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番外六
春去秋来, 皇太子裴玠长至七八岁,正应开始习武练剑。
帝后皆对这个嫡长子寄予厚望,太子太傅的人选也是二人共同商量后才定下的。
沈韫珠还说小裴玠正是孺慕的年纪, 劝裴淮常去亲自教导他武功, 裴淮欣然应允。
太子裴玠年纪虽小,眉眼间却已有几分裴淮的影子,习武练字皆有模有样。
这日天清气朗,帝后带着小公主前去长信宫用膳。其间见太后甚是喜爱孙女,沈韫珠便将裴玥留在长信宫陪伴太后, 约好晚膳前再来接她回去。
二人来到皇宫校场时, 太子裴玠还在上书房习字,偌大的校场空无一人。
沈韫珠早就跃跃欲试,见状便将披风解下递给一旁的宫人,从兵器架上取下一柄长剑。
“皇上可有兴致陪妾身过几招?”
沈韫珠将长剑拢在身侧, 抬眸看向裴淮问道。
美人展颜而笑,芳华之艳如桃花竞开。
“求之不得。”
裴淮将右手手掌向上摊开,示意宫人呈剑。凤眸却依旧直直地盯着沈韫珠, 唇畔不自觉浮起一抹笑意。
沈韫珠持剑在手,轻松地挽了个剑花, 跃身朝裴淮袭来。
裴淮见沈韫珠出手凌厉, 不敢怠慢,立刻拔剑相迎。
沈韫珠侧身一挑缓冲了攻势,又反过来一剑刺向裴淮。
剑光闪烁,衣袂翻飞。二人你来我往,却又点到为止, 显然都没有用尽全力。
趁着近身缠斗之际,裴淮在沈韫珠耳边轻声夸赞道:
“珠珠剑法不错。”
沈韫珠挑唇笑道:“皇上也不赖。”
观战的众人纵使不懂剑法, 也能看出来帝后二人一招一式间的情意缠绵。
正在这时,裴淮突然向后拉开两步距离,剑柄在指间转了半圈后握在手中。
裴淮掌心向内举剑刺向沈韫珠,沈韫珠抬剑格挡,却终究不敌裴淮的力道,被逼着不断向后撤步。
终于,裴淮的剑扎进墙面,沈韫珠也被抵到了墙根儿底下。
正当沈韫珠要触墙的前一刻,裴淮忽然抬起左手垫在沈韫珠脑后,为她缓冲了力道。
裴淮将剑一横,稳稳地抵在沈韫珠颈前,挑眉笑问道:
“珠珠认输吗?”
沈韫珠眯起桃花眼,迎着裴淮的目光娇哼道:
“皇上同妾身比力气,分明是胜之不武。”
裴淮自然不知什么叫惭愧,促狭地笑了笑,悠悠道:
“看来是认输了。”
“既如此,那皇后娘娘可得说句好听的,不然朕可不饶你。”
裴淮说着,用眼神点了点横在沈韫珠面前的剑。
沈韫珠也忍不住笑了,就算她不配合,裴淮也不会将她怎样,可是架不住她心甘情愿。
“夫君。”
沈韫珠甜腻腻地唤了一声,不费吹灰之力便将剑锋推开,而后倾身凑上前去,轻轻落吻在裴淮唇间。
宫人们都见惯了帝后旁若无人地你侬我侬,早在裴淮将沈韫珠抵在墙上时,便纷纷低头抿嘴,非礼勿视。
正两情缱绻间,小裴玠清脆的声音忽然在校场外响起:
“父皇,母后。”
太子裴玠在宫人的簇拥下,迫不及待地走进校场。
虽然平日里稳重得跟个小大人似的,但他到底还是个孩子,此刻见父皇母后都在,也不由得兴高采烈起来。
沈韫珠忙与裴淮拉开些距离,二人同时收剑看向裴玠。
“玠儿今日的功课都做完了?”
裴淮转身,和颜悦色地问道。
“回父皇的话,儿臣已经做完了。”
裴玠跑到二人面前,仰着小脸,乖巧地答话。
“玠儿真乖。”
沈韫珠笑着摸了摸裴玠的头,柔声问道:
“今日好似来得早些?”
