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不可观测


    先不说宇智波带土面不改色恭喜他和五条悟补魔一定会很顺利的不轨之心, 夏油杰并不想就这个话题深入下去,生怕就此拐到什么不可挽回的方向上。


    作为Caster被召唤出来的他是知道英灵相关的常识的,自然也知道带土口中的“补魔”是个什么玩意儿。反正就是□□交换, 至于什么方式……


    将另一个对象代入自己的挚友五条悟的脸后, 夏油杰立刻拒绝再回忆下去。


    再这样的话,上次那个刺激过头的梦又要卷土重来了。好不容易才把这部分画面好好地在脑子内部上了锁的,再这样想下去非常不妙。


    而且顾虑这个根本没必要。夏油杰想,宇智波带土说的事情根本不可能发生。这不是立Flag,他是根据自己掌握的情报,真心实意那么觉得的。


    归根究底,补魔的前提是要缺魔吧。夏油杰可是以Caster职阶被召唤出来的, 要缺少咒力真的很难。不说职阶, 其实他要是以其他什么职阶被召唤出来, 也是一样的。


    夏油杰的英灵面板上, 魔力量可是EX。


    虽然这个EX的意思不是乙骨忧太那种意义上的无穷,而是属于“不可观测”的范畴。联系到他的术式, 其实真相也很简单:夏油杰的咒力量是随着他吞噬的咒灵数量和等级进行波动的,进食随时会影响到咒力, 所以才是不可观测。换而言之, 除了身为特级咒术师本身就会具备的超越绝大部分的咒术师的杰出咒力量, 夏油杰还有操纵的咒灵本身的咒力,其实是很难缺魔的,自然也不需要补魔一说。


    真要到那个咒灵都放光、咒力都用光的山穷水尽的地步了,其实还是去吞一只咒灵比较快。


    光用那种手段补上咒力有什么用, 没咒灵进行操纵, 堂堂一个咒灵操使, 难不成真的光靠肉搏吗?


    脑补了一下自己跟虎杖悠仁一样只能在战斗中打拳的画面, 夏油杰深深地忧郁了。


    身为盘星教的教祖大人、诅咒师中某个派别的领袖、四大特级咒术师之一,夏油杰是个很注重形象的人。脸还是要的,一身袈裟衣袂飘飘挥手放出咒灵从容又轻描淡写地御敌不好吗,怎么能跟小年轻一样打拳,弄得满面灰尘。上次他跟人近身战的时候可是面对着同样是四大特级之一的乙骨忧太和他背后的特级咒灵祈本里香,并且掏出了S级咒具游云呢。


    然而落到了现在这个田地,游云的所有权都在人五条悟的手上了……资产也还在盘星教。


    夏油杰完全赤贫。钱都是用的同伙宇智波带土的,而且这位前辈手里也没有什么夏油看得上眼的咒具。


    不要打拳。夏油杰此刻的心理活动与连着观看了数话都是战斗内容的打拳回战的漫画粉丝们达成高度一致。差点忘了对于英灵来说咒力是非常重要的了,之后要注意点,至少要留一些咒灵在身上,不然哪天在关键行动中耗空了咒力,可能还真的会陷入不得不原地补魔不然就要死一死的尴尬窘境。


    ……补魔啊。


    □□交换的话,血液也是可以的吧。


    认真地考虑着之后要不要收集一些咒术师的血液、这玩意儿的保质期又会有多久的夏油杰,忽然意识到了一个十分微妙的细节。


    提出这个事实上对夏油杰本人没有什么用的建议的宇智波带土,好像对这种手段很熟悉的样子。


    难不成,他已经试过了……?


    夏油杰眉头微微一动,发现了盲点。


    他瞥了一眼正在抱臂看着外面的景象的宇智波带土,心里却并没有感到很意外。毕竟他可是见识过那两个人谈起恋爱是什么黏黏糊糊的样子、甚至在撞见过沙发上即将开始的现场……


    非要说的话,他们两个要是补过魔了,也不让人感到惊讶。


    毕竟是宇智波带土和旗木卡卡西是正在交往的情侣,不管用什么方式补魔都是理所应当、毫不僭越的。


    不过卡卡西前辈还真是辛苦。


    宇智波带土的魔力量也是EX吧?


    这个EX很可能是货真价实的EX,毕竟是身上有柱间细胞又当过十尾人柱力的男人。


    堂堂一个公式书盖章的精十,竟然还要让精六给他补魔……


    这是人性的扭曲还是道德的沦丧。


    夏油杰眼神微妙地看着宇智波带土,心想,或者,莫非只是前辈们之间的情趣?


    宇智波带土察觉到了他目光里流露出的细微情绪,转过脸疑惑地看着他。于是夏油杰顺势说道:


    “前辈,时间也差不多了。我们该去那里了吧?”


    “也是,你男朋友下来了,那个缝合脸咒灵那边也得手了吧。”宇智波带土点头,利落地站了起来,想起什么,嗤笑了一声,“占了你尸体的那东西,今天果然不敢来啊。”


    “毕竟悟在这里。教师现在要去确认学生们的情况,我们有足够的时间。”夏油杰也从地上站了起来,轻轻拍了拍袈裟上的灰尘,看着外面正在与庵歌姬他们逐个确认学生的安危的白发教师,微微一笑,“现在正是时候。我们出发去一趟薨星宫吧,前辈。”


    宇智波带土颔首,用戴着黑色皮手套的左手搭上了夏油杰的右肩。


    两个人的身影瞬间在漩涡波纹中扭曲,消失在了黑暗空间中的灰白石台上。


    *


    正站在树林边与走出来的学生们打招呼的五条悟,在某个瞬间若有所觉,将脸转向了某个方向。


    咒术高专内部的重要建筑,因为天元设下的结界术,是一直在用作遮掩的寺社佛阁之中移动和改变位置的,其中就包括储存宿傩手指等高级咒物的仓库。同时,天元本体所在的薨星宫——


    五条悟看向某个方向,像是凝视了几秒。他的上半张脸被漆黑的眼罩遮挡,学生们也看不出他的想法,唯有从他微微抿起、不再轻松而显得有些严肃的唇线上能窥得一点端倪。


    平常的五条悟一般都是很欢乐的样子,再不济也是一副很自在的态度,好像天塌下来也难不倒他。但其实比较熟悉他的学生都知道,五条悟不在笑的时候,反而是鲜少有表情的人。


    这种状态的出现,让平时显得轻浮的他身上陡增了身为教师的可靠气质,也是很难见得的、认真的模样。


    “怎么了,五条老师?”和二年级生汇合、从树林里走出来的伏黑惠,看见他这副表情后,不自觉地问了一句,“是发现了什么吗?”


    六眼的观测能力不容小觑,五条悟也很少有认真的表情。


    只可能是发现了什么吧。伏黑惠的推测非常合情合理。


    “没事,可能是错觉吧。”五条悟自言自语着,伸手抚摸了一下漆黑眼罩的边缘,还是没有把它摘下来,而是转过头向他说话,脸上又恢复了轻松的笑意,好像刚才的神色只是众人的错觉一样,大声问道,“哟,大家!与特级咒灵对战的感觉如何?”


    *


    宇智波带土如幽灵般穿行在结界中。


    他的身影是半透明的,如烟一般穿过了严密的、肉眼不可见的结界,走向薨星宫本殿的内部。


    他一边走,一边在说话,好像他身边的空气里有个完全不存在的人一样:


    “没问题吧?在这里用神威,你那男朋友发现不了?”


    “没问题的。”身处神威空间内的夏油杰,淡然地回答道,“薨星宫内结界对六眼的视野也存在一定程度的阻隔,就算是悟也不可能观测到此处的情形。”


    况且五条悟也对天元不感兴趣。而且从某些因素上来讲,高层那方忌惮不服管教、明目张胆搞改革的最强,却不得不倚仗支撑起整个日本的结界的拥有不死术式的天元,自然是恨不得对五条悟将天元的情报封锁得一丝不漏。


    当年星浆体任务之前,年少的五条悟甚至对天元一无所知,同化的相关情报还是夏油杰和夜蛾正道告诉他的。


    明明每一代六眼的命运都跟天元的同化紧紧纠葛在一起,悟对此却一无所知——


    想到这里,夏油杰微微垂下眼。


    此刻宇智波带土已经走到了本殿中心的那棵大树与巨大地下空洞之前。他的足下,地砖上的血迹是如此鲜明,简直要刺痛夏油杰的眼睛。


    陈旧的、经年的血迹。天内理子在他眼前,被子弹贯穿头颅时洒下的血。


    少女对着年少时天真的自己含泪微笑的模样还历历在目。他对她伸出手,说着年少时的梦话,“我们是最强的,所以你选择什么,我们都可以搞定”,却忘记了命运的残酷与不测,是非人力能扭转的。


    在目击少女死亡之后,仅仅数分钟,他从前来的敌人的口中,听见了五条悟死亡的消息。


    那样五内俱焚的感受,至今仍残余在夏油杰的心脏里,在那个瞬间几乎扭曲了他的灵魂。


    好在最后五条悟置死地而后生。


    而天内理子却死得如此没有意义。


    可是意义有那么重要吗?不如都杀了吧,那群围着她的尸体鼓掌的、愚昧的猴子?


    五条悟对他看来的、宛若无机质的蓝色的眼睛,里面纯粹的杀意与疑问几乎让他战栗。


    心脏焚烧后的灰烬是苦涩的味道。那余味久久不散,连一年后落在他掌中的鲜血也难以浇熄,至今仍然残存在夏油杰的血肉之中,从舌根漫上口中。


    “夏油?”


    夏油杰从记忆的残影中回神,听见宇智波带土在叫他。


    “这里行不行?”


    “就这里吧。”


    夏油杰缓下声音,如此说道。


    旁边宇智波带土的手伸过来,夏油杰眼前一花,视野不再是从神威空间内部窥视出去的感觉,而是身临其境地踏在薨星宫内部。


    他活动了一下右手,感觉有些奇妙。


    这还是他第一次体验被宇智波带土带着虚化的感觉。夏油杰心里清楚自己现在的身体正在神威空间里,却以这样的形态站在薨星宫内,好像踩在两边世界的分界线上,确实非常奇妙。


    至于为什么不真身出神威空间,非要虚化?


    天元的结界可以检测到陌生咒力。要是在通缉单上名列前茅的诅咒师夏油杰的咒力波动出现在薨星宫内部,估计整个咒术高专的结界警报都会长鸣吧,也不需要六眼来观测了,五条悟绝对第一个瞬移赶到。


    夏油杰站在天内理子留下的血迹前,止步,没有踏过去。


    这片血迹里也许还混杂着一点他自己的血吧,毕竟当时夏油也伤得不轻。不过一定不会有那孩子身上涌出的血更多、更刺目了。


    “天元大人。”夏油杰将手拢在袖子里,与沉默的宇智波带土一同站在薨星宫的巨树之前,身形虚幻,脸上挂着微笑,弯起的细长眼眸里却没有丝毫的感情,“明明已经察觉到我们在这里了,为何不出来一叙呢?”


    第32章 熟练过头


    “难怪他那么忌惮你, 看见你出现好像被吓到了一样。”从薨星宫转移回据点的时候,宇智波带土一脸惊奇,“原来是因为他现在居然是这样的状态……还蛮稀奇的。我还以为他只是棵树呢。拥有不死术式的家伙难道不会渴望死亡吗?居然那么怕死?”


    很显然, 拥有写轮眼的带土已经在这次的会面中, 参透了事情的一部分本质。


    而结束了与天元的会面、达成了某些共识的夏油杰,心情还算不错。因此,他点头肯定了带土的发言,还宽容地笑了一下,心想,果然没赌错。


    在夏油杰和五条悟的高专二年级发生的星浆体事件,是一切“命运”的起点。


    在失去了这一次的星浆体后, 天元失去了更新身体信息的“退化”的机会。于是他向着更高的层次“进化”了, 意识几乎与天地化为一体, 只是勉强凭借着杰出的结界术还保有着自我——


    更重要的是, 他变成了由纯粹咒力构筑的存在。


    也就说明,星浆体事件后的天元的存在性质和咒灵之类的没有什么区别了。换而言之, 此时支撑着全日本结界的天元,也是咒灵操术可以吞噬加驱使的存在。


    这也是为什么天元对出现在薨星宫内的夏油杰如此震动和慌乱的原因。


    道理很简单。就好像一个死去已久的杀人犯拿着对你特攻的刀子无声无息闯进了你家, 简直就是灵异惊悚片的展开。杀人犯说是来谈谈, 正常人会信吗, 是不是更愿意相信他是来杀你的呢?


    所以夏油杰很理解天元没有第一时间就出来见他的行为。


    那不是怠慢。那只是力图将风险最小化的谨慎,证明那么多年天元还没有活废掉。


    况且他的清晰头脑还是挺有用的。因为杀人犯夏油杰确实打着谈不成就把人干掉的主意。


    不过幸好最后还是谈成了。夏油杰稍微有点愉悦地想。不然进展到了非要吞噬掉天元的程度的话,夏油杰和宇智波带土两人在高专方的围杀下能不能全身而退也是个问号,要知道现在京都和东京的咒术师精锐力量因为交流会大部分都汇聚在距离薨星宫不远的东京校校区之内, 天元出事结界会有异变, 他们赶来薨星宫确认也只是分分钟的事情。


    不说别的, 一个五条悟就够他们受的了。


    夏油杰还不能确定宇智波带土会不会划水的同时冷眼旁观, 就算他愿意用神威带着夏油杰逃跑,在场的咒术师内部也指不定会有能够影响空间的咒具和术式在,所以还是谨慎为妙。


    当然,吞噬了天元之后对夏油杰本身的实力会不会有增幅、拯救世界的任务会不会受影响,也是个难以预估的未知数——


    还好道出涉及到了某位占据了夏油杰的□□的诅咒师的情报后,天元的配合度出乎意料地上升到了相当不错的程度。两人是旧识的可能性大大增加,而且涉及到了自己的生死与全人类的存亡,以身维持全日本的结界的天元显然并不能袖手旁观,这还是在情理之内的。


    这样的话,计划中最为重要的一角就补充完善了。


    不过有一点夏油杰还是蛮诧异的。天元居然那么快就放下了对他的戒备。要知道拥有咒灵操术的夏油杰一伸手就能将他如今的本体吞噬掉,就算与他们说话的是□□,本体总是就沉睡在薨星宫内部吧,被找到也是很简单的事。然而天元用四只眼睛凝视他一阵子后,竟然就像确认了什么一样放下了警惕的态度,实在有些诡异。


    难道……是因为那个?我身上也有“祂”的气息吗?


