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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061章 浴血奋战


    在兵力悬殊的情况下,尽可能的避免人员伤亡是最佳的迎敌之策,程阔没有意见。


    十里之外的匈奴大营,布日列格看着被火药炸的七零八散的盔甲,惊叹于盛军竟然有此等威力的武器,怪不得他前期他多番试探,盛军都不把他放在眼里,原来是有此等利器,自然是可以有持无恐。


    就是因为这东西,令他首战失利,且损失惨重,军心涣散,实在是可恨至极。


    然而草原上的雄鹰不会因为畏惧猎人的弓箭就不敢俯冲,只要它锁定了目标,哪怕是粉身碎骨也会去咬住猎物。


    重新调整战术后,布日列格准备再次对固水城发出攻击,这次不像上次的进攻那么凶猛,而是利用鸣箭射程远的优势,在一里之外进行射击。待城墙上的士兵尽数倒下后,又换了一批士兵,他稳坐于马上,挥手让兵马分散向前。


    对于上次的惨败,他回去后也做了复盘,发现那火弹球并不能投掷太远,且火力也很难集中,若不是他没有防备,必然不会伤亡那么多。


    要减少伤亡,大军需分列前进,以分散火力,逐步向城墙攻进。


    可令人奇怪的是,彼此兵马已经到了炮火射程之内,盛军却仍无动静,甚至城墙上的士兵站姿都有些僵硬。汉人计多,他怀疑有诈,可都到了这地步,必须是试探出个虚实来,就仍按照指定好的战术继续前进。


    “王上,属下怎觉得那城墙上的士兵是假的?“待大军逐步靠近城墙,眼尖的左都尉乌洛兰发现了端倪。


    而不待他们反应过来,上空却突然有箭雨袭来,饶是有盾牌遮挡,这么近距离的箭雨扫射,也可放倒了一片。


    箭雨掩护之下,城门大开,程应允率领的骑射营鱼贯而出,万马奔腾,虽拥挤却不混乱,出城后便迅速列队。


    身骑骏马的程应允,一身黑色盔甲,手持长枪,立在队伍的最前方,一声令下,众将士挥刀而上。


    程阔带着裴实昭父女登上城楼,俯身看着不远处数万人搏杀的场景,热血四溅,尸身横陈。所谓仁不带兵,义不行贾,将领要学会的就是要在战场上保持冷酷。


    裴柔丽一身戎装,手握剑柄,看着这一场以寡敌众的博弈,恨不得亲上战场出一份力。


    而程应允已经挥着长枪与手持弯刀的布日列格对打起来,两人均居于骏马之上,布日列格虽力大无穷,出招狠辣,但程应允利用长枪优势,也能打个有来有回。百招过后,程应允逐渐不敌,胳膊被布日列格的弯刀划出一道血痕,虽不想承认,但布日列格武力确实很强。


    布日列格向来好斗,好不容易棋逢对手,眼神里都透露着兴奋。


    程应允听着城楼上的鼓声愈渐密集,就跟自己周边的部将使了个眼神,程军将士都能听懂这鼓声含义,悄然变化着阵型,以弧形之势对抗,装出不敌之态逐步后退。而匈奴已经杀红了眼,原本散列的方阵逐渐汇集,已全然忘了火药的威力,想要围杀盛军于此,他们的首领布日列格也是愈战愈猛,逼得盛国将领节节后退。


    匈奴士兵以为,此战他们必能破城!


    程阔看阵势已明,冲林浩点了头,林浩躬身后退,命人将藏于瓮城之内的炮车推出至城楼。火药制成的火弹装好后,他便挥动旗帜,炮车上的火弹弹射而出,与敌军阵列里次第爆炸,瞬间尸体飞溅,哀嚎遍野!


    打的正酣的布日列格忍不住回头看去,就看到自己的军队又被炸的乱七八糟,气的恨不得立即杀了这狡诈的盛军。程应允趁他分神,手握长枪向前猛刺,意在布日列格胸前,却被布日列格的副将飞身当下,而布日列格受到冲击差点坠马。


    接连受挫,气的他是两眼通红,稳住坐骑后,便咬着牙高举弯刀,势必要将对面的小兔崽子斩于马下。


    程应允一击未中,便知机会已失,而他也不是布日列格的对手,再打下去他恐也占不了便宜。计谋已成,他也不再恋战,挥枪与城楼上示意。城楼上的射手得到信号,立即拉弓射箭,掩护程应允撤退。


    布日列格嗜战却不鲁莽,看着盛军的火弹不停的往下扔,自己再往前冲怕也是要被炸死,便由着部下护着撤离。


    两次对峰之后,盛军虽有伤忙,可是匈奴却受重创,十万大军只剩不到七万。好在布日列格早有准备,对外宣称自己只有十万大军,实际有十六万,所以他有必胜的决心。


    撤回大营之后,他召集属下部将重新调整战略,他觉得两次对战,盛军虽都使用了火药,可是两次策略都不同。


    第一次是他们不知道盛军有火药,便大军兵临城下,结果被盛军炸的落花流水。这次他们是已有防备,调整了列阵,没有选择近距离攻城,可是却又被盛军引诱至城门前射击轰炸。


    实在是两次都上当,当当不一样。


    左大都尉乌洛兰看出了两战之后,布日列格脸上出现了焦虑之色,这在之前征伐草原部族时从未有过的。草原打仗,讲究的是真刀真枪真干,打得是一个简单粗暴,而汉军却不同,他们讲究战术。


    单于旗下有左右大都尉,以右都尉为尊,由布日列格的堂兄穆荣担任,穆荣此人鲁莽无能,能坐上右都尉凭的是他姓挛鞮氏。


    而他乌洛兰智勇双全,战功无数,无论是当初追随布日列格去东胡做质子,后又陪他一路杀回匈奴,射杀稽侯单于。还是在布日列格当上单于之后,陪他四处征战,他都是该做右都尉的那个唯一人选。


    可是不知道哪个混蛋定下的右都尉只能是王室子弟出任的破规矩,才让那个无能的穆荣钻了空子。


    为了显示自己的能力,他主动说出自己的猜测:“王上,臣下觉得盛军囤兵不多,且火药应也不多。”


    布日列格看着座下的乌洛兰,不愧是他看上的人,想法与他一致,尽管盛军设计了他两次,可是也暴露出了他们囤兵并不多。


    百余年来,匈奴与盛国纷争不断,他翻看文书记载,上面记录汉人并不软弱。虽不喜欢主动争抢掠夺,但若遇敌国挑衅,也会奋力迎战,追着别人打的落花流水。就说距离最近的十年前的那场大战,盛军可是追到王庭杀了呼延烈。


    据他了解,现在盛国的将军和十年前是同一位,名曰程阔。


    如果当前盛军兵力充足,面对他长达三个月的不断挑衅,程阔早就派兵迎战。而如今他都率领大军兵临城下,程阔只是用火药反击,未曾率领大军反攻,今日出城迎战的兵马也不过万余。


    若不是他们占据高处,又有火药相助,以一对十,无异于以卵击石,这不是一个大将会有的战略。


    “本王与你想法相同,盛军大营如今兵力应不足三万,我们当下应立即整顿,趁着他们援军未到,再派大军出击,拿下固水城。”


    固水城内。


    军医帮程应允上了药包扎好,又叮嘱几句,才退了出去。战场之上,伤亡都是常事,如今敌军就驻扎在五十里之外,他没有过多休息便又去了主帅营帐。


    大战之后就是点兵,今日之战,是程军第一次直面迎敌,虽损伤过半但匈奴的伤亡是他们的五倍之多,如此算来,他们这场战役是完胜。


    如今固水城囤兵,只有两万五,不到敌军的三分之一,这还是他们知道的。布日列格狡诈,此次出征应没有带出全部兵马,若是他们还有后援,那程军撑不了太久。


    火药已经所剩无几,紧急军报已经上报了好几封,朝廷还没有回音。如今他们能用的招数,就只剩下瓮城,能再挡上一挡。


    程阔作为主帅,外有劲敌,内无援军,心情很是焦躁,但是为了鼓舞士气,晚饭时让人搬出酒来,请将士们喝酒。


    匈奴接连遭遇重创,今晚肯定不会再来。


    因为下次迎敌就要用到瓮城,裴柔丽不敢松懈,便带人再次检查楼台内的兵器库,确认弓箭是否充足。


    “裴督领,这些是今日从稻草人上取下的鸣箭,属下也命人都收集起来,数量不少呢,堆了满满一屋子,准备到时都还给匈奴兵渣子。”说话的是负责瓮城兵器部署的校尉李连。


    裴柔丽取了一支来看,又放在弓上试了试,确实比他们的箭好用,同样的力气能射出更远的距离。”你做的很好,程将军今日赏了酒,你也去喝一些吧,我在这替你守着。”


    历经了一场鲜血淋漓、同袍殒命的大战,神经如弓弦一样紧绷,确实需要喝点酒缓解一下,李连也不与裴柔丽客气,道谢之后便下去喝酒去了。


    图灵早就在城墙角等着裴柔丽,看她身边没人了才凑上去,脸带郁色的问道:“姐姐,这里血腥味那么大,你不难受吗?”虽说战场已经打扫过,可未经雨水冲刷,四处仍蔓延着浓重的血腥味。


    裴柔丽揉了揉图灵的脑袋,轻声说道:“我自小在边关长大,十岁的时候去过匈奴王庭,亲手斩杀过敌寇最近的一次,他们的血就飞溅到我的脸上,从那之后,我就再也不闻不到血腥味了。”


    第062章 世人偏见


    十年前图灵还小,但是这些年却经常听大人们讲起,说那场大战是如何激烈,说长乐公主是如何的貌美,至于裴姐姐,她倒是没听人提起过。


    如今听裴柔丽说起当年她也去了匈奴,只觉惊讶,忙问道:“十年前姐姐陪公主去了匈奴王庭?”见裴柔丽点头,又一股脑的提了很多问题,裴柔丽都耐心的一一回答。


    当年裴实昭顾及女儿年幼,毕竟那时裴柔丽才十岁,就敢跟着长乐公主去匈奴和亲,还在匈奴王庭杀了人!担心这些经历传出去别人会觉得她戾气太重,影响女儿家的名声,就未张扬此事,只有亲近的一些人知道,毕竟陪嫁侍女本就无足轻重。


    “姐姐,我还有一事不解,当年公主为了盛国安危甘愿嫁于匈奴,后又将自己全部的嫁妆留下购买军需,打仗那么危险,她还愿意犯险留在边关鼓舞士气,明明有很多功绩可以传颂,为何我听说的只有她的美貌?还有你作为将军之女,敢于和公主一起出入匈奴王庭,后又在匈奴王庭击杀敌军,还带着公主奔逃回营,桩桩件件都是女中豪杰之举,该被嘉奖,和你同去的程小将军就可以申领军功,接受朝廷赏赐,而为什么就因为所谓的女子名节,你却就要被隐去?”


