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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041章 给点教训


    “江品言,我知道你在里面,若是再不开门,我便去告诉掌柜的人丢了,让她去寻。”


    “你胡说,掌柜的出远门了。”


    听到这瓮声瓮气的回答,白惊冷呵一声,这么不经诈,还掌柜的出门了?这是看威胁没有了,就要把她扔到一边?卸磨杀驴也不带她这么利索的。


    “我数三声,你不开门,我便去叫掌柜的!”


    躺在床上的江品言听白惊说话这么笃定,心里也忐忑起来,掌柜的到底走了没有?万一没走。


    三声落地,门吱呀一下开了,门口站着一个垂首塌腰的小尼姑。


    白惊背着手冷脸走进去,厉声斥道:“蠢货,掌灯。”


    纵是夜色深重,只能看见人影,江品言也能感受到白惊的怒气。


    白惊冷眼瞧着,大概是在寺庙里待久了,小尼姑穿的是件灰色绸衣,昏暗烛火下,小人儿杏眼桃腮,独有一股少女的娇媚感。


    “谁告诉你掌柜的走了?”


    两人对峙好一会儿都没有人说话,白惊突然蹦出的问话吓了江品言一跳,瘦弱的身子止不住抖了起来,看白惊这样子裴柔丽压根没走,那她要好好的想个对策。


    她抬头看了一眼上坐的人,只见她表情严肃,双眼透着阴骘,薄唇微抿着,修长的手指轻敲着红木桌面,一声声的都重重的落在她的心上。


    白惊生气了,意识到这一点,她双腿一软就跪在地上。期期艾艾的小声辩解着:“没人告诉我,我只是见这几日掌柜的不在铺子里,就猜想着她出门去了。”


    “哦~,她出门了你就放心了?觉得自己没有威胁了?也可以不用费心讨好我了?”


    “不是的,不是的,我就是觉得您事务繁忙,我睡在那屋里总会打扰你休息,便,便继续在这屋子里睡着。”


    出家人不打诳语,江品言不怎么擅长说谎,一句话说的支支吾吾的,声音跟蚊子嗯嗯似的。


    白惊仿佛是听不清,上前两步将她从地上拽起来,掐着她胳膊的手,如铁钳一般桎梏着她,另一只手掐着她的下巴,扯着她凑到跟前。


    疼痛让她下意识哼唧了两句,落在沉寂的夜里,仿佛春日里乱窜的小野猫叫,挠的人心痒痒。


    “江大小姐的膝盖怎么这么软呢?怕我?可是我怎么觉得你更怕掌柜的呢?”白惊看着如惊弓之鸟的小尼姑,怒气消了大半,就这点胆子还敢和她耍心计,扔出去被人卖了,怕还会帮人数钱,天底下怎么有这么蠢的丫头?


    两人离得极近,呼吸交缠,江品言被人掌控着,视线都避无可避,她心一横,双手攀上白惊的细腰,不安的扭动了两下。


    “我孤苦无依,身家性命掌握在你们手中,自然是都怕,只望白管事能多多疼爱我,让我有个依靠。”


    识时务者为俊杰,当下白惊怒气正盛,若她再抵抗,怕只会吃更多苦头。


    “出家人不打诳语,悟净小师傅怎么满口谎言呢?”说着便一把将人甩开,江品言没有防备,堪堪被甩出一丈远,膝盖磕在地上,火辣辣的疼,疼痛夹杂着恐惧,眼泪夺眶而出。


    担心白惊一怒之下杀了她,忙哭着求饶道:“白管事,我错了!”


    “你错哪里了?”


    “错在,错在,错在我不能承受住您的恩泽,您总是弄的时间太长,我累的慌,便想躲个懒……”


    这话说的抽抽嗒嗒,声音越来越小,突然将事情说的这么直白,盛怒之下的白惊也愣住了,脸腾的烧了起来,这小尼姑怎的这样不害臊?


    看人还趴在地下,自己手上没个轻重,刚才那一摔,怕是把人都摔坏了,只好红着老脸把人给抱起来。


    江品言看她熄火了,就觉得她吃这套,也顺势勾着她的脖子被她横抱起来,好似真的委屈坏了,窝在人怀里哭了起来。


    白惊抱着人儿,只觉得心疼又尴尬,说也不是,哄也不是。


    良久才开口道:“你觉得难受给我说就是,干嘛要躲起来?让我误会。”看人眼睛都哭肿了,又揪起帕子给人擦着。


    “我说了,好几次我都说了,你都不听,还一个劲儿的扣挖,好像有什么宝物似的。”


    “行了!”纵然屋子里只有她们二人,这些话也是说不得。


    虽是呵斥的话,但说的软绵绵也没什么力度,江品言似是有满腹的委屈,小嘴叭叭的并不准备停下,“还有一次,我都说了我要小解了,要去茅房,你不让我去,还还……呜呜……”


    白惊一个翻转,让人跨坐着,捧着脸就吻了上去,这人口无遮拦,再让她说下去,屋子里那点破事都要被抖落出来,有些事情做得说不得。


    江品言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胆量,竟然咬了她一口,白惊吃痛,只好把人松开。


    “江品言,你是属狗的吧?”


    江品言小脸倔强的看着她,仍是一肚子委屈“你才是属小狗的,还是只乱咬的小狗,你上次还给我咬破了,血水横流的,我走路都疼。”


    白惊无奈,这人是万万不能放出去的,若是被人捡了去,说些有的没的,她这张老脸都别想要了。


    “合着咱俩是我开始主动的吗?回想起来你每次不也都挺愉悦的吗?出力的都是我,怎的我还落埋怨了?”


    说这话便扯起她的腿,看她的膝盖有没有嗑着,还好只是破了皮,没有出血,将人抱到净房,伺候着洗了脸。小人儿还是叨叨的说个不停,总归都是自己做过的事儿,听得多了也觉得来来回回就那些,脸也不红了心也不跳了。


    “江品言,刚才我还心里有些愧疚,想着今晚放过你的,但是你一直讲这些,把我的那点子兴致又勾了出来。”


    江品言看身侧那人的眼神儿,又变得阴险起来,忙躲到被子里面,无论如何,好歹她今天足够机智,把这事给掀过去了。


    白惊见状,只笑了几声,帮人盖了被子,又留了盏灯,便回了自己屋子睡觉去了。


    她又不是饥不择食之人,人家都这样说了,她也不会急赤白脸的再霸王硬上弓,这种事情,得被人求着做才有意思。


    小小尼姑,她有的是办法整治她。


    一夜睡醒脑袋昏沉,展兰端来了温水,伺候裴柔丽洗漱,白惊也一早就在外等着,没一会儿渊虹也来了,两人相视一笑,在院子里闲聊了几句。


    裴柔丽坐在窗前梳着头发,听着两人在外面嘀咕,吩咐展兰去厨房里取些清粥小菜。梨花苑的凉亭里,三人围坐在一起,边吃边聊着往后半年三月春的事务安排。


    “我走后,仍是白惊管着铺子,渊虹管着内院,万事以稳妥为住,不要做冒进的事。”


    渊虹也不问她要去哪,去多久,只说自己得到的消息“掌柜的曾说让我关注裴家的消息,昨儿个我去戚府中给戚家少夫人做衣裳,听她说有意要和裴家结亲。”


    原先戚府这单生意是白惊接的,戚少夫人管着诺大的府邸,宅中杂务繁忙,不愿出门,想让铺子里的裁缝去府里,白惊却说手头的事情多,让她代为跑一趟,她正好闲来无事便去了。


    不知为何,戚少夫人看到来的人是她,神色里竟有些失望。和她一起的还有苏家夫人,两人一边看着渊虹带来的布料,还有花样册子,一边说着闲话,不一会儿戚真真也来了,夸三月春做的衣裳好看,太后与长公主都喜欢。


    苏夫人便逗趣戚真真,说她年龄不小了,该是说亲的年纪了,还说裴将军家的公子与她年龄相当,两家都是将门,说来也十分相配。


    大约是因为渊虹这个外人在,女儿家名声珍贵,戚夫人向苏夫人使了个眼色,两人又把话题转回了衣裳料子上。掌柜的曾特意嘱咐过,让她多留意裴府的消息,之前她想着掌柜的也姓裴,又让她留意裴府的消息,想必她也是将军府出来的,可是她也曾去打听过,说裴将军常年戍守边疆,只娶了裴夫人一个,夫妻二人育有一子,并没有女儿,裴家旁支也没有这么大的小姐。


    心里虽好奇,掌柜的没有说,她也没有再做打听。


    裴柔丽听了这个消息,愣了一下,裴将军府的公子只有一位,是与她同父异母的弟弟裴铮鸣。


    “女子名声要紧,苏氏也是大族,若是两家没有提前露过口风,苏夫人怕是不会贸然在戚真真面前提起。”


    渊虹点头称是,正是想到了这一层,她才一大早就来向裴柔丽禀告此事。其他的她也不想知道太多,便找个理由回了百合苑。


    白惊捏着瓷勺搅着碗里的粥,脑子里在想着这里面的弯弯绕绕,很是不解“戚家戍守南疆,裴家镇守西北,两家都是边疆大吏,朝廷忌讳朋党,他们怎么突然想着结亲了?”


    裴柔丽也很不解,戚真真的父亲戚树成,驻守南疆多年,战功无数,被奉为大将军,官拜一品,朝廷武将能与他平起平坐的只有程应允的父亲程阔,两位将军一南一北,守卫着盛国的疆土。


    而裴柔丽的父亲,是骠骑将军,官拜二品,两家地位并不相称。戚真真更是太后属意的皇子妃人选,前些时日更是被太后接进宫去,怎的突然又牵扯出裴家了?


    第042章 痛呼出声


    “你再着人去打听一下,我担心只是妇人们的闲话,两家结亲是大事,必会经过家主的首肯。此去西北我也会向父亲询问此事,有了消息会让人传信给你。”裴柔丽对于此事仍是疑惑颇多。


    “我又想了想,觉得两家联姻也许是个好事,当今圣上重文轻武,有一部分原因也是朝廷上文官多,为首的还都在京城,易于抱团结党。而官阶高的武将大都在戍边,光凭兵部那几个老油条也成不了气候,戚家若与裴家联姻,也能给朝廷一些震慑。”


    白惊觉得自己这个想法非常好,越说越觉得能成,眼神里都开始放光。


    裴柔丽白了她一眼:“你这净是馊主意,圣上忌惮武将,本就是因为他们手握兵权,易功高盖主,一旦有不臣之心朝廷难以控制,若是戚裴两家联姻,就是南北两大守军联手,无端会引起朝廷猜忌。”


    “我和你意见相反,咱们这位圣上就是惯用平衡之术。咱们若是能打破这种平衡,增加武将在朝堂上的话语权,让户部播更多的银两在铸造兵器上,蓄兵养兵,待到匈奴来犯时,咱们就强军出击,让公主和亲的悲剧不再发生。”


    白惊说完拍了一下桌子,只觉得痛快。


    裴柔丽却沉默了,前朝也有武将世家联姻的先例,两族联姻,为的本就是相互寻个依靠,相较于戚真真嫁皇室,与裴家结亲反而是个更好的选择。


    白惊看她神色飘忽不定,欠兮兮的凑上前去问:“怎么?你跟长公主又吵架了?她不同意你去西北。”


    裴柔丽,摇了摇头,一副不愿意多说的样子。


    “得得得,你们的事剪不断理还乱,我也不掺合,联姻的事也不是咱们能做主的,先放一边。我另有一事需要你去做,就是江家那小尼姑,还在我院子里养着呢,最近人心思有点活络,需要你走之前去敲打敲打,好让她老实一点。”


    “不听话就杀了,别养了,净浪费粮食。”她现在烦事缠身,哪里还有心思管什么小尼姑?


