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废稿
老庙慢慢有了人气,喧嚣声渐起。
日头晃晃悠悠,间或有面黄肌瘦的憔悴乡民,走到老庙的废墟前,逗留一会儿,又感恩戴德地转身离去。
这样的景象,前前后后,已经持续了好多天了。
爬满青苔的老庙台阶前,搁着一张杂木长方桌。桌上依次摆放着脉枕、压舌板、装着银针的小包,还有圣母系统奖励的急救箱。
蓉嫂和殷动儿二人,都身着短褐直裰,面上蒙着布巾,扮作医女的模样。殷动儿识文断字,便承担起记录的工作;而蓉嫂手脚伶俐敏捷,专门负责包扎药材。
尤明姜头戴傩面具,稳稳坐在桌案正中。
桌旁立着两面幌子招牌,一面写着“悬壶济世”,另一面写着“救苦救难”,左右对称,在微风中轻轻晃动.
为患小儿疳积的孩童诊治完毕,尤明姜往后一仰,舒展着身躯。
抬手褪去医用□□手套,她站起身来,活动着久坐后有些发僵的筋骨。
唉,连续好几晚,她都在半夜三更跑到竹林候着,本以为能等来殷动儿的情郎,可到现在连个人影都没见着。
也不知道是那家伙脑子太迟钝,没领会意思,还是出了什么意外状况,横竖就是没来赴约。
本想着策反凌落石的爱将,没成想计划彻底黄了。
再这么干等着也不是个事儿,不能白白浪费时间了。
尤明姜当机立断,决定即刻动工重修老庙。
她打算将此处改建成“救苦殿”,并参照龙虎寨的防御模式进行一番改造.
当然,这浩大的工程,单凭她一己之力根本难以完成。
况且周边村落众多,想要在众人眼皮子底下瞒天过海,根本是天方夜谭。
俗话说得好:“孤掌难鸣,独木难支。不会带团队,只能干到死。”
于是,尤明姜手持虎撑,头戴傩面具,开始在老庙周边的几个村落间游走。
每走一步,虎撑便发出清脆声响。
在村民们既警惕又好奇的注视下,她扯着嗓子吆喝,说自己是十方救苦天尊派来的神使,明日会在老庙开展义诊活动,旨在救苦救难,且不收取任何费用。
起初,压根儿没人相信她这番说辞。
直到与阿玉同村的农妇们,从她手里的虎撑和那身紫缬襦绯碧裙,认出了她。
当日她救治阿玉的场景,至今让这些人记忆犹新。
人群里,一个农妇猛地一拍大腿,扯着嗓子喊道:“欸,我认识她!她不就是那个……那*个从阎王手里抢人的神医嘛!”
另一个农妇连忙点头,激动地补充:“对对对!就是给人缝手腕的那个!”
旁边有人满脸疑惑,皱着眉头追问:“这到底咋回事啊?你们快讲讲。”
“就是我们村里有个姑娘,前些日子不小心被刀割断了手腕,那血喷得跟小喷泉似的,可吓人了!就在大家都慌神的时候,这个大夫出现了。你们是没瞧见,她那双手稳得不像话,不光把血止住了,连断了的血管都给一针一线地缝上了!当时我们都看呆了。”
农妇说得唾沫横飞,下意识地夸大了尤明姜的医术,对阿玉相关的事儿含糊其辞,只是一个劲儿地强调这个神医有多厉害。
听到这话,乡民们都露出惊讶的神色,交头接耳起来。
一个老大爷摸了摸胡须,半信半疑地说:“真有这么神?说得跟神话似的。不过,去试试倒也没啥坏处,反正不花钱。”
在这些偏远的小村落里,平日里能碰上一个会做膏药、治风寒的大夫,或者会给妇孺叫魂的神婆子,就已经算是稀罕了,哪儿还敢奢望有名医上门?
众人一听大爷这话,不少人都心动了,就算治不好病,去看看热闹也好。
更有一些妇女,想到自己平日里在男医面前难以启齿的病症,眼神里闪烁着犹豫与期待,暗自下了决心,打算悄悄去找尤明姜瞧个病.
蓉嫂和殷动儿跟着尤明姜一道儿歇下。
起初,蓉嫂告诉殷动儿,尤明姜是神使,殷动儿只当是玩笑话,不以为意。
可接下来的日子,着实让殷动儿大开眼界。
每天,尤明姜都能凭空取出豆腐和各类药材。那豆腐白白嫩嫩,还带着新鲜的水汽;药材根根饱满、片片完整,散发着特有的药香。
殷动儿眼睛瞪得滚圆,原本心底那一丝怀疑,刹那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起初,她对尤明姜是神使的说法,只是半信半疑,可当看到尤明姜每日从虚空中轻松取出豆腐和药材时,已然信了七八分。
而接下来发生的事,更是让她彻底折服。
那天,名唤小秀的十二岁小姑娘,被家人搀扶着前来求诊,她背上不知怎么的,竟长了个严重的疮,腐肉外翻,散发着阵阵恶臭,旁人见了都忍不住皱眉掩鼻。
尤明姜快刀在疮口游走,精准地割除烂肉,又仔细地为小秀敷药包扎。
才过去没几天,小秀前来复诊。
她背上原本溃烂得不成样子的疮口,竟然已经开始慢慢愈合了。
殷动儿看着眼前的一幕,惊得合不拢嘴。
从那以后,她对尤明姜是神使的说法,信了个十足十。
痨病、痹症、水肿……就没有尤大夫解决不了的,真可谓医术通神!
而后,尤明姜得知,小秀家人打算把这孩子送进大将军府当小丫鬟,赶忙劝阻。
她严厉告诫小秀家人,一旦进了将军府,血光之灾恐怕难以避免。
眼下最要紧的,是让小秀安心调养身体,好好静养个一两年才行。
一番劝说之下,终于是打消了小秀家人的念头.
殷动儿望向尤明姜,眼神里不自觉添了几分敬畏,像在打量一个神祇。
这些日子,她总会悄悄跟在尤明姜身后,趁人不注意,便双掌合十,对着尤明姜的背影拜上几拜。
她嘴唇轻启,一遍又一遍,无比虔诚地许愿:
“十方救苦天尊在上,神使在侧,恳请您大发慈悲,保佑萧剑僧能脱离惊怖大将军,莫要再为那恶人做事了。让他能寻得良善之路,平安顺遂……”
听着殷动儿的祈愿,尤明姜心里一动,决定再给萧剑僧一次弃暗投明的机会
尤明姜妙手回春,声名不胫而走。
只要是来过老庙的乡民,无一不对她赞不绝口,张口闭口都称她为“神使”。
在大家眼中,尤明姜不仅可以治病,还拥有一大堆闻所未闻的“神器”。
花花绿绿的胶囊药效惊人,透明罐子、管子也让人啧啧称奇。
尤明姜义诊不收费,还免费匀一些膏药给乡民。
虽说有少部分人爱占小便宜,但大多数人都心存感激,想着帮她干点力所能及的活儿。
尤明姜笑意盈盈,诚恳地说道:“我打算建救苦殿,还得仰仗大伙搭把手。”
乡民们一听,忙不迭点头答应,谁不想跟神使交好结缘呢?
尤明姜接着又说:“等农忙过了,大伙儿再来。要是家里妻儿有空,也都一起来帮忙。我管饭,就是顿顿吃豆腐,你们可别嫌弃。”
她那竹编药篓,别的不敢说,豆腐可多得很。
乡民们一听,顿时来了精神,个个摩拳擦掌,就盼着尤大夫招呼开工。
心里想着,到时候把全家老小都带来,洗涮这些杂活也能分担分担。
消息悄然传开。
连那个犟牛脾气的人也晓得了
这一天,尤明姜又像往常一样,在老庙前开始了义诊。
她的面前早早排起了长队。
尤明姜正将一张张义诊记录小心黏贴好,记录上清晰写着方剂用药,她心里想着抽空得复盘总结。
这时,身前忽地投下一片阴影,她头也没抬,顺口问道:“是哪儿不舒服呀?”
“……”
“坐吧。”见对方半天没吱声,尤明姜以为又是哪个来看难言之症的妇人,下意识放柔了声音。她连头都没抬,轻轻敲了敲脉枕,接着说道:“把手伸过来。”
“……”
“怎么,走神啦?我在跟你说话呢。”
尤明姜见对方半天都没回应,心里有些疑惑,停下手中的动作,抬起头来。
这一看,不由吃了一惊,只见冷血抱着个小陶罐,安安静静地坐在自己面前。
“呦。”她轻轻挑眉,随手将手中那沓纸在桌上墩了墩,理得整整齐齐后放到一旁。
尤明姜双手交叉抱在胸前,似笑非笑地上下打量着冷血。
她戏谑道:“这不是大名捕嘛,怎么有空跑到我这儿,是来打击不法之徒的?”.
冷血从阿平那儿听闻了惊怖大将军犯下的累累罪行,心中义愤填膺。
只可惜,目前掌握的证据还远远不够,难以将其绳之以法。
他也终于明白了危城百姓为什么恨透了官差。
利索地脱下那身带着官吏味儿的衣服,冷血改换上了一套粗布麻衣的农家少年装扮,可即便衣着改变,他腰间那把无鞘剑却依旧牢牢插着。
剑柄磨得发亮,剑身隐隐泛着冷冽的光。
冷血摩挲着剑柄提醒自己,一定要除掉惊怖大将军!.
再说阿平和冷血的那一番对话。
二人闲聊间,话题不知不觉转到了尤明姜身上。
只见阿平满脸愧疚之色,缓缓说道:“冷捕快,如今才晓得你是这么好的人,先前是我不对,不该对你抱有敌意。唉,要不是尤大夫当时拦住我,还细细地劝我,我怕是早就犯下不可饶恕的大错了!”
随后,阿平将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毫无保留、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冷血。
冷血听着,眼睛越来越亮,心思也愈发活络起来。
是夜。
他在择胜亭辗转难眠,最终跑去田埂里抓了一罐子土鳖虫。
来这儿之前,他心里做了无数种打算:
要是尤明姜对他横眉冷对,开口想将他撵走,他就把这罐土鳖虫放在桌上当着乡民们的面,理直气壮地说自己钦佩她医者仁心,特来为她分忧,不是空手来的。
要是尤明姜不依不饶,非得赶他走,冷血就打算抬出平乱玦的事儿。尤明姜忙着给病人诊治,哪有空闲理会他?冷血铁了心要留下,尤明姜根本赶不走,最终也只能无奈默许他待在这儿。
要是尤明姜贴身戴着那块玉玦,冷血早就想好了应对的说辞。到时候,他便要开口质问:“好端端的,你为何把我的玉玦贴身戴着?今天你必须给我个合理的解释。”仓促之间,她根本无法把事情说清楚,如此一来,只能让他先等着她忙完。
要是尤明姜坚称没见过玉玦,冷血也准备了一套说辞。他会直接发难:“当时院子里只有你和阿平,难不成玉玦还能自己长翅膀飞了?你们俩都脱不了干系。”这般理由一抛出,他就有十足的底气赖在老庙,看尤明姜能拿他怎么办.
诸葛小花常说,冷血表面冷峻,实则热血满腔。
冷血的教练曾评价他坚韧不拔,天生反骨,还十分慕强,无论是武功还是智谋,唯有强过自己的人,才有资格做他的师父。
抓捕犯人的时候,冷血总是深藏不露,透着一股狼性。
谁能想到这头小狼崽子,不仅慕强还慕艾,不仅有狼的狠绝,还有狼的狡黠.
冷血暗自琢磨,要是尤明姜对他和和气气的,自己自然也会通情达理。
为了这次见面,他在脑海中将所有可能发生的情况预演了一遍,提前一晚打好腹稿。
他自己也清楚,每次见到尤明姜,心里总会莫名紧张。
只能做好充足准备,才不至于手足无措
谁知道,天有不测风云。
今早冷血像往常一样,拿起刷牙子蘸上白芷粉清洁牙齿。
突然,口腔内传来一阵钻心剧痛,疼得他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他下意识用舌头一探,发现嘴里长了一处黄豆粒大小的溃疡。
别看这溃疡面不大,威力却不容小觑,连正常说话都成了奢望,只要稍一牵动嘴角,便是一阵钻心的疼痛。
可这点小状况根本难不倒冷血,稍作忍耐后,他还是按时赶到了老庙。
漫长等待后,终于轮到了他。
冷不丁看到一张青面獠牙的傩面具,他一下子被吸引了注意力。
走神之际,牙齿竟不小心咬到溃疡处。
剧痛袭来,疼得他嘴巴都难以张开。
没办法,他只能老老实实地坐在那儿,安静等着尤明姜为他诊治
冷血真的很想表现得潇洒一些,哪晓得一开场就状况百出。
事情发展和他预先设想的完全是两码事。
尤其是听到尤明姜那带着调侃的嬉笑话语,他只觉脑袋“嗡”的一声,瞬间大了两圈,却又不知如何是好。
万幸她医者仁心还在,没把自己往外赶。
尤明姜忍笑道:“到底是哪儿不舒服?”
