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废稿
血红蛋白类氧载体溶液,堪称“人造血”,它的一大亮点在于没有血型限制,也不会引起严重的免疫反应。
按捺着激动的心情,尤明姜立刻用【药葫芦】进行复制,保险起见,她把药葫芦放进了竹编药篓的空间里。
冷血只感觉自己眼前一花,好像有个黑黢黢的葫芦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了。
他揉了揉眼睛,心想:方才那是什么?
难道是自己看错了?
“小明……”冷血张了张嘴,好奇心终究占了上风,他忍不住开口问道,“方才是不是……”
尤明姜懒得解释,轻飘飘地回道:“不是,你眼花了。”
冷血皱了皱眉,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尤明姜,像是要从她身上挖出点什么来:“当真?可我怎么感觉……算了,是我眼花吧。”
他抿了抿唇,见她一副不想多说的样子,也就没再追问下去。但心里却暗暗留了个心眼,她身上好像藏着不少秘密。
见他还在那儿琢磨,尤明姜干脆直接支开他,开口说道:“我说你呀,要是闲得发慌,不如去打点儿柴。柴禾不够烧的。对了,别总盯着一棵榆树砍,那树没招你也没惹你。”
“好,我这就去。”冷血虽然心中疑惑未消,但还是乖乖点头应下。
瞥了眼渐渐西沉的太阳,冷血刚想要走,忽地想起什么,他又回过头来,抿了抿唇道:“那……我该砍些什么树?”
“嗯?”尤明姜微微一愣。
冷血又重复一遍:“你说不要砍榆树,那我砍些别的树?”
尤明姜轻声嘟囔:“……真是榆木脑袋。”
冷血抿紧了嘴唇,垂下眼眸,眼睫轻轻颤动:“我只是想问清楚,免得一个疏忽,又让你不高兴。”
“我哪儿不高兴啦?说得我脾气很坏似的。”尤明姜反驳道。
“……是我没说清楚,”冷血沉默了一瞬,声音低低的,“那你说该砍什么树吧。”
尤明姜挑了挑眉,眼神里透着几分促狭:“……我说砍什么,你就砍什么?哎呀呀,小冷捕快,这么听我的话呀?”
“你吩咐的事,只要……是合理的,我自当尽力去办,不然……”他瞥了尤明姜一眼,眼神飘忽不定,“又要被你戏耍了。”
尤明姜看着他这副模样,忍不住哑然失笑:“行了,砍些顺手的,你觉得合适就行。”
听她这么说,冷血松了一口气,大步流星地跑出去打柴。不多时,他打了一大捆粗细适中的柴禾,脚步匆匆地背了回来.
尤明姜正给阿玉挂了一袋“人造血”,又喂了多糖铁复合体胶囊。
听到院子里传来动静,她掀开帘子往外看:只见冷血把柴码放整齐,拍了拍手上的灰尘,走到井边,掬起一捧水泼在脸上。
清凉的井水“哗啦”一声扑在脸上,冷血浑身一激灵,他下意识地转过头,目光一下子便捕捉到了尤明姜的身影。
尤明姜冲他竖了个大拇指:“不错。”
冷血轻咳一声,别过脸去,假装不在意地摆摆手:“咳……这有什么,顺手的事儿。”
踌躇了一会儿,他又忍不住问道:“晚饭……需不需要……帮忙的?”
尤明姜先是一怔,那神情仿佛是听到了什么意料之外的新奇事儿,紧接着,她眉眼弯弯道:“呦,你是田螺小伙儿转世啊?
冷血一脸茫然,完全不晓得“田螺小伙子”说得是什么意思,但见她笑靥如花,冷血一下子便看呆了,脑海中瞬间一片空白,只剩下眼前这明媚的笑容。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回过神来,跟个做错事的孩子似的,缓缓垂下头,讷讷道:“小明……是不是觉得我多管闲事……”
听到动静,阿平赶忙从屋里快步走了出来,心里明镜似的,哪能让冷血去操持晚饭。冷血虽年龄不大,头上没戴交翅幞头,却一身官差气息十足的打扮:灰蓝圆领窄袖的缺胯衫,腰束捍腰革带,脚蹬皂靴,腰间斜佩一柄无鞘薄剑,双臂扎着黑褐色的襻膊。
阿平又不傻,哪儿能看不出来?只见他三步并作两步,慌不迭地挤到前面,神色满是焦急,连声道:“哎呀,使不得使不得!要不是神医,我这可怜的妹子恐怕早就……唉!”
说到这儿,阿平重重地叹了口气,紧接着,他又赶忙说道:“无论如何,还请神医……哦,还有这位……这位小爷,务必赏个脸,让我招待二位吃顿饭,聊表谢意。”
碍着尤明姜的情面,阿平心里再怎么抵触官差,也只能硬生生把那股情绪压下去,极不自然地把冷血也一同邀请了。
听到阿平对自己的称呼,冷血显得有些不自在,他偷偷瞥了尤明姜一眼,“叫我冷血就好,或者冷捕快也行。”
阿平没理会他,只是眼巴巴地望着尤明姜,双手局促地搓来搓去,带着几分恳切,再次开口道:“神医啊,我就想实实在在尽份心意。家里头确实没什么好吃的,可我就盼着您能给个机会,让我稍微表示表示。”
尤明姜轻声应下:“好,那就叨扰了。不过……”
阿平声音里带着几分紧张:“不过?”
尤明姜微微一笑,转身取出一石弓,目光捕捉到一只飞过的野鸭,搭箭、拉弦一气呵成,她稳稳地抬起手臂,将箭头锁定那一只野鸭,嘴角微微上扬,“正好添个菜。”
话音刚落,利箭“嗖”地疾射而出,直奔野鸭而去。只听“噗”的一声,野鸭应声落地,在草丛中扑腾几下,不再动弹。
阿平惊呼一声,他脚下生风,几步跨到野鸭落地之处,迅速俯身将野鸭提了起来。这野鸭体型小巧,飞行速度极快,身姿灵活,想要用弓箭射中,难度极高。
也难怪阿平会如此惊叹。
冷血眼中陡然一亮,忍不住脱口而出:“小明,这准头绝了!”
尤明姜眉梢轻扬,神色间透着几分自信,笑着说道:“我这儿添了道飞禽,接下来可就看你的咯。”
冷血抬手挠了挠头,目光先是落在阿平手中那只肥美的野鸭上,随后又转向尤明姜,眼中满是询问之意:“要不,我去抓两条鱼来?”
阿平一听,连连摆手道:“说好是我请二位,这怎么……”
冷血偏过头来,询问似的望着尤明姜,没有说多余的话,只是冲她挑了挑眉。
尤明姜抬眼望向天际,神色平静,淡淡开口:“嗯,太阳就要落山了。”
“好,我尽量快些。”听到她的话,冷血重重地点了下头,几个箭步就消失在了视线中.
阿平拎着那只滴血的野鸭,目光追随着冷血离去的背影,好一会儿,才将视线收回来。
他看向尤明姜,犹豫再三,他还是开了口:“神医,我瞧着那位官差很听你的话,你们是不是认识许久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观察着尤明姜的神色,生怕自己唐突了。
尤明姜嘴角微微一勾,露出一丝似笑非笑的神情,没有多言半句。
很听她的话?
但愿小冷知道她的真实身份后,不会后悔现在听自己的话。
阿平偷偷瞄了尤明姜一眼,那股压抑的沉默,压得他快喘不过气来。
犹豫再三,他还是鼓起勇气道:“神医,这天色渐晚,他……能及时回来吧?”
尤明姜抬眸,目光在天边那一抹余晖上稍作停留:“他既应下了,就做得到。”
话虽这么说,但阿平心里就像有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
抓鱼哪有那么容易?
真能赶在太阳落山前回来吗?
要是来不及,去乡亲邻里处赊借些食材,说不定还能凑一凑。
可再耽搁下去,恐怕没地儿去赊欠了。
阿平只能在一旁干着急,不停地搓着手,每隔一会儿就伸长脖子,望向冷血离去的方向,满心盼着他能快点儿出现。
最好下一秒,冷血就带着鱼出现在眼前,好让自己这颗悬着的心落回肚子里.
不知过了多久,天边已被夕阳染成了橙红色。
就在阿平几乎要坐不住的时候,冷血的身影终于匆匆出现。
他双手各抓着一条鱼,鱼儿还在奋力扑腾着尾巴,水珠随着它们的扭动飞溅开来。冷血挽着袖子和裤腿,几缕湿漉漉的头发贴在额前,脸上挂着亮晶晶的水珠。
冷血几步跨到尤明姜面前,微微喘着气,晃了晃手里的鱼。平日里冷峻的脸上,竟浮现出几分孩子气,他邀功似的说:“小明,你看这两条鱼够吗?”
“我让你去抓鱼,你就去……”尤明姜微微啧舌,眼中闪过一丝笑意,饶有兴致地凑近他,语气里带着几分调侃,“你这么听我的话?”
见她突然靠近,冷血像触了电一般,耳根瞬间染上一层淡淡的红晕,不自在地向后退了一步,磕磕巴巴地说:“我……我只是做我能做的。”
他顿了顿,似是在平复内心的慌乱,低头看着手中活蹦乱跳的鱼,声音越来越小,“……我不是听你的,我是听对的。”
阿平一直眼巴巴地望着,见冷血回来,明显松了口气,抓紧时间去生火。
冷血拎着鱼走到水池边,蹲下身子,开始认真洗鱼。
尤明姜慢悠悠地跟了过去,往嘴里塞了块饴糖,嘴角噙着一抹笑,打趣道:“呦,像模像样的嘛。”
他正专注地处理着鱼,丝毫没注意到她的靠近,冷不丁被她的声音吓了一跳,手上的动作都跟着一抖。他稳了稳心神,故作镇定地说:“这……这有什么难的?”
他斜眼瞥了她一眼,又继续清洗鱼,低声说道:“我自小在山林长大,这些事做起来倒也顺手。”
尤明姜挑了挑眉,追问道:“自小在山林里长大?”
“嗯。”冷血薄唇轻抿,声音低沉,“我是个弃儿,是狼群将我养大……”
说到这里,他的眼神瞬间黯淡下去,不过很快,他又恢复了平静,继续说道,“以前在山林里,与狼群为伍……为了果腹,什么都做过。”
尤明姜声音压得极低:“你……从来都没想过找找自己的亲生父母吗?”
冷血手头的动作一顿,整个人仿佛被定住了一般。
过了好一会儿,他低下头,目光落在水盆里扑腾的鱼身上,那些鱼儿在水中翻腾跳跃,似乎在嘲笑他的疲惫,“我从小在山林里长大,习惯了无拘无束的日子……现在有师父和师兄陪着我,我觉得挺好……”
少年捕快没有告诉她的是,他虽然知道自己身负血海深仇,但仇人究竟是谁,却无从探寻。
冷血眼眶一热,忙不迭地低下头,把脸藏起来,装作一心一意洗鱼的样子。
不想让旁人瞧见自己的情绪.
尤明姜轻轻叹了口气,拍了拍冷血的肩膀,“以你的本事,将来定能成为名震江湖的神捕,到那时,身世之谜就会水落石出。”
“小明……”冷血心里猛地一震,仿佛被什么轻轻击中。
他抬眼看向尤明姜,嘴唇下意识地张了张,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只好默默地合上,原本因身世而空落落的心,一下子被填得满满当当。
尤明姜冷不丁打了个喷嚏,鼻子被揉得发红,一抬眼,就看见冷血还愣在原地,眼神里透着一股懵懂劲儿。她嘴角一勾,笑着打趣道:“好家伙,我就说怎么突然打喷嚏,原来是你在心里偷偷编排我呢?”
冷血眼神慌张,动作僵硬地摆了摆手:“没有。你对我很好,我不会这么做。”
尤明姜脑袋一歪,满脸写着不解,上上下下打量冷血一番:“……好?我可没少差遣你,一会儿让你炖豆腐汤,一会儿又让你去砍柴、抓鱼,还说你是榆木脑袋,你就一点儿不恼火?”
冷血眼睑轻垂,细密的睫毛投下一片阴影,让人看不清神色。
他嘴角微微一动,转瞬即逝的笑意被完美隐藏,语气平静:“不会,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
他顿了顿,似乎在为接下来的话积蓄勇气,随后抬眼看向尤明姜,目光坦荡,又有些不好意思地移开视线,声音不自觉压低:“能帮到你,我……乐意的。”
尤明姜不禁重复道:“你乐意?”
冷血的耳根儿悄然泛红,别过头,声音低沉沙哑:“嗯……能帮上你的忙,我……挺乐意。”
他抿了抿唇,眉头轻皱,似是对自己直白的表达感到懊恼,又硬着头皮补充,“小明很特别,和我之前遇到的人都不一样。”说完,才惊觉用词不妥,脸上闪过一丝慌乱,磕磕绊绊道:“我是说,你的医术高明,妙手回春,我……佩服。”
尤明姜瞧着他那手足无措的窘态,实在憋不住,“噗嗤”一声笑开了花。
冷血看着她笑得眉眼弯弯,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暖意,转瞬即逝。
他轻咳一声,试图掩饰自己被感染的情绪,嘴角微微勾起,虽幅度极小,却也泄露了他内心的愉悦。
瞧他还在那装模作样地洗鱼,尤明姜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边抹眼角边打趣:“再这么洗下去,鱼都得被你搓成鱼泥咯!”
“啊。”冷血动作一滞,手上的水顺势滑落。
他轻咳一声来掩饰尴尬,转瞬又抬眸看向尤明姜,“这鱼……你想怎么做?”
尤明姜好奇地问:“你还会做鱼?”
冷血微微垂眸,“略知一二,可烤着吃,亦可煮成鱼汤。你想吃哪种?”
想起开封时兴的金齑玉脍,尤明姜嘴角一弯,笑着说:“生鱼脍怎么样?”
