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1章 出走原因
算了算时间,裴柔丽也该出关了,再有半个多月就能抵达西北大营,见到她的父亲。纵使心里恨毒了她,可又总是想她,每日一睁开眼都在默算她到哪里了?吃的什么睡的怎么样?骑马是不是很辛苦?腿上有没有被磨破皮?
这些年她都陪她生活在繁华堆砌的临安城,生活上还有翠云和展兰伺候,原来黑瘦的小姑娘,如今养的白白嫩嫩的,是否还能经得起长途跋涉的颠簸?
民间都说她命不好,言母曾私下咒骂过她是丧门星,她留不住母亲,也留不住言清和,曾以为能留住裴丽,如今也离开她了。生离比死别更痛苦,还好她离开了临安城,离开了有太多裴柔丽生活痕迹的临安城,否则她大概会更痛吧。
说起来还要感谢卢旭风和言清江这个兔崽子,能让她这么快下定决心离开临安城。
前些时日她又收到表哥卢旭风的信,卢旭风是在她与言清和成婚那年去的复春城,请了一个官职去为她治理封地。舅舅觉得去地方历练历练也挺好,因他是庶出的儿子,姨娘早亡,舅母有两个嫡亲儿子,也无心管他,他就这样只身去了西南。
卢旭风偶尔给她写信,大多都像述职。这次说经过他八年的辛苦治理,复春城变化很大,问她什么时候过去见证下他的努力成果。还说复春城民风淳朴,自然风光奇特秀丽,蓝天白云是任何地方都比不上的,还有临安城吃不到的美食。
裴柔丽坚持要走的时候,她不想自己留在临安,有些心动,可是又想等着裴柔丽回来,说不定两人的关系还有转机。
可是言清江又来了。
那日言清江怒气冲冲的过来找她,还让她屏退左右,她与言清和成婚的时候,言清江不过十二岁,与当时的裴柔丽同龄。尽管他这些年不少闹腾,她都把他当小孩子,看在言清和的面子上对他颇多容忍。
虽不知发生了何事,可看他满脸怒容,她便挥挥手让秋灵姐妹出去了。
待人刚出去,言清江就开始骂她,红着脸说她不守妇道。
她一听这话就怒从心头起,这死孩子大约是看她太好脾气了,竟敢对她口出恶言,气的她上去就甩了她一巴掌,那时候她心情正差,对人没什么耐心。
“你还敢打我?我的人昨日看见你在河边与一男子亲亲我我,那狗男人到底是谁?”言清江被打了一巴掌,气势也丝毫未曾减弱。
能与她亲亲我我的狗男人,怕是裴柔丽,“言清江,看来是本宫对你太纵容了,你竟然敢派人监视本宫?”
“你是我言家的媳妇儿,我派人跟着你怎么了?”说的理直气壮。
凌淑锦气的想上前再给他一巴掌,可是看见他脸上的手指印,到底是忍住了,倒是言清江看她抬手,下意识的用手捂住了脸。
“你哥哥去世多年,本宫大好年华,养个男人怎么了?难不成还要为你哥哥守寡不成?”
“你,你,你不要脸!”言清江本以为凌淑锦要狡辩几句,没想到她竟敢直言不讳,还说养男人。
凌淑锦正有气没地方撒,送上门来的孩子不打白不打。她拿起桌子上的鸡毛掸子就一顿往言清江的后背上砸,言清江是个倔种,被打了躲都不躲,还敢瞪她。
“凌淑锦,当初我就该在朝堂上使劲参你,让你留在感念寺中当姑子。”
“你不说此事本宫还忘了收拾你,你爹好不容易为你谋了个官职,放着那么多正事不干,偏偏要找本宫的麻烦,看本宫今日不打死你。”
“我的官职是我自己考来的,才不是我父亲为我求的,你再敢打我,我回去就告诉我母亲,让她来收拾你。”凌淑锦向来对他宽容,今日也不知怎么了,竟然下了死手打他,再不搬出母亲来,他今天怕是要被打死。
凌淑锦果然停了下来,她那便宜婆婆难缠的很,但她好歹是个长辈,她平时躲着都来不及。
“你要是敢告诉你母亲,我就告诉你父亲,让他好好管教你。”谁还没有个杀手锏了。
“什么叫我的父亲?我的母亲?那也是你公公婆婆,也是你爹你娘。”
凌淑锦懒得与他多说,挥挥手让他滚蛋,好歹昨日裴柔丽走了,若是被她瞧见这家伙如此猖狂,必要给他一剑。
事情还没有说清楚,言清江哪里肯走,但被打了一顿,气势到底没有来时的足了,嘟囔着问道:“那个男人到底是谁?他在哪?”
“外头随便找的,已经死了。”
“你堂堂盛国公主,怎能如此随便?”
“你管我?”
“你要是嫁给我,我就管你。”
此话一说,两个人都愣住了,气头上话赶话的,言清江不知怎得就说了心里话。
凌淑锦一个头两个大,第一次认真的审视起言清江来。
不知何时,他已经长得如此高大,容貌与他哥哥也有三分相似,只是言清和要比他温和的多,脸上也没有这么多戾气。细细算来,言清江如今也有二十岁了,却一直没有娶妻,莫不是?
“你胡说什么?若是被外人听见,你要毁了本宫的名声吗?”
事已至此,言清江也没什么好再装的,直言不讳道:“那民间也有哥哥亡故,弟弟娶嫂嫂的,我未曾娶妻,你嫁给我也不吃亏。”
凌淑锦只觉得脑仁疼,恨不得手中的鸡毛掸子化为一把利剑,直接将这家伙一剑砍死算了。将人赶走之后,她下了一个决定,去复春城。
临安城这个地方,大概率是有些克她,才能让她事事不顺。
按照章程来说,公主皇子们要去封地,需要经过皇上同意,还要由礼部定行程,在宫里设宴道别,最后选个黄道吉日带着番王宝册由兵部派人护送。总之过程复杂的不得了,没个月余走不了。她已经没有心力去应付这些事情,只给卢家送了个信,便带着秋晨姐妹走了。
历史上她怕是第一个私自就番的人,连番王宝册都没拿,到了复春没有宝册她也行使不了任何权利。且若是朝廷追究起来也是罪过,不过她知道就算父皇收到她的奏疏也不会责罚她,满临安城再也没有人比父皇更希望她赶快去就番,省的掺合立储的事。
不但不会责罚她,怕还要派人来给她送宝册,再护送她去复春城。
事情如她所料,她们刚在庆云城的客栈落脚,吕公公穿着一身常服就寻来了,后面还跟着一群穿着黑衣的大内侍卫。
吕显捧着一个包裹,看到她就开始哎呦,“哎呦,我的主子啊,您胆子怎么就那么大?只带着这俩丫头就敢出门,您可担心死老奴了。”
客栈已经被清场,老板颤巍巍的在角落里站着,凌淑锦无奈的带着吕公公去了客栈院子的凉亭里,“父皇怎么让您来了?”吕公公可是五十多的老头了。
吕显叹了口气:“别人来了老奴也不放心啊,就求了皇上,马不停蹄的赶路,好歹是追上您了,看见您好好的老奴也放心了。这是就番宝册,外面那些都是大内的高手,老奴特意挑了信任的人,您就放心使唤。”
不知怎么的,听到这些唠叨的话,凌淑锦有些想哭。
“哎呦,我的宝贝主子,快别哭了,给老奴说说,怎么就突然想去就番了?谁让您这么伤心啊?老奴替您去教训他?”吕显说着就拿了干净的帕子去替凌淑锦擦泪,这可是她看着长大的丫头,小时候多么伶俐活泼的人,谁见了都说长乐公主天姿国色,聪颖无双。
这些年被搓磨的,眼睛里如一汪死水似的。
“没有谁欺负我,我就是觉得在临安城待烦了,想出去看看,游历山水。”
“出去也好,临安城都是糟心事。您走了,也省的他们缠上你。”他把皇后怀孕的事说了,宁妃宫里的事也说了几句。
凌淑锦听了只觉得奇怪,事情怎那么巧?
“皇后宣布怀孕的第二日,就生了那画师的事?”
“老奴也觉得奇怪,便让人留意去查了,那孙画师半年前刚从沧州过来,为皇后画过一次画像,当时皇上也在。后来皇后因为五皇子功课的事,又在自己院儿里召见了一次孙画师,其余就查不到什么交际!”
大约是在宫里生活的久了,见惯了各种手段,凌淑锦和吕显都觉得这事奇怪。
“不管如何,再有子嗣,父皇心里应是很高兴的,立储的事情怕是又往后推。”
“还是主子了解他,最近皇上是很高兴!老奴要回去了,出门在外,您万事小心。听说西南一带风景不错,您别着急赶路,好好看看路上的风景,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换个新的环境,重新开始好好生活,记得多来信。”
“我记住了,您回去也慢点,等我在复春稳住脚,就求了父皇,接您去复春养老。”
“好勒,老奴等着告老还乡的那天。”他从小被买来转去,后来进了宫,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哪的人。
第052章 继续赶路
依依不舍的送走了吕公公,凌淑锦把自己关进了屋里,躺在床上想要好好歇一歇。
她们这一路,从平原腹地的临安到小桥流水的岁城,如今落脚在山脉起伏、梯田纵横的庆云。大约是太久没有出过远门,一路上看到不同的风土人情,那些怨愤不平、离愁别绪好像淡了点。
这些年她好像总是沉浸在自己的得失里,失去的越多,就越想紧紧的抓住剩下的。十三岁之前,她对一切的很感兴趣,骑马射箭她喜欢,种花种菜她喜欢,绣花什么的也努力练过,琴棋书画也能充场面。
小时候她经常去外祖母家,外祖母很宠溺她,任她做什么事,都夸她聪明伶俐,卢旭风就会打趣外祖母是王婆卖瓜,自卖自夸。卢旭风姨娘去世的早,是放在外祖母院子里养的,因为他年长些,总以兄长自居使唤她。
大约是身份的缘故,其他官宦家的小姐公子和她玩都让着她、恭维她,平白让人觉得没意思。在王府内,凌弘宣又爱装腔作势讨父王关心,他俩不对付,经常干架。
而卢旭风待她,就像是寻常家的哥哥待妹妹,会逗她使唤她,但也爱纵着她护着她,还曾帮她一起揍过凌弘宣,把凌弘宣那狗东西打得好久都不敢惹她。那时候她父王还只是一个闲散王爷,压根都不在储君的行列里,所以对他们也不曾严加管教,何侧妃向他告状,父王还斥责了她,说表兄妹年龄相仿,小孩子家打闹多正常,让她不好大惊小怪。
在凌淑锦的记忆里。无法将父王和父皇这两个角色联系起来,明明是同一个人,父王待她温和娇惯,父皇却只会利用她。
权利,有时候也不是一个好东西。
如果没有权利的裹挟,大约他们一家还能像一家人和平相处,不会像现在这样父女离心,临走前连一面都不愿意,以后大约也不会再见面了吧。
靠山山会跑,靠树会会倒,若是不想被伤害,还是靠自己最好。
大内侍卫来了之后,秋晨、秋灵终于敢松口气,出门在外,公主身边只有她们两个,睡觉都是在公主屋里打地铺,长剑短刀放在枕边,以防有什么危险,好及时应对。现下终于好了,现在这客栈里里外外都是大内高手,她们不用再草木皆兵,可以踏踏实实的睡上一觉了。
接下来两日她们都是在客栈休息,第三日的时候,凌淑锦决定要出去转转,庆云城山清水秀,空气里很湿润,呆着很舒服。若说有什么不适应的,就是饮食上口味偏重,一盘菜里可以有半盘辣椒,辣的很过瘾但是又没那么习惯。
三个人乔装打扮成寻常妇人模样,结伴去市集上溜达,因为凌淑锦对于农业最感兴趣,想去市集上看看庆云都产什么,侍卫们就远远的跟着。
一路转下来,集市上最多的就是辣椒,各种各样的辣椒,凌淑锦从小到大都没有见过这么多辣椒。
“大爷,这种小小圆圆的辣椒叫什么?”
“樱桃辣。”
别说,名字起的还挺形象,长得是很像樱桃。
“那这种叫什么?”凌淑锦又指着圆粗的问。
“黄灯笼。”
凌淑锦又问了几个,没一会儿老人就有点不耐烦了,“我说夫人,您到底买不买啊?”老头看这三位妇人虽然穿的朴素,但看那肤色气质,该是大户人家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夫人。
“买,每一样都买一些,还有大爷,哪里能买到这些辣椒的种子?”
老头一看她真的要买,还每样都要来点,态度立即热情起来。忙说他家就是种辣椒的,种了几十年了,各种辣椒种子都有,她要是想买可以回去随他去取。
秋晨一听说要跟他回家,立即就谨慎起来,拉了下凌淑锦的胳膊,凌淑锦拍了拍她的手以示安抚。
“大爷,我不着急,我就在前面不远的客栈住,您回头拿了种子去客栈寻我就行。”与老头约定好后,三人继续逛。
三人转了一圈,又买了些瓜果,还有花椒种子,没见过的蔬菜种子,多到要等后面的侍卫过来提。
大约是怕她们反悔,她们回到客栈后没多久大爷就提了一个麻包来了,里面有很多小布包,打开是各种辣椒种子。
“大爷,能否再麻烦您一下,告诉我这些辣椒要怎么种?什么时节种?我们纪录下来,好回去用,若您能帮忙,必有重谢!”