    夕阳西下,漫天红霞,远处有一群秃鹫盘旋,裴柔丽高居城墙之上,望着南方,落入她眼睛的,是悠远艳丽的天空。


    良久之后才答道:“大概是因为世俗对女子的禁锢,古往今来的战场,都是属于男子的,而背后的女子若是想走到台前,就要承受更多的揣测。就像你说的,十年前长乐公主做了那么多事,你所听到的只是关于她的美貌,而京城里人们谈论最多的,是她在匈奴王庭都遭遇了什么,有没有和呼延烈同房。”


    相比于女子在战场上所作的贡献,世人更愿津津乐道的是那些桃色传闻。


    倒也无须因此否认男子在保家卫国上所作出的功绩,然而这本不是非此即彼的关系,只要是为了黎民百姓,无论男女,都该一视同仁,论功行赏。


    世道如此,非一人一时可改变。


    “大敌当前,这些不过是茶余饭后的谈资,你还是早些回家去,这些时日你也要听母亲的话。”固水城有可供藏匿的地道,被城池被迫,百姓们也可在里藏匿一时,等待援军到来。


    说起援军,距离大将军第一份八百里加急军报,已经快过去一个月,临安城都没有回信。近几次营帐议事,大将军都未再提及此事,只是根据手中现有的兵马粮草,进行排兵布阵。


    今日在城楼之上,她也远远的看到了布日列格,魁梧凶恶,杀气腾腾,不是一个会因为两场战役失利就退兵的事。


    都是久经沙场之人,怕是用不了多久,他就会发现固水城内囤兵不多,且也没有那么多的火药可用。若是朝廷援军再不来,瓮城计后,他们怕就要面对面的和敌军厮杀。


    以寡敌众,实难取胜,固水城破,只是迟早的事。


    裴柔丽抽出利剑,用手帕擦拭着,这把剑跟了她很多年,已许久没有沾过血,好在锋利依旧。


    想起那日与程应允沙丘赏月之时,程应允问她是否后悔同他回西北,问她怕不怕死。


    他说他害怕,他还想见见自己未曾出世的孩子,若是他战死沙场,周微英定要伤心好久,他不愿让她伤心。


    人一旦有了牵挂就会害怕死亡。


    而她在这世上只剩一位亲人,就是她的父亲,如今就在不远处的广场上和将士们豪饮烈酒。若是敌军破城,她怕是会和她的父亲一起浴血奋战,一起马革裹尸,黄泉路上有个伴,也不会存在谁会不会为她伤心的问题。


    唯一让她有些牵挂的,就是已经去了复春城的凌淑锦,也不知道凌淑锦收到她的死讯,会不会落几滴泪,会不会为她伤心一段时间。


    大概率会吧,倒不是对她有多深情,而是她本就爱哭之人。高兴了要哭,难过了要哭,吃醋耍赖也要哭。


    做累了也要哭,一边哭一边还要拉着她继续做,粘人精,恨不得长在她身上。


    西南复春城公主府。


    大概是着了凉,凌淑锦不住的打喷嚏,秋晨忙给她拿了一件披肩。


    “公主,这里晚上凉,您还是回屋歇息吧。”


    凌淑锦望着北边,只能看到被屋檐割裂的夜空。仰头看天,是群星闪耀,复春城的星星是她看过最多最亮的。


    “秋晨,今日临安有信来吗?”


    “卢大人那里说没有。”


    自从知道西北军情后,公主便日日盼着临安来的信,卢大人被她问的都不敢来了。而公主得不到裴掌柜的消息,连日里茶饭不思,人也消瘦了不少,卢夫人今日特命人煮了米线送来,公主却只吃了几口。


    如此下去,她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要是裴掌柜没有去西北就好了,好好的跟公主呆在临安城,虽有些小吵闹,却没有性命之忧。


    凌淑锦见过战场上的刀枪无眼,总是担忧裴柔丽有个好歹,一闭上眼睛都是她浑身血淋淋的模样,整夜整夜的不得安眠。


    西北程军大营。


    喝了一场大酒,战争的阴霾也消散一些,然而酒醒之后,该面对的还是要面对。


    主帅营帐里,又是新一轮战术讨论,裴柔丽坐在程应允身边,看他脸色有些苍白,应是失血的缘故。本想劝他回去休息,可是想到他作为一营将领,此时却是无法缺席。


    程阔看了眼儿子的胳膊,开始指着沙盘说道:“依照布日列格的性情,待他重整大军后,便会再次进攻,这次我们只派出三千兵马迎敌,目的是将敌军引进瓮城。”若是派兵过多,恐撤回时造成慌乱。


    “林浩,现在火药弹还剩多少?”


    “不到五十。”


    听完林浩的话,程阔的眼神逐个扫过麾下的将领,沉声问道:“哪位将领愿带兵出征?”


    此次出兵不过是引敌军入瓮城,三千兵马,对抗匈奴超五万大军,十几个对一个,火药弹又剩余不多,出去约摸等于送死。然而除裴实昭之外,其余十几位将领皆起身,眼神坚毅的看着程阔,争先恐后的开口,想要领下这个任务,包括已经负伤的程应允。


    程阔却并不说话。


    裴柔丽看向坐着的父亲,看他脸上带笑,神情轻松。


    只这一眼,她便猜到了父亲的意图。


    “你们都坐下,瓮城的主意可是我女儿出的,也是她监督着建起来的,如今需要一个与她搭帮的,这个人必须得是老裴我。常言道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如今我要把这一句话改一下,叫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女兵。”


    一脸得意的将话说完,裴实昭便哈哈大笑起来,在场的将领也都跟着笑起来。


    只有裴柔丽笑不出来。


    在瓮城设计之初,她就猜想如何把敌人引进来,能引多少。而今瓮城建好,作为他们重要的一道防线,是需要发挥它作用的时候了,可是若是让父亲去吸引敌人入瓮,她心底多少有些……


    裴实昭看出女儿脸上的担忧,上前安抚道:“闺女别担心,你老爹我戍边三十余年,跟匈奴过招无数。不管是布日列格,还是布月列格,不管他是五千兵马,还是五万兵马,你老爹我都不在怕的,收拾他们跟玩一样。”


    事到如今,总要有人去做这事,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裴柔丽也无法多说什么,只能点头。


    程阔也早已猜到裴实昭的心思,裴实昭用兵在一个诡字,且善于排兵布阵,以少胜多。


    此次出兵诱敌,面对的还是阴险狠辣的布日列格,情景危险,稍有不慎,便会全军覆没,这件事也只有交到裴实昭的手里,他才能放心。


    午饭过后,裴柔丽去了练兵场,看父亲正和几个属下围在一起,交头接耳的不知在嘀咕什么。看她过来,几人客气的喊声裴督领便散开了,脸色都有些不正常。


    “老实交代,你们想要做什么?”


    裴实昭看女儿环抱双臂,神情严肃,就打哈哈道:“没什么,就是一些男人之间的话题,你女儿家不用知道。”


    裴柔丽冷哼一声,压根不信他这套说辞,干脆一语道破:“你们是不是想去偷钟师傅的甜瓜?”


    “你,你怎么知道?”偷东西又不是什么光彩事,被一个小辈儿戳破,老裴脸上有些挂不住。


    “满军营都肖想着那五亩地的甜瓜,如今那甜瓜长得黄澄澄、圆滚滚,招人的很,怕你们这些人管不住自己,程应允早就派人看着了,说要等钟师傅说熟了才能摘。”


    “哎呀呀,程家那小子,怎的能如此坏我好事*?待亏当年没让你嫁给他,这样的女婿我可不愿意要。”裴实昭说这话的时候,下巴都快扬到天上去了。


    自从裴柔丽到了西北之后,无论什么话题,她老爹总能扯倒她的婚姻之事上,和她哪位惠妃姨母半斤八两。


    第063章 上阵父女兵


    既然说到这件事儿上,裴实昭看周围没什么人,就干脆将话题继续下去,“探子回报说布日列格已重整旗鼓,怕是不日便要再次攻城,你老爹除了挂念那黄澄澄的甜瓜,还挂念我的宝贝女儿。此次领兵出战,凶险重重,稍有不慎便要一命呜呼,你爹我久经沙场,生死已然看淡,战死疆场是武将的宿命,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爹希望你能有个家。”


    裴实昭这辈子最后悔的,就是没有给女儿一个家,他可怜的女儿,十岁前跟着他混迹军营,十岁后寄居在公主府。


    大概是漂泊惯了,对于有没有家,裴柔丽已经淡然了。


    军营不是她的家,公主府不是她的家,只有她亲手买下又亲自布置的三月春,有些像一个家。


    “父亲,大战在即,你与其说这些丧气话,还不如好好想想如何应对敌军,好活着回来,我可不想当孤儿。”煽情的话她也说不出口。


    说到正事,裴实昭咳了咳,正色道:“我虽领了差事,可是觉得战术还是要调整一下,朝廷一直没有回信,布日列格很快就会知道我们囤兵不多,龟缩自守不是长久之计,还不如全力出击,打他个落花流水。”


    “但是以我们现在的兵力很难与匈奴大军正面抗庭。”


    看女儿一脸担忧之色,裴实昭抬手轻轻抚摸过她的发顶,神秘的说道:“为父自有妙计。”


    只是此计凶险,若有万一,固水城则要失守。可是只要朝廷不尽快派兵支援,城池失守是早晚的事,还不如痛快的打一仗,成王败寇,求的是个痛快。


    到了晚上,趁程阔休息之前,裴实昭拎了包好茶叶去了主帅营帐,进门先是嘿嘿一笑,晃了晃手中的茶叶。程阔没别的爱好,独爱品茶,这茶叶是裴柔丽来的时候给他带的,与送给程阔的又有不同。


    茶汤泡好,营帐内萦绕起清香之气,程阔端起茶杯微抿了一口,点头道:“你哪里弄来如此品相的碧螺春?上品也。”


    裴实昭装模作样的捂着心口,小气巴巴的说道:“我女儿送我的,你儿子没给你带吧?”


    “嘿,你这老东西,欺负我没有女儿?我可是马上就要抱孙子喽,你没有吧?”


    这个比不过,裴实昭干脆摆了摆手。


    大战在即,难得有如此空闲品茶的时候,程阔心情也比往常放松一些,两碗茶下去才问道:“说吧,到底为什么事?你大晚上找我喝茶,就是不准备让我睡觉了。”


    “果然这普天之下,没有比大将军更懂我裴某的人,关于瓮城诱敌,我有一计,还请大将军定夺。”


    今夜是林浩值守,已过子时,大将军还未歇息,看来也是愁的慌啊!


    如今匈奴来势汹汹,而朝廷又迟迟不派兵支援,整个军营都弥漫着沉闷的气息。亥时大将军突然下令,分拨出了一队兵马立即转移城内百姓。若不是真到了最后时刻,大将军必不会行此举,来扰乱军心。


    裴柔丽是第二日才知道城内的百姓被连夜送走了,离这里最近的哨所也有五百里,那里相对比固水城更安全一些。她不知为何突然如此,便去寻程应允,到了他营帐没见到人,一个小兵说少将军去找钟师傅了。


    那一定是又在甜瓜地,这五亩地不知从何时,成了固水城的一处景观了,谁没事的时候都要跑来看看,若不是钟师傅严防死守,那些甜瓜早在生瓜蛋子的时候都被摘光了。


    “钟师傅,您怎么这么固执呢?我都已经跟您保证了,您的这些瓜我会继续派人守着的,大将军都发话了,没熟透之前,谁要偷摘就罚十军棍,您就先走吧?”


    “不是我固执,是有些瓜已经熟了,我想今天给摘了,给将士们尝个新鲜。”钟老头拿着一把剪刀,冲程应允举了举,吓得程应允后退两步。


    裴柔丽一听瓜熟了也凑上前去,兴奋的问道:“钟师傅,瓜真的熟了?”


    对女娃子,钟老儿态度就好些,梗着脖子点了点头,一副倔老头模样。


    程应允不服,拆台道:“昨日还没熟,今日就熟了,咋的?这瓜还能听您的话,说熟就熟。”


    “我种的瓜当然听我的。”


    见他执意不愿撤走,程应允烦躁的摆了摆手,表示随他的便。老头对他还一直比较尊敬,直到今日他发现这老头没走,不用问也知道是为了那五亩地的甜瓜,忙活了好几个月好不容易种出来的东西,就算还没有熟透老头也想摘了给将士们尝尝。


    总比万一城破,好好的东西再被匈奴糟蹋了强,于是,中午的餐食每人就多了一块甜瓜。


    那日天气特别好,碧空如洗,也无风沙,本是个适合游玩的天气,城门上却烽烟燃起。


    对于这迟早会来的战事,众人早已有所准备,城内剩余不多的将士们各就各位,准备迎敌。


    布日列格虽猜测盛军火药弹已经不多,可是安全起见,此次进攻还是分散布阵,以防火药弹的轰炸。


    乌洛兰此次带领的军队任先锋,拎着弯刀,骑着高头大马逐渐靠近固水城,可不知为何,盛军城楼上只燃起了报信的烽烟,并没有放箭也没有放火药弹逼退他们。若不是还零散的站着几个士兵,他还以为城里人都跑了呢,可是以他对盛军主帅程阔的了解,他不会未战先怯,仓皇奔逃。


    莫不是又有诈?


