走入食堂,又看到了身边的程意,倒吸一口气。
昨晚的反转热度可不小,韩元想不看到照片都难,细细端详,他总觉得……这个身影很像眼熟,想到自家院长昨天手指多出的戒指,隐隐有念头浮现,越想越兴奋,一晚上都没睡好。
“时院长早上好,程教授也好!”韩元嘴角都快咧到耳朵根,眼神在两人身上打转,
程意今天穿了半身裙,身旁的时知许依旧是白衬衫黑西裤,外搭米色风衣,一个明艳性感,一个优雅知性,莫名相配。
只是今天自家院长没有戴戒指,韩元有些遗憾。
被身后突如其来的高声吓到,程意不由哆嗦一下,拍了拍胸口,缓口气,不明所以地回礼。
“早,韩助理精神劲挺足。”
注意力完全被程意手上的戒指吸引,韩元脸憋得通红,完全忘了回话,乐呵呵地直傻笑。
时知许淡淡看了他一眼。
韩元猛地收回笑,忙正色起来,他看懂了眼里的警告,在嘴边偷偷做了拉拉链的动作,识趣地告辞离开。
众人回过神,食堂空气重新流动了起来,时知许带着程意排队拿早餐,不少相熟老师特地上前打招呼,偷偷八卦到底是谁。
程意若有似无地瞟过前方的背影,笑着应付。
吃过早饭,两人分道扬镳,时知许赶去开会,程意先行回到了办公室,电话一个接一个。
昨晚首映礼,电影制作组巡场互动到了凌晨,在程意熟睡时,孰不知孟冉在举起话筒,回答媒体问题时,恰好露出了右手无名指的戒指,像极程意定制的那款。
今早,词条[孟冉陷豪门三角恋]挂上了热搜尾巴,幸好被风控团队及时压住。
“姐姐。”孟冉推门而入,熟稔坐到程意对面,小声埋怨:“来看我的首映礼,怎么昨晚都不等我。”
想到什么,她托起腮,眼含期待:“昨晚你看到我的表演了吗?觉得怎么样?”
程意静静看着她,淡淡说:“我不是为了首映礼才去的,昨晚有事要做,没有留意到你的表演,不过反响很不错,想必你也不会很差。”
“程意,你什么意思?”面色骤然垮下,孟冉阴沉下脸,判若两人。
“你真的要和她在一起?”
脑海不断闪过孟冉与她的过往接触,捕捉未曾上心的蛛丝马迹,程意反复推翻,最后,不得不承认这个结论。
——孟冉,真的喜欢自己。
一时间,程意进退两难,是她有错在先,没有及时发现,无意识做了让孟冉误会的事情。
若是旁人,程意大可直截了当,决绝无情地断干净,可那人是孟冉,良心不允许她这么做。
良久,程意开腔:“最近吃药了吗?”
孟冉回:“你是说青霉素,治梅/毒的那个吗?”
默了默,程意摇头:“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你早就……”
“好了又怎么样!”孟冉提高音量,重力拍桌,桌上杯子震动作响。
孟冉死死盯她,从牙缝里挤出音,一字一顿:“你得陪我一辈子。”
赔还是陪?
孟冉发病时,程意总能听到这句话,她以为那个音是“赔”。
她要赔偿她的一辈子。
程意不缺钱,愿意倾其所有,全力弥补,未曾想孟冉要的是“陪”,一世一人的陪伴。
她做不到。
“你嫌我脏?”见程意久久不语,孟冉起身,表情晦暗不明。
不等回答,她自顾自说:“你当初站在法庭上,替我辩护的时候,明明说我是最干净的人。”
说这话时,孟冉在笑,她缓缓勾起唇,口吻轻描淡写。
程意知道这背后隐藏了一段无比沉重的黑暗,至今,她对孟冉的痛苦都无法想象。
喉咙有些发干,她忽然很想抽烟,可只能一杯接一杯喝茶,不敢出声刺激孟冉。
她曾是孟冉的刑辩律师,时隔经年,卷宗每一页程意至今赫然在目,文字冰凉简短:
始于23年跨年夜,记录着花样般的女孩在回家路上,如何被迷昏,掳上车,那晚又是如何被暴力相待,从挣扎到麻木。
彻底失去灵魂。
终于同年4月21日,警方破门闯入某郊外别墅,罗晏被抓捕在床,全身不着片缕,身旁的女孩同样,与暴怒的男人不同,她神色空洞,满身皆是青淤血痕,新伤叠旧伤。
一切噩梦,只因女孩的面容和她相像,仅仅七分而已。
明明孟冉纯洁美好得像小白花一般,气质截然不同,为什么罗晏不愿意放过女孩,程意不理解这种偏执。
庭审时,罗晏当庭泣泪忏悔,说得最多的就是,‘他太爱她了’
仿佛如此这般就能得到法律和人性的谅解。
程意亲手将他困进了监狱,甚至想亲手结果那个畜生,是法律保护了他。
二审宣判死缓的那刻,程意想如果时光能倒流,她一定不会再出手相助那个被欺凌到抬不起头的少年。
一切尘埃落定,无可辩驳的是,孟冉的人生彻底错轨。
因为她。
孟冉趴在程意膝头,抬头看去,见她眼里是浓浓的歉疚,柔柔地笑:“看来你没忘记。”
“姐姐,我只有你了。”
一室沉默。
“你不止有我,你会是程家的三女儿,我们会成为一家人。”程意摩挲杯沿,旋即眼含鼓励说:“你很好,以后会有很多人都喜欢你,不久的将来,你会获得数不清的喜爱。”
“那不是我的家!我的家早就没了!而且,我讨厌镜头,把自己装扮得再光鲜亮丽又怎样,你永远都不知道我有多厌恶自己!”
“孟冉!”程意慌忙起身,她面前的孟冉交手掀起衣摆,白色短袖应声落地,上身只穿单薄的胸衣,往内……隐约地,半遮不遮的圆斑烫痕密密麻麻。
祛疤痕手术,孟冉全身都做过,可她独独留了一块,在极其私密的部位。
\"程意,你忍心吗?\"孟冉咬唇,泪珠悬在眼眶,她反手伸向后背内衣扣。
程意死死攥住她手腕,也红着眼说:“你能不能……放过自己。”
“好啊。”孟冉依旧笑着,她贴近几步,眼里是不加掩饰占有欲。
“程意,我要你爱我。”
门外走廊,时知许霎时定住脚步,不远处,办公室门半敞,门前衔牌是法学院标志,附有程意的金色铭牌。
“时院长,怎么了吗?”身后抱着文件的韩元险些撞到她,一头雾水地问。
“没什么。”时知许转身,唇角抿得绷平,眼里的情绪剧烈发着颤,“和我去趟阅览室。”
“奥奥,好。”韩元诧异一瞬,忙跟上,心里止不住嘀咕,刚刚不是才去过拿文件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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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一捧凉水泼到脸上,时知许看着镜子中的自己,睫毛挂上水珠,模糊视线,水流顺着下颌线滴滴答答。
现在是晚上十点,距离她看到程意办公室相当具有冲击力*的那幕,已经过去了十二个小时,时知许脑子一片空白,甚至都不知道白天自己究竟是如何度过的,只是重复机械性的动作。
放在盥洗台的手机响动,她看了一眼,是程意发来的消息,告知今晚不必等她,时知许没有意外地敲下‘好’字,知道今夜程意大概率是不会回家了。
程意今天又在四处忙碌,为孟冉,准确来说,是为了那枚她手上的钻戒。
网上有流出钻戒设计师的声明,是位退隐已久的业界大拿,声望品行都很高,大众对她也很信服,他明确表明这是买方提供的两枚婚戒,由她独家设计而成的,戒体镶的不规则碎钻,就是由婚戒上的整枚钻石锻造的,并甩出数据证明,重量对应相持,世上仅有两枚。
那晚,程意亲手为她戴上的戒指,时知许后来收进了一方精致小袋里,放在上衣衬衫口,贴近心口,随身携带。
时知许低了低头,衬衫口袋有些鼓囊,她抬手捂住,忽然觉得戒指正在蔓延生刺,四面八方地扎入心口,在惩罚她的自作多情。
时知许笑了笑,她差点忘了自己是什么身份。
孟冉是明星,自然不能有这样的桃色绯闻,程意需要挡箭牌,自己就是最顺手的那个,戴上仿制的戒指,一切万事大吉,孟冉依旧星途坦荡。
如今,孟冉突然打乱了节奏,自爆戒指,反而像是娇惯大小姐在使小性子。
程意无疑是个好伴侣,体贴知心,不仅全力帮孟冉找资源,连婚戒都特地打磨成了单戒,隐蔽性极好。
婚戒。
时知许脑袋嗡了一声,难道她们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
那自己是……插足者?
镜子中的人,鬓边碎发湿漉漉,粘在侧脸,时知许眼前扭曲一瞬,再抬眼,眼底尽是空洞。
时知许忽然认不清镜子中的人,她抬抬手,镜子中的人也跟着抬起了右手,吐了一口气,理智回笼。
时知许解锁手机,想找程意问清楚,答应合同时,她没有问程意是否隐婚,如果是真的,那必须及时止损。
她绝不会做婚姻的第三者。
就在这时,与程意的聊天界面突然跳出消息:
[明早五点,办公室见,有重要事要和你说。]
时知许手指顿了顿,再次回复了‘好’字,又设下了闹钟,连她自己都没有发现,指尖敲击时,在不由自主地发颤…….
郊外别墅灯火通明,这里曾是程川和江澜为程意置办的房产之一,是程氏名下开发的高端别墅区,依山傍水,风水极佳。
现在,这栋早已增值过亿的房产主人是孟冉,保姆司机花匠一应俱全,俨然一派富家小姐模样,比程意这个真正的富家千金都要像。
“程姐,孟孟一直都有按时吃药,最近心理医生的评估结果也很不错,您放心。”小敏如是报告,有些不敢看坐在沙发上的程意。
程意没有回答,她闭着眼,手半撑脑袋,满脸疲惫。
孟冉父母以及年仅三岁的弟弟,早已被丧心病狂的罗晏丢到器官买卖黑市,当年结案后,程意自顾不暇,没法顾及这个家破人亡的小姑娘,妄图简单地用金钱弥补。
就这样,孟冉成为了这栋别墅的主人,第一次住进如此富丽堂皇的地方,吃穿住行都是最好的。
今年初,程意交接了日禾慈善事务,回到申城,见到了半鬼不鬼的孟冉,她这才意识到,自己又错了,钱的力量是如此单薄,决心给她家人的温暖,以姐姐的身份。
四月份,孟冉病情大好,主动要求复学,本是b大本科一年级学生的她,已经休学近三年,学籍早被清除,程意答应成为b大免费客座教授,换取孟冉复学。
“精神分裂症,可怎么办啊……”程意呼出一口浊气,似叹息,又似感慨。
“幸好程姐今天控制住了孟孟,李医生也及时赶到。”小敏偷瞄了眼程意,拍着胸脯,保证说:“您放心,这次只是意外,是孟孟最近压力大。”
程意低垂头,神色不辨,默了默,她问:“冉冉怎么知道我定制了戒指?”
她加急请大师,用当年没送出的婚戒改造而成,没有婚戒那么惹眼,正适合时知许戴,全程未经他人之手,她亲自对接。
“我……我也不知道。”小敏紧张地嚅嗫几下:“可能是大师不小心说露了嘴?”
她是偷听程意打电话,提到了设计戒指的细节,以为是要送给孟冉,想让她高兴一下,那段时间不知道为什么,孟冉情绪很不好,药也不肯吃,断了很久。
书房门被敲响,门外传来李医生的声音:“程小姐,孟孟已经醒了。”
程意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起身去看望孟冉。
刚走出书房,孟冉率先出现,手中端了杯咖啡,“姐姐,加过牛奶了哦,不会伤胃。”
笑眼弯弯,坦荡的眼神隐含歉意。
她补充:“姐姐,祝福你。”
程意愣了愣,认真看着她,旋即慢慢松开蹙起许久的眉心,接过咖啡,应她:“谢谢。”
手中瓷杯沉甸甸的,而她心头石头骤然落地,一派轻松。
如果孟冉没有遇到那件事,如此善良的女孩,她的人生该是多么璀璨啊。
愧疚如同沉积的山岩,猝不及防地泄涌,程意挥挥手,让其他人离开。
她看着孟冉,认真说:“冉冉,不要再惩罚自己了,好吗?”
孟冉也看着她,笑得开怀:“好。”
“我想喝南瓜粥。”
程意疑惑:“南瓜粥?”
孟冉补充:“那晚你亲自做过的。”
那晚,在警局验完伤,程意接走了她,为她做了碗南瓜粥,那是孟冉那三个月以来,吃到的第一口热饭,也是唯一一次程意为她下厨。
程意下意识抬手,想揉揉孟冉的长发,以做安抚,却猛然克制住,转而放下杯,应声说:“好,我这就去,你先回房休息,安安神。”
孟冉没有回房,她站在原地,静静望着程意消失在旋转梯。
“孟孟。”见程意离开,小敏不远处走来,递去程意手机,告诉她偷看到的密码。
“谢谢小敏姐姐。”孟冉散去阴沉,转身笑着接过。
小敏神情紧张,四处张望,说:“你快些啊。”
“嗯!我找到联系方式就还回去。”孟冉低头,一翻开微信,压根就不用找,置顶是就是那个人。
备注:‘时’
孟冉眼里闪过寒意,飞快敲打一行字,发送,等候不到三十秒,便收到了回复,她勾唇一笑,旋即删除,了无痕迹。
“喏。”孟冉面色轻松,递还给环视四周的小敏。
小敏飞快放回书房,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孟冉:“孟孟你这是何必呢?干嘛非要找程姐另一半的联系方式?”
