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寅时初,天还未亮,朦朦胧胧的一片漆黑,小鸡崽儿们就开始叫唤了,看来是饿了,它们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吃的自然多。


    沈极昭歇了几个时辰就又起床了,怕吵到身边的女人,动作轻手轻脚,烛火也是只燃了一小盏较为灰暗的,他的动作很快,不一会儿就换上衣袍,灭了烛火出去了。


    他走时,看了一眼床上睡得脸蛋子红润的人儿,没有吵醒她就好。


    那日他的愿望落空了,她不让他碰她,指甲盖也不行,他只能听她的。


    这样的日子,说实话,他是喜欢的,从前以为这辈子最屈辱的时刻就是那段乡下喂鸡种菜的日子。


    可现在觉得,这样的日子很是温馨,每日早出晚归,回到家就有一盏灯,一个人在等着他。


    平平淡淡,只要身边人是她,就很开心。


    “咕咕咕!”


    土里的虫子这几天吃得差不多了,他得去摘些农家的菜叶子给它们吃,比如番薯藤,野菜,还有米糠之类的东西。


    小鸡崽儿跟着他,不能吃差的。


    锦青这回不帮倒忙了,他本本分分地在一旁站岗守夜,看着此前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太子殿下竟然有朝一日亲自蹲在田地里拿着玉剪采着菜叶,看他的姿势,还很是娴熟,知道从顶端剪起,促进侧蔓生长,剪得有模有样的。


    这些农活儿他一个下属都不知道该怎么做,可想而知,他是花了心思的。


    为了把前太子妃重新变回太子妃,他可真是煞费苦心,主子向来心想事成,所决定之事绝对会做到,他相信主子。


    剪完了番薯叶和野菜,沈极昭又去弄了些米糠,更是专门给小鸡崽儿们搭建了一个鸡舍,鸡舍里面设了许多槽坑。


    有饮水的小水槽,有放吃食的小圆槽,方便它们把嘴伸进去挑拣吃食,余下的就是它们的栖息之地和玩耍之地。


    他往里头灌了水,又丢了菜叶和木糠进去,米糠里面还加了碎玉米,可谓是想方设法要养肥它们。


    这一顿操作下来,天已经蒙蒙亮了,他吩咐人直接给姜水芙准备午膳,他知道她是起不来用早膳的。


    果然,姜水芙醒的时候已经很晚了。


    这一切不只是因为她太无聊了,每天就是懒虫的生活,她已经许久都不曾看过外面的碧海蓝天了,如此一来,她就只好看话本子了。


    沈极昭的动作很快,几乎是第二天就给她买来了一大叠甜甜的话本子,终于看上了甜甜的情爱,白日睡多了,她就整夜整夜地捧着话本子看。


    这一看,就看到了后半夜,沈极昭对她的行为是欲言又止,她哼了他一眼,往里头再蠕动了好几下,他便什么也不敢说了。


    后果就是,其实她根本没有睡多久就被他起床的声音吵醒了,她静静地等着他走,随后,快速且熟练地脱下了小衣,浑身上下只着一件贴身的薄透衣裙。


    她知道,他这一走起码要落霞才回来,他很忙的。


    因此,她很是肆无忌惮,自从热得睡不着觉之后她每天都是这么做的。


    可今日太热了,她一点都不想出去,索性让蟠桃端着午膳进来寝房用膳。


    她昂起了脖颈看着今日有何菜。


    蟠桃的欢快声音响起:“小姐,今日是蟹粉狮子头,燕窝鸭子,茱萸鱼,口蘑炖鸡”


    姜水芙本来还是挺期待的,每日的乐趣之一就是吃好吃的,可是她看到午膳之后就耷拉着眼,每天都是这些清淡的,她整个人都快要变成干枯的小芽菜了。


    她好像吃烤得滋滋冒油的羊肉啊,想吃椒盐兔肉,还想吃脆皮三层肉


    但她也只是想想,毕竟她现在被囚禁了,在受苦呢,他肯定是故意不给她吃那么好的东西。


    她想到这儿,咬了一大口狮子头,把狮子头当作他的脑袋了。


    用完午膳之后,蟠桃又给她洗了好些地莓,剥了芭蕉给她当饭后果子吃。


    她用银签叉着吃着,还不忘给蟠桃喂,她们一起躺在美人榻上吃得有说有笑。


    下午的阳光最是炙热,蟠桃受不了了,去耳房打水沐浴了,走之前,把窗牖开了一小缝隙,让外头的风吹进来。


    姜水芙不敢把窗牖开大了,外头不知道有多少暗卫,被人看去就不好了,她一个劲儿喝着凉的茶水,解着渴,解着热。


    喝完了又索性跳到了床上去,好歹是玉床,能凉快凉快,她不悦地挤起了眉头:


    “说什么想要挽回我,结果连


    冰鉴都不给我准备,分明就是想热死我,好让我向你低头!真是好重的心机!我告诉你,绝不可能!”


    她一热,心情就不好,心情不好,就要发火,她一边唾骂沈极昭,一边纤纤素手去解开寝裙的扣子。


    不一会儿,手上的动作就停了,扣子解了大半。


    里面又没有小衣,这一解,自然白皙粉嫩的风光就漏了出来。


    她还嫌不够,时不时地翻来覆去,背面正面,都要贴着玉床获取凉意。


    她贴着贴着,就快要睡着了,两条腿岔开,双手也大开,像是一条快要咽气的咸鱼呼着最后的气息。


    这样确实凉快了许多,她想象着自己这条咸鱼回到了海里,快快乐乐自自由由地畅游,她满意地笑了。


    就在此时,门外响起了脚步声,一只大手毫无预警地推开了大门的防线,刹那间就进入了海底。


    沈极昭进来的时候,床上这只咸鱼已经不再是大开大合豪放肆意的姿态。


    她迷迷糊糊之中听闻了脚步声,便侧了侧身子,秉承着咸鱼的姿态扭动了几下,将自己的风光收敛了几分。


    她知道是蟠桃,虽然蟠桃和她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交情,彼此的身体都看过,没什么好羞的,但是,除了沐浴之外,她还是不习惯别人看.光她。