    正在他犹豫之时,却见城门开了,从里面出来一人,单枪匹马,一个人慢悠悠的。


    他出来后,城门便关了。


    这玩的又是什么把戏?


    落后乌洛兰百步之外的布日列格,也看到了这幅场景,心中疑惑,便不顾穆荣劝阻,驱马向前,停在乌洛兰之前。


    他的身后,是他率领的七万大军,任汉人再诡计多端,他也不惧。


    裴实昭以一人之身,停在千军万马之前,对着五十步之外为首的那个大个子高声喊道:“阁下可就是匈奴单于布日列格?”


    布日列格听得懂汉语,却仍以匈奴语答道:“你是何人?敢独自一人挑衅本王大军。”


    裴实昭戍守边关多年,也听得懂匈奴语,他还教过裴柔丽。


    “我乃盛国的骠骑将军裴实昭,听闻单于刀法了得,不知可否比试比试?”


    匈奴王室有汉人老师,穆荣也听得懂汉语,听裴实昭要邀布日列格比武,担心其中有诈,忙劝阻道:“王上,汉人狡诈,您不可贸然上前,我们兵强马壮,应当踏过此人尸体,直攻城门。”


    乌兰格向来厌恶穆荣懦弱的样子,他本也担心裴实昭有诈,不愿让布日列格上前,可是转念一想,若布日列格战死,他再杀了穆荣,就可以做匈奴的单于。


    当然,如果布日列格能再拿下盛国之后再死,最好。


    “王上,臣下觉得可与之一战,彰显我国之威。”


    裴实昭看着对面两个人都冲着布日列格嘀咕,脸上便露出不屑的冷笑,语带嘲讽的说道:“到底是蛮夷小国,上不了台面,不敢比罢了!”说完便要扯着马缰掉头。


    楼上持箭的程应允看着远处乌泱泱的匈奴大军,再看看他裴叔,强烈的对比之下,裴叔那点身影渺小的都可以忽略不计。


    自从裴叔出城,他心都已经跳到嗓子口,可他裴叔自在的跟在自家院儿里似的。


    布日列格眼睛微眯,一脸横肉紧绷,凶狠之态尽显,他当然知道裴实昭是在用激将法,也知道他做此举必然有诈,可是他却偏偏要去与他比比,他身后有七万大军,量他能放出什么幺蛾子。


    “裴将军留步,本王愿意与你一比。”


    布日列格竟会汉语,口音的还如此纯正,令裴实昭很是惊讶。怕被人瞧出端倪,立即敛去神色,恢复那副眼高于顶的嘴脸,继续一脸不屑的瞧着敌军。


    程应允都觉得他这副嘴脸很是欠揍。


    两军之将对阵于军前,倒非史无前例,但也多是发生在双方实力相当、胜负难断的情况下,像今日这种,一方身后千军万马,一方身后只有一堵紧闭的城墙门的,倒不多见。


    裴实昭看过布日列格与程应允对打,知道自己肯定不如布日列格在马上灵活,看布日列格骑马而来,便枪先一步持枪下马,向前跨了几步。


    布日列格既然愿意与他单打独斗,也不愿意骑在马上占便宜,便主动下了马。他对自己的实力很有自信,对于对面这个胡子拉碴的老头,他没有输的可能。


    依照汉人礼法,两人拱手见礼之后便直接开打。


    裴实昭这杆枪约四尺长,枪头磨的锋利无比,已经跟了他三十多年,一人一枪,早已融为一体。


    只见他出招之间如龙蛇游动,矫健而飘逸,每一击都准确而迅速。


    布日列格挡下第一枪的时候,便觉手臂被其力道震的发麻,比着前日那少年将领强出不少,当下便全力应对,不敢再有轻视之心。


    裴实昭的武力是在战场上练出来的,一招一势都奔着杀人而去。而他这次的对手实力也很强,一手弯刀耍的那叫一个出神入化,每一招都散发着凌厉的杀气,稍有不慎,便要人头落地。


    城楼上除了程应允,还有裴柔丽,自从她知道了父亲的打算,一颗心都悬在半空中。


    好在父亲枪法了得,能感觉到布日列格应对之间逐渐有些吃力,若不是他年轻力壮占据优势,怕是已经被父亲挥枪挑杀。


    第064章 决一死战


    穆荣坐于马上,眼都不眨的看着两人过招,布日列格是他看着长大的,是以他对他的实力很熟悉。目前来看,盛国这位将军力气不及他,但是出招的技巧及速度都胜过于他,且盛国将军用的是长枪,在近身搏杀中这种武器本就比弯刀更具有优势,可砍可刺,又可防对方近身。


    大约是前日里从盛国小将那里讨到了好处,抑或是太过自信被对方言语刺激,布日列格在未了解对方实力之前,在本具有绝对优势的情况下,却要当着众将士与敌军领将单挑。


    赢了胜之不武,输了有损军心,此举实在是很不明智!


    还有那乌洛兰,明知不妥,不行劝阻便罢了,却还敢拱火?


    乌兰氏族,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然而在草原上当惯胜利者的布日列格,十分信任这位发小,有事情更喜欢与他商量,听取他的意见,而常常忽略他这位堂兄的建议。


    对于布日列格远亲族、近小人的行径,他虽有不满,可是他作为布日列格的堂兄,还是向着自己这位勇猛的单于,看他逐渐落于下风,便驱马向前,想要设法结束这场比斗。


    百招过后,裴实昭看布日列格应对吃力,而他的副将已经逐步靠近,再打下去怕是难以收场。便长枪一挑,后退数十步,纵身一跃坐到马上。


    如今之形式,杀了布日列格不难,可是就算他死了,匈奴大军也不会撤队,估计当场就有人领了这单于之位,继续攻城。是以他虽早想杀了这厮,却不能意气用事,还必须得按照原计划行事。


    再说他答应了女儿要活着回去。


    布日列格吃了暗亏,心中不愤,欲再上前分出胜负,却被身后而来的穆荣叫住。


    借此机会,裴实昭将长枪别在马背上,双手一拱说道:“挛鞮单于好刀法,我年老力弱,再继续打下去恐体力不支,今日便到此为止。”说完便勒紧缰绳调转马头,驱马向城门奔去。


    匈奴大军没有单于发话,虽都架好弓箭却没敢发射。


    固水城楼上的士兵已比原来多出很多,黑压压一片,驾着弓箭为裴将军掩护,而城门一直虚掩着,听见马蹄声便立即开门,准备迎将军回城。


    背上被长枪拍了好几下的布日列格,忍着痛坐回马上,旁边的穆荣看他气极也不敢出声。


    乌洛兰转着眼珠,暗自猜想着汉人弄这一出到底何意?再看看似乎是被耍了的单于,斟酌着说道:“王上,此人是故意挑衅于您,要不要趁他还没回去,将其射杀?”


    从小到大,布日列格自诩勇猛无双,从未是谁的手下败将,如今却被一个盛国的老头子戏耍,说要与他比试就单枪匹马的过来找他下战书,还没分出胜负便说不打就不打了,当他布日列格是什么了?


    “不,本王要活捉他,将他烹了喂鹰。全力攻城!谁能攻破盛军城门,本王便封他做宰相!”


    自布日列格继位之后,便撤了宰相一职,朝中军中皆由他一人做主。


    听他许了破城之人宰相之位,乌洛兰与穆荣还等什么?自然是举臂高呼,一往无前。如今大军就列阵在盛军城门五百步之外,再往前两百步,就在火药弹的射程之内了。


    然而一想到那宰相之位,穆荣便血液狂涌,至于会不会被盛军的火药弹炸死,那便只能听天由命了。乌洛兰也担心丢了性命,却不敢被布日列格瞧出生了异心,自然也要表现的很积极,与穆荣并驾齐驱。


    固水城楼上,程应允看裴将军已安全回城,遂即给了裴柔丽一个眼神。


    两人默契十足,一人留在城楼指挥射手射箭,击杀那些扛着云梯的敌军,一人转身撤回瓮城之内,林浩在那等着她。


    布日列格领了三万大军垫后,一边指挥着弓箭手向盛军放箭,一边看着盛军城楼上接连倒下、又迅速补位的弓箭手。待穆荣率军靠近后,面对扛着云梯向上攀爬的将士,盛军只是投放石头阻击,而不是用他们最强的武器火药弹。


    他们先是派了一个将军挑衅,面对城池将破又没有使用火药弹,那说明盛军情况如他们猜测相符,既没有了火药弹,城内守军也不多。


    怕不是他们正在逃走?让那个老头子出来不过是为了拖延时间?


    但不管哪一种情况,今日他必须拿下固水城,活捉那老头。


    面对不断上涌的敌军,程应允命人往城墙下泼洒桐油,又丢火把将其点燃,那云梯本就是竹子所制,遇火既焚,加上桐油做燃料,瞬时间大火便起,城楼下哀嚎一片。


    乌洛兰站在距城门五十步前,此时他也猜到盛军已没有火药,且城内守军不多,又见穆荣那个蠢货上攻被阻。便命人推着载有粗长铁柱的碾车撞门,一下两下……


    重击之下城门逐渐松动,就像是宰相之位在向他招手。


    虽然他最想坐的是单于之位,可是只要布日列格不死,他便没有机会。


    布日列格多疑狠辣,很难杀。


    他只能暂时退而求其次,先攻破了这小小的固水城,拿下丞相之位,让穆荣那个蠢货给他行跪拜大礼。


    命运最大的魅力就是未知,人生之路也不是一帆风顺的,当你以为前方等待你的是彩云鲜花,其实是埋葬你的深坑。


    当那堵厚重的城门终于被铁柱撞破,乌洛兰便迫不及待的率领麾下的两万大军,挥舞着弯刀,一路狂叫着涌进了固水城内。当他发现不远三百步之外还有一睹城门,而四面都是高耸的城墙,城墙之上站着黑压压的一排士兵,他们手里持着弓箭,那弓箭上搭载的正是由他们单于所设计的鸣箭。


    此番情景,他知道自己中计了,想调转马头往回撤,却发现后路已被封堵,顷刻间利箭犹如暴雨般倾盆而下。


    城门已经撞破,堵着他们的是自己的友军,是由他的死对头穆荣率领的军队。


    穆荣看城门已破,不想将功劳都送给乌洛兰,便也要率军而入,却发现前方士兵犹如受惊的羊群般拥挤在一起,乌泱泱一片。


    他纵身一跃,站于马上,观前方到底是何情形,却看见了城门之外还有城门,便知道乌洛兰中了汉人的瓮中捉鳖之计。他马上挥动旗帜,想指挥自己的两万兵马往回撤,却看见火药弹从天而降,落在他们队伍的尾端,逼的他们往前涌。


    本是胜利的狂叫变成了震天的哀嚎,布日列格便知晓事情不对,而从天而降的火药,也在告诉他前面那一番不过是盛军的计策,为的就是诱惑他们大军进城。


    每日演习的阵型早已因为火药弹的轰炸变得混乱不堪,若是他再驱兵向前,怕是要逼他们自己互相拥挤不堪踩踏而死,那他将英明尽毁,成为史书上的笑话。


    为今之计,只能命弓箭手向前,往城楼继续射箭,可是炮火没一会儿就停了,正在他疑惑之际,后方却想起了奔腾的马蹄声。


    回首去看,是队列整齐的盛军正在向他们逼近,后方怎么会有盛军?他们什么时候出的城?又是驻扎在哪里?