“我只想知道什么样的人能得到她。”孟冉眼里蓄满泪,低垂眼,低落说:“也许打个电话,我就能彻底死心。”
小敏满脸心疼,递去纸巾,叹气:“那……打完电话,你一定要吃药,这次我帮你在程姐那儿混了过去。”
“谢谢小敏姐姐,那我先回房休息啦。”孟冉破涕而笑,转身时,面色骤然阴沉,显得眼尾挂着的泪珠,虚假得要命,眼里藏着复杂无比的暗光。
房间外阳台,高挂金色鸟笼,巴掌大的小鸟通体淡天蓝色,清秀俊俏,它见孟冉走进,不断往后扑腾,撞击得笼子前摇后晃,似在恐惧什么。
孟冉神色淡漠,打开鸟笼,精准无比地快速咽住喉咙。
小鸟眸子通黑,直直对着她,鸟喙无力地开合,孟冉眼里闪过兴奋,手骤然收紧,原本宽亮的鸟叫声变得窄低,扑腾的幅度愈来愈小……
“孟孟,程姐做好粥啦,叫你下去吃。”身后传来小敏的声音。
孟冉有些可惜,她松开手,小鸟断线般掉落,鸟叫呜咽渐渐清晰,像极了悲鸣.
刚回复完消息,时知许耳边无端响起什么,她恍了恍神,觉得不对,更像是在脑中回响,分不清是出自一个人还是三个人,音色嘶哑难听,她也没有听清在说什么。
下一瞬,时知许瞳孔震颤,握着手机,深呼一口气,摁下了沈妍的电话。
“哟,大忙人,竟然会主动给我打电话,荣幸啊。”沈妍打趣。
“那个声音,我又听到了。”尽管在努力克制,时知许一开口还是被自己艰涩的声音吓到。
沈妍沉默了,当年时知许在手术室也听到了莫名的声音,就在那场拿不起手术刀的手术。
她想叹息,又生生止住,也不顾避嫌,说:“明早我带你去拍脑部CT。”
“明早我有事。”
沈妍忍不住了:“你到底要拖到什么时候,当年你能硬熬过来,可还能确保这次就可以吗?”
颇有咬牙切齿的意味。
时知许闭了闭眼,苦笑:“我真的有事,明早五点要去学校一趟。”
“这么早?”沈妍想了想,今天是调休的周天,她记得周一是时知许唯一没有课的日子,愈发疑惑:“明天不是周一吗?”
“程意和我有事说。”
沈妍认命,凡是遇到程意,她所有事都得靠边站。
“那你完事后,给我打电话,我立马去接你。”语气不容置喙。
时知许心暖,她应了一声。
“这都小事,别给自己太大压力啊,有事也别憋着,和我说说,心里也能畅快。”沈妍强压下担忧,语气轻松:“没准我还能……”
“喂!程遥!你离我远点,蹭什么蹭。”
“你安慰谁呢,说这么久。”
“啧,管你什么事。”沈妍忙捂住手机,颇有做贼心虚的意味。
程遥眯起眼,眼里闪着危险的光:“凭我是你女朋友。”……
时知许眼里泛起清浅笑意,被这么一打岔,也轻松了起来,她识趣地挂了电话,不再打扰小情侣谈情。
取到跑腿送来的冰块,时知许悉数倒进浴缸,混着冷水,赤脚淌了进去,双手死死撑住光滑的浴缸边,血管急剧收缩,身子在冷颤。
她咬紧牙关,缓缓坐下,彻骨寒意蔓延至四肢百骸,就在要侵入五脏六腑,时知许很轻地笑了一声,眉头舒展,身子已经失去知觉,脑海倏然阔朗起来,一片清静。
她仰头,躺在浴缸,极轻地叹息,很快散在空气中,销声匿迹.
太阳初升,东方天幕变得明净,迎着金色朝霞,程意鼻梁夹着墨镜,开车驶向学校,面上散满柔和日光,暖洋洋的。
停好车,程意一边翻看日程,一边走向办公楼。
今早她需要上两节课,午休需要开教研室临时小会,下午还有一场限定直播讲座。
路过隔壁办公室,程意见房门上的状态块划拨到‘休息’那一栏,知道时知许今天没有课,发了一条消息,等了一会儿,没等到时知许回复,便开始一天的忙碌。
时间一晃而逝,直到中午开完小会,程意还没收到时知许的回复,她渐渐生疑,正想打电话询问。
言校长忽然拍了拍她的肩膀,和蔼笑问:“小意啊,下午的讲座准备得怎么样了?”
程意收起手机,笑着应:“准备好了,言爷爷,我正好有件事和您说。”
“哦?那去我办公室聊聊吧”言校长爽朗一笑,摸摸花白胡须说:“我可好久没喝到你沏的茶,甚是想念啊。”
“好啊,不知道言爷爷又得了哪些好茶叶,我正好开开眼界。”程意附和。
“你啊,就是嘴甜。”……
一场讲座下来,莫名地,程意心神不宁,幸好还算顺利,和主持人以及其他教授告过别,刚打开手机,见沈妍打了十几通电话,她都没能接到,屏幕恰好跳出沈妍来电,她忙接起。
“程意,你和知许在一块吗?”沈妍声音严肃。
程意咯噔一下,回答:“没有,出什么事了?”
“我联系不上知许,她的电话被我打到关机,也没有接。”
了解完始末,巨大的恐慌席卷程意,冷静片刻,程意提出分头行动,她先赶回家,主要在天府别苑附近寻找。
刚停好车,程意关上车门,被地上一行点滴痕迹吸引,车库地面是暗绿色,她蹲下,仔细观察,瞳孔猛然一缩。
是血。
血迹早已干涸,从隔壁车位蔓延,滴滴答答,断在了不远处的空车位。
血迹开始的地方,正是时知许车的驾驶门底,附近掉落了一部手机,屏幕碎裂不堪
“沈妍,去报案,马上!”——
作者有话说:*如果失踪现场有明显侵害痕迹的,可以立即立案侦察,无需等到24h。
记录+勉励:本周榜单字数1.5w(已更7k+)
非常感谢(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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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早四点,房间漆黑,厚重窗帘遮蔽天日,伸手难见五指。
循着屏幕灯光,时知许早已装扮好,推开家门,走廊窗外天幕暗蓝,人迹稀少,一切还在沉睡。
电梯下到地库,门缓缓拉开,阴凉的风蚀骨袭向时知许,激起骨缝一阵战栗,如同万千蚂蚁噬咬,不由裹紧大衣。
脑海那道阴沉可怖的幻音去而复返,告诉她:
——在那里,藏了人,要暗杀她的人。
刚迈出,她骤然脸色一白,脚像灌了铅无法挪动半分,死死盯住不远处的暗角。
叮咚,手机响起待办事项的提示音:[早五点,办公室见她]
她,程意。
像是堕入无边深海的人抓住了稻草,时知许瞳孔恢复焦距,虚空的身体落到了实地,她定了定神,继续迈步,路过暗角,她特地留神看了一眼:
空空荡荡,不过虚惊一场。
走到车位,时知许正要解锁,口鼻忽然被人用毛巾从身后捂住,她下意识想挣扎,刺激性气味直钻鼻腔。
乙/醚。
她忙屏住呼吸,不再挣扎,反抗越激烈,反而吸入更多,
半分钟后,偷袭人放松警惕,毛巾被移开,时知许动作迅速,抽出辣椒水,猛地转身,抬手狂喷,男声惨叫应声而起:
“啊,我的眼睛!”
闻言,时知许粗喘气,拔腿就要跑,刚背过身,迎接她的是铺天而来的麻袋,旋即眼前一片漆黑,更充盈的刺激性气味散漫……
失去意识前,她模糊听到两道流里流气的声音:
“嘿嘿,还是大哥有办法。”
“废物!这都干不好,要是跑了,怎么和那位老板交代?”
……
再睁眼时,时知许昏昏沉沉地抬起头,入目是冰凉的华贵瓷砖,双手被束在身后,粗粝的麻绳勒得手腕生疼。
眼帘凌乱的碎发被轻柔地撩拨开,光线耀眼,时知许皱眉,偏了偏头,等适应光线,她抬眼,神色变得晦涩难辨。
“时院长,好久不见啊。”孟冉笑得无害,她蹲在地上,高高俯视着狼狈不堪的人。
这次,时知许没有回礼。
孟冉笑了笑,手里捏着一枚戒指,凑到她眼前,说:“这对婚戒,世上仅有一对。”
“你知道程意为什么要给你吗?”
时知许没有言语,神情警惕地看着她,原因无它,冰凉的刀身轻轻贴到了她的侧脸,刀柄那头,是孟冉微微颤抖的手。
“因为你这张脸!”像是变了一个人,孟冉猩红眼,声嘶力竭:“又是她,一个死人而已,凭什么还霸占程意!”
脑袋钝痛无比,时知许没有心思缕清个中关节,她不动声色地转了转身后手腕,观察四周,随口问:“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程意想要离开我,因为你的脸,时大院长。”孟冉用刀身拍了拍她的侧脸,“其实细看,你还真的挺像。”
旋即,犹如淬毒的嗓音响起:“那我该怎么做,她才不会离开我呢?”
孟冉轻啧一声,眼前狼狈躺落在地的人太过镇定,没有猎物在手中挣扎的快感,将匕首划到时知许的下颌,猛地立起刀尖,缓缓用力。
时知许脊背绷紧,十指紧攥,神情难看极了。
半响,孟冉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喉咙里发出幽怖笑声.
夕阳收尽残照,黑夜缓缓笼罩城市,程意紧紧盯着前方的桑塔纳,驾车跟随,后视镜反射着变幻旋转的警灯,一排警车紧随其后。
距离立案侦察已经过去了四个小时,地库监控被人为破坏,警方一无所获,程意再次动用了程川蛰伏在地下的暗线,几乎翻了个底朝天,才有了眉目,目标锁定到两个混混藏身的面包车。
程意思绪纷乱,不知是谁假借自己名义,让时知许松了警惕,约她在晨幽人静的时间出来。
没过多久,路边建筑越发稀少,领路车驶入熟悉的盘山公路,程意脚下油门松了几分,心里不好的预感,愈发强烈。
这条公路,其中一道岔路驶向的是程氏地产开发的别墅区,也是她送给孟冉的那片。
直到看到程氏开发的路标,程意像是被堕入冰窟,浑身血液都凝固了,顿了顿,她摁开对讲机,艰涩地说:
“舅舅,让警车拉远距离,一百米。”
刺啦一声,坐在警车上的江谈回应:“收到。”旋即,他转头与带队警察商议。
警铃声渐行渐远,后座的沈妍正要问什么,程遥轻轻拢住她肩膀,眼神安抚,沈妍噤声,明白此刻程意比所有人都要心急如焚,郁郁落回座椅。
路过一片人工湖,雾气扯天连地飘荡,前车停下,驾驶座下来一位魁梧的男人,是程家管家王叔的养儿子,王飞。
程意一把扯开安全带,推门而下。
“二小姐,前面那栋别墅就是那两个混蛋最后来过的地方。”王飞微微弯腰,姿态恭敬。
当年推翻罗氏,程川重聚上万兄弟,身边跟着的就是这位矜贵二小姐,迈入堂口的神情,简直和程川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老人们仿佛看到了曾经效力跟随的掌事人,不由暗暗感叹。
程意快步跑去,夹起别墅台阶上的信封,唇角瞬间抿紧。
慢了几步,沈妍下车跟去,就听到程意正朝对讲机说:“人找到了,让警车离开吧,剩下的……拜托舅舅了。”
松了一口气,沈妍倒在了程遥怀里,无意瞥到程意抖得几欲拿不稳对讲机,垂在身侧的手大力攥了一张照片。
沈妍猛地夺过,揉开照片,她低着头,叫了一声程遥。
察觉她声音不对,程遥摸摸她背,柔声应:“怎么了?”
“这里面住的是谁?”
看了眼垂着眼睑不知道在想什么的程意,程遥没应。
她脑子转得快,得知沈妍和程意同时在找那人时,她心里隐隐浮现一个念头,自家妹妹从小到大无比专一,连惯用的笔多年都是同一牌子,更何况人。
眼下那人失踪,一切指向了程意送给孟冉的别墅,程遥着实两难。
沈妍扫过程遥,又看向程意,神情是从未有过的失望。
“程意,你要包庇谁?”沈妍将照片甩到程遥脸上,程遥手忙脚乱接住,待看清,神情一凝。
照片上,时知许疑似昏迷,侧倒在地,在她印象里,一向从容得体的那人长发凌乱,手脚被麻绳死死捆住,面前放着一把匕首,闪着冷光。
背面白底,歪歪斜斜写着一行红字:
[姐姐,只许你一个人进来哦]
“你他妈要护谁!你的哪个情妹妹?”
程意后背贴上墙壁,衬衫领口被沈妍大力扭攥,沉默不言。
沈妍气笑,她低吼:“你以为罗氏有那么想要她去?当年在她回国之前,罗氏就发出过邀请,她回绝了,当时好聚好散!可是呢?自从罗晏被认回,时隔那么久,罗氏疯了一样,非她不可,用尽下三滥手段,时老教授为了护她……没了,她也差点……”
沈妍止了话头,松开她领口:“你说罗晏为什么非要这么折磨她?”
爱而不得,罗晏没有胆子碰程意,时知许自然就成了靶子,他游说罗仁,谗言说时知许研发出了病毒,传播力极广,解药难治,但她研制出来了,可以趁机大赚。
罗仁鬼迷心窍,甚至将手伸到了程意那里,逼时知许就范,被程川报复,刚认回的亲子大半夜赤身裸体,被丢到自己和小老婆的床上,打得人不人鬼不鬼,差点吓萎罗仁。
于是,更盛的怒火转移到了时知许身上,汽车爆炸,她差点失聪,仅仅是预告。
如今的孟冉,何尝不是情景再现?