冷血面露难色,轻轻摇了摇头,“生鱼脍……我没有什么经验,怕是难以做好。”
说着,他将鱼重新放回盆中,目光略带歉意地看向尤明姜,眼神中闪过一丝局促:“换个做法吧,其他的我尚可一试。”
尤明姜冲着他勾了勾手指,轻声唤道:“过来。”
冷血微微挑眉,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但还是顺从地走了过去。
还未等他开口询问,脑袋上便结结实实地挨了一记暴栗,他轻皱了下眉,却没出声。
尤明姜双手抱胸,下巴微微扬起,眼神带着几分嗔怪:“小冷,这鱼还是让阿平来做吧。你想想,这顿饭是阿平特意用来答谢恩情的。像他们这样朴实的人家,最看重的就是把人情还上。今天咱们已经自备食材了,要是连饭菜都自己动手做,阿平心里肯定过意不去,会觉得欠咱们更多了。”
冷血微微一怔,下意识想要反驳,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神色有些犹豫。
尤明姜轻轻拍了下冷血的胳膊,温声道:“我知道你没有坏心思,就是单纯想帮把手。要是你把活儿都抢了,他心里肯定空落落的,一番热忱都落了空。毕竟这是他张罗的饭局,他肯定想亲力亲为来表达谢意。不如遂了他的心愿,让他安心把这份人情还了,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冷血眼中闪过一丝恍然,没再多说什么,将洗得干干净净的鱼递给了阿平,而后走到她旁边,随手在衣服上蹭了蹭手上的水渍.
尤明姜伸手探入褡裢,摸索一阵后,掏出一块饴糖。
冷血不经意地转头,目光被那饴糖吸引,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随后又装作若无其事地移开视线。
尤明姜眉眼带笑,眼底藏着几分促狭,轻笑着说道:“喏,孺子可教。”
一边说着,一边抬手往冷血嘴里塞了块饴糖。
面对她这毫无征兆的“突袭”,冷血彻底乱了阵脚,还没等他反应过来,饴糖的甜便在舌尖晕染开来。他的眼睛睁得微微有些大,一眨不眨地看着她,大脑像是突然死机,全然忘了嘴里还含着那块糖,机械地开合着嘴,却没了咀嚼的动作。
一股热流毫无预警地涌上心头,在心底最柔软的地方悄然扎根。
冷血的心脏怦怦狂跳,耳根也渐渐地泛起了红晕。
尤明姜还在兴致勃勃地说:“说起来,你这身世离奇得很,听着就跟那柳毅传的传奇故事似的……将来必能在江湖上闯出偌大的名头!”
等他从那股莫名的情绪中回过神来,正在吃糖的动作微微一顿,冷血垂下眼睫,“我不过是运气好,命硬些罢了。我志不在名震江湖,只想当好一个捕快,将坏人都绳之以法。”
尤明姜微笑道:“江湖这么广阔,你只管踏实做好捕快的本分,说不定哪天呐,名声就自然而然传遍江湖了,到时候可别忘了我今日这番话。”
心底暗自补充道:最好不是因为抓我这个日月神教的女魔头.
冷血抬起头,目光却不敢直视尤明姜,只是游移着,嘴唇微微颤动,似是想说些什么,却又咽了回去。又过了许久,他深吸一口气,薄唇微张,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艰难地挤出几个字:“小明你……一直都是一个人?”
话一出口,他就有些后悔,迅速别过头。
尤明姜歪头一笑,调侃道:“怎么突然问这个?难不成你想收留我?”
说完,还伸手戳了戳冷血紧绷的肩膀,眼里满是戏谑。
冷血被戳得肩膀一缩,闷声道:“别乱说。”
话虽这么说,可微微发红的耳根却出卖了他。
尤明姜微微一笑,眼里带着一丝怅惘:“我倒也不算孤身一人,只是在等人。”
想起了路小佳,她又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
冷血心里涌起一股莫名的情绪,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等谁?”
话一出口,冷血就后悔不迭,暗自腹诽自己实在多事。
心底却按捺不住的好奇,他抿紧嘴唇,目光不自觉地落在尤明姜脸上。
既盼着她回应,又害怕听到不想面对的答案。
尤明姜轻轻摆了摆手说:“不提了。”
见她明显不想再提,再追问下去不妥,脑袋跟着耷拉下来,“是我多嘴了。”
瞧他这副模样,尤明姜抬手又往他嘴里塞了块饴糖,笑着打趣:“好啦,别耷拉着脸,再这样,都能挂油瓶啦!”
嘴里原本未化完的饴糖,又添了新的一块,两种甜味在舌尖交融,一路蔓延,直抵心底,刚刚那丝丝缕缕的失落,也被这甜蜜驱散了大半。
冷血含着糖,怔怔地冒出一句:“这糖很甜。”.
目光落在冷血腰间那柄无鞘剑上,她喃喃低语:“他用的也是无鞘剑。”
听到这话,冷血下意识地摸了摸剑柄,握着剑柄的手不自觉地紧了紧。
江湖中使剑之人众多,但用无鞘剑的却寥寥无几。
无鞘剑锋芒毕露,毫无遮掩,稍有不慎,便会伤到自己,甚至反噬其主。
正因如此,它被江湖人视为凶险之物,鲜有人敢于驾驭。
对冷血而言,这柄无鞘剑就像是他的人生,直面锋芒,毫无退路,一往无前。
冷血语气干巴巴地问:“他是谁?”
他的口吻似是在谈论一个无关紧要,却又不得不问的琐事。
尤明姜手托着腮,双肘轻支在膝盖上,百无聊赖地晃着脚,轻轻叹了口气说:“一个爱吃花生的笨蛋,有一点点可爱。”
听到这话,冷血握着剑柄的手不自觉地紧了紧,连指节都泛白了,他微微皱眉,脸上闪过一抹嫌弃,闷声嘟囔:“爱吃花生的笨蛋……还可爱?”
话一出口,他又觉得自己反应过激,于是又假装漫不经心地追加一句:“他和你是什么关系?”
“说不太清楚。”尤明姜轻轻叹了口气。
“说不太清楚?”冷血的声音不自觉地提高了几分,眉头皱得更深,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你们相识已久,怎会不知彼此的关系?”
他微微前倾,眼睛紧紧盯着尤明姜,像是要把她看穿,心跳也莫名加快。
尤明姜不答反问:“小冷,你多大了?”
这问题来得突然,冷血微微一愣,目光中闪过一丝茫然,下意识地答道:“十六七岁。”
“难怪你不懂。”尤明姜笑着摇了摇头。
“不懂什么?”冷血下意识地往前凑了凑,却结结实实又挨了个暴栗。
尤明姜像是被戳中了笑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笑得前仰后合。
见此情景,冷血哪儿还不明白自己被故意逗弄了。
他叹了口气,胸膛微微起伏,显得有些无可奈何。
直到被她笑得不好意思,他才板起脸,带着一丝佯装的嗔怒,像是在提醒她,玩笑也该有个限度:“小明,你就不怕我真恼了?”
“恼吧。”尤明姜眨眨眼。
她丝毫没有收敛的意思,嘴角依旧高高上扬,笑意盈盈地看着冷血,那模样仿佛在说,她就等着看他怎么恼。
冷血脸红了一瞬,轻声嘀咕:“……拿你没辙。”——
作者有话说:[好运莲莲]血红蛋白类氧载体溶液:暂时还未广泛应用于临床治疗。
第57章 废稿
阿平手脚麻利,整饬了几道菜。
一碗清汤寡水的豆腐汤,几碟腌雪里蕻、酱萝卜和霉豆豉;每人一碗荠菜粥,是用米缸里仅剩的糙米,掺杂着荠菜,煮成了粥。
半只野鸭,一条鱼,则为席面上添了一些荤腥。
这日子过得拮据,邻里关系却还算不错,好歹借来一些荤油和盐巴。
但阿平看着这简陋的几道菜,还是觉得实在不成样子。于是,他又去水田里捞了些螺蛳,做了道炒螺蛳。这道菜,是他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最能拿得出手的食物了。
因屋里比较简陋,阿玉又需要静养,阿平便把菜一一端到了院儿里的大磨盘上。
尤明姜知道他没什么银钱,家里也没粮没布帛,并没有挑挑拣拣。虽然说是还人情,但总不能让人家掏空家底儿,她执意让他留下一半鸭肉和一条鱼,以备不时之需。
阿平心里很是感激,一咬牙,索性搬出了一瓮青梅酒。
危城的百姓一向有在春末酿制青梅酒的传统。
阿平家里是没有冰糖的,但他家有一瓮自酿的糙米浊酒。
这酒是用糙米和酒曲发酵而成的,带着一股浓郁的米香。阿平把青梅放入酒坛里,经过一段时间的陈酿,糙米浊酒便吸收了青梅的酸甜,变成了一瓮可以入口的青梅酒。
“这酒是自家酿的。”
阿平从陶瓮里舀出浊酒,倒入两个粗瓷碗中,酒水还掺杂着些许沉底的米渣和青梅肉。
倒完酒,阿平便转身去了厨房,招呼二人先动筷子,他说要把剩下的那条鱼和半只野鸭用盐巴腌上,毕竟这天气渐渐暖和,东西很容易招小虫,说不定还会有偷嘴的耗子
尤明姜端起酒碗,轻轻抿了一口酒。
酒液在唇齿之间徘徊,她眯着眼睛,细细咂摸着青梅酒的清甜。
片刻后,她才慢慢咽下,轻轻晃了晃脑袋,回味着青梅酒的滋味。
冷血的目光落在尤明姜手中的酒碗上,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开口说道:“小明……”
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措辞,语气中带着一丝关切:“还是少喝些酒吧。”
尤明姜露出一抹笑意,反而冲他面前的酒碗轻轻努了努嘴。
冷血不好再拒绝,端起酒碗抿了一小口。
辛辣的味道刺激着味蕾,他眉头紧皱:“好辣。”说完,忍不住咳嗽了几声。
“原来你不会喝酒啊。”
尤明姜抬手,轻轻顺着他的后背。
冷血心中一暖,竟有些舍不得这片刻的接触,他端起酒碗,一饮而尽,辛辣的酒液直冲喉咙,辣得他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冷血咳嗽了几声,却硬生生憋回了眼泪,语气倔强道:“不过,这酒……也还能接受。”
尤明姜轻嗤了一声,语气里带着几分调侃:“不能喝,干嘛还要喝完?”
冷血被辣得直伸舌头,含糊不清道:“小明都能喝,我……也要喝完。”
尤明姜微微一愣,随即轻笑出声:“……真是个榆木脑袋。”
听到她这么称呼,冷血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一抹红晕从脖颈迅速窜上耳朵。
“我……我才不是榆木脑袋。”他有些慌乱地辩解,声音里带着一丝掩饰不住的羞涩
说完,他学着尤明姜的样子,端起酒碗,先含了一小口酒,试图让自己看起来镇定一些。
“不能喝还硬灌……你晕不晕?”尤明姜斜睨了他一眼,语气里带着几分调侃。
冷血放下酒碗,故作镇定地摇了摇头:“不,这酒……也没什么厉害的。”
头已经有些晕乎乎的,但冷血不想在她面前丢脸,嘴比鸭子的还要硬三分。
尤明姜笑了起来,端起酒碗,一饮而尽。
见她如此豪迈,冷血不禁有些佩服。
但酒劲儿上涌,他的脑袋开始发晕,眼神变得迷离起来,看着她的脸也有些重影。
“唔……小明真是好酒量……”冷血的语气里带着几分迷糊,声音也软了许多。
“喂。”尤明姜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冷血努力睁开双眼,想看清尤明姜的脸,声音带着些许醉意:“嗯?小明……什么事?”
尤明姜笑眯眯的,伸手轻轻拉过他的手来,冷血醉眼朦胧,只觉她的手很暖。
他心中不禁一荡,下意识地握紧了尤明姜的手,声音低哑道:“小明……”
正准备说些什么,尤明姜笑得眉眼弯弯,突然狠狠在他的虎口合谷穴掐了一把!
“嘶!”冷血倒抽一口凉气,下意识地迅速抽回手,酒意褪去大半,“小明,你做什么?”
尤明姜轻笑了一声,语气里带着几分调侃:“清醒了?”
冷血长叹一口气,抬起头,眼神里弥漫着化不开的幽怨:“嗯,这下可算清醒了。这法子……还真是立竿见影,够厉害的。”
尤明姜轻笑道:“不许叹气,笑一个。”
冷血脸上闪过一丝为难。
犹豫了好一会儿,他才缓缓牵动嘴角,勉强扯出一个生硬的笑容。
连他自己都觉得有些别扭。
“这样……可以吗?”冷血紧张道。
他不是不会笑,只是笑得少。
平常也没有什么值得他开怀大笑的事。
可在尤明姜面前,他总是容易害臊。
越是想笑,就越笑不好,显得越滑稽.
“不可以。”尤明姜冲他促狭一笑。
冷血抬起头,正好撞进她的笑容里,他微微失神了一瞬,随即眼睑微垂,刻意避开她的目光,“那小明觉得,怎样才算合适?”
尤明姜眼珠一转,笑得像只偷了腥的小狐狸,二话不说,抬手就朝着冷血的嘴角伸去。
嘴角被她扯起,形成一个有些滑稽的弧度,冷血却没有半分恼怒。
他一双碧绿的眼眸紧紧盯着她,眼神里带着几分困惑:“这样……算笑吗?”
见他一脸认真,尤明姜忍不住想逗逗他,想了想,说道:“这样吧,我给你讲个笑话。”
她清了清嗓子,故作神秘地问,“小蚯蚓问蚯蚓妈妈,爸爸去哪儿了?”
刚说完这句话,她自己就忍不住想笑。
冷血眉头微皱,不知道这笑话的笑点在哪里。他的眼神中带着一丝疑惑,却还是耐心地听着,静静地等待着下文:“然后呢?”
尤明姜乐不可支,笑得眼睛弯成了月牙,说道:“蚯蚓妈妈说,你爸爸陪人钓鱼去了。”
冷血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嘴角微微上扬,他忍不住轻笑出声:“这……挺有趣的。”
“说得好像你听懂了似的。”尤明姜调侃道。
“听懂了呀,不就是有去无回吗?”冷血认真地回答。
尤明姜有些诧异:“敢情你能听得进去……唔,我再给你讲个吧。”
“好。”冷血双手抱臂,身体微微前倾,做出一副认真倾听的样子。
尤明姜想了想,故意卖了个关子:“你知道什么动物只有母的吗?”
冷血眉头微皱,陷入沉思,脑海中飞快地闪过各种动物,却始终无法确定答案。
“这……”他抬眸看向尤明姜,眼中带着疑惑,“是什么动物?”
尤明姜憋着笑,故作严肃地说:“蜈蚣。”
冷血略一思索,浓眉微蹙,眸中带着疑惑:“为什么是蜈蚣?”
尤明姜忍不住轻笑出声:“无公。”
冷血微微一怔,随即反应过来,自己的嘴角也微微上扬,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
她好像有一种传染快乐的魔力。
他没有用错字眼儿,不是传递,而是传染。要比传递的速度更迅猛,更不可抵挡,更容易让人不知不觉就陷入其中。
就好像闻到了油菜花香气的蜜蜂,脑袋昏昏的,醉醺醺的.