    然后当下形势已不容他多想,只能指挥自己带领的三万军马掉头布阵迎敌,无暇再顾及乌洛兰和穆荣。


    后方突然出现的盛军不是朝廷派来的援军,而是由大将军程阔亲自率领的两万大军,也是固水城百分八十的兵力。


    没有哪个军队的将领喜欢被动挨打,哪怕是在明知自己不敌的情况下,也想要奋力一搏,而不是为了一时安全窝在城内。程阔作为一名有血性的老将,面对多次匈奴挑衅,早就想与之一战,他们不怕死,战死沙场本就是将士的宿命。


    可是城内还有百姓,匈奴兵力是他们的三倍之多,直面迎敌无疑于送死,城防若破,那百姓性命即危,五百里之外的哨所只有一千囤兵,根本不堪一击。所以他一直犹豫,想要等朝廷的援军到了之后再出击,可是八百里军报去了一封又一封,朝廷却迟迟不回信,他不愿再等下去了。


    他本想瓮城之战后再行全军出击之策,可是裴实昭那晚去找他,提出了更好的战术。


    那就是利用城墙、瓮城将敌军分成三列,第一列引入瓮城,第二列用剩余的火药弹截住,堵着第一列退不出来,而剩余的第三列就由他们的两万大军从后伏击。


    布日列格好战,肯定会派超过一半的兵力去攻城,剩余的断后,最多也就三万人。而他们现在还剩两万五,留五千在城内,带出去两万,这样一来,就由原来的两万五对七万,变成了两万对三万,两方兵力不再悬殊,可放手一搏。


    程阔觉得可行,便连夜命人带城内百姓撤离,准备与匈奴决一死战。


    根据重新制定的战术,他带领两万士兵趁夜色出城,在十里之外隐蔽,待城内放出烽烟之后出动。


    裴柔丽和林浩带领一千弓箭手在瓮城之内守株待兔。


    城墙之上则由程应允带领四千将士把守,严防敌军上城楼,逼迫他们从城门而入。


    出城诱敌之人仍是裴实昭,不过与原先带领三千兵马的计划不同,他要自己一个人去,说他已经看过布日列格与程应允的对战,了解了布日列格的实力与招数,单枪匹马就有信心可以战胜他、激怒他。


    当然这只是他们能想出的最完美的战术,而真正的战场瞬息万变,敌人实力雄厚,并非是会跟着他们思路去走的提线木偶。所以此次出战,他们所有人都做好了血染沙场、马革裹尸的准备。


    第065章 人间炼狱


    被血腥之气吸引而来的秃鹫盘旋于高空之上,俯瞰着犹如人间炼狱一般的战场。


    数十万人厮杀在一起,鲜血缠扰着火焰四处蔓延,战鼓伴随着哀嚎响彻云霄,人类挥舞着手中的武器,刺向与自己衣服、肤色不同的敌人。


    秃鹫冷眼看着这一切,嘲笑人跟它们并无多少区别,动物之间会为了地盘、猎物相互厮杀,人也一样。


    生而为人,有人可以为了满足自己的征服欲,主动挑起战争,凭借着武力去屠杀弱者,这些人就是战争的源头,是万恶之首,是最该被撕吃的畜生。


    为了守卫国家而被动应战的,是无畏的战士,是为了保护身后的百姓可以牺牲自我的英雄。同生而为人,有人是恶魔,有人是神明,恶魔为祸人间,神明守护人间。


    当最后一把刀掉落在地,这场战争才终于结束。


    尸横遍野的场面裴柔丽并不陌生,可是眼前的场景还是让她觉得胃部不适,忍不住扶着城墙干呕起来。


    一夜过去了,清扫战场的士兵已神情麻木,用木驾车一趟一趟的往城外的沙坑里运送尸体,有同袍的,也有敌军的。


    天际微亮时,城门口终于清理出一条路来,裴柔丽和程应允一起,去寻找程阔将军。


    程阔将军率领的两万大军从后包抄布日列格,布日列格前攻上不去,退路又被堵,只得奋力厮杀。而程军被挑衅多次,早就想狠狠收拾他们,两军对垒,兵刃相接,都杀红了眼。


    程应允死守城楼,胳膊被流箭所伤,加上前日受的刀伤,两条胳膊没有一条是好的,勒马缰都费劲。


    可是昨日出去的两万大军都没有回来,包括他爹程阔,程应允哪里坐的下来?伤口由军医草草的包扎一下,便急着出来寻人。一场大战过后,活着的人也早已筋疲力尽,可是大将军没有回来,凡是能站起来的,都陆续随他们出来了。


    日光被云雾遮挡,四周灰蒙蒙的一片,大家沉默的在人堆里翻找着,发现仍有气息的同袍,连忙喂一些水,再抬出去,已经冷却僵硬的,也抬到一边等待埋葬。


    程应允拉着一个还能说话的小兵,急切的问道:“大将军呢?”


    那小兵看年纪不过十七八,脸上稚气未退,看见少将军,知道自己还活着,满脸委屈的哭了起来:“少将军,我也不知道将军在哪,昨日匈奴头头带了一队人马破阵冲了出去,阵破之后人就乱了,我不知道大将军在哪。”


    布日列格奸诈,加上他兵力占优势,程应允一开始就知道他难以被击杀,会设法逃脱,对此并不惊讶。


    可现在问题是他爹去哪了?


    裴柔丽能感受到程应允心中的急切,也到处找还活着的士兵询问,问了半晌,终于有一个知道的。


    “大将军带人去追布日列格了。”


    两人对视一眼,眼里燃起些希望,忙带了兵马去寻人。


    大战刚过,路上都是痕迹,跟着痕迹去寻,并不难找,他们在五十里之外的河滩边找到了他们。两三千士兵都在地上躺着,满身是血,不知是敌军的,还是自己的,好在并未见匈奴踪影,两军应是没有遇到。


    战马似乎也都累极,歪歪斜斜地趴在水源边,这么大动静都没有将他们吵醒。


    程阔将军被围在中间,右腿上有明显的刀伤,不知是谁给他勒了布条,上面有凝固的血。程应允慌张下马后,跪在他身边,缓慢伸手探上他的脖颈,随即一屁股蹲在地上,大喊刚跟上来的军医过去,裴柔丽也跟着松了口气。


    地上有士兵听到动静苏醒,有些茫然的看着喊叫他们的人,只觉得很恍惚。昨日他们随着将军追击逃跑的布日列格,可是天黑后起了雾,没有星星无法分辨方向,后只能在这个小河边短暂休憩,以求天亮后再找回去的路。


    警觉性再强的人,历经绝对疲劳后,一旦睡着就难以叫醒。


    跟着的人连掐带踹,把还躺在地上的人陆续叫醒,可是程阔却仍在昏睡中,军医掐他人中也没有反应,就猜测他是失血过多以致昏迷,重新包扎伤口后用点燃的干薄荷去熏,人才睁开了眼,但十分虚弱。


    好在还活着,众人不由得松了口气。


    一行人回到军营后,先安排了军医带大将军进一步疗伤,裴实昭带着其余将士重整大军,统计伤亡,审问带回来的俘虏。


    经过审讯,有匈奴小兵松口,说布日列格在王庭内还留了三万大军,他觉得十万大军拿下固水城绰绰有余,便未曾带出全部兵马。


    这个消息,对于仅剩不到五千兵马的程军来说,无异于晴天霹雳,布日列格竟然还留了后手?


    昨日之战布日列格吃了大亏,以他的性格不会善罢甘休,必会重整旗鼓再来攻城。而如今军营内所剩的五千兵马,还包括受伤需要修养的,能继续应战的不过两三千,存储火药已经用完,瓮城也已被布日列格所知晓,下次进攻必然会夺城楼,不会再上当入瓮城。


    消息一出,程军大营内,一时之间阴云密布。


    主帅受伤,兵力羸弱,而敌军依然实力强尽,朝廷迟迟不增派援军,他们留在这里无异于等死,可是程军从不做逃兵。本以为昨日大战之后,能侥幸活下来的都是幸运儿,如今转眼间就又命悬一线。


    程应允两次受伤,如今父亲又昏迷,裴柔丽担心她,晚饭后又去了他营帐。


    连日劳累又受了伤,少年将军的脸色苍白一片,两人之间一贯爱嬉笑打闹,如今对坐,脸上却尽是沉闷之色。


    程应允不愿看她忧心,劝解道:“我孩儿他姑,本来长得就丑还老爱皱巴个脸,能不能露个笑脸给哥们儿看看?”


    裴柔丽也想哄他开心,便努力扯出一个笑容,难得的轻声细语道:“上次我们在沙丘赏月时,你说皇上的所作所为令你寒心,想要换个皇上,如果可以选,你想选谁?”


    门口把手的都是信任的人,她声音又放的轻,说话便大胆些。边关要地,敌军来犯,将士们浴血奋战,朝廷却置之不理,至今未见援军,怎能不令人寒心?


    同袍战死、父亲重伤,程应允心中也满是激愤,冷声道:“皇上经常把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的大话挂在嘴边,真出了事,这西北好像就只是我们守边将士的西北,不是他盛国的国土一般。若是城破,怕他还会像十年前一年求和,不知道遭殃的又会是哪位公主?”


    “是啊,先皇怎么就选出了一个这样懦弱无能的皇帝?”裴柔丽的身边人,皆受战争影响,而这一切本可避免。


    “也不知如今的那五位皇子才能如何?如果让我选,必不会选那只会蝇营狗苟、摆布朝堂,怯懦惧战之人,我虽知道戍边是为了保家卫国,不是为了他凌氏,可是头上有这样一位君主,只觉得战死了也亏。”


    两人又说了会儿话,程应允叮嘱她要保护好自己,有机会回了临安,要替他去看看儿子,总之就很像是在交代后事,裴柔丽不爱听这些,也怕他累着,就回了营帐。


    裴柔丽回到营帐后,拿出今日在战场上捡到的一封家书,上面已是血迹斑斑,但还是能看清血迹。


    信上一行行罗列着这位将士对熟识亲属们的絮絮问候,还有对妻子的关怀及愧疚之心,嘱咐妻子勉励照顾家中老人。


    身处生死瞬息的战场上,这些细碎的挂念,才是战士们心中最坚硬的铠甲。


    信末写道此次匈奴来势汹汹,他一定会英勇杀敌建功立业,却又恐难有幸能活着归乡,请妻子务必留意官府的军功受爵文书。


    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


    一封家书,承载了一位戍边将士对家人妻子的挂念,和对建功立业的渴望,裴柔丽自诩坚韧,不喜落泪,可是此刻却看得泪如雨下。


    她知道自从第一次应战开始,军营里识字的士兵便格外忙碌,他们要替人写家书,说是家书,一旦战死就是遗书。裴柔丽也帮修建瓮城的很多士兵写过,每一封都令她动容,男子大多不善言辞,很多只有寥寥几行,却道尽了他们对于家人的思念。


    写完后有人将信托付给了年轻的同乡,有人交给了她,希望有朝一日这封家书能到亲人的手里,她珍重的接过,都存在一个箱子里,连同今日捡到的这封也放了进去,满满一箱。看着这一箱家书,她想着万一明日她也死了,这些家书该怎么办?若是黄泉路上见了这些同袍,怕是要说声抱歉。


    今日晚饭时,父亲让她回临安城,说给她备好了干粮和快马,还开玩笑说她本就不是军中之人,未曾登记名册,走了不算逃兵。


    她直接拒绝了,她也怕死,心中也并无多少大义,只是觉得能死在自己出生的地方,也算是一个好归宿,父亲并未多劝,她以为父亲懂她。


    可是一觉醒来,她觉得头晕的很,用力掐了自己一把,清醒些后竟然发现自己在一脸破旧的马车上,身边放着一个小包裹,还有好*几箱家书。


    她起身拍了拍马车,让赶车的停下。


    打开车窗一看,竟然是钟师傅,这是梦里还是现实?她又掐了自己一把,很疼。


    询问之后,钟师傅向她说明实情,说他是受裴将军和少将军所托,将她送回临安。他们已经赶了两天路,也就是说她已经昏睡两天,迷昏她的就是她的父亲。


    第066章 不做逃兵


    怪不得她拒绝父亲提议时,父亲一脸的无所谓,原来是早就准备好了后招,在她饭菜里下了药,又趁机让钟师傅带她离开固水城,


    裴柔丽很无语,想掉头回去,可是马车上只套了一匹马,她若是回去,钟师傅也要跟着。她自然不愿意让钟师傅跟着她回去送死。还好十里外就有哨所,她准备在那下车,再骑马回去,只是不知是否还来得及。