    夏油杰还在思索,宇智波带土姗姗来迟的吐槽声在他耳边响起,打断了他的思绪。


    “这个天元为什么长得那么丑。”宇智波带土抱臂走向冰箱,还不忘埋汰之前出来与他们谈话的天元的样子,“脑袋跟倒扣又被雨淋化了的纸箱一样,上面还有四个眼睛,五官都看不清楚,糊成一团。”


    也没有那么夸张吧。


    而且再丑也没有你们那儿的十尾丑啊。天元的□□好歹还有个人样,他现在除了保有自我意识其实都不能算人了,看起来古怪也很正常。不过看起来还是比你们那儿的四战篇画出来的十尾正常多了,估计任何一个人对比都能得出这样的结论。


    “那只是天元大人的化身而已。”委婉地暗示了天元的本体不长那样——虽然夏油杰本人也没有见过天元的本体,但这一点几乎是可以确定的,因为拥有不死术式的天元肯定也有生命的开端、也有曾是人类的阶段。夏油杰走到沙发区坐下,道出了自己的猜想,“本体还在沉睡中。估计也是不敢用本体来见我们吧。”


    换句话说,是为了不被咒灵操术直接控制住本体而产生的顾虑。


    也是,神威能无声无息穿越天元引以为傲的结界、咒灵操术又能强行控制这个阶段的他,夏油杰和宇智波带土一同出现在不问世事、一心守结界的天元面前,相当于双重的惊吓。


    所以之后天元转变态度时,夏油杰才会感到一些讶异。


    不过仔细想来也不是很突兀。也许是因为他真的对那位占据了夏油杰的尸体的诅咒师很在意的缘故吧。


    “随便你。”宇智波带土对他先发制人跑去找天元的行为没有什么惊讶的样子,一脸无关心,倒是很在意能用得上他的那些任务环,“你这边谈完了,那边进度也要加快了吧?”


    “对,时间不多了。”夏油杰算了算日子,坦然地点点头,微笑着表示道,“这几天要辛苦带土前辈跟我多跑几个地方了。”


    裂缝的事情拖不得。任务环也该all clean掉了。


    不然时机恐怕赶不上——


    正当夏油杰在想非常正经的事情时,宇智波带土的关注点却已经漫游到了奇怪的地方。


    “我辛苦吗?”宇智波带土不知道想起了什么,一脸嘲讽地单手支着脑袋看他,几秒后脸上的神情再度变成了幸灾乐祸,最后出口的果然也不是好话,“我看是连着几天要做那什么的梦的你比较辛苦吧。撑不住记得去找你男朋友补魔哦,叫前辈帮你打掩护也不是不行。”


    打什么掩护?还打着把我一个神威扔到悟面前的主意吗?


    夏油杰对只想图省事不考虑成功率的前辈再次露出一个皮笑肉不笑的假笑,对该男子的奇怪言论已经有了一定程度的抵抗力。


    他一脸心如止水地听了下去,倒是有点好奇这位前辈能说出什么来。


    宇智波带土并没有让他失望。


    黑发宇智波看他没有出言制止、一副不置可否的态度,越说越来劲,语气很有煽动力,一个诡异的、居然还有几分可行性的计划逐渐成型:


    “比如说,我可以把你扔到他房间里,用万花筒给他放幻术,让他以为你为了补魔对他做的一切都只是幻觉……”


    算了算了,别说下去了。夏油杰听得头疼,抬手制止宇智波带土继续说下去,难得面无表情地想,这家伙是进入了状态开始发挥演技了吗,开始无所顾忌地ooc了啊。


    而且这提出的建议不仅不靠谱,简直是犯罪,而且是熟练过头的那种。


    “前辈,你的不良读物看太多了吧。”


    夏油杰按揉了一下太阳穴,移开视线,露出有些无奈的表情,打断道。


    “……谁看什么不良读物。”宇智波带土闻言愣了一下,也移开了视线,表情里微妙地浮上一点心虚,语气却依旧强硬,“只有笨蛋卡卡西爱看那些东西好不好。”


    那些同人文同人漫画也算的啊,前辈。


    “《亲热天堂》是纯爱故事啊,前辈。”夏油杰半闭上眼睛,有一丝戏谑地笑着看向宇智波带土,为某位不在这里的银发上忍辩白,“也不算不良读物吧。”


    “自来也老头子写的那些都不算,我看的那些怎么算。”宇智波带土看起来快要跳脚了,他睁大了本来就圆的眼睛,瞪着夏油杰,一副爱好被不懂的人指手画脚了的被冒犯的样子,大声宣布道,“我看的也是纯爱故事——!”


    行吧。


    你说是就是。


    夏油杰回想起之前目击过的他跟卡卡西表演的强取豪夺剧本,再次露出了微妙的笑容。


    这显然就是一副“既然你这样说了,那我就当是这样吧”的很没有信誉度的表情。


    宇智波带土被他这副样子烦得不行,嘟哝着“你这人报复心太强了”,就直接从沙发上站起来,一拂衣袖离开了,来了个眼不见心不烦。


    就这样目送走了气哼哼地去冰箱里拿了甜品回房间的宇智波带土,夏油杰坐在沙发上,终于露出了一个浅淡的、还算真心的笑容来。


    他用指尖按压着有些胀痛的额头,心情还算不错。


    之后要开始比较密集地清除裂缝任务的活动了。黑色长发的诅咒师盘算着。那边估计正在忙着准备涉谷的大行动,高专那边的动向会吸引走他们绝大部分的注意力,应该没有时间、也发现不了我们这边的动静。


    毕竟之前的两个结界,那边似乎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


    ……唯有一点值得注意。就是之后那些“任务奖励”,估计会随着解决任务的频率的提高变得频繁起来了。


    不过,谁会因为几个梦沦落到缺魔的地步啊。夏油杰回想起之前宇智波带土的胡话,微微挑起了右边的眉毛。不过报复回去了的话,就先算了。下次等卡卡西先生过来,告诉他一点有趣的事情吧。


    第33章 灵魂伴侣


    于是接下来的数天内, 夏油杰和宇智波带土一同陷入了清任务的日常。


    他们追着一条接着一条出现在苍穹之上的裂缝的方位,去向某位存在为他们指示出来的目的地。


    黑龙形状的咒灵在锁链的封锁区域内游动,脱困不得后反扑, 呼啸着冲向手持锁链的宇智波带土。黑发男人在原地“啧”了一声,不闪不避, 只是扬起漆黑的锁链, 身形一瞬间变成虚幻。咒灵穿透他的虚影, 还没来得及游出同样变得虚幻、没了束缚力的锁链的困锁, 就被一道高密度的咒力集束炮击成了飞灰。


    “极之番·漩涡。”


    夏油杰从蝠鲼状的飞行咒灵上跳下来, 黑色长发和宽大的袈裟袍袖飘飘, 还有几分带着禅意的潇洒。


    他慢悠悠地念出绝招的名字, 化作咒力攻击的漩涡在他身后消散,风度却很从容写意,看起来没有什么战意的样子。


    也确实没有什么战意。毕竟这个咒灵的实力才堪堪摸上特级的边缘, 在两人面前,依旧无法称之为对手。


    因为虚化没有被漩涡击中的宇智波带土重新实体化, 抱臂站在原地,微微锁着眉头,一脸时间被浪费的不爽。


    也难怪,就算是特级咒灵中的佼佼者, 放在夏油杰和宇智波带土面前都有些不够看。一个是对诅咒特攻的特级诅咒师,一个的实力完全堪称bug,他们两个联手,困住五条悟都是完全足够的,更别提用来镇压这些结界的小小咒灵们了。


    特级咒灵本来就少, 就算是那个活了千年的家伙, 也不可能都用特级来镇压这些小小的结界, 更多的结界核心,是一级和准特级之类的强度,甚至还有一些,是解封都不需要的咒具。


    遇上咒具的话就比较省心,直接带走封印好扔进神威空间就行。遇上咒灵的话夏油他们就原地将它祓除,就像刚才那样。


    当然,宇智波带土依旧是在摸鱼划水,只打辅助,主要战力还是夏油杰。就算这样,也完全足够了,神威的便利可以让他们日行千里、来去无踪,咒灵也完全不是一合之敌,比较难的那种夏油杰拿些低级中级咒灵搓个漩涡就能解决,最后算下来每次时间花得最多的居然还是在寻找结界的具体所在和处理夏油杰战斗后留下来的咒力残秽上。


    毕竟,夏油杰使用咒力战斗的话,难免会留下残秽。


    要是被窗或者五条悟发现,那就完蛋了。牵一发而动全局,夏油杰现在的存在可不能暴露在更多人的视野里了,具体行踪更不能被五条悟追到。


    好在这些工作都很顺利。


    不仅高专方没有察觉,咒灵方似乎也毫无所觉。绝对能认出夏油杰的咒力残秽的五条悟似乎又出差去了,这让夏油杰和宇智波带土两人在隐匿行踪的压力上又小了很多。


    于是那天晚上,回到据点休憩的夏油杰,倚在沙发上和衣小睡过去。


    不出意料的,他在那一夜,做了一个好像比一生都要漫长的、三年的梦。


    *


    夏油杰第一次见五条悟,是在东京咒术高专大门口的长长石阶上。


    已经走到高处的白发的高挑少年只留给他一个背影。头发是雪白的,衣服是漆黑的,黑白的颜色分明,就跟夏油杰眼中的世界没有什么两样,只是稀奇的没有什么阴影般的黯淡部分,白得像雪,黑得像子夜,分外纯粹。


    努力攀爬台阶的夏油杰并没有意识到这份忽如其来的在意代表着什么。


    他朦胧间没有参透六感带来的命运的提示,只是顺从心意,向着前方很可能是未来五年的同学的人打了个招呼:


    “你好,请问你也是——”


    话没能说完,夏油杰就顿住了。


    他惊讶地睁大细长的眼睛,与转头看向他的白发少年对视。


    风吹动静止在那里的两人的发丝,夏油杰的脑海里一片空白。


    他撞入了深深的、纯粹的青色中。


    白鸟振翅的青空。云絮吹去的苍天。阳光下的海浪,晴朗的星空。


    所有苍白的书本上的铅字的描述都有了实体。那是人类对蓝色穷尽想象的赞美凝聚而出的实体化,透亮澄澈、美丽浩瀚,令人沉沦的蓝。


    夏油杰闯入了这片蓝色里,灵魂不断向下自由坠落,又像是在上升,整个人都轻飘飘的。


    他看见了颜色。


    这个世界上每个人出生起,看见的世界都只是黑白灰的组合体。只有遇见命定的那个人,注定的灵魂伴侣,眼中的颜色才会在看见他的第一眼苏醒,世界从此变得鲜妍多姿。


    这个神秘的过程,往往跟短寿又深重的爱情一样,就发生在一个对视里。


    它被称作,“色击”。


    夏油杰头脑有些微的眩晕。他终于意识到了这个命名的合理性。他的世界染上深深浅浅的青,明明是初次见面,灵魂却认出了未曾谋面的那个人,发出欢欣的雀跃,仿佛前世回眸今生再遇,心脏被那个人的瞳孔所击穿,落入某种不可言说的情感的汪洋。


    只是一个对视而已。


    真的非常夸张。


    但令向来沉稳的夏油杰挫败的是,对方的感受显然不是与他一致的。


    “你刘海好怪。”五条悟嘟囔着吐槽了一句,忽然后知后觉,扫视了周围一圈,也睁大眼睛,高高在上不近人情的语气和神色里终于泄露出一丝纯粹到天真的不可思议,“等等……我看得见颜色了?”


    这就是他们的初遇。


    甫一会面,他们的世界被各自染上色彩。


    那是各种意义上,都足以称作命运的相遇。那个对视在日后引发了整个日本咒术界的局势的震荡,而就此卷入命运漩涡中的少年们浑然不觉,只是为了触发自己的色击反应的、另一个脾性截然不同的人所困扰着。


    打了一架后,夏油杰任凭同样是同级生的家入硝子为他处理伤势,心里却不由得质疑:


    这个应该是叫五条悟的家伙,真的就是他命定的灵魂伴侣吗?


    雪白头发的少年脸上带着被夏油杰以牙还牙打出来的伤,见他看过来,哼了一声转过头去。


    怎么看都不像是很好的性格。


    也是,那可是在一见面就能在夏油杰面前说出“哈?就是你吗,我可不需要那么弱小的灵魂伴侣”这种臭屁到极点的话并跟被挑衅的夏油杰扭打在一起的人,性格远远没有那张脸看起来美好。


    黑发少年看着他,微微皱了皱眉头,困惑地心想“怎么会被这种人触发色击反应,是不是哪里搞错了”的时候,就见到扭过头的雪发少年偷偷地瞥他。虽然说是偷偷的,但那双透亮的鲜蓝色眼瞳挪动到眼角看他的姿态不知为何分外光明正大,生生给人传达出一种理不直气却壮的感觉。


    夏油杰与他对上视线。


    两双眼睛自初次对视后,再次认真地看进了对方的眼里。


    “能突破我的无下限的防护,你这人还算不错。”出乎意料的是,是五条悟先开的口。脸上原先的一丝孩子气的别扭不知何时已经隐去,他的话语和神情中都有种再纯粹不过的坦荡,微微扬起下巴,像是已经通过之前的那场斗殴确认了什么,“喂,怪刘海小眼睛,你的名字叫什么?”