    沈极昭刚好把变化姿势这一幕尽收眼底,他像是被雷击中了一般,脚步瞬间凝固了,再也走不动一步。


    他浑身密密麻麻迅速扩张了银蓝色闪电的脉络,他的血液不一会儿就炸开了花,炸得沸腾了起来。


    此刻人儿香肩半露,粉白粉白的衣裙堪堪地挂在她的肩上,松松垮垮,衣裙也只是堪堪遮住她的双腿,小腿往下都遮不住,双足叠交地贴着玉床。


    此刻,刚好一缕阳光斜斜地闯了进来,玉床亮得反光,倒映着她十根莹白娇嫩的脚指头。


    他看得一清二楚。


    更别提,往上的风景。


    他不敢再看了,双手紧握成拳,迅速地低下了头,拼命控制着自己的眼神。


    只是,他虽然双眼清静了,心中却是吵吵闹闹,天人交战:


    她是故意的吗?她不是故意的话为什么要不穿衣裳呢?她对他明明那么躲避。


    她是故意的话,又是为什么呢?是想要勾着他吗?让他难受?让他爆体而亡,她就能逃走了?


    沈极昭想来想去,脑海里始终不停地循环反复方才侧身那一刹那的风景。


    他知道,他不该如此,不该如此趁人之危,不该如此想入非非。


    可他


    弹跳力惊人,他只有这个想法!


    没事的,他是她未来的夫君,没事的,他一定会好好吃饭,她太白了,他今日的胡子还没理,她好丰盈。


    他的思想彻底连接不上了,已经胡言乱语了,语无伦次了。


    回想往昔,真是堪堪包住。


    正当他胡思乱想之时,一道才睡醒的,跟狸奴般娇软的声音响起:


    “你回来了?”


    沈极昭这下子确定,她是想他爆体而亡。


    姜水芙背对着他拢了拢衣裙,穿上了小衣,扣上了扣子。


    一番整理之后才回头望向来人:“蟠桃,你”


    她的话在半路就被噎回了,眼前的人,竟然不是蟠桃,而是一直对她心怀不轨的狗男人!


    她的双眸立即瞪圆了,双手立即拉过芙蓉粉的透明罗帐,与他保持距离,她恼羞成怒,手又揪上自己的领口,愤恨地吼他:


    “谁允许你不敲门就进来!你总是这样,想着法儿地欺负我,占我便宜!怎么样,你爽了吧!”


    沈极昭他立即解释:


    “孤没有,孤不是故意的,孤知道这几日你热得没睡好,今日特地从邻城调了冰鉴来,这回的冰鉴不好找,酒楼里的都是些碎子,搬回来就化了,孤找了许久才找到,是想送进来给你散热的,孤不知道你”


    他欲言又止,神色有一分慌乱,最后只能低头认罪:


    “下次不会了,孤会吸取教训!”


    进屋要敲门,别人允许了才行,他堂堂太子,也有这一天。


    姜水芙许久不说话,他忍不住抬眸去看,透过罗帐,他看到了她眼角的一滴泪。


    她哭了,从前她很是爱哭,只是后来,慢慢的,他就再也见不到她的泪珠了。


    为什么呢?


    他或许知道,他上前几步,隔着薄透的罗帐去擦她的眼泪,一滴一滴,尽数拭去,收入掌心:


    “孤觉得水芙的眼泪很是珍贵,为孤流,孤虽然不忍,却也珍惜,往后所有的情绪孤都会承住,孤不会再要你咽下去了,孤以后,去哪儿了,什么时候回来都会跟你报备,你看行吗?”


    有了冰鉴,夜里就凉快许多了,屋子里的冰鉴都是他一盘盘地搬进来的,放远了,怕热到她,放近了,又怕她着凉,很是不好摆。


    晚风一吹,屋子里悉数是粉色的器具,粉色的瓷器花枝,粉色的罗帐帷帘,飘逸如飞,犹如绮梦,俨然是少女的闺房。


    这与沈极昭这个大男人格格不入,他出现在这里,怎么看,怎么荒诞。


    他亲自扯了一匹同色系的薄绡隔吊在他们中间。


    原本三七分的床,此刻体现得淋漓尽致,他三,她七,泾渭分明,不得越界半步。


    沈极昭做完这一系列的事情,人儿已经闭着眼了,但他知道她没睡,他盯着她认真地说:


    “孤知道你想要有一些自己的空间,这下子,你我虽同睡一张床,却见不着了,你想怎样就怎样,孤不会干涉,也看不清楚。”


    这是在说她嫌热脱小衣的事。


    闭着眼的人儿当真没睡着,闻言缓缓地睁开了眼,眨巴着大大的狐狸眼,娇气又冰冷地发话:


    “我要回家!我要见妹宝!”


    身后的男人不说话,不同意。


    她就知道,提出自己真正的目的:


    “我要吃烤肉!好吃的肉,都要吃!”


    这一晚,沈极昭是睡得极其不安稳,跟随她的体温,把冰鉴搬来吧搬去,她热了就搬近些,冷了就搬远些。


    只是,动作太大了,本就娇贵,又遭缝缝补补的寝衣承受不住,他的眸子紧张地凝了凝,随后默默地脱下,可不能让她知道,要不然,要说他不爱护了。


    再随后,屋子里一如既往地响起了粗气——


    作者有话说:这几章是甜文的写法,不知道会不会淡了些,后头还有转折,追妻会越来越强烈


    第72章


    “小姐,午膳来了,你就少吃一点,多留点肚子下午使劲吃!”