老头连忙点头答应,秋灵去拿了笔墨来,老头说,她纪录,直到天黑,才把各种种子的种植技巧写完。凌淑锦命秋晨拿了一包碎银子,并让侍卫带着一些瓜果送老人回家。
她们就这样一路走,一路逛,一路买,于两个月后到达了复春城。从临安城出来的时候她们只有一辆马车,到达复春城的时候,后面拉东西的马车都有三辆,纪录各种作物种植方法的纸张厚厚一摞,凌淑锦准备休息一下就开始整理成册。
卢旭风看她买了这么多种子,就知道了她的用意,两人多年未见,自是一番感慨契阔。知道凌淑锦赶路也累了,就先让她去休息,并给了她几封书信,说都是临安城寄来的。
凌淑锦回到住处,看了信封上的字迹是白惊的,撕开后还有一个信封,是程应允写的。都是一些流水账,他们已于一个月前到达西北大营,路上去买了需要的种子和树苗,已经在钟师傅的带领下小范围的种植。
最后一封信还提了裴柔丽,说她一路上都挺沉默的,人也瘦了一些,不过见到裴将军后很高兴,父女俩相拥而泣。
还有一封,是白惊自己的信,向她问安。
其余再没什么。
眨眼间已经从临安城出来三个月。
临安城三月春。
天气越来越热,出来逛街的人也越来越少,掌柜的又不在,铺子里的伙计变得愈发惫懒,站没站相,坐没坐相的歪在柜台上。
白惊从长乐坊回来,看到这幅情景,捡起个鸡毛掸子就砸了过去,伙计立马清醒了。可铺子里确实也没啥事,她也懒得在这看着,安排人将信件送出后,干脆回了后院。
看见江品言坐在廊亭下绣花,如今她头发慢慢长了,已经能够在头上盘个小啾啾,跟小道姑似的。
看到白惊回来,江品言只淡淡的看了一眼,就又低下了头继续绣花,也不知道那破刺绣怎么就那么吸引人,半年了她还没有绣够。
大约是那次她太玩的太过火,打那之后,江品言就对她冷淡很多。虽然也不拒绝和她亲近,但是也不主动,甚至有一些麻木,让她觉得愈发没有意思,已有多日没再碰过她。
“天天绣花,绣不够?想不想学点别的?”
江品言不知道她什么意思,神情有些木讷的看着她,喃喃低语道:“什么是别的?”
“算账,铺子经营这些,想学吗?”
江品言迟迟不敢离开,就是觉得自己没有谋生的手段,如今白惊愿意好心教她,她也乐意去学。
“那我去问问渊虹有没有时间?”
“不是你教我?”
“我哪里有那闲工夫?”
好吧,江品言也不再言语,一副逆来顺受的样子,看的白惊一肚子火,可是又不敢发出来。人都已经被她吓成这样了,再做点什么,真怕脑子出什么毛病了。
与其让她在这个院子里自己呆着绣花,还不如让她去帮帮渊虹,裴柔丽是走了,铺子里那些算账管理上的事一点也没少,她这边和渊虹各自分担。她还好,这些日子外边的铺子也不忙,可渊虹那里生意还不错。不是放心的人,也不敢放进她的院子,前些日子里渊虹还给她抱怨,让她寻一个可靠的人去帮她。
现在想想,江品言就合适,白惊虽然行为上偶尔放浪,但骨子里还是个很保守的人,觉得两个人已经彼此亲近,自是不到死不能分开的。再说江品言那点胆子,也不敢逃出去。
就这样,江品言放下了针线活,开始去渊虹院子里帮忙。
渊虹刚开始就交给她一些打扫擦洗的活儿,知道她和白惊的关系,也不怕她不好意思,有些事情也说的比较直接。江品言红着脸都应下了,一板一眼的听从渊虹的吩咐,把那些东西擦洗的干干净净。
可没过两天,渊虹又让她进了会让那些夫人嗯嗯啊啊的房间,告诉她哪些东西怎么用?什么时候用?适合什么样的人用?也给了她一些册子,有些夫人来的急,她*要陪着没时间准备,会让她准备这些东西。
东西用完之后,有些夫人会直接买走,有些个头大的不方便带的,就需要她好好去清洗,这些她也红着脸去做了。
没过几天,渊虹又教她怎么卖东西,怎么记账,以及卖了哪些东西,哪些好卖哪些不好卖,为什么好卖为什么不好卖,这部分她就老学不会。
渊虹也不着急,笑着说:“你最近做的已经很好了,这些事情不着急,你慢慢学,也可以把东西拿回去琢磨。等你熟悉了,下次有客人来,你就可以自己接待了,你回去也可以找个人试试,先找找感觉。”
这种事情怎么找人试?
渊虹看她脸红的要滴出血来,丫头历经人事太少,也就白惊这一个,脸皮嫩也正常。也不再多说,只是让她早点回去休息,又叮嘱她明后两日她要出门办事,让她自己留在百合苑。
第053章 三章合一
江品言听到这么快就让自己看院子,忙摆着双手说自己不行,万一有客人来了怎么办?她可接待不了。
百合苑很久没有上过新品,客人都说用腻了,客人的意见最是要紧。眼看最近没有前段时间那么紧凑了,渊虹就想要亲自去岁城看一看,进一批新货。岁城有家铺子专门做这个,它的幕后老板麦青黎年前就来信说琢磨出了新花样,让她们有空就去岁城看看。
年前她脱不开身,就让掌柜的去了,可掌柜回来后什么都没带,只说那青黎是个混蛋货色。
不知二人到底发生了什么,前日里麦老板又写信来催,渊虹只好亲自去看看,看江品言神色紧张,她柔声安抚道:“你不用担心,正常领着客人看就行了,客人愿意要就卖,不愿意你不用多说。”
就这样到了第二日,百合苑就剩了江品言一个,上午还好,没什么人来,江品言只是做些洒扫擦洗的活儿。原想晌午头打个盹儿,小伙计却带着客人来了。
来人是吏部尚书梁茂昌的三姨太太斐允,看见今天接待的是一个小丫头,甩了甩手里的帕子,捏着嗓子说道:“呦,你是渊虹的小徒弟?你师父人呢?”
江品言压抑住自己想抬起摆动的双手,渊虹管事说那会暴露她内心的怯懦和慌张,让她改掉这个习惯。
“夫人,我师父她有事出门了,今天我带您转转。”渊虹管事教过不要反驳客人,她说什么就是什么。
斐允撇了撇嘴,因为元宵夜的事,太太打了她一顿,把她那些东西都给扔了,又罚她半年不能出门,可真的是憋死她了。今日人家带着老小去山庄避暑去了,她终于得了机会,等人走了后就出来逛街,老爷为了补偿她,可给了她不少金银,让她可劲可劲儿花。
担心太太让人跟踪她,就转了好几家掩人耳目,才来了这三月春,三月春那么好,她可不能让人给端了。
可惜的是渊虹不在,她还是挺想她的,不过今日这小丫头瞧着也不错,唇红齿白的,模样生的极好,便由着她带着转转。
看来看去还是那些东西,那些物什她不怎么用得着,老爷虽有些年岁,但精力尚可,每每都叫她欲生欲死、舒服的如登极乐。还是想买些衣服,太太不在,老爷今晚肯定会去她那,俗话说小别盛新婚,今晚怕是要一番折腾。
听说她想看衣服,江品言便带她继续往里走,青纱帐随风舞动,两个人影穿梭其中,影影绰绰,趁的身姿如风中拂柳般动人。
斐允一件件看过,想象着自己穿上的样子,小丫头在旁边站着,也不做介绍,一副乖乖女女的模样,看着就很好欺负。是啊,她只看自己穿过,还没见别人穿过。
“你,把这些衣服都穿上试试,我看看哪件好看就买哪件。”
江品言听到这话,下意识的抬起手摆了起来,这些衣服她怎么能穿?该遮的都遮不住。
“有赏,除了这些衣服的钱,我额外再赏给你。”斐允人生信条之一,有钱能使鬼推磨。
江品言果然犹豫了,她若想离开这里就需要钱,可是白惊看她看的紧,没有给她摸钱的机会,眼前的机会她不能放过。
“那夫人,想看,哪件?”
看她为了钱妥协,斐允笑了,找了个凳子坐下,指着那一排几十件衣服,慢悠悠的说道:“都想看。”
江品言咬了咬牙,拿着衣服要去里屋换,斐允却阻止了她,说大家都是女人,该有的都有,没必要遮掩。还有,这些衣服,去哪换有什么区别。
于是,斐允就喝着茶,悠哉悠哉的歪在椅子上,看人在她面前宽衣解带。小人儿满脸都写着抗拒,解扣子的手举起又放下,每一步下来都充斥着被压迫的意味,想逃又逃不掉的窘迫看的人心大悦。
孤伶伶的站在那,犹如是被孩童玩乐的蚂蚁。
这一刻,她忽然懂了那些男人为何都喜欢抢来的,喜欢有征服过程的,因为这极大的满足了人性深藏的恶。
因凌辱他人而得的乐趣确实新鲜。
江品言抬头对视上斐允的眼神,那眼神里满是戏虐,看她仿佛是在看一件有趣的玩意儿,这种眼神她很熟悉。她的悲剧就是这些人造成的,可是他们每个人都不会感到愧疚或不忍,他们只会觉得自己只是小小的玩弄她一下,又没有伤害她的皮肉,不算是作恶。
也就是这些看似随意的玩弄戏耍,在她身上累计的多了,就将她的人生酿成了悲剧。
可是那又怎么办呢,她不想死,她想活着,就只能按耐下心里的难堪和悲愤,化作羞涩的笑容。转身挑了一件红色玉纱材质的衣服,衣服薄如蝉翼,剪裁十分大胆,穿在身上凉凉的。
“走两步。”
江品言听话的走两步。
“转过身扶着墙弯下腰。”
江品言愣住了,她不是未经人事,知道那意味着什么,只能奢求斐允心里能多些怜悯,抬头眼里噙着泪望向她。可斐允压根不吃她这一套,只是拿出一锭银子放在桌上,示意是给她的。
人不用开口,银子就会说话,江品言红着脸去做了。
“转过头来。”
“学过跳舞吗?扭一扭。”
斐允从没有见过这么干净的人,大概是太过害羞,如雪的肌肤已经变的粉红,美的她想上前感受它的触觉。
这样想着便也去做了,江品言吓得浑身一抖,但是还是忍住没有反抗,这位太太好歹是给钱的,总比白惊总是空手的好。
斐允没想到她这么乖,脸上笑容更深,这真的是她从未想过的快乐。一只手轻轻拂过,人儿随着轻颤,挠的她心痒痒。
视线慢慢向下,看到那处风景,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感叹原来女人看女人,也能看的花蕊绽放,汁水肆流。
“小丫头,我还以为你是多纯净呢,果然渊虹的院子里,就没有不让人心动的。”
江品言忍着屈辱,抬头露出一个笑来,只是那笑还不如不笑的好。
“这件看完了,我要了,下一件。”
万事开头难,后面就容易很多。
每一件斐允都能提出不用的要求。
“躺下!”
“蹲下!”
“抬起腿!”
“坐过来!”
忙了半晌,斐允只买了两件衣服,衣服钱还没有给江品言的赏钱多,总之千金难买她高兴。
本来都要走了,可是出去看到那些东西,又看了看已经穿戴整齐的江品言,她又有一些新的想法。
“这些买的时候能给试试吗?”
江品言红着脸摆手,斐允知道凡事有度,她也不想把人逼死,回头渊虹来找她。
“今天的事情,你不会说出去吧?不然下次我可不敢给你好处了。”
江品言乖巧的摇了摇头。
将人送走之后,江品言虚脱的趴在榻上,手里握着那锭银子,想着它可以用来买多少粮食,够她生活多少天。靠卖容挣钱,她本该感到羞耻的,可是在不能抛头露面,又没什么手艺的情况下,一个女子又能怎么讨生活呢?
她要一头撞死吗?不,她要活着,还要好好活着,赶快多攒些钱,好逃出去。
她拿出了渊虹给她的那些册子,每一页都看的很仔细,甚至去拿了东西琢磨,之前她很抗拒。渊虹说不要相信存天理、灭人欲那套理论,人本就是有七情六欲的,寿命最长不过百年,三代之后存在的痕迹都会慢慢消失,何必要压抑自己的欲望呢?就把它当作人生乐趣之一,正视它探索它,更大程度的去愉悦自己。
但是一切要在愿意,平等,互相尊重的前提下,强迫就失去了它的意义。
白惊知道渊虹今日不在,由江品言自己看院子,来了客人本以为她会慌张,可谁知道客人走的时候还挺开心的,看来江品言做的不错。
问题是她到底做了什么呢?出于好奇她来了百合苑,看到江品言盘腿坐在锦榻上,神情认真的看着什么。听到动静,抬头看是她,忙将手里的册子合上。
神情略显慌张的看着她,白惊看她眼尾的肌肤嫣红一片,眸里泛着水光,唇干涩却艳红,显得格外妖冶,一副刚被人怜爱过的模样。
“江品言,你在做什么?”说着就上前抢过她手里的册子,看到里面各种纠缠的简笔勾勒线条,是渊虹那套东西。
纵然让她来之前就知道她会接触这些,可是看到她在认真的研究这个,怕是已经将这一套用到刚才已经走的客人身上,心里就泛起一阵焦躁。
“你跟梁家的姨太太做什么了?”
江品言看她眸色变深,脑子里闪过刚才的画面,可面上仍是镇定的回道:“没做什么,就是卖东西。”
“怎么卖的?”
“她看中什么,我给她什么。”
“都卖了什么?”语气甚是咄咄逼人。
“两件衣服。”
“两件衣服需要挑这么久?”
“她每件都试了试?”
“试的时候你在旁边看着?”
江品言点了点头。
看江品言神色还算自若,白惊没有再追问下去,量她也没有那么大的胆子,敢在这个离她这么近的院子做什么。
于是态度变得舒缓起来,在她旁边坐下,打开册子,指着其中一出问道:“光是看,能看得懂吗?”
两人已经认识半年,白惊说话的时候挑着眉,言语虽隐晦,江品言却能听懂,却装作不懂的回答道:“渊虹管事只是让我看看,我也不需要向客人讲这些,看不看的懂无所谓。”
吃了瘪,橄榄枝被扔了回来,白惊有些尴尬,强颜诡辩道:“有些事情,要两个人才能做,你要是想学,我可以教你。”
“白管事日理万机,就不必麻烦你了。”
“不麻烦。”白惊说着,便一把将人抱起,往最里面的屋子走去。
江品言挣扎,却因力量悬殊,待门被关上才被放开,怒气冲冲的对着白惊喊道:“你不能强迫我。”
这屋子白惊只来过一次,里面的摆设,看的她一个老江湖都脸红心跳。如今再带着人进来,浑身都不由得燥热起来。
“不是强迫,只是帮渊虹教给你这些东西该怎么用。”说着便拽了一段红绸,捆了江品言的双手。
“白惊,你混蛋。”
“说这话有点太早了。”
夏天的衣服,薄薄两层,拉扯几下便散落在地,白惊巡视一圈,将人抱到一处,指了指上面的东西。
“这么大的,能直接坐上去吗?”