    怎么称呼又进化了。而且他到底对我的发型和长相有什么意见。


    夏油杰实在不太想回答这个人。但或许是那双眼睛中的蓝色太澄澈太好看,也或许是因为某种隐隐之间的莫名吸引力,在夏油杰反应过来之前,他的回答已经不由自主地脱口而出:


    “我的名字是夏油。夏油杰,不是什么怪刘海和小眼睛。”


    雪发的少年像是感觉他的话很有趣一样,一下子笑了起来。


    那样的笑容夏油杰至今也不知道该如何形容,带着纯粹又耀眼的少年气,宛若赤子一般。


    “我是五条悟。”他声音轻快地自我介绍,语气意料之外地很是雀跃,“那么,杰,以后就请多多指教了……是这样说的吧?”


    像是第一次来上学的小孩,五条悟说着生涩的打招呼的言辞,好奇地打量着两位他日后的同窗。


    为夏油处理好手上因为苍掀起的石砾而被划伤的细碎伤口后,短发的少女咬着烟头缠上最后一层纱布,做了个收尾,懒洋洋的烟嗓在教室里响起来:


    “家入硝子。”


    没有多说的打算,这一届高专唯一的女同学放下夏油的手腕。夏油杰弯起眉眼向她道谢,说“麻烦家入同学了”,她也只是不置可否地点点头,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将目光挪向五条悟,语气平淡短促:


    “五条。你脸上的那个伤还要不要治?”


    “要的。”


    出乎夏油杰的意料,五条悟居然乖乖地凑到了家入硝子的面前。他特地没有开无下限术式,家入硝子的手顺利地穿过他周身那层空气,放在他的脸颊上。只是几个呼吸的功夫,那张漂亮脸蛋上被没有留手的夏油杰打出来的泛着淤青的红肿就这样消退了,五条悟脸上的肌肤恢复了平滑完整,没有丝毫受伤的痕迹留下来。


    夏油杰看了自己被包裹牢的手腕一眼,联系到入学前班主任给他提前透露的零星消息,立刻参透了他身上那些细碎的擦伤带来的痛觉都消失掉了的原因。


    反转术式。


    这位家入硝子同学,就是咒术界百年难得一见的、反转术式的拥有者。


    稀有的六眼、咒灵操术与反转术式的拥有者齐聚一堂,这个小小的教室里,似乎在预示着什么。而得到两个男孩斗殴的消息的、这一届一年级的担当教师夜蛾正道正在向他们这里赶来。


    此刻的少年少女们的青春才刚刚开头,而身为灵魂伴侣的夏油杰与五条悟初见,他们拥有着鲜艳颜色的日子方才开始。他们还不知道他们日后会结下怎样的羁绊、做出怎样的选择,最终走向怎样的道路。但无论如何,没有人后悔过与彼此相遇的这一段青春。没有人。


    第34章 年少时光


    后来关系很快变好似乎也在意料之中。


    少年人之间的意气之争过不了多时便很快散去得了无痕迹, 在高专上学加做任务的日子里日常相处下来,夏油杰发现他和五条悟的性格天差地别南辕北辙,却意料之外的在许多事情上十分合拍。这点发现让他们“命定”的关系似乎有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依据。在不知不觉间, 两个人的关系发展得飞快,还没有几个月, 居然已经熟稔到了可以整天凑在一起玩的程度。


    夏油杰正在寝室里做水果碗。


    这是他在网络上新学的做法, 将之前外出采购的草莓、甜瓜、葡萄、桃子切成块, 混合在清爽的碳酸饮料里, 再放进冰箱里冰上一会儿, 就是绝好的夏日消暑的良品。做法很简单, 费的心思却不少。


    夏油特地选了比较甜的几种水果, 用勺子小心完整地挖出半球状,盛放在挖空掉的西瓜果皮里,碳酸饮料选的是五条悟平常在自贩机最喜欢买的牌子, 为了增添风味,夏油杰还特地在碳酸饮料里加了些上次跟硝子在便利店买来的低度数的果酒。整个水果碗色彩搭配和谐, 鲜艳的小小水果球五颜六色地漂浮在冒着气泡的淡色透明液体中,散发着浓郁清爽的果香和微微辛辣的薄荷味,仔细嗅嗅的话还有一丝微醺的气味,捧在手里就好像从手心到脚底板都清爽了起来。


    夏油杰弄完后取了两柄细长的勺子, 就向着宿舍内部走。


    正坐在任天堂主机前打游戏的五条悟听到他接近的脚步声,立刻扭头看过来,目光接触到他手里的东西时本来还有点无聊的那张脸一下子亮堂起来,湛蓝色的眼睛亮晶晶的,完全是一副很开心的神情。


    “杰!”雪白短发的少年从地上蹦了起来, 随手把手柄扔在床边, 仗着腿长三下两下就蹿到夏油杰面前, 熟门熟路地伸手去勾他手里的水果碗,“这又是什么好东西?”


    “别急,都是你的。”夏油杰有点好笑,又怕五条悟手脚毛糙把水果碗里满满的液体碰翻,避开了他的动作,手稳稳地端着这个巨大的水果碗去了桌上,“悟,来这里吃。”


    毕竟还是带液体的食物,在地上和床上溅出来或者弄翻了的话收拾起来会很麻烦。


    五条悟“嗷”了一声,美食当前,也没多耍性子,很坦率主动,眼神发亮地尾随着夏油杰来到了餐桌前,坐在餐桌前的时候夏油杰几乎幻视出他尾椎后面有一条尾巴在摇动。


    少有地有了像是在喂养什么小动物的错觉,夏油杰自己都没有发现自己在情不自禁地微笑。


    夏油杰就维持着这样的笑容,将足足有三人份分量的水果碗放在两人中间的桌面上,坐下后又下意识地在第一时间把色彩缤纷的食物向着五条悟的那边推了一点。


    坐在他对面的白发少年早已经迫不及待地拿到了勺子,舀了一口放到了嘴里,坠着浓密的雪色睫毛的湛蓝眼瞳立刻睁大了,随着脸颊的鼓起抖动,那双漂亮的眼眸微微眯起来,弯成了孩童般欣喜的弧度:


    “……杰,好吃!”


    声音也含含糊糊的。不要在吃东西的时候就开口啊。夏油杰支着下颌看他,一下子笑得有点无奈又开心,不知道他此时注视五条悟的眼神被家入硝子看见的话肯定会打个抖,不过这都是题外话。


    “好吃就好。我第一次做,还怕味道不对呢,悟觉得不错就好。”


    五条悟吃得开心,夏油杰也不可能光看着,说着话就拿起了另一柄勺子,自己也舀了一勺吃下去。


    甜瓜接近外皮的地方口感偏脆、甜蜜的内瓤则异常绵软,对半切开的奶油草莓在鲜红的同时带来清爽的微酸,合着冰凉又有气泡感的碳酸饮料刺激着舌尖,水果的清甜中隐隐透出一丝馥郁的酒香,顺着食道滑下胃袋,几乎要将夏日里的暑气都涤荡了个干净。


    没想到做起来简单,味道居然还挺不错。


    夏油杰正为这次的料理成品感到满意,正想在五条悟把碗里的水果扫荡干净之前再把其他品种的水果比如葡萄之类的全部尝一遍,却发现出现了意料之外的特殊情况。


    “……悟?!”


    发现了不对,夏油杰及时伸出空着的右手、掌心向上地接住了五条悟下坠的脑袋。


    白发少年的额头“啪”一下拍在了他的掌心。夏油杰紧张地唤着同学的名字,不知道怎么六眼的术师就在吃水果碗的间隙疑似丧失了意识,就听见五条悟从喉咙深处发出了含糊的“唔”声。


    白发少年柔软的额发在夏油杰的掌心蹭了蹭,似乎没有失去意识的样子,只是一副晕晕乎乎的样子把头侧过来看他,将右边侧脸蹭在了夏油杰的手心。他一副迷糊的样子,半阖着的蓝色眼瞳下眸光潋滟,脸颊上柔软而稍有少年特有的肉感的肌肤在夏油杰的掌心微微挪动,像是猫一样地贴上去,蹭了蹭,有气无力地叫着他的名字:“……杰,我怎么有点晕……是发烧了吗?”


    夏油杰先是对着那微微沾着湿意的雪白睫羽心里一悸,愣了半秒才反应过来,贴着自己掌心的五条悟的半张脸发烫,雪白的脸颊、分明的下颌线和脖颈整个都染上了高温的晕红,连眼角和耳廓都红透了,整个人像是被蒸熟了一样,素净的雪被泼上了颜色,人也软了,没有一头栽进水果碗里全靠夏油杰的手撑着他头颅的重量。


    非要说的话,五条悟现在这样的症状确实有点像是感冒发烧。


    但夏油杰不能肯定,因为这并不符合常理。刚才五条悟打游戏的时候还好好的呢,六眼的体质强健,很少生病,看起来一副百毒不侵诸神保佑的样子,怎么可能吃了两口水果碗就倒下了呢。要是换了在外面吃夏油杰还会怀疑食物安全问题,但是这份水果碗分明就是夏油杰自己亲手一点一点做出来的,怎么想也不可能有问题。


    所以——答案其实只有一个。


    夏油杰心里隐隐有了预感,却不敢相信,只能用被脑袋压得动弹不得的右手指尖勾了勾五条悟的下巴,把他的注意力勾过来,小声问道:


    “悟,你是不是不能喝酒?”


    五条悟的蓝色眼珠转过来,迷蒙地看着他,目光涣散,表情茫然,配合着已经蔓延到衣领之下的锁骨上的红色,看起来居然有点招人疼的错觉。白发少年从鼻腔里哼出充满疑问的一声:


    “嗯……酒?”


    完蛋。夏油杰看他这个反应,在心里哀叹,大概就是这个原因了。


    没办法跟现在的五条悟进行口齿清楚的交流,夏油杰只能尽量妥善地将水果碗挪开,将五条悟的头轻轻地降落在桌面上,费了一些力气才将手从五条悟的脑袋下面抽出来(抽的时候还被五条悟的手紧紧扒住不放差点拽不出来),然后有点心虚、轻手轻脚到厨房里,翻出垃圾袋里倒空的装酒的易拉罐一看。


    酒精度百分之三。


    ……行吧。还以为自己拿错了度数比较高的酒加进去的夏油杰心情复杂地出了厨房,看见桌子上的五条悟将自己的脸紧紧地埋在手臂里,雪白头发下露出的耳朵还是完全熟透了的颜色。


    夏油杰不知道该对被一瓶约等于果味碳酸饮料的低度数果酒放倒的五条悟说什么,只好走到了五条悟对面的座位上重新坐下,伸手晃他叠在脑袋下的手臂,关切地问他难不难受、要不要休息一下。


    五条悟像是听见了他的话,挣扎了一下,还是从手臂里露出小半张脸来,一只眼角发红的湛蓝眼瞳看着他,含糊地像是说了些什么。


    声音很轻很低,夏油杰凑近了一些才勉强听清楚,说的是“杰,我还想吃”。


    夏油杰哭笑不得,也歇了找来硝子让她看见五条悟这副丢人又缠人的样子的心思,心想区区醉酒劳烦女同学跑来一趟用反转术式简直大题小做,遂安心地应了五条悟一声,亲自用勺子用舀了一勺,稳稳地喂到了五条悟的唇边。


    五条悟张嘴咬住了勺子,咕噜一下咽了下去,还犹觉不够,贪甜地用舌尖舔了舔嘴唇上沾上的酒液,嘀咕着还要。


    行吧,反正都醉成这样了,多吃一些也没有什么。夏油杰顺从了五条悟的醉酒状态下的意愿,纵容地将水果碗里剩下的部分一勺一勺地喂给了趴在桌子上的五条悟,再次产生了自己在喂食什么小动物的错觉。


    一勺一勺地喂下去,五条悟脸上的红色不见消退,反而愈发浓郁起来。


    吃完后雪发的少年就醉醺醺地歪在桌子上,眼睛一眨一眨的睫毛愈发下垂,眼里星河般的蓝色渐渐地只剩下一线,看起来像是要睡着了。


    从厨房里处理好餐具出来的夏油杰恰好撞见这一幕,直接半扶半抱着把五条悟架起来,把他往床上一放,才准备去收拾扔在床脚的游戏主机。没想到五条悟胳膊一伸就圈住了他,夏油杰猝不及防被抱着脖子带着倒到了床褥间,再次哭笑不得起来。


    “悟。”


    他喊了一声,推了推五条悟,却没想到被抱得更紧了。像是怕他跑掉一样,雪发的高挑少年抱着他的脖子,将他的头按在自己的肩膀上,把下巴搁在夏油的头顶上,睡得很熟,呼吸声都均匀起来。


    夏油杰轻轻地挣开了一点距离,推开五条悟的肩膀去看他,却见那张挨着床单和枕头的漂亮脸蛋上神色很安详,眼睫已经完全阖上了,随着平稳均匀的呼吸声轻轻颤动,淡色的唇瓣被汽水沾得亮晶晶的,还有点水果的甜香。


    已经睡着了吗?