    蟠桃又端着一盘盘菜肴进屋子里了。


    姜水芙打了个哈欠,穿戴整齐地赖在床上,懒洋洋地翻了个身。


    自从前日过被看光过身子之后,她就乖觉了许多,不会在屋子里赤裸着身体了,更何况,有了冰鉴,这夏日也就不那么难熬了。


    沈极昭说,他今日酉时回来,等他回来,他就开始给她烤炙肉吃,要她午时随便凑合一顿。


    姜水芙神清气爽,昨日难得睡了个好觉,不冷不热的,竟然一觉睡到了未时末,冰鉴真是个好东西。


    午膳简单地用了几口之后,姜水芙就到院子里走动走动,院子里莫名多了许多侍卫,一个个地抬着野味,又是洗又是切的,在为等会儿的炙肉做准备。


    她看了好几圈,有猪肉,羊肉,


    可是她不满意,发话了:


    “我要吃兔肉!”


    或许是有了前车之鉴,侍卫们并不敢跟她搭话,生怕遭来横祸。


    姜水芙见他们不理她,她反而狡黠地转了转眼珠子,清清嗓子摆摆谱子:


    “我要出去猎兔子吃,我要吃的兔肉只有我自己打的才对胃口,你们不知道,我马上就回来,你们不用跟着。”


    话音一落,她就带着


    蟠桃大大方方地往门外走,那些忙着处理肉类的侍卫并没有如她想象中那般追上来制止,她有些疑惑,却还是偷笑占了上风。


    他们以为他们武功高强,就算她跑了也能立刻把她抓回来,不足为惧吗?那可不一定!


    可接下来的事情让她的偷笑瞬间凝固,没有沈极昭的同意,她怎么可能出得去。


    在她踏出院门的前一息,墙头突然出现了一排排暗卫,那一颗颗头望出来,眼神凶狠,明明白白地警告她,不要轻举妄动。


    原来外头还有人守着呢,他可真看得起她,弄那么多人只为看住她一个弱女子!


    姜水芙气呼呼地跺了跺脚,借着秋千又爬起了石榴树,墙头的那些侍卫立即提高了警惕,都齐刷刷地盯着她,生怕她是想要翻墙逃跑。


    蟠桃在下面一个劲儿地要她下来,太高了,万一摔了怎么办。


    姜水芙爬到了分叉树干之上,这个高度,刚好可以呼吸呼吸外面的新鲜空气,每天当懒虫的生活还是不适合她,她生性好动,耐不住这种寂寞。


    她又手脚并用地往上爬了爬,刚好有一根树干是靠在墙头的,连接着外头的广阔天地,她小心翼翼地朝着那个方向移动了几步,眼见着就要覆上墙头的砖了。


    蟠桃大吃一惊,泪水哗啦啦地流:“小姐,你不要越狱啊!蟠桃还在这儿呢!”


    小姐不要她了吗?


    越狱这两个字瞬间引起了院子里所有侍卫的注意,霎那间,大家眼神都凌厉了起来,纷纷朝她射去。


    墙头的侍卫还拿起了袖箭威胁她。


    姜水芙真的很无语,她有那么蠢吗?下一息,一道威压强势的声音炸在她的耳边:


    “水芙,你在干嘛?”


    这道声音克制了一如既往的冰冷,却还是能听出其中夹杂的一丝阴恻恻的怒气。


    她一个不慎,脚就滑了下,整个人就摔了下来。


    姜水芙知道,她摔不到的,果真,沈极昭精准地接住了她,他怕她真的逃走,不舍地把她在怀中颠了颠,就是不放她下来。


    他语气温柔,含情脉脉地试探:


    “是孤回来晚了吗?你等得不耐烦了吗?”


    姜水芙知道他在想什么,于是拿着手中一大簇石榴花在他眼前晃了晃,解释道:


    “我是去摘花的,石榴花也可以吃的,不过你说的对,我不会等你的,等这个字,我最讨厌了!”


    以前,她就是一直在等他,等他回家,等他去看她


    沈极昭想起了有关这个字的往事,他自知理亏,放她下来了,眼神愧疚地凝视着她,小声赔罪:


    “是孤思虑不周,往后,孤不会要你等的,孤一定早早地回来。”


    姜水芙哼了他几声,不屑地转过身:“有什么用,我就是个犯人,犯人是没有自由权的,随便主人怎么罚都只能受着!”


    沈极昭眼神垂了垂,对她的试探不回复。


    不过他说要亲自给她烤,就说到做到,撸起衣袖开始烤了起来。


    手里的肉类被切成了小块,串了起来,他不甚娴熟地架着烤炙着,一块一块的,他尽力顾着所有的肉块都能够均匀地被烤到。


    只是他还是低估了烤炙的难度,尤其是对于一个从来没有下过厨的皇子来说。


    他烤的肉不是东一块糊了就是西一块生的,手上那么多串烤肉,愣是没一串全熟的。


    他有些心虚,时不时地望向一旁欣赏着石榴花红指甲的女人,偷偷地把烤糊的肉扔了,继续烤炙下一串。


    就这么烤了一串又一串,终于熟能生巧,悟出了几分门道,恰巧这时,侍卫带着捉来的野兔回来了。


    沈极昭想起了什么,眼眸一亮:“水芙,兔子给你捉回来了,孤帮你处理了,你来烤吗?”


    姜水芙恹恹的,不停摩挲着手上的红色指甲,她怎么好看的指甲,才不要做那种脏她手的事,更何况,她没有心情:


    “不要,我连树都不能爬,花儿不能摘,唯一的作用就是夜里被你压榨,我已经是个废物了,废物就该认清自己,该把自己的手脚和嘴巴都捆起来,藏在被褥里等着你回来!”


    沈极昭知道她这是被关烦了,想要出去透透气,只是她的用词太不准确。


    压榨?捆起来?藏起来等他回来?