*
如果尤明姜知道他的想法,她一定会说:“你这榆木脑袋,你这是喝醉了。”
越是自家酿的酒,越是有后劲儿。
瞧瞧他这副面色酡红的模样,待会儿只消一吹风,保准直挺挺地栽倒在地。
可眼下,即便不喝酒,也足以令人沉醉.
相较之下,尤明姜的状态要好上些许。
她喝酒就跟喝水似的,眼睛亮亮的,两颊晕开了淡淡的红霞,轻敷了一层明艳的胭脂。
冷血微微晃了晃头,努力定了定神,试图将小鹿乱撞般的异样情绪压下去。
就在这时,阿平终于结束了手头的忙碌,从厨房走了出来。
见状,冷血只好闭嘴,不再多言.
阿平倒了一大碗酒,谢过尤明姜的救命之恩,陪坐寒暄了片刻,便要起身去照顾阿玉。
冷血正准备开口询问阿平,阿玉究竟是不是遭那惊怖大将军毒手才落得如此境地。
话到嘴边,突然脚踝处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原来是尤明姜不着痕迹地踢了他一脚。
冷血身子一缩,目光从阿平身上移开,投向尤明姜,一双碧绿的眼眸写满了不明所以。
尤明姜正慢悠悠地挑着鱼刺。
冷血抓的这种白条鱼,扁扁的,很细长,肉质细嫩鲜美,但刺儿多。
尤明姜看着阿平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屋内,这才缓缓放下筷子。
“你仔细想想,你打算问出口的那些话,对他们兄妹而言,无异于在伤口上撒盐。凶手或许忌惮你,不敢轻易对你下手,但阿平和阿玉呢?阿玉重伤在身,阿平心力交瘁,日子本就艰难。在凶手眼中,他们不过是蝼蚁,一旦被推到风口浪尖,还能有安宁日子吗?到那时,你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受苦?”
冷血皱眉道:“我不太明白。”.
尤明姜道:“危城是惊怖大将军的老巢,他在此地权势滔天,一手遮天。百姓们对他畏惧至极,平日里连名字都不敢轻易提及,谈之色变。你初来乍到,口音就暴露了你外地人的身份。而且,你对危城的一切,尤其是大将军治下的种种,都透着一股陌生与好奇。”
“就说那天在水田边,你急切的样子太扎眼了。逮着个路过的百姓,就开始刨根问底。话题全围着地方吏治和民生疾苦打转,这些可都是极为敏感的话题。你自称是捕快,可行动上却不像。一般捕快办案,要么成群结队,要么大张旗鼓,可你却单枪匹马,行事低调。很明显,你是想趁着对方来不及反应,来个突然袭击,让他没时间粉饰太平。”
“可奇怪的是,你似乎又不担心走漏风声。正常的捕快,在这种情况下,都会小心翼翼地隐藏自己的目的和行踪,生怕打草惊蛇。但你却没有,这说明你要么有十足的把握,要么就是有所依仗。”
“所以,我猜你绝不止是个普通捕快,你背后或许有着钦差之类的身份,有着强硬的后台做支撑。我说得对吗?”
尤明姜伸出筷子,夹起一筷子鸭肉,却没有送进嘴里,而是举在半空中。
她盯着筷子上的鸭肉,淡淡说道:“你听过李寄斩蛇的故事吗?”
冷血下意识地摇了摇头,目光紧紧盯着尤明姜。
尤明姜幽幽开口:“①先用蜜糖糍饭为饵,引诱巨蛇出洞。待巨蛇现身,又驱使勇猛的猎犬,死死咬住巨蛇的脑袋。趁巨蛇受制,李寄瞅准时机,挥剑砍下蛇头,为民除了大害。”
冷血总觉得她话中有深意,心中反复琢磨,不自觉喃喃重复:“蜜糖糍饭、引蛇出洞、狗……”.
“不着急,你慢慢琢磨。②善恶到头终有报,只争来早与来迟。惊怖那厮,迟早会得到他应有的下场。”
说完,尤明姜拿起一截儿鸭翅,缓缓放入口中细细咀嚼起来。
她眼中那一闪而过的杀气,还是被他敏锐地捕捉到了。冷血无端打了个寒颤,一股凉意从脚底直窜上脊背,浑身泛起一阵鸡皮疙瘩。
他自幼在山林里摸爬滚打长大,长期与野兽为伍,对危险有一种近乎本能的野兽警觉。
不知为何,她口中的那句“报应”,听起来莫名透着一股森冷的寒意,和那些苦命人平日里念叨的完全不同,让他心里无端有些发怵.
见他还在发愣,尤明姜给他夹了一筷子野鸭肉,语气轻快地说:“吃肉吧,小狼崽子。”
冷血有些受宠若惊,但脑子里还在回想她刚才的话。他看着碗里的鸭肉,食不知味地嚼着,脑海里乱糟糟的,总觉得尤明姜提到的“狗”字似乎另有深意。
尤明姜又夹了一筷子鱼肉,放在他碗里,调侃道:“又走神了,小狼崽子。”
冷血微微一愣,焦虑的心情缓和了不少,连她给起的外号都没在意:“谢谢小明。”
尤明姜道:“我叫你小狼崽,你不生气?”
冷血抬起头,眼中带着笑意:“不生气。小明爱怎么叫便怎么叫吧。”
尤明姜挑眉,尾音微微上扬:“呦。”
冷血有些不自在地别过头,夹起一块鸭肉,缓缓放入口中。
他微微垂眸,轻声说道:“你高兴就好。反正……我也不介意。”
尤明姜低下头,嘴角悄然浮起一抹让人捉摸不透的笑意。
短暂的沉默后,她忽然抬起头,温柔地注视着冷血,轻声问道:“……你是觉得,我方才对你说的,句句在理,对吗?”
冷血只觉得心脏不受控制地剧烈跳动起来,仿佛有只小鹿在心底横冲直撞。
他微微张了张嘴,却半晌说不出话来,好不容易稳住心神,才憋出一个字:“……是。”
“那你是不是该敬我一碗酒?谢谢我对你的谆谆善诱?”尤明姜眼波流转,瞟了一眼他的酒碗.
冷血的脸红透了。
她的话就像羽毛,一下又一下,轻轻挠着他的心尖。
在他的认知里,尤明姜就是只成了精的狐狸,心眼儿多得数都数不过来。
保不准什么时候,她就会把蚯蚓说成是面条,忽悠他吃下去。
偏偏,她又是一只很好看的狐狸。
冷血的手都在颤抖,但还是给彼此倒满了酒碗:“好,我敬小明。”
他抬手端起酒碗,轻抿一口,趁着放下酒碗的间隙,朝尤明姜的方向偷瞥过去。
尤明姜正巧也端着酒碗,见他这般浅尝辄止,立刻皱了皱鼻子。她笑意盈盈道:“就喝这么点儿,可没什么诚意!”
冷血只觉一股热血猛地直冲脑门,脑袋一热,二话不说,端起碗来,“咕咚咕咚”地仰头痛饮,眨眼间就喝了个底朝天,一滴不剩。
尤明姜笑眯眯道:“三杯下肚,如有神助,破案如探囊取物。方才你敬了我,我自然得回敬。这碗酒,你要不要喝?”
冷血心里暗自叫苦,却又无可奈何,硬着头皮,端起酒碗,又接连饮下两碗。
他满心认定尤明姜这又是在故意作弄自己,放下酒碗时,抬眼看向她,目光里不自觉带上了几分幽怨,像是受了委屈的小狗
尤明姜这才停下劝酒的举动。
她手腕轻抬,筷子夹起一块鸭肉,轻轻搁到他的碗里,轻声说道:“多吃些。”
那点儿幽怨顷刻消散了个干净,取而代之的是藏不住的欢喜。
他指尖轻颤,夹起一片鸭胗,递到她碗里,神色不太自然道:“小明,你也多吃些。”
尤明姜眼疾手快,迅速伸出筷子轻轻一挡,眉头微蹙道:“别乱夹啦。”
冷血浑身一颤,胳膊僵在半空,筷子还夹着那片鸭胗,片刻后,他不自然地抽回手,将鸭胗放进自己碗里,他脑袋一低,默默扒拉着那块儿鸭胗,心里懊恼得不行。
“对不住,是我冒失了,我不过是想……”
尤明姜轻抿了口酒,不紧不慢,语调拖得悠悠然:“我不爱吃鸭胗,那鸭胸肉软嫩入味,正对我的胃口。”
闻言,冷血眼睛陡然一亮,献宝似的,赶忙把鸭胸肉夹到她的碗里,“给。”
尤明姜似笑非笑道:“干嘛讨好我?”
被说中了心事,冷血猛地一僵,一抹绯红瞬间从脖颈蹿上耳尖。
他张了张嘴,喉咙像被什么东西哽住,磕磕绊绊地说道:“我……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只是看你喜欢,就想给你。”
他向来不擅与女孩子打交道,一碰上就紧张得不行。可尤明姜笑意盈盈地望着他,轻而易举,就让他彻底乱了阵脚。
他想藏起那些莫名的心思,可越想藏,就越藏不住。
那些心底极力想隐瞒的话,全从他躲闪又炽热的眼神里,毫无保留地袒露了出来.
“好啦,绿眼睛的小狗。”尤明姜轻抿一口酒,开口打断了还在慌乱解释的冷血。
“……小狗?”冷血微怔。
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脑海里还在回荡着自己前言不搭后语的话语,等他意识到她是在打趣,心底竟莫名泛起一丝隐秘的欢喜。
“又拿我打趣。”他故作严肃,努力板起脸,想要装出一副威严的样子,可通红的耳朵却不争气地出卖了他,“我可不是什么小狗。”
尤明姜忍不住大笑起来。
她边笑边说,眼睛弯成月牙,语气满是戏谑:“好好好,你不是小狗,你是小狼。”
“怎么又是狼……”冷血低头嘟囔,抬眼看到她的笑容,他又愣住了,心跳猛地加快,“不过,当狼也挺好的。”
尤明姜拉长尾音,眼神里带着几分挑衅:“……当狼很好?那可未必。”
“嗯?”他迷茫地望着尤明姜。
“我可是很会打猎的。”尤明姜眨眨眼,半真半假地吹牛,“我以前在景阳冈,赤手空拳猎过狼。”
冷血的筷子悬在半空。
他抬头看向尤明姜,碧绿的眼眸里像是有火焰在跳动,酒意渐渐上涌,他的胆子也大了几分,鬼使神差地轻声问道:“那……小明能猎到我这头狼吗?”
话一出口,他自己也有些震惊,但覆水难收,只能忐忑地望着尤明姜
尤明姜低头搁下酒碗,不紧不慢地擦拭着筷子,突然毫无预兆地出手。
双龙抢珠,直逼冷血的面门。
冷血眼神一凛,手中筷子迅速向上一格,稳稳挡住她的攻击,没想到她出手如此迅猛,他神情认真起来,“我可不是好猎的。”
他虽留了几分力道,动作却极为迅速,随即手腕翻转,反朝尤明姜攻去:“得罪了!”
尤明姜轻松化解他的进攻。
她用自己的筷子轻巧地拨开他的筷子。
冷血突然变招,筷子如灵蛇般疾冲向她的手腕。尤明姜反应极快,手腕一翻,竹筷“啪”地敲在他的手背上。
趁他握筷子的手不稳,暴露出破绽,筷子尖儿直接抵在他掌心的劳宫穴上,只要顺势一滑,紧接着便能攻向少商穴。
冷血暗自惊叹于尤明姜的腕力,却没有继续还击,缓缓放下了筷子。
倘若是用剑,他一贯是拼命的打法,所以无论对手多么强悍,最终都会被他击败。
但这只是一场用筷子进行的较量。
冷血刻意忽略了刚才自己是用剑法来比试的这件事,他坦诚说道,“我认输了。”
尤明姜凑近冷血,故意拖长语调,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道:“当年打死那头老狼,却没吃上一口狼肉,这遗憾在我心里憋了好久。现在嘛……小狼崽子,我可得好好弥补弥补。”
……弥补弥补?
冷血有些摸不着头脑。
却见尤明姜突然捉住他的胳膊,低头“嘎吱”咬了一口,他吃痛地闷哼一声:“唔!”
“小明,”冷血试图将胳膊抽出来,奈何尤明姜咬得死死的,“快松口!”
“狼肉!”尤明姜口齿不清地说。
冷血疼得倒吸凉气,可看到尤明姜那副恶作剧得逞的模样,心里又气又觉得好笑。
他胳膊上的肌肉紧绷,本能地想挣脱,却又怕弄疼了她,只能强忍着疼,放软了语调劝道:“小明,别再闹啦,真疼啊!”
尤明姜像是玩够了,慢悠悠地松开了口。
她紧接着抛出一句:“小狼崽子,学两声狼叫听听。”
冷血一边揉着胳膊上的牙印儿,一边暗自腹诽:再怎么说,自己也不是真的狼啊……
可犹豫再三,他还是轻轻“嗷呜”了一声,声音小得就像怕被旁人听见。
“这样总行了吧?”
他一说完,耳根瞬间红透,连头都不自觉地低了几分,不敢去看尤明姜的表情。
哪成想,尤明姜毫不留情,立刻皱着鼻子指责道:“没点儿骨气的小狼崽。”
冷血好不容易才消退下去的红晕,又烧了起来,这一次,从脸颊一路蔓延到脖颈,连带着耳朵都滚烫无比。
他有些恼羞成怒,嘴硬地反驳:“小明你这说的什么话,我……我不过就是应你的要求学声狼叫而已。”.
“好了好了,那就饶了你吧。”
尤明姜垂下眼眸,随口敷衍了一句,心里却暗自琢磨:一个剑法如此拼命的人,性格却这般温和?怕不是在自己面前故意伪装的吧?
冷血暗自松了一口气。
他紧绷的肩膀微微下沉,顺手端起酒碗仰头喝了一口。
酒水滑过喉咙,辛辣的滋味瞬间在口腔散开,他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喝的是酒,不禁微微皱了皱眉。
冷血深吸一口气,终于鼓足勇气开口:“小明,你……你平常都这样吗?”
尤明姜轻咳一声,眼神下意识地移开,望向别处,装作若无其事地回应:“你这问的什么话,我又不是得了狂犬病。”
“我是说,你对其他人,也会像对我这样……”冷血搜肠刮肚,却怎么也找不到合适的词来形容,只能含糊说道,“特别吗?”
尤明姜狡猾道:“在这世上,每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
冷血心里“咯噔”一下,莫名涌起一阵失落,但还是不甘心就这么被敷衍过去,追问道:“那……我和他们,有什么不一样?”