    夏油杰有点无奈。


    他看着那张发粉的脸蛋,轻轻地摸了摸他雪发下发烫的耳尖,试了试脖子上的温度。五条悟完全没有醒来的迹象,睡得很是香甜。夏油杰的心里有些恶劣的心思就漫了上来,伸手捏住了五条悟发红的鼻尖。


    呼吸不畅,睡梦中的五条悟在皱起眉头努力呼吸了几秒无果后,开始微微挣动起来,嘴里也开始说胡话,脸粉红得像苹果一样。夏油杰见他快要醒来,就笑着放了手,结果五条悟呼吸畅通后眉头一松,一下子就呼吸节奏均匀地再次陷入了安眠。


    ……虽然醉酒之后是好睡,但这也太没有警惕心了吧。


    夏油杰在心里叹了口气,刚想起身下床收拾残局却发现五条悟还死死地抱住他不让他走,只好放弃了叫醒他的打算,伸手把自己头上的发圈拽下来,散下头发就准备和五条悟一起在床上睡了。


    男生宿舍里单人床的空间没有那么多的余裕,两个人的身体隔着轻薄的夏装紧贴在一起,肢体交缠,却意外的没有人感到抵触。


    散下头发的夏油杰顺手将发圈套在了手腕上,伸手将五条悟的额发撩开,额头凑上去紧贴在一起,试了试五条悟的体温。确认了只是略微有点烧、属于正常范围后,他就听着两个人开始交错最后重叠的心跳声与呼吸声的节奏,渐渐陷入无梦的沉眠。


    闭上眼的黑暗里都是五条悟身上微醺的果香,还有年少时不由自主加速的心跳声与胸腔里漫开的、不知为何物的奇妙又让人微微目眩的悸动。


    第35章 溺死于青


    夏天很漫长, 但是待在五条悟身边时间就会变得短暂。


    灵魂伴侣之间的互相吸引或许是注定的。夏油杰有时候会想。不知道这条普世的定律对五条悟适不适用,但是对夏油杰是完全适用的。他原来以为自己是能够例外的,但五条悟让一切少年时觉得自己与世不同的独立都变成了不可言说的寻常情愫。


    ……不, 因为对象是五条悟,所以这份心情也变得不普通、不寻常。


    他压抑着内心的悸动, 依旧打算跟五条悟做朋友。灵魂伴侣也不是非要结婚的, 也不是没有一生挚友或者一生仇敌的例子在, 夏油杰想, 或许他们也可以做一辈子的朋友, 毕竟五条悟与他相处时怎样亲密都显得坦荡, 看起来就像是对他没有什么可以恋爱的情感的样子, 夏油杰也不想勉强他,觉得自己退一步就很好。


    但他根本没有想到,高二那年情人节, 五条悟抱着一大捧蓝玫瑰站到了他的面前,告诉他“我喜欢杰, 想跟杰更进一步”。


    更进一步……要到什么程度?


    向来头脑清醒的夏油杰在挚友向他主动告白的冲击下难得有些晕乎,正想着这不会是跟硝子和歌姬的国王游戏输了所以来做的恶作剧吧,调整了脸上的表情,正想问出口, 却被一个箭步上前的五条悟把那捧蓝玫瑰塞了满怀。


    “杰。”五条悟摘下墨镜,那双比蓝玫瑰的颜色还要漂亮无数倍的眼睛认真地看着他,用了少有的沉稳的声线,“要跟我交往吗?”


    都说到这个地步了怎么可能拒绝。夏油杰从那双眼睛里看出了什么,弯起唇角, 笑着答应了, 然后将99朵蓝玫瑰换到一边臂弯中, 向着五条悟伸出了手。


    白发少年就心有灵犀地牵上了他的手,两个人十指相扣,掌心温热地贴在一起,手拉手沿着街道走,出挑的身高和颜值、还有夏油杰手里的那捧巨大的蓝玫瑰频频引得路人侧目,但是他们都不管。


    走过拐角,路的尽头果然出现了站着的家入硝子和庵歌姬。


    穿着红白巫女服的歌姬见他们手牵手过来,一副见了鬼的样子,短发有泪痣的少女却点上了唇间叼着的一根烟,吐了一口烟雾出来后微微弯起唇角,没有什么意外地说了句“恭喜”。


    夏油杰于是得知,五条悟的告白确实是输了国王游戏后的要求,但他是认真的。


    “觉得好像就这样跟杰交往也挺好的,于是就冲进花店买了花认真地告白了”,这是五条悟的自述。夏油杰有点不知道该感谢歌姬还是怎么样,最后只好决定在五条悟下次嘲笑她的时候象征性地制止一下,并且给硝子带两盒她喜欢的烟。


    那天后来他们两个交往的事情很快被五条悟本人宣扬得人尽皆知,夏油杰乐见其成,搞得那段时间学弟们都见了他们都绕着走,就怕被五条悟勾过来秀一通。而且不知道为什么,不止家入硝子,连他们的老师夜蛾正道都没有对他们两个交往的消息表现出什么意外,只是一脸“我就知道这天迟早会来”的表情。


    夏油杰和五条悟身为灵魂伴侣和最强的搭档,在所有人的眼里,走到最亲密的这一步或许早已是注定,他们也会一直走下去,直至死亡将他们分离。


    但沉浸在热恋中的幸福的他们,并不知道这样的日子持续不了多久。


    星浆体事件之后——


    一年之后——


    十年之后——


    直至死亡,将他们两人分离。


    而直到那时,夏油杰还是很喜欢那双注视着他、给他的世界带来最初的青的眼睛。


    他的灵魂溺死在那片倒映着海洋的苍天里,直到呼吸断绝的那一刻。


    *


    夏油杰从一个好漫长的梦里醒来。


    梦里的时间很长很长,那是三年的年少时光。与五条悟的相遇、相知、分离,那些在东京咒术高专过的那些日子,春夏秋冬,身边都有那个人的身影。只是与记忆中不同的是,他初见五条悟时就因为坠入一片透亮蓝色的苍天之瞳而一见钟情,世界从此有了色彩。心里的悸动虽不自知,却在亲密的相处中渐渐地发酵,以两人间的暧昧与特殊为养料,抽条长成了参天大树的模样。


    这样的感情是错误的吗?


    醒过来的夏油杰无法论断,但那显然是不合时宜的。心意相通的他与梦中的五条悟也是,怎样都好,互相爱着也好,终究会在星浆体事件之后迎来注定的分离。


    年少时并肩而行心意相通的爱情又怎么样,什么“灵魂伴侣”的名头又如何,不过是在分道扬镳时徒增痛苦罢了。


    夏油杰略微有些怔愣地想着,眼前却浮现出戴着墨镜的年少的五条悟拿着一罐汽水从自贩机前回头冲他笑的样子。在阳光下那么耀眼的笑脸,充满信赖的语气、理所当然地说着“我们是最强的”的雪发少年,不论是梦中已经是交往热恋中的恋人、还是他记忆中独属于挚友的那张脸,都渐渐地重合在了一起,没有什么不同。


    这可不是个好兆头。


    夏油杰坐起身来,扶着额头摇了摇首,不禁苦笑起来。


    梦就只是梦。夏油杰在心里警告着自己,放平的唇角让脸上的表情显得有些冷酷,一双细长的眼睛有些冷淡地注视着虚空,然后慢慢闭上。美梦又如何,噩梦又如何,终归也只是梦罢了。过去已经发生,现实是无法更改的。


    ……他也不需要更改。


    再来一次,夏油杰依旧会做出当年的选择,这是无可更改的事实。


    都说咒术师不存在无悔的死亡,但是死在那个人的手里,他只会微笑。思考过去是没有意义的,甜蜜还是苦涩都没有意义。或许过去的羁绊和感情对他或者那个人仍然存在价值,但是于夏油杰而言,再去谈论那些已经没有了意义。


    先做好眼前的事情吧。


    夏油杰叹息着,无视了内心情感的些微动摇,独自一人出了门,看着天空上延展开来的裂缝。漆黑的闪电状纹路深重,蜿蜒着指向某个未知的方向。


    *


    “这次的梦很完整、很详实哦。”五条悟摸着眼罩的边沿,双腿交叠在一起,说道,“就是多了点无关痛痒的设定,不过不影响什么啦。”


    “什么无关痛痒的设定?”家入硝子说,“你想说的话,好歹说清楚。”


    “就是看见你的第一眼世界才有了颜色、命定的灵魂伴侣什么的。”五条悟说,眼罩后的似乎有睫毛或者眼皮之类的什么上下划动的痕迹,“听起来很浪漫吧,羡慕吗,硝子?我和杰哦。”


    什么奇怪又狗血的设定。少女漫画吗。


    “听起来挺肉麻的。”家入硝子在心里做出了相反的评价,眉头动了动,微微皱了起来,但还是波澜不惊地评价道,“那么有什么不同吗,梦里的那些和你的记忆里?”


    “差别也就是我有没有和杰交往。”五条悟轻快地坦白,长腿发力蹬地,在椅子上转圈,“其他也没差啦。”


    现在听见五条悟口中说出来他跟夏油杰在梦里交往这种事情已经无法撼动家入硝子的内心了。她继续顺畅地思考了下去。


    也就是跟五条悟交往了,夏油依旧会叛逃吗……?


    家入硝子沉吟着,却没有怎么感到意外。因为那确实是夏油杰会做出的事。


    当年那样的裂痕,无论是横亘在怎样的关系上,都是会导致破裂的。就算是五条悟和夏油杰也不例外……不,也许正因为他们是五条悟和夏油杰,所以不论走出了怎样的可能,都会在那个夏天之后分崩离析。


    连她都这么想,显然五条悟也没有对此感到讶异。他只是兴致缺缺地又在椅子上转了一圈,想起了什么,才对家入硝子换了一种语气,有点感到无趣地说道:“我确定我没有看过这样的东西哦。”


    “是吗?”


    家入硝子不置可否。


    “而且无量空处内部也不可能会存在这样的知识吧?”五条悟见她好像无动于衷,又补充了一句,好奇地发问道,隔着眼罩家入硝子也能幻视出他那双睁大的、充满求知欲的蓝眼睛,“硝子,真的不是什么术式或者咒灵的效果吗?”


    说到这个程度,家入硝子也很清楚这些梦绝对不是单靠五条悟的个人幻想就能做出来的程度了。更何况五条悟的个人幻想还有没有那么多样性还有待考证呢,而且梦里都是做和死去的夏油杰谈恋爱的梦算什么,五条悟还没有那么恋爱脑。


    况且家入硝子现在也没能搞清楚他对夏油杰的感情是什么性质。


    她能确定的只有一点:五条悟没有被夏油杰的死所困住,他步履坚定地在选定的道路上向前走。因此频繁地梦到过去的事情甚至还有艺术加工的那些故事,绝对不是什么好兆头。


    坚信着这点的家入硝子又用反转术式给五条悟全身检查了一通,但依旧什么都没有发现。


    “不是你的大脑过于活跃的缘故吗?”家入硝子把听诊器从脖子上解了下来,百思不得其解,微微皱着眉头,只能尽量做出合理的猜测,“也许是把无意中看见的无效信息加工进了梦境里了。最近有遇见什么不一般的事情吗?”


    五条悟不置可否,只是摇了摇头,抱着手臂神色如常地否认了:


    “没有哦~”


    家入硝子有些狐疑的看着他。


    五条悟只是对她摇摇头,笑眯眯地将自己从国外带来的伴手礼从脚边拿起来,连着包装袋放到她的办公桌上,就抽身离开了,说还有任务要去做。


    家入硝子目送着他高挑的背影离去,在他出门时似乎隐约听见了某人想要练酒量、觉得丢人的嘀咕声。


    就你那体质,还想练酒量。不是不喜欢喝酒吗?


    身为酒豪的家入硝子摇摇头,就当自己压力过大之下听错了或者是五条悟做了太多任务想要逃避工作了,拆开了五条悟给她带来的那份伴手礼,不出意料又是糖果。


    就当戒烟糖用吧。女校医把精美的包装扔进抽屉里,将对五条悟的梦境记录一起关了起来。


    第36章 挥之不去


    第二天, 顺着裂缝的指引来到宫城、祓除镇压结界的一级咒灵时,夏油杰还有些心不在焉。


    昨晚的梦境太过漫长,许多感触至今还留在他的心间。理智告诉他无需在意, 只需要当做虚幻的梦来看就好,但情感却并非那么听从理智的。繁重且滋味难言的种种情感淤积在他的心间,只能让时间去自行消解。


    更何况, 宫城对他来说,并非一个陌生的地方。


    那位诅咒师此次选择建立结界的地点,好死不死在宫城县的首府仙台市。这可是一个对夏油杰来说非常熟悉的地方。仙台算是本州岛上数一数二的大人口城市, 夏油杰在高专读书的时候还有经营盘星教的时候都经常到这个城市来祓除诅咒。


    但最重要的是,这里是五条悟最喜欢的甜品店喜久水庵的所在地。


    这么一说的话, 其实这里非常危险。夏油杰跟着执意要买了特产再回去的宇智波带土走在人流密集的大街上,脑子里想的却是某件毫不相关的事情。不知道悟出差有没有回来……


    “……不是吧。”宇智波带土忽然骂了一句,低低的沙哑声线,“夏油,走。”


    还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夏油杰被推着躲开时还这样想。


    两个人闪身到了街边的某条比较昏暗且不起眼的小巷口,保险起见,宇智波带土这才按上了夏油杰的肩膀。空气里泛起无形的漩涡波纹, 将两人吸纳, 再次脚踏实地的时候, 已经站在了神威空间中。


    街道的另一边, 插着裤兜的五条悟从人群中走过。


    他身材高挑, 比人群足足高了大半个头, 全身黑衣,长腿一迈, 气场十足, 在人群中就像超模一样醒目, 更别提一头少见的白发和怪异的黑色眼罩。


    走过附近的时候,不知道有意还是无意,蒙着眼睛的五条悟若有所觉地扫了周围一圈。视线经过夏油杰和宇智波带土刚刚驻足的小巷时没有停留。似乎是没有发现什么,五条悟并没有停下脚步,直接就向着夏油杰印象中的仙台喜久水庵的方向去了。


    “直接回去吧,带土前辈。”夏油杰凝视着外面五条悟走远的身影,没舍得移开视线,跟宇智波带土说话的时候,声音都放得很轻,“悟是来买喜久福的,之后他觉得不对劲的话,很可能会回来再看一眼。”


    “我今天看见的时候他还待在东京。”宇智波带土摘下戴在脑袋上掩人耳目的黑色鸭舌帽,单手捋了一把毛刺刺的黑色短发,不知为何看起来有点暴躁,“你这对象怎么还用远距离转移来买甜品?”