    别说,他的眼神逐渐晦暗,还能这么玩?


    姜水芙觉得她说的没错啊,每天睡觉的时候,他都像饿狼一般盯着她浑身上下,恨不得找到个机会把她吞吃入腹,她又不是感受不到。


    此话一出,蟠桃和锦青这两个活人就红了红脸,没想到,太子殿下私下里这么变态,每天都压榨,还玩捆绑。


    沈极昭只好自己烤,烤完了羊肉猪肉后又烤起了兔子,这兔子,他烤得十分用心,目光几乎是片刻不移地盯着兔子,过几息又翻动它的身子。


    姜水芙跟着蟠桃兀自去荡秋千了,秋千荡得很高,她很开心,很享受这种飞扬肆意的感觉,这感觉,跟她骑马一般。


    只是她的笑意却不达眼底,她是真的有些想妹宝了,想家人了。


    不行,她要出去,总不能一直跟他耗下去吧。


    只是,来硬的肯定不行


    眼下天色已经大黑,夏日的闷热晚风吹抚过,院子里的瓜果随之摇曳,动了起来,好不惬意。


    小鸡仔们也叽叽喳喳地叫个不停,似乎是闻到了炙肉的香味,围着沈极昭转个不停,昂起了脑袋想要吃。


    沈极昭淡淡地勾起了唇,他的肉已经烤好了,色香味俱全,闻着连牲畜都馋了,于是立即邀功似地端着盘子给姜水芙送去。


    “水芙,孤烤的兔子,你尝尝看。”


    姜水芙毫不客气地接过他烤了两个时辰的成果,满满的一大盘,什么肉都有,她还真有几分饿了。


    她先递了几串给蟠桃吃,然后自己再一手一羊肉串,一手一兔子肉地吃了起来。


    沈极昭紧张地盯着她的表情,生怕她皱一下眉头觉得不好吃。


    可她还是皱了眉头,咬的肉一口吐了出来:


    “呸,好难吃,全是腥味,你怎么烤的啊!这么简单的东西都不会,还说要追我!一点诚意都没有!堂堂太子也不过如此,还比不得何”


    沈极昭的眼神瞬间暗了,凝成一团,犀利地朝她射去。


    比不得何碑卿是吗?


    他堂堂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子,怎会比不得他!他一定可以!


    姜水芙及时止住了话语,要不然他又要发疯了,把他推了开,亲手烤上了兔子。


    沈极昭被她推得踉跄,不安的、潮湿的、嫉妒的东西不停地在他的眼眸跳跃翻腾。


    提到别的男人,他这段时日的安全感瞬间被推翻了,他的步子顿滞,缓慢又郑重地向她走去,低下身子,凝视着她,一字一句地诉说他的不安,求着她的安慰:


    “水芙,不要这样,实话告诉你,孤有些害怕,孤怕你一直想着他,一直念着他,所以,孤把他发配边远之地了,他不会回来的,孤已经尽力了,你觉得不好吃,孤就继续学,学好了再做给你吃,你不要提他了,要不然,孤怕孤会忍不住杀了他!”


    姜水芙两只白眼一翻,果真如此,他真是无耻到家了,以卑微的姿态,说着强势的话。


    她立即抓了一把烤着的肉塞给他,堵住他的嘴:


    “快吃吧你,要打要杀的,也不知道你贤德的名声怎么传出来的,分明就是心胸狭窄,肚子里全是阴暗的花招!容不下人!就你这样的,还追人呢?”


    沈极昭又凑近她,眼神怪异地盯着她:


    “容什么人?孤只有你一个,你不也应当如此吗?难道你还想左拥右抱?你若是敢,孤就闹得你鸡犬不宁,一辈子别想踏出房门一步!”


    姜水芙对他又不耐烦了起来,恨不得把他的嘴缝上,不过,左拥右抱,她还真没想过。


    但不影响她呛他:


    “就准你们男人左拥右抱,我们女人就不


    行了吗?”


    他有些委屈,语气拉长:“孤只有你,你若是觉得孤不会追人,那你告诉孤,该怎么追?”


    她不说话了,他的眼神便一直盯着她手上的烤兔,她的手艺就是好,光是闻着就让他津.液四起。


    姜水芙是熟手,当然烤得快,不一会儿,就烤好了一只,自己吃了半边,还给蟠桃分了半边。


    而沈极昭,只能眼睁睁看着她们吃。


    很快,她又烤好了半只,这次她把烤兔伸到嘴边又顿住了,眼神闪烁了一分,随后大方地丢给他:


    “喏!烤糊了的便宜你了!”


    沈极昭有些受宠若惊,竟然有他的份儿!


    她竟然会照顾到他的情绪!


    她在对他好!


    这兔子哪里糊了,分明是香极了!


    他真的想吃她烤的兔子,上次吃的时候还是皇室狩猎时,只不过他拿她烤的兔子去堵了唐珊儿的嘴,他都没吃几口,他很是想念这个味道。


    他再也不会把她给的东西随意地丢给别人了!他会好好珍惜的!


    只是,他咬了一口,还真是糊的!


    他的表情凝滞了一息,随后又大口大口地吃起来了,糊了就糊了,糊了别人也吃不到!只有他能吃!


    他能给他吃糊的,说明她心里是有他的!


    这只兔子,三下五除二的就被男人吃光了,只是他越吃,越觉得不对劲儿,直觉告诉他,她的好,不是轻易能得到的。


    屋子里,锦青铺平了信笺,拧了拧眉头道:


    “殿下,看来他们要出手了。”


    沈极昭看着纸上的内容思量许久,最后拿起毛笔简短地圈了圈,就让他退下了。


    风雨总是要来的,至死方休的敌人,也该有个彻底的了结。


    窗外,人儿欢快地荡着秋千,吃着炙肉,笑颜如花,张扬肆意,他觉得,从来没有一副风景比得过她的笑颜。


    瑰丽美艳,国色天香,她这样的女子,合该坐上那天下女子都想要的宝座!