    这话说完,裴柔丽便起身往外走,白惊哎呀一声,忙跟了上去。


    “不能杀,她吃的少不花钱,将来若是你需要对付宁妃,她就是你的一把利刃。”


    两人相识多年,裴柔丽知道白惊不是心慈手软的人,她和小尼姑搅合到一起的事儿,她多少也听说了些,权当以为白惊只是无聊玩玩,现下看着反应,她对那小尼姑是上了心的。也罢,只要她知晓轻重,她也不愿多管闲事,起码小尼姑身家清白,总好过于她出去找那些不三不四的。


    在二楼忙了一天,把各项杂务都分门别类的归纳好,天都快黑了,她让展兰去把长夏领过来,她有事吩咐。


    正在帮渊虹收拾东西的江品言,听到掌柜的有事叫她,吓得手里的东西都没握住,直直的摔到地上,还好那只是一串珊瑚手串,没有摔坏。


    怯生生的跟着展兰上了铺子二楼,见到穿着寻常布衣的裴柔丽,尽管她脸上带着笑,可是她看着仍有着发怵,毕竟这人曾掐着她的脖子,说要了结了她。


    裴柔丽眼神里淬着杀伐之气,一看就是真的杀过人,且她撞见过她与长公主行不轨之事,想杀她也在情理之中,毕竟死人的嘴才能守住秘密。


    “不知掌柜的叫我来所为何事?”


    裴柔丽坐在椅子上,抬首看着已许久不见的小尼姑,比来的时候胖了点,虽是带着帽子,但脖颈处能看到有青丝露出,一双眼睛水灵灵的望着你,看着很是楚楚可怜,怪不得白惊这么爱不释手。


    “我听白管事说你一直很听话,帮着铺子里做了不少活儿,我要出一趟远门,你呢就继续跟着白管事,好好的待在铺子里,别耍什么小聪明。若是被发现有什么不对劲,白管事可直接做主。”至于是做什么主,不用她说透,小尼姑也能明白。


    果然她话一说完,小尼姑从进来就拽着衣袖的手,攒的更紧了。


    答了几句表忠心的话,她便放人走了,她担心再多说一会儿,人在这吓晕过去,白惊又得来跟她唠叨。


    白惊自然知道江品言被叫走的事儿,晚饭的时候她留意着她的反应,青青给她夹了她最喜欢的素丸子,她都没有吃,只顾低着头扒拉碗里的米饭,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裴柔丽给她说什么了?把人吓成这样。


    晚饭之后,院子里又只剩她们二人,净房里传来她洗漱的动静,看来是恐吓奏效,有人又要开始抱她的大腿了。


    她翘着二郎腿,悠哉悠哉的喝着茶,就等着小丫头过来跟她低头认怂。


    不过一刻钟人就出来了,一张素净的脸嫩的能掐出水来,黑亮的眼眸望着她,说话间红润的小嘴微微轻启,露出的牙齿如那上好的扇贝一般洁白。


    “白管事,我洗好了,先回屋了,你早点休息。”


    先回屋了是几个意思?今晚不在她这睡?


    小人儿说完,也不等她说话,便抬步往外走,她抢先一步将人堵住了。


    “怎么?欲擒故纵的花样还没玩够?”


    说着便抬手摸上她细白的脖颈,拇指轻扫,似乎一个用力,便能将它折断。


    江品言似乎是听不懂她的意思,想要绕过她,却被她一把掐着脖子甩到门框上,屋子里响起一声撞击声,还有小丫头的痛呼声。


    “江品言,你知道我的,惯不会怜香惜玉那一套,趁我还有兴趣,你少跟我玩些花样,想要玩花样也可以,去那里。”


    说完便意有所指的看向床塌。


    江品言咬着牙,裴柔丽突然叫她过去,说些威胁她的话,肯定是白惊过去给她说了什么,阴险小人。


    心里这样想,面上仍装出一副懵懂无知受惊无措的模样,捏着嗓子辩解道:“我没有花样,实在是忙了一天,太累了想回去休息,明日还要帮青青分布料。”


    白惊抬步上前,将人挤到门框与她之间,困在她的怀抱里,让人退无可退,单手抚摸着她的后脖颈,径直往下,轻揉她光滑如丝绸的背部,衣服被扯的从肩头滑落,懒懒的挂在胳膊上。


    圆滑的肩头柔嫩白皙,想着若是咬上一口,必是会留下痕迹,这样想着,她便去做了。


    江品言痛呼出声,不安的扭动着,却丝毫没有逃脱掉。见完裴柔丽回来的路上,她就在想着对策,距离她逃出感念寺已经快三个月,家里人一直找不到她,大抵也以为她死了,总之已经过了最危险的时间。


    谁知她刚出狼窝,又入虎穴,裴柔丽与白惊都非善类,如今她靠委身白惊,换的一夕活路,可是三月春不会是她安身立命的居所。等白惊玩厌了她,将她舍弃只是早晚的事。她从不相信这世上会有长久眷顾她的人,连父母亲人都能为了家族利益,将她扔进感念寺,更何况非亲非故的白惊。


    她若是想生存下去,必须要有利用价值,光靠这个身体怕是维持不久,与其等着被吃干抹惊,她需要找到新的活路。现下便有机会,那便是趁裴柔丽不在临安城的时候,逃出去。


    只身在外需要银钱,钱白惊有,她要设法搞到手,白惊对于她仍有利用价值,她必须要继续拿捏她。


    她不会武功,论力气她和白惊没得比,一盏茶的功夫,她便落得个干干净净,屋子里点了十几根蜡烛,将她照的清清楚楚。而白惊仿佛是渴了,将她扔到一边,还不允许她上榻,自己去喝茶去了。


    白惊端坐着喝了茶,又举着一支蜡烛走到江品言跟前,小人身上大小几处伤痕,仿佛上好的白绸缎被人弄上脏东西,而那个罪魁祸首就是她,她到底是有些不懂得怜香惜玉了。


    她蹲下身子,抚摸着江品言乌青的膝盖,抬头低声问道:“疼吗?”


    纵使两人关系亲密,纵使她已放下自尊,可是当下这种犹如物件被人把玩儿的情景,江品言心里也是有些羞耻的,一双手不知道该覆盖在哪里,才能让她少些难堪。


    “自是疼的。”


    “疼了好,疼能让人长记性,往后的日子能安分些。”


    听到这话,江品言心一横,跟着蹲下,似是怕再伤着膝盖,双腿分的很开,与白惊平视,握着白惊的手说道:“我就是怕疼,才一直躲着白管事,若是白管事能多怜惜我几分,我自是愿意日日夜夜守在白管事身旁。”一边说一边拉着白惊举着蜡烛的手缓缓向下。


    “白管事若是不信,自己看看。”


    顺着烛光,白惊看到了一片茂盛的好风景,嘴角扯出一抹笑,吹灭了蜡烛,一把将人抱起,让人去把剩余的蜡烛都吹灭。江品言被她抱着,双脚高高翘起,自是不便去吹蜡烛,可白惊非让她去做,她只能扭过身子费劲去做,担心摔下去,双手就勾紧白惊的脖子。


    每吹灭一支蜡烛,白惊便要顺着她弯腰俯身一次,整张脸都埋进去,要咬一口才肯起身。


    待屋子里的蜡烛只剩下一柱,江品言只觉得脚趾尖都麻了,而漫漫长夜,一切才刚刚开始。


    第043章 渴了喝水


    白惊将人放在椅子上,红木椅子冰凉,江品言正觉得燥热,猛的坐上去,被那冰凉击的身体一缩。而那坏心眼的白惊,却丢下她去拿了剪刀去剪灯芯,本来只有微弱之光的蜡烛,忽的亮了起来,火焰拉的细长,白惊低头吹了一下,那火焰变似着魔般跳动起来。


    玩够了烛火的白惊转头看向江品言:“累了这么久,是不是渴了?”


    江品言看着她脸上带着温柔的笑,便点了点头,她喉咙确实十分干涩。


    白惊当真转身去桌子上倒了一杯茶水,似乎是担心一杯不够她喝,还提了水壶过来。大约前些时日生病的时候,白惊也曾细心的照顾过她,她不觉得这一举动有什么奇怪。


    或是这个屋子里没有比她此刻蹲坐在椅子上的姿势更奇怪的了。


    “上好的雨前龙井,江小姐尝尝?”说着便倒了一杯递到她的唇边,江品言双手无力,也由她伺候。


    “还喝吗?”


    江品言点了点头,白惊便又喂了两杯,茶水温热,喝着也很润口。


    “茶水还有剩,别浪费了,不是还有张嘴没有喝呢?”白惊说完话便将茶杯放在桌子上,还提着那青瓷茶壶,淡笑着看着椅子上的人。


    江品言只以为她让她伺候茶水,忙要站起身来,却被摁住了。只见白惊俯下身,左手抓住她的一只脚踝,又施施然站起,江品言挣扎不得,只得双手死死抓住椅子的扶手,保持身体的平衡。


    此刻她看着白惊脸上的笑容,只觉得那笑容里藏住邪恶,今天这人也忒怪异了,往日虽也有胡闹的时候,但从未像今天这样,一味的没个分寸。


    看白惊举起茶壶,她顺着壶嘴的方向看去,立即意识到这厮要做什么,立即挣扎了起来:“白惊,你不能这么戏弄我?”说着泪珠子便掉落下来,落在气红了的脸颊上,有种破碎凌乱的美感,让人玩心大起。


    “我劝你省些力气,现在还不是哭的时候。”话一说话,手腕轻轻一弯,那茶水便缓缓顺流而下,虽说不烫,但落在那里,江品言只觉得烧的要命。


    如今深夜寂静,她不敢乱叫,只能极力忍着,大骂白惊是个畜生。可到了后面,她又忍不住,只觉得一个喉咙不够她使得。


    一壶茶水,洒在地上大半,白惊露出一脸可惜了的神情,弃了茶壶蹲了下去,似乎要收拾这一片狼藉。


    “说了这么一会儿,我也渴了,江小姐,茶水都被你喝了?我该怎么办?”


    江品言紧贴椅背,椅子上沾了茶水,湿滑一片,她担心滑落下去,她双手举起,反抓着椅背,整个上身都弓了起来。


    嘴里不忘骂着:“白惊,你是畜生!”