江品言看着那骇人的尺寸,摇了摇头,这间屋子是渊虹亲自打扫,她没有来过。
现在被白惊抱着,浑身发抖,只好求饶:“白惊,我害怕,你不要这么对我,你说过会对我好的。”
“不骂我混蛋了?”
江品言忙摇了摇头,白惊将人放下,又将绸缎解开、裙子披上,颇有警告意味的说道:“江品言,有些东西不要学,我让你来这里,是帮忙的,就算能学点什么,也只有你我二人可做,不要有逾矩的行为。”
江品言看束缚解开了,还以为白惊良心回转,不好意思在这光天化日之下行不轨之事,态度也跟着放软,主动抱了抱白惊,柔声说道:“只要你对我好,我依然是听话的。”
直到白惊的手不断向下挑逗,江品言才回过神儿来,她不该相信白惊能够只看不吃,就这么轻飘飘的放过了她。
“听话就好,江品言,我也忍了你一段时间,今天就是算总账的时候了。”
尽管前面白惊花了一番功夫,可是江品言被摁着坐上去的时候,仍觉得身体仿佛被撕裂一般的痛,抓的白惊身上一道道血痕,恨不得手里有一把刀,能捅进她的身体里。
而白惊只顾衔着那摇曳的红豆玩乐,哪里顾得上她的许多心思,只觉得这点痛跟挠痒痒差不多。
只不过一刻钟的时间,江品言已经体会到了渊虹说的那种极致愉悦,甚至希望白惊再用力一点,可是哪怕攀上顶峰,眼前一片白雾之时,她心里仍想着要杀了白惊。
这是第一次有了想杀白惊的念头,尽管两人是她主动,尽管白惊在生活上诸多照顾,可是她对她多次的强迫侮辱,已经让她杀心渐起。
事情结束以后,她神情麻木的任由她抱着清洗,清洗干净后又把她抱到前厅的锦榻上歇着。
等白惊走后,她从锦榻的夹缝里摸出了银子握在手里,好似握着无上至宝。
无论怎么说,她又挨过去一次。
好在她的生活有了奔头,能够攒到钱,只要有钱,她逃出去后就可以活下去。
除此之外,她还要多学算账记账,还有多识字,虽说寺里也会教书识字,可却不多,渊虹有耐心,又博学,她能学得多。
之前偶然听说,裴柔丽可能半年就回来了,如今已经过去了三个月,她要赶快为自己找到退路,趁裴柔丽回来之前逃走。
而远在千里之外的裴柔丽,一副小兵穿着,站在两位将军后面,在看他们沙盘推演。匈奴自从年前开始就不太安分,已经多次出兵滋扰,主动出击却又不恋战,这种行为就是在试探盛国军队的实力,以便来日大军出击。
现在的匈奴首领是挛鞮布日列格,三年前弑父夺位,为人狠辣,野心勃勃。
挛鞮原是匈奴王室,胡延烈被捕杀后,由挛鞮稽侯夺得单于之位,立其长子布日列格为王储。布日列格的母亲伊雅阏氏死后,稽侯很快娶了新妻,新阏氏不久后生下的儿子聪明伶俐,甚得稽侯喜爱,就想要废布日列格立幼子为储君。
可是布日列格十岁便能驱弓射下雄鹰,成年时身高近九尺,能徒手举起千斤之鼎,勇猛善战,很得臣子们喜欢。稽侯为了不落人口实,与东胡族争斗时故意战败,愿意送其长子为质子,以修两族之好。
而布日列格刚到东胡,稽侯便派兵攻打,他想的是一石二鸟,既可以借东胡之手除掉布日列格,又能趁东胡不备将其灭族,抢其人口、土地及牲口。
但布日列格对此早有筹谋,在大军来临之时,趁乱偷走东胡烈马,骑回匈奴,又暗自命人毒杀幼弟。
族人不知其中关节,都赞叹布日列格有勇有谋,不愧是储君。稽侯无法,只得分给他一队骑兵,又给他娶了一位美貌妻子,想以此填平父子之间的嫌隙,毕竟目前来看,除了布日列格,他没有更合适的继承人。
而布日列格并未忘记仇恨,悄悄命人制作了一种骨箭,上面穿孔,发射之时有鸣声,射程也远远高于普通箭矢。
他又秘密训练手下射箭,并说道:“你们要唯我命是从,我鸣箭所射之处,就是你们的箭矢所到之处。”
在秋射围猎之时,布日列格突然将其箭矢朝着他的父亲射去,他的部下纷纷跟随,稽侯便身中数十箭而亡。
草原崇尚有能者居高位,稽侯死后,布日列格便顺理成章的登上了单于之位,继位后就杀了他的后母。布日列格好战,登上单于宝座月余,就开始带兵征讨周边部族,掠夺马匹,残杀老者,他认为老人无力劳作,活着只会浪费粮食。
对于他此等残忍无德的做派,也曾有人表示不满并反抗,可皆被布日列格惨杀。
一时之间,匈奴王室无人可与之抗衡,皆屈服于他的弯刀之下。
屡战屡胜,养的布日列格是雄心万丈,认为自己不仅仅能做草原之王,还应是天下之主。收拢草原各部落之后,他就将目光转移到了物产丰饶的盛国。然而盛国强大,且盛人技多狡诈,十年之前,愚蠢的胡延烈就被他们的小公主戏弄,在兵力雄厚的情况下,不但战败还丢了性命。
如今换他做单于,自然要会一会奸诈阴险的盛国军队,见一见那位久负盛名的长乐公主。
他不会像胡延烈那么愚蠢,被一个女人玩弄于股掌之中,军中有汉人,他从小学习汉语,读过《孙子兵法》,知道什么是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汉人狡诈,传言说只有三万兵马驻守边境,他不敢全信,只能派兵试探,多次挑衅。
盛国的将军姓程,听说头发都白了,盛国皇帝让这么老的人做将军,看来也是无人可用。他应该抓住这个时机,汇集大军,攻占盛国。
程军大营内。
裴实昭指着沙堆,神情严肃的说道:“大将军,据探子回报说布日列格要纠集十万大军来攻打我们,如若消息可靠,那我们应尽快上报朝廷,请求关内支援。”
程阔望着起伏的沙堆,十年前的场景历历在目,一晃十年而过,匈奴再次来袭,不同的是,他已垂垂老矣。而如今的布日列格,比十年前的胡延烈更年轻,也更凶残勇猛,他们是必须要早做打算。
“你说的对,我们是该早做打算,请求朝廷支援,这就让人八百里加急回传军报。”
然而就算朝廷同意派兵,调集最近的关内大军,最快也需要半个月才可到达边境。以防布日列格突然袭击,他们应做好应战对策。
裴实昭看时辰不早,就劝裴柔丽早日回去:“你身体刚好一些,早些回去休息。”
大概真的是在临安城日子过的太舒服,近两个月的路途颠簸,裴柔丽刚到程军大营便倒下了。这可把裴实昭给吓着了,赶快请了军医为她医治,还找了一个小姑娘来照顾她,躺了半个月人才好过来。
如今大战在即,裴柔丽也不想给人添麻烦,就听话的回去休息。
撩开营帐,就看到图灵正支着桌子打盹,图灵家就在离军营不远的巷子,她今年刚十五岁,干活很利索。裴柔丽身体好后,就让她回家去了,可还是会每天都来,说要跟着她学识字,不想做个睁眼瞎。
固水城内,男子从小就开始练武,女子从小就开始学做家务,确实没有学堂。
在这边关险地,会武术确实是比会写文章有用的多。
听到动静,图灵睁开眼,看是裴柔丽回来了,忙拿着写的歪七扭八的字让裴柔丽看。
“姐姐,你看我有长进没?”
裴柔丽很认真的看了看,并试着去矫正图灵握笔的姿势,想识字是好的,她不想打击她。图灵从大人的神色中,也知道如今军情紧张,裴姐姐的眼中也藏着郁色,她不敢打扰她太久,就说要回去自己练。
小姑娘走了之后,她掏出怀中的信件,这封信是晌午吃饭的时候程应允塞给她的,说是临安来的。临安来的就是白惊写的,大约又是三月春的事情,她不想让父亲知道自己在经营什么营生,就不敢当众拆开。
军中烛火不如临安城的精致好用,燃的不亮不说,时不时的还要爆个烛花。洗漱好之后,她歪在衣服叠成的枕头上,就着微弱的烛光,拆开了白惊的信,信中内容却让她大吃一惊,气的一下子坐了起来。
信中说,凌淑锦去了复春城。
信中并未写明因由,只说凌淑锦在她走的当日,也带着秋晨姐妹离开了临安城,去了封地复春城。白惊怕她担心,前些时日来信的时候没有告诉她,而是等收到秋灵寄来的信,确认她们已经安全到达,才敢告诉她。
分开三个月,她长途跋涉的从临安城来到西北,心中再多的怨愤不平,也全都被西北的风吹散了。分开的日子里,她每一日都在想着她,反思着自己的所作所为,站在凌淑临的角度来看,她的诸般行为,确实是有难以令人接受的地方。
两个人的性格都太要强,若想和好如初,需要有个人先低头,她已经不介意那个人是她,想着若能回临安城,就向她求和,搬回公主府。
可是她没想到,凌淑锦竟然去了复春城,复春城里有谁呢?
有她青梅竹马的表哥卢旭风。
郊外别院明明还哭诉着想要与她和好,不过两天时间,转头就能决定去复春城,这世间大概没有人能真正的走到凌淑锦心里吧?
起初她以为,凌淑锦最爱言清和,言清和死后,她以为凌淑锦最爱的是她。如今她们分开了,她就去了复春城,会不会又要开始爱青梅竹马的卢旭风?她怎么就能这么冷静的说放下就放下呢?
而她裴柔丽,又有什么立场去责怪凌淑锦负心薄幸呢?明明起初她也想分开,如今人家真的要去另寻他人了,她又心里酸涩难忍,想她念她,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到千里之外的复春城,问她为什么就能说爱就爱,说不爱就能放下?都不需要时间去忘记上一个吗?
哪怕一天的军营生活下来,她已经很是疲惫,可是此刻躺在床上,却毫无睡意。
她记得之前读过一本书,上面写道:如果你把全部注意力放在一件事情上,那无论这个事情多么小,都会被无限放大,变成天大的事。若是想逃离这种思想的桎梏,就应该马上调转视线,去看人间的百态,世上的旷阔,等时间去淡化这件事情。
当下军情紧急,她不该再想着与凌淑锦的那些事,管她去爱谁,都不是她该去管的事儿了,两人已经分开。
翌日一早,图灵就给她端来了早饭,说是她母亲亲手做的稀面汤,里面还卧了两个鸡蛋。边关百姓家面粉和鸡蛋都是珍贵物,图灵却是隔三差五的给她送。
“图灵,我还不饿,你吃了吧。”小孩子饿得快。
图灵不愿,非要让她吃,裴柔丽看她执拗,只好又去拿了碗筷来,说一人一半,图灵才勉强答应。稀面汤是家里有人生病时母亲才会做的,里面最多也只会放一个鸡蛋打散。父亲是感怀裴将军的恩情,多次叮嘱她和母亲要好好照顾裴小姐,母亲才做了两个鸡蛋的稀面汤。
老是吃别人东西也不好,裴柔丽拿了一袋大米,让图灵带着她回家,说她身体很多了,想去她家里看看。图灵不让她带东西,说母亲会骂她的,但在裴柔丽的坚持下,还是领着她去了。
固水城是建在边境线上,绵延数百里的城墙守护着盛国边境。
程军大营自然是驻扎在城边,再往里走就是百姓家的居所,说是百姓,原来也大都是年老或受伤退役的军人。有些是受了伤落了残疾千里迢迢的无法返乡,有些是垂垂老矣,故乡也没什么亲人,就干脆留在了这里。
几十年过去了,这里被建设的也是一个像模像样的小城,图灵家就在军营不远的巷子里。
裴柔丽到的时候,他们家里人正准备出去做工,程应允听取了凌淑锦的建议,让钟师傅带着百姓去搞农耕,如今他们正忙着给甜瓜地除草对花。图灵的母亲见到裴柔丽,显得很是局促,粗糙的双手不安的反复揉搓,也不要裴柔丽带来的大米。
最后是裴柔丽十分坚持,她才勉强收下。
裴柔丽不想耽误她们,稍作停留便告辞了,图灵还有一个弟弟,爹娘都忙,弟弟都是她在带。如今裴柔丽身体已经好了,也不需要伺候,白天就让她照顾弟弟,如果想继续学习识字,可以晚上去找她,白天她也没时间。
告别了图灵一家人,裴柔丽往军营走,路上碰到一群小孩子在堆泥沙玩乐,其中一个小孩子提着的水已经有些脏了。
西北水源少,很是缺水,冬天下雪时也会囤些雪水,以防夏日水不够用,这也是这里为什么叫做固水城的缘由。
好不容易得来的水,用来自是十分珍惜,这些小孩子玩乐的那点水,一看就知道是用了好几次不能再用的。
“小江,你这城墙只有一层,你应该隔一段再盖一层,城墙越多,敌人越难攻进来。”
“阿淼说的对,我们再盖一层。”
“水太少了,泥不够了,你再回家取点儿。”
“我家的水都是洗过菜、擦过桌子的,已经没了。”
一帮孩童叽叽喳喳,路过的裴柔丽看着他们堆砌的泥堆,对啊?城墙多垒几层,敌军不就不容易攻进来了吗?可是边关并没有那么多可以用来砌墙的砖块和石头,那如果只是围着城门的地方盖两层呢?只是盖两层有什么意义?敌人可以攻破第一道防护,就能攻破第二层。
那如果是第一层和第二层中间留些地方,把敌军围在里面,瓮中捉蟹呢?