“当然。”尤明姜轻轻点了点头。
冷血眼里闪过一丝光亮,整个人都不自觉地坐直了些,却听尤明姜戏谑道:“你是只小狼崽子,会嗷呜嗷呜学狼叫。”
这话一出口,冷血像被泼了一盆冷水,失落感如潮水般将他淹没。
冷血心里满是失落,但还是强打起精神,鬼使神差道:“那……小明喜欢狼吗?”
尤明姜故意反着来,掰着手指数落:“不喜欢。不过,狼肉多鲜美,狼皮能做衣裳,狼毫可制笔,狼骨还能泡成酒……”
冷血不禁怔怔地说道:“小明,你这是要把狼赶尽杀绝啊,就不怕狼族找你寻仇?”
尤明姜微微一笑。
她突然伸出手,一把捏住他的后脖颈,手指还轻轻摩挲着,得意道:“小狼崽子都在我手里了,我自然是稳操胜券,到时候挟狼崽以令群狼,它们能把我怎样?”
冷血身躯猛地一僵,不自在地缩了缩脖子,轻轻挣开了她的手。
“小明,你别再这么捉弄我了。”他慌乱地拿起碗筷,头低得都快埋进碗里,声音也不自觉地低了下去,“我……我怕我会忍不住……”
尤明姜愣了一下:“忍不住?”
冷血的头埋得更低了,脸颊红得像熟透的番茄,含糊不清地嘟囔着:“忍不住把小明当成真的猎人……”
说完,他像是生怕尤明姜继续追问,赶忙夹起一片肉塞进嘴里,一边咀嚼一边转移话题:“……这鸭肉,味道还真不错。”——
作者有话说:[好运莲莲]冷笑话:来自网络@压箱底的冷笑话。
[好运莲莲]引用故事《李寄斩蛇》:东晋干宝所著《搜神记》
[好运莲莲]引用诗句:明代冯梦龙《醒世恒言张廷秀逃生救父》中的“善恶到头终有报,只争来早与来迟”。
[狗头]明姜对冷血的官差身份有些恶意,双方在危城有潜在的利益冲突,她骨子里并不信任冷血,奈何冷血确实听话又好用,于是一遍一遍地试探冷血的底线,故意灌酒套话儿,检验冷血是否比较“安全”,现在差不多摸了个底儿掉。
[让我康康]感谢小天使的营养液:[红心]“安静”灌溉营养液+1[红心]
第58章 废稿
斜睨着面前喝得脸红的小捕快,尤明姜眼眸半垂,面庞多了几分醉意,神智却很清醒。
她已经很久没碰上过什么难啃的骨头了。
日月神教在平定州那可是横着走,当地衙门连教众夜奔都不敢阻拦。
尤明姜要做的,从来不是日月神教的劳什子执法长老,否则,当初又何必离开青龙会呢?
她要的是培植自己的势力,树立绝对权威,这权威容不得半点挑衅。
这一次,她铁了心要把危城,变成自己治下的第二个平定州。
至于别的嘛……
目光重新落在冷血身上,尤明姜眼睛半眯,手指轻轻敲击着磨盘。
小冷空有一腔热血,江湖经验少得可怜。
尤明姜望着他,就像透过一面镜子,瞧见了曾经的自己,满身热血,纯粹得有些天真,这种人最容易创造奇迹,但在那之前,注定要吃更多苦头。
想必冷血的师父,也是把这场磨难,当作对他极为关键的一次考验吧。
可惜,无论是谁,都别想抢走危城这一块儿大肥肉。
曾经的教训还历历在目,她绝不容许自己再重蹈覆辙
尤明姜伸了个懒腰,慢悠悠地直起身子。
“小明……”冷血看起来很迷糊,眼睛都有点儿睁不开了。
他脑袋昏昏沉沉,双手下意识地抓着磨盘边缘,挣扎着要起身。
谁料,整个人软趴趴的,顺着磨盘直直滑落,“扑通”一声倒在地上。
他缓缓眨了眨眼睛,眼神中透着平日里少见的茫然。良久,才像是终于弄清楚状况,薄唇微微上扬,随后脑袋一歪,沉沉睡了过去。
俗话说,别被这农家自酿酒朴实无华的外表骗了。看似平淡无奇,实则后劲十足,一旦上头,就是迎风一碗倒。
可惜冷血压根儿就没听过这句俗话,毕竟这世间万千俗语,哪能全知晓?
更何况这句俗话,还是她瞎编出来的呢。
居高临下地站在他身旁,尤明姜微微俯.下身,用脚尖轻轻碰了碰他的胳膊。冷血迷迷糊糊地哼唧了两声,翻了个身又不动弹了。
尤明姜眉梢轻挑,双手环在胸前,低头望着躺在地上的冷血,慢悠悠道:“对不住,小冷。你瞧瞧这危城,可不就是老天爷特意为我留的风水宝地。我第一眼瞧见就爱到骨子里了,俗话说君子不夺人所好,对么?”
冷血毫无反应,依旧醉醺醺地躺在地上。
她摇了摇头,轻叹了口气,喃喃自语道:“喝酒误事啊。”.
尤明姜正准备转身离去,突然一声细微的“吧嗒”传入耳中。
她眸光微凝,轻盈地回过身。
只见冷血衣襟松垮,一面形似古印的玉玦,从他敞开的怀里缓缓滑落。那面玉玦,约莫巴掌大小,质地温润细腻,“骨碌碌”滚到了尤明姜的脚边。
尤明姜眯起双眼,手指稳稳地捏住那面玉玦,缓缓站起身来。
她举着玉玦,凑到月光下,上面的纹路被映照得清晰,细细端详,才发现玉玦上并无字迹,纹路却像是古书里记载的涡纹玺。
实际上,这面“平乱玦”是先帝御赐的信物,与“尚方宝剑”同权,持玦者可先斩后奏。临行前,诸葛先生将这面平乱玦交给冷血,还曾叮嘱他好生保管,没想到……
纵然不曾见过平乱玦,但摩挲着玉料,尤明姜不禁想起了在太平王府的所见。
这种顶级玉料,向来是皇室专属,寻常人根本难以触及。
尤明姜皱了皱眉,低头陷入沉思:
这里面一定有什么门道……
难道这面玉玦是什么先斩后奏的信物?
想到这儿,她下意识地“啧”了一声。
瞪了眼熟睡的冷血,她心里一半是气,一半是觉得好笑。
危城可是惊怖大将军的老巢,他经营多年,势力盘根错节。
冷血跑到凌落石的地盘上,和凌落石对着干,注定是一场你死我活、毫无退路的较量!
稍有不慎,便是粉身碎骨的下场。
这么个重要的玉玦,关乎着他的身家性命,他倒好,随随便便就往衣襟里一塞,跟揣着个普通物件似的。
尤明姜暗自腹诽,他到底有没有脑子啊?
随便来个狡猾点儿的,趁他不注意,一伸手,这玉珏不就没了?
到时候,哭都没地儿哭去!.
她正暗自思忖,冷不丁,一声小心翼翼的呼唤钻进了耳朵里:“神医?”
尤明姜下意识地一个侧身,把玉珏放进了竹编药篓的空间里,然后她才直起腰,淡淡地看着阿平,“什么事?”
“这……”阿平犹豫的目光,落在了倒地酣睡的冷血身上。他张了张嘴,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
尤明姜惜字如金:“他喝醉了。”
阿平后知后觉似的,一拍脑门道:“方才忘记说了,自家酿的酒后劲儿大!要是没喝过酒的人,喝一碗就容易醉倒,可得悠着点儿。”
尤明姜挑眉道:“忘记说了?”
她淡淡一笑,笑意不达眼底。
阿平缩了缩脖子,没吭声。
尤明姜伸手探进竹编药篓,取出一顶精巧的“择胜亭”,三两下,就支了起来。
①只见那水红色的油布,稳稳遮住了冷血的头顶,四周垂落着青纱帐,既能遮风挡雨,又能将恼人的蚊虫隔绝在外。
忙完这一切,尤明姜一抬眼,就捕捉到了阿平的异样神色。尤明姜毫不避讳地开口询问:“你在屋里,都听见我和小冷说的那些话了吧?”
阿平心里跟明镜似的,明白她指的是什么,下意识地攥紧了拳头。他强压着情绪,声音低沉地应了句:“嗯。”
多年来遭受的不公与欺压,桩桩件件,都促成了他心底的怨恨,即便他竭尽全力去压制,满腔怒火还是一个劲儿往上蹿。
方才在院子里,他望着摆在磨盘上的饭菜,脑海不断浮现出官差们耀武扬威的嘴脸,恨不得一股脑全掀到地上。
阿平努力深呼吸,才让自己平静下来。
深怕自己会因这恨意而迁怒于冷血,无奈之下,他只得草草端起酒碗,仰起头一饮而尽,甚至没再多看一眼饭菜,就起身匆匆走进屋内。
尤明姜轻轻叹了口气,深有所感道:“是啊,这些官差平日在乡里作威作福,走路都鼻孔朝天。肚子里那点儿墨水,还不够写自己的名字。碰上事儿,既不调查也不讲道理,胡乱定罪,把老百姓的命当儿戏。”
“这世道,黑白颠倒,公理难寻,真让人失望透顶。”她的每一句话,都直直刺进阿平的心里。
阿平的胸膛剧烈地起伏着,心中的怨气似要把他的身体撑爆。
如果这世上真的有妖魔鬼怪,那它们肯定就藏在每一个含冤受辱的百姓心里。被这些“妖魔鬼怪”一点点啃噬,活生生掏空了灵魂,仇恨的种子才会生根发芽。
惊怖大将军高高在上,站在云端草菅人命,动辄扣下一顶愚民暴乱的帽子。
可这个杀千刀的凌落石,什么时候给过老百姓反抗的机会呢?
又何止是自家妹子想死?阿平的心,早在苦难里死去活来,活来死去。
从被抓去服劳役、食不果腹挨鞭子,到妹妹受辱……
阿平恨不得把凌落石及其爪牙,碎尸万段,挫骨扬灰!
那股仇恨的烈焰,在他胸腔中日夜燃烧,几乎要将他吞噬。
这些杀千刀的权贵!
这些杀千刀的权贵爪牙!
他们统统都该死!.
尤明姜眼皮轻轻一抬,一下洞穿了阿平内心深处的想法。她手腕一翻,一把雪亮的短刀就躺在了手心里。
刀刃闪烁着森冷的光。
她神色平静得可怕,看向阿平,冷冷说道:“拿去,杀了冷捕快。”
阿平浑身猛地一震。
他瞳孔剧烈收缩,脸上满是难以置信,目光从尤明姜手中的短刀上,颤巍巍地挪到她脸上,想从她的表情里找出一丝玩笑的痕迹,确认她这话并非出自真心。
尤明姜一脸冷淡。先前与她把酒言欢的,像是另有其人;亲昵叫着“小冷”的,也仿佛不是她。她就像一个冷酷的行刑官,无情地鼓励阿平动手刺死冷血。
浑身的热血“轰”地一下涌上头顶,脑袋像是要炸开一般。阿平眼眶泛红,颤抖着双手,本能地想要去握住那把短刀,可就在指尖触碰到刀柄的瞬间,他又像被烫到似的缩了回来。
阿平求救似的看向尤明姜,声音颤抖,带着哭腔说道:
“可他什么都没有做错啊!还帮我一起将阿玉抬了回来,他甚至都不是危城本地人,根本没有参与惊怖大将军的任何恶事……”
尤明姜却对阿平的话无动于衷。
她的手保持着摊开的姿势,催促着阿平做出决定。
“不必担心,我会帮你处理尸体的,没有人会知道是你杀的。”
这句话,却成了压垮阿平的最后一根稻草。阿平的内心防线瞬间崩塌,所有的痛苦、无奈与自责,顷刻淹没了他。
双手猛地捂住脸,整个人像被抽去了脊梁骨,缓缓蹲下,失声痛哭起来。
他也渴望像个顶天立地的男人一样,为妹妹报仇雪恨,将那些恶人统统杀了。
可他不敢直面恶霸,只能将仇恨深埋心底,连愤怒都只能小心翼翼地隐藏。
只敢把这份无处发泄的恨意,错误地迁怒到像冷血这样的好官差身上。
阿平心里更恨的,其实是自己。
恨自己为何如此怯懦,如此昏庸,如此没有血性。连肚子都填不饱,他早已变得麻木,根本没有力气去思考,到底该怎么办。
唯有一点。
阿平深知,绝对不可以杀害冷血.
阿平躲在门帘后,将尤明姜和冷血的对话听得真真切切。
他这才知道,冷捕快是京师派来调查惊怖大将军罪行的钦差,背后有大靠山。
生活早已让他满心绝望,可听到这个消息,那熄灭已久的希望,竟又在心底悄悄燃起了一丝火苗。
长久以来,危城百姓深陷水深火热,善良之人被欺压得不敢吭声,整日活在恐惧之中,每天都战战兢兢,就怕灾祸降临到自己头上。
如今,冷血的出现,或许就是他们挣脱苦难、重见天日的一线生机。
他真的受够了这样提心吊胆的日子。
阿平还记得,那是四年前的某一天。
他辛苦攒下些钱,满心欢喜地到铺子去买肉,打算给家里改善一下伙食。
可到了肉铺,他一看,眼睛都瞪大了。
摊位上摆着的,分明是一副人的脏器和皮肉!
那场景太过惊悚,阿平只觉胃里一阵翻涌,险些当场吐了出来。
肉铺的屠户脸色煞白,可是在场的人都噤若寒蝉,谁也不敢吭声。
只因大将军派了麾下的蔷薇将军来这儿监视。
那蔷薇将军总是笑眯眯的,可手段却狠辣无比,比起大将军来毫不逊色。
大家恐惧之下,只能强忍着恶心,把那些肉买回家中,偷偷地处理、掩埋。
后来才知道,那些肉竟是从兵马总监孟怒安的尸骸上割下来的.
至今回想起来,阿平仍觉脊梁骨一阵发寒。他越发觉得,自己不该再怀着从前那般盲目的仇视。
阿平抬手胡乱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
他深吸一口气,生怕被旁人听见,压低声音对尤明姜说道:“神医,我不能害他性命,还得想法子替他遮掩……只是,只是他这个人啊……”说到这儿,阿平眼里满是纠结,忍不住有些想打退堂鼓。
冷血初出茅庐,终究少了些官差的威严,容易被人家牵着鼻子走,叫阿平有些缺乏安全感。
“你也瞧见了,冷血还太年轻,哪儿能一下子摸清危城的局势呢?”