    白惊不气反笑,身体微微向前,凑了上去,轻声说道:“以后多学点骂人的话,别来来回回就这两句。”说完就开始忙活起来。


    裴柔丽今日事情多,忙完已经月上中天,忙着还好,一停下来烦事便涌上心头,睡也睡不着,便想着去找白惊喝酒。


    还好到她院子里的时候,她屋子里还亮着,没有多想便走了进去,可没走几步,便听到屋子里有声音传出。


    那声音时大时小,痛苦交缠着愉悦,尖锐中又有些羞涩,裴柔丽忙停下脚步,辩听出那叫声是江品言的之后,低声骂了句白惊畜生,便转身出了院子。没走多远,就是百合苑,渊虹院子里的灯也亮着,她站在门口踌躇一会儿,酒瘾犯了,实在是想找个人喝上几杯,


    渊虹不习惯人服侍,凡事喜欢亲力亲为,一天忙下来身体乏累,便烧了一桶热水泡了会儿脚,出去倒水的时候看门口站了个人,待看清是谁,两人相视一笑,那人就进来了。


    她刚洗完脚,原来院子里也没人,裤腿就高高束着,露出纤细白嫩的小腿,裴柔丽进屋后,她也没有放下。去取了壶清酒来,又去拿了两盘干碟,两人便对坐喝了起来。


    说起来这好像还是两人第一次单独喝酒,以往都有白惊陪着,白惊善谈,总不会冷场。现下只剩她们俩,光是喝酒也不行,渊虹便捡了些铺子里的事儿说着,裴柔丽心情烦闷,酒也喝得快些,没一会儿便让她再去取。


    清冷烛火下,裴柔丽脸上已染上绯红,眼神都已有些迷离,右手支着下巴,神色里多是烦躁苦闷。渊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自然也不知道*怎么劝解,只能去帮她取酒,伫立在酒架子前,各种各样的罐子,装着用出不同的酒,她摆弄这些,都是为了给有缘人提供趣味。


    停顿了一会儿,她取了一壶紫色的回了裴柔丽在的客厅。


    “最后一壶了,喝完掌柜的就回去吧,我也要歇息了。”


    裴柔丽看她回来,抬头冲她笑了一下,和煦如春风,乖的像一只等胡萝卜的兔子。


    “我走了后还要多依仗你和白惊照看铺子,渊虹你知道的,我很看重你。”


    对于这些只为激励她好好做牛做马的言辞,渊虹置之一笑。她今天穿的寝衣是宽袖的,起身倒酒的时候,袖摆垂落,随着她的动作扫过,带出一阵淡淡的香味。


    “掌柜的说这些话真真是折煞渊虹了,当初若不是掌柜的救我出来,这个时辰我还不知道躺在谁的身边讨生活呢。如今安稳的生活,是我之间梦里面都不敢奢求的,渊虹只希望掌柜的此次出门顺利,能够早早的归来,也好让我们这些跟着掌柜过活的人安心。”


    裴柔丽摆了摆手,带了些醉意说道:“你可是三月春的摇钱树,我可是全倚仗你呢!”


    渊虹挑眉一笑,举手投足间都是妩媚神色,“掌柜的喝醉了,都开始说胡话了,别再喝了吧?”


    “我没醉,还能再喝。”


    一刻钟之后,几杯酒下肚,裴柔丽便趴在桌子上,渊虹将人抱起放在厅里的锦榻上。仿佛是衣服太紧,裴柔丽不安的扯着领口,脸上多是不耐,渊虹扯掉她的束腰细带仍在一旁,帮她脱了外衣,盖了一床薄被,又搅了帕子给她擦脸,一顿收拾,榻上的人才安稳下来。


    蜡烛已燃了大半,渊虹留了一支放在旁边,又搬了矮凳坐在一旁,望着榻上的人发呆,想着两人初见的情景。她祖上是研制香料起家的,父亲承接衣钵,经营着几家香料铺子。香料大都是富贵人家才用,客源还算稳定,从小不说是锦衣玉食的养着,但也从不缺吃穿,虽是女孩,五岁后爹娘也送她去了女子私塾,识字学礼。


    十三岁时,爹娘便为她定下亲事,只等过了及笄礼后出嫁,可无奈天有不测风云。因香料起家,也因香料得罪贵人招祸,祸事起后,爹娘接连丧命,她也被送进教坊司,教坊司原是官家女子获罪后的去处,她因姿容出色,也被人送了进去。


    进了教坊司原是出不来的,可是偶然的机会,她结识了裴柔丽,后来不知裴柔丽用了什么法子,将她赎了出来,帮她脱了奴籍。那时候她便知道裴柔丽身后有靠山,慢慢的她也猜出那人是谁,她也曾好奇两人的关系。


    “阿锦,阿锦,我好难受……”


    突然的呓语打断了渊虹的回忆,她抬手轻抚过裴柔丽皱着的眉毛,嘴角扯过一抹苦涩的笑。


    “你当真是个傻子。”


    翌日清晨,裴柔丽醒来,展兰在一旁候着,若不是没有床帏,她还以为是在自己屋子里。抬手遮住眼睛,稍微思索了一会儿,想着昨晚发生的事儿,渊虹给的酒不错,宿醉醒来丝毫不头疼不说,反而觉得浑身舒坦。


    “掌柜的,今早渊虹管事去叫我过来,说你昨夜宿醉,她今日要去码头接新到的料子,让我在这等你醒来。”


    渊虹这里经营的东西特殊,铺子里虽有信任的人,但渊虹仍喜欢凡事亲力亲为,不假手于他人。


    “我洗把脸,我们就回院子。”裴柔丽缓缓坐了起来,一头青丝倾斜而下,铺满她的肩头,一张脸素着,大约是最近瘦了,脸上棱角愈加分明,平添了几分英气。


    长乐坊公主府,秋晨伺候着凌淑锦洗漱,趁着秋灵出去倒水,轻声俯在她主子旁边嘀咕了几句。


    “当真进去后就没再出来?”


    秋晨看凌淑锦皱眉,声音愈发小了,“咱们的人在那留到天将明,裴掌柜的也没有从那女子院子中出来。”


    那女子名叫渊虹,是教坊司的女子,有次裴柔丽为她去教坊司查探消息,结识了这名女子,说她聪慧能干,很有经商头脑,求了她想办法把那女子从教坊司脱身。当时两人关系刚有缓和,裴柔丽行事上还算妥帖,她不愿驳了她的意思,就让卢氏出面解决了此事。


    第044章 疑窦丛生


    后来她也去看过那女子,一双桃花眼长得柔媚动人,在教坊司待过几年,性格自是温柔体贴,举手投足间都让人看的舒心。这样一个美人儿放在三月春,起初她也是不放心的,可是裴柔丽说她这两年对三月初的生意助力不少,也能为她打探些消息。


    再加上当时三月春都是她的人,稍有风吹草动便有人向她汇报,这两年来两人也没什么逾矩的行为,她也慢慢放下心来。


    谁知这才不过两天,裴柔丽那厮便蠢蠢欲动,百合苑里放的都是什么东西,她可去看过,两人待在一起过夜,不知能玩出多少花样。


    心里一旦有怀疑的种子,便会很快的生根发芽,藤蔓缠绕,那些东西在那脑子里一一闪过,还有那名女子的媚脸,想着两人……


    她忽的站起,一把扫落梳妆台上的妆奁,珠翠呼呼啦啦的落了一地,“去,去,去把那女子给杀了。”


    秋晨担心公主的手被伤到,忙去看她的手,秋灵听到动静连忙跑进来,看着凌乱的地面,盛怒中的公主,不知道发生了何事。


    “秋晨,你怎么惹公主生气了?”


    被秋灵质问,秋晨只觉得委屈,看了眼公主,一言不发。


    凌淑锦转头瞪着秋灵,呵斥道:“你骂她做什么?还不是你那不要脸的裴掌柜做的好事。”


    秋灵知道两人关系闹僵,忙跪地认错,低头解释道:“公主,奴婢的心里只有公主您,之前奴婢也是因为您的缘故,知道裴掌柜是真心对您好,才对她多了些相信,往后奴婢一定离她远远的。”


    “胡说,裴柔丽就是个骗子,满嘴谎话,她对本宫才不好。”


    “不好,不好,是不好,但公主还请息怒,裴掌柜怎么说也是裴将军的女儿,您不能杀了她。”远远的她就听到公主要杀人。


    凌淑锦好似刚反应过来,颓然的落座在椅子上,喃喃自语道:“对啊,本宫应该杀了她,她才是那个扰的本宫心烦意乱的罪魁祸首。”


    窗外的玉兰树上停了两只黄鹂鸟,鸣叫的份外好听,屋子里寂静一片,凌淑锦挥了挥手,秋晨、秋灵把屋子收拾干净,次第退了出去。


    凌淑锦对镜而做,看着铜镜中容颜不再艳丽的自己,想到自己在权势地位、家族荣耀面前舍弃了裴柔丽,却还想让她为自己守身,说来也真是有些可笑。


    父皇未登基前虽只是位不被看好的王爷,但好歹是皇子,她出生后就享受着锦衣玉食。后来母后去世,她和亲匈奴,再嫁言家,往后的几年虽不如从前风光,但公主到底是公主,她手中所握的权利仍然是大过于许多人的。


    存活于世,权势地位仍是她最看重的东西。


    她虽不喜欢自己拥有过的人,再转身投向别人,但要说杀了裴柔丽,她当真是舍不得。


    毕竟自己当真很在乎她。


    可是一想到她与别的女子亲近,她心中又万分恨意。


    舍不得又留不得,她到底该拿她怎么办?若是自己手中的权势再大一些,不再被皇权所掌控,是不是就可以不顾她的身份,把她留在身边。


    “秋晨,进来帮我梳妆。秋灵,让人去程将军府,说本宫今天想去郊外骑马,想请程小将军作陪。”


    门外的两姐妹面面相觑,不知道公主又要做什么。


    程应允马上要回西北,兵部和户部联合下发的兵器铠甲和冬衣已经筹备妥当,只等着他领兵押送回西北。事情办妥,他这两日就安心的在家陪着母亲和妻子,他这一走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正和周氏陪着母亲喝茶,小厮却来通报说长乐公主邀请他一起去郊外骑马,下意识的脱口道:“她又发什么神经?”


    周氏听他这么回话,忙上前拽了拽他的衣袖,劝解道:“公主找你,必是有要事相商,你还是去吧,我和母亲在家等你。”


    程夫人也在一旁劝说。“都快当爹的人了,说话还这么毛毛躁躁,虽说你对公主有护驾之功,但也不要居功自傲,对公主言语上有不尊重。公主也许能宽恕你,可若是被有心之人听到,必要去参你言行无状。”


    “哎呀哎呀,儿子知道错了,儿子这就去。”


    程应允最怕母亲唠叨,忙起身行礼认错,待母亲点头后跟着小厮出了门。


    长乐公主的约,他哪里敢自己去?自然要请人去寻了裴柔丽过来,担心她不想掺合,只说是去郊外溜马。裴柔丽接了消息,只觉得奇怪,待他们出发,要在马背上盘桓月余,能把人大腿磨掉一层皮,怎的这个时候要说去骑马?


    但想到程应允不会无故找她,就去换了一身小厮装扮出了门,这样跟在程应允身边也不显眼。


    两人在将军府街口汇合,一起骑马向郊外去。


    “你到底有什么事?非要出城去?”待出了城门,人流减少,裴柔丽才说出心中疑问。


    程应允白了她一眼,苦大仇深的说道:“哪是我非要出城,是你们家那位非要叫我去郊外陪她遛马,你说她是不是惯爱折腾人?有什么话叫我去公主府说呗,非大老远去什么郊外。”


    裴柔丽一听说是凌淑锦叫他去,立即勒紧缰绳要调转马头,程应允见状马上拦住。


    “哎哎哎,你这是怎么啦?吵架啦?”脸上一副幸灾乐祸的表情。


    “没有,就是不想去。”裴柔丽别过脸去,不想多说。


    本还满腹怨言的程应允,看俩人出了状况,立马来了精神,死活抢过裴柔丽的缰绳,让她一起去。


    秋灵驾着马车先一步到了郊外的公主府别院,这是公主与言驸马大婚时皇上所赠,说是驸马身体不好,这所庄子建在山水之间,环境宜人,适合修身养性。不远处又是皇家园林,有着天然的牧场,适合围猎赛马。


    现下正值春末夏初,万物生机盎然,草木繁盛,入眼皆是五颜六色的花草,空气里弥漫着令人身心愉悦的清新气息。秋灵早已安排了人通知别院看守的小厮,让他们提前洒扫好,以迎公主圣驾。


    程应允与裴柔丽也都来过这里,不需要人领路,轻车熟路的到了别院门口,秋晨再次恭候他们,看到裴柔丽也来了,眉头一皱,便对着她冷哼一声。


    程应允知道秋晨最是忠心凌淑锦,主仆俩一个鼻孔出气,看她对着裴柔丽横眉冷眼,就知道俩人绝对是闹翻了,下马打趣道:“秋晨,来跟小爷我说说,裴柔丽又犯什么死罪了?”