那留多少地方合适呢?把敌人围住之后怎么能杀掉他们呢?站在墙上射杀,那墙就要砌的宽一些,上面可以站人,可以留出来洞口,可以……
想法越来越多,裴柔丽便蹲下身来,将眼前的泥堆推倒,按照她的想法重建。
本来玩的正高兴的孩子看到自己刚建好的城墙被推了,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另一个小孩子还算镇定,在一旁劝道:“小江别哭,哥哥正给我们重新建呢。”小孩子就是要成熟一点。
夏日炎炎的巷子口,一个身材瘦弱的小兵带着三个孩子玩泥巴,过往的路人只是摇头笑笑。这里离军营很近,也会有年纪小又贪玩的小兵,在不训练的时候和孩子一起玩,大家对此都已经习以为常。
裴柔丽反复推倒又重建,快到晌午时,她心中的设想才有了雏形,去街边的铺子里给孩子们买了糖,就回军营去巡程应允。
裴柔丽起初并没有问程应允,那天在郊外凌淑锦都给他说了什么,是因为她觉得凌淑锦并没有让她在一旁听着,自是有她的道理。可是程应允这厮,刚出了临安城,就已经按耐不住,一托盘的全给她说了,期间还不忘得瑟,说这么多年看下来,如果没有她在中间,他和凌淑锦该是志同道合的朋友。
还夸凌淑锦不愧是十六岁就敢做计谋勇战匈奴的女子,该是盛国第一号巾帼女英雄!还劝她趁姿色尚好,要好好服侍公主,要早日回临安城,省的公主另寻他人。
若不是裴柔丽打断了他,还是要滔滔不绝下去,这厮虽是个墙头草,但是凌淑锦另寻新欢这事,他说的还挺准的。
虽说一路上这家伙老爱时不时的逗她两句,可是也没忘了凌淑锦交代的正事儿,对于她推荐的钟思携,程应允以礼相待。
钟思携确实很了解西北的地质和环境,在农耕种植上也颇为专业,为人谦和又接地气。到了西北未作歇息,就领着程应允派给他的人开始耕作,他说现在虽不是春日,错过了作物种植最好的节气,但还是有些适合的庄稼可以种。
如今一个多月过去了,钟师傅划出来种植的那片贫瘠地块确实长出了绿油油的瓜藤,他说这个甜瓜生长时间短,三个月就能有收成。起初很多人都不信,毕竟他们在西北多年,已经忘记甜瓜长什么样儿了,钟师傅选的那块地,还是沙石掺杂,种黍子都难,别说种瓜了。
可谁知钟师傅在他自己院子里撒的瓜苗还真的发芽了,待瓜苗有三四个叶后,钟师傅才让人移栽到沙石地里,如今瓜秧已经结花,他又让人去对花,说只有这样才能结果。
由此一来,程应允也越来越相信钟师傅能够改变西北的农耕惨状,一有空就去地里看看。
裴柔丽赶到的时候,就看他正指挥着属下搬砖石,“你们这是干什么?”
程应允看她来了,还满头大汗的,就拿了水壶递给她,“你怎么来了?钟师傅说要在这里建些一人高的矮屋,再在上面铺上茅草,在里面搭上架子,开始种蘑菇。等冬天的时候,这里还可以继续种菜。”
裴柔丽没有接水壶,“我不渴*,这里还能种蘑菇?那你这些砖石都是从哪里来的?”
“七十里之外的郭庄,三年前大将军要扩建固水城,但是缺少建造房屋所需的材料,就派人去寻适合烧砖石的地方。七十里之外有个小河,附近的土质黏粘,适合烧砖,大将军就留了一队人在那建窑烧砖。不过那里黏土也没多少,烧不出来那么多砖,我们也是跟石块掺着用。”程应允看裴柔丽对这些感兴趣,就说的多些。
“我有一些想法,想与你说说。”
程应允吩咐了属下照看,就带着裴柔丽回了军营,裴柔丽就着沙盘,把自己的想法给讲了。
“妙啊!按照你的构想,这里是城门,是第一道关隘,后面再建一道城墙,与城门楼相连形成瓮城。里面的城墙上我们可再设箭楼,诱敌军进来后再射杀,可以啊裴柔丽,你怎么想到的?”
程应允说的时候眼睛都亮了,兴奋之情溢于言表,抬手就在裴柔丽的肩旁上拍了两下。纵然裴柔丽也是习武之人,但程应允这家伙从小就吃得多、力气大,被他拍两下子,还真的有些受不了,连忙后退几步离他远点。
“今天上午看小孩子玩泥巴的时候想到的。”
“你怎么不上报给大将军,大将军若是知道你有这么好的注意,定会嘉赏你。”
“我离开西北多年,才来这一个多月,对边关情形也没那么了解。大将军日理万机,万一这方法不可行,净是浪费他的时间。”
程应允听到这话有些不开心,伸出食指晃了晃,眯着眼睛说道:“裴柔丽,你现在有些不自信啊?还不如小的时候,我记得你小时候,跟着曾师傅多学两招,都要跑到大将军面前显摆显摆,如今这是怎么了?”
被人戳破了心思,裴柔丽有些不自然,转过身去回避着程应允的眼神,嘟囔着说:“也不是不自信,就觉得这主意也不是百分百可用,还有这筑墙的材料从哪来?这中间的院子要留多大合适?要修多高修多宽?修成了要怎么诱敌进入?这些我都没想好。”
程应允绕到她面前,仍是直视着她,开口劝解道:“你又不是军事家,怎么能一有想法就很完善呢?哪怕是你我的父亲,驻边多年,遇到什么事情,有了什么计策,也是要聚在一起商量,才能把事情想的全面。”
第054章 修筑瓮城
大约是在临安城待的太久,再次回到边关,裴柔丽变得很不自信。以前总是叽叽喳喳的小丫头,如今变得愈发沉默起来,有几次他也在营帐中听将军们议事,哪怕只有他两个的父亲,裴柔丽也很少发言,多是做些端茶递水的活儿,这让他很不习惯。
“你说的也有道理,但是我还是想着先跟你说说,会比较有底气一点。”
“裴柔丽,拿出你在临安城和凌淑锦吵架的气势来,公主你尚且敢理论,更何况这里还都是能包容你的叔叔伯伯。”
刚有笑脸的裴柔丽,听到凌淑锦的名字,嘴角又垮了下去。
程应允可不愿意放过什么八卦,挑着眉问道:“你们还没和好?”
“和好什么啊?她去复春城了。”无论怎么说,她又挨过去一次。
“复春城?那不是她的封地吗?我记得她那个青梅竹马的表哥不就在那里吗?”
“哎呀,当前要紧的不是这个,你要觉得这个方法可行,那你现在就陪我一起去见大将军。”
“哎哎哎,说就说,你别拉我,裴柔丽,你慢点。”
两人就这样到了大将军营帐,裴柔丽主讲,程应允辅助,把这个想法给说了。
程阔和裴实昭看着眼前沙子堆成的瓮城,双双陷入沉思,这个法子他们之前确实没有想过。就觉得若是城门都被敌军攻破,定是要与之决一死战的。
“瓮城的大小需要好好考量,匈奴骑兵善于射击,若是中间场地过大,就会利于他们射击。”
裴柔丽看程阔对她的想法提出意见,很是欣喜,“大将军,您觉得我的想法可行?”
程阔慈爱的看着眼前的小丫头,甚是欣慰的点了点头,非常肯定的说道:“那当然,有好的御敌良策本将军为何不用?怎么?程伯伯在你眼里就是如此迂腐之人?”
“没有程伯伯,我心里从未如此想过,我只是有些担心此计想法拙劣,无法入您的眼。”
裴实昭得意的捋着胡子,看着程阔说道:“大将军,柔丽小时候我就说过,她要是男子,那必须是做先锋的料,到时候就可以和应允一起,一个右先锋,一个左先锋。”
“老裴,你这都是偏见,女子也可以上战场,也可以建功立业。如今柔丽献出良计,赐她督领一职,瓮城便由她做主修建,需要什么就吩咐程应允去做,我也会给你派些精通建筑的人,让他们按照你的想法去绘出图纸,细节上你有拿不定的我们随时商量。不过此事要快,本将军命你半个月内完成建造。”
“啊,这么急?”
程阔叹了口气,有些无奈的说:“布日列格已然蠢蠢欲动,我们没有那么多的时间了。”
“末将领命。”
时间紧任务重,裴柔丽也没有时间再去犹豫,就带着程阔派给她的人忙碌起来,用了两天时间绘出图纸,确定瓮城各项尺寸。征得将军们同意之后,便开始动工,因为工期较短,参与修筑瓮城的士兵将尽一千人,这一千人是裴柔丽提前在军中贴出告示,征集善于建筑的工匠,不过两天便有上千人报名。
图纸有了,工匠齐了,还差的就是砖石及各种材料,裴柔丽把这个任务交给了程应允。
程应允将郭庄可用的砖石全部派人运回,原来要用来建筑大棚的砖石,和钟师傅沟通后,也先挪给修筑瓮城。固水城的百姓听说军中缺少砖石后,竟有人拆除了自家围墙,此举让裴柔丽甚是感动。
对固水城的百姓来说,这里就是他们的家,如今敌军来犯,自是要先齐心协力迎敌。
自从大将军将这个任务交给裴柔丽后,她便一直守在城根儿,及时的去解决各种突发问题,协调各种人和事。现场堆砌了各种砖石瓦料,裴柔丽就站在这些中间,看着固水城的百姓推着架子车,来给他们送材料。
有砖石,有黏土,有砌墙需要用的瓦刀,还有各家积攒的水。
那一刻流过她心脏的,仿佛是滚烫的沸水,令她浑身都充满了激昂之气。
军民一心,共御外敌,让这场即将来临的战争变得没那么可怕了。
为了尽快完成瓮城的建设,工匠们实行轮班制,日夜不停,到第十三天的时候,城墙已经略见雏形。城墙之上还要修筑箭楼,放置炮车,这里是整个工程最复杂的地方,只剩两天时间怕是不够。
裴柔丽日日守在这里,知道大家已经拼尽全力,无法再去催促。
军令如山,她只好顶着满嘴的燎泡去大将军营帐。
西北干燥,这些天她又睡眠极少,饶是图灵老是给她灌从家里带来的凉茶,裴柔丽还是上火了,起了一嘴的水泡,食难下咽,整个人也瘦了一圈。
这些事情裴实昭都看在眼里,每每想过去劝她休息,可是想到大将军给他说的话,他就又忍住了。那日程阔告诉他,若是瓮城真的能御敌歼敌,那他就会给朝廷上书,给柔丽请功,到时候柔丽就是有战功的女将士了。
他裴实昭一生驻守边疆,对得起国家,却对不起妻女。当初柔丽的母亲蒋氏冒险来边关寻他,并为他生下一个可爱的女儿,他心里十分动容,发誓要好好疼爱他们母女,要建功立业,让蒋氏做将军夫人,让他们的女儿做千金大小姐。
为了达成这个心愿,他在战场上愈发卖命厮杀,慢慢的从一个千夫长擢升为参军,被程大将军看见,委以重任。
可是天不遂人愿,西北苦寒,冬天的时候气温骤降,冷的人受不了。蒋氏就是偶然得了风寒,没有熬过那个冬天,撒手人寰,抛下他们父女走了。大约是埋怨他后又被家里胁迫娶妻,没有给蒋氏名分,柔丽一直不愿意回裴家认祖归宗。
后来托公主带柔丽走的时候,他又劝柔丽回裴家,她又拒绝了。
若是此次瓮城真能御敌杀敌,朝廷论功行赏,那柔丽身份自然能昭示天下,成为名正言顺的裴家千金。
为此,他便接受了大将军的建议,修筑瓮城一事全权由柔丽主导,以免将来论功行赏时,再有人生出异议。
瓮城的修筑如今是营中的大事,程阔也十分关注,当初定下半月之期确实是无奈之举,可是心里也知道这么大的工程很难在半月之内完工。可是上位者,有时候也是明知不能为而为之,为的是能督促属下全力以赴、尽职尽责。
所以裴柔丽来找他请罪,并想要延长工期的时候,他只是责问几句便同意再延长三天。
裴柔丽走后,他又站回舆图前,思考者如何应对即将来的战事。
他送去朝廷的急报尚未收到回信,而派出城去侦查匈奴动向的探子已经有人回来,说布日列格的兵马已经集结完毕,会随时发兵进攻。再过半个月就是立秋,关内七八月天儿还是热的,可是西北立秋后气温就会很快下降,去年七月就下过一场雪,也不知今年会如何。
与这里相隔五百里的匈奴腹地,如今怕正是草肥马壮的时候,布日列格善于作战,尽管他还没有摸清盛国大军的实力,但他一定会在冬天来临之前发动战争。
裴实昭走进营帐,看到程阔略显佝偻的背影,大约是最近忧思太过,头发也白了很多。
他向前几步,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出:“大将军,如今朝廷还未回信是否派兵增援,我们是否再接着上奏!”
程阔冷哼一声转过身来,右手扶在腰间悬挂的刀柄上,“咱们那位陛下你还不知道?只要敌军没有打上门来,他是不会着急的。”
这话说的裴实昭无法反驳,别说如今匈奴的十万大军尚未兵临城下,就是十年前两军已多次交战,他们那位凌帝还能主动求和呢!