“夫子夸奖儿臣字写得有进步,所以提前放儿臣下学了。”
裴玠说着,从宫人手中取过一张写满大字的宣纸,巴巴地递到沈韫珠面前:
“这是儿臣今日习的字,请母后过目。”
沈韫珠接过宣纸,仔细看了看,赞赏道:
“玠儿的字的确大有长进,看来是用心练习过。”
“都是夫子教导有方。”裴玠谦虚地说道。
宫人从旁递来茶水,裴玠仰头喝了几口,目光却一直追随着父皇和母后,眼中满是崇拜和向往。
裴淮从身后揽过沈韫珠,温声道:
“朕在这陪玠儿练武,珠珠先回宫歇着罢。”
“妾身不累。”
沈韫珠侧身望向裴淮,眼中笑意盈盈:
“咱们一同陪陪玠儿罢。”
见沈韫珠兴致高,裴淮同样笑道:
“也好。”
裴玠闻言,顿时喜出望外,连忙跑到兵器架前,抱起一柄将近他半身高的木剑。
西山日薄,宁静美好的余晖洒落在校场上,将一家三口的身影拉得长长的。
太子裴玠似乎承袭了父母习武的天赋,一套剑法耍得虎虎生风,颇有几分气势。
眼看时辰不早,裴淮便对沈韫珠说道:
“珠珠,你先去长信宫接玥儿罢。等教完玠儿这套剑法,朕便带他回去。”
沈韫珠难得陪小裴玠练武,闻言摇头道:
“皇上去接公主罢,妾身还想再陪玠儿练一会儿。”
裴淮瞧着沈韫珠神采飞扬的眼眸,忍不住含笑轻吻上去,低声道:
“那朕先带玥儿回重华宫,珠珠也早些回来。”
沈韫珠微微赧然,目送裴淮离去,这才收回目光,朝裴玠笑道:
“玠儿,咱们继续练剑。”
“是,母后。”
裴玠握紧手中的木剑,神情认真地点了点头-
小裴玥从祖母那里讨来一盆万寿菊花苗,此时捧着丹黄色的小花儿,欢快活泼地在宫道上转圈。
裴淮本想牵着女儿的手回重华宫,见状也只好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眼中的笑意却全然压不住。
只因此刻的小公主,像极了她在雪地里撒欢的娘亲。
裴玥小跑进重华宫,径直来到一片重瓣凤仙花前,指着那边道:
“花花,母后!”
裴淮被女儿娇声娇气的童言逗笑,蹲下身与女儿平视,温和笑道:
“对,这些凤仙花是你母后的,玥儿想把万寿菊种在旁边?”
裴玥兴奋地点头,撒娇道:
“父皇,陪陪。”
“好,父皇陪玥儿一起种。”
裴淮最经不住这娘俩儿朝他撒娇,听罢简直乐得找不着北,立马挽起袖子亲自挖土。全然不顾什么帝王威仪,仿佛只是个再寻常不过的慈爱父亲。
沈韫珠牵着裴玠回来时,正瞧见父女俩满手泥土,蹲在地上玩得不亦乐乎。
裴淮背对着宫门口,一门心思哄女儿高兴,全然没留意到沈韫珠已经带着太子走过来。
沈韫珠缓缓走近,忍不住嘲笑道:
“皇上这是做什么呢?怎么跟个泥猴子似的?”
裴淮闻声回眸,这才瞧见沈韫珠和裴玠回来,连忙想要起身,却忘了自己掌心还沾着泥土,险些蹭到沈韫珠身上。
沈韫珠后退半步,瞪了裴淮一眼,嗔道:
“皇上当心些,这可是妾身新做的衣裙。若不小心弄脏了,妾身唯您是问。”
裴淮这才留意到自己差点闯祸,连忙赔笑道:
“是朕疏忽了,娘娘息怒,待会儿朕一定好好补偿你。”
说着,裴淮用手腕虚拢住沈韫珠,爱怜地轻吻她眉间。
沈韫珠被裴淮哄得眉眼弯弯,也不再计较,转头看向小公主,温柔唤道:
“玥儿。”
“母后!”
裴玥眼前一亮,蹦蹦跳跳地朝沈韫珠奔来,回身指着她的万寿菊花苗,乐呵呵地说道:
“漂亮花花。”
瞧见粉紫凤仙中那抹醒目丹黄,沈韫珠揉了揉女儿粉扑扑的小脸,温声对身旁的裴玠说道:
“玠儿,你去陪妹妹种会儿花好不好?”