程意眼皮发紧,她当年就猜到了几分,如今沈妍如此直白地剖开,像蛰伏已久的闷雷,轰然炸起,威力有增无减。
“想必你也猜到了,不然你也不会和她玩什么包养游戏。”沈妍冷冷觑她。
挣开程遥阻拦的手,沈妍背过身,冷静了下来:“她是我这辈子见过最努力上进的人,也是最坚韧的人,可老天不公,这个世上她爱的人,都接二连三地放弃她。”
程遥为难:“沈妍,这些事太复杂,不是你想得那么简单,而且小意她……”
“我想的就很简单,我好朋友被绑架了,你程家见死不救,要包庇罪犯,我沈家救!”
扯天连地的雾气化作雨丝,滴滴鞭打程意,看了看漆黑的别墅,程意告诉自己,要冷静,时知许正需要她。
懒得争论,沈妍索性拿出电话,手心一空,被夺去。
“我从来没有放弃过,她抛下我,我都没有放弃她。”
雨势愈发朦胧,程意身形在风里不偏不倚,她掷地有声,带着令人信服的力量。
“现在,也一样。”
沈妍一时不知该如何。
忽然,手机铃声鬼魅般响起,穿透雨雾阵阵敲打在众人心上,像是一道催命符。
“姐姐,你和别人在吵什么呀?我能等,可是……”
“你的时教授,等不了太久哦。”——
作者有话说:*律诉:别怀疑,我真是这俩的亲妈(笑哭)两只崽崽会苦尽甘来的嘛
*震惊,乙/醚还要口口?
有的小可爱临近开学或已经开学,我懂你们的感受!
我还在创造奇迹,短时间备考七门专业课的奇迹……痛苦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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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吱呀一声,厚重的大门缓缓推开,程意刚迈进别墅大厅,窒息感扑面袭来,没有灯光,眼前皆是无边黑暗,模糊四周物什棱角,瑟瑟夜风耸动,宽大窗帘猎猎作响,皎洁月光勉强洒入瓷砖。
唯有不远处通往地下层影视房的壁灯,隐隐约约透出昏暗光亮。
循着记忆中大厅摆设,程意小心翼翼地躲避,不免磕磕碰碰,良久,才顺利踏下长长的拾阶。
台阶底部,有两个纹身男守在门前,其中一个年纪较小,蹲在地上,脖子纹满白虎青龙,汲着劣质香烟,装老成地眯眼吞云吐雾,见楼梯下来人,他烟头一丢,直起身就要抄起棒球棍,一副干架的姿势,却被身边花臂男拦住。
他疑惑:“大哥,你干啥拦我?”
花臂男示意他退下,眼睛直视程意,却对身后的愣头青说:“怎么,你还要打残她?别忘了,这儿有摄像头。”
最后几个字,花臂男字音咬得极重,似在提醒。
程意也看着他,又不动声色地看着前上方闪着红点的摄像头。
取下腰间别着的金属手铐,花臂男粗鲁地将程意手反扣在背后,咔嚓一声,程意双手被牢牢铐住。
程意垂着睫毛,没有反抗。
检查手铐是否锁紧时,花臂男压低声:“得罪了,二小姐。”
程意手心被塞入冰凉物件,她蜷了蜷掌心,稳稳藏住。
花臂男和愣头青一前一后,带着程意七拐八拐到一扇密码门前,连这栋别墅的前主人都不知道还有这么一处地方。
三人站定到门前,愣头青长摁门铃,程意目视前方,低声问:“那些人怎么样?”
一路上,程意无意瞥到一间房,房门半敞开,里面七横八竖躺着许多人,她猜测是小敏、李医生以及保姆司机花匠……
花臂男扫了眼门上摄像头,哼出声,简短回复:“活着。”
当他绑人来到别墅,看到大厅倒着七八个人,那个漂亮得像明星一样的年轻女人疯魔般逼迫威胁他们。
他就知道,事情大发了,不是一件只需要送人来的小生意,这趟贼船难下。
程意还想说什么,前方门自动缓缓拉开,噤声望去。
“终于来了啊。”孟冉含笑的声音不知从房内何处飘来。
愣头青冷不丁打了个寒战,心有余悸地摸了摸脖子上的血痕,他看了眼程意,问花臂男:“大哥,咱们……不用进去吧。”
花臂男说:“不能进。”
“你们走吧。”程意独自一人走入,身后的大门自动重重落下,
她环顾四周,发现是一处室内游泳池,粼粼光晕闪着蓝波,不远处放了一处真皮沙发,和一张铺满玫瑰的床,违和极了。
孟冉面向她,搭腿靠坐着,一身睡衣长裙红火妖艳,漫不经心地摇晃红酒杯中的血色液体。
“程意,你的愧疚心可真好用。”孟冉咯咯笑,“舍不得我进监狱啊?”
程意看着孟冉,似乎在努力辨别什么,她是间歇性发病,每次发病总会把自己关在房间,程意只能听到凌乱的嘶吼声和叮叮铛铛东西被砸碎的声音,对精神分裂症的发病症状没有具象的体感。
现在,她说不好孟冉到底有没有发病。
“我很好奇,不过是一个连手术刀都拿不住的废物,你到底喜欢时知许什么啊?”孟然抿了一口酒,小腿弯好心情地搭晃。
“说来也巧,她爸爸也是精神分裂,可比我严重多了哦,爹不疼娘早死的,她能好到哪里去。”孟冉眼里划过幸灾乐祸,“再说那玩意儿可是会遗传的,我看啊,她脑子也有病,没准也是精神……”
什么拿不起手术刀,时知许会有精神分裂……这种恶毒如诅咒的话,程意听不下去,她厉声打断;“你是怎么知道的?”
“最了解的,永远是敌人。你不舍得查,不代表别人不会,那个畜牲可比你清楚。”
畜牲,指的是罗晏。
这个名字仿佛是一道海闸,愧疚感浪涌袭来,浇灭了一半怒气,程意叹气,放缓音,问:“她在哪儿?”
孟冉脸色倏然垮下,高脚杯砸碎在地,血色液体四溅翻飞,她绕过沙发,蹲在游泳池边,朝水中伸手捞去。
头皮猛然一痛,时知许被迫仰头,她手脚被死死捆住,全身长时间浸泡在盐水中,皮肤灼烈般疼痛,尤其是胳膊处的伤口。
她在被绑架彻底失去意识前,故意用小刀割伤胳膊,为的就是在现场留下血痕。
见到不远处的程意,她口中被塞满毛巾,只能从喉咙深处挤出音,唔唔地摇头。
孟冉怒火中烧,她怎么折磨时知许也不见有什么情绪波澜,更别说求饶,现在程意一来,就这副我见犹怜的模样……
“闭嘴!”孟冉用刀抵住了她喉间,怒声呵斥。
走进几步的程意终于看清了泳池内的场景,忙抬手阻止,金属手铐被扯了一下,她只能高声喊:“孟冉你别激动!”
“叫我冉冉。”孟冉命令说。
“好。”程意眼神示意时知许放心,落到她面无血色的脸上,不由愕然,眼神复杂地看着孟冉。
此时,时知许脸上什么伪装都没有。
“呵,看来你早知道她就是那个早就该死了的人。”见程意对此没有多惊讶,孟冉闪过被两人联手蒙骗的念头,手上微微用力。
时知许脖间立刻见了红,神情却是木然地望向程意,痛而不觉,像是臭溃的疤痕不知何时被剖开,见了天日,难堪万分。
孟冉嗤笑一声,嘲弄道:“哟,怎么?看来那么聪明的时教授竟然不知道自己早就暴露了啊。”
“这是你和我之间的恩怨,没必要牵扯到别人。”程意看着血珠从时知许脖间渗出,她攥了攥手心,一枚钥匙静*静藏在那里。
当务之急,是要让孟冉远离时知许,凭自己的身手,只要解开手铐,就能制服孟冉。
她在背后一边摸索,一边问:“你想要什么?”
“现在,去躺到床上。”孟冉指了指程意身后不远处的床。
泳池激起水花,时知许目眦欲裂地看着孟冉,又朝程意拼命摇头,她知道孟冉要做什么。
程意说:“你得把她从水里放上来,我才会去。”
看着时知许半死不活的模样,孟冉爽快应下,“你站那儿不许动。”
孟冉翻身下水,单手解开她脚上的束缚,拽着她,爬上了泳池边。
刀刃始终没离开过时知许的脖颈,程意还没捅到钥匙孔,自然也无法偷袭。
到程意应约了,她藏好钥匙,背身走去,躺了下去,床垫下陷,玫瑰花瓣落到她身上,微凉柔软,花香钻进鼻腔。
程意没心思欣赏,背后手腕被挤压,她重新掏出钥匙的动作变得迟缓。
孟冉走来,不知从哪儿端来一碗汤水,她扶起程意脖颈:“这是神仙水,只要喝下去,我保证会帮姐姐……欲仙欲/死。”
时知许半蜷在泳池边,身下淌着水,她没再挣扎,只是死死盯住这边,双手被捆在背后,像被冲到沙滩的鱼,从负隅顽抗到濒临待死。
孟冉满意地收回眼神,有什么能比亲眼看到心爱之人和她人做/爱,自己却无能为力更痛苦呢?她转头,碰上程意晦涩难辨的眼神。
“你我不相爱,就算我喝下了春/药,被迫和你做/爱,也不会改变。”
“只要姐姐不离开我,我什么都愿意。”眼里闪过戾气,孟冉将碗沿抵在她唇边,嘴上却柔柔说:“知道吗?做/爱的时候,我越是残暴,姐姐叫得越惨,以后你在我身边才会更牢。”
脖颈倏然被掐住,程意被迫仰头,涨红脸,试图换回她的理智:“冉冉,别再错了,你只是生病了,一切……都还来得及……”
脖颈力度缓缓收紧,大得出奇,程意的话被掐成了几段。
“姐姐怎么不张嘴啊,很好喝的,喝下去,我们会很快乐。”孟冉蠢蠢欲动的兴奋溢于言表,笑着掰开她的唇,抬手灌去。
咔哒,手铐开了!
迸发出全身力气,程意暴起身,扬手打翻碗,正要擒拿住孟冉,大腿袭来刺痛,刀身与血肉相撞,响起噗噗声。
肩膀被大力推倒,程意闷哼一声,断线般跌回,咔哒一声,手腕被重新锁住。
“真不听话,那不如……”宛如恶魔附体,孟冉面色狰狞:“我们一起去死吧,这样就能永远在一起了。”
还在滴血的刀刃点在程意心口,程意殊死一搏,抬腿就要掀翻孟冉,刀却鬼魅般刺入大腿,和刚刚的位置一般无二。
孟冉拔出刀柄,双眸嗜血,怒气显而易见。
程意痛呼一声,冷汗直流,温热的血汩汩流出,像是在拼命抽去力气。
痛呼声止住再次刺下的动作,孟冉顿了顿,表情空茫茫的,眼底深处涌动痛楚和挣扎,像是不知身在何处,只一瞬,阴郁再次裹挟,她抬高刀刃,淬了毒的低吼声从喉咙溢出。
刀未落下,风先袭来,程意下意识偏了偏头,闭上眼,心下一片死寂。
疼痛没有袭来,耳边传来刀落地的清脆声,旋即是凌乱的扭打声,她睁眼,只见浑身湿透的时知许从后背紧紧勒住孟冉的脖颈。
程意翻身下床,右腿刚踩地,失力跌落,她用力捶了一下地,死死盯着扭打在一团的两人。
怎么还不来?
躺在地上的孟冉脸涨成猪肝色,时知许也没好到哪里去,孟冉不断用手肘撞击她,面色愈发惨白,手上力气却丝毫不减。
忽然,密码门拉开,王飞带着一群手下涌了进来,“二小姐”
程意松了一口气,捂住大腿的血窟窿,彻底瘫落在地。
很快孟冉被摁住,打了一针镇定。
刚抽出身,时知许便不管不顾地冲到程意身边,将程意翻过身,半抱在怀,检查着伤口。
她身上藏了小刀,孟冉折磨了她快一天,几乎寸步不离,直到程意转移了孟冉注意,她才得了空隙割开麻绳,可惜……还是晚了一步。
不知是因过度用力,还是因为其他情绪,程意感受到时知许的胳膊止不住打颤,目光凝在她脸上,笑了笑:“好久不见啊。”
接过医疗箱的动作一滞,时知许眼眶猛然发烫,手下动作更快,开始包扎止血。
一室寂静,唯有时知许处理伤口的动静,孟冉被人架着,她低垂着头,长发垂落,看不清面容,全身散发无形的阴郁,身旁几位五大三粗的壮汉大气不敢出,被特地叮嘱过,他们盯着眼前的地砖,也不敢乱看。
王飞亦然,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垂手候在程意不远处,等待指示。
“给她披件衣服,送到医院,不要伤了她。”
离开前,孟冉低低唤了一声姐姐。
“我的愧疚是有极限的。”程意没看她,正抬手替她包扎的时知许披着外衣,语气淡极了。
室内剩下程意和时知许两人,泳池翻腾着浪声,空旷回荡。
程意平躺下,仰头望着天花板,不知在想什么,她能感觉到时知许在哭。
“别哭了,还怪痛的,快包扎吧。”
“对不起。”
“扯平了。”程意叹气说:“以后要学会主动。”
主动,这个词太抽象,涵盖了太多。
其实,程意想更具体化一些,她脑袋有些混沌,一时半会儿想不出什么,只说:“我还挺喜欢你以前打直球的样子。”
没有回应,程意费力地直起身,见时知许双膝合拢跪她身边,手上正撕着纱布,她强调:“听到没?”