    夏油杰闻言瞥了他一眼,心想,你还不是差不多,天天开神威出门去打卡网红甜品店。


    当然,这点他还不至于会说出来。


    夏油杰只是无奈地耸了耸肩,摊开双手对没能买到心仪甜品的宇智波带土表示没有办法。


    “来仙台本来就很容易遇见悟。”夏油杰微微挑起一边眉毛,辩解道,“之前我似乎对前辈提过这个吧。”


    以前他在仙台解决过几起高级咒灵作祟的事件,就偶遇过五条悟。那时候他们两个才二十出头的岁数,白发青年还是用绷带裹住六眼的模样,看起来比现在的气质青涩许多,但是又与高中时期的少年大不相同。


    现在想想,好像也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恍若隔世。


    不过过了那么多年,悟还是那么喜欢吃喜久水庵的甜品啊。这点上的喜好也真是念旧,明明是那么喜欢尝试新奇东西的性格。


    夏油杰如此在心里感叹着,很好地控制着自己的行为和感情,没有产生什么过界的想法。


    被做完苦力后没买到仙台特产甜品的低气压宇智波带土一个远距离神威转移回了据点后,夏油杰并没有对这次单方面的擦肩而过产生多余的想法。


    直到他处理好了之前拿回来的咒具后,靠在床边打了个盹。


    睡意忽然袭来的时候,夏油杰对之后会发生什么就隐隐有了预感。他在朦胧中想着什么,眼皮却变得非常沉重,垂落了下去。黑暗笼罩了他的意识,夏油杰再次陷入梦乡。


    *


    这显然是一次开场不太美妙的偶遇。


    五条悟推开仙台喜久水庵的大门的时候,看见一个熟悉又陌生的背影站在柜台前。


    黑色的披散长发,硬硬的发尾依旧如年少时一般固执地翘起,脑袋上扎了个聊胜于无的半丸子头。一身黑色僧袍加五条袈裟、宽袍广袖的男人原本还背对着他在接过什么东西,听见他的脚步声后,像是背后长了眼睛,一下子就转过头,细长的眼眸准确无误地看向站在门口还在推门的五条,表情有些惊讶。


    “悟。”不过那人很快就恢复了假惺惺的微笑表情,像是对多年不见的老朋友打了个招呼,“真巧啊,你也来买伴手礼吗?”


    伴手礼。


    比起夏油杰一如往常、不像遇见敌人的态度,五条悟首先敏锐地注意到了这个词。


    怎么,给别人带的吗?五条悟虽然在心里有些不快地反问着,但也清楚事实显而易见。还是那么会骗人的家伙。


    “你还愿意吃猴子做的东西啊,盘星教的教祖大人。”


    眼睛上蒙着绷带的白发青年不轻不重地刺了昔日的同窗一句,低哑的声音足以彰显出不太愉快的心情,这对于已经站在甜品店里的五条悟可是很稀罕的事情,原因是什么也显而易见。他迈着长腿走向柜台,沾在了夏油杰身边,隔着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向着店员购买甜品。而罪魁祸首本人拿到了成盒的伴手礼,也没有离开,而是侧首看着他笑,黑色的长发垂落在肩前肩后,眉眼弯起温和的弧度,看起来和当年熬夜打游戏时也没有什么不同,面对他的刁难也很坦然。


    “菜菜子和美美子喜欢吃,给她们买一次也不费什么功夫。”


    温柔中透着些纵容的语气,微微无奈实则宠溺的笑意。


    那原本都是只属于五条悟的东西。


    五条悟想到这点,再不想看他。可惜六眼的视野过于宽阔,转脸不去看他,那个黑发的男人依旧待在余光里,连发丝都根根清晰,身上强大的咒力散发着过于强烈到让人心烦的存在感。


    死皮赖脸。


    将最新口味的喜久福礼盒拿到手的时候,五条悟没忍住又在心里骂了一句,脸色也肉眼可见地臭了下来。


    夏油杰早已把要买的东西拿到了手,却不走,跟他并肩站在柜台前。虽然没有试图消除两人之间隔着的那段空气,却仍然侧着脸饶有兴致地凝视着他,好像在等他完事儿一样。


    还不快走,找打吗?


    最强的五条悟对不长眼的大胆诅咒师有点破口大骂的冲动——当然也不至于,只是做好了拿到喜久福就与他动手的准备,全身的咒力都蓄势待发,随时准备来一发赫之类的,省得讨厌非咒术师的诅咒师夏油杰在他最爱的喜久水庵里暴起伤人。


    然而男人只是站在那里,像个挥之不去的旧梦,拿着甜品盒子耐心地等着他买完,好像真的只是一位久别后偶然在这里重逢的旧友一般。没有鲜血与分道扬镳阻隔在两人之间,只有夏日里潮热的空气和分享同一条耳机的短暂又漫长的等待时间。


    少年的夏油杰好像还站在那里。挽起校服白衬衫的袖口露出结实修长的小臂,黑色长发绑在脑后,低下头时白衬衫领口露出的后颈清爽,几缕细碎的黑发被汗洇湿在皮肤上面。察觉到五条悟看过来的目光后会侧脸向他笑,细长的眉目显出秋日午后阳光般的温润柔和,抬手却给他们耳机里换了一首鼓点跳跃激烈的摇滚,然后会笑着问他怎么了,是还想买汽水吗?


    五条悟没有持续到0.01秒的恍惚被男人完全不同的衣着拉回现实。


    黑色的僧袍上压着厚重的袈裟,披散的长发下,那显露出的下颌线清晰而坚毅的侧脸已经有了成年男人所特有的成熟气质,不笑的时候想必会冷硬得像一块怎么也捂不暖的顽石。但这人看他的时候依旧勾着唇角,眼眸倦倦下垂,看起来也没有那么陌生。


    五条悟却没有与他搭话的兴致。


    他始终将脸面对柜台内的店员,将身边那个看着他的男人当空气,除了第一句话之外什么也没有说。拿到礼盒后他单手拎着,插着兜就走,看也没看黑发男人一眼,好像两个人只是陌生人一样。


    那僧侣打扮的男人却不紧不慢地跟在他后头走,木屐踩出的脚步声比起皮鞋底独特而具有辨识度,节奏从容,跟在他后头。


    他们俩这一前一后的组合很是让路人瞩目,更别提前面那个一米九的模特身材、雪白的头发和缠在眼睛上的绷带都怪异到醒目,而后面那个出家人的全套隆重打扮更是在街上是独一份。再加上长相都很英俊,还都拎着明显是同一家店买来的东西,让人不得不对他们之间的关系生出些好奇心。


    五条悟从背后防备了夏油杰一路,夏油杰始终没有动手,只有目光意味不明地落在他的背后,带来聊胜于无的细微的危机感的刺痒。走到一处人迹罕至的僻静角落时五条悟终于不耐烦这样下去,脚下一动拐到旁边的小巷里,站定了就等着。


    夏油杰果然马上也跟了进来,悠然到像是逛街的样子让人看不出是要直面敌对方的最强。


    进了这个无人的空间五条悟终于不用再忍耐。


    他不愿在人群里开战,但这里可就没问题。直接放下帐,五条悟一言不发地单手捏印,对站定在他的面前的盘星教教祖摆出了茈的起手式。


    那个男人却对放下的帐毫无反应,身上的咒力平稳地流动,一只咒灵也没有放出来。


    五条悟没有感觉到敌意,皱起眉头犹疑地看着他,摸不清夏油杰这一路跟着他到底是图什么。


    而黑发的青年只是走近,用左手从下方握住了五条悟还摆着虚式的起手式的右手,把拢起如莲花的手指打开,松松握着他的手腕,然后含笑从另一只手里分出一小盒东西,放到他手心。


    “今日季节限定。”夏油杰说,“去的时候正好只剩最后一个,就买下来了。我记得你很喜欢吃。”


    第37章 咫尺之遥


    五条悟看着掌心里的小巧的甜品盒, 手指合拢,几乎将包装捏出褶皱。


    他的六眼告诉自己夏油杰没有说谎。里面确实是他说的东西。


    夏油杰对甜食没有特别的偏好。他手里还有两个纸盒,里面装着的甜品分量和种类都是一模一样的, 应该是买给他提到的抚养的那两位双胞胎女孩。


    所以这份甜食是买给谁的,从一开始就昭然若揭。


    只是五条悟从看见开始就没有期待过。那是给谁的都无所谓,反正不会是给他的。


    可这份甜食最终还是放在了他的手心里。


    被黑色教师制服的高领遮住的喉头滚动了一下, 五条悟的声音有些喑哑:


    “……你到底要干什么,杰。”


    足以杀人的手被抚平后垂落在身侧,不论是苍、赫还是茈的手印都再没有捏起。


    手指勾着这小小的一盒甜品, 五条悟的神色被蒙得严实的绷带遮挡住大半,唇线抿得冷漠, 身体依旧紧绷,心里的波澜却无法止息。


    夏油杰不说话,只是看着他微笑。他看起来没有放出咒灵的打算,五条悟也不准备与没有战意的对手战斗,于是两个人只是各自拎着甜品相对沉默。


    那双深色的眼睛里似乎有千言万语,但也只是凝视着他。


    僵持了十秒左右,夏油杰妥协般地叹息一声, 迈步愈发地走近了五条悟。


    白发青年站在原地没有躲, 在绷带后面静静地凝视着他, 目光中的专注带来了某种奇妙的、几近实质的压迫感。


    夏油杰却丝毫没有被这股隐隐带着疏离的气场干扰, 走到近前就抬手去摸他脑后。


    触手是冰冷的无下限, 而不是温热的皮肤——这是自然, 夏油杰身为诅咒师,早已是敌人, 已经到了这个程度, 五条悟不可能对他解除防备。


    但夏油杰看起来也不在意。


    他手放在五条悟后颈处的无限上, 直接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额头贴着额头,鼻尖与鼻尖交错。就算中间隔着一层无下限术式构筑的防护,体温难以交融,却也依旧是呼吸可闻的暧昧距离。


    夏油杰在这个距离凝视着绷带后的那双眼睛,交缠的呼吸像是一个试探。


    这场无声的对峙以五条悟将无下限的防护解除而告终。


    白发的青年在数秒后作出了他的选择。他最终无视了夏油杰的举动,也没有出声阻止,但掌心接触到的后颈的温热皮肤象征着身体的主人的再次将夏油杰的触摸视为无害,已经是默许的铁证。


    夏油杰微微勾起了唇角,拿掌心摩挲五条悟后颈的那片皮肤。


    他的手掌在数下温存后逐渐上移,手指陷入绷带下方剃得短短的柔软白发。命门被制的危险感让五条悟的呼吸略微变得急促,而夏油杰却丝毫没有发力将掌下的脖颈与脑袋拧断的意思,而是温柔的抚摸下如情人般将指尖插入与发丝同色的雪白绷带间的缝隙里,勾开了脑后束缚得紧紧的结。


    雪色的绷带就此散落,搭在肩膀与领子上。


    五条悟的湛蓝色的眼眸露了出来,安静地凝视着他。苍天般的眼瞳清澈冷透,好似一面镜子,具有某种神性,此刻却只倒映着夏油杰一个人的虚像。


    “不做什么。”夏油杰贴着他的额头,温热的呼吸喷洒在他的面颊上,唇瓣在几乎相触的距离,轻轻地吐出几乎是气音的话语,算是对五条悟之前问出的那个问题的回答,“只是忽然很想看看悟的眼睛。”


    接下来的话语被吞没在唇齿之间。


    他们终于相拥,身体间暂时不再有无限阻隔,两人之间的那些距离终于消弭,化为小巷深处的阴影里暧昧回荡的水声。


    ……


    *


    夏油杰自梦中惊醒。


    他从倚靠着的床头支起上身,揉了揉有点僵硬的肩颈,表情近乎是停滞的。他面无表情地伸手锤了锤自己的肩部肌肉,内心诡异地维持在一种睡醒后四大皆空的情绪清空状态。


    任谁也看不出他的内心现在其实满是问号。


    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夏油杰想,我确实在仙台偶遇过悟。


    前面的发展基本与记忆中的那次保持一致,但是后面的那些……


    不说也罢。


    这都第几个梦了,还没有习惯吗?夏油杰这样想着,不知道是不是在劝诫自己。


    但是说实话,这个梦久违地再次让他感到了不自在。


    上次梦见的过去的高中岁月,虽然和记忆中的重合了许多,好歹还有一个灵魂伴侣的设定可以区分,夏油杰可以说服自己故事从一开始就与他经历的人生的不同(纵然除了和五条悟的恋爱经历其实没有很大的不同)。其他的梦也是的,不管是两个人一起留在高专做教师,还是那个什么ABO或者是雪豹黑狼之类的,都与夏油杰真正的人生经历完全不同。


    因此,就算梦里的内容让夏油杰感到了冲击,他还是能够抓住这些明显的不同点将这些真实感很强的梦与现实区分开来,里面不同形象的五条悟和身为他的挚友的那个五条悟也是。


    就算性格和外貌都基本相同,他所认识的五条悟、他的挚友,不是梦中脆弱的会有情潮的Omega,也没有长着猫科动物毛绒绒的耳朵和尾巴,更没有与夏油杰一直顺顺利利毕业一起留在高专做教师。而在这个现实世界中,更是没有什么童话一样的、“灵魂伴侣”们命中注定的互相吸引。