    秋晨不理,给了他一个白眼,公主不喜欢裴掌柜,更厌恶程小将军,这俩人就会惹公主不开心,一个比一个可恶。


    程应允背着手围着秋晨转了一圈,手里还晃悠着褐色的马鞭,继续拱火道:“我说秋晨,姑娘家家的,要温柔,不要学你那主子,一天天趾高气昂看谁都不顺眼,跟斗牛犬似的。”


    秋晨正想动手教训出言不逊的程应允,后面的小厮早她一步先动脚了,踹的程应允一个咧撅,若不是身边的侍从眼疾手快扶了上去,准保要摔倒在地上,那动作滑稽的很,惹的秋晨笑出了声。


    程应允吃了亏,养着马鞭对着小小厮嚷嚷:“裴柔丽,你能不能要点脸?我可是你的娘家人,被她欺负你活该。”


    “程小将军慎言,我们公主从来没有欺负过她,都是她惹我们公主生气。”


    裴柔丽背过身去,一言不发,懒得在这里和他们嚼舌根,幼稚。


    凌淑锦换好一身骑装出来,就看到几人在门口站着,目光有一瞬停留在裴柔丽身上,看她一副神清气爽的模样,便将视线转的程应允身上,看他脸颊鼓鼓的,跟气□□一样。


    “程小将军,是公主府的人不会传话吗?本宫可只说了让你来!”


    程应允转着眼珠子,左看看右看看,一个低头不语,一个昂首挺胸,目空一切,这俩人当真是在闹脾气,而且情况还很严重。凌淑锦堂堂盛国嫡长公主,极要面子的一人,若不是两人关系降到冰点,自然死活不会在他这个潜仇敌第三者面前露出什么。


    “回禀公主,因着裴伯父嘱咐,让微臣此次回西北,定要把宝贝女儿带回去。裴柔丽的身份没过到明面儿上,先委屈在我身边做个使唤小厮最稳妥,这不马上就要走了,让她提前进入角色,适应身份,还望公主莫要怪罪。公主若实在不想见她,就让她留在这里等候即可。”


    凌淑锦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的看着程应允,看着他得意的神色,恨不得上去给他两巴掌。程应允抬头,看她脸上都是藏不住的鄙夷神色,只觉心情大好,两人不合多年,因着裴柔丽一直便帮,他从来都是吃亏的那个。


    一旁站着的裴柔丽,早已习惯了两人的你来我往,针锋相对。若是以前她定要去当个和事佬,去哄哄凌淑锦,现下看她精神还不错,挤兑人都中气十足的,想着这两日是吃得好,睡得香。


    她便听话的牵着马,退到后边去。


    第045章 因地制宜


    程应允看两人做派,不像是小事的样子,他也不敢再刺激凌淑锦,待她上马后,自己也上了马与她并驾齐驱。主子们往前走,随从们也都骑着马在后面跟着,落在后面的秋灵给裴柔丽使了个眼色,示意她赶快跟上。


    此处虽隶属于皇家园林,可非皇上在此居住时期,为显示皇恩浩荡,寻常百姓亦可在周围游玩。凌淑锦贵为公主,因甚少外出,身边不习惯带侍卫,现在跟在身边的也就秋晨姐妹二人,万一出了意外,也不方便应对,裴柔丽只能硬着头皮跟上。


    凌淑锦骑的马名曰抱月,抱月全身呈胭脂般的红色,皮毛油亮,犹如粉色绸缎。为西齐所产宝马,西齐乃游牧小民族,精于养马驯马,以售马换取粮食,与盛国交好多年。皇室子女,哪怕是女子,也要从小学习六艺,其中就有马术,凌淑锦御马还行,就是平时很少骑,时间久了受不了颠簸。


    果然不过七八里路,抱月奔跑的速度便满了下来,程应允也只能跟着收紧缰绳,后面远远跟着的裴柔丽也稍稍松了口气。


    “公主殿下,敢问找微臣所为何事?微臣马上要离家远去边关,想留些时间多陪陪家人。”言外之意就是您已经很打扰我了。


    凌淑锦轻轻踢了一下抱月,抱月就慢慢的往前走着,她侧身看向程应允,只觉得这张脸可恶的很,便又继续转身向前,看着远处的风景:“父皇让兵部推行囤兵制,让驻地官兵参与农耕,希望以此来节省朝廷粮草供应,不知道西北这一年来收成如何?”


    程应允没想到叫他来竟是为了这事,神色立即正经了起来,实话实说道:“西北苦寒,土质贫瘠,夏短冬长,光是开垦土地就废了不少功夫,去年七月突然下了一场暴雪,庄稼冻死的七七八八,收成还不够种子多。”


    “本宫在罗市街有间铺子,主要是经营五谷杂粮,也会高价收一些稀罕的农作物,还有一些精于农耕的能人也被本宫招到麾下,让他们带去复春城,寻求适应那里的农耕方式。复春城虽是西南边陲小城,山多地少,雨季绵长,庄稼收成甚微,可那好歹也是本宫的封地。本宫前些年免了那里的赋税,派了自己信得过的官员去治理,再加上这几年农耕作物的调整,百姓的生活已经逐渐变好,人口也有所增加。”


    罗市街是临安城小商贩聚集的街市,除了能在这里买到盛国境内所产的各种货物,也能淘到产自邻国的舶来品,商铺也会租给红发碧眼的蛮夷人,来往人流可谓是鱼龙混杂。程应允以前喜欢去这里淘些刀具,也经常带着裴柔丽去闲逛,里面有几家吃食很有西北特色,他们很喜欢吃。


    “公主和我说这些是什么意思?”炫耀她的慈悲为怀,丰功伟绩?


    两人相识多年,不用猜就知道程应允心里想的是什么。


    “本宫没有你想的这么狭隘,中原腹地并不是一开始就是这么的地大物博,如今适宜的生存环境是先辈们努力开垦来的,中原能如此,西北是否也可以?”


    马儿似乎有些不耐烦,甩了几下蹄子,凌淑锦连忙拉紧缰绳,抚摸马儿的脖子,让它平静下来。程应允也下意识的往她这边凑了过来,以防不测。


    待抱月平静下来,程应允示意她继续往下讲。


    “本宫曾在《博物志》中读到,万物生长相辅相成,雨水流通,天气变化也会受环境影响。西北土地贫瘠,且多是沙石,你们开垦后直接种植粮食,哪怕没有暴雪天气,也容易受干旱缺水影响。本宫为此也去请教过善于此道的师傅,他曾去过西北,且在那生活过一段时间,说越往西北树木越难存活,越是没有树根固土,土壤越容易流失,导致土地沙化,不宜种植大部分粮食。”


    程应允觉着她说的有道理,越听越认真,凑的越近,裴柔丽觉得怪异,轻抽马鞭,往前近了一些。


    “他曾劝说过当地的百姓,应该先去种树,种那种耐干旱经得住严寒的树,时间久了,土地肥沃后就可以开始种植粮食。当地却也有那种小乔木,可是那种树枝茬繁多,长成后也没什么用处,他人微言轻,也没什么人听他的,后来这是就不了了之。”


    “公主的意思是我们与其瞎忙活种植粮食,还不如先去种植这种小乔木,改良土壤?”


    “种树改善土壤是首要的,但是钟师傅说也有适合西北的作物,比如番薯,比如一些耐干旱的瓜果。”


    “西北那破地方还能种植瓜果?我们窝在那里别说瓜果,青菜叶都少见到。”


    “钟师傅曾在那里种植成功过一种甜瓜,皮硬瓤软,比宁州的瓜果还要甜一些。”


    宁州是盛国瓜果最丰产的地方,西北真能种出比宁州还甜的瓜?程应允有些怀疑,但他所驾驭的骏马却离抱月越来越近,抱月不满的冲它哼鼻子。


    “那钟师傅如今人在哪?能否给我见见?”


    “本宫已经和他谈过,他和他的同伴们会和你们一起回西北,他所需要的工具、种子、树苗,只有临安能采买的他们已经采买齐全,沿途能买到的,他们会沿途采买,也可少些辎重。”


    听到这些,程应允的眼睛都亮了起来,可他心里仍有疑惑:“公主既有如此良策,怎么不直接向皇上进谏?若此法能成,皇上定会嘉赏公主。”


    “你都不相信本宫这方法能行,父皇就能轻易相信?”


    程应允被她一句话堵了回来,心虚的抿了抿嘴,又干笑几声打哈哈,凌淑锦懒得与他计较,继续说道:“钟师傅说改善环境不是一朝一夕能做到的事,短则数十年,长则上百年,但只要不断耕耘,事在人为,西北肯定会越来越好的。此法时间长见效慢也是本宫未曾张扬的缘由之一,毕竟需要投入的人力物力不少,且需要一直坚持,若是能由工部、户部牵头去做会更好。”


    说到这些,程应允的表情也凝重起来,“若要他们出头,我们需要先曲做出来一些实绩,来证明此方法有效。”


    “西北是数十万将士前赴后继拼命守卫下来的,它不应该是绵延千里的荒芜,都是盛国的国土,凡是能让它变好的方法,我们都应该试试。”


    “公主说的对,守卫西北计在千秋,但凡有让它变好的可能,我们都应该试试。只是户部所批军费寥寥,我们这次还置换了一批兵器铠甲,所剩不多……”人穷志短,程应允有些难为情的挠了挠头。


    “本宫这些年攒了些俸禄,宫里又常有赏赐,三月春裴柔丽打理的很好,也有不少进帐,七七八八的也有不少。明日本宫会让钟师傅去你府上,他会将此次需要压运的东西报给你,沿途采买需要的银两,秋晨一会儿会交给你,以后钟师傅就归你管。”


    “微臣谢过公主!”程应允双手抱拳,呲牙咧嘴的朝凌淑锦道谢,凌淑锦看他一眼都觉得烦,挥挥手让他走,她想自己慢慢转悠着回去。


    程应允听话的立即调转马头,看到裴柔丽跟了过来,就回头问了一句:“公主,此事你怎么不交给裴柔丽去做?”


    “她不会一直留在西北。”


    也是!


    程应允纵马来到裴柔丽跟前,拍了拍她的肩膀说道:“咱们大气点,有错就认,没错也认,谁让人家是公主殿下呢?马上要走了,赶快去哄哄。”说完就扬起马鞭走了,留下裴柔丽一头雾水,这两人到底说了什么,怎么就让程应允的态度短短时间内有翻天覆地的变化?


    秋晨向秋灵交代了几句,便随着程应允回别院去取银子,秋灵犹豫着要不要上前,毕竟她今儿早上才被公主骂过。可是想着裴掌柜要走了,两人若是误会没解开,公主定要伤心很久,终是咬了咬牙,也调转了马头往回走。


    不过一会儿,山间林路上就只剩两匹马,抱月瞧着对面的那匹黑马,个头儿没它高,也没它彪悍,毛发更是不如它漂亮,路过它时,就趾高气昂的冲它打了个喷嚏。


    看人正眼都没瞧她一下,裴柔丽也懒得干那热脸贴冷屁股的事儿,只在后面悠悠跟着,一句话也不说,就似寻常侍卫一般!