    两天过去了,也不知道固水城情况如何,可是若是城破,必有消息传出。


    自岁城出关,关外有五城,越往西北间隔越远,固水城囤兵最多,是最重要的边防线。若是固水城破,关外其余四城恐无防守之力,岁城即危,岁城若破,匈奴攻下临安就指日可待,皇帝怕死,是以岁城囤兵十万,轻易不会挪用。


    粗略算来,如今匈奴兵力在五万左右,攻进关内已不可能,可若朝廷仍不出兵,那布日列格拿下关外五城只是时间问题。


    到达哨所之后,裴柔丽马上亮出身份,询问驻防哨兵是否有固水城的消息,那哨兵说昨日有传信的士兵途径这里换马,说固水城危矣。


    危矣,不是城破,那看来布日列格还未卷土重来,她要赶快回去。


    钟师傅想劝住裴柔丽,毕竟以目前的情况来说,她回不回去意义不大,无非是多添一条人命。可是他一个只在固水城生活了几个月的人,都被那里的淳朴民风及军营生活所感染,若不是形式所迫也想留下来。


    他一个外人尚且如此,更何况那是裴都领小时候生活的地方,那里有她的父亲、朋友,还有同袍,若是他,他也会回去的。


    于是,他没有过多阻拦。


    裴柔丽深知此行危险,就将那些家书都托付给了钟师傅,犹豫片刻后,又从袖口出拿出一封,“钟师傅,这封信还麻烦你帮我想办法送到复春城,这件事,不着急,您记着就行。”


    钟师傅看了一眼上面的收信人,秋灵,是公主身边的侍女。


    “裴都领,您放心,老夫一定想法送到,您保重。”事关公主,他没有多问。


    两人简单道别后,裴柔丽两手撑着马鞍,用力一跃,便上了马。门口的哨兵看她未用马镫便能轻松上马,就知她武艺应当不错,她刚才说她姓裴,据他所知西北军中并无女将,但有一位赫赫有名的骠骑将军裴实昭。


    这哨兵名曰李敖,年纪尚小性子活泼,等人走远后,他忍不住打听道:“老伯,这女将士莫不是裴将军的家人?”


    钟老儿手里握着书信,心里想的都是怎么能将书信尽快送到,对于小哨兵的提问,他只是敷衍的嗯了一声。


    “老伯,你若告诉我她是谁,我便找人给你送这书信。”


    他刚才听见这信要送到复春城,复春城地处西南,从这里出发,快马加鞭也要十天半个月方能到达,与他同住的王成家里就是复春城的。他们驻守这里,五年可回家一次,而王成前些时日就满了五年,因匈奴之战一直没回去,想要去固水城建功立业,可是被他们军头冯谢拦住了,让他赶快回家,不要去送死。


    钟老儿正发愁书信如何送出,可此事事关公主,行事需要谨慎,便小心的说道:“那是我们裴将军的女儿,她受了同袍托付,替人交一封家书给小妹,那人小妹在公主府当差,如今公主去了复春城就藩,这封信就需要送到复春城。”


    李敖一听又是裴将军又是公主府,便忙替王成把这跑腿的活儿应承下来了,替裴将军的女儿给公主府送信,这可是一个好差事!若是事情办好了,说不定他就不用再回来戍边,可以留在复春城公主府当差。


    长乐公主的事迹他早有耳闻,哨所老人有见过她的,说那就是天人之姿,仙女下凡。


    怕老头反悔,李敖赶快去叫了王成过来,让他快些拿着书信归家。王成一听是帮裴将军和公主办差,也不再犹豫,当即便收拾东西回了复春城。


    凌弘靖携带虎符到达岁城后,当天便与岁城主将陈冲完成了点兵,连夜往关外赶去。


    陈冲曾是程阔的部将,十年前因与裴实昭一起围剿匈奴王庭,取了呼延列人头立了大功。又因陈家祖父在朝中任工部尚书,颇有些手腕,便借此良机,调职到关内带兵。


    自从知道了匈奴再次出兵挑衅,他在岁城就急的不行,多次向祖父写信,想让祖父向皇上进言,让他带兵去援助固水城。可是祖父却骂他不知轻重,岁城乃关内最后一道关卡,主要任务是守卫临安城,在皇上未曾下旨之前,让他莫要自作主张,一军主帅若有异动,传到皇帝耳朵里,就是抄家灭族的大罪。


    祖父都说到家族安危了,陈冲就是再着急也不敢有什么动作,只能更勤快的练兵,就等着皇帝的命令一到,他就能立即发兵。


    自从他知道了二皇子要来,就握着虎符等着他。


    齐佳彦揉着已经被颠的麻木的屁股,心里哀嚎不止,可是他作为主帅的亲兵,主要任务就是伺候主帅的起居。主帅要连夜赶路,他就得连夜赶路,要不就是失职的大罪,那可是要被砍头的。


    好在马需要喝水,人需要休息,在行军一夜一天之后,凌弘靖终于下旨安营扎寨,先行休息。


    临时搭起的营帐内,凌弘靖就着烛火看着行军舆图,若是按照现在的速度,他们若想赶到固水城,还需要十几天,他现在带着十万大军,行军速度慢。可是根据今日传来的军报,布日列格已经率大军兵临城下,虽说程阔将军利用火药抵挡住了第一波攻击,可是布日列格必然不会被此唬住,很快就会第二次发兵。


    陈冲看到军报也着急,便说他可以带领骑兵先行一步。


    凌弘靖也有此意,便立即叫来其余将领商议。


    直到子时,才定下来由陈冲带领三万骑兵先行出发,剩余大军由凌弘靖带领,紧随其后。


    待所有将领陆续离开后,齐佳彦才端来了饭菜。


    大军驻扎后,凌弘靖就开始忙着处理各种军务,粮草、人马、行军进度都需要他过问,他对岁城守军将领并不熟悉,好在陈冲没有拿架子,对他很是配合。饶是如此,仍能叫他忙的饭都吃不上,他只好让灶火上候着,等他忙完给他做新鲜的。


    省的又是赶路又没空吃饭,别人还没到边关,还没有和那布日列格对战,就先累趴下了。


    凌弘靖舒展了下酸麻的腰身,看了眼桌上的饭菜,还冒着热气,看来是刚做好的。可是这个点,灶火早该熄了吧?


    抬眼看了看双手环臂直愣愣站着的齐家小混账,问道:“现做的?”待人点了点头,又说:“以后不用这么折腾,随便给我留点就行。”


    本等着被夸奖的齐佳彦,听他这么说话就不高兴了,气的双手垂下握拳,怒目而视,心里默念着不知好歹的东西,要不是看在他现在是大将军的份上,他定要以下犯上揍他一顿。


    忙了许久,能吃上口在军中还算精致的饭菜,凌弘靖心里还是很高兴的,低着头有些不自然的说道:“不过,还是谢谢你了。”


    本准备去休息的齐佳彦听到这话,心情立即由阴转晴,扬起下巴很是傲娇的说道:“不客气。”


    翌日天微微亮,大军便开始拔营,陈冲更是一早就开始点兵,待凌弘靖一声令下后,便带着三万骑兵先行往固水城出发。


    陈冲的副将叫郑鹏,是跟了陈冲好些年的老人儿,看他家大将军如今要听一个没有军功的皇子差遣,如今还要先行带兵应战,直面危险,心中就有些不忿,趁路过小河,让马饮水的时候,便开始在陈冲面前嘀咕。


    陈冲心中想到都是固水城,哪里能听见这番小人言论,怒斥道:“混账东西,如今西北战事焦灼,你竟然还在乎这些细枝末节!程大将军和裴将军都等着援军支持,他们都曾是我的长官,对我有大恩,若是我能做主,三个月前我就调兵过去了,哪里还能轮到匈奴狗仔子们猖狂?再说若是我们再晚一步,固水城破,你觉得岁城还安全吗?靖王临危受命深明大义,若他真是小人,便自己去抢这军功立足,何故派我先去,不就是因为我更清楚西北地势吗?”


    郑鹏被骂得脸红,唯唯诺诺的弓腰认错。


    待马儿喝饱水,大军便继续赶路。


    李敖刚送走王成,便听到马蹄轰鸣的声音,还以为是匈奴打过来了,忙去禀告了上官冯谢,冯谢也听到了动静,为了分辨清楚到底是不是敌军,忙伏地而听。


    “马蹄声是从东面传来,不是敌军,是援兵!快,快去通知所有人,迎接大军。”


    钟师傅正在喂马,听到有人喊援兵来了,也忙跑出哨所去看,待能看清那黑色的盔甲,喜极而泣,是盛国的军人,是援兵来了,固水城的将士们有救了。


    此时陈冲已经与凌弘靖分开了五天,经过五天的奔袭,大军到此时已经非常疲累。


    哨所有两大用处,一是为了传递信息,二是为了供大军中途休整,所以都建在有水源的地方,冯谢所管辖的哨所离固水城最近,是大军去往固水城的必经之道,是以后舍打了满满数十排水井,就是为了最短的时间提供最多的水源。


    陈冲昨日收到的最新军报,上面说匈奴已攻城三次,三次程军全体将士都是殊死搏斗,歼灭匈奴大军八万有余。可程军也遭受重创,先前一役中,将士伤亡严重,活着的不过五千人。


    主帅程阔率领两万兵马从后包围匈奴大军,正面迎战,受伤严重。


    第067章 城门被破


    最令人担忧的是,信上还说匈奴王庭内还有三万囤兵,加上布日列格剩余的两万,加起来还有五万大军,若是他们再来进攻,固水城必会被破,而城内的将士必会全力迎战,直至战死。


    陈冲出自程军大营,固水城内皆是他的同袍,他怎能眼睁睁看着同袍皆战死?是以路过哨所时,只给了大家半个时辰的休整时间。


    哨所内的后舍,三人守着一个水井,接力打水,时间紧急,他们只想让路过将士们的水囊内都装满水,拉水桶的手都快被麻绳勒出了血。


    钟老儿看援军已来,固水城有救,就将剩余家书托付给冯谢,他要随大军回固水城。


    陈冲休息的时间,听说哨所内有一位刚从固水城出来的老者,忙命手下将人带来,向他询问固水城到底经历了什么。军报上只有寥寥数字,不赘述细节,听说程将军受了伤,不知伤势如何,给他急的团团转。


    钟老儿把知道的都给眼前的将军讲了,讲首战如何利用火药弹轰退敌军,讲二战程应允带兵对战布日列格,引敌军近城楼,再行轰炸。


    讲三战裴实昭单枪匹马引敌入瓮,裴柔丽带人射杀两万敌军于瓮城,程应允带伤阻敌军上城楼,林浩指挥投射火药弹,杀敌于城楼下。而一军主帅大将军程阔,亲自带兵两万从后方围击布日列格,后又带伤追击敌军。


    原本安坐于椅子上的陈冲听的一颗心上上下下,既为了程军上下的英勇多智而赞叹,又为他们遭遇的险境而忧心,恨不得立即飞过去为他们解忧。


    还好靖王同意他先行带军出发,要不然他得着急死。


    情势紧急,他不能再等,待大军短暂休整饮水之后,便又整装出发,钟老儿跟着。


    纵马奔袭的裴柔丽并不知道援军已来,只是想赶快赶回去,希望能再见到父亲和将士们。


    匈奴王庭内的布日列格,在与裴实昭单挑的时候被他用长枪拍中背部受了内伤,后与程阔对战时被他的长刀划破腰部出了血,虽都不致命却令他疼痛难忍,每咳嗽一次都要经受胸腔撕裂之痛。


    他身上的这些伤都是小事,令他恼怒的,是他带出去的十万大军被盛军奸计坑害的只带回了不到两万,且他的左右都督,乌洛兰和慕容皆丧命于固水城之战中。而今之际,他知道他应当待在王庭养精蓄锐,可是他实在咽不下损兵折将的恶气。


    哪怕他不能攻下盛国,也势必要灭了那固水城,杀光固水城内的敌军,为他的八万将士报仇!