“哎,跟着这样一位皇帝,这边守的的也真是憋屈。”
“实昭莫要胡言,我们戍边是为了保护盛国的百姓,不单单是为了皇帝。布日列格生性好战,如今大战已不可避免,你把其余将领都叫来,我们再重议前些时日定的迎敌之计。”
裴实昭拱手称是,前些时日他们商议的时候,柔丽还没有提出瓮城之计,如今瓮城即将完工,他们是需要再重新商议。
因为裴柔丽是瓮城的主管人,这次诸位将领的议会也叫上了她,一屋子二十多位将领,只有裴柔丽一位女性,且是最年轻的,不过这里有大半都是从小看她长大的叔叔伯伯,抑或是如程应允般的儿时玩伴,所以她也没有什么好怵的。
轮到她讲瓮城布防设置的时候,程应允本还为她紧张,却只见她姿态轻松、语势平缓,穿着黑色戎装,小手一背,倒真还有几分少年将军的英姿。
他很久之前就说过,裴柔丽从小就杀伐果断、且敢想敢做,天生就应该留在西北,做一名沙场征战的将士,而不是被圈养在那临安城,做一个小小掌柜。初回西北那会她还不太自信,如今主持了瓮城修建,虽不少受罪,可那股子凌厉的气势也回来了。
第055章 西北军情
记得有一日,他的副将回去告诉他,说有几个小兵看裴督领一介女流,干活时偷工减料不说,言语间竟还敢调戏裴督领。有人猜测裴督领不敢责罚他们,会担心别人说她仗势欺人,可谁知裴督领一点也不惯着,一人打了十军棍,那几个混混被打的嗷嗷叫,说再也不敢了。
军中人多,难免会有些二流子混进来,被揍那是他们活该。
他副将还说,本以为就算裴柔丽不想忍,也可以去禀告了裴将军或者他,让他们去给她出气,可人家自己就出手料理了。
程应允一听就立即驳了他的副将,裴柔丽最烦依赖他人,有仇自己就报了,怎会搬救兵?
裴柔丽讲完后,对于瓮城的巧妙构思,诸位将领都给出了肯定,也在此之上,重新商定了迎敌计策。
匈奴本就善于骑射,如今布日列格制出了射程更远的鸣箭,这无异于如虎添翼。瓮城只是他们的后路,且只能让布日列格上当一次,他们还是需要花更多的精力放在战前。
作战除了排兵布阵,有充足的粮草,还需要有得力的武器,他们这次迎敌还有一个法宝,就是炮制火药。四年前程阔收到戚树成的书信,说南军已开始使用火药作战,用火药做成弹丸投射到敌军阵营,其爆炸效果杀伤力很大,建议他派兵去学,以备大战时使用。
经过了解,程阔知道制作火药的材料与烟花爆竹相似,盛国物产丰富,且有矿山,可助力于火药的制作。
然而火药若是控制不好,就极易爆炸,固水城偏远,制作好的火药不易运送。他只能听从戚树成的建议,派了一对将士去学,学成后又将制作火药的磷石、硫磺和木炭运回固水城。
饶是如今谨慎,在火药的配制过程中,还是发生了意外。那是一个炎热的下午,存放火药的库房忽然爆炸,一时之间响声雷动、焰火冲天,附近看守的将士全被炸死,有多处房屋被其火焰点燃,给军营造成了不小的伤亡损失。
因边境稳定,自那之后,他也不敢再叫人去配置火药。
可自从得知布日列格登上单于之后,他就知道大战在所难免。
因着十年前的事情,他不敢把全部的希望寄托于朝廷,没有办法,当今皇上就是一位厌烦打仗的主儿。可是盛国乃丰饶之地,你不去招惹别人,别人也会来掠夺你。
于是他便早早的派人去采集制作火药的磷石、硫磺和木炭,并将他们分别储存在固水城的不同方位,等到使用时再进行配制,以免再生当年祸事。
裴柔丽讲完自己的部分,就退到后面,听林浩校尉讲火炮营的作战方略,他之后是程应允带领的骑射营,所有将领讲完,已经是月上中天之时。
从将军营帐出来,裴柔丽本打算直接回瓮城,她的营帐如今驻扎在那里,也是为了方便做事。程应允却拽住了她,说今晚的月亮又大又圆,很适合赏月,邀她一起骑马去营外的沙丘上赏月。
听了一晚上战场厮杀之策,是需要醒醒脑子,她便应下,与程应允二人一起出了营地。
最后出来的程阔和裴实昭,看着一双儿女相携而去,对视一眼,又都叹了口气。
“老裴啊!当初我就反对让柔丽回临安,呆在这里多好了,她与我儿子青梅竹马,若是在此成婚,我们俩老子说不定还能在这边关含饴弄孙。”
“谁说不是呢?如今这丫头也二十了。这些年我给长乐公主,还有她的姨母蒋惠妃写了多少书信,说让她们看着为我宝贝女儿找个好婆家,谁知两人都是如此的不可靠,到现在连个影子都没有,而你都快有孙子了。”说完裴实昭又叹了口气。
时光荏苒,日月如梭,一晃这么多年都过去了,不得不令人感叹啊!
“老裴,你说我们还能活着回临安养老吗?”
“大将军,您怎么能说这么丧气的话?您可是向属下承诺过,说等我们老了拿不动刀了,就回临安养老,到时候一起去赏花赏鸟带听曲儿,您还说您的俸禄多,到时候都是您做东呢!”
“大概是老了吧,倒没有从前那么些心气儿了。若是公主现在和亲,来找我一同和她设计胡延烈,我大概就不敢同意了,想想那时候真的是虎的很。”
“嘿嘿,谁说不是呢!我记得那时候我只是您手下的一个参将,站在您身后,听一个十六岁小姑娘讲那些计谋,听的那是一个热血沸腾,恨不得马上去干他个匈奴人仰马翻。如今想想,那时候也是铤而走险,稍有不慎,你我与公主都要命丧在这西北的沙漠里,还好一切顺利。”
“是啊,长乐公主小小年纪,便那般有勇有谋,她要是一位皇子该多好。”她要是一位皇子,他程阔是愿意支持立她为储君的。
裴实昭也点了点头,是啊,长乐公主要是一位皇子该多好!
她若是一位皇子,他就让柔丽嫁给她做皇妃,以后做皇后。
当然,如此大逆不道的宏伟志向他裴实昭只敢在心里想想,哪怕是对着可以托付性命的大将军也不敢讲。
千里之外的复春城,秋晨伺候好凌淑锦洗漱好便下去了。
经过大半个月的誊抄,一路上记录的农耕方法都已经汇集完毕,凌淑锦给它取名《务农汇本卷一》。一番游历下来,让她明白了天地之大,物之丰盛,只怕她如今所见所记不过只是山之一角,若是有机会,她定要走遍大山南北,长更多见识。
若是天下太平,她想完成此志倒也不难,无非是多花一些时间和腿脚。
如今他们住在卢旭风早已修建好的长乐公主府,府邸虽不如临安城的豪华,但是在复春城也是首屈一指的气派,屋子内装饰的典雅整洁,院子里植被了各种花草,常年都有翠色可赏。
卢旭风知道她喜欢清净,只安排了十来个丫鬟婆子伺候,跑腿小厮和护院都在外院,住起来安全又惬意。
而卢旭风的官邸就在隔壁,若是有事商议也十分便利,总之安排的很妥当,无需她再费心。别说是她,就是秋晨和秋灵,这些时日住下来也是满心欢喜,说要比待在临安城要舒服多了。
唯一的不足就是她们带的春装不够,需要重新裁制。因为复春城与临安城气候不同,四季如春,现下该是炎热的季节,复春城却仍是凉凉爽爽的,她们出来时轻车简从,衣服带的少。
她还是这里的藩王,按照常理来说,她到了这里之后,各级官员都要来拜见。前些时日卢旭风还能以舟车劳顿为她挡挡,可是以后她要理事,这些人自然是都要见见的。
秋灵去街上看了几家铺子,都觉得无论是布料还是衣服样式,比着临安都差点意思。
说起衣服,自从裴柔丽开了铺子,公主府的衣服基本都来自于三月春。春夏秋冬,各种宫装常服,都给她安排的妥妥当当,每次宴会,那些千金都围着她问衣服是哪里做的,头面是哪里打的,与之前嘲讽她寒酸公主的态度截然不同。
大约是裴柔丽这些年为她做了太多,待在临安城不觉得,可是离开后才觉得不习惯。衣服首饰这些也就罢了,为了逗她开心,裴柔丽总能有时间就陪着她,春天带她去游湖踏青,冬天陪她去凤山赏雪、摘梅、品茶。
时刻关注着她的心情,第一时间为她排忧解难,这就是过去十年裴柔丽在做的事情。
哪怕三年前,她为了留住裴柔丽,破坏她与程应允的好事,强行要了她,裴柔丽也只是发几天脾气。
裴柔丽是性子倔,爱发皮气,可也总是很快就好,有时只需要她稍微给个台阶。
还记得两人第一次接吻,是她主动吻了她。
那时候裴柔丽尚且懵懂,似是被她的举动吓到,双手撑在背后,一双眼睛睁的圆圆的,亲上去的时候也不知道闭眼。
一张小嘴柔嫩甘甜,她微微偏头,舌蛮横的輾过她的小舌,朝着深处抵去,几乎能将彼此的呼吸淹没。
而裴柔丽没有躲避,仰着小脑袋,任由她随意索取。她故意轻扫她的上颚,令她酸痒难忍,狠狠的打了个哆嗦,背过去的双手终于肯移上前来,紧紧的抱住她的腰,缩小彼此的距离,加深那个吻。
两人一时之间难舍难分,情谊耸动,一切发生的自然而然,她手指抽动的时候,明明感受到了裴柔丽的愉悦,抽离的时候她还很舍不得,绞着她的手指不愿松开。情浓之时,她俯身看着裴柔丽,看她似乎是一条搁浅在浅滩的鱼儿,浑身湿淋淋的,无力的张着嘴,晃动着尾巴,夹着她来回磨蹭,似是在求着她救她重回水里。
那是她见过裴柔丽最娇媚的时候,双眼似是长了媚丝一般缠在她身上,令她不能抽离,只能一遍一遍的亲吻她,只愿两人能永不分开
第056章 失望透顶
裴柔丽武艺高强,为人很辣,而她凌淑锦手无缚鸡之力,她如何强迫了她?两人能同榻而眠,自是两情相悦,从那之后,她就愈发大胆。
去年初冬,她们在凤山小住,有日裴柔丽只带她出行,两人骑马去了梅林。她一手抱着她,一手把控着缰绳,与那日郊外的情形十分相似。
只是携游梅林时两人尚处浓情蜜意之时,郊外共骑一马,实是裴柔丽迫于形势的无奈之举,而后两人就彻底分开了。
之前为了誊抄书卷十分忙碌,忙着还好,她没有空闲去想临安城的一切,可是如今闲下来,只觉得心里空唠唠的,想要裴柔丽的心情达到顶峰。她抬步走到一个箱笼前面,从里面取出一个黄鹂木锦盒,就着烛火打开来看,是一件成色极佳的青玉。
匆匆离开长安,这是带走的唯一一件与裴柔丽有关的东西,将它轻轻放在鼻下轻嗅,似乎周遭都萦绕起了熟悉的气味,那是独属于裴柔丽的气味。实际此物已清洗多次,在箱子里放了三个月,早已没有任何气味。
不过是此刻的她太过空虚,太需要裴柔丽来填满她。
秋灵睡觉不喜欢拉床帘,是想着天一亮光照进来她就能醒,省的睡过头,耽误伺候公主。最近公主起的也早,以往她收拾好进屋,公主已经穿戴好了。
可是今日她进屋的时候,帷幔还垂着,将床上的人遮的严严实实,大约是近些时日疲累了,今日公主要好好歇歇,秋灵便退了出去,先去盯着厨房准备早膳。
大约是昨夜过于疲累,凌淑锦醒来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床铺被她折腾的皱皱巴巴。看秋灵去收拾的时候,她有些不好意思,好在秋灵脸色如常,并未显出什么。
用完早膳,她本打算上街走走,来了这么久,她们只出过一次门,还是坐在马车里。
然而主仆三人刚收拾好,卢旭风来了。
卢旭风神色慌张,递给凌淑锦他刚收到的书信,信是来自临安城的。
信上说西北要打仗了。
凌淑锦听到这个消息,身形不由的晃了一晃,秋晨赶快上前扶助她。
“这消息可靠吗?”
西北若是起了战事,西南之外的蛮夷怕也会蠢蠢欲动,卢旭风也是一脸焦急之色。
“据信里所写,程阔将军已经向皇上表明匈奴最近不断寻衅滋事,恐不日便要率十万大军而来,而如今边关只有三万将士,恐难以抵抗,请求朝廷派关内大军支援。而皇上……”说到这里,卢旭风有些犹豫。
凌淑锦着急的想知道西北的情况,催促道:“父皇说什么?”
“皇上责怪程老将军未战先怯,实非良将,让兵部重新择将才去西北戍边。”
听到此言,凌淑锦震怒,怒呵道:“他怎么能昏庸至此?”
秋灵听的一身冷汗,还好公主府内院没有外人,若不然公主此言传了出去,必会招来祸事。
自十年前凌帝向匈奴求和时,卢旭风便十分看不上这位皇帝,如今只觉得凌淑锦说的很对,忍不住附和道:“信上说五日过去,无一人敢上前去揽西北的差事,朝廷那些人,除了皇帝谁人都不会说程阔将军非良将,将一生都奉献给戍守边关的人,竟得帝皇如此评价,实在令人寒心。”
看卢旭风不但不劝阻公主,还和公主一起骂,秋灵只觉得头大,低声劝道:“主子们可冷静些,别气坏了身子。”
两人心中虽都愤懑不已,但是如今他们远离京城,很难为西北大军帮上忙,这是第一次凌淑锦后悔离开临安城。西北之乱恐是早有端倪,程应允回京都怕已经向皇上禀告过此事,而他的好朋友裴柔丽定然也知道西北危局,怪不得那么坚决的想要去西北。
“秋灵,去收拾东西,我们马上启程回临安。”
卢旭风看她如此着急,忙劝解道:“复春城偏远,若皇上执意不愿打仗,你长途跋涉的回去又有何用?西北起事,也会影响西南,形势若真的危机,家里定会每日传信过来。再说我们即使是飞鸽传书,从临安城来的书信也要七八日才到,说不定皇上现在已经派兵支援了。”
凌淑锦知道卢旭风的分析合理,可若如书信中所说,匈奴此次来势汹汹,而程军只有三万兵马,朝廷若不及时派兵支援,那他们必将危矣。而裴柔丽去之前已与她做了了断,怕是已经存了一去不回的心,若真到两军对战之时,以她的性子,必会上战杀敌。
如若真有万一,那将会令她后悔终生,后悔在裴柔丽主动告知她的身世时,她不应该为一己之私说出那些话。
秋晨看公主落泪,也急的在一旁落泪。可是卢大人说的对,西北偏远,就算她们快马加鞭,回去临安也需要月余,再说公主在朝廷势微,回去又能改变什么。
皇上若真的听公主的话,当年也不会为了边关稳定,派公主去和亲。
凌淑锦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想着如何才能助西北一臂之力,“表哥,你方才说若是西北不稳,西南也会有异动?”