    所以不管是AO标记也好,尾巴勾缠也好,年少的相恋也好,那都是真正的夏油杰和五条悟不可能拥有的东西。


    因此,夏油杰在体验过与梦中的五条悟相恋的感觉、做了一堆过激的事情后,在情感和内心上纠结了一阵子,就能够比较坦然地面对了。


    因为于他而言,现实世界只有一个,就是现在他所身处的这个。那些美好的梦,永远不可能变成现实。


    但是今天的这个……


    夏油杰不自觉地皱起了眉头,半晌,叹了口气。


    他走到卧室自带的卫生间里洗了把冷水脸醒醒神,看着镜子里神色冷漠中带着些郁色的自己,却想起了梦中的五条悟。


    现实感实在太强了。


    今天的梦里的五条悟,和他记忆里的那个没有什么不同。那次在仙台的偶遇里,在他的搭话下,五条悟也是这副爱理不理的戒备态度,开着无下限浑身都是防备,夏油杰虽然看不见他绷带后的眼眸,却在冥冥之中感觉到他好像在忍耐着什么一样,转身就走的背影像是鲜明的拒绝,也像是要赶他离开。


    而那时候的夏油杰,看着他脸上蒙着的绷带,心里掠过的想法,确实也是——


    “很想看一看悟的眼睛”。


    *


    夏油杰没能纠结多久。或者说,现在留给他思考私人事务的时间并不多了。


    宇智波带土在做任务的期间就说很想回老家去看公务缠身一时间没办法过来的男朋友,但是他也实在抽不出时间。因为裂缝指向的某位诅咒师布置的结界分布在世界各地,都用夏油杰的飞行咒灵赶去的话不提耗时长度了,连隐蔽性都很有问题。


    宇智波带土不得不一直带着夏油杰神威赶路,在日本全境内到处跑,一边出差一边骂那个诅咒师简直是狗屎,什么偏僻地方都不放过,怪不得爱刨坟偷别人的尸体。


    夏油杰:“……”


    前辈,被偷尸体的本人还在旁边呢,能不能别提。


    不过两个人都很清楚,时间问题迫在眉睫。距离涉谷之战已经没有多久,解决完这阵子的任务,不管结果怎么样,都可以休息了。


    因为赶进度,两个人现在空闲的时间没有前段日子那么多。


    主要还是飘在外面追着裂缝解决各个结界,弄完后回据点休息或者进食。夏油杰这段时间干脆没有睡觉,在防止了做梦并且胡思乱想的同时,开始全身心地完善自己的那份不为人知的计划来。


    很多细节他都做了确认。


    拉鲁和米格尔那边没问题的话,九十九由基和乙骨忧太那边就不会有问题……


    加上天元那边的承诺,条件算是凑齐了。


    夏油杰在心里模拟着涉谷的战局,将每个人的反应都计算了进去。他做这个计划的时候比百鬼夜行时还要认真不少,尤其认真考虑了五条悟相关的部分。不提夏油杰本人的私情,就算夏油杰的计划失败了或者出现差错,他最强的挚友也会成为最后一道保险,所以,考虑他的人身安全和自由在战略意义上是必要的。


    夏油杰这样想的,却不由得在战斗中走神了。


    旁边的宇智波带土按住他的肩膀带着他虚化躲过咒灵挥来的一击,皱着眉头骂他“在战斗中走什么神,要想东西回去想”。夏油杰这才回神,愣了一下,会意地露出一个笑脸,抬手放出蜈蚣状的数条咒灵去纠缠住面前的敌人。


    他心里却还是想着一件事,以致于在无声中轻轻地叹息了一声。


    可能是这段时间总是做和五条悟相关的梦,现实中却没看见几眼,夏油杰不得不承认自己还是有些挂念。


    自从重回人世后,还没有和悟正儿八经地见过面啊。


    涉谷这次过了之后,估计也没有能够好好对话的机会了。


    ……不奢求别的。希望一切完成之后,能留给我一点时间好好告别吧。


    夏油杰想着,挥手将被宇智波的木遁穿刺、被蜈蚣咒灵束缚的那个长得稀奇古怪的、已经失去反抗能力的一级咒灵吸成手心漆黑的球状体,凝视了两秒后,轻描淡写地将其捏成了飞灰。


    第38章 新的可能


    就这样赶工了数天之后, 夏油杰和宇智波带土终于迎来了一个短暂的中场休息的机会。


    天穹上的裂缝终于彻底消失了。在祓除了岩手县某个偏僻的山中镇压结界的准特级咒灵后,此后一连三天,裂缝再也没有出现过。


    夏油杰就明白,那个家伙在日本境内留下的结界应该是完全解决了。


    嗯?拯救世界的主线任务的进度怎么样了?


    又不是真的主机游戏, 自然也不会有任务进度条出现。平时说说玩笑话也就罢了, 也不能真的指望那位把这种大事真的做成游戏, 处处都有指引。


    裂缝不再出现之后,他们的生活恢复了一开始的平静。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情况出现,最多关注一下高专那边的一年级们的行踪, 夏油杰和宇智波带土的生活又恢复了旗木卡卡西没来过之前的样子。


    但夏油杰很清楚,这样的状况正是证明了一点:他的推测是正确的。


    通过裂缝的指引消除结界, 这个给出的提示已经很明显了。这显而易见,就是“祂”给出的提示——需要解决的祸端, 正是那个占据了自己的尸体、布下结界的诅咒师本身。


    或者说,是阻拦那个家伙策划了千年的、某个惊天动地的大计划, 并且永绝后患。


    夏油杰现在还不清楚那个人具体想要干什么, 但显然与天元有关,也想要封印六眼。宇智波带土给他的漫画中,给出的信息还不够清晰,但这不妨碍夏油杰对此作出猜测。


    他现在心里已经有了一些底, 只等涉谷之战开始的时候去验证了。


    说到底,这也应该正是我被召唤出来的原因。夏油杰在这些天已经参透了这一点。无论如何, 五条悟被封印的症结有一半都在夏油杰身上, 这是不争的事实。


    那位诅咒师正是利用了两人之间的情感与回忆, 打了五条悟一个措手不及。


    不然就算是狱门疆在手, 想要拖住五条悟的脑内一分钟也是地狱级的难度。


    在看到漫画中的那个画面之前, 夏油杰自己都没想到五条悟会为一声似真似假的招呼而驻足。因而他心情复杂, 就像死前听见五条悟相信他不会杀掉自己的学生一样。


    只不过是叫了一声他的名字而已。


    明明已经亲手了结我了,明明已经亲手将我的尸体埋葬了,为什么还要为那声幻觉般的呼唤而回头?


    而五条悟不仅回头了,他看见向他走来的夏油杰的身体,脑海里还掠过了三年的青春。


    被狱门疆束缚住的五条悟被那位冒牌货肆意嘲笑,脸上愤怒又咬牙隐忍的表情是夏油杰看了都会觉得心疼的程度。纵然很明白最强的五条悟不需要这世界上任何人的多余的同情,就算是夏油杰的也不行,夏油杰却还是觉得已经长大成熟了的悟泄露出哪怕一丝一毫的难过,他都会与他一同产生同等的痛苦。


    想要诅咒那个让他痛苦的家伙。


    虽然是还没有发生的事情,夏油杰也不会让它发生了,但仇还是记住了。


    利用我的躯体和我们之间的回忆去欺骗悟,绝对不可原谅。


    夏油杰垂眼,掩盖住了眼珠里一闪而过的漆黑杀意。


    还有当年理子妹妹的事,还有学弟灰原的死……背后或许也有那个家伙的手笔。


    克制住自己想要深入想下去的冲动,夏油杰平复了自己的情绪,坐在房间里最后一次核对了他的计划。有些关键道具也已经提前放在了宇智波带土的神威空间里,应该是不会有错漏了。


    黑色长发的男人长吁了一口气,坐在床边安静地凝视着虚空一会儿,似乎在思考某些事情。


    半晌,他抬手解开了束起的那部分长发,换了身居家服,打算好好地休息一阵子。


    后脑勺挨上枕头的时候,迅速袭来的睡意让夏油杰就有了预感。


    这次,他没有抗拒,而是带着一点临终般的平静闭上了眼睛。黑暗即刻随着梦乡降临了。


    *


    所有的咒术师身上都很狼狈。他们其中的绝大部分还都是年轻的学生,身上都是血和伤口。


    解开死灭洄游的仪式让他们付出了太大的代价,包括从狱门疆中解放五条悟也是。这些天与游荡在东京范围之内的咒灵战斗,也让他们身心俱疲。


    但在此时,他们总算能稍微松一口气了。


    危机还没有全面解除,罪魁祸首还在外逃逸,甚至拿出了了不得的后招。


    但是没有关系。现在他们的据点势力内有三位特级咒术师镇守,除了在薨星宫与胀相一同守卫天元的九十九由基之外,剩余的三位都齐聚在此。


    是的。三位。


    学生们此时想到这点,仍然会感到不可思议。


    虽然已经明白了涉谷事变的祸首另有其人,但一年以前的百鬼夜行可是实打实的与咒术高专的敌对行为。本该被乙骨忧太重伤并在五条悟的手下死去的、处于敌对立场的另一位特级,奇迹般地死而复生,也正与他们的队伍同行。


    一年级的三位倒是还好,他们从未直面过那位的疯狂,没有什么多余的感想。但二年级的学生们全部都对这个与五条老师并肩行来的、曾与他们处于敌对立场的男人心情复杂,并且怀抱着一定程度上的警惕之心。


    正如同此时。


    五条悟前来察看学生们的情况,这原本是非常正常的事情。与他联袂而来的还有另一位,正是一袭宽大黑衣搭金绿色袈裟的特级诅咒师,夏油杰。


    他额头上原本还在渗血的黑色伤痕被赶来战场的家入医生用反转术式治愈了,如今只留下了一道浅浅的疤痕,想必用不了多久就会完全消失。这点提醒了所有人他与那个冒牌货的区别。


    但他的存在所带来的危机感还是让几乎在场的所有人心都吊了起来。


    因为不论他是不是发动涉谷事变的真正罪魁祸首,夏油杰本身也并非省油的灯。身为四大特级自然不用说,他死前也是与高专敌对的诅咒师,持有的理念偏激,对普通人的生命视如草芥,若是在平常,高专的众人根本不会与他为伍。


    然而,这是特殊情况,连五条悟也默认了他的存在。


    夏油杰无论持有怎样的理念,他对咒术师群体好歹没有敌意。计划颠覆世界的大敌当前,战力有一个是一个,更何况是当世仅存四个的特级的强大战力之一。


    这或许也是五条悟毫不犹豫地让赶到战场的家入硝子抢救逃走的诅咒师遗留下来的这具身体的原因——至少学生们都是这么认为的。


    更何况,此时的五条悟才从狱门疆出来,也不算完全状态,需要恢复的时间。但是这个状态的他加上乙骨忧太,挟制夏油杰是足够了,不会让他在合作期间对非咒术师群体造成无谓的伤害。


    暂时的、迫于形势不计前嫌的联手。


    但经过这几天的相处后,真正细究起来,学生们都觉得他们的五条老师对待夏油杰的态度却很暧昧。


    不如说,没有人清楚一年前他是怎样在无人目击的情况下杀死夏油杰的、夏油的尸体为什么没有被硝子解剖会出现在他人的手中被利用、高层为什么在他被封印后立刻污蔑他与夏油杰是共犯,也没有人清楚,是什么拖住了最强的五条悟的脑内一分钟。


    正如同没有人清楚,身为诅咒师的夏油杰与咒术界的最强五条悟相处起来为什么会显得那么亲密又熟稔。两人之间流动的那种密切过头的气场不是任何演技能伪装出来的,那就是纯粹的亲近。


    他们这段时间的相处模式大家都看在眼里,他们本身也没有掩饰那些特别之处的意思。


    五条悟叫所有人基本上都叫名字,称呼和语气都随心所欲,唯有在称呼“杰”这个名字上面,咬在唇齿间的声音不自觉地泄露出几分撒娇般的缠绵感。而且隐隐透出的对这个曾经处于敌对立场的家伙的信任感,在大家看来都很奇怪,那种程度已经不是心胸宽广和粗线条能够解释的了,就好像五条悟自信自己很了解对方会做什么一样。


    夏油杰也很自然地回应他,脸上的微笑脱离了平常看他们时的礼仪性和假惺惺的范畴,变得温柔而真心起来。明明是几乎都是称呼所有人的姓氏的男人,唯独在叫“悟”的时候会低眉浅笑一样,与他当年在高专内部宣战的那股疯劲儿大相径庭,看起来简直像两个人,可把二年级们看出了鸡皮疙瘩。


    或许他当时百鬼夜行宣战时、和悟之间隐隐透出的那股熟悉感不是空穴来风。


    二年级生们都有这样的感觉,而这种预感在伏黑惠告诉他们曾在五条悟家里看见过两人与家入硝子学生时代的合照、夏油杰和五条悟曾经是同级生后达到了顶峰。


    正如同此时五条悟搭着夏油杰的肩膀——和那张伏黑惠看过的合照上的姿势如此相似——很自然地向着他心爱的学生们打招呼,问候身体状况如何。


    二年级们看着他揽着的微笑不语的夏油杰,心里有点疙瘩。但好歹还在合作期间,孩子们这点心胸还是有的,连间接因为夏油杰解放了里香的乙骨都没说什么,其他人自然也没有说什么。当务之急是解决那位惹出来的事情,而不是闹内讧。


    五条悟其实也不在意他们在想什么。


    他本来还在恢复咒力,跟还在恢复身体控制的夏油杰一起从硝子那边来这里,是为了拿东西。


    来拿学生们刚刚外出巡逻时狩猎来的咒灵。


    在五条悟的特意嘱咐下,这几天学生们在据点外巡逻时基本上都没有将咒灵直接祓除,而是打到奄奄一息后带了回来。


    至于将咒灵活捉,是要干什么——


    夏油杰对他们点头致意,然后随意对着离他最近的那只咒灵一伸手。


    还在啸叫的咒灵化作了漆黑的流体回归到了夏油杰的掌心,成为一个暗色的球体。


    黑色长发的男人表情很淡然,将咒灵凑到唇边,就这样吞了下去。


    年少的咒术师们不论是出于有意还是无意,都静静地看着他。不管看几次,夏油杰的术式咒灵操术都很让人惊叹。能够吞噬并且操控咒灵的稀罕术式,再加上对进化后的天元的特殊效用,也难怪那个诅咒师要绞尽脑汁费尽心机地得到他的尸体——堪称“诅咒亦畏惧之神技”。*


    而五条悟也在看着他。


    隔着漆黑的眼罩,难得安静地看着夏油杰吞食诅咒的侧脸。


    夏油杰察觉到他的目光,吞完手上的这个原本是虫形的咒灵后,微微向他笑了笑,似乎在无声地询问“怎么了”。男人回视他的表情很是平淡,看不出什么特别的端倪。


    于是五条悟没有回答,只是抱臂倚在旁边的门框上凝视他,像是个再合格不过的监管者。


    夏油杰于是转回头,继续沉默地吞吃着下一个咒灵。


    他如今这样行事,也算是不得已。


    那位诅咒师逃离夏油杰的身体之前,差不多把他的咒灵都消耗掉了,余下的量不多。就算只是为了增强实力,夏油杰也必须重新开始吞食咒灵。


    “杰,咒灵是什么味道的?”