    固水城内。


    裴实昭送走女儿后便带领着将士重新布防,还分出一队人去摘瓜,钟师傅走的时候特意嘱咐他,现在天热,甜瓜熟的快,前日里摘了一次,过两日可再摘一日。西北多粗粮,好不容易吃到一次甜瓜,那滋味便在心中难忘,如今算着日子可以再摘了,就派了人去。


    程应允父子受伤,诸多将领又战死,军中剩余可用将领不多,林浩暂替程应允重整骑射营,将城门口重新布防。


    瓮城虽被敌人知道,但是仍有用武之地,如今裴柔丽被送走,校尉李连接替她,重新对瓮城布防。


    固水城内虽兵力羸弱,众人也处于死亡倒计时之中,可是作为将士,哪怕最后一刻,也未敢松懈,想要替关外百姓再抵挡一番。


    程阔已经清醒,只是身体受伤严重,加上年纪又大,恢复的就不好。可是他作为一军主帅,如今大敌在侧,他实在难以照着军医的安排好好休息,刚能坐起身便叫了将领们前来议事。


    还活着的将领除了裴实昭,身上多多少少都挂了彩,但是因为军中如今所剩药材不多,他们都只是简单包扎一下,尽量将药材留给受伤严重的士兵们。


    程阔看着军中主簿记录的军中情况,看受伤的士兵不少,便开口道:“布日列格吃了大亏,必然还会卷土重来,这些受伤的将士都尽快转移到地道中,以防敌军突然袭击,来不及转移。”


    固水城中修筑有大战时供百姓藏身的地道,如今百姓已被悉数转移,正好可以容纳受伤的士兵,林浩主动领了这个差事。


    “还有那些不满十八岁的崽子,让他们去照顾这些受伤的将士。”


    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事到如今,他能保下的人不多,年轻人是盛国的未来,他想给他们留下一线生机。


    他们正在议事,突然有小将闯进来,营帐内的人都以为敌军这么快就卷土重来,霍的一下全部站起。”禀告将军,裴都领回来了!“


    众人一听是裴柔丽回来了,缓了口气纷纷落座,只有裴实昭和程应允还站着,裴实昭仿佛早已料到,只是满脸哀愁的空叹气,程应允是恨铁不成钢,说着就要出去寻她,程阔也并未阻拦。


    裴柔丽刚下马,人还没有站稳就被程应允扯着带离人堆儿,她顾及到他胳膊上有伤,也没有反抗,就跟着他走。


    程应允看四下无人,压着嗓子怒骂道:“你干嘛回来送死?”


    裴柔丽看他生气,不欲与他顶撞,好脾气的解释道:“那我的亲人朋友都在这,我不回来去哪?”


    “回临安城继续当你的掌柜,或者去复春城向凌淑锦低头,不都是你的出路吗?”


    提到凌淑锦,裴柔丽心底被激起了一些怒气,声音便大了些:“你不是一直都看不惯她吗?为什么要我去向她低头?”


    过去那点破事被重新提起,程应允也有些不自在,他心底里是有些觉得她们二人的关系很是奇怪,不符合常理,难以令人接受,“可是凌淑锦她是真心待你,你心里又割舍不下她,你总是站在城楼上望着南边发呆,不要说你不想她。”


    熟悉的人之间吵架,总是这么容易就被戳破心思,裴柔丽也没什么不好承认的,梗着脖子呛声道:“她哪里真心待我?与她看重的权势相比,我不足轻重,随时可以被放弃,既然已经分开,各自珍重就好了。再说我不觉得我回来就是送死,也许布日列格吃了大亏,已经无力还击,又或者朝廷派来的援军就在路上,敌人都还没来,你干嘛唱衰自己,不是还心心念念的想回临安见媳妇孩子的吗?”


    边塞火红的落日余晖下,一男一女,一高一低,女人倔强的仰着脖子,男人气的背过身不理她。


    裴实昭远远的看着,嘴角扯出一抹苦笑,感叹他女儿这倔脾气,大概是随了她娘。当年蒋氏追到固水城,他劝她回去,她不愿意,他就将人绑了,命人将她送回去,可是不知怎的人走没两天又回来了,他没有办法,只能让她留下。


    如今二十多年多去了,她的女儿又走了她的老路。


    他们都知道布日列格不会善罢甘休,只是没想到他能这么快就卷土重来,今夜城楼当值的是李连,夜幕低垂下,哪怕是在城楼之上,也看不清远处情景。可是他听到了马蹄纷乱踏地的声音,就知道是匈奴又来了,忙命人去击鼓,唤醒城中已经入睡的将士们。


    大敌当前,营帐内的士兵睡觉都未敢卸甲,听闻鼓声慌忙起身,去营外列阵,由各自领军带着赶往城楼。


    裴柔丽带着剑,跟在裴实昭身后上了城楼,看着由布日列格率领的大军逐步逼近。


    火光照耀下,千军万马穿破夜色袭来,犹如黑暗中突然出现的幽灵,摄人心魄,城楼上安静一片,能听到有人吞咽口水的声音,没有人不怕死。


    布日列格知道盛军已没有了火药,且城内已经没有多少兵马,志在必得的稳坐骏马之上,一声令下,万箭齐发。


    城楼上的将士们看箭雨从天而降,忙举起手中盾牌遮挡。


    在箭雨的掩护下,布日列格毫无顾忌的再次发号施令,命令带着云梯的士兵前进攻城。


    桐油和火把早已准备好,可是若想倒下去就要移开盾牌,暴露在箭雨之下,可是放任敌军上来也是危险。程应允指挥重新列阵,待桐油准备好后,命令盾牌次第散开,让蹲下的人举起刀柄将油桶推下去,再下扔火把。


    人不能老是摔倒在同一个阴沟里,对此布日列格早已有应对之策,命人准备好了沙车灭火,助力士兵登墙。


    看形势如此,裴实昭马上调整战术,命裴柔丽和李连各带一队人堵在城楼与瓮城的连接处,阻止敌军从此进城。


    没过多久,就有敌军爬上城楼,布日列格露出凶残的笑容,命人停止放箭,大举进攻。城楼之上,程应允和林浩各守一边,带人与匈奴敌军厮杀,战场之上,为了留存体力,出的都是杀招,力求出招最少、杀敌最多。


    夜幕之下,火光冲天,照耀着面目狰狞、互相厮杀的人群。


    裴柔丽看程应允逐渐不敌,便上前与其一同作战,她的利剑已很久没见过血,可是人在生死存亡时刻,出招是没有犹豫的。一个又一个敌人死在她的剑下,鲜血喷涌在她的身上,飞溅到她的脸上,可她杀敌的手法未曾迟疑一秒。


    战场之上,拼的就是你死我活,非生即死。


    可是人的体力都是有限的,敌军不断上涌,杀死一波,又来一波,如海浪一般前赴后继,不知停歇。


    渐渐的,裴柔丽觉得自己胳膊已开始酸麻,挥剑的动作逐渐迟缓,数把弯刀齐齐向她砍来,已经难以应对,她极力的挥打着,不知道会死在哪一把弯刀之下,还好李连杀了过来,为她暂时解开困局,


    第068章 西北来信


    尸体在城墙上逐渐堆积,有同袍的,也有敌军的,鲜血顺着城墙的缝隙向下流淌,如同地狱里爬出的红色恶魔,吞噬着人的心魄。


    在敌军的强烈攻势下,盛军逐步后退,不知何时,他们已被逼退到瓮城中央。


    再往后退,便是瓮城的出口,瓮城若是被敌人占领,那城门大开,固水城就会失守。


    裴柔丽紧紧握着手中的剑,看着前面不断向她逼近的敌军,眼神凶恶的看着她,似乎要将她生吞活剥。就在她觉得已快没有力气应对的时候,裴实昭举着长枪杀到她的面前,努力护着她。


    看到父亲在前奋勇杀敌,裴柔丽仿佛又有了力气,怒轰一声,再次挥剑向前,不一会儿她的剑炳上都是鲜血,握着黏腻非常,她趁空撕下一块布将其缠绕,便继续上前厮杀。


    裴实昭看女儿毫无畏惧,甚是骄傲的冲她喊道:“不愧是我裴某的女儿,好样的,若有来世,我们还做父女。”


    虽然今生还未活够,可是面对冲着他们的弯刀越来越多,身边的同袍接连倒下,裴实昭知道,兵败只是时间问题,可是能多杀几个就多杀几个,黄泉路上,多些儿伴儿才热闹。


    陈冲率军连夜赶路,老远就看到固水城窜起的火光,还有兵械厮杀之声,就知道是敌军又来了,忙带着大军快马加鞭,即刻进城杀敌。


    城楼上程军还在死守,不知道厮杀了多久,裴柔丽觉得自己已经有些麻木,她的身上已经挨了好几刀,虽伤口不致命,但是血在不停的流。离她不远的父亲、战友,好像都也快支撑不住。


    昨日在哨所将信交出去的时候,她还有些犹豫,回来的路上她甚至还有些生自己的气,气自己为什么要写那封信,为什么又要将信寄出。可是现下死期将至,她有些释然了,死就死了,能给凌淑锦留些只言片语也好。


    尽管她很气她,可是又觉得她做得好,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她保护自己不想牵扯皇储之争是对的。原本她坦白自己的身世,也是希望姨母能够帮她,她心底里是希望她好的。


    她一直气的,不过是觉得她不是真的爱她罢了!


    可是她不相信凌淑锦没有真心实意的爱过她。


    明明是那么痴缠着她的人,是恨不得将她绑在身边的人,离了她一刻都要发疯的人,怎么可能没有爱过她?


    过往三年里,两人那么多次相互交缠过,向彼此呈交过最深处的自己,有多少次共赴云端就有多少次的情不自禁,她从未有过别人,但是她就能确定如果没有爱,是没有办法做到那么愉悦的相互契合。


    出神的片刻,听到有人喊援军来了,裴柔丽还有些恍惚,援军真的来了吗?援军来了就好,固水城有救了。


    裴实昭看着倒下去的女儿,忙上前护在她的身前,不愿她任人踩踏,而他自己也没有多好,已经被敌军围住,性命危矣。


    复春城公主府。


    凌淑锦一直在等着关于西北军情的来信,转寄回来的信中,说固水城已经遭遇匈奴两次攻击,也不知道能不能等到援兵到达。最近她总是噩梦缠身,梦见裴柔丽血淋淋的站在她跟前,质问她为何不在临安城等她回去。


    秋晨看公主因为西北军情日渐消瘦,却仍打起精神去接见各级官员,处理政务,甚至多次去田间看庄稼长势,看播种的辣椒是否能适应西南的气候茁壮成长,看新嫁接的果园是否长出果子。


    在街上看到有的百姓衣不蔽体,食不果腹,便设立了桑蚕所,让这些人去养蚕劳作,学习织布,不但能学到手艺,拿到的工钱多少也能养活自己。一番接触下来,公主还发现复春城内私塾的束樇很贵,普通家境的孩子根本读不起书,也不愿意读书,无所事事的在城内闲散乱窜,有的还染上小偷小摸的恶习。


    大人们也不管,相比读书,这里的人更喜欢礼佛,复春城内大小寺院几十所。很多人把人生的期望都寄托在佛祖上,与其靠自己动手丰衣足食,他们更相信求仙问卜能保佑他们不劳而获。


    公主虽觉得此风盛行实为不正,可是也没有贸然改之。


    经多次探访,她们找到城内一所相对清静的寺院,名曰西园寺,让方丈辟出几间房屋来做学堂,并请了专门的师傅来教。凡是愿意来读书的孩子都能免费派送斋饭,读书上若有长进还能发放衣物,先来的是街上要饭的小乞丐,慢慢的还有附近的孩子。