    一行人出来时已经申时,现在已经酉时,再耽搁下去天就黑了,这荒郊野外就她们二人,凌淑锦不会武功,若有意外发生恐难应对。裴柔丽想到程应允说的话,到底是驱马上前。


    “公主,咱们快些回去吧,天黑了就不安全了。”


    一句话说完,压根儿没人搭腔,裴柔丽耐心全无,一个纵身,便跳到抱月身上,抱月一个激灵,就想甩头跃起,可无奈被人勒住缰绳,夹住腹部,只能乖乖听话。


    第046章 没有误会


    抱月是好相与的,凌淑锦可不是,被讨厌的人紧紧抱在怀里,她自是想要挣扎。可那人几个扬鞭,抱月便飞驰起来,她担心摔下去,也不敢使劲儿折腾。马儿越是颠簸,后面那人越是搂的更紧,呼吸不住的喷涌进她的脖子里,只觉得奇痒难忍。


    被拘束了半天的抱月,感受到了主人想要纵情飞奔的心情,撒腿狂奔起来。


    暮色降临,骏马飞驰,连温柔的晚风都被带的凌厉起来,迎面扑来,凌淑锦觉得睁眼都费劲。反正缰绳已不在她手里,干脆垂眸避风,却看到一团翻飞纠缠的衣袍,一个锦绣华服,一个青灰粗布,交织在一起,明明那么不相容却又难舍难分。


    路过一片树林时,路上有些腐木草堆,坑洼不平,马背上颠簸更甚,凌淑近下意识抱住了裴柔丽的手臂,回到平整路段后又马上松开了。


    在快要到达别院的河边,抱月终于放缓速度,凌淑趁机夺过缰绳,用力一勒,抱月停了下来。一路狂奔,驮着两个人,它真的是累了,扭过身看到那匹紧跟在后的黑马,气的想一蹄子过去踢晕它。


    裴柔丽看此立即从马上跳了下来,她不欲有什么纠缠,想趁着城门还未关回三月春。


    凌淑锦看她态度如此强硬,丝毫没有想低头的迹象,便也想驾马离开,可是到底没忍住,望着裴柔丽的背影喊道:“你不想知道本宫跟程应允说了什么吗?”


    裴柔丽回过身来,立在马下,仰头说道:“与我何干?”态度十分冷漠,她对于被突然抛弃的事情耿耿于怀。


    凌淑锦受不了她这恶劣的态度,急欲下马与她理论,可是脚没有踩好马镫,抱月身形高大,从上跌落必然要摔出个好歹。裴柔丽眼疾手快,上前两步接住了她。


    凌淑锦不慎跌落,有人来接,她下意识的搂住了那人,可是看她仍臭着一张脸,一把将人推开。


    语带气愤的说道:“既然本宫与你不相干,为何还要接着本宫?莫非裴掌柜对本宫旧情难了?”


    “公主说笑了,您与小的在一起若是受了伤,小的怕是性命难保。”


    凌淑锦哪里受得了她这番冷言冷语,眼眶瞬时红了起来,冷着脸看着裴柔丽,也不再说话。


    裴柔丽看她泫然若泣的模样,向前走了几步,抬手捏着凌淑锦的下巴,表情带些戏谑的亲了上去。两人做什么事情都是在屋里,从未在外面有过亲密举动,尽管现在天色已黑,四周无人,可凌淑锦的心里仍是打鼓似的。


    奈何裴柔丽嘴唇柔嫩饱满,滋味清甜,她向来吃她这套,心里的防线逐渐崩塌,手刚想搭上她的腰,她却放开了,还往后退了一步。


    “凌淑锦,是你为了保住自己的权势地位想要与我恩断义绝,这才不过两天就寂寞难耐了?就想找个人打发时间了?你明明知道我和程应允的关系,你忽然去叫他出来,知道他必然会叫我一起,怎么?后悔了?想要耍些手段让我先低头?刚才亲的你是不是特别满意?”纵然心里说不要在意,凌淑锦只是爱放狠话,可那日在公主府凉亭下她说的那些话,到底是伤了她,今日轻蔑的态度更是激起了她心里埋藏已久的狠戾。


    这是要一报还一报?凌淑锦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裴柔丽,忽然笑出声来,语带讥讽的厉声道:“是啊,本宫怎么忘了?裴掌柜可是睚眦必报的人,怎么?眼下戏耍了本宫?心里是不是舒畅的很?”


    “难说舒畅,只是凌淑锦,我想让你知道,既然你在得知我身世的第一时间表明了自己的立场,势要与我撇清关系。开弓没有回头箭,万事也难两全,说出去的狠话,做的选择,都是覆水难收,不要想着再改变主意,再招招手,我就跟哈巴狗一样的贴上去,没有那样的事。”


    两人虽常有争吵,可是裴柔丽从未对她说过如此难听的话。可是不可否认裴柔丽很了解她,她说的都对,她就是后悔了,权势地位和她这个人,她都想要。


    被戳破的心事干脆大方承认:“本宫不想放手的人,就走不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现在乖乖跟本宫走,否则三月春的人,活不到明天,裴掌柜知道的,本宫说得出做得到。”


    太阳落山,月亮升了起来,皎白的月光洒在水面上,随着河水流动,波光粼粼。如此良辰美景,相对二站的两人,却是剑拔弩张。


    对于凌淑锦的威胁,裴柔丽只觉得好笑,没有一点新意,在她还想要转圜局面的时候,她会接受她的威胁,可是此时的她,只觉得这招一点用没有。


    “你可以杀了三月春的所有人,但只要我还活着,我必然会杀了言家满门陪葬,你知道的,我也说的出做得到。凌淑锦,你我相处十年,彼此都很了解对方的软肋。你既然舍弃了我,我们之间就再也没有可以转圜的余地,你也不要妄想用威胁、自残来捆绑我,我现在确实不吃你这套。”


    这些话说出来,裴柔丽都感叹原来自己还是这么邪恶的人,原以为十年的磨砺她已经没有棱角了。凌淑锦哪里听过她说这些话,气的上前一步想要像往常一样甩她一巴掌,没想她抬手就握住了她细弱的手腕。


    脾气这么犟,等她走后,她也完全有能力应付宫里那些事。再说她本来就善于自保,实在是她之前杞人忧天,总爱为她担心。


    “裴柔丽,你放肆!”


    “公主省些力气吧,把你的尖锐、狠心都留给那些真正会伤害你的人身上吧。”


    裴柔丽说完这些话,便将人松开了,转身上了马,走之前回头瞥了一眼身后,看到秋灵已经往这边赶了。而凌淑锦,还在一脸气愤的看着她,双拳紧握着,若是她手里有一把刀,或许真的会杀了她吧。


    无所谓了,两人彻底结束了。


    秋灵早早的就在别院门口等着,算着时间她们快要回来,就一直往这边张望。她耳朵灵敏,天将黑时俯地听音,听到有马儿奔来,就知道她们二人回来了,便前来迎接。可是*两人却在河边停下了,她只能远远等候,期盼两人能冰释前嫌。


    远看两人有亲密举动,想着危机已过,两人会一同回来,可是没一会儿裴掌柜却走了,她只能跑去迎接公主。等她举着火把跑到跟前,看到公主蹲在地上痛哭,吓得停住了脚步,想着怕是天要塌了,愣了一会儿才上前去。


    “公主,您怎么了?如今天色已晚,快随奴婢回去吧。”


    可是凌淑锦压根不理她,急得她也在一旁哭了起来,秋晨赶来的时候,也被眼前场景给吓到了。公主虽爱耍小性子,有时候和裴掌柜的吵完架,也会气的抹眼泪,可是却从未哭的如此伤心过。


    天杀的裴柔丽,到底是怎么欺负公主了?想到此,便拿着剑要进城去找裴柔丽算账。


    秋灵最是了解她,忙上前去阻止,“好妹妹,这个时候你就别再添乱了,咱们赶快带公主回去。”好在秋晨还算听她的话,将哭的快晕过去的凌淑锦给背了回去。


    裴柔丽赶在城门关之前进了城,回到三月春的时候,展兰已经为她准备好了洗澡水。她将自己埋在水桶里,只觉得能被淹死也挺好,一步错,步步错,是不是她不将自己与惠妃的关系说出来,事情就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从记事起她就生活在西北军营驻扎的小镇上,边境线上,匈奴为了粮食、地盘经常滋事,争斗不断。临安城的大小姐们针线都还拿不稳的时候,她就开始练剑,被父亲教导做事要杀伐果断。也很早看淡了生死,习惯了今日同自己喝酒吃肉的兄弟,明日就死在战场上。


    小小年纪,她的性格里就多了些冷血,九岁的时候,匈奴来犯,父亲带兵出征,她被留在后方,帮灶上的嬷嬷们生火烧饭。有天晚上,匈奴骑兵突袭,想要火烧粮草,守卫将士与他们打斗。有一个匈奴兵趁乱闯进了她躲藏的帐篷,屋子里照看她的嬷嬷吓得尖叫,而她却沉着冷静。


    那匈奴兵年纪不大,还未曾完全认识的战争的残酷,看到她年纪小竟有了恻隐之心,挥刀时有了犹豫,她便抢先一步将怀里藏着的匕首捅进他的腹部。


    那是她第一次杀人,多年过去了,她还记得那个小匈奴兵死前看着她的眼神,那眼神里充满了不可置信。


    父亲回来后,嬷嬷将此事告知了他,那嬷嬷原是官家夫人,后因家族获罪被充军。父亲看她识字知礼,便将自己交给她照顾,嬷嬷觉得官家的小姐是不会在九岁就学会杀人的,虽然是为了自保,可是裴柔丽杀人时的沉默冷静,及将人杀死后丝毫不畏惧的态度,让嬷嬷觉得她性子有些太过狠厉,应再好好教导。


    父亲虽很欣慰她不畏战争的勇敢,可是也听进去了嬷嬷的教导,怕她性格越来越偏激,后来有了机会,就让她随着凌淑锦回了临安。


    第047章 分道扬镳


    裴柔丽自幼生活在西北军营里,尽管生活条件艰苦,但她那时候没有见过奢华的临安城,无从比较好与不好。只是老听嬷嬷讲起临安城是如何繁华,有青山绿水,有锦绣华服,还有各色各样的美食。


    这些都不足以打动她,临安城再好,可西北是她的家,这里有她的爹爹,有她的伙伴。真正让她愿意回临安的原因,是凌淑锦,第一次跟随爹爹去拜见要去和亲的长乐公主,理解了什么叫惊为天人,什么是容颜如玉,她从未见过如此好看的女子。西北苦寒,再漂亮的女人在那里生活久了,容颜也会被吹晒的粗糙。


    公主是脱离和亲队伍提前一个月到达的边关,以防消息泄漏,她的侍女都留在队伍里,身边没有伺候的人。军营里女人少,公主本就是乔装来的,也不宜宣扬,爹爹便指派刚满十岁的她去伺候公主,她可开心了。


    后来她发现长乐公主不仅长得好看说话温柔,与程将军和她爹爹议事时,也表现的足智多谋,大胆果断,爹爹回去后也说她身上有西北男儿的豪气,不愧是盛国的公主。


    于是那一个月她就成了公主的跟屁虫,与她一同在西北长大的程应允,没了玩伴就很不开心,有时候会故意去捉弄公主。比如捉个跟兔子大的老鼠送给公主当宠物,吓得公主快要晕过去,故意牵脾气不好的马给公主骑,骗公主尝奇怪的炸虫子,后来被程将军知道了,逮着他好一顿揍。


    程将军是怎么知道的?自然是她裴柔丽去告的状。


    和亲队伍抵达后,就要开始实施程将军与公主商定的计划,公主挑了她和程应允一同去匈奴王庭,嘴上说的是习惯了他们的陪伴,裴将军的女儿又听得懂匈奴语,可以随机应变。可是爹爹和程将军都知道,公主还是没有那么放心他们,担心他们会变卦不敢出兵,便要带上他们的子女作为人质捆绑。


    当时那种情况,公主已经堵上了她的全部,程将军也没有多说,便真的让程应允跟着去。她看了看父亲为难的神色,也主动点头答应了,生死未卜的事情她也愿意去做,不止是为了父亲,她也喜欢冒险。