他深吸一口气,强忍着疼痛,艰难地抬起手,指了指自己的嘴唇:“嘶……”.
冷血向来不习惯喊痛,在他的认知里,喊痛是件极为羞耻的事。
对他而言,疼痛并非软弱的信号,而是让他醒悟的警钟。
每一丝痛意都能让他的意识更加敏锐,让他在困境中愈发清醒.
尤明姜微微挑眉,戴上医用□□手套,手指轻柔地托住冷血的下巴:“张嘴。”
一想到溃疡在自己嘴里,冷血心里莫名涌起一阵羞涩,竟有些不太好意思张开嘴让她查看。
“张嘴,啊——”
尤明姜轻轻拨开冷血的舌头,拿着压舌板小心翼翼地探入他口中。
她的眼神仔细巡视着他的口腔。
即便隔着一张青面獠牙的傩面具,冷血依然能清晰地感受到她那专注的目光。
一瞬间,他的耳根悄悄地泛起了红晕。
冷血提着一口气,大气都不敢喘,心里暗自担心自己的鼻息会不会太重?
口气会不会不够清新?
牙齿会不会不够洁白?
会不会惹得她心生厌烦?.
思绪不受控制地飘远,他想起今早使用的白芷粉香气宜人,里面还添加了细辛、薄荷和青盐,那可是他特意从京师带来的宝贝。
他一向对自己的牙齿呵护有加,牙齿应该洁白健康才是。
正想得入神,突然,溃疡面传来一阵涩涩的疼痛,将他拉回了现实。
尤明姜缓缓取出压舌板,看向冷血,开口说道:“体温倒是正常,只是你这口腔破溃……有些麻烦,唔,都发展到这种程度了,恐怕……”
恐怕得用上那成分是蟑螂,味道奇难闻的康复新液了。
冷血一听,原本还带着几分紧张和羞涩的脸色,渐渐变得苍白。
他直直地望着她,声音艰涩道:“你的意思是说,我得了绝症?”——
作者有话说:[好运莲莲]小秀:侬指乙对话里提到的“邻村小秀才十二岁,才去当大将军府小丫环,没两天,给抬出来,□□就流血不止而死”。[绿心]25.3.25修改:救治人物修改为小秀,节奏更紧凑。
[好运莲莲]含漱康复新液,对口腔黏膜破溃有奇效。康复新液在拯救翠浓的奖励里出现过[吃瓜]
[吃瓜]萧剑僧没来,私设是被蔷薇将军于春童盯住了。于春童这种人渣不会被洗白,念他老爹曾谁雄枉死,姑且给他个报仇的机会。“鸟弓狗兔”四人组也会惨烈下线,人渣们都会被“孽力回馈”。比如:霍闪婆沸汤泼蓉嫂,这里被沸油泼面,符老近踩爆鸡叔,这里被打爆脑浆子。
[让我康康]感谢小天使营养液:[红心]“安静”灌溉营养液+4[红心]
第62章 废稿勿订待精修
尤明姜怔了怔,慢慢睁圆了眼睛,忍俊不禁道:“什么乱七八糟的?!”
她握拳抵唇,轻轻笑了起来,
“我的意思是,口腔溃疡这病,没办法根治……硬要说它是绝症嘛,倒也算是吧。”
冷血耳垂红得发烫,跟猪耳糕似的。
他好生难为情,心底有些后悔自己毛毛躁躁的,估摸自己方才那副傻样儿,又成了她背地里取笑的事儿了。
她可真讨厌啊。
这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讨厌的女孩子?
嘴巴这么坏,还喜欢取笑别人。
他怎么就想不出俏皮话儿来取笑她呢?
像她这么坏的女孩子,每每想起这回事儿,是不是就要取笑自己一次?
想到这儿,他心底深处却不怎么恼恨,反倒又滋生出了一股隐秘的欢喜。
她愿意露个笑脸儿,是不是意味着她已经不闹脾气,愿意和好了呢?.
尤明姜也没太过分,憋着笑,从竹编药篓里取了瓶康复新液,递给他,嘱咐道:
“这药是含漱的,在嘴里兜着一口,别咽下去。等溃疡那儿没那么疼了,再吐掉就行。快去吧。”
冷血极不情愿地慢慢站起身,准备离开,就听见尤明姜出声:“对了……”
他立马一屁股坐回到原位,眼巴巴地等着她往下说。
尤明姜抬眼,扫了扫后面排着的长队,脑海中浮现出杀死惊怖大将军的事儿,心想着,这事儿确实不适合在大庭广众之下谈论。
她摆了摆手,“算了,你先到旁边等会儿,等人都走光了,我再私下跟你说。”
他心里不禁犯起了嘀咕:这话的意思,是不打算赶他走了?
冷血听到这话,眼尾弯成了月牙,可又赶忙故作镇定,挑眉把笑意压平。
他握拳抵在唇边,轻轻咳了两声,正想着把在心里打好的腹稿说出来,后面排队瞧病的乡民们,就已经不耐烦地催促道:“去去去,赶紧挪地方!”
无奈之下,他夹着尾巴,灰溜溜地挪到檐下,在正扑蝶的小猫旁蹲下。
冷血拧开康复新液的瓶盖,看着棕褐色的液体,微微皱眉,依照医嘱含了一口,腮帮子鼓着,一副不太适应的模样。
……
日头渐渐西斜,天边被染成橙红色,这场义诊直到傍晚时分才落下帷幕。
最后一位乡民满怀感激地离开了老庙。
尤明姜收拾完了桌上的物品,摘掉医用□□手套,仰起身子,畅快地伸了个懒腰,一边活动着酸麻的胳膊腿儿,一边舒展筋骨。
就在尤明姜活动完,准备歇口气的时候,圣母系统的播报声冷不丁地在耳畔响起,惊得她身子微微一颤。
【叮!尊敬的少侠,您在危城老庙里行侠仗义,已成功治愈病患逾百人,救苦救难,悬壶济世,妙手回春救膏肓!】
【您打败了全服99.9%的试炼者,现将一份珍贵的奖励奉上。】
【现特发放[空间升级卡]*1张,还望少侠查收,望再接再厉,续写辉煌!】
“嘭嘭嘭!”一连串如烟花升腾的音效在她耳边猝然炸响。
等烟花渐渐消散,一张金灿灿的卡片呈现在尤明姜的面前。
卡片背面赫然写着“空间升级卡”。
尤明姜又惊又喜,心跳不禁加快了几分,立马点开了卡片,查看属性。
【物品名称:空间升级卡】
【品质:史诗级】
【类型:一次性限定消耗品】
【描述:此卡一旦使用,原本毫无隐蔽功能的有限容量空间,在使用后,转换为无限容量空间,并可以自由切换为隐身空间,躲避他人探查。】.
尤明姜眼睛一亮,爱不释手地翻弄着卡片,“口渴碰到清泉水,来的挺是时候嘛。”
往后行事,可就方便安全多了!
尤明姜对这个奖励十分满意,立刻将【空间升级卡】用在竹编药篓上。
只见一阵柔和的光芒闪过,竹编药篓微微颤动,光芒敛去,外观却没有什么变化。
尤明姜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赶忙查看起这药篓升级后的属性:
【物品名称:竹编药篓(隐身空间)】
【描述:相传曾是药王孙思邈的旧物,其空间容量无限,此药篓重量恒定为两斤,篓内物品能自动分类存放,且永不腐坏。当药篓处于隐身状态时,其外在形态会幻化为手腕上的精美刺青,使用者仅需凭借意念,便可随心取物,便捷无比。】
【注1:该篓不可放置活物,不可放置人类的尸体。】
【注2:已绑定用户,不可解绑,不可交易,遗失后自动刷新。】
就在尤明姜看完属性介绍的瞬间,竹编药篓“嗖”地消失得无影无踪。
几乎同一时刻,她的手腕上忽地多了一枚刺青,大小恰似榆钱。
这刺青造型正是那药篓的模样,不偏不倚地落在腕骨下方,纹路天然.
冷血“呸”地一声,吐掉了口中奇腥的药液,抬眼的一刹那,目光一下子定住。
他眼睛瞪得老大,整个人呆呆地望着尤明姜的手腕。
听那些乡民们一口一个“神使”地喊着尤明姜,他只当是大家对她医术的一种夸赞,眼下,冷血却不禁有些傻眼。
没想到她不光医术厉害,耍起这神奇的手段来,还真是有两下子!
这哪儿是个大夫,倒更像个身怀绝技的奇人了.
你瞧,费尽心思地想要遮掩,生怕被人看出什么端倪,结果谁也没瞒住。
大大方方摆在他眼前,他却只当是变戏法罢了,反倒不深究了.
冷血骨子里不信鬼神那一套。
他最听不得“听天由命”这类话,只知道自己的命运应由自己主宰。
所以,他压根儿不愿往那些玄乎的方面去想。
在冷血看来,倘若这世上真的存在鬼神,那些掌管着善恶评判的神灵,早就该行使他们的权力,将恶贯满盈的惊怖大将军拖入地狱,让他承受应有的惩罚。
可事实却是,惊怖大将军依旧逍遥世间,继续为非作歹。
这让冷血更加坚定了自己不信鬼神的想法,只相信靠自己的力量才能铲奸除恶,还世间一个太平.
尤明姜转过身,
冷血坐在台阶上,腮帮子鼓鼓的,殷动儿的小猫乖巧窝在他怀里,正被他的手指梳着毛。
小猫惬意地眯着眼,喉咙里发出满足的呼噜声,冷血偏过头,微眯着眼望向天边,夕阳的余晖洒在一人一猫身上。
尤明姜轻手轻脚走到冷血身后,尾指勾起平乱玦的红绳,将它缓缓伸到冷血眼前晃了晃。
这一举动,惹得冷血怀里的小猫,好奇地伸出毛茸茸的肉垫,轻轻扑打着那晃动的红绳。
尤明姜轻笑道:“给,以后可千万别再弄丢了。”
冷血仰起脸,窥了眼她的脸色,见她眉眼带笑,这才迟疑着伸出手,从她指尖接过玉玦。
尤明姜挨着冷血缓缓坐下。
她偏过头,目光落在冷血手中的玉玦上:“这不是普通的玉玦吧?”
冷血含漱了康复新液,溃疡处的疼痛被迅速麻痹。
他握紧了手中的玉玦,抬眼望向远方,“这是御赐的平乱玦,持此玉玦,便能先斩后奏。”
他的这番解释,与自己先前的猜测倒也相差无几。
从这御赐的平乱玦,足见皇帝对持有之人的看重。
视线顺着自己的思绪,落到冷血手中那枚平乱玦上。
她不禁几分质疑,几分调侃,轻笑道:“你就打算靠平乱玦,去抓住凌落石?”.
冷血摇了摇头。
惊怖大将军凌落石,怎么可能会是那种乖乖坐以待毙、束手就擒的人呢?
他花了数十年的功夫,杀遍了自己的亲朋好友,做尽了丧尽天良的事儿,满手血腥,终于走到了现在的这个位子。
他还筹谋着要把自己的位子留给儿女,怎么可能束手就擒呢?
更何况,他的势力盘根错节,仅凭一块先斩后奏的平乱玦,就想扳倒他?
还不如洗洗睡吧。
冷血沉声道:“这平乱玦,为数不多能派上的用场,便是亮明我的身份。让那惊怖大将军知晓我是个钦差,有所忌惮,不敢轻易对我下黑手。”.
“那你打算怎么做?”尤明姜的好奇心被勾了起来,下意识搓了搓手,“愿闻其详。”
冷血抿了抿嘴,口腔溃疡的疼痛让他不禁抽了下嘴角。
“要是抓不住他,就只有杀了他。哪怕从此不当这个捕快,我也要除暴安良。”
“有些人犯下滔天罪行,就像那满是狐骚味儿的狐狸,明明吃人无数,却狡猾得把罪证掩盖得干干净净,让人抓不到把柄。这种时候,就别等什么虚无的天道制裁,直接劈下天雷才是正理。天雷落下,妖孽自然现形。”
话音刚落,尤明姜眼睛陡然一亮,试探着问:“也就是说,要是以捕快身份抓不到他,你就会用杀手的手段,是这样吗?”
冷血轻轻把怀里的小猫放到地上,小猫腿还有些瘸,但已经迫不及待,一蹦一跳轻快地扑向殷动儿。
他痛快应道:“没错。我想,当我选择走杀手这条路时,肯定是已经别无他法。他既然把我逼上绝路,那我也绝不退缩,大不了玉石俱焚,定要为危城百姓除去这一大害!”
他的话掷地有声,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满是必杀的决心!.