时知许轻轻应了一声,依旧没有抬头看她,似在逃避什么。
她问:“你不晕血了吗?”
“早就不晕了。”程意不满,拦住时知许包扎的手,捧起她的脸,问:“嗯是什么意思?”
“程意,不要闹了,你还在流血。”看着程意毫无血色的唇,时知许心里急恼,尾音隐隐发颤。
程意固执地盯着她,黑曜石般的眼眸闪着星芒,一如当年向时知许告白的模样。
是岁月洗练,也淘不去的坚定。
时知许心头悸动。
从小到大,她像是步入沙滩被捡起的第一枚贝壳,总是会被抛弃、被替代,在失望中恶性循环,渐渐失去了期待的能力,随遇而安。
可突然有天,来了一个人,她刚走入沙滩的第一步,就捡拾起了自己,漫走在广阔海边,无论再遇到的贝壳有多么亮眼,都与她无关。
时知许从未被如此明确坚定地选择过,连血脉相连的亲人都没有。
时知许看着程意,说:“嗯,扯平了。”
哽咽难言,不长的话碎得不成样。
程意觉得好笑,怎么一向冷静的时教授越来越爱哭,揩去她眼角的泪痕,“那就不许再提了。”
“你疼吗?”程意看向她手腕处的淤青、脖颈的血痕以及胳膊上泡得泛白的伤口。
“也疼。”
她的疼痛,和程意说的疼痛,并不一样。
时知许继续处理伤口,手下的动作轻柔得不能再轻柔.
两人换上干净衣服,相携走出别墅正门,杂乱的脚步四面八方袭来,旋即是一阵闪光快门声,在黑夜中格外刺眼,程意猛然扯过时知许,将她反手摁在脖颈,冷冷扫视。
“拍够了吗?”语气是不加掩饰的怒气。
时知许搂住程意的腰,尽力让她依靠自己,程意现在实在虚弱。
记者们举着话筒,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不敢开口询问,大多数的主流娱乐媒体都汇聚于此,他们接到匿名信,说今晚程意会和新晋花旦孟冉幽会,提前在此蹲守,可……现在程二小姐怀里护住的人,也不像孟冉啊。
“请问程律师,您怀里的人是……?”有大胆的记者开口询问。
“砸了。”程意难得张狂,她朝赶来的保镖挥了挥手。
程意是从后门进去的,程遥和沈妍一直等在那儿,没想到不仅王飞护送孟冉走了地下车道,她们没碰到,程意和时知许也没走后门,要不是媒体动静太大,她们赶来前门,就又要错过了。
沈妍担忧:“知……你怎么样?”
时知许埋在程意脖颈,后脑掌心的力量不轻,她没能抬起头,言简意赅说:“我没事,程意有事,大腿中刀,需要马上去医院。”
程遥见程意黑色裤角淌着液体,滴滴答答到了马路沥青,她忙叫人开车送医院。
没能坐进车,程意失血过多,晕了过去,时知许忙扶住,不顾是否会被拍,架起她,上车赶往医院。
现场一片混乱,记者们一丝注意力都没有放到她们那边,黑衣保镖砸着机器,还搜身搜手机,确保没有留下任何一张现场照片,他们敢怒不敢言,直到手里都得到了价格不菲的支票,才悻然离去。
这些主流媒体的娱乐记者们暗下决心,以后程家的事情,能躲多远就躲多远,尤其程二小姐,看起来性子温软,实则最难拿捏。
医院,程意被送进急救室,众人松了一口气,时知许身上也伤痕累累,她到外科室,包扎过后,快速回到了急救室门前。
时知许问:“血库足吗?”
沈妍一路跟随,知道时知许敷衍包扎,就匆匆守回急救室,又看着她口罩之下,惨白的脸遮都遮不住,没好气说:“你先看看自己现在什么样好吗?我看你不是想献血,是想献命。”
时知许没回应,看着程遥。
“放心,血库足的。”程遥欲言又止,话绕了一圈,化为长长叹息,只说:“爸来了,想和你单独谈谈。”
时知许微顿,走进那扇门前,她一直在预设万千种可能,程川一开口会和自己说什么,可没想到迎面会是这么一句话。
“时教授,这位是老头子我特地请来的心理医生。”——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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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这是我的个人隐私,恕难奉陪。”时知许垂着眼眸,不知在想什么,背在身后的拳隐隐收紧。
程川并不意外,他朝后挥挥手,心理医生敛眉低目,不敢多看地离开了房间。
“已经有了前车之鉴,我绝不能允许小意再度陷入危险。”程川平静地看着她:“时教授是聪明人,肯定知道我在说什么。”
前车之鉴是孟冉,那个试图杀死程意以求满足贪念的善变魔鬼,而危险根源是精神分裂症,更准确来讲,时知许不仅知道,还很熟悉,因为时书眠得的也是这个病。
精神分裂存在家族遗传的可能性,她不清楚时书眠是不是遗传,原因无它,时书眠是孤儿,无法追溯血脉家庭,幸好北城望族霍家收留了他。
而时知许的母亲霍姝,却是霍家最金贵的小姐,更是北城不少公子哥心中高不可攀的茉莉花。
时书眠发病的时候,会神志不清地念叨陈年旧事,从小到大时知许听了不少,渐渐地,也能拼凑还原出大致。
地位的悬殊,兄妹身份上的禁/忌……注定布满坎坷,那段蒙尘过往中间有多么激烈难堪,时知许已经记不太清了,科研出身的她非常善于提炼:
她的降生并不被期待,甚至是污点。
“我不是孟冉,更不会伤害她。”时知许神色还是冷静的,她直视坐在中央沙发椅的程川,说:“我没有确诊过精神分裂。”
程川闭目撑着额角,说:“那为什么沈家丫头最近替你预约了精神科的检查?”
“以前我确实有过类似的症状,但是没有攻击性,这只是一些医学征象,焦虑紧张的情况下,每个人都有可能出现,并不能说明我有精神疾病。”
说这话时,时知许指甲深深嵌入了掌心。
程川摆摆手:“且不论这些,你现在是以什么身份在小意身边?那个前途无量的青年教授现在可不能活生生站在我面前。”
“亡者归来啊”他一下一下敲击着玻璃桌面,房间回荡着清脆又发闷的声响:“我啊,只是提前退休的老商人,没能力堵住悠悠之口。”
恢复法律意义上的身份不难,时知许作为公众人物,难的是如何斩断流言蜚语。
“这些麻烦本可以避免,是你要强的自尊让这件事弄巧成拙,当年你被罗氏迫害,宁愿烂名声,逼我女儿和你离婚,再借机假死脱身,也不愿求助程家,如果不是小意执意维护,现在但凡提起你的成就,紧随其后的必定是出轨的骂名!”
虽是出于保护,但时知许的处理方式太专断伤人,这样的性子……程川觉得她们并不适合。
如果放到其他人身上,程川绝不会心平气和地坐在这里,早就毫不客气地拆散两人,可偏偏是时知许,程家有愧于她。
“作为父亲,我希望我女儿的另外一半,要有能力保护她,你尚且都需要被她保护,又谈何保护她?”程川换了一种角度,含蓄劝说:“对于程意的婚姻,以前我觉得只要两个人心意相通便好,现在我更希望门当户对。”
单论门当户对,时知许显然被排除在外,她母亲早逝,父亲患有精神分裂,读书的学费都要靠资助和兼职,在这样艰难的家庭环境下,大多数人连生活都难以为继,困其一生。
忍着掌心伤口细密的疼痛,时知许翻开了手机,双手递向程川,说:“这里是我近几年所有的科研专利、名下的企业流水、股票基金、固定资产投资……我知道,这些在您眼里还是不够看,但请您相信,我有这个潜力。”
现实就是如此,很多时候资产、人脉和权势才是最硬核的保护。
她知道程川的‘门当户对’并不是傲慢和偏见,有时候它意味着人生轨迹的高度重合,是更相似的棱角,为了不撞痛彼此,婚姻的沙子会慢慢磨去彼此棱角,变成同一个式样。
她的棱角太过锋利,伤到了程意。
“上次是我不对,我会改正的。”时知许缓缓弯下腰,后背白色衬衫皱皱巴巴还氲着血渍,她说:“最后,请给我些时间证明,我能保护好她。”
程川接过手机,他没有看手机上错综复杂的资产数据,只是意味不明地看着始终没有起身的人,他不得不承认,眼前的年轻人异常的出色,有他发家创业的影子,意气又坚韧,从她口中说出的话,很有信服力。
“先去做检查吧。”
没给出确切回应。
时知许有些费力地直起腰,难得沉不住气,想追问什么。
“笃笃——” 管家李叔的声音透过房门传到二人耳朵:“二小姐从抢救室出来了。”
话音未散,时知许将一切抛诸脑后,率先拉开门。
李叔侧了侧身,点头问好,同时将掌心的白色药瓶掩在身后。
氯沙什么?
脑海自动跳出许多药学专业名词,时知许只是看了一眼,拉高口罩,朝他回礼,便步履匆匆地消失在走廊尽头。
*
病房外,沈妍抱臂倚在墙边,看向站在窗边的背影,如是说:“检查结果应该快出来了,你别太担心,上次也没多大事,放轻松。”
黄昏煌煌,时知许逆光而站,手边是一方檀木匣子,里面放了佛珠和平安扣,她掌心躺着一枚戒指,是护士从程意身上整理出来的。
戒指碎钻熠熠,光滑的内壁在光影变幻下,显出淡淡印痕,一开始时知许只能认出自己名字缩写,从各个角度试光线,辨认了很久,终于显出刻字另一半:
“Tloml”
TheLoveOfMyLife.
原来,这对戒指是程意为她专属定制的,是属于她的。
距离出事已经过去了三天,程意出抢救室当晚便转醒,至于伤势如何,时知许不清楚,她被拦在了病房外,没能见程意一面,是程川的命令。
突然,戒指从掌心脱落,与匣中平安扣撞击,发出清脆声响,时知许手不受控颤动,她皱眉闭眼,在努力对抗什么,可身形未动半分,沈妍只当她在恍惚,重复了一遍刚刚的问话。
“这次还要瞒她吗?”沈妍放下手臂,站正身子,万一真的确诊了…沈妍叹气,麻绳总在细处断,老天爷怎么这么喜欢逮一个人作弄呢?
时知许将戒指戴到了左手无名指,又仔细收起程意的那枚,闻言顿了顿,说:“如果可以……我想告诉她。”
她要学会对程意坦诚,这是磨平棱角的第一步。
“你这个木头总算有长进了。”沈妍松了一口气,她可不想再成为时知许的“帮凶”,被严刑拷打,她已经原原本本地将程意的逼供行径‘控诉’给了时知许。
“对了”沈妍朝上指了指,语气神秘:“现在申城不少企业掌事人可都在顶楼苦哈哈守着,就为了一个人。”
这家私人医院是沈家名下的,小六层疗养楼每层就是一套单独房间,隐秘性极好,所以此刻的时知许并没有伪装,同时只为会员提供,能住顶楼的人,身份一定不简单。
可是能让面和心不和的商业竞争对手们共聚一堂,属实罕见。
时知许眼神询问沈妍。
沈妍凑近几步,压低声说了一个名字。
饶是时知许对此事不甚关心,也不由被震撼到了,这个名字可谓是家喻户晓,不论是学医的、还是不学医的都一定在教科书或新闻上见过,是华国医学界高山般的存在。
沈妍接着说:“听说是制定了什么红线,打算大规模整顿各行各业的龙头,甩开膀子大干。”
申城是华国最大经济中心城市之一,大刀阔斧的经济革新从这里开始也不奇怪,消息是从北城透出的,申城的上流企业家们坐不住了,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四处打探虚实,尤其是那些进入寒冬期的传统实业,比如地产行业龙头,程家。
沈家是申城新兴生物药业界的龙头,如今早已转型为跨国集团,这道红线对沈家有危险,但影响波动会比其他几家小很多,沈父无意打探小道消息的真伪,也无心留什么后手,可他还是应下众人的邀请,商人的一举一动皆是利益权衡的结果。
百年望族啊,在这种层级面前,哪怕露露脸也是极好的。
今心接触不到这些,时知许能知道的极为有限,所有信息都是从沈妍口中听来的,零零散散的,可她直觉这件事怕是不简单,背后没准早已腥风血雨。
“你放心,程家各方面都没问题,我早就问过程遥了。”沈妍见她沉思不语,便打了一针强心剂。
时知许没再说什么,她取出佛珠,佛珠封尘多年,小叶紫檀乌润亮泽不复,金星纹理依旧交错纵横。
沈妍点点下巴,随口说:“早就想问了,这佛珠什么来路啊?”
她大学初遇时知许,那人手腕就缠着这副佛珠,身上又带着一种纵浪大化的随淡,不喜也不惧,与同龄人格格不入,活像一尊冷面佛。
前几年她奉老爷子的命令回国发展,时知许手腕空空,一向不离身的佛珠不知去向,如今再次见到,她反倒诱出几分好奇。
“我母亲的遗物。”
沈妍一下说不出话了。
这时走廊尽头,角落出现两道身影,高大的男人搀扶着一位背影佝偻的老人,他带着辨识度极高的北城腔,弯下腰,朝远处抬了抬下巴,说:“您瞧好,那儿就是。”
老人头发花白却精神矍铄,鹰似的双眼微眯,远远透过那道身影,即便没有说话,周身威严却怎么也遮盖不住,不怒自威,是常年身居高位的专属气质。
霍思丝毫不惧怕老人,想起资料的调查背景,低啐一声:“要是我爸有这么好的闺女,就算她要把咱北城翻个天,他肯定都依!”