    他从前觉得她配不上,此刻却无比想把这位子抢来捧给她!


    还得希望她接受!


    他继续提笔,笔尖翻飞,落纸如画,纸上的人儿一颦一笑,仿佛皆吹入他怀,他唇边的笑一直没停过。


    夜里,姜水芙开始闹腾了,他就说嘛,她的好,绝不是突如其来的,背后一定是有目的的。


    她捂着肚子在他眼前晃来晃去,神情也假模假样地皱了起来:


    “沈极昭,我吃多了,我想出去逛逛,你带我出去好不好?”


    沈极昭不接她的招,捧着他那只宝贝的毛笔继续勾勾画画:


    “孤为你请大夫,你不要急,就在二里地之外。”


    她脚一跺,凑到他身边去盯着他:“我不要,我动一动就好了,你不放心,就跟着我呗!难不成我还能再你眼皮子底下跑了吗?”


    他还是不应,只是终于不再捣鼓他的笔了,放下之后一步步朝她走来,伸出手去覆她的肚子,叹了口气:


    “孤为你揉揉,这样你能好受些。”


    姜水芙是真的没法了,打掉他的手,气冲冲地跑到床上看话本子了,油盐不进,简直白瞎她的烤兔!


    这一晚,沈极昭睡着睡着原本三分的床越老越小,直到“嘭”的一声,她把他踢下去了!独自一人霸占着那张床。


    他无奈,只能去睡小榻。


    罗帐里面的人儿依旧捧着话本子看个不停,他想了想,阖着眼勾着她随口一说:


    “你若是早些睡,不看话本子了,明日又起来吃早膳,孤就考虑考虑。”——


    作者有话说:追妻分三个阶段:丢掉尊贵,打破规矩;用心上心,加倍偿还;事事优先,以命相护[狗头叼玫瑰][狗头叼玫瑰][狗头叼玫瑰]


    第73章


    晨光熹微,日升天边,清晨的露水挂在院子里的瓜果上,挂在潮湿的土壤里,小鸡崽儿们咕咕咕地奏响着早起的乐章。


    男人的背影一直穿梭在两者之间,施菜喂鸡,观察着长势以及生长情况。


    小鸡崽们倒是长的好,不多羽翼丰满了许多,身子也肥了不少,可这些瓜果就不如人意了,不知道为什么,长得越来越慢,还有蔫儿的迹象。


    沈极昭有些疑惑,鼓捣得越发起劲儿。


    姜水芙好久都没有起得这样早了,她磨磨蹭蹭地穿好了衣裙,推开门就闻到了新鲜的空气,混杂着雨后泥土的清香。


    不知道为何,感觉每天夜里都会下微雨,咕叽咕叽,咕噜咕噜,这种声音准时又隐隐约约地响起。


    不过夏日多雨也正常,雨后的天气就是不一样。


    她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所有的疲惫都立即消散了开,昨夜她可是早早就睡了,没有看话本子哦。


    因此,她要来找人兑现承诺了,她一个箭步就来到了男人的面前,颐指气使地指挥他:


    “沈极昭,快带我出去,我要去镇上用早膳!”


    沈极昭鼓捣了一会儿,身边人儿的命令传来,他早就做好了准备,给她戴上面纱,带着她走了出去。


    姜水芙不愿意:“我又不是见不得人,为什么要我戴?”


    沈极昭用这件事没得商量的眼神轻轻地望向她,毫不避讳地为她解答:


    “孤怕有人胆大包天觊觎你,更怕你跑了。”


    他倒不是多怕人觊觎她,他自能保护她,只是她长得很有特色,有特色的美人,如果一旦被人认出,就不好了。


    他如此强硬,她也只能做罢。


    接近半月,这是第一次踏出这座农家院子,她一出去就傻眼了,这哪是什么荒无人烟的地方,简直美极了,田园山色,自然风光,小河湖畔,花草摇曳。


    院子里只能看到一小部分山体,害她以为外头是什么荒野之地。


    沈极昭牵来一匹马,准备抱她上马,她却摆摆手让他退下。


    她继续走着,没走几步就看见了一大片田地,种着菜,种着稻谷。


    妇人小孩在田里忙碌着,田野之上又是一座青砖小桥。


    真有几分小桥流水人家的意境了。


    原来他们有邻里,还有好些个邻里呢。


    姜水芙笑嘻嘻地跟她们打招呼,热情极了。


    这些邻里看到这乡村农家的地方竟然突然冒出了一对陌生的夫妻,先是疑惑,好奇地打量了他们,见他们衣着不凡,长得也十分好看,还热情有礼,瞬间就扬起了朴素的笑容,招呼着他们,说要送他们些自家种的菜。


    小孩子们也眨着个大眼睛看着他们,似乎是很好奇面纱之下的容颜。


    沈极昭见状便上前主动挽过姜水芙的手,与她十指紧扣,勾起一抹骄傲的笑:


    “这是小生娘子,我们才新婚,搬来不久,不知道早市哪家的早摊最好吃,娘子有些贪吃。”


    又占她便宜!姜水芙一把抽回了被握住的手,白眼都要翻上天了:“谁是你娘子!”


    这一幕被大娘看在眼里,他也只好尴尬地笑笑,但小夫妻闹矛盾,她们不放心上。


    姜水芙还是上了他的马,毕竟离村里的早市还有些远,总不能真的走着去吧,她不情不愿地撅了撅嘴:


    “我要自己骑!不要跟你同乘一匹!”