    他们七人从匈奴王庭逃出后,被匈奴王军追捕,在避无可避的草原上与敌军厮杀,还好她爹爹来的及时,他们才保住了性命。


    呼延烈吃了闷亏回了王庭,却看到王庭被烧,长乐公主一行人逃跑,立即反应过来他被耍了。盛怒之下纠集全部兵力,发誓要消灭程军,夺回长乐公主,玩够之后再将她赏给下属,要将她折磨至死,才能抵消心中的愤怒。


    爹爹接到他们七人以后,并没有将他们直接带回军营,而是安置在边防小镇上,留了亲信保护他们,而他又赶回了军营。


    接回公主,迫使匈奴再次主动出兵只是计划的第一步,如何打赢善于骑兵作战的匈奴敌军才是最困难的,就算是被动应战,他们作为边防守军,也需要征得朝廷同意,并给他们提供援军和粮草。


    朝廷派出公主和亲,本就是为了主和,不到迫不得已,自然不愿意大动干戈。


    公主的计谋已成,完全激怒了呼延烈,再讲和已是不可能,情况已经到了迫不得已的地步。


    待匈奴大军来袭,程将军一边指挥作战,一边派人将军情八百里加急上报给朝廷,说匈奴言而无信,公主和亲后竟又派兵攻打,请求皇上同意他们应战,并派人去迎接公主。凌帝收到战报后勃然大怒,斥骂呼延烈是蛮夷野人,贪得无厌,立即召集大臣商议对策,绝不能让匈奴破城入关。


    朝臣自有人提出异议,怀疑匈奴出兵动机。可是边关偏远,消息传达没有那么灵通,再加上事情是提前规划好的,自然做的没什么遗漏。那些武将巴不得赶快打上一仗,扬盛国国威,七嘴八舌的斥责文臣不懂军情紧急又多变化,还说匈奴本就是蛮夷野人,做事情全凭心情,哪有什么章法,想打就打了。


    还说文臣误事,一开始就不应该求和,更不应该让公主和亲,双方在朝堂之上吵得不可开交。


    朝廷上争论不休,边关大战也是一触即发。


    虽是早就做好了应战对策,可是匈奴骑兵早就虎视眈眈,若不是朝廷求和条件给的丰厚,他们早就打算破城入关了。


    且呼延烈统一了草原多个部落,正是兵强马壮的时候,再加上他们本就善于骑射,那场战役持续了两个多月,匈奴才有了溃败之势。好在此时朝廷派出的援军已达,在程将军的指挥下乘胜追击,可匈奴善于游击作战,又经过三个多月的时间,才捕捉到匈奴首领呼延烈。


    呼延烈是她的父亲裴实昭捉到的,凌帝特下旨意要活捉他,将人押解回京,他要亲自论斩。裴实昭怎么可能再给呼延烈见凌帝的机会,直接将其斩杀,报给朝廷的是敌军首领负隅顽抗,无奈只能将其斩杀。


    山高皇帝远,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看似强悍的匈奴,西北边境最大的威胁,就这么被击败了。凌帝被胜利冲击的大喜过望,哪里还在意这些小细节,只嘉赏她父亲是一员猛将,论功行赏时封她父亲为二品大员骠骑将军。


    大战开始后不久,他们七人就被迎回军营,将士们看公主被接回,立时军心大振。而凌淑锦也展示出了她一国公主的风范,讲述他们一行人火烧匈奴王庭,并将嫁妆都带回的经过,为了奖励边关将士们的浴血奋战,愿意将这些嫁妆都冲做军用。


    十年过去了,裴柔丽仍记得凌淑锦穿着跟士兵们一样的戎装,站在点将台上,对着台下数万将士,用薄弱的身躯讲着最豪壮的话。她说盛国是数万将士的家,也是她长乐的家,她愿意留守边疆,与将士们同进退,直到彻底击败匈奴。


    一个从小养尊处优的娇弱公主,为了国家大义愿意和亲,又有勇有谋,能火烧匈奴王庭,并将嫁妆带回。被接回后没有着急回临安城,而是愿意留在条件艰苦的边疆与他们共存亡,这让数万将士如何不从心底钦佩这个女子?


    后来回到临安,再听别人说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裴柔丽都没有什么感觉,因为她在边关听到过数万将士一同喊过,那声音震耳欲聋,振奋人心。


    尽管事情并不全是凌淑锦向大家说的那样,有很多加工的成分,但其中的艰难险阻一点也没有少。她仍记得在草原逃亡时,最危险的关头,凌淑锦让她丢了她先逃,那时候她真的已经做好死亡的准备了吧?当时她也已经攢紧了匕首,准备杀了她,一国公主,士可杀不可辱。


    还好父亲及时赶来。


    在与敌军对战的那小半年里,她仍然跟在凌淑锦身边,尽管当时她的身边已经有三个比她更会伺候的人,秋晨、秋灵、白惊,可是她仍然愿意黏着她。跟着她看书识字,跟着她一起给受伤的将士敷药、熬药,跟着她一起缝制衣物,那半年,没有了身份束缚,他们都是大军的后勤一员。


    而凌淑锦的肌肤也慢慢变得粗糙,手因为日夜劳作开始皲裂,柔美俏丽的脸蛋也开始出现疲色。


    尽管带着用来遮挡风沙的粗布面巾,只露着一双眼睛和额头,那些将士看到她都还是会脸红,人人都惊叹于她的美丽,但是所有人也都打心底里尊敬她。


    战争结束后,凌淑锦问她愿不愿意跟着回临安城,她点了头,往后便是十年的羁绊。


    木桶里的水慢慢变凉,就好似她和凌淑锦的关系,原以为一同历经过生死,可以相守一生的情谊,如今却被时光和立场消磨殆尽。她想不通自己到底为什么就不愿意后退一步,明明知道凌淑锦嘴硬,却还是被她刺激到,明明知道凌淑锦仍痴迷于她,只要她今晚愿意留下,她们大约还是会像以前一样,床头吵架床尾和。


    直到关外黄沙铺面而来,望着广阔的天地,风迷了她的眼睛,眼泪顺着流下来,她才觉得心里憋的这口气都散掉了。尽管西北大地满目萧条,黄沙满地,她也觉得比繁华堆砌的临安城好上百倍。


    这大约就是她们彼此不愿意让步的原因,相比临安她更喜欢西北,西北能给她广阔的天地,填满她想自由驰骋的心。凌淑锦相对于西北更喜欢临安,是因为她的记忆里西北只有战争和风沙,而临安城有她舒适安稳的公主府,有大部分人都渴望而不可得的权利。


    程应允坐在马上,看着自出发后就少言寡语的裴柔丽,脸上终于有了笑容,他的心里也舒畅很多。他就说,再忧郁的人,到了西北,被黄沙洗洗脸,心情都会好的。


    而秋晨也正驾着马车赶路。


    从临安城起,她们就悄悄跟随在程应允的大军后面,在岁城与他们分道扬镳,一行人奔赴西北,一行人前往西南。


    第048章 中宫皇后


    凌淑锦先斩后奏,只带着秋晨、秋灵两姐妹,轻车简从的离开了临安,去往她的封地复春城。


    在她出发的五天后,凌帝才收到她的奏疏。


    奏疏上写她早该去往封地,因为父皇垂爱,得以承欢膝下,多番思虑后才下定决心,为免当面告别的离别愁绪,选择不辞而别。凌帝看后大怒,气她竟敢先斩后奏,刚要派人去追,椒房宫却有奴婢来报,说皇后近日茶饭不思,请了御医去把脉,诊出已有三个月身孕。


    凌帝已近耄耋之年,能再有子嗣,心中大喜,忙往椒房宫赶去。


    刚被召进来的御林军总管,将目光投向吕公公,询问他是否还要去追长乐公主回京。吕显冲他摆了摆手,示意他此事作罢,公主性子倔强,前些时日还和皇帝闹了不愉快,如今朝中关于立储之事议论纷纷,公主走了也好。


    走了清净。


    叹了口气,又忙追着皇帝而去。五皇子今年七岁,若是张皇后此次再诞下皇子,怕是这朝中风向又会不同。


    有句古话说的好:得了千钱想万钱,当了皇帝想升仙。


    帝皇大都爱权且多疑,凌帝也不例外,他登基不过十三年,权力的滋味一旦尝过,就难再放下。虽年近五十,却总觉得自己身子还好。


    奈何朝廷有些臣子觉得他老了,催他赶快立太子,他心中对此十分厌烦。


    如今皇后再次有孕,也证明了他身体尚可,立储之事,倒可以先不急了,先由得他们争,只要不出什么乱子,他乐见其成。


    张皇后再次有孕,心里却高兴不起来,甚至有点害怕。


    凌帝满怀欣喜的过来看她,见她蔫蔫的躺在床上,脸色有些惨白,只以为是被肚子里的孩子闹得,忙吩咐太医好生照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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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华清,得知你有孕的消息,朕心甚悦,你要听太医的话,好生养着。”


    华清?张皇后听到这个名字有些恍惚,皇上已经很久没有叫过她的名字了,平日里都是唤她皇后。


    “能再为皇上生儿育女,是臣妾的福分,皇上政务繁忙,不必为臣妾操心。只是弘祥尚且年幼,臣妾如今心有余而力不足,怕是会疏忽了他,还望皇上多去陪陪他。”


    凌帝哪里不懂张皇后的心思,笑着附和道:“弘祥是朕的爱子,朕自然会多来看他。”


    两夫妻又虚情假意的说了会儿话,前朝有大臣求见,皇上便走了。


    待凌帝出了椒房宫,张皇后挥退了屋子里的奴婢,只留了自己的陪嫁侍女芝蕊。


    芝蕊此刻面上平静,心内却是忐忑万分,小姐三个月的身孕,让她想起了元宵节后发生的事,这孩子莫不是那人的?若真是那人的,便是犯了扰乱皇室血脉的大罪,一旦事发,那可是要诛九族的!


    张皇后又岂会不知,口不择言的问道:“芝蕊,你说这孩子是不是?”


    芝蕊马上打断她,“皇后娘娘,您莫要多想,您怀了皇上的龙子,皇上必会更加宠爱您,您只需好好养护龙胎便是。”


    宫墙之内,敌我难辨,需要万事小心。


    张皇后看着芝蕊警惕的神情,咽下去了要说的话,下意识的抚摸着自己的肚子。


    “芝蕊,明日你派人去武英院看看,前些日子孙师傅给本宫绘的春日画像好了没?”


    芝蕊看自家主子哭了,她也跟着流泪,小姐心里的苦她都知道。当年小姐与孙家的公子在一场宴会上因缘结识,两人志趣相投,日久生情,孙家公子说过非小姐不娶,要让家里毁了原定的婚约,再与小姐结亲。


    可谁知老爷不同意,封后的圣旨先来一步,小姐进宫做了皇后,而孙公子半年后就娶了原定的未婚妻。本以为缘分就此断了,可谁知年前武英院来了位新画师,都说画艺了得,人像更是一绝,能描绘出人之神韵。临近新年的时候,礼部说龙德殿需要悬挂皇上皇后的画像,吕公公便去请了这位画师。


    谁知画师竟是孙公子!