尤明姜怔怔地盯着冷血。
没想到他竟对局势看得如此透彻!
她原以为,冷血只不过是个空有一腔热血,却志大才疏、迂腐古板的道德小标兵。
但听完这小子说的话,她才发觉原来他竟还有点儿不俗的魄力嘛。
没有天真地以为,凭这么块儿玉玦,就能随便拿捏一个手握军权的大将军。
看来这冷血并非有勇无谋之辈。
能有这样清醒的认知,事情或许会比自己想象中进展得顺利些。
冷血被盯得有些不自在,脸红了起来。
他跟做了亏心事似的,忙把带着紫草残香的玉玦塞回衣襟里。
尤明姜抬手,在他胸口捶了一下!
她笑道:“好小子,你既然有这想法,怎么不早说呢?”
“要是早知道,咱们早就里应外合,把惊怖大将军的府衙搅个天翻地覆了!”
冷血疼得倒吸一口凉气。
他哪儿肯吃亏?
当即握拳,轻轻捶了下她的肩膀,嘟囔着:“不懂你在那儿叽里咕噜说些啥。”
这一来一回,你一拳我一捶,没一会儿就红了眼。
一番激烈“搏斗”后,以冷血的脸被按在竹子摩擦,宣告结束.
尤明姜反手拉过他的胳膊,将他狠狠压向竹子,膝盖抵住他的后腰。
“服不服?嗯?”她俯身,热气喷薄在他耳畔,嗓音都不自觉染上几分笑意。
冷血满心不服,本想喊出一段誓死不从的豪言壮语,可嘴里的口腔溃疡却在这时候捣乱,疼得他抽了抽嘴角,只能不情不愿地挤出两个字:“服了。”
“既然服了,以后就得处处听我的指挥,懂不懂?”尤明姜发出一连串闷笑,胸腔都跟着震动起来。
“懂……”话刚出口,紫草的香气猛地袭来,冷血只觉一股热流冲上耳根,耳垂红得像是要滴出血来,胸腔里的心跳也乱了节奏,如小鹿乱撞。
他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刚想转过头看看她,又被她用力按在了竹子上,脸贴着粗糙的竹面,疼得他直皱眉。
“要你搬砖呢?”尤明姜得寸进尺,继续发号施令。
冷血苦笑着,无奈回应:“搬。”
“要你抓鱼呢?”
“抓。”
尤明姜再也忍不住,笑得前仰后合,最后一撒手,放开了被她擒拿住的胳膊。
冷血揉着酸痛的肩膀,小声嘀咕:“野蛮,我可是病患,你下手也没个轻重……”一边说着,一边取出棕瓶的康复新液,按照她之前的叮嘱,又含漱了一口。
尤明姜之前怕被冷血看出药的端倪,所以没给外面的纸盒包装。
眼下,她倚在竹子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看着他强忍着难闻的味道,含了一口康复新液,憋笑憋得双肩抖个不停。
冷血狐疑道:“这药怎么了?”
“天地良心,你手里这瓶药呀,内用外敷均有奇效~”
尤明姜冲他手里的康复新液努了努嘴,一本正经地说,“这玩意儿修复黏膜效果一流,不只是对你的口腔黏膜有用。你们捕快常年风餐露宿,肠胃溃疡也是常有的事儿,不信你就喝一大口试试。”
冷血半信半疑,抬眼看着她,问道:“真的?”
尤明姜板起脸,一脸严肃:“我会耍你吗?喝错药可是会出人命的。”
犹豫了片刻,冷血一咬牙,拧开瓶盖,咕咚咕咚又喝了一大口。
可刚咽下,就皱着鼻子抱怨:“虽说不信你的脾性,但我信你的医德。”
尤明姜眨了眨眼睛,坏笑着说:“自然是好药,不过加了点儿……”
她突然压低嗓音,一字一顿道:
“蟑螂汁……”.
话音未落,被一阵剧烈的呛咳声打断了。
“你好缺德啊小明,故意让我喝蟑螂汁!”
冷血弓着腰,咳得满脸通红,他扬起胳膊,佯作要把小棕瓶扔出去。
尤明姜捏住了他气鼓鼓的脸颊,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有这么珍贵的神药,我舍得给你用,你可别身在福中不知福!”
“这可是我的心意,你扔一个试试?”
听到“心意”二字,冷血动作猛地一滞,别过脸去,剧烈地咳嗽起来。
他用手背抵着鼻尖,指尖却无意识地握紧了那个棕瓶。
冷血垂着眼睑,心想:“把这瓶蟑螂汁,也带给诸葛世叔和师兄们尝尝。”
第63章 废稿
在老庙的废墟之上,救苦殿开始了重建。
乡民们二话不说,袖子一挽,裤腿一捋,麻溜儿地就奔这儿来了,都想着能帮上一把。
大家伙儿到了地儿,也不闲着,有的挥着锄头除草,有的弯着腰清垄,嘴里还唠着家常,将这片废墟拾掇得有模有样了。
来搭把手的乡亲里头,有好些手艺呱呱叫的瓦工师傅。
阿平干了好些年的泥瓦活儿,满肚子藏着经验,年轻力壮,手里的瓦刀使得那叫一个溜,在这行里也是小有名气。
阿平跟他们一合计,袖子挽得高高的,麻溜地就带着大伙忙活开了。
①他们这边量着石灰、河砂,那边倒着糯米汁、黄土,嘴里还念叨着“多一分太黏,少一分不牢”,比例拿捏得那叫一个精准,搅和出来的三和土,看着就瓷实。
一铲又一铲的三和土,就这么在大伙手里变成了又高又结实的围墙。
尤明姜参考着龙虎寨的布局,在这儿加个瞭望口,又在那儿设个暗哨位……
虽说比不上真正的龙虎寨那么讲究,却给这救苦殿添了不少安全感.
但最让尤明姜感到意外的,是阿玉。
阿玉之前遭了大罪,身子骨被折腾得够呛。这阵子虽说勉强能下地走动,可脸上还是没什么血色,大多时候只能窝在床上养着。
这天,她听说恩人尤明姜要重建救苦殿。
原本还有些恹恹的眼神“唰”地就亮了起来,整个人跟打了鸡血似的。
阿玉这人,看着柔柔弱弱,骨子里可有着一股谁也拗不过的倔强劲儿。
她一骨碌从床上坐起来,也不管自己还虚不虚,就开始翻箱倒柜找干活的家伙什儿。
阿平劝她:“你这身子还没好利索呢,别瞎折腾。”
阿玉脖子一梗:“我自己心里有数……我要是不搭把手,往后都睡不踏实!”
亲哥都拦不住她,谁还能拦?
冷血这个小狼崽子也不拦。
只能由着她去.
阿玉打小儿就喜欢做木雕。
一提她的木雕手艺,没人不竖大拇指。
阿玉留意到给十方救苦天尊塑像的活儿。
她好几次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想起那些不太光彩的遭遇,她低下头,悄悄捂住了手腕上的伤疤。
虽然涂了药膏,但疤痕还是没完全消退。
尤明姜没寻到一整棵小叶紫檀,听说阿玉擅长木雕,她*捧着阿玉的手,喜出望外地说:“小妹,这回可全指望你这双巧手啦!你好好雕,把天尊的精气神都给雕出来!”
阿玉心里一暖,鼻子一酸,眼眶也红了。
她赶忙背过身去,偷偷抹了把眼泪。
什么话都没说,只是全身心地塑造神像.
救苦殿的墙面洁白如雪,绘有十方救苦天尊和十方净土的画像壁画。
两边廊柱之上,悬挂着一幅楹联:“寻声赴感,度摄苦难。”
壁画和楹联都是殷动儿的手笔,她在京师就是颇有才情的女子,无疑是锦上添花.
汉子们逐一排查房屋的漏雨隐患。
这一查才发现,整个房顶由于常年的风吹雨打,已经严重溃烂,破败不堪。
他们干脆揭开了陈旧的瓦片,一鼓作气,更换了腐朽的檩条,刷上木蜡油,将椽皮全部换成更宽的,再铺换上老火瓦。
等房顶被修补好,救苦殿已经有了雏形.
妇孺们也不甘示弱。
她们起灶生火,煮了一锅又一锅热气腾腾的豆腐汤。有时候,冷血外出捕获了鲜鱼,妇孺们就将鱼与豆腐一同炖煮。
锅里的汤翻滚着,浓郁的香气四溢飘散,引得众人垂涎欲滴。
大家围坐在一起,吃得热火朝天.
救苦殿里。
每一处砖石缝隙,都渗进了欢声笑语。
让人猜不透。
下一刻,又会有怎样的故事.
天气一天天热了起来。
冷血端起一碗酸梅汤,一饮而尽。
一碗接着一碗,喝得那叫一个畅快。
他本来对吃喝没什么兴趣,可想起之前尤明姜非要他喝“蟑螂汁”,突然就觉得这酸梅汤简直就是琼浆玉液。
他到现在还心有余悸呢。
每次回想起来,头皮就一阵阵地发麻。
那味儿真是让人难以忍受。
他口腔溃疡好得差不多了,不影响吃饭,说什么也不肯再含漱那康复新液了。
任谁劝都不好使。
哪怕尤明姜拧掉他的耳朵……
他冷凌弃,即便是搬砖,抓鱼,挖深坑!
也不会再喝一口蟑螂汁:).
这酸梅汤的供应,是尤明姜担心乡民中暑,特意嘱托蓉嫂熬制的。
乌梅、山楂干、桑葚、甘草、陈皮……
蓉嫂每天都会熬一大锅酸梅汤。
在市井之中,乌梅、山楂、陈皮、桑葚这些寻常药材随处可见,价格也十分亲民。
唯有甘草,价格昂贵得令人咋舌,打前朝起,就有个“价贵于金”的说法。
乡民们偶然得知,每天的酸梅汤里竟被尤明姜加了甘草,又想起“神使”平日里的诸多关照,心底愈发动容。
嘴上喊她“神使”的,心里头可不一定真把她当神使,随口那么一叫,应付应付事儿。
不过打从这天起,再瞧他们看她的眼神,实实在在多了几分爱敬。
不再是以前那种嬉皮笑脸的样儿.
尤明姜自己不当回事儿。
她那只【药葫芦】可以复制药材,整点儿甘草来熬个酸梅汤而已,没必要挂在嘴边。
更何况,尤明姜自己都没把“神使”这个身份当回事儿,又何必逼着别人去信服呢?
却不知,她无意间又赢得了一波人心.
这天午后,在歇息的空档。
突然,一阵孩童的惨叫声传来。
大伙儿来不及多想,立刻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飞奔而去。
原来是几个小娃娃,他们原本在薅狗尾巴草,想让尤明姜给他们编几个小松鼠,没想到却在草丛里,发现了一堆零零散散的碎骨头。
老庙附近有一大片荒地,平日里少有人来,放眼望去,杂草丛生,显得格外荒芜。
尤明姜拨开茂密的草丛,仔细查看,果然看到了孩子们所说的那堆骨头。
只看了一眼,尤明姜就认出这是人类的骨骼,而且死状相当凄惨。
但她心里清楚,如果贸然说出真相,肯定会引起众人的恐慌。
她稍加思索,伸手轻轻搂住几个孩子,脸上露出温柔的微笑,轻声说道:
“这是被狼吃掉的山羊留下的,以后可别再跑到荒地里玩啦,小心被狼叼走了。”
这绝不是狼啃咬的痕迹。
冷血蹲下身子,仔细勘查这些碎骨头。
骨头上清晰地留着被打烂的印记,还有被野狗啃咬过的痕迹,这堆骨头只有躯干部分,而且双手和脊柱却不见了。
一个可怕的答案,已然在他心里呼之欲出:“孟怒安——”.
将乡民们打发走之后,冷血默默在附近挖了一个深坑。
尤明姜戴上医用丁.腈手套,将这些骨头一一收集起来,又裹上一层纱布和苇席,小心翼翼地放入坑里掩埋。
冷血挑了一棵合适的木头,将其砍成合适的形状,立起了一座简易的义冢碑。
双手结出救苦印,尤明姜闭上眼睛,低声诵念:“尔时救苦天尊,遍布十方界……众生不知觉,如盲见日月……”
冷血默默站在一旁,静静看了一会儿。
随后,他也学着尤明姜的样子,双手结出救苦印,轻声念道:“得离于迷途,终生不知觉,如盲见日月。”
在这一刻,俩人不约而同地蹦出个想法:
救苦救难救苍生,灭灾灭恶灭惊怖。
杀了凌落石!
耶律银冲、但巴旺、阿里、侬指乙、二转子,这五人号称老庙五人帮。
平日里在这一带也算小有名气。
他们一直住在老庙,暗门下的石洞也是他们率先占据的。
前段日子,他们前往老渠打探情报,等他们风尘仆仆地返回老庙,却被惊得目瞪口呆。
老庙不见了!