    沈极昭紧了紧环住她去抓缰绳的双手,她就这么被他圈入怀中了,两人的距离很近,不用低头就能闻到她浑身令他心猿意马,血液沸腾的香气。


    他并不低头,也不故意靠近她,却不动声色地吸了吸她的气味,一口不够又一大口,神色开始迷离:


    “水芙那么聪明,怎么会不知道孤的用意,孤当然是想拥着你!环着你!孤的心思,从不掩饰。”


    姜水芙没见过这么不害臊的人,她直起身子,与他保持距离,不愿碰到他一分一毫。


    沈极昭骑得很慢,几乎是像走的一样,因为这刻时光来之不易,他想就这样一直和她


    走下去,直到天荒地老。


    被他圈在怀中占便宜的女人看穿了他的小心思,趁他还在迷迷糊糊,体会着她的馨香之时,她一把夺过缰绳,双腿一夹,驾着马就跑了起来,由于突然加快的速度,他的身体不自觉地仰了仰。


    她又看准时机用手肘击中了他的腹部,把他甩下了马。


    她狡黠的声音随着风吹落他的耳中:


    “追人我并不会,只不过你的好色我略略懂得,治你刚好!这匹马我用了,在到达早市之前,你若是不拦住我,我就真的跑了!”


    沈极昭眉心一跳,他没想到因为他的一时不察,沉醉美色,竟然被她钻了空子,可见人只要有了软肋,迟早要栽的。


    他就栽在了她的手里,可他依旧笑了,鹿死谁手,还不一定呢……


    早市可热闹了,各色各式的木摊鳞次栉比,吆喝声不绝于耳,令人眼花缭乱。


    有买菜的摊子,刚从土里挖出来的萝卜,还沾着露水的青菜,更有活蹦乱跳的鱼儿,好不新鲜。


    有饮子摊,夏日的专属绿豆酸梅汤,旁边还摆着蜜泥可供添加,一碗就能解这一路来早市买卖的渴,竹勺与碗不停地碰撞,发出叮呤叮呤的声音。


    还有荷花摊,摊主背着一大框才采摘的几捧荷花来到了他的摊子上,熟练地放置于地,摆弄着他那清甜的荷花,饱满又丰盈。


    姜水芙看着这一幕幕的烟火气息,感受到了久违的鲜活气息,不过,最吸引她的还是馄饨铺子。


    “老板,来一碗鲜味馄饨。”


    她面纱一掀,就坐在了临时搭建的馄饨铺子里。


    “再来一碗!方才那碗不要辣子!”


    她的身边冷不丁地来了个人,沈极昭还是准时追来了,并没有给她机会逃跑。


    她意料之中的事罢了,并不气馁。


    沈极昭大早上的就动用了轻功跑了大半个时辰,他不觉疲惫,眼眸反而更加亮了,更加确认不能放走她的念头。


    他拿出帏帽给她戴上:


    “戴上吧,不会影响你吃东西的,面纱遮不住你的容颜,孤有些不安,孤不放心,你体谅体谅孤好吗?”


    他现在把她当成了失而复得的宝贝,这个宝贝会吵会闹,偏他还没得法子,更何况,宝贝还长了腿,他得时时刻刻把她看住,若不是怕她一辈子不理他,他真想把她藏起来,只给他一个人看。


    姜水芙还能说什么,虽然她现在能呼吸外头的新鲜空气了,但本质上还是在他手底下讨生活,看他脸色。


    馄饨来了,她囫囵吃着,热汤下肚,皮薄馅大,一口就滑下去了,好一通抚慰她枯燥的心灵。


    她还要了一个馅饼,馅饼酥脆,里头的肉鲜香,沾着一口汤底。


    沈极昭却不习惯这种吃法,准确来说,是不习惯在这种露天,只拿破烂的抹子随手一清桌面的摊子上用膳,他简直是坐立不安,甚至觉得有些烫屁股,更别提下嘴了。


    姜水芙咬了一大口饼嗤道:


    “娇生惯养的太子吃不下吗?坐在这种铺子里委屈你了,真是扫兴!不如我们打个赌,我赌我们很快会分道扬镳。”


    沈极昭不解地皱皱眉,不可能!他不会放手!


    此时,馄饨摊主也投来了看热闹的目光,一个大男人连一碗小馄饨也吃不下,多丢人啊:


    “姑娘,找夫君啊,得找能吃的,会吃的,要不然啊,没力气!干不了活儿!”


    沈极昭一听这话,身子立即坐直了,脸色也黑了几分,干什么活儿,他力气都很足。


    他感受到了身边女人投射来的戏谑,立即拿起勺子吃了起来,几口就吃完了,连带着汤都喝完了。


    姜水芙又继续走,逛了好些摊子,又吃了两个蟹黄包子,一个奶香葱花卷,手上还拿了甜水,吃得不亦乐乎。


    沈极昭就跟在她身后殷勤地给她买各种首饰:


    “别吃多了,不是吵着肚子疼吗?看看孤手上的簪子,喜欢吗”


    她不理,他继续拿起耳饰:“那这个呢?你不是喜欢红色吗?”


    姜水芙依旧不理,像是不认识他一般,对他避了又避,他也只能厚着脸皮寸步不离地跟着她,像甩不掉的赖皮糖一样。


    路边的人用一种很是不屑很是鄙夷的目光看着他,他只能唤了一声“娘子”。


    他突然觉得,她有几分像是以前的他,原来,她也可以喜怒不辩,捉摸不透。


    他们走到了一个铺子门前,这个小铺子是卖花椒的。


    “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啊,大家伙儿都来看看,花椒用处多多啊,不仅可以药用食用,还象征着多子多福,福禄双全,有情人买了终成眷属,天长地久,小夫妻买了百年好合,早生贵子,本小店特地推出了花椒香囊,花椒香包,花椒皂角,保准啊,时时刻刻把你的心上人栓在裤腰带上!贴在心口处!买的越多,越是灵验啊!”