“好。”
裴玠脆生生地应下,拉着妹妹的手走过去,小心翼翼地往土坑里放花苗。
裴玥伸出小手,笨拙地帮皇兄扶着花苗,仿佛生怕她心爱的小花歪倒下去。
沈韫珠拉着裴淮的衣袖来到廊下,吩咐宫人端水过来。
裴淮知道沈韫珠爱干净,见不得他脏兮兮地挨着她,不由得抿唇偷笑,百依百从地在银盆中净手。
“皇上也真是的,这种事情让宫人做就是了,何必自己亲自动手,弄得浑身是泥。”
沈韫珠捏着锦帕,替裴淮拭去脸颊上的泥点子,埋怨道:
“若让旁人瞧见了,真是要笑掉大牙。”
说着说着,沈韫珠也不禁扑哧一下笑出声来。
裴淮任由沈韫珠擦拭,唇角还挂着一抹淡淡的笑意,骄傲地解释道:
“是玥儿说的,要父皇替她种。”
沈韫珠白了裴淮一眼,语气甜蜜地嗔怪道:
“玥儿说什么是什么,皇上也忒能宠女儿了。”
“朕的公主,自然该是天之骄女。”
裴淮扬眉说道,目光落在不远处那对小小的身影上。
裴玠蹲在妹妹身边,细心地同妹妹讲怎么照料这些花儿。
裴玥还小,虽对这些一知半解,却不妨碍她听得津津有味,时不时稚嫩可爱地插上一两句童言童语,孩子们银铃般的笑声在庭院中回荡。
帝后夫妇一直渴求并为之努力的安稳岁月、太平世道,如今已初具模样。
瞧着他们的一双儿女,裴淮低声说道:
“哪怕日后朕老了,也总还有玠儿宠着她。”
沈韫珠心下触动,不禁转头看向与她携手走过九载光阴的夫君,鼻尖忽然有些酸得厉害。
裴淮也侧身看向沈韫珠眼中,接着说道:
“她只需无忧无虑地过完这一生——”
沈韫珠方欲颔首,却听裴淮的语调忽然变得格外柔情:
“正如朕的珠珠一样。”
沈韫珠怔住,没想到这番话兜兜转转,最后竟是绕回了她身上。
察觉自己快忍不住泪意,沈韫珠难为情地垂下眼睫,却被裴淮轻笑着吻住双唇。
男人仿佛是在无声地告诉她,不论过程如何起伏跌宕,她永远是每句爱语的最终落点。
第82章 if线(上)
咸通三十五年六月, 骄阳似火,灼烤着北境荒凉的土地。
边关风声鹤唳,大周与南梁隔着开阔的野原遥遥相望, 立在此间, 仿佛都能嗅到尘土硝烟的气味。
“太子殿下,您终于回来了!”
一位身着盔甲的将领疾步上前,抱拳行礼,语气中满是激动与敬重:
“有殿下亲临,我军士气大振, 定然战无不胜!”
三月之前, 皇太子裴淮接诏还朝,替皇帝坐镇今岁科举。如今诸事落定,太子终于重回边关督战。
裴淮身披玄甲,剑眉星目, 少年意气锐不可当。
“将军免礼。”
裴淮语调沉稳,翻身下马,将缰绳递给身后亲卫。
在平远将军的陪同下, 裴淮径直走上一处高地,眺望着南梁最关要的边塞城池
——伏罗城。
城墙上, 一抹鲜艳的红在成片灰黑色中显得格外突兀。
只见那人身姿窈窕, 红裙猎猎,帷帽上缀满一圈金珠。虽然离得远瞧不清面容,但隐约教人觉得是个年轻女子。
“怎么还有个小姑娘?”
裴淮微眯凤眸,沉声问道。
平远将军朝伏罗城上望了一眼,连忙回答道:
“镇北王的女儿近日来了边关, 好像是叫……”
将领忽然顿住想了想,犹疑地禀道:
“宣乐郡主。”
裴淮微微颔首, 目光幽邃,继续凝望着伏罗城。
伏罗城易守难攻,也是南梁北境最后一道屏障。此战若能大捷,便能教南梁气数断尽,再难回天。
见裴淮面无表情地盯着对面,将领还以为太子殿下对那郡主感兴趣,忽然嘿嘿笑道:
“听闻这位郡主艳冠金陵,南梁有不少皇子都想求娶呢。”
平远将军不怀好意的语气,听得裴淮眉头微皱。
裴淮瞥了他一眼,眼中划过不悦之色,冷声道:
“人家是个姑娘家,平日少议论。”
平远将军闻言,顿时羞愧地低下了头,连忙抱拳道:
“是末将失言,还请殿下恕罪!”
裴淮没有再理会他,而是转身向中军帐走去,边走边问道:
“近日南梁可有什么动静?”
平远将军连忙跟上,禀告道:
“回殿下,南梁皇帝似乎有意与我朝议和,半月前还曾派遣使者过来请见。”
“议和?”
南梁根本没有裴淮能看上眼的东西,听罢将领的回话,裴淮不禁冷笑一声:
“南梁有什么资格同本宫议和?”
“殿下说的是。”平远将军大笑着附和道。
“不过——”
裴淮话锋一转,忽然驻足侧身,回望着伏罗城说道:
“若能收归镇北王为大周所用,倒是还凑合。”
平远将军闻言,不禁倒吸一口凉气,低声道:
“此事恐怕很难,镇北王对南梁忠心耿耿,怎么可能……”
裴淮此时未曾多言,只淡淡吐出四个字:
“事在人为。”-
三日后,裴淮只带了三两随从,乔装打扮成江右客商,不声不响地混入伏罗城。
裴淮倒还没狂妄到要孤身闯入敌阵叫嚣,只是他近日听到一些风声,盘算着须得来伏罗城中一探究竟。
在城中转了大半日后,随从亲卫压低声音禀告道:
“启禀公子,伏罗城实在太大,属下等尚未搜寻到那行人的踪迹。”
裴淮遥望天边落日熔金,心知顶多再过半个时辰便必须出城。
今日多半只能无功而返……
“哎哟,我们这儿可不招待女客,您还是请回罢!”