那道熟悉的暗门也不见一丝踪影。
取而代之的,是一堵冰冷的墙壁。
这一切,都是尤明姜单独交给冷血去完成的,入口已被转移到了其他的地方。
在老庙原来的位置上,一座崭新的救苦殿拔地而起,香烟袅袅,显然是有信徒的。
与曾经老庙里那尊被打砸毁坏、无人问津的龙神像相比,如今的救苦殿有了信徒的供奉,不知好了多少倍。
但巴旺瞪大了眼睛,满脸不可思议:“稀奇稀奇真稀奇,不过一夜之间,这儿竟然冒出个救苦殿。”
二转子撇了撇嘴,纠正道:“这可不是一夜之间的事儿,咱们走了整整八天,应该是八天八夜才建成了这座殿。”
侬指乙满脸愁容,焦急地问道:“那咱们以后去哪儿呢?这可是咱们的地盘啊。”
阿里一听,顿时火冒三丈,大声吼道:“凭什么咱们走?咱们先来的,哪有这样抢地盘的道理?不行,咱们得找他们讨个说法!”
耶律银冲皱了皱眉头,冷静地说道:“先别冲动,看看是谁干的好事再说。”
说完,五人帮怒气冲冲地走向救苦殿。
青石地砖被擦得锃亮,供案上摆着带露水的还亮草,红红的蛇莓在陶盘里垒成小山尖,全然不见从前鼠蚁横行的破败光景。
尤明姜正盘膝坐在蒲团上,感悟弱化版的辟邪剑意。
只不过,冷血坐在另一个蒲团上,津津有味地啃着刚出炉的暄软白馍馍。
他啃馍馍的动静,不断地干扰着尤明姜。
她努力集中注意力,可思绪还是不由自主地被冷血手里的大白馍馍吸引。
就这样,她打坐了半个时辰,却毫无感悟,心中不禁有些懊恼。
正当她打算睁开眼睛,命令冷血分一半馍馍给自己,突然听到一阵喧哗声。
“什么救苦殿呐?救哪门子苦哟!真要有那救苦的能耐,咱这危城还能有这么多被惊怖大将军欺负、遭了难的苦哈哈吗?!”
不一会儿,五人帮走进殿内,先被救苦殿的整洁惊了一下。
冷不丁看到蒲团上坐着一男一女,阿里不管三七二十一,张口就骂:“狗男女!奸夫……”
听到这话,冷血眼神一凛,只见寒光一闪,手中的剑锋已稳稳地抵在阿里的咽喉处。
冷血面无表情,冷冷地说道:“闭嘴。”
另外四人身体紧绷,如临大敌。
他们心里清楚,冷血出剑太快,若是贸然行动,谁都没把握从他剑下救回阿里的性命。
尤明姜立刻从蒲团上跳起来,决定和冷血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
她几步上前,按住冷血的手臂,脸上露出温和的笑容,劝说道:
“敢于当众痛批惊怖大将军的,必然是心怀正义的好汉,跟咱们一样,都想给这危城除暴安良……别冲动,有事儿慢慢说!”
这一番话说完,双方的脸色缓和了许多。
剑从阿里的咽喉前挪开,冷血却并未收剑,只是将剑横在胸前。
耶律银冲连忙把阿里拉到身后,惊讶地问道:“你是说,你们要除掉惊怖大将军?”
“没错。”尤明姜重重点了点头。
耶律银冲下意识地转向身后四人,五个人面面相觑,却少了最初的那股子戾气。
阿里喉咙滚动了一下,刚想开口,却被耶律银冲抬手制止。
耶律银冲道:“你说的可是真话?你们当真要对抗惊怖大将军?他势力庞大,爪牙众多,稍有不慎,便是粉身碎骨的下场。”
剑已然悄然垂下,冷血沉声道:“当真!这些日子,我们亲眼目睹了太多危城百姓的苦难,要是再不出手,天理难容!”
沉默了好一会儿。
突然,但巴旺挠了挠头,憨笑着打破了短暂的沉默:“哎呀,俺就说嘛,能在这儿建救苦殿的,肯定不是坏人。既然都是为了咱危城百姓,那咱就一起干!”.
众人的目光纷纷投向但巴旺,接着又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
尤明姜索性趁热打铁。
她让冷血去打了一条肥美的鳙鱼,邀请五人帮喝了一大锅鱼头豆腐汤。
人最容易被两样东西打动:一是实实在在的好处,二是被他人尊重和重视。请人吃一顿饭,既能给对方面子,又能让对方填饱肚子。
果然,五人帮被尤明姜的真诚所打动。
他们带来了一个重要的消息:
告御状的张书生,被冠以造反的莫须有罪名抓了起来,被拷打得奄奄一息。
惊怖大将军决定,明日派【孟怒安】和砍头将军莫富大,将张书生押送到菜市口行刑,企图震慑那些敢于反抗的“暴民”
惨白的阳光。
洒在通往危城菜市口的道路上。
一辆囚车颠簸着缓缓前行。
车上,那个即将被押去问斩的人,正是含冤莫白的张书生。
街道两旁冷冷清清,没有几个人敢驻足观看。
大家都心怀不忍,不愿看到这种冤杀好人的悲惨场面。
所有人都知道张书生是无辜的。
所有人也都清楚这个孟怒安是冒名顶替的,真正的孟怒安早已死去。
但谁也无可奈何。
在这冷清的街道上,站着冷静的冷血。
他屏气凝神,一只手摩挲着剑柄,另一只手紧紧攥着一块黑布。
这是别无他法的办法。
张书生这个人证绝对不能出事。
囚车里,倒着一个戴着沉重木枷、脚镣和手铐的血衣书生。
他身形瘦弱,手无缚鸡之力。
谁能想到,他本是进京告状的太学生首领,一心想要为百姓伸张正义,揭露惊怖大将军的罪行,却被安上了最恶毒的罪名,今日就要被送上断头台。
他的脸上满是伤痕,血迹斑斑,眼神中透着绝望与不甘。
负责押送的【孟怒安】脸色惨白,他从一大早起来就一直感觉不太舒服,右眼不停地跳动,俗话说“右眼跳灾”,他的心里慌慌的,总有种不祥的预感萦绕心头。
可他深知,既然顶替了真正孟怒安的身份,就不得不来押送。
一旦押送任务出了差错,想想那些违抗惊怖大将军命令的人的悲惨下场,他不禁打了个寒颤,后背早已被冷汗湿透.
尤明姜身着一袭黑衣,纵身跃上屋脊。
她用黑巾遮面,只露出一双眼睛。
身后背着一石弓,箭篓别在腰间,她跟着张书生的囚车,暂时不打算惊动押送的队伍。
“砍头将军”莫富大骑在高头大马上,手里的长鞭在空中“啪啪”挥舞了两下。
他驱马上前,来到囚车旁,对着囚车里的张书生抽了两鞭,脸上露出狰狞的笑容:
“什么太学生的骨气,待会儿脑袋落地,但愿你可别吓得满脸大鼻涕,哈哈哈!”
说完,刺耳的笑声在街道上回荡。
张书生已被折磨得奄奄一息,什么都听不见,也喊不出,更无法站起来。
惊怖大将军用尽各种手段,就是要让他百口莫辩、卑躬屈膝。
唯独没有毁掉他的眼睛。
惊怖大将军就是要让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冠以造反的恶名,沦为刀俎下的鱼肉。
张书生仰头望着天空,目光穿过层层云层,心中充满了绝望与疑惑。
云层之上真的有漫天神佛吗?
为什么好人遭受如此苦难,神佛却听不到、看不到、也帮不了呢?
他的心里一片凄凉,如坠冰窟。
慢慢地,他闭上眼睛,缓缓咬住舌头,准备在上断头台之前自尽。
既然无法逃脱被冤杀的命运,那就让凌落石砍自己的尸体吧,他不愿再遭受这份屈辱。
突然,一道尖锐的破空之声骤然传来。
“咻——”
一支箭划破长空!
不偏不倚,正中“孟怒安”的太阳穴!
强大的力道贯穿了头盔,直接将“孟怒安”震落马下。
受惊的马匹又在他身上踩了几下,等莫富大想起来去救他,他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了。
一时间,押送队伍大乱,士兵们惊慌失措,四处逃窜。
莫富大见状,顿时暴跳如雷,大声怒吼:
“不好,有刺客!”
“给我把人犯盯紧了,出了差错,你们都得掉脑袋!”——
作者有话说:[好运莲莲]引用①:宋应星在《天工开物》中对三合土有记载。书中提到“灰一分入河砂,黄土二分,用糯米、阳桃藤汁和匀,经筑坚固,永不隳坏,名曰三合土”。
[鸽子]路小佳即将上线。
第64章 废稿
能破盔甲的箭术,难道还不足以令人震惊吗?莫富大挥舞长刀,寒光一闪,几个慌乱奔逃的士兵应声倒地,鲜血四溅。
鲜血喷到了他的脸上,他抬手,一把将血迹狠狠抹去,整张脸狰狞到了极点。
莫富大扯着嗓子怒吼:“后退者,杀!”
押送队伍里,连一个弓箭手都没有。
尤明姜捕捉到了这个破绽,才选择将箭头对准了带头的“孟怒安”,一箭直击要害。
每射出一箭,她就闪到另一个隐匿之处.
士兵们炸开了锅。
他们本就只是厢军,而非精锐的禁军。
平日里,莫富大这厮就是个黑心蠹虫,又喝兵血又吃空饷的,手底下的士兵着甲率本就不高,此刻见刺客还未现身,身披甲胄的兵马总监却已一命呜呼,当场一片哗然。
要不是莫富大跟个瘟神似的守着,这些士兵早跟见了鬼一样溜走了,保准儿比高粱河车神溜得还快。
眼下被迫顶在前面,须得时刻提防着不知从何处射来的冷箭,士兵们不免憋着一股怨气,只希望下一箭能射死莫富大这个混球!.
张书生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他费了好大的力气,才一点点爬到囚车的栏杆边。沾满了鲜血的双手,颤抖着扶住粗糙的栏杆,留下一道道触目惊心的血痕。
终于看到了一丝曙光。
绝处逢生的喜悦,填满了他的胸膛。
看着救星从天而降,张书生呼吸紊乱,眼眶泛红,可一想到来人面对重重包围,又忍不住一颗心七上八下,揪成了一团.
一丝疑虑爬上了冷血的心头。
来人该不会是尤明姜吧?
场面陷入了一片混乱。
冷血扯起黑布,将大半张脸遮起来,只露出一双眼睛。
四周杀声震天,士兵们层层围拢,冷血目光一凛,“噌”的一声拔剑!
好快的剑!
寒光四溢,激起阵阵血雾!
士兵们一拥而上,却被逼得节节败退。
冷血没有什么杀意,夺下刀剑后,他就已不再进攻,绝不取其性命.
前脚刚打发自己的亲信傅从,让他快马加鞭去向同僚金甲、雷暴和蔷薇将军报信。
后脚“嗖”地又是一箭射来,箭矢精准地射中傅从,傅从连人带马重重栽倒在地。
紧接着,冷血也向着囚车疾冲而来.
“砍头将军”莫富大,肺都快气炸了。
莫富大咆哮一声,他高高举起那把厚重的砍刀,恶狠狠地朝着冷血扑去。
这一刻,满心的怒火都倾注在了这一击之中,他势要将眼前的冷血碎尸万段。
莫富大可不是普通的士兵,他招招都奔着要冷血的命去的。
冷血起初还稍有顾忌,每次点到为止,不曾进一步下杀手。
奈何莫富大不领情,明明处于下风,却仍咬牙强撑,一而再,再而三地下死手。
终于激起了冷血的火气。对方明显也不打算留他一条命,下手已是招招致命。
那他也不必再跟这人客气了!.
尤明姜黑巾掩面,疾掠到囚车上。
她夺过一把长刀,先斩断囚车的锁链,刀锋一转,又砍向张书生的木枷、脚镣与手铐。
眨眼间,束缚尽除。
有士兵心怀侥幸地冲了上来,妄图立功。
尤明姜眼眸一凛,毫不犹豫,反手就是一刀,那士兵来不及反应,惨叫着倒地不起。
她心里清楚,有些士兵是被强征入伍,身不由己,上阵也只是虚晃几招,做做样子,对这些人,她向来无意为难。
可若是碰上那些满肚子坏水、还不知死活往上凑的,就休怪她手段狠辣,绝不姑息!
想取她的性命?
先掂量掂量自己有没有这个本事!
要是真有这胆量,那就提着自己的人头来当祭品,向老天爷求个庇佑,看能不能躲过她的反击!.