    姜水芙颇感无聊地看着摊主吹得天花乱坠,不就是卖花椒的嘛,还扯了那么多有的没的。


    只有那些不经世事,以为买了寓意就真能图个吉祥的天真迂腐之人才会信他那套说辞,就犹如此前她迷信得去红山寺上香拜佛祈求姻缘美满一般。


    很不巧,沈极昭就是其中一个。


    “我要了!都给我包起来!”


    他这一句掷地有声的话吸引了周围人的目光,所有人几乎同一时间都将目光投向他,不是欣赏他出众的外貌身姿和气度,而是看傻子一般的眼神。


    怎么会有人真的信摊主王婆卖瓜,自吹自擂之言啊!


    摊主望向冤大头,哦不,大主户。


    这年头,花椒可不便宜啊,好些人家一年到头都用不起一包,但这人竟然全要了!看来,他不狠狠地宰他一笔都说不过去。


    他又将目光移向了姜水芙,冤大头一直盯着这个姑娘看,两人的身形看起来也挺般配的,莫非是一对儿?


    他那张嘴那是十分滑不溜秋,捡着好话就笑嘻嘻地对着好糊弄的女子说:


    “你们认识?他是你的夫君吧!真是般配啊,郎才女貌,才子佳人,一定三年抱俩,五年抱三,儿孙满堂,不过下半年天宿对冲,恐有不利,这样,我还有货,专门留给你们,不要九九两,只要……”


    姜水芙懒得听他噼里啪啦算起命来了,噙着一副纯真的大眼睛摇摇头眨眨眼:


    “不认识啊!他一直跟着我,还唤我娘子,我觉得很奇怪!我还未出阁呢!”


    这几句话瞬间引起了轩然大波,周围人都叽里咕噜讨论了起来。


    “是啊,我方才也看到这个男子一直跟着姑娘,姑娘不理他,他还死缠烂打!”


    又有妇人打量起了她,点点头道:


    “这个姑娘一看就是个良家女子,还戴着帏帽,摆明了是家里管得严,未出阁之前不让人见,就是为了避免这种赖皮庶子!”


    妇人的话一出,在场的男子都伸出了正义的胳膊,胸膛挺了又挺,护着弱小的姜水芙:


    “原来如此,姑娘肯定是被人跟踪,被人缠上了,姑娘,你别怕!我们这么多人都会保护你的!你先走!”


    沈极昭还不知道他怎么就成了赖皮庶子,跟踪犯,还搞不清状况,只是他本能地不想让姜水芙成为众矢之的,拉着她的手就准备走。


    可是,无数只强壮的手擒上了他的胳膊,用力地掐着他,语气凶狠:


    “光天化日之下,竟然敢强抢民女,动手动脚,冒犯良家女子,大伙儿们,打他!”


    姜水芙一溜烟儿滑脱了他的手,脚步不断地后退,在他的视线之下,她后退得缓慢至极,称得上是悠闲静散,十分从容不迫。


    在她彻底消失在他视线之前,她做了个口型:我赢喽,我跑喽!——


    作者有话说:女鹅好厉害啊,好聪明,鼓掌[烟花][烟花]


    第74章


    霎那间,沈极昭只觉得耳边传来一阵尖锐刺耳的声音,却不是四周嘈杂,逮着他斥骂怒责,说他无耻下流的声音,在他的天地之间,一片静寂无声,只剩下女人狡黠的一笑。


    还有她说的那几个字:她跑了!!!!


    男人被人潮推搡着,拉扯着,扭打着,他的脚步不慎一个踉跄,频频后退几步。


    当他再次抬眸望向女人所在之处时,他眼神大变,人已经消散无踪了!


    他又四处环顾,眼神却越来越深邃晦暗,


    这里哪儿还有她的身影?


    她跑了!她居然跑了!


    他对她还不够百依百顺吗?她为什么要跑?


    是他哪里做的不好吗?


    她可以提要求,却不能跑!


    他不接受!


    也不允许!


    沈极昭眼神犀利地一凝,迅速脱离了人群,顺着她的踪迹四处寻觅,心里还是抱着一丝希冀。


    她有可能只是贪玩,想甩开她去玩耍而已,他要镇定,不能吓跑了她。


    只是他紧紧掐住的双拳出卖了他的不安和畏惧,掌心的肉都被他掐得泛白。


    是的,他害怕,害怕又一次失去她。


    他不会允许这样的事发生!


    早市人群熙熙攘攘,要找人实属是大海捞针,光是一个摊子就有一群来来往往流动的人围着。


    他不知如何下手,愣怔了会儿,目光越发幽深,最终腮帮子鼓了鼓,目光锋利又敏锐极了。


    他拿出衣袍里面的哨子一吹,这是他控制马儿的手段,马儿听到了不管在哪里都会往回跑。


    所以,她若是骑着马儿要跑,那是白费功夫。


    接下来,沈极昭去馄饨铺找了,又去小食铺子找了,还去首饰铺子逛了


    他几乎是找遍了所有能去的地方,早市也随之落幕,人群散去,依旧连她的一根头发丝都没瞧见。


    就连马儿都回到他身边了!她依旧不出现!


    他终于确认,她跑了!


    她真的跑了!


    她丢下他了!


    沈极昭怒极反笑,冷漠地勾起一个邪魅又自信的弧度。


    身子也逐渐放松,眼神更是逐渐清明,不一会儿,他就镇定了下来。


    想跑?哪儿有那么容易!


    既然她没骑马,又能跑多远?何况,他这里还有人质,她身边那个婢女!


    他不明白,她为什么总是喜欢做些徒劳无功又愚蠢天真的事情。


    她也只有待在他的身边才能如此行事了,只要她不跑,他会保护她的天真。


    他立马召集了人手,一个林子一个林子地搜,他就不信了,抓不到她,这回,他一定要把她狠狠地关起来,不让她有机会将他用双手捧给她的心践踏。


    暗卫们一听到这个消息十分震惊,没想到太子妃竟然能在太子殿下眼皮底下跑了,对待接下来的搜捕也是更加上心,动作利索凌厉极了,生怕放过一角落让她跑了。


    锦青心里却觉得有些发笑,一贯运筹帷幄、游刃有余,把敌人耍的团团转的太子殿下,竟然也会被别人耍!栽在一个女人手里!