    五条悟看了他一会儿,忽然出声问道。


    第39章 涉谷事变


    怎么忽然问这个。


    不止是夏油杰, 在场所有听见这句话的人心里都浮现了这个念头。


    五条悟经常异想天开,也喜欢说些内容莫名其妙的玩笑话,有时候比他教的学生们还要幼稚。可是,虽然表情看起来没什么特别的, 但他刚才问那句话的样子好像是认真的。


    这一点, 与他相处挺久的学生们隔着眼罩都能看出来。


    于是听见的少年少女们都开始不自觉地思考这个问题。


    大家看见夏油杰吃咒灵, 感想都是咒灵操术不愧是稀有的生得术式,效果如此奇诡又强大,好像宝可梦, 吃下去收服了就能操纵。


    在想这些的时候,没有人意识到, 咒灵这个东西或许也是存在味道的。


    五条悟的问话实在是一语点醒梦中人。


    如果咒灵有味道的话……应该也不是什么好味道吧。学生们回想起课堂上学到的基础知识,毕竟归根结底, 咒灵是人类的负面情绪的集合体嘛。


    而学生们都能意识到的东西,五条悟不可能没有意识到。


    参透了这一点后, 在场的学生们都小心翼翼地将视线投向了两位成年人, 摸不透五条悟是不是在挑衅。


    而被询问的夏油杰拿着新搓成球的咒灵回视白发的青年,表情看上去有点讶异。


    但随即他就笑了。


    “没什么味道。”黑色长发的男人很自然地回答道,温和的笑脸让人看不出他是否在说谎话,“悟很好奇这个吗?”


    “也没什么啦, 杰,就是有些感兴趣。”


    五条悟低低的嗓音略微有些慵懒的味道, 语气上也没有露出什么端倪。


    唯一显示出他与话语截然不同的认真的态度的, 是一直在注视着夏油杰的那双眼睛。


    他在刚才看着夏油杰吃咒灵时就拉下了眼罩, 白发柔软地散落下来, 苍蓝色的六眼安静地凝视着拿着咒灵化成的漆黑球体的夏油杰。


    那片澄澈如天穹的青色中什么也没有, 在场的人的倒影也只是影影绰绰地浮在上面。


    他的眼神好像什么都看透了, 但夏油杰很清楚那或许只是错觉罢了。


    只是在撒谎的人心虚而已,比如他。不过心虚这个东西,在接管盘星教后,基本就与他无缘了。


    夏油杰不甚在意地低眉笑笑,继续将咒灵球塞到嘴里。


    这些年过去,他早已不像少年时吞食得那么吃力了。在忍耐那比清理了呕吐物的抹布还要恶心的味道的时候,遍布着味觉神经的舌尖和口腔似乎早已麻木,艰难滑动的咽喉也只余下吞咽的本能。因为早已习惯,所以他还能在吃的时候笑出来。


    绝对不会像年轻的时候那样出现呕吐和反胃的反应了。


    咒灵球还含在舌面上,恶心的味道到处弥漫。夏油杰面不改色地准备咽下去,抬眼发现五条悟还在凝视他的时候还有余裕对他勾起唇角,却没想到下一秒异变突生。


    五条悟向他伸出了手。


    身高超过一米九的白发青年手臂修长,轻而易举地就勾到了夏油杰的后颈,揪着他脑后浓密的黑色长发,就将脸凑了上去。


    这确实是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举动。


    在场的学生们都目瞪口呆地看着脸贴到一起的两人。不知道五条悟是不是计算好了角度,从他们大多数人的方向,只能看见五条悟的后脑勺。


    夏油杰和五条悟的体格相仿,五条悟稍微显得瘦高一些,夏油杰的长发还是散着的。这样挡下来,两个人的面部表情基本都被对方遮挡了个严严实实。


    被挡住的夏油杰微微皱了一下眉头。


    五条悟的动作中带着少见的强硬,撬开了他的牙关。夏油杰反应很快,他没有费力去拦住进攻的五条悟,而是直接赶在五条悟的舌头进来之前把咒灵球咽了下去,动作太急几乎有点噎住,但还是有些迟了。


    “这个味道,你还好意思说没味道。”五条悟在他嘴里扫完一圈,才放开他的嘴唇,脑袋后退一点,抱怨道,“难吃死了,骗子。”


    “明明就是突然袭击的悟的错吧。”


    夏油杰挑眉,扫了反应各异、但基本上都是震惊到痴呆或是耳朵红了的学生们一眼,也没在意,用大拇指指腹抹去了五条悟变得薄红的唇角处的水渍,然后伸出舌头舔了舔自己的唇沿。


    不是错觉。


    是甜的。


    “怎么,我让硝子给我带来的糖,好吃吗?”


    五条悟注意到了他表情的变化,兴味洋洋地扬唇,笑着问道。


    无视高层的意思让硝子赶来涉谷急救诅咒师也就算了,还让她顺便给你带上糖。夏油杰不由得失笑。这样的事情也只有五条悟有底气干出来。


    不过悟刚才用舌头推进来的糖确实很甜。只可惜都咬碎掉了。


    “挺不错的。”夏油杰仔细地品味着弥漫在口腔里的甜甜水果味,麻木的味觉似乎随着这个亲吻再度复苏了,随口褒扬道,“记得给我留两颗。”


    “才不给咧。”五条悟倚靠在墙上,懒洋洋地对他比了个见不得人的嚣张手势,“总是骗人的杰,一点都不乖,才没有糖吃~”


    “没有骗你。”夏油杰将手揣到袖子里,煞有介事地微微一笑,“我现在确实还尝不太出来味道。”


    他眉眼弯弯笑起来的样子过于真诚,看见的人几乎都会被这个男人的表情迷惑,相信他口中说出来的话。而且他刚夺回身体的控制权,有哪里用得不顺当也是很正常的事情,这点更加强了他话语的说服力。


    “真的?”


    五条悟想要把眼罩拉上去的手都顿住了,一脸怀疑地看着他,要信不信的样子。


    “假的。”


    夏油杰眨了眨眼睛,说道。他脸上的笑容不变,却多了几分促狭。


    果然是骗子——


    所有围观群众仰倒。


    “切。”


    五条悟却没有什么意外的样子。他翻了个白眼,对夏油杰吐了下舌头,才把漆黑的眼罩妥帖地拉上,遮住了眼睛,继续看夏油杰伸手搓球吞咒灵。


    等到夏油杰一个接着一个吃完后,他才拽着夏油杰走了。


    看方向,应该又是去了家入硝子所在的、暂时改造出来的医务室的样子。


    学生们腹诽着年长者们一看就不太正当的奇妙关系,也懒得在大敌当前的情况下去跟踪围观五条老师和诅咒师的八卦,也就随他们去了。


    昏暗的走廊里,两只骨节分明的大手在垂落的宽大袍袖的遮掩下十指相扣,推开了某扇散发着消毒水气味的门扉。


    *


    夏油杰自黑暗中睁开眼睛。


    他坐起来的时候心情很平静,醒来时嘴里好像还残余着幻觉般的甜味儿。


    他拿舌头顶了顶口腔内壁,忽然很想吃水果味的硬糖。五条悟在梦里用舌头送给他的那种。


    这算是什么?预知梦吗?


    夏油杰在床上回味了一会儿刚才那个梦境,失笑。但毫无疑问是个美梦……他想。带着这样的心情走上战场也不赖,要是一切顺利的话,涉谷就是一切的终结了。


    他下了床,翻过床头柜上的时钟。


    2018年10月31日,17:33,闭合的窗外已是暮色降临之景。


    距离涉谷事变的开始,还有1个小时27分钟。


    *


    五条悟在自己的巴塞罗那椅上醒来。


    天价的椅子坐起来很舒服,十分契合人体构造,适合享受。而现在周围也很安静,跟他入睡前一样,高专的教师办公室现在也只有他一个人。


    他在不知不觉中就睡了过去,醒来时已是黄昏。


    方才出了一个在东京范围内的任务回来,难得剩下的任务没有需要他亲自去处理的,于是五条悟在办公室里休息了一会儿。


    闭上眼睛之前,他也有期待这次的梦境。不料,却抽到了一个比想象中还要惊喜的大礼包。


    这次是什么背景……?


    五条悟回忆着梦里的种种不对劲的细节,摸了摸下巴,思考着。


    忧太从国外回来了,悠仁和惠都弄得那么狼狈,真希和野蔷薇的身上还有伤……学生们一个个都弄得那么不对劲的样子,有几个造型都大变了。


    还有这次的杰,额头上怎么会有疤?


    五条悟饶有兴趣地想着,但脑海里朦朦胧胧地似乎有一层雾,他怎么也回想不起来在梦中原本很清晰的事件的原委。


    嘁,这算什么预知梦!一点空子都不给钻。


    五条悟嗤了一声,也不太在意。经过之前特级咒灵们活动的种种迹象,他早就预料到了最近会有大事发生,之前出差去外国,也算是做了些准备。只是不知道杰到底在这些事情中扮演了什么角色——


    不论如何,总是能搞定的。


    我可是最强的啊。


    想到这里,五条悟站起来,惬意地伸了个懒腰,伸展了一下睡得有点僵硬的身体,然后就双手插兜,按着家入硝子的嘱咐,在做梦后再次去找她了。


    此时是2018年10月31日,17:56,距离涉谷事变开始还有1个小时4分钟。


    “硝子,我上次送给你的糖还有吗?”


    五条悟坐在解剖台上问道。


    “那个水果味儿的是吧,国外带回来的那个?”拿着戒烟糖、夹在手指间缓解焦虑的家入硝子闻言,问了一声,也不是很在意,在抽屉里翻了一下就给他拿了一袋出来,“在这,你要吃拿回去就是。”


    “不,放在硝子这里就好。”五条悟一把抓住她扔过来的一颗糖,神秘兮兮地竖起食指,“只是突然想尝尝那个味道啦。”


    白发青年低首剥开糖纸,将硬糖放入口中。舌尖上即刻蔓延开来熟悉的甜甜水果味,与梦中跟另一个人分享的如出一辙。


    *


    “夏油,还有多少时间?”


    宇智波带土坐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吃大福,当做晚餐,想起什么,顺口问道。


    “还有十分钟左右。”夏油杰双手叠放在五条袈裟上,闻言,侧首看了眼时钟,微微颔首,“等前辈吃完我们就出发吧。要提前进入展开的‘帐’的范围之内。”


    *


    记录——


    2018年10月31日 19:00


    以东急百货店东急东横店为中心


    出现了半径约400m的“帐”*


    *


    19:30


    身体完全是虚化状态的夏油杰和宇智波带土站在帐内,看着许多穿着万圣节装扮的普通民众散开奔逃到帐的边缘。


    他们一人黑色长发戴耳钉还穿着袈裟,一人早已恢复了紫色的宇智波长袍的忍者打扮,在群魔乱舞的涉谷人群里却丝毫不引人注目。


    几乎没有人注意到站在那里冷眼旁观的他们。


    包括展开“帐”的罪魁祸首。


    “把五条悟带来!把五条悟带来!”*


    所有人都惊恐地呼喊着这一句话,对着帐外沿着边缘分组守卫的咒术师们。


    无数声音汇聚在一起,汇成可观的潮流,像是某种古代的祭祀仪式再现,也像是对神明的祈祷,愚昧得令人发指。各种情绪混杂在一起,混乱的不安定氛围中,来自大量普通人的咒力升腾在空气中,简直是养育咒灵的良好温床。


    “和那上面记载的一样,是没有拒绝术师的进出,只是封锁了涉谷的市民。”夏油杰表情漠然地观察着吵闹的众生群像,分析道,“不是他们直接展开的吧,估计交给了别人维持……嘱托式的帐的调整,也算是结界术的一种高级应用。”


    那个占据了他的尸体的家伙,果然很擅长结界术。


    “你就不在意他们呼喊着的名字吗?”宇智波带土按着他的肩膀维持神威的虚化效果,闻言,十分玩味地笑了起来,说道,“这明显就是设下来的一个套。你男朋友再怎么强也只有一个人,他来的话,又能保护多少呢?你真觉得他会来?他有那么傻吗?”