周遭的士兵被她的狠辣震慑住。
一时无人敢贸然上前。
趁着这短暂的间隙,尤明姜取出一条床单,小心翼翼地将浑身是血的张书生裹了起来。
随后,她把张书生稳稳兜在自己背后,再用床单紧紧系在身上,确保他不会滑落。
张书生的脸无力地贴在她的肩膀上。
尤明姜微微歪头,凑近他的耳畔,轻声说道:“别怕,我带你杀出去!”
张书生意识已然模糊,根本听不清尤明姜在说些什么,只是在朦胧中,看到她那明亮的眼眸,像是黑暗中的一束光。
下意识地,他轻轻点了点头,然后眼前一黑,彻底昏迷了过去
剑光一闪,莫富大被冷血一剑废了手脚,瘫倒在地,失去了抵抗之力。
冷血顾不上停歇,脚下生风,迅速逼近囚车,抬眸正撞进一双熟悉的眼眸里。
尽管她换了一身夜行衣,可他对她的眼睛再熟悉不过,心底涌起一种被呼应的畅快感。
不出所料,他俩果然心有灵犀!
尤明姜眼神一凛,微微偏头,递了个眼神给冷血,示意他退出包围圈去接应。
冷血呼吸急促起来。
可敌人那么多,既要保护张书生,又得防止敌人追上来,照这样一来,她断后的压力必定不小,能否顺利脱身尚未可知!
说不定要把性命搭进去!
尤明姜瞪了他一眼。
冷血浑身一颤,一咬牙,朝着包围圈外冲去。
刀光上下翻飞,尤明姜将追上来的敌人死死阻拦,敌人还没反应过来,只觉眼前寒光一闪,就惨叫着倒在血泊之中。
趁着这间隙,冷血稳稳地翻上了屋脊。
几个敏捷的纵跃,他身形一晃,迅速消失在一重重屋脊后,成功脱身.
冷血双手空空折返,人证也不在他身上,无需承受额外的负重,因而他速度极快。
那些士兵们使出浑身解数,却依旧望尘莫及。
再瞧冷血,身形矫健,体格精壮,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令人胆寒的气势,众人心中发怵,谁也不敢贸然上前招惹。
相比之下,对那个带着拖油瓶的刺客,采用人海战术、车轮战就会稳妥得多。
士兵们将注意力大多集中在了尤明姜身上,虚张声势地将她团团围住。
只见尤明姜背着昏迷的张书生,一步一步地往外走去。
她每前进一步,那包围圈竟也下意识地往后退去,没有一人胆敢率先冲上前去,只是小心翼翼地保持着距离,眼神中满是忌惮.
就在这时,附近驻防的金甲将军石岗迅速率领麾下一众兵马,将这里团团包抄。
一时间,喊杀声震耳欲聋,响彻四周。
尤明姜背着昏迷不醒的张书生,几乎只是转瞬之间,迅速攀上了屋顶。
几个纵身飞跃,就脱离了众人的视野。
只留下空荡荡的屋顶,以及地面上那些惊愕不已的士兵们。
深巷中,冷血早已套好了马车。
他静静地坐在马车上,微微压低帽檐,帽檐的阴影恰好遮住了他的大半张脸。
生平头一回做出“大逆不道”之举,他脸蛋儿热烘烘的,心里头却一点儿波澜都没有。
他本就是个天生反骨的小狼崽子.
听见响动,冷血赶忙抬眼一瞧。
果然,尤明姜已经背着张书生匆匆跑来。
她脚下生风,连半句多余的话都没有,也没给冷血开口的时机,麻溜地就把背上的张书生解了下来。
尤明姜迅速给张书生喂了止痛消炎片,又挂上一袋“人造血”。
而后,她猛地扬起手,用力朝马屁股抽了一记鞭子,马吃痛地朝着城门外狂奔而去。
在“嘚嘚”的马蹄声中,冷血忍不住使劲儿回头张望,可映入眼帘的,只有尤明姜那越来越小的身影。
他心里头一阵酸涩,直埋怨自己没抢先跳下车,让她先脱身。
但这时候,张书生还在车棚里躺着呢!
当务之急是赶紧把这个至关重要的人证,平安送回老庙!
不然,小明可就白白丢了性命!
那牺牲可就太不值当了!
狠狠抹了一把眼泪,冷血胸腔中憋着一股劲儿,猛地扬起马鞭,重重抽在马屁股上。
马吃痛地嘶鸣一声,撒开四蹄狂奔起来!
原本排队出城的队伍,被吓得四散躲避;负责盘查的士兵也惊得目瞪口呆,僵在原地。
瞧着这发了狂似的马儿,谁也没胆量上前阻拦。
冷血就借着这股势头,风驰电掣般冲了出去。
等到传令官快马赶来,急切叫嚷“关城门”的时候,那辆马车早就没了踪影,只留下一路飞扬的尘土.
另一边。
尤明姜蹲下.身,扫视一遍地面,确认没有留下丝毫血渍。
她意念一动,从空间里取出一个尚未安装支撑竹竿的稻草人。
她用先前包裹张书生的床单,将稻草人严严实实地裹起来,而后稳稳地背在身上,转身沿着来路快步返回
“哼,你们这群窝囊废!还不赶紧给我挨家挨户搜个底儿掉!但凡瞅着有那么点嫌疑的,一个都别放过,全给我捆回来!”
“金甲将军”石岗,眼睁睁瞧着刺客就这么轻轻松松溜走了,顿时暴跳如雷。
他大手一挥,将原本整齐的队伍化整为零,三五一队,挨家挨户仔细搜。
说完,石岗蹲到了莫富大身旁。
他眉头拧成个疙瘩,瞧着对方的手脚鲜血直往外冒,很明显是手筋脚筋被挑断了。
心说这人恐怕是彻底废了,惊怖大将军怕是也不会再留他性命。
石岗正犹豫着救他还有没有必要,冷不丁察觉脑后生起一阵风。
他反应极快,下意识就矮下了身子。
只听“嗖”的一声,一支箭头擦着他鲜红的盔缨飞了过去,直直插进了墙壁里,箭羽还在那儿晃个不停。
“大胆逆贼!”石岗暴跳如雷,扯着嗓子怒喝一声,震得周遭空气都跟着一颤。
说时迟那时快,他一把夺过身旁小兵手中的盾牌,“唰”地一下格挡在身前。
抬眼望去,只见一个身形高挑的黑衣人,静静伫立在屋顶上,她稳稳端着一石弓,正漫不经心地、挑衅似地轻抚着弓弦,全然没把石岗和一众士兵放在眼里。
原本正按照石岗的命令,准备挨家挨户展开搜寻的士兵们,听到动静后立刻折返。
这一批士兵,虽并非个个身着铠甲、威风凛凛,但队伍里却不乏箭术精湛的弓箭手。
他们迅速张弓搭箭,严阵以待,紧紧锁定着那个手持一石弓的黑衣人。
空气中弥漫着一触即发的紧张气息.
石岗这人脸色蜡黄,再配上一身武装到牙齿的甲胄才有了“金甲”这么个名号。
可就在刚才,他竟然被尤明姜一箭射中了盔缨,就好比被人当众狠狠扇了好几个耳光,他这面子可算是丢尽了。
石岗仰着头,一双眼睛瞪得滚圆,偷偷给身旁的弓箭手们使着眼色。
他冲着躲在屋脊后的尤明姜,扯着嗓子大声咆哮:“你难道不知道,劫法场这种事儿,可是要灭九族的大罪?”
“识相点,赶紧弃暗投明,乖乖投降!只要你听话,我保证在大将军面前替你美言几句,保你一条小命!”
“否则,就算你能侥幸逃脱,你背后那个张书生,能躲得过我们的乱箭齐发吗?”.
瞧着弓箭手们一个接一个,手叠着手跃上了房檐,石岗不禁勾起一抹得意的冷笑。
他暗自窃喜,只道自己的计谋已然得逞,尤明姜这次插翅难逃。
他搓了搓手,正准备大手一挥,下令将她乱箭穿心之时,变故陡生。
冷不丁地,从旁边另一个屋头上“嗖、嗖、嗖”地飞射来几支利箭。
还没等房檐上的弓箭手们反应过来,便被射了个正着,惨叫着纷纷滚落在地。
尤明姜隐匿在一道屋脊之后,手摩挲了会儿弓弦,迅速搭箭拉弦,“嗖”的一声脆响,利箭脱弦而出,向着目标疾驰而去。
这一回,目标直指金甲将军石岗!
见那箭来势汹汹,石岗暴喝一声,猛地抽出腰间长刀,狠狠朝着飞来的箭斩去。
只听“当”的一声脆响,那支箭被他斩落在地,箭头与刀身碰撞出几点火星。
石岗脸上青筋暴起。
为了报复尤明姜的挑衅,他恶狠狠地一挥手,声嘶力竭地吼道:“给我射!往死里射!”
说完,密匝匝的箭雨射向她的藏身之处!.
可惜,尤明姜早已掠到另一重屋脊上。
谁也没料到,尤明姜躲过箭雨后,竟朝着躺在地上、早已残废的莫富大再次射出一箭。
快得叫人根本来不及防备。
冷血或许会念及种种,饶莫富大一命,可尤明姜却绝不会心慈手软。
她昔日在青龙会,本就是专司刺杀那些奸臣狗官的狠角色。
这一箭势大力沉,射爆了莫富大的脑袋!
刹那间,鲜血与脑浆四溅开来!
场面触目惊心。
说来也可笑,莫富大一生被人称作砍头将军,杀人无数,威风凛凛,可到了生命的尽头,却落得个被别人爆了头的凄惨下场。
石岗脸上别说恼怒了,反倒暗自长舒了一口气,心里头的大石头总算是落了地。
在他看来,莫富大这条命丢得恰到好处。
这人活着,他还得绞尽脑汁向惊怖大将军汇报莫富大任务失败的前因后果,说不定还得担上识人不明、办事不力的罪责。
现在好了,莫富大一死,一了百了,那些麻烦事儿瞬间烟消云散,他也不用再为此事费神,只觉得浑身轻松.
可这刺客狡猾得很。
眼瞅着弓箭手们抬手搭弓,动作还没做完呢,她撒腿就跑,脚底抹油似的。
她那轻功,更是让人不得不服!
在屋檐上脚尖轻轻一点,几个起落间,就快没了踪影,只留下一群弓箭手在原地干瞪眼,箭都不知道该往哪儿射。
“嗖——”
箭矢飞射而来,又落了个空。
她故意隐匿在屋脊之后,静静蛰伏。
待弓箭手们逐渐靠近,她锁定其中一名,拉弓、放箭一气呵成!
只听“嗖”的一声,正中那弓箭手的肩膀。
他惨叫一声,手中的弓“啪嗒”落地,整个人向后踉跄几步,直接从房檐上栽下去。
弓箭手们一下子乱了阵脚,警惕地四处张望,试图寻找尤明姜的踪迹。
石岗暴跳如雷,他扯着嗓子怒吼:
“都慌什么!给我把这一片屋顶翻个底朝天,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尤明姜可没打算坐以待毙,趁着敌人慌乱之际,她猫着腰,沿着屋脊迅速移动。
突然,她发现了一处屋顶的拐角,那里堆满了杂物,可以很好地隐蔽身形。
尤明姜迅速躲了进去,一边留意着外面的动静,一边抽出一支箭,搭在弦上,准备给敌人来个出其不意。
“嗖、嗖、嗖——”
尤明姜手中长弓不停开合。
只听几声短促的惨叫,又有几个士兵捂着伤口,直挺挺地倒下.
石岗的太阳穴突突跳着。
他的脸涨得紫红,嘴里不停地咒骂,那些污言秽语像是决堤的洪水,止都止不住。
他这辈子还没吃过这么大的亏!
这刺客不愿牵连一众百姓,才会一直像逗弄傻子似的,把他们耍得团团*转,在屋顶上来回穿梭,将他们当大马猴儿溜来溜去。
他们拼了老命地追赶,却连人家的衣角都碰不着。
石岗带着一众兵马,像没头苍蝇般在后面紧追不舍。
他心里清楚,这是在危城大本营,自己还有几分底气。
要是到了城外,他绝不敢这么莽撞。
荒郊野外到处都是未知,万一跌进陷阱、中了埋伏,回去怎么向惊怖大将军交代?
一想到惊怖大将军发怒的模样,石岗就脊背发凉,那后果,他真的想都不敢想。
想到这儿,石岗又忍不住在心里把莫富大骂了个狗血淋头。
这个蠢货,简直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要是当时直接一箭射死张书生,哪儿有现在这么多破事?
可他偏偏留了活口!
还给了人家逃跑的机会!
现在倒好,张书生被人背走了,局面彻底失控。
骂完莫富大,石岗又把矛头指向蔷薇将军。
既然要审,就该做得彻底。
直接把张书生的双手砍了,舌头拔掉,看他还怎么折腾?
非要留下这么个祸根,现在惹出这么大的乱子。
石岗在心里暗自腹诽,装什么假慈悲?