尤明姜还是一贯的和声细语。
“要是任由他跟无头苍蝇似的,四处探查,稍有不慎,惊动了惊怖大将军……那可真的是大祸临头,连性命都得丢。”
“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危城的百姓可就真的没指望了,这日子还不知道要熬到什么时候,你肯定不想看到这样的结果,对吧?”.
阿平听着尤明姜的话,越琢磨越觉得后怕,忙不迭地点头:“您说得太对了!”
见状,尤明姜微微一笑,将短刀轻巧地放回竹编药篓里。
然后,她翻找出一把朴刀,递给阿平:“接着。”这把朴刀,曾在景阳冈的山神庙里,陪伴一众老小熬过了黄河水患。
阿平吓得一哆嗦,双手连连摆动,脑袋摇得像拨浪鼓:“我真不想害冷捕快了,绝对没这心思了!”
尤明姜“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眼里满是温和:“你呀,想到哪儿去了。这是给你防身用的,这世道不太平,手里有家伙,总归能安心些,总比赤手空拳任人欺负强。”
阿平这才长舒一口气。
他小心翼翼地接过朴刀,缓缓握紧。
那张年轻而蜡黄的脸上,第一次浮现出坚毅的神色,仿佛握住这把刀,便握住了对抗不公的勇气。
尤明姜神色一正,认真嘱咐道:“记住,明天你可得把危城的事儿,一五一十、毫无保留地讲给冷捕快听,这对他查案、对咱们危城的百姓都至*关重要。”
阿平重重点头,眼神坚定:“您放心,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尤明姜抬眼,目光落在帐篷里熟睡的冷血身上。
她暗忖道:“小冷啊小冷,虽说我让阿平绊住了你脚步,可也帮你提前铺好了路,省了不少事儿。这么一来,咱俩也算两清了。”
正想着,尤明姜灵机一动,目光转向阿平,心中有了主意:“对了,你熟悉这附近,知不知道哪儿有荒废的庙观、寨楼之类的地方?”
阿平微微皱眉,陷入思索。
片刻后,他眼睛突然一亮,兴奋道:“过了那片竹林,好像有个荒废许久的老庙,看着破破烂烂的,没什么人去。”
深夜。
尤明姜依着阿平的指引,穿过竹林,终于寻到了那座老庙。
庙前的石阶布满了青苔,断成几截的牌匾随意地躺在地上。庙宇大半塌陷,神像更是不翼而飞,处处透着一股凄凉与衰败。
尤明姜手提灯笼,绕过坍塌的照壁砖石,开始仔细查看每一处屋舍。
不知过了多久,竟在老庙的偏殿里,找到了一扇隐蔽的暗门。
她伸出手,轻轻推动,伴随着一阵“嘎吱”的声响,暗门缓缓打开。
映入眼帘的是一条幽深的通道。
尤明姜深吸一口气,沿着台阶缓缓向下走去。昏黄的灯光随着她的脚步,慢慢照亮了这条被遗忘的通道。
通道两侧的墙壁上布满了斑驳的划痕,奇怪的是,地面却十分干净,不像是久无人至的样子,反倒像是经常有人打扫。尤明姜心中疑惑,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灯笼,警惕地继续前行。
终于,她走到了通道的尽头,一处空旷的石洞跃然于眼底。周遭的石壁上面绘了一幅人间炼狱的战乱景象,石洞里还残留着一些锅碗瓢盆的生活用品。
这里极有可能是一处躲避战火侵袭的避难所。尤明姜来回踱步,目光反复扫过每一处角落,不放过任何细节。
她的脑海里思路愈发清晰,改造老庙的想法也愈发强烈。
在这形势复杂的危城,必须得有个可靠的据点。她想起了龙虎寨,那寨楼设计巧妙,布局合理,兼具防御与居住功能。
如果将龙虎寨的寨楼模式运用到老庙的翻修上,一定是个绝佳方案。
等翻修完成,这座老庙就能焕然一新,成为她收集情报、联络各方的分舵.
破晓时分,天色蒙着一层淡淡的灰蓝,薄雾还未散尽。
尤明姜沉浸在脑海中老庙改造的蓝图里,沿着蜿蜒的山路缓缓而下。
微风拂过,送来一缕缕若有若无的面香。她抬眼望去,不远处,几缕炊烟正悠悠地从一座简陋的茶棚中袅袅升起。
走进茶棚,只见棚内摆着几张质朴的桌椅,四周挂着些许晾晒的干菜。
蓉嫂正在棚中忙碌,她穿着一身洗得有些发白的老粗布短打,前襟上满是油渍,肩头随意搭着一条半旧的抹布,一抬头,就瞧见了背着竹编药篓的尤明姜。
她温柔地招呼道:“姑娘,小店虽说简陋,可汤面齐全,您想吃点什么?”一边说,一边递过来一条擦得锃亮的长板凳。
空荡荡的茶棚里只有她一位客人,尤明姜轻轻拎起茶壶,将茶杯斟满,微笑道:“大嫂,麻烦来一碗油泼面。”
“好嘞,您稍等片刻,马上就好!”
蓉嫂利落地挽起袖子,绕过那层隔开内外的布帘,走进后厨开始煮面。不一会儿,她将煮好的面条,捞进了粗陶大碗里。
正准备往锅里倒油烧热,就在这时,一阵杂乱的吆喝声骤然传来。
尤明姜皱了皱眉,循声望去,只见一伙衙差气势汹汹地闯进了茶棚.
衙差们人手一根杀威棍,面目狰狞,一看就是有备而来。
为首的一男一女,男的是乡里的地保,名唤“符老近”;女的是当地的淫媒婆,专给惊怖大将军搜罗女人,人称“霍闪婆”。
蓉嫂是个新寡的弱女子,模样生得俊俏,自然就被霍闪婆盯上了。奈何蓉嫂坚决不肯,可把霍闪婆惹恼了,转头编造了个罪名,上门来找茬。
这两人一进茶棚,二话不说,带头抡起桌椅就要打砸,嘴里还骂骂咧咧。
“你们在干什么!”蓉嫂听到动静,惊恐地从后厨冲了出来。
嘴里蹦出一句不堪入耳的脏话,符老近抡起拳头,朝着蓉嫂的脸狠狠砸去!
这么狠辣的一拳,保不准会将蓉嫂的脸砸个稀巴烂。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只修长的手骤然探出,稳稳地截住了他的拳头。
拳头动弹不得分毫,符老近又惊又怒,扯着嗓子叫嚷道:“大胆刁民,你敢动我?还不快点放开!你知道我是谁吗?”
尤明姜欺身上前,扣住他的手腕,发力一拧,再猛地一脚踹在他的腿弯处。
他重心不稳,“扑通”一声单膝跪地。
尤明姜趁势将他的胳膊狠狠往后掰去,骨头关节被拉扯得“嘎吱”作响。
“谁准你们在这儿撒野的?当这是你们家后院,可以肆意妄为么?!”
他身后的七八个衙差见状,纷纷举起杀威棍:“官差捉人,奉命行事!”
“奉谁的命!”尤明姜眼底闪过一抹凶光,“谁给你们的权力欺压百姓?”
胳膊疼得钻心,符老近憋足了劲儿想要挣脱,手却跟焊在了尤明姜手里似的。
他眼珠滴溜一转,偷偷瞄了眼尤明姜,这娘们又冷又凶,可不像是个能任人随意拿捏的软柿子……
可自己背后有惊怖大将军撑腰,量她也不敢把自己怎么样。
这么一想,他顿时挺直了腰杆,扯着嗓子咋呼起来:“这可是惊怖大将军的命令,谁敢违抗?你掂量掂量自己有几条命!”
身边围着一群手持杀威棍的衙差,霍闪婆觉得底气十足,也跟着跳出来叫嚷。
“就是!不服你去找大将军说理去!”她一边喊,一边还得意地甩了甩手帕,脸上的横肉一颤一颤的。
尤明姜静静地站在那儿,冷眼看着这一切。待二人叫嚷完,钳制着符老近的手骤然一松,就像甩开一块恶臭的烂肉。
符老近一个踉跄,差点摔倒,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又惊又怒,却不敢再吭声。
尤明姜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别急着走,来都来了,请你们吃油泼面。”
见她转身进了后厨,这群狗腿子以为尤明姜怕了,不敢再插手这事儿,一个个的脸上露出了嚣张的笑,互相使着眼色,还低声窃笑。他们迅速围拢起来,像一群饿狼围住猎物一般,将蓉嫂的退路堵得水泄不通。
蓉嫂吓得面如白纸,双手紧紧抱在胸前,瑟瑟发抖地退到了墙角。
符老近冲着霍闪婆挤了挤眼睛,眼里的阴狠不言而喻。
霍闪婆心领神会,脸上立刻露出狰狞的笑容。
她从头上拔下一根尖锐的钗子,在手中晃了晃,一步一步朝着蓉嫂逼近。
“哟呵,你个小浪蹄子,还敢跟老娘嘴硬?看我今天不把你这张嘴撕烂!”霍闪婆一边逼近,一边恶狠狠地说道,满脸净是即将“大仇得报”的兴奋.
后厨。
火苗舔舐着锅底,锅里的油“滋滋”作响,很快烧得滚烫,升腾起阵阵热气。
蓉嫂的那碗面只差浇沸油了,尤明姜浇上一勺滚烫的沸油,左手端着面,右手又舀了一勺沸油,稳稳地朝着门帘外走去。
“哼!别在这儿假惺惺地扮什么贞洁烈女,保不准私下里那些腌臜事儿干得可不少呢!你瞅瞅,在这荒郊野岭孤零零地开个茶棚,谁知道是不是打着营生的幌子,专门等着勾搭那些不三不四的男人呢!”
正对着蓉嫂大放厥词,霍闪婆突然听到了一声响亮的叫骂:“喂,那马脸拉得比大拉皮还长,跟被门板夹过似的,成天就知道到处作妖,下三滥玩意儿的老虔婆!”
无名火“腾”地一下从心底蹿起,烧得她脑门子发涨,霍闪婆怒目圆睁,恶狠狠地转过头,正欲破口大骂,电光火石之间,一勺滚烫的沸油向她的面皮扑了过来。
“哧——”
霍闪婆的面皮一下子被沸油吞噬。
眨眼间,烧焦的气味弥漫开来,紧接着凄厉的惨叫声,划破了长空!
霍闪婆在地上拼命翻滚,双手在脸上乱抓,想将沸油和剧痛一并甩开。
可这一抓,却扯下大片已经熟烂的皮肉,指甲缝里满是血肉模糊的碎块.
除了霍闪婆的哀嚎声,茶棚里一片死寂。
就在这时,尤明姜毫无征兆地发出一声轻叹,冷不丁地钻进狗腿子们的骨头缝里。
她歪着头,目光一一扫过狗腿子们,幽幽道:“油泼面的滋味儿不错吧,要不要,给你们也来上几勺?”——
作者有话说:[好运莲莲]蓉嫂:因不肯嫁给凌落石为37房妾侍,而被淫媒霍闪婆和地保符老近,联手构陷为通奸的小寡妇。她被霍闪婆挠花了脸,沸汤灌入下身,摧残得不成人形,一路裸裎受枷押到危城判罪。
[好运莲莲]①择胜亭:一种帐篷。
[绿心]油泼面:[吃瓜]管它是哪儿的面,就说这油是不是火力全开了吧?
[让我康康]冷血可是说过“皇帝这么昏懦,何不杀之”的猛男啊,[墨镜]人送外号“江湖平头哥”,以他的犟直热血,送他一副“修罗铠甲”也未尝不可。
下章的冷血:[愤怒]尤明姜我要diss你!
第59章 废稿
尤明姜伸手探入筷笼。
她随手抽出一双筷子,旁若无人地挑起碗里的油泼面。
霍闪婆凄厉的惨叫声,一阵紧似一阵,她却吃得津津有味。
仿佛这渗人的声音,是绝佳的佐餐调料。
蓉嫂蜷缩在墙角,往日只守着平淡日子,哪见过这般阵仗?
她脑袋一片空白,眼神涣散,瘫坐在地上,整个人都只剩下颤抖的份儿。
不一会儿,霍闪婆直挺挺地躺着,没了动静,不知是昏死过去,还是已经断了气。
皮肉焦烂的油腥味,在茶棚里弥漫开来.
符老近双腿不听使唤,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几步,又猛地回过神来,硬生生止住了脚步。
他心里门儿清:
惊怖大将军,可是眼里揉不得半点沙子的主儿。这次的乱子要是摆不平,自己多年以来的苦心经营,可就全得打水漂了。
一股子狠劲儿上头。
符老近咬了咬牙,腮帮子鼓起,大吼道:“还愣着干什么,一起上!”.
衙差们彼此对视,目光在尤明姜身上扫过,见她手中油勺也已空空如也。
当下心中便想:
不过是个赤手空拳的女人,一个人敌不过她,难不成一群人还收拾不了?
这样想着,密密匝匝的杀威棍呼啸着,兜头朝着尤明姜砸下!.
尤明姜却依旧不紧不慢,挑起一筷子油泼面,送入口中。
她轻轻地抬手,随意一拨筷笼。
下一刻,筷子如疾矢般飞射而出,直扑衙差。那劲猛力道,竟透体而过。
眨眼间,衙差们惨呼着倒地,尸横一片。
与此同时,茶棚里的血腥气,混着油焦臭味弥散开来。
尤明姜皱了皱眉,顿时食欲全无,只觉碗中那油泼面没了半分香气。
她手一松,筷子轻轻地落在桌面上,缓缓抬起头,直直望向了那个“罪魁祸首”符老近.
方才瞧出势头不对,符老近便猫着腰,鬼鬼祟祟地往茶棚外头溜去。
尤明姜冷冷地笑了。
她足尖轻轻一点,疾追而上:“慌什么,我怎会把你这号儿人物忘了。”
符老近只顾着夺路狂奔,哪有功夫回头。
尤明姜挑了挑眉,手腕猛地翻转,那空油勺脱手飞射而出。
不歪不斜,正正砸在符老近的太阳穴上。
“砰”地一声闷响传来,鲜血混着脑浆顺着他的鬓角蜿蜒而下。
他双眼圆睁着,喉咙里发出“咕噜噜”的声响,直挺挺地栽倒在地.
茶棚里一片狼藉。
狗腿子们的尸体横七竖八地躺着。
地上的鲜血亮晃晃的。
尤明姜甩了甩手腕,冷嗤道:“不禁打。”
说完,抬脚跨过一具具尸体,正想往外走,又突然想起缩在角落的蓉嫂.