卢旭风点头,正色道:“十年前西北挥军而下时,西南的夜郎国也是蠢蠢欲动,可好在西南相较于西北来说,有群山天堑做壁垒,虽说我们边境线上只有万余兵马囤驻,但只要早做防备,应没有多大危机。”
西南多高山,山的那边有一小国,名曰夜郎国。
百余年前,盛国有热爱翻山游历者,去到了夜郎国,那是这个小国第一次出现在盛国的书籍上。
夜郎国依山而建,百姓信奉神明,夜郎王之下就是大祭司,神权高过王权。二十年前,夜郎王务兴曾派使者来访,带了许多珍稀药材,请求盛国开通夜郎道,想用药材与盛国交换绵帛与粮食。
当时先皇已然年迈,朝廷又处于皇子争夺的漩涡中,无人在意这蛮夷小国,便没有同意。
而夜郎国已经知道了山的那边是一个富庶之地,自那之后便不断派使者探访,甚至有夜郎人搬迁至复春城定居。十年之前,西北匈奴来犯,盛国一时不敌,夜郎便以为自己有机可乘,便也派兵来袭,却被西南守军打的落花流水。
自此两国交恶,也将复春城之内的夜郎人全部驱逐。
夜郎国的故事凌淑锦也知道一些,蛮夷小国本不必在意,可是如今来看,或许可以借它来助力西北解困。
“秋灵去取笔墨来,本宫就番后,还未与父皇上过奏疏表明西南情形,如今也是该要述一回职了。”
待奏疏写完后,卢旭风取来一看,嗓门不由得大了起来,“凌淑锦,你竟敢欺君罔上,若是被朝廷知道,定要降罪于你。”这丫头竟然敢在奏疏上写,夜郎国屡次带兵滋事,屠戮百姓,掠夺钱财。
还写什么据探子回报:夜郎的大祭司夜观天象,说盛国西北战事将起,盛国将灭,以后西南之地皆是夜郎国的属地,还建议夜郎王马上挥军而下。
这都是没有的事,一派胡言。
凌淑锦嘴角扯起一抹笑,解释道:“表哥记不记得父皇刚登基时,夜郎曾派使者来贺?那使者颇懂一些阴阳之道,会观天象还会给人算命,有一日万里晴空他却说一个时辰后会有雷雨,众人不信,谁知后来真的暴雨如注。除此之外,有些朝臣*找他算命,他还算的颇准,于是父皇便想留下他,并许给他钦天监要职,可是那人却执意要回夜郎,说自己故土难离。”
一旁的卢旭风陷入回忆之中,细细回想,倒还真有此事。
他记得自己的父亲还去找他算了,那使者说出了他家底如何,有子几个,官居几品,诸如此类,父亲很是惊奇。其实现在想想,定是那使者买通了朝廷的某个官员,打听了一些朝廷重臣的底细,才能在宴会上胡驺,而他面对高官诱惑不愿意留下,定是担心有朝一日露出马脚,小命不保。
不过是因为他先算出了天象,才让人信了他后面的话。
“你的意思是,既然皇上相信夜郎国的神学之说,便以此去糊弄皇上,让他同意为西北调兵。”
凌淑锦点头。
“可是你怎么断定皇上就一定相信你?就算他一时迷糊真相信了你的话,若来日起了疑心,派人到西南查探,就知道你所上奏皆为瞎编,不怕他降罪于你?”
“本宫也不敢确定他真的会信我,不过是除此之外,无其他计策可施。若是他真的能及时派兵解西北之困,就算将来处罚,本宫也认了。”
也是,皇上多疑且厌恶打仗,为今之计,也只能如此。
待秋灵将奏疏密封好,他便拿着信,命人八百里加急送出。
此事办完,他又让人去查,如今城内可还有夜郎人。虽说十年前有过一次驱逐,可是夜郎人长相与盛国人差异不大,待得时间久了,口音上也甚难辨别。加上夜郎国盛产珍稀药材,这些年有人为治病,也会去夜郎求药,复春城的集市里,甚至有人专门倒卖夜郎药材。
因夜郎国小势弱,百姓求药也只为治病,这些年他也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第057章 西南风情
卢旭风走后,凌淑锦也无心再去街上转悠,一心都挂在西北的战事上,希望父皇能尽快派兵以解西北之困。她冒险上疏,不仅是为了裴柔丽能活着回临安,更多的是为了西北的将士、百姓,和盛国的疆土不受侵犯。
远在南疆的二皇子凌弘靖,正在戚树成的营帐里,听他讲西北之事,当下心中就为程将军抱不平,立即请命愿去西北抗敌。
唇亡齿寒,戚树成收到书信后,心内也很是凄然。
他与程阔自幼相识,后进入军营历练,一个被派往西北,一个镇守南疆,多年戍守边疆之苦无法言说,只能互相勉励,大有惺惺相惜之意。
守护疆土,卖命厮杀,除为了封侯拜将,也是身为盛国男儿该做的。可是一国皇帝,不褒奖战士辛苦,竟然说一个战功赫赫的老将军实非良将,若是程阔知道了,怕是比万箭穿心还要难受。
看着眼前义愤填膺的凌弘靖,从不插手朝堂之争的戚树成第一次觉得,他们应该拥护一位深知戍守边疆之苦的皇子为皇帝。算算时间,这位二皇子也在南疆待了三年多了,记得他初来的时候,还是个细皮嫩肉的少年,皇子的事他也不愿意管,只是将他扔到军中历练,只要不出事便好。
谁知这位皇子很是能吃苦,脸被烈日晒伤了、脚被沙子磨破了,也坚持与大家一起训练。军中除了他之外,无人知晓他的身份,一些老兵也爱拿捏新兵蛋子,他没少被教规矩,有次他还看到堂堂二皇子,为一个老兵端洗脚水。
他于心不忍想出手帮他,却被他拒绝,还说那名老兵骁勇善战,那日击杀了十几名海寇,他愿意为这样的功臣洗脚。再说那名老兵,跟他父亲年龄差不多,全当为父亲尽孝了。
当时他便被这小子给逗笑了,若是被皇帝知道他儿子拿一位粗鲁的老兵与他同比,怕是要跳起来揍这个逆子。
也是从那开始,他觉得这位皇子不一样,开始把他带在身边,教他排兵布阵。
一晃三年多过去了,这小子黑了壮了,愈发像一位将士,上次海寇来犯时,命他带兵去对战,人家未损一兵一卒就将海寇都给灭了。让他不由得感叹到底是皇子,龙生龙凤生凤啊!
只是如今他要去西北一事,有些不妥,“西北不是南疆,水陆战术天差地别,你去西北有什么用?”
弘靖被堵,也不气羸,仍要为自己争取,“正是因为不同,我才想去,想去试试到底有何不同。”
“胡闹,那不是玩乐,是打仗,是你死我活,还试试?西北此次凶险,你有几条命可以试?”
“大将军,我意已决,求您允准!”十年之前匈奴来犯,父皇让长姐去和亲,他气愤不平,可因年幼也做不了什么。
而如今,他已经在军中历练三年,刀法进步许多,也会些兵法,去了西北哪怕做一个小兵也愿意。
戚树成看他眼前跪着的凌弘靖眼神坚毅,一副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倔种模样,无奈叹了口气,摆了摆手说道:“你是皇子,我无法决定你能不能去西北,我这里有份八百里加急的奏报,需要呈给皇上,你去替我跑这趟差事吧。”
听到这话凌弘靖眼睛一亮,立马起身接了奏报,笑的露出一嘴大白牙,看的戚树成烦的不行,指着他骂道:“你平日里都不知道避一避太阳吗?看给晒的乌黑乌黑,熄了灯就只能看到牙了,等你母妃见了,定要写信来数落我。”
自从这二皇子来了南疆,那蒋惠妃是一月来一封信,还带些临安城的特色吃食,弄得他要也不是,不要也不是。
凌弘靖听戚树成与他开玩笑,觉得稀奇的不行,乐的更狠了,一口大白牙晃的人眼睛疼。
“别在我这碍眼了,收拾东西,尽快出发。”
“末将领命!”
话说完便一溜烟跑了,跟个孩子似的,看的戚树成眼眶都热了。这样好的孩子在他这待了三年,天天在跟前晃悠,如今走了怕不会再回南疆,心里还是有很多不舍的。
齐佳彦看凌弘靖一脸灿烂的出了将军营帐,觉得很是稀奇,这家伙少年老成,闷葫芦一个,很少看到他如此喜形于色。心内好奇便跟了上去,自从那件事之后,也就是他狂妄无耻的当着凌弘靖那啥之后,这家伙便搬了出去,不再跟他同住,平日里见了连话也不想和他多说一句,每次都是他厚着脸皮往上贴。
实属让他临安齐大少很没面子。
可是他越是这样如高岭之花不可亲近,他心里就越痒痒,视线总是不由自主的粘在他身上。
现在是大白天,那些兵撸子都去训练去了,他跟着凌弘靖回了营帐,大约是太过高兴,一向谨慎的凌弘靖竟然没有发现他在后面跟随,这让他更加好奇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
凌弘靖一心想要要去西北杀敌,为长姐一雪前耻,迅速的收拾着自己的衣物,没有注意有人进了他的营帐。自从齐佳彦对他有了无耻想法之后,他便搬出来自己住了,按照他的职级早可以搬出来单独住,可是想着军中物资紧张,又看齐家那小子总是挨揍,一时心软可怜他,可是没想到那小子如此不要脸。
“宏二,你要去哪?”大约是叫习惯了,宏二叫的是愈发顺口。
“你怎么在这?滚出去?”
齐佳彦看他收拾东西,不问出他的去向,哪里肯离开?
“那你告诉我你去哪?”
凌弘靖懒得搭理他,看见他就烦,便一脚将他踹了出去。本还想着那家伙会继续纠缠,可能是还有些大少爷的尊严吧,没有再不要脸的闯进来。
可是当他收拾好包袱去向大将军告别,却发现齐佳彦那家伙跪在里面,正哭的一把鼻子一把泪。
“宏二,你终于来了,这混账非要跟你回临安,你顺路把他带回去吧,留他在这里净浪费我的军粮。”戚树成最烦京城扔过来的这些二世祖,都是高门贵少,犯了错是可酌情大骂,可是上阵杀敌的胆子是一点也没有。
不敢上阵杀敌的士兵养着可不是浪费军粮吗?
还有这个齐佳彦,更是二世祖的祖宗,来了不过半年,大小的祸事闯了个遍。被他揍过,也被那些老兵揍过,可仍是死活不改,他都担心再这样下去,这二世祖会被人打死他大营里,还好后来他被二皇子给制服了,这半年还算听话。
如今二皇子要走了,他也非要哭着喊着跟着走,这样一个动不动就哭爹喊娘的惹祸精,走了他戚树成求之不得,立即放人。
可是凌弘靖却不愿意与他同路,扔下一句不愿意便头也不回的走了,他赶快给齐家二世祖使了个眼色,让他赶快跟上去。
齐佳彦虽混账但也有眼色,忙抹干净他好不容易挤出来的眼泪跟上去,怕凌弘靖走远,包袱都没有收拾便跟了上去。
凌弘靖归心似箭,一路是策马扬鞭,纵马疾驰,齐佳彦好歹马术尚可,终于在天黑之前跟上了,并与他下榻同一家驿站。没想到凌弘靖对他视而不见,他什么都没带,跑了一天浑身都湿透了,这破驿站其他人他不认识,只能去找他借衣服。
凌弘靖以防万一,早就上了门,听到他来借衣服,直接说不借。
“宏二,你若是不借给我,那我一会洗完澡,就光溜溜的站在你门前。”
凌弘靖累了一天,不愿与他周旋,无奈之下扔了一件不要的衣服给了他,开门后甚是厌恶的扫了那混账一眼,“只这一件,不用还了。”
齐佳彦见好就收,接过衣服回房间洗漱,又把自己换下的衣服洗干净。凌弘靖那臭脾气他多少了解一些,说不借那就是不借,他可不想明日没有衣服可换。
换好衣服后,他就抱了被子来凌弘靖门口打地铺,赶了一天路,他甚是疲惫,担心明天起不来,便先来堵住凌靖的门。以凌弘靖的臭脾气,明日定是早早就醒了,也根本就不会叫他一起。
门口一番动静,只要不是聋子都能听见,对于齐佳彦那点打算,凌弘靖一清二楚,能会给他的只有冷笑一声。这个傻子睡着了就跟死猪一样,他准备睡两个时辰就走,那时他就算踩着齐佳彦的身体出门,齐佳彦也不会醒。
驿站都是南来北往的官差,也没个时辰,伙计看住上房的官兵丑时就要启程,忙上前去搭话。
“官差大哥,您现在就要走啊?您门口的小哥儿还没起呢?”正睡的鼾声如雷。
凌弘靖准备往马厩走,挑一匹壮实的马儿,他的这种赶路方式,每到一个驿站都需要换马。
对着追上前的驿站伙计,回话就有些敷衍:“不用管他,我们不同路。”
伙计哎呦一声,感叹那小哥算的真准,昨晚上那小哥下来给了他点碎银子,问他借些笔墨。好处虽然不多但好在他托付的也不是麻烦事,说若是与他同行的大哥走的时候不叫他,而他还没有醒,就让他将书信交给他。
第058章 寻找助力
“这是睡过道的小哥让交给您的书信,还说让您走之前一定要看。”伙计也有些好奇那上面写了什么,当面传递的书信,还用烤漆给封住了,真是穷讲究。
凌弘靖只瞥了一眼,便冷声道:“我不看,你还给他吧。”齐佳彦惯爱故弄玄虚,两人就在同一驿站,有什么不能当面说,还要大费周折的以书信代之?