出了事还不是得他来收拾烂摊子?.
正想着,石岗眼尖地瞧见尤明姜冒头了。
“弓箭手准备,放箭!”
随他一声令下,弓箭手们齐刷刷张弓搭箭,弓弦被拉得紧绷,又朝着尤明姜所在的方向,正面射出了一轮强劲的箭雨.
尤明姜手持一石弓,翻越一重重屋脊。
每拉一次弓,必有追兵会血溅三尺。
她不是什么鲁莽冲动,也不是什么艺高人胆大,而是一心引开敌人,生怕他们在慌乱中伤及无辜百姓。
她太清楚这些恶人的行径,他们想要害人时,总能找出无数冠冕堂皇的借口。
尤明姜实在无法接受,因自己的缘故让平民百姓无端陷入险境。
喊杀声震耳欲聋,尤明姜在混乱中瞅准时机回射几箭,她的箭羽数量远不及他们,却每发必中,箭箭致命。
“嗖——”
一名攀上屋顶的弓箭手,应声倒地。
针对这种情况,尤明姜见一个杀一个。
渐渐地,弓箭手们意识到只要不上屋顶,就不会成为她的目标。
危城,是惊怖大将军苦心经营的老巢。
自然不会放任手下把这里搅得鸡飞狗跳。
要是像对待那些偏远村落一样烧杀抢掠、无恶不作,那他的根基也就毁于一旦了。
所以,敌人诸多掣肘,投鼠忌器,没办法毫无顾忌地全力围杀。
如此一来,反倒给了单枪匹马的尤明姜极大的周旋空间,她就像一条滑溜的鱼儿,在这片复杂的水域里游刃有余,越发自在.
尤明姜不会在同一个屋顶逗留太久。
敌人可能会放火烧房,伤及屋内百姓。
在密匝匝的箭雨下,尤明姜一鼓作气,纵身往城墙那处奔去。
有时候,敌人的箭会射中她身上绑着的稻草人,次数多了,底下的人终于反应过来,这稻草人根本不是张书生。
石岗气得暴跳如雷,“你这鼠辈,有本事别躲在上面,下来与我堂堂正正决斗!”
尤明姜对他的叫骂置若罔闻,趁其不备,从屋脊上飞速滑下,瞬间解决一队士兵,随后飞身上了城墙。
她一边奔跑,一边暗自啐道:
“呸,你这些惊怖大将军的爪牙,平日里行事就不堂堂正正,还妄想堂堂正正决斗?这词儿被你一说,都变得不堂堂正正了!”.
尤明姜单手撑地,一个侧滑便铲倒迎面而来的校尉。
她轻功极快,敌箭纷纷射空。
尤明姜猜想,张书生已成功转移,于是毫不客气地将身上插满箭矢的稻草人,朝着追来的金甲将军石岗扔去,正中他的脑袋。
石岗气得几近发疯。
他身着厚重盔甲,行动远不如尤明姜灵活,即便骑着马也被远远甩在后面。
他心中发狠,发誓定要将这个刺客碎尸万段,让她后悔来到这个世上。
城墙上的士兵虽不是摆设,但面对尤明姜的勇猛攻势,却如同乌合之众。
这些士兵多是厢军,本就战斗力不强。
尤明姜轻松躲过长刀劈砍,反手出击,砍胳膊砍腿,将敌人砍倒在地后迅速逃离,终究还是留了这些人一条性命。
她的攻击凌厉凶狠,身形虽不算壮硕,却爆发出惊人力量,眼神中透着凶光,活脱脱像个女魔头,吓得士兵们丢盔弃甲。
有的聚在远处,手里挥舞着刀剑,却不敢靠近半步。
就在石岗无计可施之时,他训练有素的生力军终于赶到。
同时,传令官带来一好一坏两个消息。
好消息是惊怖大将军表示,即便在城内抓不住刺客也无妨,他已派萧剑僧和蔷薇将军在城外守候,一旦发现刺客便就地格杀。
坏消息是,要是让刺客成功出城,石岗的脑袋也别想要了,他要么死在冲锋的路上,要么死在惊怖大将军手中。
石岗被逼入绝境,心态愈发癫狂,不顾一切地冲上前去,要与尤明姜近战搏杀。
尤明姜且战且走,耳后突然风声呼啸,她下意识地反手挥刀阻挡!
只听“铛”的一声,刀剑激烈相撞。
双方陷入角力,周遭的精锐士兵见状,蠢蠢欲动,想要一拥而上。
尤明姜听到振甲的动静,心中一横,决定先解决掉石岗这个大麻烦。
就在这时,忽听一阵轻微的簌簌声,一把花生裹挟着凌厉的劲道,从后方疾射而来!
这些花生带着破风之势,越过尤明姜,直冲着周遭那些虎视眈眈的精锐士兵而去。
眨眼间,花生精准无误地命中士兵们的眼睛,“噗噗”几声闷响,直击要害!
被花生击中的士兵,双手死死捂住眼睛,重重栽倒在地,开始痛苦地打起滚来,殷红的鲜血从指缝里渗了出来。
原本整齐的阵仗瞬间散了架,士兵们乱作一团,相互碰撞、推搡。
场面顿时混乱不堪.
石岗双目圆睁,心里又惊惶又恼恨。
他扯着嗓子吼道:“谁?”
话音刚落,一柄长剑贯穿了他的心脏!
石岗瞪大了眼睛,口中涌出大口鲜血。
见状,尤明姜立刻挥刀砍下!
“骨碌碌——”石岗死不瞑目的脑袋,血淋淋地滚落在地。
尤明姜仰头望去,只见头戴笠帽的路小佳,正优哉游哉地盘腿坐在城墙上。
路小佳挑眉看向她,脸上半是戏谑半是无奈,抬手往嘴里丢了一粒花生,慢慢地嚼动,调侃道:“长本事了啊,都敢劫法场了。”
尤明姜一怔,一时竟不知如何回应,张了张嘴,却没发出半点声音。
路小佳见状,嘴角微微上扬,又捏开一粒花生,吃掉雪白的花生仁后,指尖一弹,花生壳轻飘飘地弹在了尤明姜脑门上,嘴上还恶声恶气道:“你再敢玩这种命试试?”
周遭一众士兵仍不死心,相互对视几眼后,手中长刀紧握,试探着慢慢靠近。
路小佳眼神一凛,一道剑光闪过。
倏地,暗红色的血线在士兵们脖子上绽开,还来不及发出一声惨叫,直挺挺地纷纷倒地,在地上横七竖八地躺了一片。
其他士兵吓得脸色惨白,双腿发软,忙不迭地往后退,再也不敢轻易上前一步。
路小佳将剑收回腰畔,抬手压了压笠帽,阴影遮住了半边脸,让人看不清他的神情。
随后,他稳步走向尤明姜。
尤明姜有些尴尬地讪笑着,悄悄把虎口震裂的手背到身后,“不是你想的那样……”
话还没说完,路小佳突然伸手,一把揪住她的衣襟,猛地将她拽了过去。
两人的脸几乎贴到了一起,鼻尖相触,路小佳额头轻抵着尤明姜的额头:
“再敢玩命,我就把你栓裤腰带上!”
尤明姜望着他,见他佯装凶狠却藏不住担忧的神色,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脑门又结结实实地挨了一个暴栗。
“笑什么?走。”
路小佳二话不说,蹲下身子,将她稳稳地背了起来,双手托住她的腿弯儿。
他脚下发力,从城墙上纵身一跃而下——
作者有话说:[好运莲莲]莫富大、石岗:惊怖大将军麾下“九将军”其二,攻打难度主要来自于破甲。
[菜狗]下章解决蔷薇,下下章解决雷暴和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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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废稿
黄昏,天又下起了小雨。
原本就坑坑洼洼的小路,如今变得更加泥泞了。
尤明姜伏在路小佳的背上,头上戴着路小佳的笠帽。垂在下巴的系绳轻轻蹭着他的颈窝,让他心里泛起一丝酥麻。
小雨滴落在他的脸上,正巧儿滋润了他的笑眼和心窝。
无论是何时何地,只要眼睛里一落进尤明姜,他这心里就止不住地畅快,那股子高兴劲儿,怎么压都压不住.
一场细雨,两种心情。
望着灰蒙蒙的雨幕,尤明姜脑子里乱糟糟的,忍不住开始走神。
不知道冷血驾车抵达了老庙没有?
下雨天,地面又湿又滑。马车经过会留下车辙,人走过会留下脚印,追踪的人顺着这些痕迹肯定能找到老庙。
真希望冷血在下雨前就能赶到,别出什么意外。
过了会儿,她又担心起来。
这路泥泞不堪,车子肯定颠簸得厉害,张书生伤势本就严重,这样一折腾,还不知道会恶化成什么样。
还有那袋“人造血”,她没来得及教冷血怎么拔针……
不过,给小秀割背疮的那天,殷动儿和蓉嫂都在场,亲眼见过她怎么挂血袋和拔针的……她们应该能帮张书生拔针吧?.
“想什么呢,这么入神?”路小佳背着她,身形如燕,掠过一棵棵树顶。
她轻轻合上眼睑,故作镇定,声音带着些闷闷的味道:“想你呗。”
脚尖在树枝上轻轻一点,路小佳轻声笑了,“嗯,看来你已经知道了。”
尤明姜被这话勾起了好奇心,抬起头,眼中满是疑惑:“知道什么?”
忽然,潺潺的水流声传入耳中,路小佳纵身一跃,稳稳地轻轻落在岸边。
他哧哧地笑着,故意拖长了音调:“知道我是来找你讨债的。”
尤明姜愣了一下,呆呆道:“讨债?”
察觉到他似有聊天谈心的兴致,尤明姜迟疑着从他背上跳下来。
这才发现,他的头发丝、眉毛、睫毛上都挂着细密的雨雾,她下意识地抬手,指尖迅速解开那顶之前被自己一把抢来、还歪歪斜斜扣在头上的笠帽。
她双手捧着笠帽,一心只想快些将这帽子给他戴上,好为他挡挡这恼人的雨。
即将触碰到路小佳头顶,手腕却猛地一紧,被路小佳有力的大手牢牢按住。
“我要讨的债,全看你愿不愿还。”路小佳突然欺身向前,两人的距离顿时被拉近,热气喷吐在她的耳垂上。
尤明姜怔了怔,不自然地别过头,垂下了眼睛。
他凝注着尤明姜,轻轻扯下她的蒙脸布,声音很轻:“明姜,看着我的眼睛。”.
尤明姜不敢看路小佳的眼睛。
以往行走江湖,她也碰见过不少臭名昭著的恶人。
那些人或是狡黠,或是张狂,多少还带着一丁点儿别样的“魅力”。
可凌落石完全不同。
他就像一滩毫无生气的死水,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腐臭。
凌落石哪像个人啊,行事全凭一己私欲,哪管什么是非黑白,分明是纯粹的、无法理喻的恶的化身,没有一丝让人琢磨的余地。
他存在的意义,好像仅仅是为了源源不断地制造恶事,就跟狮驼岭的妖怪似的,吃人肉、喝人血,睡人皮。
凌落石的存在,打破了她对世间恶人的所有认知。
凌落石肯定不会咽下这口气,他报复的手段只会比想象中更加狠辣。
她害怕因为自己的缘故,让周遭无辜的百姓被牵连,成为凌落石泄愤的牺牲品,遭受无妄之灾。
她害怕事情一旦失控,局面就会彻底崩坏,到时候,她用什么去偿还那些无辜百姓的血债?
她有一丝丝投鼠忌器的胆怯……
她害怕被路小佳发现这一点.
“看着我。”路小佳又重复了一遍。
“你……”尤明姜抬起头,刚吐出一个字,笠帽下,一道温热的呼吸骤然压来。
是路小佳偏头吻了下来。
他一只手轻柔地托住她的后颈,稳稳地垫在她脑后,另一只手的虎口轻轻卡在她的下颌,指尖沿着唇角细细描摹,力道放得极轻。
她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却被他顺势咬住下唇,辗转厮磨。
“唔”尤明姜怔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
她下意识地睁大了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那微微颤动的睫毛。
突然,他轻轻咬了下她的耳垂,滚烫的气息喷洒在她耳畔:“闭眼。”
她的呼吸一滞,还没来得及反应,他的嘴唇便再一次覆了上来。
这一次,他生涩却又急切地撬开她的嘴唇,他的嘴唇带着雨水的凉意,可嘴巴里还残留着花生的香气,两厢交织在一起,让她的心跳更加急促了。
这个吻带着一种莫名的颤栗,让她本能地攥紧他的衣襟,笠帽不知何时滚落在地,凌乱的湿发扫过她的眼睑,引得她睫毛不住轻颤。
在这绵长的一吻里,她只能听见彼此急促的换气声,时间变得无比漫长。
路小佳终于退开了些许,耳垂通红,脸颊也泛起淡淡的红晕。
尤明姜乌溜溜的瞳仁儿里,满是懵懂与不知所措,目不转睛地望着他。
路小佳低笑一声,轻轻吻了吻她的眼皮:“怕什么?生生死死,我都陪着你。”
无论是雷霆之怒,还是风雨如晦。
皆并肩共担,一同承受.