    当时小姐拉着她的手都颤抖了,若不是她在旁边小声叮嘱,怕是要露出马脚。那孙公子倒挺坦然的,仅用半天的时间就将画像画好了。画里的帝后龙袍加身,携手并肩,神态中透露出无尽的尊贵与威严,皇后的脸上也并无慌张之色。


    芝蕊看到后缓了口气,大约是孙公子对小姐太过熟悉,哪怕不看她也能画出她的神韵。回宫后她也多次叮嘱小姐,让她莫要再去见他,可是事与愿违,两人不但再次见面,还生出了首尾。


    “芝蕊,你也下去吧,本宫想休息一会儿。”


    张皇后闭上眼睛,脑子里全是与孙尚扬在一起的画面。


    元宵过后,宫里一应宴会都办完了,她终于可以喘口气,开始去抓弘祥的学业。那日弘祥回来后,送给了她一幅画,是她的肖像,那肖像画的惟妙惟肖,脸上的神情不似现在端庄老成,眼神里有些俏皮,长发披着,倒像是她十七八岁的样子。


    她心中警铃大作,忙问弘祥这画是何人所作,弘祥奶声奶气的答道,是他的画艺师傅。宫中的画师见过她年轻模样的,只有孙尚扬一人,她让弘祥回宫里休息,着人去请了孙尚扬过来,说要过问五皇子的功课。


    不多久后下起了雨,孙尚扬到的时候身上都淋湿了,她屏退左右,只留了芝蕊一人服侍。


    她原是想警告孙尚扬,念在两人年少相识一场,命他不要再做逾矩的事情,不然她会让人杀了他。可是孙尚扬不管这些,只一味的倾诉这些年对她的相思之苦,看他穿着湿哒哒的衣裳,站在她面前一脸深情的望着她,深宫寂寞,两人又有旧情,慢慢的她便没有那么疾言厉色。


    只说让他回去,以后两人不必再见。


    大约是淋了雨,孙尚扬回去后就病了,这些事情都是弘祥告诉她的,说那位厉害的师傅因病告假了,他想去探望他。


    盛国尊师重道,皇子去拜访师傅的事情时有发生,并无奇怪,她也没有阻止。弘祥回来后说孙师傅刚来京城,还没有置办宅院,就住在武英院的值房里,那值房阴冷潮湿,只有他自己在那住,看上去怪可怜的。


    她便起了恻隐之心,趁着皇上宿在宁妃宫里,天黑后穿着小太监的衣服,独自拎着食盒去了武英院。


    孙尚扬没想到她会亲自看他,大约是相思太过,不顾她的身份上前搂住了她,她自然极力挣脱,放下东西就想走。大约是命运捉弄,老天又下起了雨,推门犹豫的那一刹那,孙尚扬从背后抱住了她。


    之后的事情发生的自然而然,那是她第一次体会到什么是欲念所趋,什么是极致的快乐。


    她嫁给凌帝的时候,凌帝已经三十多岁,加上他那时登基不久,政务繁忙,心思也不在后宫。每次敷衍了事不说,也从不在乎她的感受,让她从未在此事上感受过趣味。


    窗外下着雨,雨滴顺着屋檐往下撞击,每一声都甚有节奏。随着雨势增大,撞击声越来越重,似乎是要将地面砸出一个坑来。


    武英院虽偏远,可是担心叫声会引来巡视的御林军,孙尚扬用手捂着她的嘴。有好几次,她都觉得自己要窒息而死,好在后来雨势变大,外面噪杂一片,孙尚扬松开了她。


    两人在一起一年多,年少鲁莽又爱探索,私下出去游玩时,寻了僻静之地,两人也曾有过亲密之举。但是女子贞洁向来是大事,所以尽管到了情深处,两人也从未到最后一步。


    “华清,他曾到过这里吗?”孙尚扬受不了她分神,便掐着她的下巴问她,她呜咽着摇头,抬首去够他的唇。孙尚扬英俊温柔、才华横溢,当年引得多少沧州女子为其痴狂。


    一旦尝试过快乐的滋味,就更觉得深宫生活索然无味。


    之后孙尚扬又扮作小太监,来过她宫里一次,她屏退众人,与能带给她快乐的男人在椒房宫做着诛灭九族的事情。她从小被束缚,做事素来恪守德行,压抑性情。这种紧张刺激是她从未体会过的,跟要不够似的,抱着他催促着他,觉得哪怕死在那一刻,她这辈子也算值得了。


    可是冷静下来,看着弘祥,又担心自己害了他,尽管心中难受也未再见过孙尚扬。


    本以为一切要在神不知鬼不觉中结束了,谁知如今竟有了身孕,这个孩子她要留下吗?她脑子里竟然在想孩子生下来会像谁?孙尚扬容貌与凌帝是否有相似之处?若是孩子诞生后,被人发现与宫中画师相似,逮到她的把柄,那她必死无疑,连弘祥都会被她牵连。


    想到此处,她吓得睁开了眼睛,不行,孙尚扬也留不得。这天下最不缺的就是男人,她不能因为一己之乐,害了自己的儿子。


    “芝蕊,进来!”


    芝蕊一直守在外面,一听小姐叫她,立即跑了进来,俯在小姐身边,等着小姐的吩咐。


    “芝蕊,想办法将他除掉吧,谨记,事情一定要做得干净。”


    芝蕊连忙点头,“还是小姐做事果决,小姐放心,奴婢必将此事办妥。”


    可想到孙尚扬带给她从未有过的快感,心里到底不忍,“芝蕊,你会不会觉得本宫太狠心了?”


    “娘娘不要多想,那孙尚扬不是良人,怕您伤心,奴婢有些事情没有告诉您!”


    第049章 都无真情


    宣王府坐落于离皇城仅有一墙之隔的平定坊,大皇子凌弘宣成婚后便封王立府,从宫里搬到这座气势恢宏的府邸里。相比于拘谨的皇宫,自己的府邸更自在些,招揽的谋士也能住在府里,方便随时给他剖析时局,提供谋略。


    这日午时刚过,他正在池塘边的亭子里喂鱼,有小厮向他汇报,说宫里传来消息,皇后娘娘有孕了。


    “当真?”


    “回禀主子,太医院诊过了,皇上也知道了,三个月了已经。”


    “本王知道了,去叫吴先生过来。”别说,这孙尚扬还算有点能耐,一击即中,到底是年轻。


    他凌弘宣是父皇的长子,无论是处事能力,还是智商谋略,都能在五位皇子中拔得头筹,朝中大臣支持立他为太子的也不在少数。连父皇都瞩意于他,交给他不少重要的差事,帮他在朝廷里树立威信,对他是器重有加,可无奈张家人祸乱其中,撺掇一些老臣,让他们上奏立嫡子为太子。


    五弟才只有七岁,如何能当得起储君之责?


    若想登上太子之位,张家这颗绊脚石,他必须得除了。


    奈何张家是沧州百年望族,其门人散布于朝廷各处,盘根错节,牵一发而动全身。好在瞌睡就有人送枕头,半年前有人为他举荐了一名谋士,说这位先生来自沧州,对沧州的名门望族有颇深的了解。


    他立即将人纳入府中,王府中谋士不少,此人为了尽快在王府中立足,便告诉他一些张皇后在沧州的往事。说来年少无知,有些旧情人也可以理解,可吴先生说皇后这旧情人孙尚扬如今仍是风姿犹存,成婚三年便育有两子,且精通画艺。


    尽管已经成婚,沧州仍有妙龄女子想与他做妾。他也是偶然结识了孙尚扬的长随小厮,两人喝酒时,这小厮喝醉说起他们家公子十分得意,说就连当今皇后,也曾拜倒在他家公子的折扇之下。


    吴先生就建议拿这孙尚扬为棋子,来扳倒张皇后,此招虽有些上不得台面,但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说的有些令他心动。


    既然张家动不了,那便从张皇后入手,若五皇子有个失德的母亲,他的身上就有了污点,与储君之位彻底无缘。


    孙家也算是豪门望族,其父膝下子嗣众多,嫡子就有三个,孙尚扬屡试不中,是最没有出息的一个。过了而立之年也没个一官半职,唯一拿得出手的就是画技,可是画的好又不能当官,对比于他的那些哥哥,他实在是很不出彩,家里的大事他也说不上话。


    总归就是抑郁不得志吧!


    无毒不丈夫,下定决心后,他便让吴先生回了沧州,去找孙尚扬,说宫中有贵人知晓他画艺了得,武英院有一画师职缺,可以举荐他去,问他是否愿意?


    宫中贵人,孙尚扬只认识一个!


    面上忍不住露出激动神色,猜测必然是华清心里还有他,对他旧情未了,想要见他,当即便答应了吴先生,只身从沧州来了临安。


    入宫不久后,凌弘宣又借着礼部的手,安排了这对旧情人见面,谁知那孙尚扬还算冷静,竟什么马脚都未曾露出。


    不过让两人在父皇面前相认也不是他的最终目的,毕竟有个年少旧识也不是什么过错,皇后势大,必须得是犯了不可饶恕的大错才能一举绊倒。


    不久之后吴先生再去找孙尚扬,夸他颇有惊世之才,只当个画师实在是可惜。又感叹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富贵权势难得,不冒险哪可易得?又言之前那位画师就是得了贵人相助,得了一个六品的肥差,虽说六品不是什么高官,但到底还有升迁的机会,比一辈子做个画师强。


    那孙尚扬听的很是心动,也觉得自己满腹才华被压抑良久,想要在宫中找个靠山,能给他派个一官半职。于是,不用人教,他就借着教五皇子画画出了手,与皇后有了牵扯。


    凌弘宣本以为张皇后是谨慎之人,得要小火慢炖,谁知事情会发展的如此迅速。他在宫里安排了眼线,时刻盯着两人,雨夜之后,孙尚扬便得意洋洋的请吴先生喝酒,说夜观天象,他即将得贵人相助。


    这事虽是他的谋算,可仍不敢相信事情能进行的如此顺利,后来他还找机会见过一次这家伙,确实是一位风流人物,尽管已年过三十,可举手投足间仍有少年风韵。别说是张皇后,就算他一个男子看着,也是赏心悦目。据他的眼线探听,这孙公子看着柔弱,实力却很雄厚,闹了两个多时辰才罢休,那皇后第二日看上去还是面色红润,眼角眉梢里都是笑意,一副尝到好东西的娇媚样。


    不过这孙尚扬是个实打实的畜生,傍上皇后还不老实。有大胆的宫女扑上去,他也是来者不拒,那小小的武英院值房,倒成了他摆弄风月之地,过的很是滋润。


    无论如何,这个畜生也算帮了他大忙,就等皇后生下这个孩子,他再去揭穿他们的奸,情。父皇是多疑之人,都是张皇后所生,一个不是亲生的,另一个就一定是他的吗?