小混账烦人精。
那伙计一看外快要赚不成了,就忙上前一步将人拦住,面露难色的哀求道:“官差大哥,您就可怜可怜我吧!您说这荒郊野岭的,我好不容易得了点赏赐,您就高抬贵手打开看看?”
过道小哥叮嘱过他,若是此人不看,他就使劲卖惨即可。
凌弘靖垂首看了眼瘦弱的伙计,颇为无奈的抿了抿嘴,到底是撕开看了。
纸上不过寥寥九个字:带我走,就让我爹帮你。
“你去把他叫醒,就说我就在外面等他一刻钟,他若不来我就先行一步。”
那伙计看事儿真成了,忙不迭的上楼去喊人,小哥儿睡的跟死猪似的,捏着鼻子才把人给叫醒。
齐佳彦原也不想这么费劲,是这一路上,凌弘靖根本就不给他好好说话的机会。他知道他心软,喜欢可怜弱小,他看那驿站小伙计瘦弱,才生了这一计。
好说歹说,人是愿意带他同行了,可就是这赶路的节奏,他真的是受不了。
一日骑行八百里,他骨头都快被颠散架了,实在受不住了,就斗胆劝他慢点骑,那倔种非说大将军给他的信件要八百里加急送到临安。
他真的服气了,正常的八百里加急是中途换人又换马,三十里一驿站,若是长途颠簸受不住,就可在下一驿站换人,哪有像他们这样逮着一个人耗的啊?这宏二是存了心要折磨他。
这样的奔袭强度持续不到第三天,齐佳彦就跟不上了,天黑到达驿站的时候,人是从马上摔下来的。
凌弘靖将人背到房间里放下,看到齐佳彦大腿内侧的裤子上血迹斑斑,应该是给磨破了,他找了伙计要了点药,伺候他上了药,整个过程齐佳彦眼皮都没闪一下,真跟死了似的。
期间凌弘靖忍不住探了他的鼻息,好在还有呼吸声,没死就行。
不过经此一遭,凌弘靖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有些太着急了,对待齐佳彦是不是有些太刻薄了?这身娇体贵的大少爷,能够跟着他连跑三天,已经很不容易了。
他自己是从小习武,且又在军营中历练三年,才磨的皮糙肉厚。饶是如此,这么长时间的骑马颠簸他也有些受不了,若不是提前在腿上和马鞍上都绑了布条防护,大约他的腿也会被磨破。
细细算来,如今离临安应还有五六天的行程,再这样下去估计他也要坠马,是需要想想办法了。
睡梦中的齐佳彦,只觉得自己好似躺在秋千上,一直被摇来晃去,耳边还有水流声,浑身都觉得轻飘飘的,他这是死后入仙境了吗?死了也好,死了就不用再骑马了,也不用再跟着凌弘靖受奔波之苦了。
他生于富贵鼎盛之家,人间的锦衣玉食都已经享受过,若是死了也算不亏。
若说有什么遗憾,就是还没有被凌弘靖睡过,自从大雨之夜他开始对凌弘靖有了想法,就立志终有一日要睡到这身强力壮的二皇子。这凌弘靖好比就是那诗文里的牡丹花,有一话叫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他齐佳彦做鬼也要做个风流鬼。
若是到了阴曹地府,骑马累死也太丢人了,还不如被凌弘靖睡死,凌弘靖一看就是有这种实力的人。
不行,他一定要被凌弘靖睡了再死。
“我不能死,我不能死。”
正在一旁看书的凌弘靖,听到小混账又说梦话,一本书砸过去,落在那人的胳膊上。睡觉就睡觉,没见过他这么吵的,不是打呼噜就是磨牙,还说梦话。
睡品如人品,都一样的差。
齐佳彦吃痛,恍然从梦中惊醒,猛的睁开眼睛,看到红漆木的平屋顶,正常房子没有这样的屋顶,他这是在船上?本想支起身子,可是刚一挪动,双腿之间就疼动不已,似是有万根银针扎过。
低头一看,他下身只盖了一块布,小风一吹,凉飕飕一片,他裤子去哪了?
转头看见坐在一旁的凌弘靖,尖声叫道:“宏二,你丫对我做了什么?”莫不是这丫的假正经,真的趁他昏迷睡了他?
看齐佳彦那混账的表情,凌弘靖就知道他脑子里净又是些污秽之事,又一本书砸过去,落在人的腿上,痛的齐佳彦又咋呼起来。
中气这么足,看来是没什么事了,他还真担心齐家小少爷死在他身边。
“瞎琢磨什么呢?你看你那腿上都是伤,敷药之后还能穿裤子吗?”再说他对这混账毫无兴趣,当然对其他男人也没兴趣,他根正苗红,正常男人一个。
若不是看在他是齐家小少爷的份上,他才不会管他。
他已离开朝廷三年,与朝中大臣都不熟悉,此次回京,若是母妃不愿意帮他,确实需要找个人替他在父皇面前说些好话。
齐家原也是将门,齐佳彦的太爷爷曾是盛国有名的将军,屡建军功,只是后代身体多羸弱,不宜从军,大都选择走文臣之路。而当今圣上重文轻武,五品以上的官员齐家出了三位,三品大员有两位,齐家的姑奶奶是青州江家的老太太。
总之齐家近两代的子孙,无论是留守的儿子还是外嫁的女儿,都是有出息的,共同支撑起了齐家在世家大族中的地位。
所以看了齐佳彦的那九个字,他觉得齐家或许可以当个备选来用。
纵然齐家与江家同气连枝,以后必是会支持三弟的。可是当下三弟还小不说,关于储君之位,朝廷大臣一直都在为立嫡立长争论不休,眼下来看,其他皇子非嫡非长,都与储君之位无缘。
再说他只是让齐家帮他去一趟西北,与皇位也没什么牵扯,齐佳彦若是帮他,说不定齐侍郎真的会为他在父皇面前说上几句,助他西北成行。
诸如这般缘由,他才能一路带着齐家这小混账。
齐佳彦刚醒时脑子不清楚,如今被砸了一下,再看宏二一脸的不屑,就知道是自己睡糊涂了。他清醒的时候宏二都对他没有兴趣,更何况如今他这副脏兮兮的模样,他甚至都能闻到自己身上的酸臭味。
不过没做就没做,他也不用尴尬,便没话找话道:“宏二,我们这是在船上?”
看凌弘靖点头,他又继续问:“为什么突然改坐船了?心疼我?”古人说心疼便是爱一个人的开始。
“我也腿疼。”
“哦,破皮了吗?那让我看看?”
“信不信我把你扔下去?”这个人就不能好好说话。
“看一看怎么了?你不都看完我的了吗?给给给,你再好好看看。再说我早都看过你的了,摸都摸过了,害羞什么?反正如今我们在这船上也无事可做。”齐佳彦边说边支棱着下身,担心凌弘靖看不清,把那块布扯开,还往前凑凑,反正都这样了,他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了。
齐佳彦记得第一次看见宏二的,就惊叹于竟然能有人的尺寸那么可观。
再低头看看自己的,只觉得是饭吃少了,导致那东西没长开,跟他的个头似的。
懒得搭理他的挑衅,凌弘靖准备去甲板上透透气,船是驿站伙计帮他找的,是一艘来往临安与南境的商船。他花光了身上的盘缠换了一个小舱室,船主一日可提供两餐,承诺五日之内便能到临安码头。
若不是只有一个可供休息的船室,他才不会与那混账同处一室,只会脏了自己的眼睛和耳朵。
齐佳彦看人又被自己调戏走了,便强撑着起来,找隔壁的船夫要了一盆水,避开伤口勉勉强强的擦洗一番,虽说洗的不舒服,可身上总归是没有酸臭之气了。他是家里排行最小的,祖母和母亲对他那是极致宠爱,从小到大都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要不是犯了错,被父亲责罚扔去南疆大营,他现在也不能咽下这等赶路之苦。
那日他看宏二眉开眼笑的从戚将军营帐出来,还收拾东西要走,就去求戚将军告知他发生了何事,好在戚将军也想把他送走,毫不犹豫的就告诉他了。他在南疆大营耍横一年多,前半程靠银子,后半程靠宏二,银子没了宏二再走了,那他留在那还有什么活路?自然是要跟着走。
从戚将军那里打听来宏二想去西北,他便利用家中权势诱惑宏二,如此他便愿意带着他。
别管一路多辛苦,他以护送二皇子的名义回临安城,父亲总不会再责罚他了吧?想想他也真是聪明,竟然能想到如此一石二鸟的良策,既可以名正言顺的回临安,又可以一路调戏二皇子。
若不是身体有恙,定要趁此机会将他拿下。
接下来的几天齐佳彦仍是不停犯贱,但凌弘靖不接他的话,说的久了他也累的慌,两人总算是平安无事的到了临安码头。经过这几天的休息,齐佳彦的身体已经好的差不多,下路行走已不成问题,船一靠岸,凌弘靖便丢下他走了。
第059章 成婚生子
至于齐佳彦答应他的事,若是敢不做,他自是有办法收拾他。这家伙在南疆军营闯下祸事无数,戚将军都帮他瞒着,若是这些事被他爹齐侍郎知道,定会狠狠打他一顿,再将他送回南疆。
齐佳彦早就想离开南疆,苦于齐侍郎不答应,还说他要是敢自己回去就打死他。
这些事情都是齐佳彦自己告诉他的,这家伙机灵的很,每次惹了祸事怕别人揍他,就开始跟屁虫一样的追着他寻求庇护,跟他讲些有的没的,顺带把自己那点弱点卖个底朝天。
齐家那么多聪明人,怎的就生出如此一个笨蛋玩意?
不想他了,他要赶快回宫去。
不过身上那点银子租船花完了,只能走着回宫。
距他离开已三年有余,临安城的变化也不大,南庆街还是一如往常的车水马龙,人潮如织,男女衣着也要比南疆华丽的多,到底是盛国国都,繁华富贵。
皇子回宫,自是要先面圣,顺便呈上戚将军的奏疏。
至于去西北之事,还是要见过母妃之后再说,毕竟他对如今朝堂之事并不了解,万一言语间表述不当,只会平白生事。
父皇看他回来很是欣喜,一边让人去永章宫传话,一边拉着他的手询问这几年的经历。他随意挑了几件讲了,父皇便夸他性格沉稳、身姿矫健,颇有大将之风,望着他的眼睛里满是赞赏之意,好似一位慈爱的父亲。
这样的父皇让凌弘靖有些陌生,他上头有哥哥姐姐,下有弟弟妹妹,加上他性格沉闷不会哄人开心,父皇对他一向冷淡,很少有如此亲切的时候。
也许是多年未见,真的是想念他了。
直到兵部沈尚书求见,才放他回永章宫去见母亲。
蒋惠妃听说儿子回来了,那是一个大喜过望,一会儿让小厨房去准备二皇子爱吃的,一会儿又让人去打扫二皇子在宫内的居所,永章宫内忙活一片。
这也不怪蒋惠妃,这小子一去就是三年,年前催他回来过年,他说年后回,年后又说年底回,只一味的诓骗她。如今好不容易真的回来了,可不让她欢喜吗?所以早早的就在宫门口等着儿子。
可是等着等着,心中便有些不安,儿子突然回来不说,怎的皇上又留他那么长时间?自家儿子闷葫芦一个,他们父子之间向来话少。
永章宫有些偏辟,从承乾殿走过去,也颇费些腿脚,刚拐入永章宫的宫道,便见母妃在门口守候。
蒋惠妃左等右等,终于看到儿子的身影,忙上前去迎,母子久别重逢,相拥而泣。
蒋氏祖上是庆州的,庆州饮食喜辛辣,御膳房里的膳食多清淡,惠妃便在自己的小厨房里安排了善做辣菜的厨娘。儿子胃口也随娘,看着快要摆满的桌子上全是自己喜欢吃的,凌弘靖立即拾起碗筷大快朵颐起来了。
军营里多是大锅菜,说不上好吃与否,就是为了填饱肚子罢了。在南疆这些年,凌弘靖也时常想念,宫里面的美味佳肴。
惠妃看儿子吃的开心,就忙着给他夹菜,她这个儿子从小就能吃还不挑食,若不是好动喜欢练武,食量这么大,早晚要吃成个大胖子。
一顿饭吃完,桌上剩的不多,惠妃让人撤了,换了茶来。
母子俩终于可以聊聊天。
“儿子啊,你怎么突然回来了?”不知为何,这次儿子忽然回来,连封书信都没有,总让她心里有些担忧。
凌弘靖本还想缓缓再说,可到底是母子连心,母亲是了解他的。
“母妃,我想去西北。”
原来如此,惠妃悬着的心终于落到实处,看着儿子垂着头,都不敢看她,约莫也是担心她不同意。
“你如此犹豫,是担心母妃不同意?”
西北大战将起,战场上又刀枪无眼,凌弘靖理解母妃不想他涉险的心,不会支持他去,母妃如此问,他只能点头。
“你与你父皇说了吗?”
“未曾,儿臣离宫已久,不了解宫中如今形势,想着先征得母妃同意后,再去求父皇。”
听到这话,蒋惠妃心中十分安慰,她的儿子本就性格沉稳,如今外出历练三年,做事是愈发周全了。
“我儿聪慧,你不必去说,要等你父皇找你。”
“母妃此言何意?儿臣不解。”父皇怎么会主动找他去西北呢?