不远处忽然传来老鸨尖细谄媚的声音,裴淮循声望去,只见醉花楼前站着一名女子。
那女子身着空青色窄袖裙,头戴幕篱,轻纱长垂及膝,将面容尽数遮覆。
裴淮刚想收回视线,却忽然觉得她身形有些眼熟,不禁眯起眼上下打量了一番。
她就是镇北王府那个郡主?
裴淮剑眉微挑,心念一动,旋即寻了个隐蔽处继续盯着。
醉花楼前,沈韫珠柳眉紧蹙,目光紧紧盯着方才晃进楼中的几道人影。
沈韫珠今日在城中闲逛,却意外发现这行人形迹可疑。眼下与大周开战在即,沈韫珠担心他们来者不善,这才一路尾随至此。
没成想她正欲跟进去,却被一位浓妆艳抹的老鸨拦住了去路。
老鸨扫了眼沈韫珠,见她衣着不俗,又戴着幕篱,像是个年轻女子,心中顿时暗暗警惕起来。
莫不是来捉自家男人来了?
眼见得那几人隐入莺莺燕燕之中,沈韫珠心中焦急,却也知道此时不宜高声喧嚷,便塞了一锭银子过去,好似轻松地说道:
“我碰巧路过此处,心里实在好奇,还望您让我进去瞧瞧。”
老鸨显然不信,怕沈韫珠闯进去砸了她生意,连忙将银子退还回去,皮笑肉不笑地说道:
“夫人说笑了,这醉花楼可不是什么好地方,您还是快些离开罢!”
眼前之事迫在眉睫,沈韫珠见老鸨寸步不让,只得好似打消念头般转身离去,打算另寻他法。
老鸨见状这才松了口气,忙着去招呼其他客人。
裴淮在旁将一切尽收眼底,心中暗自思忖片刻,侧首吩咐道:
“跟上去瞧瞧。”
却说沈韫珠假意离开,实则悄悄绕到醉花楼后院,准备翻墙进去。
画柳接住沈韫珠从墙头丢下的幕篱,忧心忡忡地劝道:
“小姐,要不我们还是回去禀告王爷罢?”
“路上一来一回,说不准就教他们跑了。”
沈韫珠轻巧敏捷地跃上墙头,偏身嘱咐道:
“若我月升之前还没出来,你再去喊人查抄醉花楼。”
不等画柳再劝,沈韫珠立马翻身跳进院中,一路摸到那几个疑似大周人进入的房间外。
殊不知真正的大周之人,正尾行在她身后。
数了数这一行不过三四人,沈韫珠暗自掂量着倒也不难对付。
沈韫珠屏息凝神,手指轻轻摩挲着袖中藏匿的短匕,心中已有计较。
正巧一名端着茶盘的小童脚步匆匆地从回廊尽头走来,沈韫珠眸光一闪,立马拉住小童。
小童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手中的茶盘险些翻倒,连忙问道:
“姑娘有何吩咐?”
沈韫珠从袖中摸出银子,塞到小童手心里,柔声笑道:
“这茶便换我进去送罢。”
小童见沈韫珠貌美婀娜,以为她是楼里的姑娘想进去揽客。心中虽疑虑似乎没在楼里见过她,但终究抵挡不住银子的诱惑,还是点头将承盘给了出去。
不远处,裴淮抱臂靠在朱柱上,见状隐约猜到沈韫珠要做什么,心中不由嗤笑道:
这女子的胆儿可真够大的,也不知镇北王平常是怎么教养的女儿。
这宣乐郡主若是他闺女,今儿个被他拎回去打断腿都算轻的。
这边厢,沈韫珠已端起茶盘,莲步轻移,款款走进屋内。
屋内之人见沈韫珠进来送茶,立刻止住了话头。
沈韫珠神色如常,心中却暗道其中果然有鬼。
“三位公子,请用茶。”
沈韫珠柔声细语,一边说着,一边依次为三人斟茶。
趁着添茶之际,沈韫珠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三人落座的方位。
面朝门口而坐的彪形大汉年岁稍长,傲睨自若,想来便是这三人的首领。
沈韫珠心念电转,趁着众人不备猛然暴起,手中短匕寒光一闪,便抵在了那首领的颈侧。
突如其来的变故令其余两人措手不及,不禁俱是一惊。
“尔等从何而来?在伏罗城中又意欲何为?”