    这些孩子不好管束,公主便经常去西园寺,和方丈还有先生一起商议良策,慢慢改正这些孩子的习惯。


    做这些事情需要很多钱财,而西南不收赋税,地方官府也是穷的叮当响。


    公主也没钱,来了不久之后,这里的富豪乡绅便都想来拜访,一瞻公主仙人之姿。公主说可以一见,卢大人不同意,公主便努力劝说,最后在宴席之上,公主就隐约提起复春城那些流离失所的孩子,还有穷困潦倒的百姓。


    卢大人已经找好了相熟的商人出来当托,当众就说公主仁善,愿出资五千两助公主行善举,其他人虽被弄的一脸懵,可是来都来了,也不好意思一个子儿都不出,只好附和着那人拿了些银子出来。


    公主就是用这些钱,修筑的桑蚕所,还有寺院学堂。


    凌淑锦翻看着帐册,这两个月一阵折腾,先前商人所出的钱财已经快要花销一空。那些商人出了一次血,也都不再说要来拜访她,再想用上次之法要钱不易,看来要想新的方法。


    卢旭凤便提议重收赋税,但只收商税,凌淑锦觉得此事可行,就让他带人去商议出可行之策。


    她来这不久就要钱要税,那些商人肯定不满,担心有人找事行凶,卢旭凤便加强了公主府守卫。不过凌淑锦倒不担心,该出门出门,该上街上街,她就不相信,有人敢胆子大到对当朝公主对手。


    怎么说她也是手握兵权的藩王,自古以来民就怕官,再横的商户也不敢招惹握有兵权的权贵,除非他们想被抄家灭族,是以她有绝对的安全感。


    对于复春城的治理她并不着急,慢慢来就行了,目前她最担忧的,仍是西北的军情。


    秋灵正准备休息,前院儿却有婆子来报,说有人上门送信。


    秋灵觉得很奇怪,大晚上还有人扣公主府的门,说是受人之托给她送信,门口小厮接了信让婆子给她送达内院,她认出信封上的字迹,便立即命人将送信之人请进来。


    王成拿到信后,李敖多次嘱咐他,送完信后不要走,说不定公主府的人会见他。毕竟如今西北情势危急,家里人收到战场上亲朋好友的书信,必会向送信之人询问西北的情况,于是他将信交给小厮之后并未离开,而是在公主府的门房等候。


    信件上署名是给秋灵的,但秋灵看是裴掌柜的字迹,便知道是给公主的,未曾看信里内容便往拿着信往公主屋里跑。


    凌淑锦睡不着还在看书,看秋灵红着眼眶进来的,还以为是西北出了事,鞋都未穿就跑了过来,揪着衣裙问道:“发生何事了?”


    “公主,信,裴掌柜来的信。”说这忙将信递给公主,又取了火折子将屋子里的蜡烛都点开。


    此时竟能收到裴柔丽的信,凌淑锦有些怀疑自己在做梦,颤抖着双手将信展开,还未看清信上内容,只是看到熟悉的字迹眼泪便落了下来。


    秋灵:


    听说你们去了复春城,复春城很好,听说那里山清水秀,风景秀丽,很适合生活,她一向不喜朝廷争斗,留在那里生活也很好。


    西北在打仗,我们已经与匈奴对战两次,两次我们都击退了敌军,程军上下还是如你们十年前所认识的那样,英勇无惧。


    只是匈奴此次兵强马壮,怕是不久后就会再次攻城,程将军和我爹决定要转守为攻,这一次我们准备全力应对。战场上瞬息万变,如今敌强我弱,朝廷迟迟不派援兵,此战之后我们怕是凶多吉少,同袍们都在给家人写信,我帮人代写了很多。


    思来想去,我还未与你们写过书信,干脆就此机会写上一封,只是不知道有没有机会送到你们手上。


    我已给白惊去了书信,等我死讯传回临安,就让她将三月春的宅子卖了,带着愿意走的人去复春城,还望她能*帮到你们。


    亦余心之所善兮,虽九死其犹未悔,无论是当初去临安城,还是再回西北,我都清楚我将面对的是什么,所以我不后悔。


    过往的三年,亦是我人生最开心的三年,只是此后锦书休寄,画楼云雨无凭。


    照顾好她。


    凌淑锦看完书信,只觉得心都要碎了,她大概真的是恨了她,书信上都未曾写她的名字,只一个她来代替。她说她不后悔,知道将要面对什么,所以她去之前就知道自己可能回不去,就因如此,才要那般与她决绝吗?


    不是的,她离开前只是想和好好沟通的,说了她的身世,还说蒋惠妃会照拂她。


    是她,是她恨她隐瞒,又猜疑她是为了二弟才主动坦白,说了那些话伤她,令她伤了心,才选择与她决绝。


    秋灵不知道那信上写了什么,令公主如此伤心,便劝解道:“公主,我让人留了那送信的人,您是否要见他?”


    第069章 要去找她


    从西北到西南,就算快马不停也要十天半个月,兵贵在神速,匈奴若要攻城,怕早就发兵了,那裴柔丽现在到底是死是活?


    “快,快些叫人过来,本宫要见他。”


    秋灵看到信封上署名是给她的,便猜裴掌柜是担心信件被有心之人看到,会给公主带来麻烦,而当下公主情绪激动,见了也不知是好与不好,心中有疑虑便说了出来:“公主,裴掌柜未敢直言是写给您的信,应当是害怕被有心之人看到害了您,您一会儿就隐于屏风后,想知道什么奴婢去问。”


    不知裴柔丽是死是活,凌淑锦哪里还有心情顾忌这些,就只想当面见到送信之人,向他询问西北之事。秋灵看劝不了,也不再劝,让人把送信的请进来。


    未等公主开口,她便先说道:“小哥请起,感谢小哥为我送信,公主听说你从西北而来,西北如今起了战乱,公主忧国忧民,想向你了解一下如今西北的情况,还望你据实以告。”


    王成出生在复春城,后被调兵到西北哨所,见过最大的官儿也就是路过的将军,哪里能有机会见公主?虽早已有心理准备,可如今真的被公主召见,一颗心七上八下的,吓的连头也不敢抬,进门就跪下了。


    “公主想问什么尽管问,小人知道的,定然都会说的。”


    凌淑锦努力平复好自己的情绪,尽量让自己发出的声音不要颤抖,等秋灵说完,便迫不及待的开口问道:“你可有见过送信之人?”


    “小人见了一个老头,他拿了好多人的家书。据我的同伴说,原先来的还有裴将军的女儿,不知为何她匆匆而来又匆匆离去,小的就没有见到。”


    听到裴柔丽那时还活着,凌淑锦的心稍微松了一点,紧接着又问道:“西北战事如何?”


    “我回来的时候程军已与匈奴战了三回,三回都是程军胜,布日列格率领的十万大军应只剩两万左右。但是第三回程军上下正面迎敌,敌众我寡之下,伤亡很是严重,固水城原来的三万守军,据说剩余不到五千。”


    听到固水城只剩五千守军,凌淑锦再也按耐不住心里的担忧,急的从椅子上坐了起来,厉声追问:“那布日列格是退军回匈奴了还是驻扎在固水城外?”


    王成听公主声音变了,下意识的抬头回话:“听我们冯军头讲说是回匈奴了,程将军还带人去追了,但是没追上,程将军好像还受了重伤。还有据俘兵所供,匈奴王庭还有三万大军,布日列格记仇好战,必还会再次带兵攻城。”


    凌淑锦听到此处有些不解,固水城只剩五千守军,而匈奴加起来还有五万之多,若是布日列格再次攻城,那固水城必定城破,裴柔丽好不容易出来,为什么还要回去送死?


    “那援军呢?”


    王成看公主走到自己面前,面带怒色,连忙又将头低下,语速也不自觉加快:“小的只见隔天就往临安送紧急军报的士兵,没有见临安城有援军路过,大概是小的回来的早不知道,也许援军已经去了,不然固水城和哨所肯定都不保了。”


    听到公主声音有些颤抖,大概是担心固水城的守军,十年前公主和亲匈奴能平安归来,都是因为程军上下舍命相救,如今听说他们大都战死,怕是心情很难受。


    王成想到自己的同袍也许都已经死于敌军刀下,当下眼泪也出来了,可是怕吓到公主,就说也许援军已经到了。


    秋灵看公主失态,摇摇欲坠,便上前将她扶回椅子上坐着,凌淑锦抓着椅子扶手,努力维持着自己端正的坐姿。她知道父皇已经任命二弟领了十万大军支援西北,只是派兵如此之慢,也不知道固水城剩下那五千守军是否还有命在。


    固水城里不止有她牵挂的裴柔丽,还有程阔大将军,裴实昭将军,程应允,林浩……


    有很多很多她熟悉之人,想到这些鲜活的生命也许都已战死,她觉得心里如同利剑穿过。


    痛就痛在这些人本不必死的,如果岁城的十万大军能早早的驻守在西北,量他布日列格也不敢如此猖狂,固水城内也不会有这么多伤亡。而这一切都是由临安城高坐龙椅那人一手导致的,如果他能不把心思都放在朝廷争斗上,如果他不把国库的金银都花在修筑宫殿、巡游江南上,也许这一切都会不同。


    她知道他为何恐惧武将,恐惧兵权旁落,是因为他的兄长,先太子就是被武将一箭射死。


    先皇有四位皇子,为了不让朝堂上生出储君之争的风浪,他早早的就立了嫡子为太子,而母族强势的皇三子和皇四子,也没有闲着,拉拢武将,带兵闯宫,发动宫变,先太子中箭身亡。


    而后兵败,皇三子、皇四子接连被下狱处死,她最无能的爹捡了漏,当了皇帝。


    秋灵看公主迟迟不发话,便开口道:“感谢小哥今日带回的消息,今日时候不早了,还烦请您暂留府内休息,明日再行归家。”说完就叫了外院的管事进来,让他将人领走。


    直到人都离开,凌淑锦还是呆坐着,眼睛无神的看着前方,不知在想什么。


    秋灵知道她伤心,也不再开口,只在一旁陪着。


    良久坐上的人突然开口:“秋灵,我们去西北吧。”想了想又补充道,“明日就去。”


    “公主,如今西北战乱,我们去了也不安全,那人说哨所内见到过裴掌柜,想来她应性命无忧,且二皇子大半个月前就已带领援军赶往西北,定是已经到了。”


    凌淑锦摇了摇头,继续说道:“本宫最近总是做噩梦,梦见她满身是血的站在本宫面前,埋怨本宫当时为何要对她说那些话,为何不留在临安城等她回去。本宫不要再等了,本宫要去西北,不管是她是死是活。”


    秋灵知公主性格执拗,如今事关裴掌柜生死,她心里肯定着急。


    “公主,朝廷有规定,藩王就藩后,若无朝廷文书,是不能轻易离开番地的。再说如今我们刚来复春城,您又着手筹备了养蚕所和寺庙书院,您若是离开了,这些事情怕是要半途而废,奴婢觉得裴掌柜一向福大命大,此番也定能逢凶化吉,若她平安无事,定会再给公主写信报平安的。”


    秋灵试图劝解,没想到凌淑锦却突然站起砸了杯盏,大喊道:“本宫顾不了那么多,本宫就想亲自去西北,哪怕是死了,本宫也要亲眼看到她的尸首。”


    事到如今,秋灵也不再劝了。


    其实不但是公主担心,到底是相识十年,一起历经过生死,她也为裴掌柜担心。


    公主说的也对,以前她们行事就是顾虑颇多,担心宫里猜忌,又在意外界传言,做起事来,总是束头束尾。可是细细想来,人生短短几十年,何必过多在意别人眼光,还是身边人的安危最重要。


    想通这些之后,秋灵便走到凌淑锦面前,郑重行了一礼,“公主既执意要去,那奴婢定当跟随。”


    眼前雾蒙蒙的一片,四周安静的出奇,裴柔丽破雾前行,不小心踩到了树枝,咯吱一声吓了她一跳,四下看去因视野受阻,不知前方是哪,她又要去往何处。


    她这是已经死了?是去阴曹地府的路上吗?都说人死之前可以再去看一眼牵挂的人,那她要去一趟复春城,可是她没有去过复春城,她该往哪里走?