蒋惠妃拉起儿子的手,柔声说道:“西北的军报已经呈上来半月有余,你父皇责怪程阔大将军未战先怯,实非良将,扬言要换掉西北主帅,让朝中武将自荐。可西北苦寒,如今匈奴大军来势汹汹,你父皇又极其的重文轻武,这等吃力不讨好的差事,谁人傻到要去西北送死呢?我听说昨日你大姐姐又上奏疏,说西南夜郎国的大祭司算出西北有变,也想如十年前一般趁机攻打盛国,如此一来,你父皇必要赶快对西北之事有个决断,在朝中择出良将,带领关内大军支援西北,以免陷入两面夹击的险境。”
“大姐姐去了复春城就藩?”
“是的,公主本没有封地,是因为你大姐姐和亲匈奴有功,你父皇为了显示仁德之心,才给了她那偏远之地。原也不指望她去那里,谁知道三个月前,她一声不吭的就走了,没有与你父皇道别,连藩王宝册都没拿。”
“大姐姐一定是被伤透了心,母妃如此说,我便知道今日父皇为何对我那么和颜悦色,想是要让我去西北,不过儿臣也愿意,就是不知道母妃是怎么想的?”当初去南疆,母妃就十分挂念,如今要去更凶险的西北,母妃想必会更担心。
蒋惠妃叹了口气,面上难掩忧虑之色,”若是依着我的意思,自然是不想让你去的,可是如今你大了,心中又有从军之志,去西北也好,可以远离这宫中纷扰争斗。”自从皇后有孕后,后宫中是非不断,朝中关于立嫡立长争论不休,而皇上大有坐山观虎斗之意,她虽不舍儿子去西北,可是留在临安也绝非百分百安全。
再说柔丽也在西北。
凌弘靖一听母妃不反对她去西北,忙起身跪下谢恩。
“你也不必高兴的这么早,如今你二十有一,早到了成婚的年龄,让你去西北我是有条件的,就是好好与你表妹培养感情,待回临安时,我就求皇上为你二人赐婚。”
“裴柔丽也去了西北?”这个表妹就与他相差一岁,自她回京之后,母妃逮着机会便让二人见面,存的是什么心他早就知道,好在裴柔丽对他无意。
惠妃看他没有第一时间反对,心情终于没那么沉重,去西北也好,说不定二人真能日久生情,成就一段好姻缘。
“三个月前就去了,她在西北军营长大,你们两个应有话说,见了面之后别这么傻愣愣的,好好相处,你们若能早日成婚,也算是了了母妃的心愿。儿子你知道的,母妃从不想你去争那个位置,只希望你能平平安安的,一生只做自己喜欢的事情。”
凌弘靖抬头看母妃面上终于又有了笑容,心下虽不是那么着急想成婚,可是为了安抚好母妃顺利去西北,他也没有开口反驳。成婚对他来说是早晚的事,与其娶一个娇滴滴的世家小姐,娶裴柔丽也不错,她既会剑法又懂些刀术,到时候家里弄个演武场,没事了俩人还能切磋切磋。
临安城齐家。
齐佳彦正接受着众星捧月的待遇,左手被母亲牵着,右手被祖母窝在怀里,还有丫鬟给他喂饭,那是一个自在。
上了岸没看到凌弘靖,就知道他撇下自己走了,他身上那点银子在船上买吃的花完了。凌弘靖虽订了一日两餐,可是他好不容易出了南疆大营,自是要好好犒劳犒劳自己的嘴,让船上的厨子单独给他炒些小菜,弄点小酒。
钱花完了他也不会走着回府,就找了一个小叫花子,让他去齐府说小少爷回来了,快派人来接,说只要他去了就有赏钱,那叫花子当即就去了。
不过半个时辰,家里就派了软和的马车来接,同来的还有他的祖母和母亲。
婆媳俩看他又黑又瘦,走路还一瘸一拐的,也不管码头上人多嘴杂,当即就拉着他号啕大哭起来,被众人围观,他竟还有些不好意思。
无论如何,他*终于逃离南境回到温暖舒适的家里,更好的是,父亲还没在家。
最近西北、西南频生骚乱,朝中又无将可派,兵部便把责任推到吏部,说吏部平日里没有为兵部储备良才,才导致无将可用。
这可把吏部侍郎齐衡远给气着了,朝中武将无能是吏部的问题吗?那是皇上执政后多年重文轻武的后果,怎么能将锅甩到吏部呢?然而这话他只能在心中埋怨几句,这天下谁人都会有错,就天子不会。
此事出后,吏部只能忙着找人,可翻来覆去,英勇善战的已经都在边关守着了,靠家里荫封混吃等死的,他也不敢往上报,得罪人家里不说,回头上了战场,刀枪都举不起来,去了何用?
第060章 弘靖封王
本就被这选将的事儿弄得心烦气躁,无处发泄,家里小厮又来禀报,说小少爷回来了,老夫人让老爷早日归家。
听闻此信,齐衡远本就皱着的眉头霎时就拧了起来,这个混账兔崽子怎么突然跑回来了?
齐衡远兄弟四个,他是家里老小,如今官居三品,自诩是最争气的那个。
且他自小省心,少年努力读书,入朝后好好当官,婚姻之时由爹娘做主,娶的妻子也是温柔贤淑、门当户对。
婚后又育有两子两女,大儿子老老实实读书,已经科考有名中了进士。虽不说名列三甲,但好歹也算是榜上有名,能有个官做,不至于赋闲在家,去年与翰林院邱老家的小孙女成了婚,眼看就要抱孙子了。
大约是他这一生太过顺遂,老天爷看不过去,才有了个混账小儿子。齐佳彦那个混账,读书读书不灵,惹祸惹祸门清,耍不了枪弄不了棒,斗鸡遛狗倒是在行。
自从这逆子五岁开始上学堂,那上门告状的人都没断过,整天在学堂里,不是打了这个,就是揍了那个,他齐衡远的脸面,因为齐佳彦这个逆子已经丢的差不多了。
原来他齐衡远也接受不了人参树上结坏果,可是对于这个屡教不改的逆子,他又想了想,谁家的祖坟能一直冒青烟呢?
就让祖坟歇一歇,好歹齐家百年世家底子厚,一个纨绔子弟还是养得起的,便也随他去了。
可是那个小混账却愈加癫狂,家里安排的通房丫头他不要,青楼楚馆他觉得没意思,竟然老是往戏园子里跑,还迷上了一个刷刀的武生,应要把人捧成角。眼看再不管束,就要把那戏子带回家了,一气之下,就把他扔去了南疆军营。
他不是喜欢刷刀的吗?军营里净是刷刀的,人家刷的还是真刀。
再说他们齐家祖上本就是武将,也让这逆子去吃些苦,他管不了的儿子就让别人去替他管,好知道他命有多好。
眨眼一年多过去了,这个逆子竟又回来了?
自打知道了这个消息,齐衡远是公文也看不下去了,干脆先回了家。
齐佳彦早告诉了门童,若是父亲回来,一定要先行跑回来告知他。
于是齐衡远入了后院,老远就看到那逆子在厅堂里站着,不似之前的吊儿郎当,站姿很是端正,正恭敬的回着老夫人的话。看到他回来,也忙给他行礼,黑了黑了,但眉宇间已然没有轻浮之气,多了些坚毅。
只是人确实也瘦了不少,看到这情形,满腔的怒气也消了不少,但仍背着手厉声质问道:“你怎么突然回来了?”
齐佳彦早已打好了腹稿,恭敬的垂首答道:“回禀父亲,儿子此次归家,是护送二皇子回京。”
听到这个消息,齐衡远有些惊讶,接着问道:“二皇子也回来了?他怎么突然回京?”
齐佳彦点了点头,但是又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就等着父亲说那句:“跟我去书房。”
齐家老太太和齐夫人看到父子俩离去,对视一眼,父子俩没有吵起来就好。
书房在前院,齐佳彦沉默的跟在父亲身后,以往被叫去多是挨骂,有时候还会被踹几脚,导致他对于父亲书房没什么好的回忆。如今不召而归,又有事所求,内心更是忐忑。
书房之内,两父子一站一坐,气氛怪异,丫鬟奉上茶水后就连忙退了出去,以防父子俩闹起来殃及池鱼。
齐衡远一路回来,早是口干舌燥,喝了一碗茶才开口问道:“说吧,为什么二皇子突然要回来?”
齐佳彦垂首而立,小声答道:“他想去西北。”
“什么?二皇子想去西北?你确定消息无误?”齐衡远正找不到合适的人递交给兵部,没想到如今人自己送上门来,真是上天助他啊!
齐佳彦一直观察着父亲神色,看他听说凌弘靖想去西北之后面露喜色,内心不由得雀跃起来,看来父亲是赞成此事的。
“我确定他想去,还望父亲帮他,我初到南疆大营时,什么都不懂,是二皇子多次帮我,儿子才能活着回来。父亲从小就教导我做人要知恩图报,还望父亲替他在皇上面前美言几句,助他西北成行。”说这便跪了下来。
齐衡远听他言辞恳切,一脸正色,觉得很是奇怪,自家的儿子什么模样他了解,打小结识的都是狐朋狗友,正经人都不愿意带他玩。而二皇子他也熟悉,那可是皇子中少有的正气之人,人家怎么可能会和这个逆子交好?
还是说二皇子有心谋求储君之位,想要借他齐家的势?
但是他儿子可是临安城里出了名的纨绔子弟,是被家族承恩过的不学无术之人,二皇子结交他有何用?再说如今朝中缺武将,兵部和吏部巴不得马上有人领了这苦差事,二皇子是陛下绝对信任之人,只要他去陛下面前说,陛下必定同意,哪里还需要他出面?
再说二皇子又不糊涂,知道齐家与江家乃是姻亲,不说他们不想掺合立储之事,就是参与,也肯定是支持江家宁妃所生的三皇子,怎么会去支持他呢?
“齐佳彦,你确定二皇子需要你来求我?”
齐衡远思来想去,还是说自家的糊涂玩意会错了意?
难得能在书房里与父亲议论正事,看父亲一脸怀疑的看着他,心中不免叫屈,嘟囔道:“确定,父亲怎得不相信儿子?”
“你说话大点声,男子汉大丈夫,说话嘟嘟囔囔的做甚?”
“父亲,我确定是二皇子他需要您帮他,您就帮帮他吧?”
齐衡远靠在椅背上,看着自家从小就缺根弦的儿子,思忱良久才开口:“你想让我帮二皇子可以,你也跟着他去西北。”
啊?他去西北干嘛?西北打仗呢!
“我不去,听说那布日列格凶残至极,我若去了死在那里怎么办?”
看着这个窝囊胆小的儿子,齐衡远气极,怒骂道:“怎得你与那些小混混打架斗殴时就不怕死呢?”
被揭了老底,齐佳彦也懒得再装,他腿上还有伤,跪着疼的很,干脆一屁股坐在地上,扬着下巴说道:“我是齐家的小少爷,那些小混混又不敢杀我,但上战场可不行,那可是刀枪无眼,说玩命就玩命。”
看着地上坐着的无赖,齐衡远直叹这才是他那混账儿子,刚才那些都是装的,果真应再让他去战场上历练历练。就他这家世这怂样,真去了西北程阔也不会让他上战场,顶多让他当个伙夫,不然就是浪费军粮。
“为父的话就摆在这了,想让我帮二皇子你就得跟着去,不想去就别报恩,两条路你自己选。反正想去西北建功立业的武将那可是多的很,我明日就需向圣上提报人选,你现在就要做出选择。”说完就继续喝茶。
坐在地上的齐佳彦,弓腰耷背,陷入两难之中。
这个两难倒不是要不要报恩,而是他主动说要帮凌弘靖,若是不帮,就那人小肚鸡肠、有仇必报的样儿,必会向父亲告状,说自己在南疆大营的恶行,到时父亲轻则打他一顿,重则送他回南疆。
南疆大营的将士他得罪了大半,独自回去必没有好果子吃,还不如跟着凌弘靖去西北,那人嘴硬心软,出了事必会护着他。
艰难的从地上爬起,拂了拂长衫上的褶皱,正色道:“父亲,我想好了,只要您能帮二皇子去西北,我就也去。”
“真想好了?要为了报恩丢掉小命。”
“父亲莫要小瞧儿子,儿子在南疆一年多,那也是击杀过海寇的。”
“当真?”
齐佳彦郑重的点了点头,心虚中透露着骄傲。
实情是他随着凌弘靖出海巡视,遇海寇伏击,他本躲在后面观战,却有一个海寇向他扑来,可能是看他瘦弱好杀,当时也不知道哪来的胆量,就乱刀砍了上去。
解决了西北的难事,又忽悠走了惹祸的儿子,齐衡远心情大好。
如蒋惠妃所料,翌日早朝,凌帝便宣布封二皇子为靖王,又封征远大将军,携虎符带领关内十万大军迎战匈奴。而与此同来的,还有西北边关的急报,匈奴单于已率领大军兵临城下,西北边关浴血奋战,因兵力悬殊,还望朝廷尽快派兵支援。
西北地远,就算八百里急报,最快也要五日才到。军情紧急,凌弘靖也不敢耽搁,接了虎符便带领一队兵马前往西北,十万大军在岁城城外的关内等他。
西北大营内,程阔坐在首位,听各位将领汇报军情。
炮火营的林浩:“大将军,虽说我们利用火药顶住了匈奴大军的第一波攻击,可是我们火药也基本用完了,若是匈奴回过神来再派兵攻城,我们怕是就要用第二步作战计划了。”
制作火药的原料难以运输,炮制工艺又危险,极其容易发生意外,是以城内存储并不多。
程阔摆了摆手让林浩坐下,将目光看向程应允,第二步作战计划,是由程应允带领的骑射营迎敌。
程应允站起,拱了拱手说道:”报告将军,布日列格带领的军队极善箭术,其所制的鸣箭射程又远,观察上次敌军是在一里之外开始放箭,这个距离很难看清城楼上将士的面目。据此情况属下修改了战术,令人填充多个兵甲稻草人,立于城墙之上,以迷惑敌军放箭,消耗其所带箭束,待其放松警惕靠近城墙之时,利于我们放箭杀敌,后再开城门与其厮杀对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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