霍元拦住霍思想要上前的脚步,叹息像是怎么也叹不完,只说:“再等等,就怕这孩子心里有怨啊。”
虽然不明白,霍思也没再多问,在他的圈子里,知道得越多反倒容易引火上身。
霍元迈着沉稳步子,负手转回到楼梯间,习惯性训话:“下次不许安排这么好的地方,按规格走。”
霍思扶住霍元的手臂:“您都退休这么久了,甭老是瞻前顾后,多累啊,也是该……”
越说越离谱,霍元瞧了一眼霍思。
霍思立马噤声,转念问:“楼上那群麻烦太打扰您休息,我安排人把他们赶走。”
在他眼里,那些申城龙头企业掌事人成了麻烦精。
“不必,待人留三分薄面,要好好招待人家。”霍元沉吟:“见见程家。”
末了,他特地叮嘱:“拿母树大红袍。”
乖乖,那可是老头子珍藏多年的绝版茶叶,霍思啧啧称奇,嘴上乖巧应道:“得嘞”
这边,沈妍怕触及她伤心事,正想转话题,却听时知许兀自说:“这是我和母亲唯一的联系,其实我能感受到她在天上庇护我,无论是科研还是创业,困难也有,可是都没有遇到什么致命的打击,我还遇到了像你一样的朋友,愿意帮我一把,我是幸运的。”
佛珠,是霍姝遗留下的羁绊和力量,是托举时知许的信仰,毕竟,那时的她总要信点儿什么,才能走下去。
“可自从遇到程意,我已经很久没戴了。”
莫名地,沈妍听明白了其中意味,实际上,程意才是时知许真正的信仰,她是程意的信徒。
“以前我总觉得幸福遥不可及,可程意出现了,一次又一次选择我,那么坚定纯粹。”时知许扬起唇角,沈妍却看出了苦涩。
“可惜的是,我配不上她。”
时知许是从没被给过糖果的小孩子,不会也不能哭闹撒娇,突然得到了世界上最甜的糖果,她无措又渴求。
“更可惜的是,我有点贪心。”时知许看向窗外瑰丽的日落,声音很轻很轻。
她忽然偏头笑着补充:“嗯,不是贪心,是贪得无厌。”
“我这辈子唯一后悔的事情,就是应该早些坦坦荡荡地爱她,让她只属于我。”
沈妍从未见到如此外放的时知许,更没从听到她说出过“爱”“后悔”这些情绪鲜明的词汇。
爱人如礼佛,像时知许这样的人,一旦爱上,恐怕就是最虔诚的信徒了吧,沈妍觉得没人能扛得住。
光线虚实错落,一道被拉长的身影融到两人之间,沈妍朝时知许身后错了错眼神,忽然问道:“这些话,敢当面说给她听吗?”
华国人骨子里都或多或少藏着含蓄,时知许回道:“我会做给她看,如果程意想听的话,我再说给她听。”
“那我现在就想听。”
时知许身形一僵,悬空已久的心却落到了实处,塞得满满的。
走廊寂静一时,地面只剩下两只影子,久违地交叠在一起,清风穿堂徐徐,她听到身后那人拖着惯有的慵懒调子问道:
“所以,坦荡的时教授要更贪得无厌一点吗?”——
作者有话说:
零点准时更新,各位好久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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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再不转身,我可就要站不稳啊。”程意作势摇晃了一下身形:“嘶,这刀口……”
时知许转身扶住她,低低说了句:“别动了。”
“你……什么时候来的?”
“从你说后悔开始。”程意感受着令人心安的气息,唇角带笑。
将重心大半倚在面前人身上,她说:“时知许,看着我。”
程意爷爷病逝于绝症,她自小立下学医的志向,高考毕业那年暑假的意外,让她没法学医,遗憾使得她对医学科研领域有种格外浓郁的敬佩,所以她格外喜欢唤‘时教授’。
而这次,程意唤的是全名。
时知许垂下眼睛,等待程意的冷言,程意原谅她,并不等同于无视她的错误,她做好了准备。
“辛苦了。”
谁料,程意抚上她眼尾的泪痣,朱砂一点,动作轻柔得不能再轻柔,是久别重逢的寒暄。
时知许失语,她是被催着长大的,没有人对她说过这样的话,程意是第一个,
“对不起,我……”她略显局促地偏过头,“我不太知道该好好去爱一个人。”
那些被爱包围的人,才最懂得怎么去爱,爱得坦荡大方、不吝啬。
“我会好好学的,请你担待,多教教我,时夫人。”
程意一愣,她环上时知许脖颈,眉眼弯弯说:“程太太怎么这么会说啊。”
时知许笑着回望,一向淡如水的眸子熠熠生辉,她没问程意是怎么说服程川的,享受难得的宁静,她们默契地选择不打破。
时知许搂紧程意腰肢,卸轻伤腿压力,两人相互依偎,沐浴暖橘色柔光,日暮虚实流泄,有了光的影子,残破四散,像极了时知许心里的废墟,那段尘封却蛰伏已久的阴暗过往。
时知许欲言又止,问:“还会见孟冉吗?”
带着矛盾的希冀,明明她很想让程意远离这种危险人物。
“不会。”程意没有犹豫。
时知许抿唇,勇气瞬间崩塌,程意总有动人的决绝,而她是见不得南墙的乌龟,总在探头边缘试探。
怎么办?
时知许放眼窗外,残阳已经收尽最后一抹云曦,夜空深蓝,一颗晚星闪现,孤零零高悬,城市很难见到星星。
像是又抓到什么命运的指示,她贪心希望母亲能再次保佑,这次也是虚惊一场。
程意闷在时知许侧颈,她伸手点点时知许的耳垂,说:“时同学,认真听第一堂课。”
时知许回神,配合道:“好,程老师。”
“要给对方安全感,心安比心动更重要,听到了吗?”
安全感,很抽象宽泛,时知许试图下准确的定义,沈妍刻意送来的恋爱指南,她只翻了几页,她是不勤奋的后进生,暂时能想到的,只有抱紧再抱紧程意,给她物理意义上的安全感。
感受着腰肢收紧几分的手臂,程意转念问:“你的音色怎么变了啊?”
以前的时知许嗓音清冽明亮,现在更有冷磁感,不变的是,尾音仍会不自觉地温柔放缓,重逢那天,程意从具象化的音色,听出了抽象的时知许,像遥远的烟雾,好像一伸手就会散,可下一瞬会重新覆袭漫天,破碎又坚韧。
“有关注近两年的德国电影作品吗?”时知许留了遐想的余地。
程意不明所以地摇头,她意识到这是揭开秘密的线头,可她现在不想思考。
时知许心领神会,只说以后慢慢告诉她。
“还记得吗?小时候在山村,你经常半夜爬到我屋外的树上,有天晚上,你把我也拉到了树上。”
说实话,程意已经记不太清了,但听着像是她小时候顽劣性子干得出的事。
时知许也没在意,她笑了笑:“那晚你说长大以后要学医,治好爷爷的渐冻症。”
一个不敢置信的猜想慢慢在程意脑海中形成,她抬起头看着时知许。
“我也学医了,不过…”
程意的愿望,她只能实现一半。
那年程意十岁,也许那晚她只是心血来潮,完全没有想过会有人认真记了这么多年,比她还有毅力,那时梦想太过稚嫩,程意只想治好爷爷,其实时知许早就超额完成了,比她厉害万倍。
程意心底柔软,喟叹问:“年初攻克胰腺癌的也是你吗?”
今心年初发布了胰腺癌特效药,程意想,就算她真的能学医,恐怕也不会取得时知许如今的成就。
“是团队合作来的。”不像有的人恨不得整个团队的研发成果都为自己服务,时知许没否认,也没揽功,她将自己位置摆的很正,是主心骨,但不是全部。
时知许身上的秘密太多了,程意一时半*会儿有些消化不完,胃部其实除了酸水别无其他,灼烧感愈发难以忽略。
“时教授,怎么办?。”
“嗯?”
“好想喝南瓜粥诶”
程意已经很久没有喝过时知许亲手做的南瓜粥,重逢后为了避嫌,时知许也不曾做过。
时知许柔声轻语:“送你进病房,我就去熬粥,好不好?”
程意摇摇头,“这几天呆闷了,趁还没天黑,我出去透透气。”
时知许又叮嘱了几句,随后程意目送她的身影在走廊尽头消失不见,不知何时出现了几位黑衣保镖,她挥手示意:“可以走了。”
*
今夜,青山庄园格外冷清,程川静静坐在书房明亮的落地窗边,窗外天空暗沉沉,乌云低低压住,归鸟徘徊在云层之中。
“这天啊,变得可真快。”程川朝身后李叔感叹。
傍晚还是万里无云,艳阳落山的好天气。
李叔愁眉不展,不知该如何接这句话,只能沉默地藏好书房内的药,是程川的嘱咐。
如果时知许在场,一定会反应过来,氯沙坦钾片,可以治疗平稳降血压、保护心脏。
没多久,李叔说:“二小姐已经到了。”
程川没让人现在就进来,反而低头问了一句:“来,看看头发都染黑了没?”
李叔跟随程川和江澜夫妻两人多年,或许因为两人父母一辈生于战争年代,又皆是退伍军人,程川和江澜浑身都是昂藏锐气,天不怕地不怕。
夫妻两人硬生生杀出了一条血路,借着时代开放的大势,迅速膨胀发迹,申城CBD中央那栋地标式的钢铁巨物便是两人最好的传奇勋章。
可人到晚年,不能不服老,有很多很多事情,已经没能力去扭转了。
李叔压下心酸和无力,笑着宽慰:“大哥精神着呢,二小姐不会看出来的。”
程川应了一声,整顿精神,叫人进了书房。
程意进来的时候,先照例遭到程川一个响亮的白眼,他说:“这么大人了,还搞绝食这一套。”
绝食,程意只在很小的时候用过,后来懂事才知道,生气绝食其实只对父母有用,她便不再用了。
程意坐到程川对面,支好拐杖,她摸摸鼻子,笑说:“这不是想见您吗?”
程川哼了一声,面上表示不关心,嘴里却问:“吃了没?”
程意谎称吃了,她这次是要缓解程川对时知许的意见,只想尽快进入主题,在自家父亲面前,她不想沿用商界拐弯抹角的那套,太累了。
程川看着自家女儿没说话。
程意说谎会下意识揉耳垂,这个小动作这么多年一直没变,没多久李叔送来了一碗清粥。
程意无端想起她小时候气哄哄地闹绝食,一到饭点,房间门口总会出现热腾腾的饭菜,无一例外。
这大概是全世界父母最常用的台阶,与其说是台阶,倒不如是妥协。
程意捏住勺柄,小口喝了一口,胃霎时暖洋洋的,程意心里五味杂陈,这碗粥,是程川的妥协。
她垂着头轻声说:“爸,谢谢您。”
分明是谢谢,程意说得像是在道歉。
“你啊\"程川虚指了指程意,摇头叹道:“这倔脾气会吃大亏的,知道吗?”
他知道自家女儿不仅倔,对于那个人,还格外心软。
程川问:“就得是她?”
程意回:“嗯,就是她了。”
他还想说什么,话绕了几圈,最终什么也没说,程意下决心的事,没人能改变。
“你们去c国,尽量少回国。”
程意摇头:“我会想办法让她在大众面前合理地回归。”
留在国内注定要面临风言风语,但无论生理和心理上,她们对这片土地有天然的依赖和亲近,更重要的是,她们的亲友都在这里。
“和恢不恢复身份没关系,明天就去c国。”
程川难得有如此专断的时候,程意嗅出一丝不寻常的味道。
“爸,发生了什么事?”