蓉嫂从没近距离见过这么惨烈的场景。
本来平日里就累得不行,这下被吓得不轻,脑袋一昏,眼睛一闭,直接就晕过去了。
顷刻间,整个人眼看着就要躺在地上了。
尤明姜反应极快,一个箭步上前,长臂一伸,稳稳将蓉嫂捞进怀里。
反手将竹编药篓斜挎在肩头,尤明姜半蹲下身,腰背一挺,稳稳地背起了昏迷的蓉嫂。
她顺手将茶棚里的那些个桌凳,一股脑儿全收进了空间里。
这些事儿一做完,她又迅速从空间中取出一桶黑油,挨个走到狗腿子们的尸体旁,将黑油毫不留情地泼洒上去。
黑油浸透了每一具尸体
尤明姜站在茶棚外,低头看向手里的火折子,轻轻吹了口气。
“噗”的一声,小小的火苗儿猛地蹿起。
她嘴角一勾,笑意未达眼底,手腕轻扬,火折子直直落进浸满黑油的尸体堆里。
“轰”的一声,炽热的火焰冲天而起,茶棚顿时陷入一片火海。
热浪滚滚袭来,火光映红了半边天。
另外一边。
冷血从宿醉中醒来,视线逐渐清晰。
他睁开眼,看见了头顶的水红色油布。
脑袋昏沉沉的,像被人用麻袋套头暴打了一顿似的,冷血忍不住低低呻吟一声,费了好大的劲,才勉强挣扎着坐起身子。
看着天光大亮的院子,他竟然有一种恍如隔世的错觉。
榆树还是昨日的榆树,院子还是昨日的院子,可他胸口却像是少了什么,空落落的……
胸口空落落的?
冷血浑身一震,瞬间从宿醉中惊醒过来。
他下意识地将手探入敞开的衣襟中摸索。
那面他向来贴身带着、片刻不离身的“平乱玦”,竟没了踪影,不知何时已不翼而飞!.
“怎么会不见了!”
他冷汗涔涔,急切地翻找着平乱玦,不放过一寸地方,“到底在哪儿?到底在哪儿啊!”
冷血拧紧眉头,竭力在混沌的记忆里搜寻。当时他意识已模糊不清,只隐隐约约瞧见一个人影,蹲在了自己身侧。
那个人……
身形轮廓有些熟悉,好像是小明!
这个念头乍现,一直提在胸口的那口气,终于长长地吐了出来。
紧绷的身体也松懈下来,双手撑着地面,冷血喃喃低语:“还好……是她。”.
冷血霍然起身,在整个院子里来回搜寻。
可一圈下来,仍不见尤明姜的踪影。
他脸色煞白,额头上的青筋突突直跳,呼吸也急促起来。豆大的汗珠滚落,他嘴唇轻颤,嗫嚅着:“难道……这不可能!”
正巧与阿平撞了个正着,冷血心急如焚,还未等阿平出声,便一个箭步上前,猛地一把揪住了正提着桶从打水处匆匆返回的阿平。
“小明呢?”冷血急切地问道。
阿平被他突然的动作吓了一跳,但很快反应过来:“应该是去老庙了。”
“老庙在哪里?”冷血急切地追问。
“过了竹林就是老庙……”
阿平刚说完,冷血已经一把放开他,急匆匆往他说的方向跑去.
茶棚冒出了滚滚黑烟。
远远望见了火势,冷血心中一紧,顾不上宿醉后的头痛,朝着茶棚狂奔而去。
等他到了茶棚,浓烈的焦腥味扑面而来,熊熊大火吞噬了整个茶棚。
他的手,不自觉地按上了腰间的无鞘剑.
突然,冷血瞧见了不远处的尤明姜。
她静静地伫立在那儿,盯着熊熊燃烧的大火,唇角勾起一抹冷笑。
冷血呼吸一滞。
望着她那突兀的笑脸,不由得脊背发凉。
原本找她索要“平乱玦”的念头,在这一刻,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不安。
尤明姜正背着一位年轻妇人。
妇人的侧脸柔美,却面色苍白,胳膊耷拉在尤明姜的双肩上,一看便知是陷入了昏睡。
踟躇了片刻,冷血大步跨到尤明姜面前。
视线在她和昏迷的蓉嫂之间来回游移,眉头拧成了一个“川”字。
冷血道:“这究竟是怎么个情况?”
“背上的是苦主。”尤明姜坦然无忌,“死的是惊怖大将军的狗腿子衙差,我杀的。
说着,她斜眼瞟了一眼冷血。
她本可以多说一句“那些人作恶多端,鱼肉百姓,我不过是为民除害”,可她偏偏不说,挑衅似地等着冷血的说法。
冷血长吸了一口气,略一沉吟道:“我信你定有缘由,只是惊怖大将军那边棘手……”
果然。
尤明姜撇撇嘴,不等他把话说完,背着蓉嫂与他擦肩而过。
冷血道:“你去哪里?”
尤明姜不应。
冷血握紧了拳头,转身跟上她,“你要去老庙?”
尤明姜不理会他。
冷血抿了抿唇,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烦躁,再次追问道:“你要去老庙?”
尤明姜笑了起来,笑容却未达眼底,语气满是疏远:“我和你很熟吗?”
言外之意是关你屁事.
十六七岁的少年,还是春日里新发的嫩柳,青涩又蓬勃。冷血心底的情愫就像种子,遇点雨露,就疯长起来。
可她这一句话,却好似一把寒彻骨髓的冰刀,直直刺进他心窝。
冷血只觉一颗心坠入了冰窖,一点点、一点点地沉了下去。
连带着他的声音都止不住微微颤抖起来:“不熟吗?难道,竟算不得朋友吗?”
尤明姜反问道:“老鼠和猫会是朋友吗?”说完,她绕过呆若木鸡的冷血,稳稳地背着蓉嫂,径直朝着前方走去。
徒留冷血僵立在原地。
为什么?
就因为他是个官差吗?
他这样想,也这样问了。
冷血追了上去,双臂展开,拦住了尤明姜。“那么,”他凝视着尤明姜的眼睛,“你是觉得全天下的官差都是坏人了?”
孰料,尤明姜却否认道:“并没有。”
她神色平静,将蓉嫂往背上又托高了些,“我只是不喜欢你而已。”
身为黑木崖执法大长老,尤明姜领命在危城建立一个分舵。
在她眼中,冷血就是个愣头青。
跟个没被世道磋磨过的孩子似的。
瞧他那副热血上头的样子,多半也是个被规矩捆住了手脚的普通官差罢了。
一山不容二虎。
单是一个不安分的平定州,官府已然焦头烂额,哪儿能容忍日月神教在这危城开疆拓土,壮大分舵。
要是扳倒了惊怖大将军,又来个声名狼藉的魔教,那惊怖大将军岂不是白倒了?
况且,她哪儿有耐心,听冷血说教?
真要听到“即便如何如何,你也不能草菅人命,要按照法度来做事”这番话,她只会觉得冷血碍眼,挡了自己的路。
可她不想伤害他。
真到了不得不出手的时候,她宁愿自己受些委屈
尤明姜也不是突然就心软了。
初见那一晚,她从船上跳走,也是不想添这种麻烦。
她有时候也在想,要是冷血也是个天生反骨的脾性,那该多好。
就可以联手对付惊怖大将军这种盖世魔王,到时候里应外合,最大程度减少伤亡。
可惜,终究没有“如果”二字。
她曾对冷血讲过李寄斩蛇的故事,已经暗示了她对付惊怖大将军的方法:
除了诱人的糍粑,还需咬人的狗、杀人的剑。
她本想利用冷血,将他当成咬人的狗、杀人的剑,把这个送上门来的官差利用到极致。
这些时日,她一直在变着花样支使他,还故意灌酒套他的话……
可他从头到尾,一句怨言都没有。
这世上能做到冷血这种地步的官差,实在是寥寥无几。
越是和他相处,就越像是在照镜子,照出来的是曾经的自己。
他纯粹又热血,是打心底里的善良。
尤明姜与他相处的时日里,点点滴滴都能感受到他的好。
这份好,让她无法忽视,也不忍辜负。
尤明姜不忍心再利用他了。
她不算个没有道德污点的圣人,但为人处事,一直有个底线:不伤害好人。
不喜欢他?
心底的不甘远远大于难过,冷血深吸一口气,“因为你那个爱吃花生的朋友?”
“错了。我的意思是……”
尤明姜语气冰冷,接下来说出来的话,却让他如遭五雷轰顶,“对你非但没有喜欢,还觉得你连做朋友都很不适合。”
冷血浑身一震,脸上血色褪去,死死地盯着她,“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尤明姜皱了皱眉:“字面意思。”
他身体微微颤抖着,既像是愤怒,又像是不敢置信。
“何必这么大反应。我虽不喜欢你,但自问也没亏待过你。”尤明姜轻笑道。
“你把我耍得团团转!”冷血胸膛剧烈地起伏着,“我当你是真心相待的朋友,可你呢?”.
尤明姜歪了歪头,上下打量着冷血,语调满是嘲谑:“呵,说说看,我究竟耍你什么了?是骗着你去砍柴受累,还是哄着你下河捉鱼,又或者是诱着你一同喝酒作乐了?”
“哪一样不是你心甘情愿做的?”
“得了吧,不过是些小手段,也就骗骗你那自以为是的感情。跟惊怖大将军比起来,我可差远了。他要是出手,你骨头都不剩。你也该醒醒了,别哪天卖了自己还帮人数钱,底线都没了还蒙在鼓里……”
漫不经心地扫了冷血一眼,这话听起来很是嘲讽,实则暗含点拨和关心。
尤明姜说的这些话,正是针对冷血的弱点。冷血见了女孩子,跟大象见了老鼠似的。
殊不知,这一举动完全是多虑了。
冷血虽是官差,行事却与官府大相径庭。
一旦与恶人斗将起来,他骨子里的狠劲儿就会被点燃,他是天生的冷血,冷静的冷,热血的血,对好人善,对恶人恶。
冷血喉咙干涩,心里反驳的话语却像是被什么哽住了,怎么也说不出口。
被他身上残留的酒气熏到,尤明姜微微皱眉,下意识地伸手在鼻子前扇了扇风,身子不自觉地往后仰了仰,语气中带着几分嫌弃。
“就你这样,三两句软和话儿,就被哄成了个酒蒙子……还当什么捕快?”
“不如趁早滚回你的深山老林,做你的野狼崽子去,别在这儿丢人现眼!”
见状,冷血从齿缝中挤出几个字,艰涩道:“明明……是你故意……”
明明是她故意劝酒,劝了一遍又一遍。
对于捕快来说,喝酒会让人反应变慢,而在生死关头,这或许就是致命的。
尤明姜冷笑道:“连这点自制力都没有,还大言不惭地奢谈正义?要是惊怖大将军拿名利、权势诱惑你,怕不是连骨头都得软了!”.
冷血的脸涨得通红,红得近乎发紫。
愤怒、羞耻、不甘……
他从未感受过这般强烈的屈辱感。
他情愿冲入敌阵,与一个个穷凶极恶的奸臣狗官拼个你死我活,哪怕杀得血流成河,也不愿再听尤明姜这些杀人诛心的话语。
诸葛世叔曾说,这次的危城之行,将会是他到目前为止最难过的一关。
只因他身上仍有许多未被驯化的野性,直白的情感常常凌驾于条条框框之上,以至于比起捕快,他更像是个杀手。
世叔担心他性情好杀,冷血却不以为意。
他向来不愿受束缚,如果遇到险诈之徒,凭法条抓不住的话,他就会直接除暴,就地格杀对方,在这种不清明的世道里,没不必要讲什么条条框框的。
不要说区区一个惊怖大将军,就是皇帝老儿误国误民,冷血也该弃则弃。
可面对尤明姜的这一番羞辱,他却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憋屈。
这难关,果然难过。
尤明姜见他许久不说话,以为这场争吵就此结束,转身准备离开。
冷血突然抬起头,自嘲地笑了起来。
“好!好一个伶牙俐齿,这番说辞竟无半分破绽。今日我认栽,输你这一遭儿!不过,既已败北,好歹也得让我知晓赢家究竟是何方神圣。小明,你也该亮一亮真名实姓了吧?”
她似笑非笑道:“尤明姜。”
“好,尤明姜!”冷血深吸一口气,双眼死死地盯着她,“谢谢你,今日之事我记住了!”
“随便你,我无所谓。”
她嘴上这么说,心里却忍不住叹了口气,故意用肩膀将冷血撞到一边,尤明姜绕过气得发抖的冷血,大步流星地朝老庙的方向走去.
尤明姜相信冷血的品格。
他绝不会被她刺激到失去理智,更不会在她背后下毒手。
她也坚信自己看人的眼光。
要是冷血真的从背后偷袭,那她也只能怪自己有眼无珠,怨不得别人。
冷血就那样呆呆地杵在原地,像一尊雕像,一动不动。
紧盯着尤明姜离去的背影,随着那身影越来越小,直到消失在视线里,冷血内心的情绪终于彻底爆发。
他猛地转身,右拳高高举起,带着满腔的愤懑,狠狠地砸向身后的大石头。
只听“砰”的一声闷响,石屑飞溅。
待尘埃落定,定睛一看,石头上赫然出现了一个拳头大小的窟窿。
“尤明姜!”他碧绿的眼睛蒙上了一层薄薄的水雾,又恶狠狠地伸手抹去。
她的所作所为,实在是可恶至极!
换做旁人,他绝不会咽下这口气!
向来秉持“恶人自有恶人磨”的他,定会以牙还牙,谁若对他露出恶意,他便会将这恶意放大十倍、百倍奉还。
可面对尤明姜,他却怎么也硬不起心肠。
他心有不甘,脑海里不断回想着与尤明姜相处的过往,她的一颦一笑、举手投足,他始终觉得,她定是有苦衷的,一定是有什么难言之隐,才让她说出那些伤人心的话。
须知,善良是无论如何也伪装不来的。
他至今都清晰记得,当初尤明姜是如何拼尽全力救下阿玉的。
可她实在是叫人生气!
直气得他心中涌起一股冲动,恨不能立时上前堵住她的嘴,叫她那如簧巧舌、伶俐口齿,再无半分施展的余地。
拳头一次次握紧,又一次次松开。
回想起她说的“滚回深山老林,做你的野狼崽子”这段话,冷血的犟劲儿又上来了。
他才不要滚回深山老林当野狼崽子!
冷血握紧了拳头。
他,冷血,不仅要解决了惊怖大将军这个盖世魔王,还要做得漂亮、无可挑剔!
