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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4章 if线(下)


    除却将梁帝欲暗害沈家的证据送归, 裴淮还亲自写下一封书信,托沈韫珠转交给镇北王。


    待到五日后,裴淮约摸着镇北王应当考虑得差不多了, 终于趁着夜色登门拜访。


    听闻下人禀告裴淮前来, 沈韫珠几乎是本能地想起身迎出去,可才迈出一步,却又硬生生停在原地。


    这样出去迎裴淮,会不会显得太心急了?好像自己怪不矜持似的。


    沈韫珠按捺住满心焦灼,假装漫不经心地走到院中, 坐在秋千架上轻轻摇荡起来。


    被风鼓起的裙裾如水波般轻快漾动, 恰如她眼角眉梢掩藏不住的期盼。


    不一会儿,伴随着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府中亲卫引着裴淮出现在了院门口。


    裴淮一袭玄衣,更衬得身姿如山间青松般挺拔。


    夜色如墨, 一弯新月如钩,在云层中时隐时现。沈韫珠只觉心跳也随着月影忽快忽慢,几乎要冲破胸膛。


    沈韫珠的目光紧紧追随着裴淮, 直到他走到近前,才故作镇定地别过脸去, 唇角却不自觉地微微上扬。


    “郡主好兴致, 夜深了竟还在赏月。”


    瞧见沈韫珠,裴淮的声音里顿时染上淡淡笑意。


    数日没机会逗这女子,裴淮此刻真是不由心痒起来,于是接着说道:


    “见了本宫不问安?”


    沈韫珠这才想起什么似的,忽地站起来, 刚想欠身,却又被裴淮抬手制止。


    “不必多礼。”裴淮眼中的笑意更深, “本宫不过随口一说,郡主不必当真。”


    沈韫珠这才意识到裴淮又在戏弄自己,不禁有些羞恼,当着外人的面却又不好发作,只得嗔怪地瞪了他一眼。


    “殿下深夜造访,是来和父王商谈战事的吗?”


    沈韫珠忍不住开口询问,语气中带着难以排解的紧张。


    裴淮自然明白沈韫珠的心思,只是此时不便多言,便只温言宽慰道:


    “郡主且安心等候便是,待本宫与王爷商议妥当,自会来告知郡主。”


    沈韫珠虽然心中焦急,却也只得点了点头,催促道:


    “既如此,殿下便快些去罢,莫要让父王久等。”


    裴淮深深地看了沈韫珠一眼,继续随沈家亲卫朝书房的方向走去。


    沈韫珠目送裴淮离开,一颗心却始终无法平静下来,不由默默跟了过去,久久伫立在书房外。


    沈韫珠知道父王并非迂腐之人,不会不明白眼下局势,更不会有什么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的荒唐念头。


    可要父王背弃祖宗基业,投靠大周,又谈何容易?


    直到皎月爬上树梢,书房里却始终没有任何动静传来。


    沈韫珠的心也不禁忽起忽落,时而觉着许是一切顺遂才如此平静,时而又怕里面是谈不拢才招致的一片死寂。


    就在沈韫珠快要按捺不住,想要悄悄过去听墙角的时候,书房里忽然传来一道茶盏碎裂之声。


    而后,只听父王在里面怒骂道:


    “竖子!”


    沈韫珠吓得不轻,顿时什么都顾不得地想冲进去,门却突然被人从里面拉开。


    裴淮从书房里走出来,脸色却仍是平静,看不出丝毫异样。


    沈韫珠刚想开口询问,却见裴淮朝她使了个眼色,示意她离远些。


    沈韫珠心中忐忑,忙乖乖地跟着裴淮走到了一旁。


    “是谈得不顺利吗?”沈韫珠压低声音问道,语气中难掩焦急。


    裴淮笑了笑,语气轻松地说道:


    “前头倒还好,只是……”


    裴淮故意停顿了一下,心里十分受用沈韫珠此刻担忧他的神情,慢悠悠地说道:


    “只是一提要娶郡主的事儿,王爷差点要提刀砍本宫。”


    听得裴淮此言,沈韫珠顿时耳根发烫,嗔怪道:“你不先谈妥正事,非提这个做什么?”


    “娶珠珠之事更为要紧,为何不提?”裴淮理直气壮地说道。


    “珠珠,回来。”


    身后忽然传来镇北王压抑着怒气的声音。


    沈韫珠心中一凛,却不敢回头去看父王此刻的神情,只得讪讪地朝裴淮递了个歉疚的眼神。


    裴淮见状竟还能笑得出来,恭敬朝门口拱手道:


    “王爷息怒,是本宫唐突了。”


    说罢,裴淮深深地看了沈韫珠一眼,转身离去,身影很快便隐于夜色当中。


    沈韫珠磨磨蹭蹭地走到镇北王身边,低垂着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般,绞着帕子不敢说话。


    镇北王看着女儿这副模样,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终究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


    “也不知那混账小子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将你迷得七荤八素。”


    沈韫珠闻言,脸颊上顿时染起红晕,却仍是倔强地低声辩解道:


    “女儿没有……”


    镇北王哪里看不出女儿的心思,只是心中始终难以释怀。


    他戎马一生,守护南梁数十载,如今却要将女儿嫁给敌国太子,这让他如何能够放心?


    可他也明白,如今的南梁已是穷途末路,而裴淮……


    镇北王想起在书房中与裴淮的交谈,那小子的确有勇有谋,气度非凡,但那也不意味着他便值得托付终生。


    接下来的半个月,裴淮几乎隔日便要来拜访一次。


    起初镇北王每次见到他都气不打一处来,可随着时间的推移,镇北王也渐渐平静下来。


    这夜,镇北王将沈韫珠叫到书房,与她促膝长谈。


    “珠珠,你老实告诉父王,你当真喜欢裴晏清吗?”