“哪有什么事,无非是经济不景气,也不是光我们这样。”程川若无其事说:“你妈一个人在c国旅游,我不放心,公司这边我暂时走不开,你们替我先去陪陪她。”
程意看着程川没有说话,程川靠坐在落地窗前的沙发椅中,巨大的落地窗下之下,衬得他格外渺小,无意间扫到书桌上的全家福相框,那时候连程遥都还未成年,程意突然发现程川一下子长了好多皱纹,额头、眼尾……眼睛也浑浊了许多。
程意忽然意识到,父母衰老,不过是一瞬间的事。
书桌下最底下有一排置物柜,很不起眼,程意伸手去够面前的柜子角落,是一个空药瓶,程川有高血压,得了慢性病,吃药如同睡觉吃饭一般是日常必需,她记得以前不是这种药。
“怎么换药了”程意知道这药,这些年做慈善,遇到过有病人家属吃这个药。
程川摆摆手:“以前的药有了抵抗,吃这个一样。”
不一样,药效比以前更猛,她记得还多了一样功效,治疗心脏病。
做慈善的这些年,程意四处奔波,一直没有回家,只有在过年的时候才会通视频,报平安,程家人知道程意在逃避性自愈,没有催促,年初回来至今,程意这才发现错过了很多事情,没法回溯。
程意没有戳破程川,她仰了仰头,灯光刺得她眼眶泛酸。
“好久没回家了,我去趟我房间看看。”她撑起拐杖,和程川打了声招呼,便一脚深一脚浅地离开书房。
忽然摄入了太多碳水,程意脑子很乱,她想缓缓情绪。
程川书房在一栋独立的七层欧式别墅,主要用于办公放置文件书籍等,和住宅隔着花园。
花园小径泛着幽幽灯光,程意走出大门,忽然听到一阵疾速的破空声,接着身后震天嘭的一声,地面似乎震动了一下。
世界塞入了慢镜头,她看到巡视保安上前问好的笑容瞬间僵住,手电筒砸落在地,晃着白光,他惊恐地连连后退。
程意下意识回头,太近了,她隐约看到有什么东西还在动,很快她反应过来。
是人,软绵绵的人肉。
血腥味疯草般直冲鼻腔,不过一米远,程意看到那个人双腿悬空,无力摇晃了两下,然后倒在了头部,姿势扭曲,像断线木偶,暗红色血迹从脑袋周围散晕开,不断扩散,满是血迹的半张脸正对着她,直直盯着程意看。
程意大脑白茫茫一片,她在国外做志愿者,遇到过战乱,无可避免地接触过重伤伤员,但受到如此直观冲击……
是第一次。
不,其实是第二次,第一次是她十八岁那年,也是黑夜,下着雷暴雨,锄头混着男孩的血肉,砸落翻飞。
晚风裹挟闷热,程意孤零零站在原地,她只觉得冷得骇人,她双腿灌了铅,一动不动,莫名地,她脑海里浮现一双清澈的眼睛、朱砂色的泪痣、和身上安心的檀木香,
时教授。
可时知许没法立刻出现,程意的恐惧不安没法落到实处,有增无减,她孤零零站在原地,裤角迸溅到了血肉,粘腻在小腿。
血腥味浓重,程意沉沉吐气,听不出情绪地说:“先不要声张,去叫医生。”
程家庄园楼层距很高,相当于常见住宅十四层,那人后脑冲地,脑袋的一半已经残缺,程意知道,几乎没有生还的可能。
那人没有留半点余地。
保安存了胆量,上前看清,立马原地大口大口呕了出来,听到程意的话,仿佛有了主心骨,拔腿去叫家庭医生,头也没敢回。
那么大的声响,自然惊动了程川,见程意始终站在原地,没什么表情,他将人拉远,护在身后,拐杖早已掉落在地,她这才踉跄又僵硬地退后。
程川暂时顾不上她,叫人送程意离开,然后转身处理现场。
深夜死寂的空气中充斥着糟糕的混乱。
程意没走,她身后围了一圈保镖,如同一幢墙隔离血腥地点,耳边是周围混乱的脚步,夹杂程川的命令整顿。
“联系他家人,先别报警。”……
家庭医生赶到现场,检查过后只是摇头,没有叫救护车的必要了。
“联系不上他家人,刚和老婆离婚,他儿子带着一家人去了国外。”在场人都是心腹,李叔也没多顾及。
程川克制住压心口的冲动,他喘着气,铁青脸,连说了几声“好”。
男人名叫王飞,五十岁上下,是程氏地产分公司的老总,和李叔一样,是跟着程川一路拼创出来的,唯一不同的是,李叔上过大学,他当年只是浪荡的街头混混。
并非临时起意,男人后事安排妥当,没有任何后顾之忧,手机、钱包、鞋子……在顶楼整整齐齐码放,更细思极恐的是,跳楼地点不是公共场合的摩天高楼,而是程家私人庄园。
这场跳楼自/杀,针对恶性极强。
一直没出声的程意开口:“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们究竟要瞒我什么?”——
作者有话说:沈妍惊恐:怎么又怂了,这熟悉的配方!
程意:你别说,你还真别说……
沈妍:别拉我做帮凶,想活,真的。
下章揭时教授过往,直球钓系倒计时。
真的没想到还有这么多小可爱留言,律诉无以为报,激情加更!
有些矛盾还是要解决滴,下章揭时教授过往。
明晚十一点左右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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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程氏一处楼盘塌方了,不是天灾,是人祸。
楼盘是居民大楼,还没人居住,可许多单元楼已经卖了出去,施工收尾阶段,毫无预兆地轰然倒塌,十几层的高楼就像雪片一样,几十名工人再没能出来,连尸体都没能。
仗着在偏远三线城市,王飞压下消息,掩耳盗铃地汇报,称是零伤亡的‘意外’。
他是最早跟随程川的一帮兄弟,几十年前,满地的机遇和混沌并存,程川没有背景,无异于豺狼口中硬生生撕肉,可有帮出生入死的兄弟拥揽他,发展颇为迅速,遇到读经管专业的江澜后,夫妻强强联手,公司渐渐走向正规,只留下了为数不多的暗线,以备后手,当年扳倒罗氏还立了不少功。
程川没亏待自家兄弟,分股份、安排职务,拎着棍棒的街头小伙子统统西装革履,廉价香烟换成雪茄,出租房自行车变成了豪车泳池豪宅,夜夜纸醉金迷,人人艳羡。
顾及他们文化水平普遍不高,担不了大任,也掀不起大风浪,于是背地派了副总制约,相安无事几十年,没想到人心不足蛇吞象。
王飞就是典型,这场豆腐渣工程,连根都烂透了。
恰好撞到‘三道红线’的审查风声,程川已经打探到风声属实,罪魁祸首王飞自杀,这把刀悬在总公司法人头上,程川江澜。
程意反应过来,此时的江澜定然毫不知情,她知道自己母亲的脾气,
程川显然不想牵扯程意,只说有办法解决,等会就能拿到证据,程意不知道是真是假,只知道江澜此时必然毫不知情,如有不测,程川恐怕想要一个人抗下责任。
已近凌晨,坐在回医院的车内,程意撑着脑袋,闭眼思考方案,很棘手,还涉及到了刑事犯罪,证据至关重要,不然哪怕江谈的律师团队,也没法开脱。
而且究竟要审查什么,什么时候审查,审查力度有多大?一概不知,稍有不慎,程氏很可能一夜倒下。
地下停车场起落杆升降,车小幅度下沉,待停稳,保镖绕后拉开车门,冷调灯光刺目,程意躲了躲光,慢慢支起拐杖下车。
“还我儿子命来!”一位中年男人握着匕首,凭空冲过来,呐喊撕心裂肺,响彻寂荡的停车场。
变故太突然,男人刀尖直冲程意心口,保镖及时空手抵住了匕首,割伤不浅,白棱棱的骨头露了出来,可想而知,如果没有保镖阻拦,足以当场刺穿心脏。
男人虚张声势的怒吼,暴露了位置,很快便被背身摁下,他仍试图冲破保镖的桎梏,活有要撕碎程意的架势。
男人啐了一口,“呸!赚的都是些脏钱,你们这一家奸商不得好死!迟早下地狱!”
皮肤粗粝,白T恤泛黄,破洞布鞋也灰扑扑的,仔细听普通话并不标准,像是老实的庄稼汉,和程意宛如两个世界的人。
程意表情很淡,静静看着男人,也没有报警,命人安置他到日禾在申城分部的志愿者公寓,生活设施一应俱全,还有免费餐厅。
男人并不领情,走之前还在破口大骂:“你们这些脏东西迟早遭报应,发家那么快,指定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首付攒了大半辈子,全被你们骗走,反正我也没了儿子,只要老子不死,就追杀你们姓程的一辈子!哈哈哈哈哈想看你们程家遭报应的,可不止我……”
咒骂虚实萦绕,愈来愈远,程意原地站了一会儿,刚准备迈步,粘腻的裤脚半干不干,撕扯了一下小腿皮肤。
脑海瞬间闪回那滩软趴趴血肉、死气沉沉盯着她的半截脸,脑周的渗出红红白白……
程意拄着拐杖,一脚深一脚浅走向电梯间,越走越快,险些摔倒。
她很想见时知许,立刻马上,哪怕听听声音。
嘟——
电梯数字逐层下跳,程意用力摩挲食指和大拇指,耳边传来忙音: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后再……”
程意情绪倏地沉了下去。
回到主病房,空无一人,一盏落地灯孤零零亮着,程意换下衣服,扔进垃圾桶,再次拨打备注为‘A时’的电话,这次变成了关机,程意下颌线绷得发紧。
桌上,金黄的南瓜粥飘升白气,碗底压了字条,时知许写的,说今心临时出了些事,需要马上赶去,自觉失约,道歉认真诚恳,还贴心嘱咐了几句,让程意好好休息,不必等。
字体格外狂草,看来事情真的很急,科研上的事情,马虎不得,程意一向明白,她仿佛能看到时知许写字的模样,脸上一定带着温吞的歉意。
程意静静看了一会儿,轻声说了句矫情。
她觉得自己有点矫情。
现在是凌晨两点,程意勉强喝了几口全吐了出来,胃里翻腔倒海,她瘫在马桶边,头抵胳膊,听着抽水声,内心一片死寂,此刻,她全然没了胃口。
今夜注定无眠,程意刚起身,缓着发麻的双腿,便接到了程遥的电话。
程川出了车祸,在庄园的山崖弯道上。
好不真实,她听着程遥的声音,像是隔了厚厚的壁障,闷闷的。
“幸好车没有坠崖,你不要一个人呆着,我加派人手去守着你……”程遥知道程意刚刚经历过骚扰。
“是谁?”程意记得程川说要去拿证据,很重要,显然有人不想程川轻易拿到。
“不清楚。”程遥知道肯定有竞争对手搅混水,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消息灵通的人已经嗅着血腥味过来了。
程遥没再多说,匆匆挂了电话,捏着手机,程意胃部绞痛起来,她忽然觉得很累,很累。
一种落不到实地的疲怠。
她背靠在卫生间光滑墙壁,垂头闭目,手大力反复揉搓胃部,新派来的保镖来得很快,刚敲门,她立马起身,裹件外套,准备出门。
她不能让程遥一个人,面对一大堆烂摊子。
程意摁下把手,弹回,主房门应声合上,她没有注意到,金属把手侧有一道没抹净的指印,染着血。
对面房间,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时知许背靠房门,支腿坐在地,一墙之隔,走廊外脚步渐行渐远,紧绷许久的身体才松懈下来,可搭在膝盖的手依旧颤得像痉挛,指尖涌出血珠,一滴滴,脱落成线,泊成地面一滩血渍,地面不远处放了一把匕首,同样染着血。
等了好一会儿,沈妍实在捱不住凝滞气氛,朝黑暗清了清嗓:
“咳,没事儿啊。”
不同往日,声音很虚哑,中间不时穿插气音,像是被大力掐过脖,伤了声带。
没有回应。
“害,你受的伤都比我重多了。”沈妍有点慌,她继续打着哈哈:“真没事啊,你这儿小力气,得锻炼,可不能输给程意。”
“抱歉”
死气沉沉的。
沈妍更慌了,四处都是黑暗,借着窗外月光,她只能隐约看到门边的轮廓身影,那人垂着头,几乎低到了肘弯。
时知许失控了,这是第一次,在稀疏平常的一呼一吸之间,她险些成了杀人犯。
比被害人,还要害怕千万倍的杀人犯——
作者有话说:小剧场:
沈妍:姐们儿,你长点力气吧,我可不能站逆cp!
程意:啧,只有受才在意攻受。
沈妍:?你老婆什么意思
时知许:说你是受
沈妍炸毛:没天理了!
抱歉抱歉,今天章节有点短小
预估最近三天是剧情,然后就感情偏多哈
别慌别慌,我也贼想写甜!(点烟)
没人能比作者本人还想甜起来,赶紧给我甜起来!