非得叫那尤明姜,惊得瞠目结舌,后悔今日的所作所为,从此对他另眼相看不可!
这危城的安危,舍他其谁?
至于平乱玦……
冷血眼中闪过一丝狡黠。
他当然想要回来了。
只可惜尤明姜走得忒急,怎么都铁了心,不肯听他一言半语呢。
既然她不肯还,他就只好改日方便的时候,去找她讨要喽。
他偏不让她如愿,她越是不让自己在她眼前晃,他越是要使劲儿晃个够!.
尤明姜将蓉嫂背到了老庙,环顾四周,从暗门进入了底下空旷的石洞。
按道理,尤明姜不该初次见面,就把这么隐秘的地方暴露给蓉嫂。
可转念一想,蓉嫂只是个孤苦无依的弱女子,早被惊怖大将军当成了砧板上的肉。
要是自己再袖手旁观,说不定用不了几天,蓉嫂就会惨遭毒手。
念及此,尤明姜善心大起,顾不得旁的,先救了人再说。
从竹编药篓里取出毯子,又展开苇席铺好,她才将昏睡的蓉嫂轻轻放在上面。
“抱歉,毁了你的茶棚,但我向你保证,天亮之后,我会还你一个更好的茶棚,再也不会有豺狼虎豹觊觎你的血肉。”
说完,尤明姜抬眼望向石洞,心中暗忖:
这地方极为合适改造成一座“养病坊”,用来收容贫病的苦命人。
说干就干。
她先清扫地面碎石,再摆放艾草、洒草木灰,接着划分成三个区域:
第一个区域,铺干草、被褥和苇席,做成二十多张简易“病床”。
第二个区域,拼接杂木桌,填充鱼鳔胶,铺旧床单,制成简易“手术台”,再用竹子和老粗布搭建支架遮挡,形成手术间。
第三个区域,整理消毒刀具、镊子、医用针线、竹筒、药材等,用干净布包裹后放在简易架子上,布置成“熬药区”,又用石板和青砖砌炉灶,留出灶口,安放炉箅子和石板,搭建好炉灶。
目前只缺水、木炭、柴禾和粮食。
只不过在收拾的过程中,尤明姜还是觉得有一点不太对劲儿,好像这个地方是什么人的落脚点。
但她也没多作纠结,毕竟她现在住在这里,这个地方就是她的了。
目前,危城已然被惊怖大将军把控得密不透风,每一处城门、每一条要道,都布满了他的眼线。
哪怕怀揣着空白路引,面对那一轮又一轮细致严苛的盘查,稍有差池,就会破绽百出。
到时候,灾祸必定接踵而至。
好虎架不住群狼。
更不要说,一头老虎领着一群羊,与一群狼打架……
她没有办法保证每个人的安危。
一旦局面发展到不可挽回的地步,她要先把那些豁出命来追随自己的拥趸们,转移*到这个秘密基地中藏起来.
仔细想来,之所以竹编药篓里没个稀罕物,是前几次没能捞到好处。
当初在景阳冈,正赶上天灾人祸,她一门心思忙着救人,根本无暇顾及搜寻什么天材地宝,白白轻饶了青龙会的杀手们。
抵达边城之后,她又忙着完成傅红雪的隐藏任务,还没来得及动手,马空群直接一把火,将万马堂烧了个一干二净。
只留下一块不知用途的祖母绿,意外落在了她的手里,始终没弄清楚那块祖母绿,到底该镶嵌在什么物件上。
后来到了蝙蝠岛,情况比较复杂,当着楚留香的面,她不能做的太出格儿。
再者,为了安置像东三娘这样遭受伤害的姑娘们,她把蝙蝠公子搜刮来的财富全部分给了受害者,这么一番花费下来,她手里也就没剩下多少银钱了。
这一次,她要先下手为强,提前去惊怖大将军那里“零元购”。
这样想着的,尤明姜往竹编药篓外掏东西,掏得越发积极。
三个择胜亭?掏!
十六张旧毯子?掏!
五十个大小不一的陶土罐?继续掏!
尤明姜咬咬牙,将空间里珍藏的十几块兽皮也取了出来。
怕什么,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惊怖大将军那儿有的是好东西,从他那儿拿点补偿自己,正好能给她补上.
不知过了多久。
蓉嫂悠悠转醒,第一眼看到的是石壁上燃烧的明亮火把。
这是哪里?
她下意识地想要起身,尤明姜端着一碗酸枣仁汤,快步走了过来,轻声安抚:“蓉嫂,你可算没事了,先别乱动。”
蓉嫂认出了眼前的姑娘,急切地抓住尤明姜的手:“姑娘,那些坏人呢?我这是在哪儿?”
尤明姜拍了拍她的手,宽慰道:“都解决了,你现在安全了。”
听到这话,蓉嫂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可很快,忧虑又爬上了她的面庞。
她眼眶泛红,语无伦次地哭诉了起来。
“姑娘,这次多亏你救我,可……往后我该怎么办?老天爷对我也太狠了!”
“这日子刚安稳些,现在又全乱了……还有惊怖大将军,他肯定不会放过我的!”
“我一个孤苦伶仃的寡妇,就靠那点儿小本买卖过日子,呜呜呜,现在茶棚也没了,我以后该躲到哪儿,怎么活下去呢?”
“这坏事啊,它到了头那就只剩好事了。虽然茶棚没了,可人还在,只要人在,以后肯定能重新把生意做起来。”
尤明姜一边说着,一边慢慢给蓉嫂喂着酸枣仁汤,让她缓缓神,“我保证,那些恶人再也没法来找你麻烦。我在这江湖上还有些人脉,也存了些盘缠。以后找个新地方,重新搭个茶棚,肯定比以前还热闹。”
蓉嫂咽下一勺酸枣仁汤,抬起满是泪痕的脸,哽咽道:“那些人……真的不会再……”
尤明姜轻声道:“你就把心放进肚子里,安心住在这儿,一切有我。”.
但凡有那不开眼的,敢对她的“养病坊”生出一丝觊觎、半分妄念……
任他是何方神圣、何等权贵,她定叫这人有来无回!——
作者有话说:[青心]25.3.22修改:删除“养病坊”的冗长描写;交代清楚尤明姜态度转变的前因后果;高手杀反派小喽啰不需要费力,改为秒杀;调整了冷血视角的心理活动,减少人设OOC;融合和过渡温古江湖观。
[粉心]诸葛对冷血的考验要求:“对惊怖大将军此人的是非好歹,你一定要观察民情,明查暗访,加以求证之后,才能动手……一个良善的人,本领再高,而不知道策略的运用,技巧的方法,手腕的灵活,进退的智慧,那是决不能胜任的。”
[让我康康]明姜的亲信阵营:
[橙心]高寄萍小分队—景阳冈—情报站
[橙心]翠浓—边城万马堂—联络站
[橙心]林平之—福州福威镖局—百里长青—关东长青镖局
[橙心]孙不老—极乐宫—职业经理人(托管蝙蝠岛)
[让我康康]明姜的外援阵营:
[橙心]武力阵营:路小佳、叶开、傅红雪
[橙心]威望阵营:楚留香、东方柏
[橙心]民心阵营:景阳冈灾民、蝙蝠岛受拐妇女
圣母系统:[鼓掌]请少侠拓宽社交圈,及时上新。
尤明姜(暴打危城副本):完美通关冲鸭[愤怒]
第60章 废稿
蓉嫂喝完了一碗酸枣仁汤,温热的汤水顺着喉咙滑下,心情平复了些许。
可是一想到惊怖大将军的恐怖,她就忍不住红了眼眶。
寻常的恶人根本不够资格和他相比,他简直就是恶人的极致。
当初她不敢一味拒绝霍闪婆,也是因为惧怕惊怖大将军。
兵马总监孟怒安的惨案,在危城,不过只是沧海一粟。
无数个小村落都曾发生过杀良冒功的事情。
早阳村、博落镇、东零村、乌金壁……
这些地方就是明证:得罪了惊怖大将军的人,都没什么好下场.
蓉嫂泪水涟涟,即便逃出了虎口,也始终提心吊胆。
尤明姜反复安抚她的情绪,可蓉嫂表现出来的是一种深入骨髓的恐惧。
她仿佛是个脆弱的瓷器,稍微一碰就会碎掉。
听着蓉嫂喃喃念着“神灵保佑”,尤明姜突然灵光一现,似乎有了主意。
她煞有介事地拉过蓉嫂的手,学着那些能掐会算的瞎子做派,捋着蓉嫂的掌纹,肃然道:“实不相瞒,我很会看手相。你命里呢,的确有一劫。不过,你很幸运,我已经将你的灾厄化解了,你根本就不需要再害怕了。”
蓉嫂半信半疑:“姑娘,你……你究竟是什么人?”
尤明姜双手一摊,笑嘻嘻地说:“我姓尤,你可以叫我尤大夫,不过,除了大夫,我还有另外一层身份。”
蓉嫂疑惑地望着她,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
“我除了是个大夫,我还是个神使。”尤明姜故意压低声音,“我是十方救苦天尊派下来的神使,命我寻声赴感,渡摄苦难……”
这番说辞越说越顺溜。刚开始时,尤明姜还有些底气不足,声音微微发颤。
但很快,她想起自己一路走来,所做的一切确实对得起“救苦救难”四个字。
于是,她索性挺直了腰板,把这顶“神使”的名头稳稳地认了下来。
“你所在的石洞上方,就是十方救苦天尊将来的庙宇,它将由我这个神使,率领民众,一砖一瓦地搭建起来。”尤明姜微微一笑,“你不相信我说的话吗?”
蓉嫂喃喃道:“可我这心里头,还是慌得很。”
见蓉嫂仍是半信半疑,尤明姜眼珠一转,计上心来,她清了清嗓子道:“神使当然拥有神力,比如说隔空取物。”.
尤明姜伸出一只手,掌心朝上,闭上眼睛,口中念念有词。
蓉嫂眼睁睁地看着,尤明姜的手里多了一块豆腐,又“嗖”地一下不见了。
她倒抽一口凉气,惊得目瞪口呆。
尤明姜玩上了瘾,把蓉嫂盖的那条毯子扔进了竹编药篓里,毯子竟然不见了。
蓉嫂凑过去,拿起竹编药篓晃了晃。
这个黑黢黢的竹编药篓并不大,毯子怎么就不见了呢?
简直跟变戏法似的。
她又把竹编药篓倒过来,对着底部拍了两下,里面还是什么都没有.
尤明姜忍俊不禁,笑得眼睛弯成了月牙:“我就说我是神使嘛,我说你慈眉善目,逢凶化吉,就一定不会假的。”
蓉嫂定定地看着她,一言不发。
尤明姜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笑容渐渐僵硬起来,祈祷她别再怀疑下去了。
蓉嫂的眼底渐渐蓄满了泪花,她缓缓将脸埋在双手里,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只是双肩在不停地颤抖。
她的眼泪从指缝里渗了出来,一滴一滴,落在膝盖上。
尤明姜心里有点难受,轻轻拍了拍蓉嫂的肩膀,但蓉嫂却久久不能平静。
过了好一会儿,尤明姜才听到蓉嫂发出低低的呜咽声。
那声音小得几乎听不清,却满是委屈:“呜呜呜,你怎么才来啊……好多人没坚持到你来,呜呜呜……”.
蓉嫂的声音很小,但在这个空旷的石洞里,却显得格外清晰。
这一瞬间,尤明姜心里像是被沸油煎过一般,疼得厉害。
那种密匝匝的疼痛里,还夹杂着说不清的酸涩,个中滋味儿难以言表。
“抱歉,我来晚了。”她一边给蓉嫂擦去眼泪,一边柔声说道,“这次我来了,就一定救大伙儿脱离苦海。”
过了一会儿,蓉嫂眼眶红红的,抬起了头。
她望着尤明姜,嘴唇动了动,似乎有话要说,却又欲言又止。
尤明姜见状,轻声询问道:“怎么了?”
蓉嫂迟疑了一下,还是鼓起勇气问道:“这里……我可以待多久?”
潜台词:她可以跟着尤明姜多久?
尤明姜听明白了,也明白蓉嫂在担心什么。
“只要你想待,待多久都可以。这里很清静,暂时是安全的。”
想了想,尤明姜又叮嘱道:“我明早会去一趟危城,我会给你留好干粮和水。切记不要到处乱跑,以免被凌落石的狗腿子们给盯上。”
尤明姜准备明天去一趟危城,探一探虚实。
据东方柏所说,但凡是派去危城的精英骨干,就像泥牛入海,一去不返。
一点儿有用的情报都没能拿回来。
她想:不论死活,至少也该有个音信儿.
翌日。
雨,淅淅沥沥,连绵不绝。
路人举手遮住头顶,匆匆地踩过水洼,纷纷躲到屋檐下避雨。
这里是危城,一个人口不少、地盘不小的乡镇,勉强称得上富裕。
尤明姜昨日刚杀了一群官差,今日就明目张胆地进了危城.
之前她在开封府常住,是乡亲们眼中的老好人,杀人自然是要收尾的。
否则,衙差不都找到她头上了?
至于现在嘛,她可是黑木崖的执法大长老。
当大长老之前,畏首畏尾,当了大长老之后,还畏首畏尾。
那这大长老岂不是白当了?
她这魔教岂不是也白混了?
如今到处流窜作案,又不是从来没被人发现过。
比如说,楚留香就发现了鸥杀案的真相。
可是那又怎么样呢?
楚留香都奈何不了她,旁人就更不用说了.
今天仍飘着细雨,泥点在湿滑的路面上溅起一朵朵小水花。
连那些软糯的米糕都蒙上了一层湿漉漉的水汽。
尤明姜满足地眯起眼,腮帮子一鼓一鼓的,吃完最后一口米糕。
茶楼大堂里人声鼎沸,这里是消息最为灵通的地方。
说书人手边搁着醒木,捧起茶咕嘟漱口,他清了清嗓子,预备着开场。
空座无多。
拍打掉手上沾上的碎屑,正要起身走人,忽听耳边有几人在悄悄地议论。
“你们听说了吗?有个茶棚子里死了好多官差?”
没想到会在这里听到关于自己的事迹。
捕捉到关键词,尤明姜不动声色地又坐回原位。
她拿起桌上的那一盏清茶,掩饰性地抿了一口,背地里却竖起耳朵仔细听着。
另一个百姓叹了口气,说道:“唉,什么人这么大胆,竟敢杀官府的人?”