    非咒术师不可能知道五条悟的名讳,更不可能喊着他的名字向其求援。


    显然是有人教他们那么说的。是谁教的?也显而易见。


    五条悟更不傻。他不可能看不出来那么明显的圈套。


    “悟会来的。”夏油杰冷淡地看着街上人来人往、互相争执陷入慌乱的非咒术师们,不知道是目击了讨厌的猴子还是想到了五条悟目前的处境,声音也不甚愉快地低了一个度,“他不得不来。”


    想都不用想,还藏着内鬼的高层会做出怎样的决定。


    为了降低伤亡,也为了将不听话的最强物尽其用,很显然只有一个选择。


    由五条悟一个人独自平定涉谷的骚乱。


    夏油杰闭上眼睛,不愿再看,只是等待着某个时刻的到来。


    五条悟的确是最强,他面对这样的乱局也一定会无所畏惧。


    可他并非无所不能。悟做得到很多事,但他到底还是凡人之躯,与神无关。


    不能常战常胜,也不能救下所有人。


    *


    20:31


    夜幕完全降临。


    涉谷街道的霓虹灯亮起。被封锁在帐的范围内的市民们服装各异,绝大部分都有着强烈的万圣节的风味,可谓是千奇百怪。


    因此,戴着眼罩的白发男子混在其中,好像也不是很显眼。


    一身黑衣的白发青年与路人擦肩而过,对被无下限撞到肩膀的路人不走心的道了个歉,声音含糊,好像嘴里还含着什么东西。


    他没有停歇地走过,说着“借过一下”,仿佛天神一般踩着过于密集的人群的头顶的虚空,一点一点地攀登上了常人看不见的、漆黑的半透明的帐的顶端,悬浮在车站的穹顶之下往下看,笑了一声,牙齿咔嚓咔嚓地嚼碎了口中的糖果。


    “原来如此,还真是这样。”五条悟笔直地站在空中,自言自语。联想到过于模糊的梦境,他仿佛顿悟了什么,脸上浮现出一丝冷笑,“我倒要看看你们能想出什么困住我的招数。”


    他将目光投向了B5F的副都心线站台。


    那里有数个强大的咒力反应正在等待着他。明晃晃如灯,显然就是在诱导他前往。


    五条悟没有立刻走过去。


    他等待了数秒,舌尖在口中顶了顶脸侧,贪恋地扫过柔软的口腔内壁,依稀还能尝到残余下来的甜味,宛若数个小时之前做过的那个梦中一般。


    他低声说着,根本不在意自己的话会不会被人听见:


    “我很期待哦,与你的再会,杰。”


    第40章 表狱门疆


    21:18


    宇智波带土与夏油杰一同穿行在涉谷车站中。


    B3F和B4F都有很多被咒灵守住的普通人类, 想必也是用来威胁正在B5F手撕特级咒灵们、就算被领域延展中和无下限也能直接强袭杀掉了花御的五条悟的筹码。


    对楼下动静巨大的战斗视而不见,两个黑发的男人无声无息地穿过他们,没有引起任何注意。


    要知道, 那个男人还拿着狱门疆在观察战局, 等待着最好的能够迷惑五条悟的机会。


    现在他布下的棋子被发现了有任何变动的话, 显然会引起他的警惕。以这家伙能龟缩千年不断的性格以及可以转换身体的术式,要是他离开涉谷这场战局的话, 能抓住他的机会并不高。


    夏油杰身为不被算在棋局中的“幽灵”, 一直在默然无声地观察这个自居为狩猎者和掌控棋局之人的家伙。


    如今,正是好时机。


    是那个占据他的尸体的诅咒师认为的、千年难遇的可以封印六眼的好时机。


    也是夏油杰觉得可以正式开始反击、颠覆整个棋局的好时机。


    谋定而动正是夏油的本性, 而前期做了那么多的准备,该是彻底将这些埋在命运之外却与其息息相关的伏笔揭开的时刻了。


    “夏油, 准备了。”正在夏油杰低首看自己的右手掌心的时候, 宇智波带土突兀地出声提醒了,他鲜红的写轮眼和淡紫色的轮回眼正望着楼下的B5F,似乎是透过建筑看见了什么,“你男朋友直接开领域了。”


    0.2秒的无量空处。


    说是五条悟听天由命地展开的直觉性判断出的时长, 但天才的敏锐直觉永远都走在正确的轨道上。只有极其短暂的思考时间,但是可以承受无下限术式的负担的超强大脑综合种种信息,给出了异常准确的判断。


    随着无量空处的展开,除了正在虚化状态、实际上身处神威空间的夏油杰和宇智波带土,被波及到的所有身处B5F空间内的现实世界的非咒术师都在0.2秒后陷入了僵直在原地的、失去意识的状态。了解过五条悟的领域效果的两人都明白,这是普通人的大脑在0.2秒中被灌入了过量的信息的原因。


    但在B4F和B5F的交接处窥探情况的两个人显然都不在意这些人的状态。


    “是时候了。”


    夏油杰低声说道。


    宇智波带土抓着他的左肩, 两人的身影瞬间消失在原地。


    *


    299秒之内,在咒灵的围攻下全歼约1000只的改造人。*


    看似极其不可思议的事, 放在五条悟的身上, 却变得十分合理。一身黑衣的白发青年双手提着改造人的残肢从包围中走了出来, 脸上和手上都溅上了没有无下限的隔离而飞溅到身上的血液,细碎额发下的神情冷厉,仿佛一尊浴血的修罗杀神。


    但下一秒,他的表情就凝滞了。


    极其敏锐的感官让他察觉到了身后的响动。他转身看过去,发现染血的地板上被扔了一个正正方方的、散发着古老气息的立方体形状的咒具。


    这是什么?


    来不及反应,大脑在瞬息之间的变故中判断要不要躲开。


    直觉的某处似乎有危险的警报长鸣,告诉他赶快躲开,能被咒灵们和它们的同伙憋到现在才拿出来的、肯定是不得了的杀手锏,至少会对自己有危险,不可托大,尽量还是退出正常咒具能够起效的最大范围为妙——


    但是,五条悟将要避开的脚被另一句话根植在了原地。


    “狱门疆,开门。”


    如同幻觉一般,五条悟听见了许久不见的挚友的声音。


    夏油杰的声线压低了会沉下去,没有笑着与他说话时那么柔和,这是他一直都知道的事情。


    纵然念着这句话时,“他”的声音如同情人之间轻柔的呢喃,却也暗含着——


    五条悟从未感受过的小人得志般的、阴谋得逞的志得意满。


    这是……怎么回事?


    ……杰?


    五条悟侧过脸去。他的身前,特级咒具狱门疆骤然展开,巨大的非人的独眼中,漆黑如深渊的瞳孔遮蔽了五条悟的头颅。然而,听见了不紧不慢走向这里的、木屐敲击地面的脚步声时,通过六眼感觉到了熟悉气息的他没有管这些,只是转过头去,放大的透亮的苍蓝色瞳孔中,满满地倒映出了一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


    “嗨,悟。”*


    熟悉的微笑,熟悉的神情,熟悉的声音,熟悉的语气,熟悉的装扮。


    熟悉的人。


    不论是身体的气息,术式的构成,还是呈现在他眼前的、宛然的音容笑貌,都与当年在高专中与他打招呼的黑发少年重合在了一起。


    “……什么?”*


    五条悟的思考一瞬间停滞了。


    “好久不见。”*


    身穿黑色僧袍与五条袈裟的男人微笑着与他寒暄,仿佛此刻他身前那个危险的咒具不是他展开的一样。


    为什么,杰?难道,你才是跟咒灵勾结的罪魁祸首吗?


    五条悟的脑子里一瞬间掠过了很多信息。


    月夜的樱花树下,停在拐角的灯笼下注视他、没有上前的杰。将特级咒灵球留在树下给他的杰。在街上游荡时偶尔能察觉到的、熟悉的注视和星点的气息。两人互相依偎、亲吻缠绵的无数梦境……他们嬉笑怒骂、并肩前行的三年青春。


    ……不,不对!


    五条悟刹那间醒悟了过来。


    如果眼前这个是杰的话,他之前根本没有必要来见我!


    然而,他醒悟得有些太迟了。


    怀疑夏油杰可能与咒灵勾结是非常正常的事情,毕竟这世界上从来没有无缘无故的复活。六眼给出的□□情报、咒力情报等方面的观测也证明,眼前这个男人就是夏油杰,然而,五条悟的直觉却在综合无数情报后给出了否定的回答。


    思考和回忆耗费的时间在思维的海洋内仿佛永恒般永久。


    虽然换算到现实世界,只有一瞬间。但脑内的一分钟,早已经过去了。


    五条悟的脑子转得快速,在这时,反而成为了祸端,使他立于了非常不妙的境地。


    无数来自狱门疆的束缚从白发青年的身上生长出来,将他牢牢地困在了原地。专用于封印与束缚的特级咒具完全展开,困住了它指定的猎物。


    五条悟骤然回过神来,咬牙露出了气愤的表情。


    眼前的那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冒牌货,则是露出了得意的笑脸,带着微妙的嘲讽表情,用令人作呕的亲密语气,念着他的名字:


    “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悟。怎么能在战斗中胡思乱想呢。”*


    五条悟顾不上生气,拧眉确认自己现在的状态。


    被这个不知名的咒具束缚后,咒力如同泥牛入海消失无踪,显然无法使用术式。全身的力气也消失了,身体现在只觉得疲软,没有用体术脱困的可能性。


    失手了。


    居然被这样的家伙骗走了一瞬间的注意力因而陷入了这样的困境,简直是奇耻大辱。


    “……你是谁?”


    五条悟被束缚在原地,面朝着那个黑衣的男人。他的目光扫过与自己的挚友生时一般无二、却多了一条丑陋的缝合线的面容,因为思及了某个可能而强压着心里升腾的怒气,冷冷地瞪视着这个不知道是什么的家伙,说出了质问。


    “我是夏油杰。”眼前的家伙一脸坦然地笑着,眼神里带些微妙的怜悯和惺惺作态的遗憾,俯视着他,“你把我忘记了吗?人家好难过喔。”*


    杰才不可能用这样的表情看我,也不会用这样的口气跟我说话。


    冒牌货,装也装得像一点啊。


    “你不是。”五条悟冷冷地看着他,“虽然六眼得知的所有情报都告诉我,你确实是夏油杰,从□□到咒力,都是他。”


    这说明着什么?


    思及这个可能性,五条悟狠狠地咬住了牙关。


    “但是!我的灵魂否认你!”他骤然喊出声来,沾血的脸都被骤然升腾的情绪扭曲得狠厉,“快回答我!!你究竟是谁?!!”*


    *


    “好家伙。”神威空间内的宇智波带土不禁感叹,“现场看见还是很震撼。对于生来就能依赖六眼观察世界的人来说,准确地判断出这点非常了不起啊。毕竟在我们那里,瞳术师也都很依赖瞳术的判断,能跳出本能去察觉事实的寥寥无几……就这样你还说你们没开始,看看你男朋友都被那家伙气成什么样儿了。”


    明明在这点上旗木卡卡西也不遑多让吧。


    一眼就能在十八年后的四战战场上认出容貌和气质完全大变的小学男同学并且十分笃定地瞳孔地震也是一种了不起的本领吧。明明身边的同期都没认出来,听见卡卡西喊的名字还不可置信来着的。


    然而这些想法在脑海中一掠而过的夏油杰,现在已经没有精力分出来跟宇智波带土扯皮了。


    他根本就没有余裕跟此刻依旧悠闲得像是在观影的宇智波带土对话,而是紧紧地盯着神威空间之外的进展。


    “命运”降临到五条悟身上的时候,事外旁观的漠然在夏油杰身上便如潮水般褪去了。


    宇智波带土看了一眼他紧绷的眉眼,心知这些,也不意外他不接茬,往外一看,顿时看见了冲击性场面。


    “我去。”他皱起了眉头。杀人习惯了不代表他习惯看见某些恶心到让人san值狂掉的场面,顿时露出了一脸惨不忍睹的表情,“这就把脑壳掀起来了?”


    看惯了夏油杰平时的样子,再直面现在掀起脑壳的某位混蛋,连宇智波带土都不可避免地感到了落差,更何况直面这一切的五条悟了,心情可想而知。


    神威之外,睁大眼睛一脸不知道什么表情的五条悟还在被那个长了嘴和牙齿的脑子嘲讽他不好好处理夏油杰的尸体才会给人可乘之机太谢谢你了,而宇智波带土旁边夏油杰的表情也随之变得非常可怕,杀气浓厚程度属于宇智波带土看了都要震惊、小孩看了会做三天噩梦的程度。


    还好我死了就变成灰,还在辉夜的异空间。宇智波带土不由得心想,不然卡卡西要处理我的尸体肯定也很麻烦吧。


    这点微妙的同病相怜让宇智波带土看身边一脸难看表情的长发后辈都顺眼了一点。倒也不是有什么好感,任何审美正常的人在看完不明生物掀脑壳后再看正常的夏油杰本人,都会觉得顺眼不少。


    行吧,等下给你找个完美的出场机会。争气点啊,夏油。


    一向随心所欲的宇智波想着,瞅准了不明物重新按上脑壳说出“睡吧,五条悟,我们在新世界再相会”的时候,把转头向他似乎要吐出什么话语的夏油杰的肩膀拍了一下,在年轻的后辈还没说出指示之前,就直接把他扔出了神威空间。


    落点,就是之前夏油杰对他耳提面命过的行动计划里的那个地方。


    冒牌货和被狱门疆束缚的五条悟的中间。


    直面风暴吧,年轻人!


    宇智波带土抱着看好戏的心态在神威空间的石台上抱臂坐了下来,脸上还有点玩笑意味,身体却诚实地直接做好了接下来的行动的准备。


    他的手里瞬间出现了一个悬浮着的黑色立方体,大小与开门之前的狱门疆极其相似。


    朝上的那一面,显眼地展现着一道仿佛标志物一样的缝合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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