下本一定写纯纯小甜文,纯纯,24k纯甜(咆哮)(左勾拳)(右勾拳)(上勾拳)(下勾拳)(阴暗爬行)
dbq吵到小可爱们的眼睛(天线宝宝鞠躬)我也不想,可能我比时教授还分裂
人啊,哪有不疯的呢(开玩笑开玩笑)
感谢在2023-04-0513:29:25~2023-04-0621:13:3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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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沈妍来时,远远见到有个高大男人在和时知许说什么,微弯腰,姿态隐隐放低,说到急时,还朝前走几步,时知许警惕地快速拉远距离,冷声呵斥。
在她眼里,时知许虽性子冷淡,但待人向来有礼温和,一般不会如此丝毫不给面子,更奇怪的是,在男人面前,时知许没有遮掩身份的意思。
沈妍忙要上前,时知许正巧转身,见到她,茫然一瞬,然后如常点头示意,沈妍觉得时知许浑身散冷气,透过她肩膀觑了一眼,觉得男人有点眼熟,顾不上其他,忙跟上时知许,走到主房间,她带上房门,力度没掌握好,病房安静,衬得震声格外大。
沈妍也没在意,正低头拿检查报告,一股大力攥上脖颈,档案袋砸落在地,她瞬间失声,难以置信地望着眼前人。
那个无论面对什么都清清朗朗,不悲不喜的人,猛然变了一个人,双眼红得滴血,紧紧盯她,沉沉喘气,像悲鸣,又藏掖着恐惧。
直到眼前快黑到看不见,脖颈力道陡然松开,沈妍铁青脸,捂住脖,大口喘咳,她以为是自己近乎失声地叫时知许,唤醒了那人理智,可下一瞬,时知许用水果刀,狠狠划入掌心,血争先恐后涌了出来。
沈妍看到,其实刀尖一开始冲向了她,是时知许用另一只手,硬生生转了方向,是她自己唤醒了理智,用拿手术刀的手。
档案袋踢到了角落,忽然失去了揭开悬念,沈妍还是不信,哗啦哗啦翻着纸页,时知许站在原地,只是看着血流。
翻到最后一页,沈妍顿住。
[临床(初步)诊断:精神分裂,有直系亲属遗传倾向,脑结构疑似异常,建议尽快诊治,同时接受心理干预……易恐惧,会幻想危险,有伤害性自卫可能……]
相顾无言很久,时知许率先打破沉寂,病房有医疗箱,她扯了纱布,绕掌心裹几圈,然后旋开保温盒,摆好餐具。
黄澄澄的南瓜粥,程意心心念念的。
时知许接着处理血迹,开窗通风,提好垃圾,像日常做家务,稀疏平常。
提着垃圾袋,时知许垂眸,看着南瓜粥,站了一会儿,她说:“该走了。”
声音很轻很轻,轻到一出口就要散了。
沈妍看着她,有点想哭。
时知许不让沈妍靠近,沈妍偏要,跟着她,挤进对门,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
两人各自缩在房间对角,没多久,沈妍看到时知许手机亮了,手机在时知许脚边,时知许也在看屏幕,那个跳动的名字。
[A程意]
不久,自动暗下,一切归于黑暗。
黑暗浓重,沈妍见屏幕再次亮起、听杂乱的脚步声来回几趟、就是没感知到时知许的声息,她好像正在被黑暗吞没,无声无息。
沈妍摁下慌张,像往常般打趣,终于感知到了她,一声死气沉沉的道歉。
黑暗中,时知许说了一句抱歉。
沈妍忙宽慰:“道什么歉,你又没错,咱们好好治,放心啊,程意会陪……”
“其实,我母亲去世了,也未尝不是件好事。”在沈妍戛然而止的惊愕中,时知许说:“这样,她就不用和他一起生活。”
那年霍姝去世,她六岁,直到十三岁,她才被送回到时书眠身边,原以为她的生活会好起来,爸爸会像从前那般唤她兮兮,叫她不要害怕,狠狠训斥那些嘲笑她没有爸妈、放蛇欺负她的人,像念念那样保护她。
可是这次在时书眠眼里,她变成了不祥的瘟神,一切的一切都要她承担。
她被带进了一间房间,陌生诡异,只有床、没有窗户、没有人味,潮湿粘腻,陪伴她的是一尊牌匾,幽红色吊顶,像念念偷偷带她看的恐怖片,墙顶全是镜子,画满了娃娃,用的不是童趣彩色蜡笔,是红油漆,还在往下滴扯油漆,娃娃没有一只完好,缺胳膊断腿,丑陋、血腥。
布娃娃,霍姝给她缝过一个,是她最喜欢的玩具,和霍姝一样,永远被埋在了山洞。
很久很久以后,她才知道,那个房间布置,坊间叫棺材房,她睡在那个房间。
时书眠最是知道怎么杀人诛心,对亲生女儿。
妇联做过回访,时书眠伪装得慈爱,她也伪装得幸福,她还抱有希望,一丝丝,来自母亲。
霍姝常常托梦,摸着她脑袋,说爸爸只是生病了,兮兮要和爸爸好好相处,在这个世上,爸爸是兮兮唯一的亲人。
再忍忍吧,很快就好。
再忍忍。
可是空穴来风的报复,她看不到尽头。
睡梦,是欲望最好的养床。
很多次,她问霍姝,以前的爸爸什么时候能还回来?
自始至终,她没有问过霍姝:
妈妈,你什么时候能回来陪陪兮兮?
她不希望妈妈回来。
刚回来那一年,时书眠发病最严重,对于她而言,睡觉变成了惩罚,也许今晚可以睡温馨的卧室,明晚或者半夜,时书眠就会把她扔进那间房间,一边骂她害死了霍姝,一边骂霍姝薄情。
喜怒无常,时好时坏,上一秒是人人称颂的斯文教授,下一秒就变成了疯子,彻头彻尾、蛮不讲理。
他前言不搭后语地怒骂霍姝,会砸烂全家福,砸碎眼前的一切,撕碎霍姝的书,烧掉霍姝的衣物,像仇人一样。
明明以前的爸爸,那么爱妈妈,原来,生病会让人变成另一个人。
虽然不可能,她希望霍姝还是不要回来了,让这个爸爸,报复她就好。
后来,她发现时书眠发病后,会偷偷抱着碎掉的相框哭泣,一片片拼好书,收好燃尽的灰烬,她还小,觉得奇怪,只知道她要时刻警惕,深夜门外,不知会何时会出没的脚步,她要装作乖顺,才能睡得久一些,养精神,好好读书。
她要藏好霍姝的佛珠,藏好念念的平安扣。
她要藏好自己,平平安安长大。
稳定吃药几年,时书眠病情得到了控制,发病频率降低,每天会下厨做满满一桌饭菜,会接她下晚自习,远远跟在她身后,发现她梦游,晚上守在客厅,护着她,诸如此类。
大男子主义作祟,时书眠的愧疚和低头,别扭又沉默。
时知许已经能做饭给自己吃,晚自习回家路上,口袋也时刻备了辣椒水,足以赶跑流氓坏人,梦游就不进入深睡,耳机放上课录音。
她不需要。
高考结束那年,时知许离开了这个家,留下高额状元奖励金。
给时书眠,足以偿还生养之恩。
原以为,此生都不会再有交集,直到有一年,科研团队刚起步,没有成绩意味着没有投资,时知许掏光了所有积蓄,科研耗资大,支撑不了太久,所有希望压在了一款特效中成药。
终于到了人体试验,没预算找试药员,时知许亲自上阵,整个团队,但凡体检符合,也都跟了上去,剩下人做后勤保障。
这场战争没有硝烟,成败在此一举,一群年轻人,都在赌,用命,赌未来。
实验室改造成了病房,七横八竖躺满了‘小白鼠’,高烧昏迷、肺咳、重复感染……后勤保障穿着防护服,一对一照顾。
时知许的照料员,动作很是生疏,药量都需要求助隔壁床照料员,时知许烧得昏天黑地,一概不知。
中成药比西药见效慢,半月后,临床试药成功,药异常高效,无毒副作用,且成本低廉,传统药无法企及。
证明报告宣布的那刻,实验室欢呼雀跃,这些年轻人都知道,这一仗,必定名声大震,时知许也难得开怀笑了,可身边的照料员却倒了下去。
时隔多年,她这才见到了,时书眠。
她不记得当时坐在病床前的心情,只记得时书眠醒来,开口第一句话。
你还我姝儿,是你害了她,你个瘟神……
病房是八人间,住的满满当当,还有其他病人家属,时知许挨了不少怪异目光,指指点点。
有人说小姑娘摊上这么个疯爸,命苦喽,得照顾他一辈子。
有人搭话说是啊,不孝顺可得下地狱。
有人说她没准真带瘟气,看起来像落魄的金贵小姐,说不准她八字凶,连累了家。
有人不服说她长得好,就是有资本,找个好人家嫁了,再不济傍大款,比普通人好过得多,八字金贵着呢……
话是背着说的,时知许听到了,她只是喂时书眠吃了药,用仅存的饭钱,找了护工照顾,然后离开病房。
走到医院大门,下了泼天暴雨,时知许凑不出钱买伞。
大厅人潮汹涌,潮湿闷热,看着瓢泼大雨,时知许忽然发现,她还困在那个家,就像此时,被困在医院大厅。
还是在意,还是会难过。
在时书眠幻象里,她还是瘟神,纵使他事后忏悔,甚至可以为了保护女儿去死,心甘情愿。
只有现实,才能打败幻象。
那天起,除了念念,时知许也开始寻找当年真相,开始叫他父亲,她别扭地接受,时书眠别扭的低头。
不孝顺,会下地狱。
她想去天堂。
有妈妈,念念也一定会去——
作者有话说:小剧场:
程意(星星眼):哇塞,用上课录音提神,实锤学霸,不愧是我老婆!!
沈妍(惭愧):用上课录音催眠来着……
精神分裂,一点点刺激,都可能触发敏感的神经。
在b站看到过精分眼里的世界,真的好压抑,不过有的患者自述,可以和脑子里的小人对话,好像还蛮和谐,总之因人而异,不必妖魔化。
根据查到的资料,攻击性没有那么高哈,接受治疗,能正常回归社会,与常人无异(高光)
虽短小,但提前发了,功过相抵吧(天线宝宝鞠躬)感谢在2023-04-0621:13:39~2023-04-0719:38:0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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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回马灯般,时知许记忆定在注销户口本那天,她得到了时书眠的道歉,亲口道歉,她明白他的身不由己,可是她没有轻松。
她问自己释怀了吗?释怀了,可有些事,不是道歉就能回到最初。
半响,沈妍终于等到时知许开腔,她以亲历者的角度,极其客观,描述了精神分裂发病的反复无常。
仅此而已。
沈妍依旧觉得窒息。
时知许给了她消化时间,随后说:“我不想她看到我疯疯癫癫的模样,不论程意愿不愿意接受我,陪着我,我都不想她陪我。”
“不想她忍受我这个疯子,不想在我的喜怒无常,口不择言里,消磨她对我的爱,不想她想起我”*
“从时教授,渐渐变成那个疯子。”
时知许想程意提起曾经的爱人,还是会觉得,时教授这个人,其实也算配得上自己。
沉默良久,沈妍说:“还是有治愈可能,希望不小,这次如果真的分开,你怎么办?程意恐怕……”
“如果我能变回正常人,那时程意也没有另一半,我会立马回来,只为了她,程意怨我也好、恨我也罢,对我做什么,我都甘心。”
“如果就此错过,那我再退回来。”
语气冷静,像在学术会议上发言,只是中间有不明显停顿,很短促,像是在留恋。
墙上复古挂钟敲了两下,时针悬停,此前恰好月亮露出端倪,沈妍恍然,此时已近凌晨三点,也终于远远瞧清门边的时知许,她正侧头望向窗外,清辉流光倾泄,照亮一半脸,眼眸隐跃银光。
以前,她总觉得时知许眼底总是藏掖着悲悯,若有似无的,看绝症病人,看患者家属……她纳闷,以为是气质独特,与生俱来。
偶然去过一趟佛堂,众人跪拜蒲团,佛祖颂音散福,她觉得似曾相识,如今恍然,时知许既像逃苦祷福的世人,又像低眉藏悯的金身。
她太苦了,找不到缘由的苦,怪不得谁的苦。
她悲悯世人,悲悯自己,渴望救人免于病难,渴望自己远离苦难。
可是啊,找不到缘由,也许是老天爷见不得时知许好过,总在一切转好,引来曙光时,急转直下。
简直杀人诛心。
*
凌晨六点,机场雾气缱绻,深蓝天空蒙了厚重雾纱,风也吹不散,航站楼消息滚动,几列航班因天气原因起飞,其中有飞往c国的那趟航班。
时知许全副武装,穿梭在冷清的候机厅,一手拖着单薄的行李箱,另一只手缠了绷带,捏着登机牌,登记信息不是‘时念’,是‘时知许’
早在几天前,她恢复了身份,法律意义上,至于流言会怎么传,其他还会有怎样的负面影响,时知许现在不想管了。
她需要治病,立刻马上。
时知许没让任何人来送行,虽然只有沈妍会来,沈妍放心不下,怕有人认出她,生出什么麻烦,派了保镖偷偷跟着,不扎眼。
她办理登机牌,走入早班机的候机厅,一路无波无澜,最多有人看着“时知许”这三个字愣了几秒,生出在哪里见过的错觉,然后微笑递还,又或是有人被她口罩也遮盖不了的清矜气质吸引,目光不由自主吸引几秒,随后脚步匆匆继续各赴四方。
这个时代,比洪水还无情,销声匿迹之后,只有想记得的人,才会记住她,
一到候机厅,时知许就遣散了保镖,坐在角落,等航班通知,她半垂着眼,初次服用药,副作用很明显,反应变得迟钝又萎靡。
程意打来了电话,时知许仍旧看着屏幕,过了半响,才知晓身在何处,她拇指悬在接听处,最终滑了下去。
电话那头四周嘈杂,夹杂女播报音,很快程意像是进了车内,一切安静了下来。
“抱……”
“你在哪里?”程意打断问。
默了默,时知许回:“实验室。”
实验室,意味着封闭,有时也意味很长时间的隔绝。
电话陷入很长时间的沉默,安静如同一切都死去了,听筒呼吸声,越来越清晰。
莫名地,时知许觉得程意很累,呼吸都快要耗尽所有心力。
程意打破了沉默,她说:“忙吗?能现在来陪我一趟吗?”