    五弟,可别怪大哥心狠!都怪你母亲在美色面前把持不住。


    皇宫武英院。


    孙家在京城有宅院,可是孙尚扬觉得留在宫里才有机会,斯是陋室,唯吾德馨。今日他在画院得知,皇后有了身孕,皇上大喜封赏各院,他拿着那微薄的封赏,心里一阵窃喜,华清肚子里的孩子应该是他的。


    第一次在宫里为华清作画,两人再次相逢,她眼里虽有慌张但更多的是冷漠,后来托了五皇子的路子,椒房宫相见,她面对他的深情虽有动摇,但不多。


    果然权利才是最诱人的,往日非他不可的张华清成了皇后,对于男女之情开始不屑一顾。感情牌不好使,他还有杀手锏,只要皇后愿意来见他,他就能让她动情,毕竟两人曾有过亲密关系,他知道她喜欢什么。


    于是他便开始装病,人果然就来了。


    机会难得,他相信自己的能力,每一次释放他都深深的埋进去,趁着华清身体疲惫,戒心放低,以帮她揉腿为由,让他的东西留在里面更久一些。


    皇宫之内,子嗣难得,只要让她有了身孕,就会舍不得打掉,有了孩子绑着,才能彻底的和他一条心。富贵险中求,再说能让一国皇后屈居身下,他也不算白活。


    皇上年老,五皇子之后,后宫妃嫔再无人有孕,再加上听闻皇后怀孕三个月,正是两人情浓之时,这孩子大概率是他的。想到此处,他就觉得人生之路开阔了许多,对于红着脸向他示好的小宫女,他都觉得面目可爱,往日他最厌烦这些身份低贱的女人,若不是这深宫无趣,他压根不会碰她们。


    月上中空,四周安静下来,他刚要入睡,便听到门外有动静传来,他起身开了门拴,是与他相好的宫女之一青竹。


    青竹是宁妃娘娘宫里的,前些时日他为宁妃作画,回到住处后,青竹提了食盒来*感谢他。他是画师,拿着宫里的俸禄,为嫔妃作画是他的指责之一,有什么好感谢的,做这些姿态不过是看上他了。


    青竹是宁妃的陪嫁,从小不说是锦衣玉食,也是吃穿不愁,养的那是盘正条顺。


    张华清谨慎,虽贪图他年轻力壮,却又怕被人发现,不过只和他亲近过两回。来这宫里半年了,他也不是那清心寡欲之人,自然要为自己找些乐子,便半推半就的和青竹玩了几次,这女人又嫩又新鲜,再说送上门的不要白不要。


    今日他心情好,好到睡不着,正好来了人陪他打发时间,他一把就将人拉了进来,抵在门上便亲了起来。蛮横无理的含着青竹的唇瓣,真软,怎么吻都不够。青竹被吻的缺氧,慌乱的抓着他的衣服,就像抓住一根浮木,载沉载浮都由他作主。


    手里的食盒跌落在地都无心去管。


    一番情动了了之后,她才光着脚下地去够那食盒,“孙画师你怎么跟那猴子一样着急?我原只是给你送吃的,你却只忙着欺负我!这是我让小厨房给你做的吃食,好给你补补,你最近可是愈发瘦了。”


    孙尚扬懒懒的歪在床头,趁着晃动的烛光,去看那一身光洁的人儿,沉着嗓子说道:“还不都是伺候你累的,现在除了你,我是什么也吃不进去,放那吧。”


    听了情话,青竹俊脸一红,弯腰蹲下在食盒里取出一壶酒来,还未起身,便听到后面的人凑了过来。慌忙站起,便被人从背后抱住,扣着她便抵了进去,惊的她闷哼一声,慌忙间握住青色的酒壶。


    “美人儿拿的这是什么酒?让我尝尝!”说着话,动作却没有断。


    青色酒壶摇摇晃晃,青竹嗓子干疼,趁空喝了几口润嗓,剩余的全都倒进孙尚扬嘴里。这酒是今日江家送来的,说是特地酿制的,怡情怡性,她便偷偷取了一些藏起来。


    第050章 心狠手辣


    翌日清晨,宁妃醒后不见青竹,便着人去找,她习惯让她梳头。


    结果等了半天人还没找到,她发觉事情不对,便去审问青竹的好姐妹绿梅,绿梅也正担心,往日青竹也出去,但都是主子醒之前就回来了。如今日头都升起了,她还没个影,无奈之下,只能将事情告知宁妃。


    “糊涂东西,一个小白脸,便把她迷的神魂颠倒,她可知后宫里与人私通是大罪,若被皇后知道,必会杀了她以儆效尤。”


    绿梅一听也急哭了,可仍壮着胆子支支吾吾的为姐妹开脱:“青竹说,孙画师承诺等她年龄到了放出宫去,他便带她回沧州!”


    宁妃只觉头疼,男人的话她也敢信,扶着额头无奈道:“快去把人找回来。”


    绿梅忙爬起来去找,可是刚出长明宫,掖幽庭的掌事太监郭公公便阴沉着脸来了,见了她细着嗓子问道:“宁妃娘娘呢?”


    掖幽庭是管束犯错宫人的地方,绿梅看到郭公公亲自过来,便知道事情不小,吓的脸色都白了,腿一软跪在地上。郭公公叹口气,也不再理会她,径直往长明宫内走去。


    见了宁妃行了礼,才道明来意:“宁妃娘娘,今晨小太监在武英院发现了一对尸体,是一对贪欢不知节制的男女。男子是武英院的画师孙尚扬,那宫女看着好似是您宫里的青竹姑娘,还劳烦您给老奴指派个人,前去认人。”


    看到郭公公来,宁妃便知道出事了,一颗心开始不住下沉。但是想着她在太后面前还算得脸,去求一求太后,保住青竹的性命应该不成问题。


    可是听到青竹已经死了,再也维持不住面上的端庄高贵,霍然站起,颤着声儿询问道:”青竹死了?怎么就死了?”那孙画师看着不过一柔弱男子,怎么就能把人给弄死了?


    郭公公叹了口气,面不红心不跳的回话:“回禀宁妃娘娘,宫规森严,那些小宫女们虽有胆子大的,有事没事的闹点动静,但老奴理解人都有七情六欲,小打小闹也没空去管。但是没有青竹姑娘这么莽撞的,说了怕污了您的耳朵,那二人被发现时,还交叠纠缠在一起,不大的屋子里污秽一片,到处都是痕迹。”


    “住嘴!滚出去!”宁妃气的拿起身旁的花瓶砸在地上。


    郭公公在宫里几十年,什么场面没见过,什么难听话没受过,行了个礼便退了出去。他话说的已经很委婉了,小太监发现后吓得不轻,怕惹祸上身也不敢去动那两人,只忙着去喊人。


    他到现场的时候,看到那场面,就让人清退了一旁看热闹的太监宫女,只留了两个打下手的。他上去一脚将那登徒子踹下来,看到他们没有的物件儿晃动了两下,两个小太监都睁大了双眼,近日私下里老听小宫女们谈论这孙画师,如今一见确实不同凡响。


    青竹姑娘就趴在那里,白玉似的手臂反向折着,双腿上满是秽物。两个小太监上前将人翻过面儿来,那青的紫的看得人触目惊心,可见生前没少受罪。


    人都死了,体面还是要留的,他让人寻了白布给盖上,只等主子们发话,便送去烧了。皇后娘娘昨日刚公布了有身孕,今日就出这种腌臜事,若是其他人,他做主处理就行,可这青竹姑娘是宁妃娘娘身边的红人,还是得知会上头的人。


    皇后娘娘正是害喜得时候,听了这事儿就忍不住想吐,只让他去找宁妃认人,这事儿难办呦!


    椒房宫内,芝蕊屏退众人,重新伺候了皇后梳妆,“主子,宁妃娘娘那边认了人,掖幽庭把人带走了烧了,您看事情是压下来还是让皇上知道?”


    张皇后挑了挑眉,看着手上的珐琅护甲,幽幽的说道:“处理的干净吗?”


    “奴婢办事,娘娘放心,那酒是江家送来的,事后奴婢已经让人给收拾干净了。这又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儿,宁妃也不想大肆宣扬。这事说不过就是男欢女爱,一阵风了过了便什么都没有。”


    张皇后点了点头,本以为孙尚扬对她一往情深,昨日想要除掉他的时候,心里还有有些愧疚的。可是芝蕊却告诉她,孙尚扬如今已然是浪荡子一个,这边想靠着她飞黄腾达,另一边又忍不住招惹小宫女,连宁妃身边的青竹都被他迷惑,两人已然狼狈为奸。


    之前她不说,是不想让她伤心。


    这样一来,她便没有什么可犹豫的了。


    “宁妃这个贱人,仗着太后喜欢她,几次对本宫出言不逊,如今她宫里的人违反宫规,做出这等丑事,本宫怎能放过如此良机。去请了太医来,就说本宫气血上涌,动了胎气,让他来为本宫保胎。”


    芝蕊依言唤了人去请,看皇后眼神里还有郁色,上前小声开解道:“主子莫要为那种货色伤心,他诱骗主子,本就是个该死的,他既喜欢招蜂引蝶,如今被它们榨尽精血而死,也算是他罪有应得。若是主子寂寞,奴婢去想了法子为主子疏解。”


    张华清拉住芝蕊的手,感叹道:“还是你最贴心,还好这些年由你陪着,不然本宫都不知道这日子怎么熬下去!”


    吕显正给凌帝磨墨,看他的徒弟小顺子在门口冲他使眼色,便悄悄出去了。小顺子将武英院的事儿说了,还说皇后娘娘知道后大怒,动了胎气,椒房宫的人已经请了太医过去。


    吕显越听眉头皱的越紧,这些人当真没有一天消停的,事情也不能瞒着,他只能去回禀了皇上。


    “混账东西们,问宁妃管束不严之罪,禁足一月,罚俸半年。”


    凌弘宣一大早听说后,就猜测此事与张皇后有关,她是后宫之主,弄死两个人轻而易举,他还真是小看她了,张家出来的确实是心狠手辣。


    可是若她认为除去孙尚扬就可以高枕无忧,那她就是大错特错了,孙尚扬已经在她肚子里留了种,死不死活不活的已经没那么重要。只要皇后将这个孩子生下来,他就握住了她的把柄,虎毒尚不食子,他就静待来日好了。


    如今还有一事待他去查,就是凌淑锦,这个女人不知道又发什么疯,突然回了封地。


    说起他这个姐姐,那可是为盛国立下过汗马功劳,她背后有卢家、言家,在西北军中也有一定声望,若她能站在他这一边,自然是助力颇多。可是两人打小就关系不和,当初她去和亲,他母亲何贵妃也出了力,匈奴残暴,本想着她此生都不会再回临安城,没成想她那么命大。


    后来他又让人谏言,请父皇为她和言家那个快死的儿子赐婚,这些事情虽然做的隐蔽,但凌淑锦多多少少也知道与他有关。两人有这么多的嫌隙,无论他如何拉拢,关系也不可能修好,他也不去费那功夫。


    一个公主而已,能掀出什么风浪?


    再说那两段不如意的婚姻让她备受打击,这个女人现在多少有些疯癫。前些时日竟然敢在承乾宫顶撞父皇,被罚去感念寺住了一段时间,差点被削发为尼。好不容易被太后接回来,又在一个大雨天,非闹着回公主府,说要回去看什么兰花,她那穷酸公主府,能有多名贵的兰花?值得冒着大雨回去。


    疯女人。


    好在她不掺和立储之事,张皇后、宁妃想拉拢她,都被她滑不溜秋的躲了过去。


    这样的不争不抢的一个人,留着也于他无碍,这些年他都放任不管。


    只是不知为何,这疯女人突然回封地了,那复春城穷乡僻壤的,连税都收不上来的地方,她去能干嘛?还是说他这姐姐过惯了苦日子,想去体恤民情,收买人心?


    到底是他的嫡姐,多少还是要关心一下。


    凌淑锦主仆三人驾着马车出了岁城后,一路往西南而去。


    为了安全着想,三人都是男装打扮,为了像一点,秋灵还在脸上抹了黑不溜秋的东西,这是出发前白惊给她的。


    她也没想到公主会突然想去复春城,大约是被裴柔丽伤着了吧,那日两人将伤心欲绝的公主带回了郊外别院,天色已晚,要休息一晚再回公主府。


    第二日刚准备收拾东西回去,言家二公子却来了,气势汹汹的要找公主。后来也不知道两人说了什么,言家二公子顶着一张带着巴掌印的脸走了。


    言家二公子仗着公主对驸马的情谊,多次对公主出言不逊,公主都未曾责怪过他,那日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公主竟动手打了他。公主不说,她们也不敢问,再说公主将她们二人赶出来,自然是不想让她们知道的。


    也就是在那日,公主决定要去复春城。


    凌淑锦已经很多年没有坐过这么久的马车,尽管三人一路走一路歇,可是也在路上颠簸大半个月了。下一站就是庆云城,她准备在那歇上几日,不然她这把老骨头要散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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