“啧,真是好浪漫啊。”
不等尤明姜回过神来,一道“啪嗒”的脚步声突兀地响起。
路小佳的眉头皱起,手扣住了剑柄,全身的肌肉紧绷,进入了戒备状态。
“找到了。”一道男子幽幽的叹息声传来,那声音比这场冷雨更添几分凉意。
这声音好耳熟,尤明姜心里猛地一颤,好像是……殷动儿的情郎?
她和路小佳对视一眼,倏地循声望去,一把油纸伞率先映入眼帘。
雨滴到伞面,溅落小小的水花。
伞下伫立之人,一袭劲装疾服,腰佩生锈的无鞘刀,戴着青面獠牙的面具。
萧剑僧生得俊美无俦,为震慑敌人,出战时,常常效仿兰陵王遮掩真容。
路小佳慢悠悠地嚼着一粒花生。
他偏过头,对尤明姜说道:“你知道,这世上最煞风景的事儿是什么吗?”
尤明姜一听这话,就知道他又要开启毒舌模式了。
她配合地挑了挑眉,接话道:“是什么呀?说来听听。”
路小佳眼皮都没抬,漫不经心地吐出一句:“是人家正腻腻歪歪的时候,冷不丁发现旁边凑过来一条吃屎的狗。”
这话里的指向性,再明显不过,显然说的就是不远处的萧剑僧。
萧剑僧听到这话,只是朝着声源处轻瞟一眼。
他眼神冰冷,压根儿没打算搭理路小佳的挑衅,不屑与他口舌之争。
萧剑僧目不斜视,声音不带一丝温度地说道:“束手就擒,乖乖随我回去复命,兴许还能留你个全尸,也免得祸及家人。”
尤明姜回怼道:“好大的威风!不知情的,还以为你已经稳操胜券了呢!”
萧剑僧冷笑道:“嘴还挺厉害。我再问你一遍,你到底要不要束手就擒?”
她不动如山,轻哂道:“如果我说不呢?”
“那我就将你的人头砍下,装在匣子里奉给惊怖大将军。”
这番话说得掷地有声,完全不似恫吓.
持伞而立的青年,手背瘦削,紧紧握着手中的无鞘刀。
眼神看似冷峻地盯着前方,实则暗地里悄悄冲尤明姜挤了挤眼睛。
尤明姜了然。
她冲路小佳使了个眼色,故意撒娇道:
“路哥,你瞅瞅他,明摆着是在学你呢。你使得无鞘剑,他就弄把无鞘刀,这讨厌的学人精,真真是让人着恼!”
对这句脆生生的“路哥”,路小佳受用得很,顺着她的话就往下演,笑眯眯道:“姜姐,你且说说,想让哥哥如何整治这小子?”
险些被这股腻歪劲儿逗乐了,尤明姜强忍着笑意,伸出手,指尖儿直指萧剑僧:
“给姐姐往死里削他,千万别手软!”.
“啪啪啪。”一阵稀稀拉拉的掌声突兀响起,“好精彩的相声啊。”
萧剑僧闻声定睛一看,心里暗叫不妙,这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家伙怎么来了?!
“你来做什么?”萧剑僧皱着眉,语气里满是警惕。
他原想和尤明姜二人假意打斗一番,骗过危城附近的眼线,好跟着他们前往老庙。先去确认殷动儿是否安然无恙,之后再一起商量如何扳倒凌落石。
可万万没想到,凌落石对他根本信不过,居然还派了蔷薇将军于春童前来。
这下,他的计划怕是要落空了!
萧剑僧心里不禁暗暗叫苦.
“萧兄做事竟如此拖泥带水,实在不像你的作风,小弟斗胆现身相助,萧兄可莫要怪罪。”
来人笑意盈盈,不慌不忙地从芦苇丛里走了出来。只见那鼓掌之人,走起路来十分轻灵,一看便知轻功属于上乘。他生得唇红齿白,锦衣华服,手中提着一柄精钢大扫刀。
“蔷薇将军,于春童。”于春童双手作揖行礼,嘴角勾起标准的笑意。
眼睛却像粘在尤明姜身上一般,肆无忌惮地打量着,那目光让人浑身不自在。
远远瞧她那架势,还以为蒙脸巾之下,会是张多么狞恶的脸。
没想到竟是这般明艳。
她正处在鲜花绽放的最好年纪,眼神鲜活灵动的,全然没有被教条束缚的死气沉沉。
她是美的,却不需要任何人的夸赞,她只需要你仰望她的耀眼。
她可以是酷烈的,也可以是温煦的,她不是依附他人的菟丝草,也不是攀援而上的凌霄花,她是太阳,叛逆的、响当当的太阳。
就是这样一个女人,搅乱了危城的风云。
可这样的女人,也会陷入爱欲吗?
蔷薇将军躲在芦苇丛中,目睹了她与情郎那羞涩、懵懂又热烈的亲吻。
他忍不住暗自思忖:嘿嘿,这对金童玉女,莫不是已经尝过禁果了?
呸,什么金童玉女,不过是满肚子男盗女娼。
蔷薇将军忽然一下子浑身燥热起来。
花儿本就该受阳光普照。
他又何尝不是?
他就是蔷薇,他就是花儿。
他需要雨露,需要光照,更需要这个女人来晒干他内心的阴暗和潮湿。
想到这儿,蔷薇将军于春童望向尤明姜的眼神愈发炽热。
就在这时,路小佳冷不丁开口道:“我刚才有句话说错了。”
声音不大,却成功打破了这微妙的平静。
于春童脸上的笑容丝毫未减,语调微微上扬,应了声:“哦?”
路小佳轻轻叹了口气:“这世界上,要是有比遇见一条吃屎的狗更煞风景的事儿,那肯定是遇到了两条吃屎的狗。”
说完,他轻蔑地扫了一眼于春童,淡淡补充道:“舐痈吮痔的贱狗。”
这一下,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火药味.
萧剑僧暗自叫苦,不着痕迹地与尤明姜对视一眼。
尤明姜冲他轻轻点了点头。
眼下被于春童紧紧盯着,萧剑僧实在没法子,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他心里清楚,这场架得打得逼真,才能瞒过这难缠的眼线。
他咬咬牙,拔刀相向,一刀带着呼呼风声,直斫向路小佳的头颅。
那出手的狠辣劲儿,不知情的还真以为他与路小佳有深仇大恨。
这一刀惊鬼泣神,恍若星流霆击!
路小佳佯装避无可避,神色一凛,当机立断以攻代守。
迎着那风卷残云般的刀光,他疾如流星赶月,挺剑而出。
刹那间,油纸伞旋转着被抛飞,又直直地跌落在地。
一时间,剑若狂矢,刀如惊鸿,刀光剑影闪烁交错,两人的招式难分高下。
萧剑僧的招数虽不华丽,可刀法快准狠。
“锵!”路小佳硬格一刀,震得手臂发麻,佯装吃力地凌空翻身.
萧剑僧暗中留意着于春童的反应。
其实,他们这边三个人,完全能一鼓作气地将于春童解决在这儿。
但无奈惊怖大将军对他信任有加,要是于春童死了,他可就没法继续在那边儿当卧底了。这地方看起来平平无奇,可说不定边边角角都藏着惊怖大将军的眼线。
凌落石老奸巨猾,这么做就是为了防止手底下的心腹叛逃。
一举一动,都可能被那些眼线一五一十地汇报给惊怖大将军,不得不防。
兔起鹘落间,两人你来我往,刀光剑影闪烁,谁也不肯示弱。
路小佳挥剑横削,看似击溃了萧剑僧的一轮进攻,实则手下留情。
他余光瞥见于春童双手环胸,不怀好意地睃着自己,心里暗自警惕。
果然,于春童狡黠一笑,冲着萧剑僧努努嘴,扬声道:“萧兄,我看他尚且游刃有余,莫非是你手下留情了?”
这阴阳怪气的话,就像一把火,让气氛变得更加紧张。
“啰嗦!”萧剑僧面不改色,心里却咒骂着于春童的多事。
他骈指抹过刀锋,挽了一道寒光湛湛的刀花,那削峰平山的凌厉刀势,朝着路小佳迎面劈落,比之前更加凶狠。
“哔咔——呲啦。”
刀剑再次相撞,火星四溅。
二人形成掎角之势,互相交换了个眼神,又“砰”地退开。
萧剑僧和路小佳越打越投入,一招一式都带着风声,让人看得胆战心惊。
打得兴起的两个人一前一后追着离开了,身影逐渐消失在雨幕里。
只留下于春童站在原地,若有所思地望着他们离去的方向.
“糟糕,这可是萧兄的绝技,一旦被他击中,伤口很难愈合的。”
于春童叹了口气,却难掩眼底的兴奋,信步朝着尤明姜走去。
倏地,他身形一僵,垂眸望去,一缕乌黑的发丝悠悠飘落在地。
雪亮的刀身簌簌滚落雨珠,映出尤明姜那双冰冷而坚定的眼睛。
尤明姜单手持一把朴刀,刀锋直指于春童咽喉:“动手。”
她从五人帮那儿,听说了“蔷薇不下马,惊怖不归天”的说法。
这于春童绝非善类,阴狠狡诈如狐。
从他投来第一缕目光开始,那眼底藏着的腌臜心思,就被她一眼看穿。
于春童微微一怔,旋即脸上浮起一抹轻薄又放肆的笑。
瞧着尤明姜这般强硬,心中那股子征服欲反倒一下子被点燃。
他微微歪着头,扯了扯嘴角,“就凭你?还不是我的对手。”
“是么?”尤明姜冷哂,直接撂下狠话,“不妨一试。”
“少安毋躁,姑娘家家的火气别这么旺盛。”于春童勾唇轻笑,背着手来回踱步,眼睛却始终没从尤明姜身上移开,“你就不想知道他们二人的生死胜负?”
尤明姜轻嗤一声:“你不是他的对手,轮不到你猩猩狂吠。”
被她的态度撩拨得心痒难耐,于春童不自觉地以指腹抹过刀锋。
冰冷而细微的痛楚,就像在他心里燃起了一把火,让他更加兴奋。
“好吧!”吮净指腹渗出的血珠,于春童以最甜蜜的口吻,释放着最浓烈的恶意:“即便我要挑对手,也断断不会选他,而是选——”
“你!”他右手一掣,抡起寒光凛凛的大扫刀,势如风樯阵马,遽然斫向她!.
“失空劈”是蔷薇将军的独门刀法。
尤明姜早料到他会突然出手!
她翻身掠起,袍袖一展,回敬他十几根寒光熠熠的银针。
于春童的呼吸急促起来,胸膛剧烈地起伏,整个人兴奋得浑身止不住地颤栗。
他血液里的好战因子疯狂涌动;
而对面的尤明姜,在生死较量中的冷漠,更让他感到一种别样的致命诱惑,心底的欲望愈发浓烈,烧得他理智几近全无。
他迅捷地反手回刀自护,刀影密不透风,但听“叮啷”作响,银针被悉数弹飞。
尤明姜舞动着朴刀,刀势剖开他的刀气,转手横削他胸膛。
孰知,于春童胸前的衣帛毫无征兆地迸裂,缕缕腥臭的毒烟直扑她的面门.
这毒烟来得太过突然,尤明姜被击得凌空跌翻!
她狼狈地以刀拄地,踉跄着滑退丈余。
岭南温家的毒,一旦沾到人的肌肤,跟嗜血的水蛭似的,钻进人的四肢百骸。
尤明姜掩唇低咳:“咳咳。”
她暗自运转内息,佯装气血逆流,鲜血从指缝间恰到好处地渗出。
“怪你太天真。”于春童一步一步朝着尤明姜逼近,眼睛里闪烁着贪婪的光。
“你明知我是敌人,为何不多加防范呢?”
说完,他遽然弃刀,瞬息掠至尤明姜眼前,一掌印向她的胸口!