    沈韫珠羞涩地垂下眼帘,轻轻点了点头。


    镇北王见状,心中最后一丝坚持也土崩瓦解,不由默默长叹一声。


    看着女儿娇羞的模样,镇北王忍不住问道:


    “那小子到底有什么好?怎么就把你哄骗到手了?”


    沈韫珠闻言,立马抬起头,眼眸中闪烁着点点狡黠星光。


    “您从前不也总夸他吗?说他是人中龙凤,当世不可多得之才。”


    镇北王顿时语塞,好半晌才无奈地摇了摇头。他这女儿从小便聪慧过人,如今更是学会了拿他的话来堵他。


    “珠珠,你已经长大了。若你当真决定要嫁给他,父王也不再阻拦。”


    镇北王看着沈韫珠,语气中充满了慈爱与不舍。仿佛自爱妻逝世后,他所有的柔情都倾注在了女儿身上。


    “只是日后若那小子敢给你委屈受,你便回来告诉父王。只要父王还在一日,便能护你一日周全,绝不许任何人欺负你。”


    沈韫珠眼眶一热,扑进镇北王怀中,哽咽着点了点头:


    “父王放心,女儿省得。”-


    几日后,裴淮再次前来拜访。


    这一次,镇北王没有再给他脸色瞧,两人在书房中交谈了许久。


    沈韫珠在院中焦急地等待着,直到月落参横,才终于看到裴淮从书房中走出来。


    裴淮来回奔波了大半个月,此刻心中被狂喜雀跃之情占据,竟丝毫不觉得疲惫。


    “珠珠,我很快便能来接你了。”


    细听之下,裴淮的声音中竟还含着微微颤抖。


    沈韫珠闻言,心中也是一喜,却又忍不住问道:


    “殿下是要先回燕都吗?”


    裴淮走到她面前,轻轻将她揽入怀中,柔声道:


    “我需回燕都筹备聘礼,决计不能委屈了珠珠。再者说,王爷也需要些时日解决南梁之事。”


    没等沈韫珠开口,裴淮便仿佛知道她想问什么,郑重许诺道:


    “今岁九月之前,本宫定然回来娶你。”


    “若珠珠不放心,本宫回头便将太子宝玺送来,押在珠珠这儿当信物,如何?”


    沈韫珠闻言,却赌气般离开裴淮的怀抱,哼道:


    “我才不要。你若不回来,咱们便算了。我难道还非要嫁你不成?”


    裴淮看着她这副娇憨的模样,忍不住轻笑出声,随后却又酸溜溜地说道:


    “郡主所言甚是。旁的不说,只南梁皇子中都要不少人等着求娶呢。”


    沈韫珠此时还不知这男人是何等小心眼,只扬起下巴,娇声道:


    “知道就好。”


    裴淮按下心头醋意,忽然执起沈韫珠的手腕,轻吻那只他亲手为她戴上的白玉镯。


    男人温热的呼吸喷洒在腕间肌肤,沈韫珠心尖一颤,有些惊讶,又有些不解:


    “为何要亲玉镯?”


    方才瞧见裴淮的动作,沈韫珠还以为他是想吻自己手背来着,却不料只是吻了吻镯子。


    裴淮直身笑道:“自然是怕郡主娘娘又嫌我轻浮孟浪。”


    沈韫珠撇过头轻咳了一声,眼底却是止不住的笑意,忸怩地叮嘱道:


    “早些回来。”-


    八月过半,伏罗城中处处弥漫着桂花甜香,沈韫珠却没心思去欣赏。


    沈韫珠日思夜盼,时常登上城楼,朝北眺望着燕都的方向。然而目光所及之处,只有绵延山峦和无尽原野,半点不见男人的踪影。


    每当夕阳西下,晚霞染红了半边天,沈韫珠的心便不由得轻轻颤动。


    他还没回来……


    四五日后,一只来自燕都的信鸽停落在沈韫珠的闺房窗前。


    沈韫珠颤抖着手解下信笺,只见上面的字迹苍劲有力,铁画银钩。


    信中,裴淮解释之前朝中有些事耽搁,如今已处理妥当,估摸八月廿五便能抵达伏罗城。


    读罢信,沈韫珠总算如释重负般挑唇笑了笑。


    八月廿五那日,沈韫珠梳妆打扮妥当,恰如初见时那般身穿一袭红裙,早早便立在城门口等候。


    忽然,只见对面城门大开,一匹黝黑发亮的骏马越过扬起的沙尘,义无反顾地朝她飞驰而来。


    马上之人身着四爪蟒袍,带着一股久经沙场的凌厉之气,不是裴淮又是谁?


    而身后跟随之人的手中,赫然捧着一对由裴淮亲手猎来的大雁。


    裴淮瞧见沈韫珠后当即勒马停下,干脆利索地翻身落地,一步步坚定地朝沈韫珠走去。


    当目光落在沈韫珠身上时,裴淮周身的凌厉,仿佛瞬间便能化作绕指柔情。


    最终,携风带尘而归的男人停在三尺之外,朝着泪眼盈盈的沈韫珠拱手,含笑朗声道:


    “在下大周皇太子裴晏清,前来迎娶太子妃娘娘。”


    语罢,裴淮躬身垂首,深深作揖。


    为君者俯首称臣,有缘人终会重逢。


    纵宿命轮回交错,仍狂醉十丈软红。


    从鲜衣怒马到鬓染秋霜,她是今生乍见怦然之喜,亦是百世永随相伴之欢。


    鸾镜与花枝,此情有卿知。


    全文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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