    “我要去找她,我要去复春城,我要去找她。”


    守在一旁看书的程应允,听见人醒了,忙跑到她床前坐下,抓着她的胳膊问道:“裴柔丽,你说什么?你醒醒。”


    在外头熬药的图灵听到动静,马上掀开帘子进到屋里,看程小将军在摇晃裴柔丽,马上上前阻止道:“少将军,您快松开姐姐,军医说了不能晃动她。”


    程应允也想起来军医的提醒,裴柔丽身上有多处刀伤,肋骨还被人踩断两根,是不能移动,下意识歉疚的看了图灵一眼,往后退了两步。


    这个叫图灵的小丫头,厉害的很,自从回来后,便一直守在裴柔丽身边。裴柔丽昏迷了快十日,她寸步不离的照顾,谁进来探望,说话声音大点她都不愿意。


    “图灵,你能不能别那么凶?我又不是故意的,再说我刚才真的听到她说话了,还以为她要醒了。”被一个小姑娘一直瞪着,程应允觉得还是要解释一下。


    图灵冷哼一声,这个程小将军鲁莽的很,上上上次非要给姐姐喂药,姐姐一口都没喝进去全撒了,衣服都湿了。上上次又要说给姐姐念书,给姐姐念的眉头都皱起来了,上次又给姐姐带了甜瓜,说是最后一茬瓜了,姐姐再不醒就吃不到了。


    总之,老时干些不靠谱的事儿,她原还顾忌他少将军的身份,对他和颜悦色,可几次下来,今日是断断忍不了了,军医说姐姐肋骨断了,身上还帮着竹节固定,是不能移动的。


    “最近姐姐是偶尔会说话,有时候叫娘亲,有时候又说要去复春城,将军知道复春城在哪吗?是谁在哪啊?”


    裴柔丽身体虚弱,声音本就细弱蚊鸣,程应允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原来她说的真是复春城。


    果然她心里还一直念着她,不过这话不能被传出去,如今军中人多眼杂,若是被有心人听到,怕是会惹出事端。


    第070章 营帐强吻


    “复春城是一个边陲小城,那里住着她牵挂的人,不过此事不能被别人知道,尤其是除了你我和裴将军之外。以后再有其他人来探望,你便说军医说了,裴柔丽要静养,不宜被打扰,万万不能让别人听到她的呓语。”


    想了想又加一句,“特别是二皇子。”


    图灵虽觉得程小将军行事鲁莽,却知道他是真心担心姐姐,听到他的叮嘱,便慎重的点了点头。


    那日布日列格再次攻城,他们以命相抗,若不是陈冲率领援军及时赶到,他们怕都早已成为一缕亡魂。


    陈冲击退了布日列格,看城内伤亡严重,而他只有三万兵马,便未曾追赶,留下来帮他们收拾残局,给了他们喘息的机会。三日之前,凌弘靖带着剩余七万援军赶到,与父亲一起商议如何征讨布日列格,以绝后患。


    凌弘靖到了后,知道裴柔丽受了重伤,便要来探望。


    程应允知道他们之间的关系,便带了他来,那日凌弘靖只在站在床前看了一会儿,问了军医几句话,没有多说便走了。打那以后,就算再忙,他每日也会来探望一次。


    说实话,除了觉得这个二皇子对裴柔丽的态度很奇怪,其他倒也还行。


    凌帝那些荒唐之言早已传到西北,父亲听了虽没有说什么,心中肯定是伤心的,他心中不忿让父皇写奏折详述西北军情伸冤,可是父亲只摆了摆手,让他不要再多说。凌帝不但斥责父亲未战先怯,实非良将,还封了他二儿子为主帅,让他指挥大军,想来真是可笑。


    好在这个凌弘靖不似他父亲一般昏庸,来了之后拒接父亲的帅印,说自己不懂西北军务,更不会打仗,他的任务只是带来援军,抗敌之策还是以父亲为主。


    可古人言谁生的儿子像谁,皇子们应该也跟他那个爹差不多,惯会惺惺作态、虚情假意,他对此嗤之以鼻。


    可是这些时日相处下来,他发现这位皇子还算言行合一,不喜说那些冠冕堂皇的话,为人谦虚知礼,慢慢的他也不再斜眼看他。


    为了方便议事,凌弘靖的营帐就设在程阔旁边,来了这几天,他已了解清楚西北的情况。对于程军在兵力羸弱的情况下,三次都能击退且重创敌军,他和陈冲都从内心里对固水城的守军很是佩服。


    火药用于战场,在南疆已经实施过,不算稀奇,只是南疆多水战,用的并不多。


    令他惊叹的是瓮城的设计,他来到后便去瓮城看了,惊叹于此城如此巧妙的构思竟然出自女子之手,他看了战情记录,程军凭借此城奸杀两万敌军,若是上报朝廷,必是大功一件。


    他很好奇她是如何想到瓮城一计的,可惜的是裴柔丽受伤严重,已经昏迷十日,生命垂危。他希望她能醒来,不止因为她是他的表妹,母妃甚是牵挂她,还有他觉得这样一位奇女子,不该就这样死了。


    这日晚饭后,他又准备去看她,却被齐佳彦拦下。


    齐佳彦虽说也钦佩裴柔丽,毕竟由男子主掌的战场上,能出这样一个懂战术的奇女子很是不易。但是凌弘靖每日不顾军中人多眼杂,总要去一个女子营帐里探望,让他心里有些不舒服。


    且那女子虽在昏迷,脸色惨白,却也能看出有些姿色,而凌弘靖每次看她的眼神又很是不同。


    他怎能放任此等行径再次发生?看凌弘靖又要出营帐,大概又是要去看那女子,便斗胆上前阻拦。


    凌弘靖被拦,心中很是不爽,冷声道:“齐佳彦,是不是近日我对你屡次放纵,让你忘了自己的身份,竟然敢阻拦我?信不信现在我就让人打你十军棍?“


    一听说要被打军棍,屁股刚舒服两天的齐佳彦,瞬间觉得凉风穿过粗劣的戎装直击股间,丧着脸缓缓放下手臂,小声嘟囔道:”我是为你考虑,你老去裴督领的营帐,军中已有传言,说你是看上了裴督领,想要娶她。“说到这事他心里就止不住的委屈,他可是为了他才来的西北,西北的风沙可比南疆大多了,天知道他吃了多少苦。


    听到这些嚼舌根的话,凌弘靖微微皱眉,直言道:“流言蜚语,不必在意,让开。”


    “你可以不在意,可是裴督领是女子,若是因为你名声受损,以后她该如何嫁人?”


    “我娶她便是!”


    脱口而出的回答,说的理所当然、铿锵有力,堵的齐佳彦眼眶瞬间红了,扬声质问道:“你要娶她?”


    凌弘靖被他的委屈模样激起一丝烦躁,不耐烦的说道:“她为国立功,又是裴将军之女,身份与我相配,我娶她怎么了?”


    是啊!他们男才女貌,实乃良配,想要成婚不过是陛下一句话的事,反正凌弘靖娶谁都有可能,就是不会与他有什么因果,他气什么呢?


    “可是我是为了你才来的西北?”


    对此凌弘靖报以冷笑,毫不客气的就拆穿了他,“你来西北是因为不想回南疆,想要得到我的庇护,继续留在军中混日子,你为的是你自己,可不是为了我,莫要说这些话来糊弄我。”


    “可是我心里有你,你知道的吧?”齐佳彦接连被怼,却仍是不肯放弃,语带哽咽的继续为自己分辨。


    凌弘靖听他口出狂言,担心被营帐外守着的士兵听到,于是上前就捂住了他的嘴,若是这些话被传扬出去,他的脸都要丢光了。不想齐佳彦却趁机抱住了他的腰,兵甲坚硬,相撞之间出了声响,掩盖了他唇齿溢出的呜咽之声。


    小混账抱得紧,凌弘靖单手难以挣脱,便威胁道:“齐佳彦,战场上刀枪无眼,死个人很正常,你若想活着回临安城当你的小少爷,就管住自己的嘴。”


    溢出的口水沾到凌弘靖的手上,他嫌弃的松开了手,齐佳彦得了自由,失心疯般的就吻了上去。凌弘靖身形高大,比他堪堪高了半头,他费力的垫着脚尖,一口就含住凌弘靖微微翘起的唇。


    嘬了两口,柔嫩甘甜。


    这样有滋有味的软翘嘴儿,怎么能说出那些气人的话?


    也不知道混账东西哪里来的力气,凌弘靖竟挣脱不得,想要开口阻止却被他得了机会,让他的小舌直接窜进了他的口腔,强势的在里面翻搅吮吸,充满了进攻和侵略性,似乎要将他的呼吸都夺走一般,輾的他唇舌发麻,甚至有些喘不过气来。


    齐佳彦微微睁眼,就看到凌弘靖紧紧蹙起的眉头,鼻息浓重,努力喘息着,轻声的呜咽好似是在对他发出更深处的邀请,他便更卖力的纠缠着他的舌尖,刮过他的贝齿,扫过他的上颚,似是要将他吞入腹中。


    营帐里只有他们二人,激烈的唇齿交缠,只能听到口水吞咽之声,让凌弘靖觉得异常羞耻,神志也立即回归,使劲推开了他,厌恶的抹干净他带出的口水。


    齐佳彦被重力推开,还未站稳,一把剑就横在他的脖颈之间,那剑锋闪耀锋利,只要轻轻一划,就能让他鲜血狂涌,小命呜呼。他最是惜命,若在平时,肯定会立即求饶,可今日大约真的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不惧反喜。


    大概是凌弘靖外泄的怒气取悦了他,看厌了他总是风轻云淡的模样,惹怒他也好,好过他总是自己生气。


    “怎么?想杀了我?动手吧!”


    被一个讨厌的男人强吻,凌弘靖怒火中烧,恨不得一剑抹了这混账的脖子,可是营帐内就他二人,若是齐佳彦的尸体从他的营帐之内抬出去,他又怎么向众人交代?


    可是这小混账不知天高地厚,难保不会将此事传扬出去,到时他就不用活了。


    “齐佳彦,本王看在过往同袍之情谊,对你是一再放纵,可是你不知羞耻,竟敢亵渎本王!本王罚你现在去伙房当差,今日之事,若是敢传扬出去一星半点,本王必让你齐家上下陪葬,滚!”


    齐佳彦知道他不敢动手,外强中干的家伙,亲了就亲了,用得了这样生气?若改日得了机会睡了他,他岂不是要羞耻的挥剑自尽?


    “宏二,你也不必威胁我,你想娶谁就娶谁,可是本少爷也不是说放弃就放弃的人,当伙夫就当伙夫,您舍得就成!”说完就头也不回的出了营帐。


    虽然凌弘靖总是不承认,可是齐佳彦知道,他就是嘴硬心软的家伙,不用多久还会让他回来。


    这大半年以来,他总是护着他,容不得别人欺负他,有点好吃的也会偷偷留给他,怎么会舍得让他在伙房受苦?


    将混账东西赶走之后,凌弘靖无力的退坐在椅子上,烦躁的扯了扯领口,大口的呼吸着,口腔里还都是特属于那家伙身上的气味。大概是这家伙从小养尊处优,不似一般男子身上总有汗臭之气,反而总有股清淡的竹叶香,似是被竹叶浸染过一般。


    与他纠缠时,舌尖扫过,惹起全身的酥麻,令他觉得仿佛置身竹林中,有一万片竹叶正轻拂过他的身体,明明痒的要命,可又舒服的不想让其离开。


    不过片刻的犹豫,就差点让他得势,还好他很快清醒,若是再让那小子继续,怕是会一发不可收拾。


    不敢想象,齐佳彦要是真得了手,以后会有多猖狂,怕是他多看别人一眼,他就要一哭二闹三上吊。


    这样想着,脑子里就浮现出齐佳彦拽着他撒泼的样子,娇嗔婉转,眼中带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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