沈韫珠厉声质问,目光如刀锋般扫过众人,气势强硬令人生畏。
首领显然没有料到眼前这看似柔弱的女子会突然动手,不禁愣了一下,随即却又哈哈大笑起来:
“小姑娘,别拿把破刀子就想唬人,你敢杀人吗?还是回去掐你的绣花针罢!”
见沈韫珠生得美艳,那首领更是说了些不堪入耳的污言秽语。
两名随从闻言也纷纷回过神来,立马拔出腰间佩刀,恶狠狠地逼近沈韫珠。
“说我不敢杀人?”
沈韫珠隐忍多时,见状忽地冷笑一声,手腕一抖便见寒光闪过,如潮水般的鲜血顿时迸涌出首领脖颈。
魁梧大汉怒目圆睁,缓缓从身前倒下。
沈韫珠嫌恶地甩了甩匕首上的血污,重又抬眸看向两名随从。语气冰冷,仿佛来自地狱九幽:
“现在能好好回话了吗?”
躲在暗处的裴淮见状,眼底顿时闪过惊艳,不由站直身子,放下交抱的双臂。
目光再落向那个英姿凛凛的女子时,神情好似认真了不少。
正当裴淮还欲细细欣赏之际,屋内变故突生。
沈韫珠也听到背后有风声袭来,连忙防备地回身望去,只见屏风后竟还暗中潜藏着一人,此时正拔刀向她刺来。
眼见得刀锋逼近眼前,忽然一剑从沈韫珠身旁刺出,“铮”地一声将长刀挑开。
沈韫珠死里逃生,心脏怦怦直跳,眸光颤抖地望向身侧。
只见黑衣男子凤眸凝沉,五官轮廓透着锋利的俊美,数招之内便将那人斩于剑下。
过了好半晌,沈韫珠仿佛惊魂甫定,忙朝裴淮欠身道:
“多谢这位公子搭救。”
裴淮转身看过来,相视的瞬间,二人初次认认真真瞧清彼此,顿时俱是轻怔。
“不必言谢,毕竟——”
刹那间,裴淮好似终于打定了什么主意,缓缓挑唇接道:
“我也不是来搭救你的。”
沈韫珠倏地抬头看向男人,正对上那双凤眸后,只觉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天灵盖。
沈韫珠忙握紧匕首,却见男人忽然欺身上前,她下意识便要出手反击,手腕却被对方牢牢扣住。
“你……啊!”
沈韫珠话未出口,便觉手腕一阵剧痛,手中匕首“当啷”一声落在地上。
若单论力气,裴淮无疑是能死死压制住沈韫珠,略一用力便将沈韫珠按跪在地。
沈韫珠羞愤交加,眼尾不禁泛起一抹薄红,咬牙喊道:
“放开我!”
裴淮看着沈韫珠这副模样,心中竟莫名生出一丝不忍,手上力道也不自觉地松了几分,暗道自己是不是对姑娘家太粗鲁了。
跟进来的亲卫同样将余下两人制服在地,近前来拱手问道:
“公子,她该如何处置?”
裴淮仍攥着沈韫珠的手腕,淡淡命道:
“绑起来,一并带走。”
沈韫珠闻言有些慌了神,连忙警告道:
“我父亲是镇北王,你休得放肆。”
裴淮早知她是谁,闻言坏心眼儿地谑笑道:
“原来是小郡主,失敬失敬。”
这个“小”字惹得沈韫珠更加气恼,登时反驳道:
“我叫宣乐!”
裴淮眉眼含笑,恍然大悟般“哦”了一声,从善如流地改唤道:
“小宣乐。”
沈韫珠彻底气结,无可奈何地被一根粗粝麻绳搭上手腕。
还未等麻绳捆起,裴淮却忽然出言制止。
沈韫珠见状,还当他是良心发现,正要松一口气,却见裴淮从桌边拾来条软绸,仿佛要亲自将她捆起来。
沈韫珠又羞又恼,偏生挣脱不开,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男人不疾不徐地绑上她手腕。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靠得太近,沈韫珠只觉自己耳廓烫得厉害。
“不想变成个废人就别乱动。”
察觉到手底下的人儿不老实,裴淮加了几分力气,沉下嗓音恐吓道:
“本宫可从没干过废人武功的事儿,一时下手没轻没重的,免不得要教郡主多吃些苦头。”
听得裴淮的自称,沈韫珠赫然瞪大了双眸,质问道:
“你究竟是谁?”
裴淮唇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眸色却深沉难辨:
“郡主认得大周储君吗?”