“咔嚓。”她从碟子里捞了一把瓜子,一颗颗丢进嘴里,嗑得津津有味。
“听说现在都抓不到凶手呢,那些尸体被一种黑油烧得焦黑,连派出去的狗都搜不到任何线索。”
“感觉不是一般人干的。”
“听将军府的人说,好像是什么暴民在作祟,现在正满城捉拿嫌疑人呢。”
一人轻嗤一声:“我看又是……”
他没有把这句话说完整,但眼神里已经透露出一个信息:杀良冒功。
说到这里,他们突然噤声,匆匆起身离开了茶楼。
因为他们发现,邻座冷不丁地冒出来一个生面孔。
在惊怖大将军的威压之下,危城百姓都习惯了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他们对生面孔的警惕,犹如洪水猛兽.
说起杀良冒功,这不是大将军第一次这么做,也不是他的麾下第一次这么做。
一旦捉不住这些匪徒,他就会就近找个村子下手。
就像东零村那些地方,都是被大将军这样剿灭的。
他麾下的爱将,诸如蔷薇将军之流,也纷纷效仿。
惊怖大将军对下属的所作所为了如指掌,却始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他将下属们“杀良冒功”的恶行,当作一个个把柄,紧紧攥在手中。
一旦下属稍有异动,或是对他的权威产生哪怕一丝威胁,他就会将这些隐藏的罪行公之于众,以“杀良冒功”的罪名,将异己铲除。
然而,从始至终,都没有一个人,去细查这里面到底有多少枉死的冤魂。
为了揭发这些事情,不知道死了多少批上访的太学生,这是另话儿.
尤明姜又嗑了一会儿瓜子。
她东蹭一耳朵,西蹭一耳朵,听到的尽是一些朦朦胧胧却又意有所指的话。
桩桩件件,都令人毛骨悚然。
依她之见,整个恶人谷加起来,都没有惊怖大将军这一个禽兽令人发指。
连她最痛恨的青龙会,与凌落石比较起来,甚至都显得有人情味儿了。
尤明姜慢慢地走出茶楼,撑开伞,走在湿漉漉的官道上。
结合刚才这些人的话,她已经知道黑木崖派来危城的精英骨干,大抵都是什么样的下场了。
说不定身死之后,连乱葬岗的一小片荒地都得不到。
惊怖大将军这个人,就是那种让人求生无路、求死不能的天生恶种。
顺从他,也活不成;反抗他,更活不成。
他就是要你活不了,死不成,只能行尸走肉般地在这个人世间游荡.
难道就没有人为正义发声?
有的。
听说曾有一位捕快调查惊怖大将军,没过多久,就摔死在了九丈岩之下。
想到这儿,尤明姜下意识地想到了冷血,又想到了竹编药篓里保管的平乱玦。
她忍不住“啧”了一声。
冷血这种性子,如果落在凌落石的手里,凌落石会玩死他。
她想把玉玦还给冷血,好叫他有个倚仗,又怕他太莽撞,遗失了这份儿倚仗。
这种矛盾的心态,导致她有些心不在焉。
再者,她心里还想着一件事:即便有这块玉玦,冷血又能怎么样呢?
假如说,这块玉玦真的能先斩后奏,难不成冷血能一上来杀了凌落石吗?
答案是:他不会。
这就是尤明姜最担心的地方.
换位思考。
如果她是惊怖大将军,见到一个初出茅庐的小捕快,竟然妄想用这么一块死物来掌控自己,第一反应难道不是直接杀了冷血,毁尸灭迹,再进行栽赃嫁祸吗?然后坚称自己从来没有见过冷血,也从来没有见过那块劳什子玉玦,更不知道有调查这回事,一问三不知。
直接来一个“死无对证”。
谁让冷血自己一个人来了危城,当了匹孤狼呢?
尤明姜实在想不通。
冷血的师父,到底为什么要这样安排?
他是生怕冷血死得不够快吗?.
遇到惊怖大将军这种人,如果只趁他出巡再去行刺他,到底是太过被动了。
换作尤明姜,谁把她逼到绝路上,她也不会让对方活下去。
朝廷将百姓视作草芥,毫无怜悯之心。要反抗,就要打到皇帝老儿的痛点。
一口咬定凌落石通敌叛国,谋逆作乱,私调兵马……在这些罪名中,哪一个不应当处以极刑呢?至于证据嘛,按图索骥难道还是什么难事吗?
①一家哭,何如一路哭耶?再不济,就干脆干一场大的,揭竿而起,逼得那□□宦主动把凌落石祭天以平息民愤。
这类法子虽然有些阴毒,但对付惊怖大将军这种人,就不能太讲君子之道了。
温和些的法子也是有的。
需要注意的是,要避免牵连过多,免得权奸担心自己被牵扯出来,从而去保凌落石的命,因此,把惊怖大将军及其麾下的爪牙,作为重点“清理”对象就可以了。
尤明姜暗忖:自己能想到的,冷血的师父应该也能想得到吧?
难道真的是为了磨砺冷血,才搞得一波三折?
如此一来,不论尤明姜有没有和他分道扬镳,冷血都会妨碍她。
不行,她下次见到冷血,一定要把这件事和他说清楚,必须快刀斩乱麻!
绝不能给惊怖大将军分辩的机会!
真想治凌落石这个畜牲,罪名是死前审出来的,还是死后安上的,重要吗?
只要能打击罪恶,一切手段都是可以的。
真要是想分辩,那就让凌落石到地府找阎王分辩去吧!
尤明姜咬了咬牙,如果冷血不肯配合,就别怪她不知道什么叫法条了!
真到了那种地步,她就与路小佳联手,一个刺杀,一个栽赃,打得凌落石翻不了身.
尤明姜一边走,一边思索着杀死凌落石的手段。
突然,一阵激烈的争吵声,突兀地传入她的耳朵里。
本来不想搭理的,一句隐隐带着哭腔的娇喝,却清晰地飞出人群。
“惊怖大将军的手下就是这样的吗?!”.
危城人人噤若寒蝉,谈惊怖大将军而色变。
这个姑娘倒是勇气可嘉.
尤明姜拨开人群挤了过去,只见人群中间是个明媚的少女,她正抱着一只小猫,她红着眼眶,正在和大将军府的人争吵。
这个女孩子,就是萧剑僧的爱人殷动儿。
她说话是京师口音,怕是初来乍到,还不知道惊怖大将军的恶名。
殷动儿不懂里面的弯弯绕,只知她的情郎萧剑僧是惊怖大将军的爱将。
所以,看这些人横冲直撞的跋扈姿态,忍不住吵了起来.
尤明姜听清楚了来龙去脉。
这只小猫,是少女的情郎送给她的礼物。
然而,这群人驾着一辆豪华马车,在官道上横冲直撞。
她的猫窝在一处,又没有挡道碍事儿,却被车夫莫名其妙给了一鞭子。
要不是她眼疾手快,把小猫抱了回来,小猫估计就被这辆马车活活碾死了。
殷动儿实在气不过,于是拦住了那辆豪华马车。
只见偌大的马车上走下来几个人:正是雷大弓、兔大师、狗道人、唐小鸟,还有她的情郎萧剑僧。
一时激愤,又见爱人在侧,她便吵吵嚷嚷起来。
“鸟、弓、兔、狗”是四个杀人不眨眼的杀手,要不是萧剑僧在场,事情早就不是简单的口角了。
殷动儿长着一张过于漂亮的脸蛋,哭得梨花带雨,模样越发水灵和娇美。
这四人心思一动,不约而同地想到了一处,想到了讨好惊怖大将军的主意。
狗道人对萧剑僧说:“你家小姑娘太当回事了,要不去大将军面前评评理?”
萧剑僧冷着脸说:“没这个必要!”
他哪儿敢让殷动儿出现在惊怖大将军的面前,赶紧把话往下压.
萧剑僧给殷动儿递了个眼神,示意她赶紧离开。
这些人可不是什么好人,小白兔也敢跟灰狼讲理,当心被灰狼盯上了。
谁知雷大弓、兔大师、狗道人、唐小鸟,却没那么轻易让她走。
萧剑僧眼神一凛,今日谁要是敢伤害动儿,他定要对方血溅三尺,人头落地!
殷动儿怀抱着小猫,努力想要从四人中挤出去,却被兔大师巧妙地绊了一下,顿时踉跄了几步。
幸亏旁边伸出一只修长的手,轻轻揽住她的腰,稳稳地将她扶住。殷动儿转过脸,看到了一位眉眼温柔的姐姐,对方轻声对她说:“小心些。”
她点了点头,低头看到小猫的伤势,又气愤地瞪着围住自己的四人。
萧剑僧沉下脸来,正准备上前,却见“鸟、弓、兔、狗”四人猛地被震退了.
一把伞稳稳地遮在了殷动儿的头上,遮得严严实实。
雷大弓暴喝道:“什么人?!”
一声轻嗤,伞面缓缓抬起,露出了两个女孩子的面容。
不同于殷动儿的精致雪白,执伞的女孩子健康而结实。
她侧身而站,身位略略靠前,将殷动儿和小猫遮在自己高挑的身形之后。
一手轻轻揽着殷动儿的肩,一手握着伞柄,尤明姜冷冷道:“挡道了。”
四人终于看清了她手中的伞。
准确来说,那是一把伸缩自如的伞剑。
她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浑身就散发着一股高手的威压,无人敢轻举妄动。
萧剑僧暗自松了一口气,瞪了一眼那四人,低喝道:“闪开!”
如果殷动儿被擒住,那他也只能束手就擒了。眼下却有人护住了殷动儿,萧剑僧心里悬着的大石头也落了地,忍不住感激地看向那个执伞女子。
只见对方神色匆匆,快速向他挤了三下眼睛,又指了指伞柄。
萧剑僧瞬间愣住,满脸疑惑,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尤明姜揽着殷动儿,稳步朝外走去。
小姑娘抱着小猫,抽抽噎噎地跟她哭诉:“小猫的腿是不是瘸掉了?呜呜呜,他们还没向我的小猫道歉……”
唐小鸟笑得嚣张又恶劣,故意扬声给殷动儿听:“不就是一只土猫么,不通人性的小畜生罢了!萧剑僧,你说,值得她这般哭天抹泪么?”
萧剑僧咬牙道:“你……”
“是呀,不通人性的畜牲罢了,畜牲通人性,就不叫畜牲了。”尤明姜淡淡道。
她的笑意愈发浓烈,语气却带着一种极端的阴冷,微笑着看着对方。
“畜牲就是畜牲。”她一字一顿说道,“该死的畜牲!”
唐小鸟被她笑得心里发毛,竟有些瑟缩。
一直沉默的兔大师皱了皱眉,不想节外生枝,“走,任务要紧!”
一行人上了马车。
上车前,萧剑僧回头,担忧地看了一眼殷动儿,无奈地跟着走了。
殷动儿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泪眼婆娑.
尤明姜拎起袖子,轻轻给她擦干了眼泪。
淡淡的紫草香味儿,传到了殷动儿的鼻子里,让她的情绪缓和了些。
尤明姜温柔地俯下身,将伞递给她,轻柔地抱过小猫:“我看看小猫的伤势。”
她仔细检查了鞭伤,又给瘸腿的小猫包扎正骨。
说来也神奇,尤明姜给小猫正骨以后,又喂了一点水,小猫竟有了些精神。
殷动儿搂着小猫,又哭又笑。
毕竟她年龄不大,正是一个少女开始绽放美丽的年纪,充满了蓬勃的朝气.
尤明姜好奇道:“听口音,你是京城人士?”
殷动儿想起方才的萧剑僧,心里又是一阵难过,闷闷地点了点头。
因为尤明姜帮她解围,还救治小猫的事,她对眼前这个温柔的姐姐心生好感,自我介绍道:“我叫殷动儿,殷红的殷,动人的动。”
“动儿?”尤明姜淡淡笑道,“人如其名,确实动人。我姓尤,你可以叫我尤大夫。”
“尤大夫。”殷动儿乖乖叫了一声,然后一脸担忧地说:“你不要做傻事。”
尤明姜挑眉道:“哦?我听不太明白你的意思。”
殷动儿很聪明,她咬了咬嘴唇,“那句‘该死的畜牲’,你是说给他们听的。”
尤明姜没想到她这么敏锐,微笑道:“是啊。”
殷动儿着急道:“你不要做傻事!”
尤明姜垂下眼睑,轻声道:“你知不知道自己很危险?”
殷动儿一愣:“危险?”
尤明姜继续说道:“你知道,为什么你的情郎一直在和稀泥吗?因为以你的美貌,很容易遭遇不测。刚才那几个人都不是好东西,有人已经对你起了歪心思。”
殷动儿大惊失色。
尤明姜轻按着她的肩膀,淡淡道:“放心,我不会让你有后顾之忧的。”
她在“后顾之忧”四个字上咬得很重。
殷动儿懵懵地点了点头,尤明姜扶着她的胳膊,和她挤在伞下。
“走吧。倒是有个适合你的去处。”
殷动儿很难形容自己现在的心情。
尤明姜将殷动儿带到了老庙的废墟里,告诉她:“今晚就委屈你,暂时住在这废墟里。待会儿无论看到什么,请保密,不要说出去。”
殷动儿愣住了,因为她看到了一道暗门。
暗门打开后,是一个通向地下的石洞。
殷动儿跟着尤明姜一路出了城,尤明姜将她带到了自己的秘密基地。
她们是初次见面,甚至不了解彼此的身份,但彼此之间却有一种默契的信任。
两个人一前一后进入了石洞。
石洞里居然还有一个美丽的年轻妇人,见到殷动儿也很意外。
尤明姜指了指蓉嫂,为两个人介绍:“这是蓉嫂,这是动儿。”
蓉嫂和殷动儿互相点了点头,就算是认识了。
殷动儿终于忍不住询问:“为什么带我到这里来?”
“危城对你来说并不安全,住在这里,没有人会打你的主意,更没办法利用你来威胁他了。只有你全身而退,他才能全身而退。”尤明姜解释道。
殷动儿听得脸红,像晕染了霞光,她的确是萧剑僧最疼爱的人。
但她有些困惑:“我们只是素昧平生的陌生人,为什么你这样帮我?”
尤明姜歪着头微笑,思考了一会儿,终于给出了一个朴素无华的回答。
“说起来,很多人问过我这个问题,但我真的没想过答案,也不知道标准答案是什么。我想这样做,就这样做了。我不在乎你是谁,你也不需要考虑怎么报答我。”
“……因为,做这一切,我很开心。”——
作者有话说:[好运莲莲]古文引用①:“一家哭,何如一路哭耶?”出自《宋史范仲淹传》
[裂开]我不明白。萧剑僧到底为什么要把殷动儿带来危城?[问号]这个人头必须要硬送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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