尤明姜心中一凛,却依旧强装慌乱,像是完全没料到他会突然发难,顾不得压制“猖獗的毒素”,硬生生地与他对了一掌。
“嘭!”尤明姜仰面跌飞出去,落地翻滚了几圈,一动不动。
在毒物“作用”下,她好像彻底失去了反抗能力。
实际上,她正暗自凝聚力量,只等绝佳时机给予于春童致命一击
于春童单手持刀,一步步逼近动弹不得的尤明姜。
他轻抬刀尖,挑起她的下颔,细细端详、品鉴。
只见尤明姜中了毒,脸色苍白,病态的红晕却从额头一路烧到了眼尾。
一缕鲜血从她嘴角溢出,又被她漫不经心地拭去,指尖儿晕开一抹惊心动魄的艳色。明明是强弩之末的姿态,却透着一种脆弱的锋利,犹如被积雪压弯的青竹。
看得于春童心痒难耐。
他俯身,手指忍不住撩起一绺她的青丝,顺手点了她周身几处死穴,心想着这美人儿既然已是瓮中之鳖,真就这么杀了实在可惜。
他的语气忽然变得又轻又软,几乎是贴着她的耳畔低语:“你既然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又为什么不灵活一些呢?现在这儿只有你和我,只要我松松口,保住你的性命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儿。我们何不化干戈为玉帛呢?你也该奖励奖励我,对吗?”
没想到尤明姜却笑得一脸鄙夷,啐道:“奖励你个狗头嘴脸,滚!”
这泼辣的回应,非但没让于春童生气,反而更激起了他的征服欲。
他舔了舔嘴唇,勾起她的下巴,不紧不慢地诱哄:“不然呢?你现在这般情况,还能与你的情郎卿卿我我,还能在危城里搅风搅雨么?你要是和我好上一回,你就会觉得我不比你的情郎差。这样你成全了我,我也可以成全你,给你解毒,你觉得怎么样?”
“我真想撬开你的脑壳,看看你脑子是不是生锈了。”尤明姜反唇相讥。
于春童平日里最是自负美貌,红颜知己都赞他担得起“蔷薇将军”的雅号,眼下被这般顶撞,心里的火气“噌”地一下冒了起来。
他猛地将大扫刀抵在她的锁骨处,留下一道渗血的红痕,冷笑道:“你可以继续嘴硬。忘记告诉你,你中的毒,最忌讳的就是身上有伤。”
可尤明姜只是冷笑一声,还斜睨着他,用眼神嘲讽他的愚蠢。
于春童刺不下去了,挫败与亢奋,这两种情绪在心底激烈碰撞。
他眸中掠过一丝猩红,俯身蘸了些鲜血,在她的嘴唇上点涂了几下。
看着那如点绛唇般的效果,满意道:“这样就更漂亮了。”
“漂亮吗?”尤明姜淡淡一笑,“比你这个兔儿爷还漂亮吗?”
这一句“兔儿爷”,直直戳中于春童灵魂深处的痛点。
他粗暴地揪着她的衣襟,怒声道:“你敢说我不是男人?”
于春童生得俊美,招来不少风言风语,同袍们也常暗地里编排他。
这一直是他心底的忌讳。
“难道不像吗?”尤明姜微笑着反问。
于春童脸色变得阴森可怖,直勾勾地盯着她,活像一只磨牙吮血的妖鬼。
他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你等着。”
难捺心中的欲念与愤恨,麻利地扒掉外袍,袒露出精悍的上身,作势要解带脱裤,他要让这个不知死活的女人知道,得罪他的下场究竟是什么.
就是现在!
尤明姜一记鲤鱼打挺,倏地弹坐而起。
她五指成爪,疾如旋踵,逐风追电,狠狠地抓向他的腰腹。
她已被点住死穴,如何还能绝地反击?
于春童悚然疾撤,反手握住长刀,一记横扫千军,刀锋搠向她的心窝。她身轻如燕,凌空飞旋,轻巧地避开刀锋。
“算了吧,我认输。”于春童看似意兴阑珊地说道,“不打了,好不好?”嘴上这样说着,他威风凛凛的大扫刀,却*旋踵而至。
尤明姜蹑空而起,脚尖轻点刀身,借力扶摇直上!
她指尖寒光凛凛,猛地按向他的颅顶。
于春童咬牙,贯气于刀身,硬生生去架住她的利爪。
“哐!”他单膝跪地,额头冷汗涔涔,勉强以肩扛住刀背,刀锋绞住她利刃般的指甲。他艰难道:“你不是被点了死穴了?”
“你的点穴技术不到家,没戳中死穴呗。”
尤明姜颇不耐烦,翻腕攻袭,指甲锋利如刀,变招奇快。
仓促之中,于春童慌乱地抄刀劈砍,但他心慌意乱,难免有所疏失。
瞅准于春童的破绽,尤明姜猛地出手,狠狠插进他的皮肉里。
剧痛从伤口处炸开,于春童凄厉地惨叫起来,他下意识想要往后躲,可尤明姜抓得太紧,他这一躲,反倒扯出一道又长又深、血肉外翻的大口子。
于春童疼得发狂,哪儿还顾得上别的,朝她猛扑了过去,一心要杀了她。
“就凭你也想杀我?太自不量力了。”
尤明姜冷笑一声,闪身点中了于春童身上好几处要命的穴位。
不过她没封他的感官,还特意警告说:“别乱动,我这是用的特殊点穴手法,要是你强行冲开穴位,又不懂怎么逆转经脉,到时候有你好受的,后果你自己担着。”
“颠倒穴道法!”于春童怛然失色,“你是崆峒派的弟子?”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她懒得和他废话,袍袖一挥,就将人打飞几丈.
于春童重重摔落在地。
他只觉五脏六腑都移了位,喉头一甜,“哇”地吐出大口鲜血,止都止不住。
尤明姜迈着轻盈的步子,款步走近。
她居高临下地垂眸,欣赏着于春童眼下这副狼狈的惨样儿。
“你敢这样对我,你知道我是谁的侄子吗?”
于春童啐出一口血沫,用尽全力怒目而视,试图用身份来震慑尤明姜。
尤明姜不紧不慢,慵懒地瞄着自己的指甲:“哦?说来听听。”
于春童心里七上八下,表面却强装镇定,硬着头皮说道:“于一鞭。”
真是终日打鹰,今日却被鹰啄了眼。
他满心恐惧,不想就这么死掉。
只能把最后的希望寄托在叔父的名号上,期望能唬住尤明姜。
说出这个名字后,他心里还存着一丝侥幸,想着对方或许会忌惮叔父的威名.
“于一鞭……很有名么?”尤明姜笑道。
作为凌落石最得力的亲信,也是他仅存的故交,于一鞭在扬州一带那是声名远扬,威名赫赫,跺一跺脚,这儿都得颤三颤。
但尤明姜初来乍到,对扬州一带错综复杂的人脉关系和威名响亮的人物并不熟悉,于一鞭这个名字,对她来说,实在是太过陌生。
于春童一听这话,心里“咯噔”一下。
跟寒冬腊月被兜头泼了一桶井水似的,从头顶凉到了脚底。
尤明姜嫣然一笑,一脚重重踩在于春童的腰腹上,脚尖还狠狠地碾动着伤口,“不好意思,听都没听过。”
“疼!”于春童疼得浑身抽搐,神情凄楚地迭声求饶,“我错了……”
“疼吗?”尤明姜脚下暗暗发力,脸上却挂着假笑,“你都不哭,怎么能证明疼呢?”
于春童眼眶泛红,腰腹处的鲜血早已洇染开来,怵目惊心。在剧痛之下,他终于忍不住呜咽着流下滚滚热泪。
尤明姜眼神转冷,嗔怪道:“你可是蔷薇将军耶,将军怎么能哭?”
说完,她眯起眼睛,膝盖重重抵在于春童的伤口上,双手猛地揪起他的衣襟!
于春童被折腾得死去活来,喉头一阵泛甜,侧过头又吐了一口鲜血。
“既然你已知错,那不妨告诉我,你错在哪儿了?”她轻轻拍了拍他的脸颊,带来的不是温柔,而是让人脊背发凉的恐惧。
于春童嗫嚅着嘴唇,完全摸不清她的意图,心里怕得要命,不敢轻易搭话。
可他也明白,以尤明姜的手段,自己说与不说,结果恐怕都没什么两样。
“不说?”她笑得眉眼弯弯,笑容里透着森然的凉意。
“砰!”她一拳捣在于春童的面门上,打得他鲜血飞溅,红的紫的泼剌剌地淌了满襟。于春童来不及发出惨叫,尤明姜又挥出一拳,冲他的下巴旋了上去,“嘎嘣”一声脆响,将于春童打得满嘴是血,吐出几颗牙齿。
最后一拳,她原本照准于春童的心窝,怕一下子把人打死,又改为往胃上狠狠捣了一拳,于春童闷哼一声,被打得五脏六腑翻江倒海,呛得黄胆汁都呕了出来。
他后悔了!
他后悔得肠子都青了!
早知道就去对付路小佳,而不是错把豺狼当成了绵羊。
尤明姜犹嫌不解气。
声音拖得长长的,皮笑肉不笑道:“你说说你,惨白着一张脸,哪里像娇艳的蔷薇?还是让我帮帮你吧,好不好呐,蔷薇将军?”
冷不丁,她“嚯”地左右开弓,狠扇他十余记耳光,下手极重,将他扇成个通红的猪头.
于春童紧咬牙关,强忍着钻心疼痛,嘴里充斥着铁锈的腥甜味儿。
他大气都不敢出,只能在心底暗自叫苦,趁着没人注意,暗地里狠狠瞪了尤明姜一眼,恨不得把她给生吞活剥了!
“你竟然敢瞪我?”尤明姜曲起两根手指,轻轻抵在于春童的眼珠子上,“不过,不得不说,你的眼睛真美,像晶莹剔透的琉璃珠子……抠出来,弹琉璃儿好了。”
一边说,一边摩挲着他标致的眼角。
于春童吓了一跳,下意识想闭上眼睛,却被尤明姜用手指强行撑开眼皮,他颤巍巍地求饶道:“不要……”声音里满是恐惧。
可尤明姜却像没听见似的,毫不在意。
她皱着眉头,比划着,似是琢磨怎样才能囫囵个儿地剜出他的眼珠儿。
于春童喉头一热,内力暴乱逆流,“哇”地张嘴喷出一大口鲜血。
“瞧你这点出息,吓成这副德行。”尤明姜笑眯眯道,“我这么讨厌你,怎么会稀罕你这双眼睛?你这人,和阴沟里的老鼠差不离儿。除非……把你彻彻底底洗干净,不然我连碰都不想碰你。”
说完,尤明姜俯下身,一把扯住于春童的脚踝,将他往河边拖去。
于春童双脚乱蹬,在泥地上划出两道长长的痕迹,却又挣脱不得,只觉自己跟待宰的羔羊似的,正被押往屠宰场。
他满心绝望,气若游丝道:“你杀了我吧……给我个痛快……”
“杀人是犯法的,你想死就自己咬舌自尽。”尤明姜冷冷地回应。
于春童怨毒地瞪着她,恨不得把她的模样死死烙印在脑海里,盼着回魂夜能找她索命报复。他一咬牙,狠狠朝着舌根咬去,剧痛席卷大脑,他浑身一震,本能地松开了嘴。
于春童难堪得满脸涨红。
他想咬舌自尽,一死了之,却根本没有那超人的意志。
见他这副窝囊样,尤明姜被逗笑了。
她嫣然一笑道:“蔷薇本是瑶池仙缬,可你现在满脸血污,红润有余,清新不足,不如……我帮帮你!”
说完,她揪住于春童的头发,跟涮洗脏抹布似的,强硬地把他摁进了河水里。
“咕嘟咕嘟……”
河水迅速没过了于春童的头顶。
他精致的冠发瞬间被打散,像杂乱沉浮的海藻。压根儿连眼睛都睁不开,浑浊的河水一股脑灌进他的口鼻,胸腔憋闷得几欲爆炸。
他虚弱地挣扎着,可摁在他脑后的手劲儿太大,镇压着他的反抗。于春童嘴里吐出一串细微的气泡,终于陷入了昏迷。
“哗啦!”尤明姜捏住于春童的后脖颈,跟捏着个狗崽子似的,把他从水里猛地提了出来,然后一脚踹到一旁。
垂眼望着昏迷不醒的于春童,她脸上挂着菩萨般慈善的笑容,可那笑意根本没到眼底。
这个畜生道里逃出来的孽障,自然是要好好被调教、超度的。
先得让他明白……
花儿到底凭什么这样红!——
作者有话说:[好运莲莲]蔷薇将军于春童:于一鞭的侄子,曾谁雄的儿子。惊怖麾下的一员猛将,惊怖是他的杀父仇人。
[好运莲莲]萧剑僧的无鞘刀法和冷血的无鞘剑法,属于同一路数,剑都是废铁做的,主打一个“破伤风”。
[化了]蔷薇将军于春童,我不带一个字儿冤枉他的。于春童真的就是这副德行[捂脸笑哭]跟冷血一边说软话求饶,一边偷偷下毒手,一边暴打猥亵小刀[愤怒],一边说“我好喜欢小刀”[无奈]这本书里好些个坏得脚底流脓、没有行事逻辑、毫无魅力的low反派[无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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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心]“鹤九清要上岸”灌溉营养液+10[红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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