裴淮故意没将话接着说完,只恶劣地欣赏着女子脸上精彩纷呈的表情。
过了会儿,裴淮才终于慢吞吞地哂笑道:
“不认得也不打紧。”
“郡主瞧清本宫的脸,打今儿起便能认识了。”
第83章 if线(中)
余霞成绮, 曛照雅室,琉璃窗透下的彩光映在盆池里,惹得潋滟碧水上泛起层层叠叠的蓝紫色光泽。
沈韫珠信手捻起一颗摆放在案上的青玉葡萄, 却捏在指尖里没有尝, 只百无聊赖地望着池中粼粼清漪出神。
鱼儿在盆池中摇首摆尾,拨刺起一阵水花。
池水刚重归平静,便见裴淮一袭月色长袍,步履沉稳地踏入雅室。
身后跟着的两名侍女低眉垂首,将托案里的各色菜肴一一摆放在八仙桌上。
余光瞥见裴淮泰然自若地落座在她对面, 沈韫珠便也默不作声地用膳。
过了一会儿, 沈韫珠终于忍不住开口,语气中带着几分疑惑和不满:
“太子殿下为何日日都过来用膳?”
裴淮闻言,放下手中玉箸,深邃凤眸中闪过一丝笑意:
“本宫见郡主整日闷闷不乐, 心中不忍,便想着来陪郡主解解闷。怎么,郡主不欢迎?”
沈韫珠轻哼一声, 毫不客气地回敬道:
“殿下若真担心我闷,放我回去便是。”
“你休想用我来威胁父王。”沈韫珠悄悄瞪了裴淮一眼。
瞧着气鼓鼓的沈韫珠, 裴淮脸上笑意更浓, 语气中却带着几分无奈:
“瞧郡主这话说得,本宫好吃好喝地供着郡主,郡主居然怀疑本宫居心叵测?可真教本宫痛心疾首。”
平心而论,裴淮的确不曾为难沈韫珠。
沈韫珠本都做好鱼死网破的准备,却不料裴淮没有将她带回军营, 反倒是送进了城中一处府邸。侍女们许是得了吩咐,侍奉她时皆恭恭敬敬的。
裴淮甚至都不将沈韫珠软禁起来, 随她去城中转悠,但却唯独不许她出城回家。
见沈韫珠垂睫抿了抿唇,一副小可怜的模样儿,裴淮顿时连同她嬉笑的心思都散尽了,忙柔声哄道:
“郡主今儿个记得给王爷写封家书,告诉他你在这儿过得很好,让他老人家放心。过几日本宫就送你回去,好不好?”
沈韫珠仍未放下心中戒备,闷声朝裴淮问道:
“你把我扣在这里,到底要做什么?”
裴淮并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慢悠悠地端起侍女呈上的茶盏,轻呷一口,这才寻了个冠冕堂皇的由头:
“郡主就不好奇,那伙人为何鬼鬼祟祟地出现在伏罗城里?”
沈韫珠沉吟片刻,想起裴淮显然同那几人不认识,便语气淡淡地说道:
“既不是你们大周之人,便也没什么好担心的。”
裴淮摇了摇头,满含深意地说道:
“郡主此言差矣,有时这从背后捅来的刀子,可比明面上的交锋更厉害。”
沈韫珠听出裴淮在故弄玄虚,连忙追问道: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裴淮抬眸看向沈韫珠,轻笑道:
“本宫此时说了,郡主也未必相信。”
“等用完晚膳,本宫送郡主去衙门里亲自提审那两个俘虏,省得说本宫离间你们南梁的忠臣明主。”
裴淮话中有些讽意,却不是对着沈韫珠的。
望向裴淮那双深不见底的凤眸,沈韫珠忽然觉得一阵心悸,不自然地挪开目光,轻咳道:
“太子且去忙罢,让侍卫送我过去便是,反正我又逃不了。”
大周军队眼下正在城邑外驻扎,沈韫珠即便能混出城门,也没法越过重重军营回伏罗城。
“郡主要本宫去忙什么?忙着对付你父王?”
裴淮忽然失笑,又不禁沾沾自喜地问道:
“郡主方才是在关心本宫吗?”