程意不该是这样的。
左手掌心纱布不知道何时被自己扯开,血迦被大力摁压过,时知许倏然感受到右手握手机的粘腻。
时知许猜想,该是血,迟钝的痛感重重砸向她。
时知许极力平常说:“抱歉,我走不开。”
“好,你忙吧。”
听筒立刻传来忙音。
听着忙音,时知许维持了这个姿势很久,久到机场人员来检票,发觉她左手淌血,忙拎来医疗箱。
小姑娘似乎第一次处理突发情况,手忙脚乱,血越来越多,见时知许脸色愈发惨白,好像时刻要昏倒,她慌张得快要哭了。
“不用怕,我是医生”时知许宽慰她,伸手示意:“纱布,我来吧。”
“我来。”
时知许瞬间茫然,忙下意识翻包掏药,她好像又出现了幻听,不是催命的恐怖低骂,是……
程意的声音。
捏住冰凉的金属拉链,时知许顿住,她犹豫了。
程意的声音啊。
右手腕抚上了温热触感,被动随力轻轻拉远,掌心翻上。
真实触感。
时知许抬头望去,逆着候机厅明晃晃的光。
不是幻听。
真的是,程意。
程意近在咫尺,她弯着腰,低垂眼,绞着纱布,专注手上动作,发丝散落,落到时知许胳膊上,痒痒的。
时知许微仰头看她,耳边是熙攘人声、行李箱滚动声、金属椅此起彼伏的吱呀声……
登机口开始检票。
程意动作很娴熟,很快,她利索打了结。
时知许看着掌心绷带,包扎牢固,松紧适宜。
很合格。
程意坐在了她身边,也在看维持她悬空的掌心,不知过了多久,程意很轻地笑了。
“能解释吗?”她问。
时知许哑声,程意换了衣服,笔挺贴身的黑色裤,黑色衬衫,一身纯黑,衬得她格外憔悴。
时知许没法开口,一开口,皆是隐瞒。
她不知道程意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也不清楚是不是知道了什么,她只知道,这次不能捏造分离的理由,她不擅长,就像上次,拉着沈妍编造的由头,拙劣又伤人。
[乘坐北欧航空公司,飞往C国的,时知许,时知许旅客,请您马上由C92机口登机,您乘坐的航班,很快就要起飞了……]
机场广播在喊她登机,程意手机也响了起来。
都在催促她们。
忽然,时知许身边一空,眼前地面出现一双黑色女式皮鞋,驻足几秒,然后一步两步,消失不见,连同程意的手机铃声。
谴责无声无息。
机场工作人员很负责,候机厅四处寻找名为‘时知许’的旅客,时知许被迫起身,透过热情的机组人员,她看到程意的身影,淹没在了人海。
雾气散去,天空澄澈起来,长长的跑道望不到尽头,各式飞机像巨鸟一样停留,在这里匆匆邂逅,然后滑入跑道,迅猛抬起机头,冲入天空,横跨经纬四方。
程意站在玻璃前,看向天空残留的一道白线,眼眸沉沉——
作者有话说:
抱歉抱歉,今天很短小,因为在删改存稿,总之,万分抱歉(鞠躬)祝周末愉快。感谢在2023-04-0719:38:07~2023-04-0821:17:3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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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二小姐,江董那边被媒体缠上,说会晚点出来,请您回车里等就好。”
此时网上一片血雨腥风,今天上午十点股市开盘,程氏被爆出豆腐渣工程,股价断崖式暴跌,不出一小时跌停。
程氏这块肥肉,商业对敌早已迫不及待。
“知道了”程意戴上墨镜,遮住大半脸,她没有拄拐仗,脚步虽慢,但很稳,配上一身黑色,强势逼人。
今早,程意特地来接江澜,江澜航班比时知许晚得多,大雾突如其来,延迟了时知许航班,如此这般,两人这才偶遇。
程意不知道时知许要隐瞒什么,可现下,由不得她分心。
没等多久,江澜进了车,还在低头回复信息。
“妈……”程意不知道该说什么,她绷紧唇角,最后递去一套黑色商务装。
江澜动作顿了一秒,扣下手机,接过,抚慰似地拍了拍程意手背,又看着衣服,笑叹一声。
“我们先不去看你爸,去沧山。”
沧山偏远荒凉,从机场开车要近十个小时,申城本地人提及,都会联想到一个地方——沧山看守所。
也是审查组临时驻公地,程氏第一批高管配合调查的地方,包括程氏总裁,程遥。
一路上,江澜换好衣服,邮件电话,忙都忙不过来,程意也是,她在远程指导自己的团队,去配合舅舅的团队,尽力监控风向。
十小时路程,中途没有停歇,背着夕阳出发,开到迎面落日,两人下车,看到的不是冷冰冰的高大铁门,也不是刷着标语的白墙。
而是,黑压压停了一排豪车的路边摊。
摊位逼仄,五六个中年男人坐在里面高谈阔论,红色塑料椅随手丢了不少西装外套,无一不是昂贵面料,有的外套耷拉到了粘油污的地面,他们也不在意,只顾扒拉桌上烤串,对瓶吹啤酒,夜市聚会一般。
在夜市,这群人绝对是巡警重点关注对象,大金链子、虎头纹身、好像腰后别了什么东西,随时会打起来。
路边摊老板缩在烤架前,一边怀疑他的烤串为什么受有钱人喜欢,一边战战兢兢思考这群人会不会掀摊子助兴,对面的狱警能不能及时赶到。
有个光头男人单脚踩上椅子,站在最前面,面红耳赤,挥手说着什么,突然侧面一瞥,忙板正站好,拍了拍身边人,压声催促道:“快快,别喝了,澜姐带小意来了”
众人也是一愣,反应过来,忙掐烟的掐烟,露肚子的忙扣好衣服。
江澜就站在不远处,看着他们。
一阵混乱后,五六个中年男人迎上去,笑呵呵问好。
“都年纪一把了,也不知道养生,戒酒戒烟。”江澜没有他们高壮,气势却高得多。
男人们嘿嘿笑着,低头称是,打哈哈顺过去。
程意没见过这样的母亲,在她印象,江澜雷厉风行,是申城最出色的女企业家,程氏交接给程遥后,学着很多普通年轻女孩,看小说、追剧追明星、偶尔养花,约小姐妹尝新品奶茶甜点,和程川一样,在享受生活,享受年轻错过的风景。
此时,江澜又变成了□□大姐大,是程意不曾探知的过往。
光头递给程意一把肉串,笑呵呵说:“小意,没吃饭呢吧,来,尝尝这儿烤串,以前我们老来,虽然换了老板,也还凑合,嘿!老二你抢走是什么意思,该减肥了啊,瞧你肚子,我们兄弟里面,最大的就是你了。”
被叫老二的人笑骂一声:“去去,没听李成说过吗?小意胃不好,胃不好!这么油,一上来不能吃,澜姐不吃辣,你给澜姐,也不成。”
李成,是管家李叔。
“我这儿破记性,差点忘了。”老三猛拍脑门,朝后喊了一嗓子:“老板!先上两碗清汤面,煮烂一点,再烤点串儿,别放辣子,少刷油啊。”
老板吓得一激灵,忙不迭应好。
江澜走上前,启开一瓶啤酒,磕了磕桌边,举起来。
“你们川哥没法到,我替他敬你们。”
众人神情一凛,收起吊儿郎当,知道接下来要发生什么,他们收起笑,纷纷开了酒。
瓶盖叮啷哐当,散了一地。
程意也效仿,酒瓶被夺下,江澜挥挥手,示意她离开。
程意犹豫一瞬,也没添乱,自觉走到路边,接到了一通电话:
“你好,请问是时知许教授的妻子,程意女士吗?”
程意偏头看了眼来电显示,眉心霎时拧紧,她回:“我是”
“这里是华科院及学术委员会联合调查组,近日国安局检测到时知许教授的户籍身份已恢复,今日凌晨6时23分,一位女士出现在机场,与时知许教授身材相似,并飞往c国,请问……”
程意面色未变,可越听越心惊,时知许是科研青年教授的翘楚,未来大有可为,莫名失踪三年,又和c国联系甚广,上头恐慌,在所难免,如果不说清楚缘由,怕会影响时知许未来发展。
程意尽可能简略释明,担保内容真实可信,事后能提供佐证资料。
“好的,感谢程律师您的配合,最后还有一件事需要您确认。”
一通询问下来,听筒那方称呼变成了程律师。
“好”程意觉察到了,不动声色松了口气。
“市第二人民医院精神科有时教授的医疗确诊记录,时教授此次前往c国,是否为了治疗,精神分裂?”
嗡——程意大脑瞬间空白,精神……分裂?
一切豁然开朗。
“程律师?您还在吗?程律师?”
“抱歉,刚刚…信号不太好,”不明显喉部艰涩滚动,她一字一顿:“属实”
剩下都是客套话,安抚她作为家属的情绪,不要紧张,调查是出于看重科研人才,属于正常流程。
举着手机,程意听那头细数时知许过往成就,希望早日康复,重回科研领域的车轱辘话
而她仰头凝视路边灯,只是单字附合,让人听不出异常。
没多久,电话挂断。
程意揣回手机,手插在口袋,直视路灯太久,视野泛出白色光斑,一圈圈绕得眼睛酸疼,她狠狠眨了一下,垂下眼,再没挪动半分,如同石蜡雕像。
“走吧”
不知过了多久,江澜轻揽她肩膀,身上染着酒气。
好半天,程意才回过神,抬了抬脚,骨头咯吱发响,她跟上江澜,进了车,两人座位间隔了厚厚一打合同。
股权转让,整整六份,每份已签好名,摁上了指纹。
江澜收购了程川兄弟们的全部股份,以暴跌前股价。
“你的这些叔叔们大部分都义气,为程氏劳碌了大半辈子,两肋插刀,临了啊,得让他们安心养老,不然我没脸去见你爸。”
“你小时候问过我,为什么咱们家的好多股东那么像□□,是啊,哪有企业和□□挂钩呢,埋下了因,这不就来了吗”
程氏踩上了时代的脉搏,野蛮生长,那个时代秩序模糊,不少灰色操作,谈不上违法,可终究注定被时代淘汰。
江澜侧身,双手展了展程意肩膀:“抬头挺胸,你们放心啊,我们家没有伤天,更没有害理,对得起良心。”
同批发家的不少人手脚才真正不干净,随着秩序健全,早已进监,程氏挺立这么多年,足以自证。
可万法皆空,唯因果不空。
王飞德不配位,劣根难灭,再加上,程川和江澜太信任义气的时效性,仅凭总部下派副总制约。
而程遥锐意进取,顺应新时代,致力转型,全力发展新兴项目,大量项目运转,资金链经不起断裂,哪怕一时一刻。
雪上加霜,审查小组一夜入驻,打得申城企业措手不及,与程氏交好的,也不敢轻举妄动,丑闻爆出,大批量撤资,银行不肯再放贷,现金链濒临断裂,高层却仍在接受问话,虽需一天,却生死攸关。
一密密不起眼的细线,布下因果蛛网,不知不觉,覆满程氏巍峨大楼,牵发一丝,钢铁巨物便会轰踏四裂。
危在旦夕。
江澜眼光毒辣,已然看清前路,她知道那时程川定然也看透大半,给母女留后路,想独守程氏。
未曾想世事难料。
江澜轻柔摸上程意脑袋,来回看着小女儿,目光欣慰,叹说:“你和姐姐都是好样的,就算生在普通人家,也一定能出人头地,是我们拖了后腿。”
她笑着道:“我们等姐姐出来,就去看看爸爸。”
程意想起,她刚上幼儿园,程氏地产还不起眼,程川拉项目,四处跑酒局,江澜主经营管理,偶尔会接她,带她吃好吃的,等程遥下晚自习出来,三人手拉手去酒店,找程川回家,怕他醉醺醺,又躺街边。
江澜总说这句:[我们等姐姐放学出来,就去找爸爸,好不好?]
此时,不是‘找’,而是……
‘看看’
看看,是短暂相聚,是不能四个人再手拉手回家。
是程家,不会再有一家四口,整整齐齐的。
今天凌晨,程川,车祸诱发心脏病,抢救无效去世,在庄园某处公路转弯角,很不起眼。
特殊时期,程氏无法公布消息——程氏地产董事,程川的讣告。
程意和程遥,没有爸爸了,那个老顽童般的小老头。
江澜失去了她的阿川,那个亦战友、亦亲人的……
爱人。
程意猛地鼻子一酸,她颤了颤唇,想说什么,却见江澜眼角忽然滑落泪珠,她飞快擦拭,让人瞧不出异常,除了眼睛红得吓人。
忽然间,程意什么话也说不出了。
心脏病是悬在头顶的炸弹,程川似乎知晓早晚会面临这一天,事先留好了遗嘱,葬礼一切从简,唯有亲人吊唁,三天后,火化的骨灰洒入江水。
和程榆一样,没有墓碑,没有墓志铭,只随江水,循环往复,生生不息。
他留下一句话,给程遥和程意:
[记住没有过不去的坎,越苦越难过,越要放肆笑,不过我的孩子们一定会受老天善待,无论以后的你们是变成了比爸妈还要厉害的企业家,还是比舅舅更厉害的大律师,爸爸只希望你们一定要快乐,一定要平安……其实平平凡凡的,也挺好,如果可以,爸爸希望我们一家人能普普通通,快乐平安。]
快乐平安、平凡普通,是程川最大的心愿。
至于他给妻子留了什么话,隐瞒不报的道歉?相互扶持的感激?还是相守多年的爱意?
只有江澜知晓。
*
半月后,申城中央商业区,天色破晓,晨光渐渐滑过程氏大厦,金光粼粼。
此时已近上班时间,程氏大厅本该人头攒动,此刻冷冷清清,连前台都空空荡荡,唯有保安严正以待,不复往日繁荣。
顶楼会议室,程氏高层齐聚于此,空气中弥漫浓浓的咖啡味,挥散不去,长长会议桌堆满纸张,白板勾勾叉叉写满方案,凌乱无比。
空气充斥颓唐的气息,鸡飞狗跳后的宁静,无比难捱。
程遥坐在主位,手支着脑袋,闭眼稍作休息,面上疲色难掩。
丑闻爆出,大批量撤资,银行不肯再放贷,反而催要债款,程氏孤立无援,大量项目停摆,资金链断裂,豆腐渣工程也急待赔偿款。
江澜在外四处奔走,动用旧关系拉投资,可傻子都知道,程氏如今就是无底洞,上百亿都不一定能起死回生,现在往里砸钱,无异于做慈善,白白捐钱。
吱呀一声,门口传来响动,助理侧身推门进来,穿过如同霜打茄子似的高管们,她走到程遥身边,弯腰轻声说:“程总,有位先生想要见您,说姓霍,但是没有预约,您……”
话音未落,玻璃门猛地推开,众人望去,来人一身灰色运动装,面料质地厚贵,年龄二十出头,气质傲贵。
那人双手插兜,慢悠悠踱了进来,像遛弯大爷。
他站定在最前方,扫视一圈,目光定在主位,歪着脑袋,朝程遥下巴一点,说:
“自我介绍一下,我叫霍思,是来给你们家,送钱的。”
“不多,也就五百亿。”
会议室众人瞬间激灵,被吓的——
作者有话说:霍思:芜湖,这个出场雀氏帅!
霍思,平平无奇的姐控,中二少年。
掐指一算,稍微虐的风浪马上就要过去啦(比手,试图画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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