“少自作多情了,你要是不嫌折腾,便快些送我过去。”沈韫珠嗔怒道。
沈韫珠脸薄,几乎每天都要被裴淮不着调的浑话逗恼。
如此几回下来,沈韫珠仿佛也没那么疏离畏惧裴淮,偶尔还敢朝他发发脾气,懵然不知自个儿已有了几分怙恩恃宠的架势。
裴淮恨不能将沈韫珠宠昏了头,把她哄骗回大周才好,闻言立马笑眯眯地应承下来:
“本宫遵命便是,郡主娘娘莫要动怒。”-
将近子时,屋檐下的火把已燃去大半,昏黄火光映着衙门前蹲着的一对石狮子,肃穆之外又平添了些阴森。
沈韫珠心烦意冗地捏紧了手中的帕子,脸色愈发凝重。
她自不愿相信皇上要杀沈家,可尽管她反复逼问,那两名随从也不像在撒谎。更何况,裴淮还替她搜出了萧廉和皇帝的书信。
人证物证俱在,竟由不得沈韫珠不信。
刚走下台阶,沈韫珠便瞧见夜色中停着一辆马车。
随风滴溜打转的纸灯笼下,一道身影斜倚在车辕边,在夜风中显出几分潇洒落拓。
是裴淮。
似是察觉到沈韫珠走出衙门,裴淮直起身子迎上前来。沈韫珠这才发现,裴淮臂弯处好似还搭着件披风。
裴淮将藕荷色披风展开,轻轻拢在沈韫珠肩上,动作自然极了,裹挟着令人无法抗拒的温柔。仿佛他们之间,本就该有如此照拂。
“白天虽是烈日炎炎,到了夜里却还有些冷飕飕的。郡主披着些罢,别着凉了。”
裴淮的声音低醇磁性,伴着晚风传入人耳中,显得格外动听。
沈韫珠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任由裴淮为自己披上披风。
裴淮的手指在她锁骨前挑动打结,靠得近了,檀香混着白麝的气味儿也随之袭来。不仅好闻,仿佛还带着淡淡暖意,浸染着遍体生寒的沈韫珠。
沈韫珠有些不自在地动了动身子,想要避开这暧昧的举动,却听裴淮轻笑一声,语气中带着几分调侃:
“郡主这是害羞了?”
沈韫珠顿时羞恼地瞪了裴淮一眼,却见他只是含笑看着自己,眼中满是宠溺和纵容,仿佛在看什么性子别扭的猫儿撒娇。
裴淮掌心向下握起拳头,只将手臂递给沈韫珠,示意她可以扶着登上马车。
沈韫珠拢着披风,到底没有拒绝裴淮的好意,指尖搭在裴淮腕上两寸,满怀心事地坐进马车里。
裴淮觑了眼沈韫珠的神色,心中隐隐期待地问道:
“郡主没什么想同本宫说的?”
“多谢太子殿下。”
裴淮差点儿就要将嘴角扬了起来,却又听沈韫珠轻声说道:
“你人还怪好的。”
裴淮顿时“啧”了一声,像被人兜头浇了盆冷水,再被瑟瑟寒风一吹,心窝子里那点潋滟春水都快冻成冰了。
裴淮暗自生了会儿闷气,但想到日子总得过下去,便仍不气馁地问道:
“不知本宫可否请教郡主芳名?”
沈韫珠犹豫了片刻,但想着裴淮毕竟救过她一命,还替她查了案子,便还是如实相告道:
“韫珠。”
裴淮听罢,脑海中登时浮出两个字来,便又确认道:
“韫玉怀珠?”
沈韫珠轻轻颔首。
“那你家里人平常都唤你什么?”裴淮状似好奇地追问。
沈韫珠瞥了裴淮一眼,小声道:
“珠珠。”
裴淮图穷匕见,立马腆着脸唤起珠珠来,还摇头叹道:
“珠珠,本宫可真是拿你没辙。”
“谁允许你叫我珠珠了?”
沈韫珠面带薄红,方才都说过是家里人唤的,这男人跟着乱叫什么。
这话可正中裴淮下怀,立马噙笑反问道:
“这话可奇了,本宫爱怎么唤便怎么唤,郡主是本宫什么人?竟还要管到本宫头上?”
“你……”
沈韫珠不敢置信世上竟如此胡搅蛮缠之人,不由张口结舌地瞪着裴淮。
却不料,裴淮后头还有更过分的话等着她:
“以后本宫让珠珠管就是了,珠珠别急啊。”
沈韫珠气得将手边的帕子摔向裴淮,“轻浮孟浪!”
裴淮接住香帕,趁机表忠心道:
“郡主这话可就冤枉本宫了,东宫尚无姬妾,将来若能求得太子妃垂青,本宫也情愿此生只守着她一人。”
“少糊弄人了,太子莫非忘了我们是在哪儿碰见的?”沈韫珠哼道。
裴淮反应过来,这回是真觉得冤枉极了。
“那日本宫分明是担心郡主,这才追进去想保护郡主,怎地在郡主口中就成了本宫逛花楼了?”
见沈韫珠一脸不信,裴淮便将那日沈韫珠坐在墙头与婢女的对话,绘声绘色地模仿了一遍。
“这下郡主可相信了?”裴淮得意地扬眉道。
没成想自己当真误会了裴淮,沈韫珠登时有些面红耳赤,不知该作何回应。
正巧马车停到宅邸前,沈韫珠匆匆同裴淮道别,掀帘跳下马车,头也不回地逃回屋子里。
裴淮望着女子落荒而逃的背影,握拳忍住笑意,吩咐车夫道:
“走罢,回中军营。”-
两日后的清晨,沈韫珠披着薄纱寝衣出来饮茶,却见裴淮老神在在地坐在外间的黄花梨交椅上。
沈韫珠慌乱地拢住衣襟,惊讶问道:
“太子殿下怎么又来了?”
裴淮已经两日不曾过来,此时终于再见到他,沈韫珠竟还隐隐有些松了口气似的。
见沈韫珠穿得清凉,裴淮也忙背过身去,只伸指点了点案上的锦帕,哑声道:
“本宫过来还郡主的帕子。”
沈韫珠绕到屏风后穿戴整齐,这才又走出来,语似随意地道:
“给你罢,我不要了。”
裴淮乐得如此,立马将那条帕子收回来放进怀中,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正正好好贴在心口前面。
裴淮掀眼瞧向沈韫珠,缓缓说道:
“本宫打算送郡主回伏罗城。”
沈韫珠登时没了困意,眼中焕发出惊喜之色,连忙问道:
“真的?”
裴淮微微颔首,想了想又道:
“本宫先带郡主到城中挑些衣裳首饰,约摸着午后就能送郡主回去。”
沈韫珠轻怔,不解裴淮此举何意,不由面露困惑:
“这倒不必了罢。”
“郡主想走,就乖乖听本宫的。”裴淮淡淡道。
沈韫珠古怪地瞧了裴淮一眼,但为了能早些回去,没多想便也应承下来-
华裳坊内,锦衣绣袄纷华靡丽,堆叠如云,看得人眼花缭乱。
裴淮耐心十足地陪沈韫珠挑完裙裳,又隔着衣袖拉住沈韫珠的手腕,指向不远处雕梁画栋的阁楼:
“琼珍阁的首饰可是远近闻名,本宫带你过去瞧瞧?”
沈韫珠本想拒绝,可裴淮拉着她袖子的手却像能灼人似的,烫得她心口一颤,便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走进琼珍阁内,裴淮摆手挥退伙计,侧首朝沈韫珠笑道:
“郡主喜欢什么,尽管挑便是。”
沈韫珠起初还有些顾虑,可随着一件件精巧绝伦的首饰呈到眼前,沈韫珠也渐渐卸下心防,任由裴淮引着自己穿梭在琳琅满目的珠宝间。
不知不觉间,两人身后跟着的小厮手中,已经捧满了大大小小的锦盒,几乎能装满半驾马车。
沈韫珠这才恍然回神,面露赧色地说道:“就这些罢。”
裴淮听闻女儿家都喜欢这些,今日一见果然如此。他可巴不得花银子就能将沈韫珠哄高兴,连忙劝道:
“无妨,多买些带回去,省得王爷觉得本宫苛待了郡主。”
沈韫珠瞥了裴淮一眼,心道原来在这儿等着她呢,区区几件衣裳首饰就想收买她?
路过一架多宝槅子时,裴淮忽然顿住脚步,抬手从锦盒中取出一只玉镯。
沈韫珠回眸看去,只见那淡白玉镯里竟还飘着几缕淡紫,更衬得整只白玉镯温润细腻。
“这镯子的玉色瞧着还成,却也不是顶好的。”
裴淮的语调忽然低沉下来,垂眸摩挲着那只玉镯,轻声问道:
“本宫记得母后的陪嫁之物里,有只稀世罕见的紫玉镯。郡主若是喜欢,回头换给郡主可好?”
大周皇后陪嫁的玉镯,岂是会轻易送给外人的?
沈韫珠听出了裴淮的弦外之音,也不由沉默下来。
等了好半晌都没见动静,裴淮只当沈韫珠是拒绝。暗叹一声,便想将玉镯重新放回去。
沈韫珠见状咬了咬唇,心头顿时涌起一股怅然若失。
忽然,沈韫珠鼓起勇气,将手腕递了过去,又欲盖弥彰地咕哝道:
“买下罢,反正花的是你的银子。”
裴淮黑亮的凤眸中顿时盛满笑意,仿佛生怕沈韫珠反悔似的,忙不迭地将玉镯套在沈韫珠皓腕上。动作虽急切,却不失郑重小心。
裴淮满意地打量着沈韫珠腕间的玉镯,眉开眼笑地叮嘱道:
“郡主回伏罗城之后,除却同王爷说说你们南梁的事儿外,可也要记得替本宫美言几句。”
沈韫珠闻言,高高挑起柳眉,问道:
“做什么要替你美言?”
“等过些时日,本宫会再去城中寻郡主的。到时候若被王爷赶出来,岂非大事不妙?”
裴淮嗓音含笑,压低声音说着,还重重咬了咬“大事”两个字。
微凉的玉镯贴在腕上,沈韫珠只觉一股热气从脸颊蔓延到耳根,扭脸儿轻哼道:
“被赶出去也是你活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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