    这简直是破天荒头一次,不对,头两次了,加上她的请旨和离!


    他也知道,经过这一遭,太子殿下只会更加离不开她,对她更加上心。


    真是天意弄人啊,要是从前太子妃敢这样做,太子殿下怎么可能大费周章去寻她,一切都是阴差阳错啊,太子妃终究是个有福的。


    他们这些个暗卫从正午找到了落霞,一开始只是以早市的村头为起点,四周圆环地找,后来又以镇子为中心找,再后来,已经要找到苏扬的正城里去了。


    “殿下,我们这么多人,再往前走恐要暴露身份,引来他们!于我们的计划不利!要不要撤”


    沈极昭毫不犹豫地大手一挥,制止了他想要撤回的举动,他的眼神斜斜一眯,眸中的势在必得:


    “继续!孤一定要找到她!她不可能逃出孤的掌心!”


    其实他铁了心要找到她还有一个原因,朝廷目前波云诡谲,她待在他身边才是最好的法子。


    于是,锦青他们只能打气十二万分的精神一步步地侵入苏扬的领地。


    这里离苏扬,说远也不远,不过只两三个时辰的路程罢了,她一个弱女子,虽然不会武功,但要是乘了一匹快马,也是有机会赶到的。


    沈极昭脖子上和太阳穴处的青筋暴起,连枝成树,里面鲜红的血液流淌,滑鼓,蹦跳,像是要冲破禁锢,叫嚣着要出来划过他的肌肤,阴暗地啄啄他。


    他倒是不知道,她原来那么厉害。


    整整三个时辰,都找不见她!


    他内心陷入了无比的恐慌之中,细数,竟然还有隐隐约约的兴奋,她更加让他爱不释手了,危险的女人总是比安分的女人多了层吸引力。


    他确定,要捆她在身边,只让她的笑颜对他一人绽放。


    突然之间。


    “嗖嗖嗖!”


    如雨般密密麻麻的箭矢铺天盖地、接踵而至地袭来,双箭齐发,每双箭之间的空隙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简直是不给人留一点喘息之机,招招朝着正中央的男人沈极昭而去。


    “保护殿下!”


    锦青以及一众下属皆奋力抵抗,誓死保护沈极昭。


    为什么说誓死呢?这批人早有筹谋,就等着这个机会将沈极昭一击毙命,因此来的人很多,很多很多,是他们人的五倍有余,又各个身手不凡。


    沈极昭嘴里哼了一声,原本淡漠的神色越发冰冷,黑发飞扬,衣袂翻飞,彷佛是地狱走来的使者,让人汗毛战栗。


    他浑身散发出阵阵寒气,刺骨极了,语气不见任何温度:


    “不要挡孤的道,刺杀,下次孤再陪你们玩,回去告诉你们大人,孤既往不咎,只要他诚心悔过,不再站错了道,孤数三个数,三个数过后,你们要是不走,就永远也走不了了!”


    那些刺杀的死士愣了愣,这是在劝他们投诚吗?这不是太子殿下的作风啊,他一向奉行的是赶尽杀绝,以免春风吹又生。


    就在这愣怔的空档,空中划过一道银光,晃了晃所有人的眼,当银光落下的时候,只见一把刀正插中了三个刺客的胸口。


    沈极昭摇摇头,眼中浮现不耐:


    “太慢了!耽误孤的时间了!”


    耽误他找人了。


    两方之间的战斗,一触即发,箭矢又刷刷刷地射来,十分凶猛,下了死手。


    沈极昭越发烦躁,只想速战速决,他还有正务在身,不能跟他们耗下去,因此,他的招数招招致命,狠绝无情,以一敌十。


    只是,他带来的人虽然武功高强,却吃了人数的亏,难免落了下风。


    不一会儿,沈极昭就受了伤,他的打法太过不要命,连对方的死士都没见过的打法,浑然像个疯狗,见人就咬,也不顾会不会脏了他的牙齿。


    他的双眼打红了眼,眼底全是猩红,脸上又全是血迹,活脱脱一个血色鬼。


    这种情况之下,他能不受伤吗?


    直到日暮彻底消散,夜色高高升起,刺客才被杀完,可他们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各个身上都受了伤,惨不忍睹,沈极昭也不例外。


    只是他还要继续往前走,步伐绝不停止,尽管已经走不动了,却仍然抵剑缓慢蠕动。


    只因他一直念着一个人的名字,姜水芙,他不甘心,不甘心就这么失去她。


    他还没有付出多少行动,她怎么知道她不会再次喜欢上他。


    他好不容易要来的机会,她不能无情地说夺走就夺走。


    这时,锦青收到了飞鸽,他惊喜地喊道:


    “殿下,人找到了!”。


    沈极昭拖着血迹横流的身子终于赶到了家,那个山里的小家。


    他心心念念的人儿就在他的眼前,他一把抱住了她,语气激动,满是失而复得的喜悦:


    “水芙,孤怎么找都找不到你,孤好害怕,孤以为你跑了。”


    怪不得他找不到她,原来她根本就没跑,在家里呢。


    姜水芙蹙蹙眉,她又不傻,她一个人怎么跑啊!跑了也会被


    抓回去,她当然不会做这种以卵击石的事情。


    他身上的血腥味儿太重了,她嫌弃地捂了捂鼻子,又大力地推开他,不让他靠近。


    沈极昭被她一推踉跄后退,就要倒地,他硬撑着止住后仰的身子,手撑在膝盖上抬眸委屈地求安慰:


    “那你为什么要甩开孤?”


    姜水芙斜着双眼睨着他,似是在嘲讽他的蠢笨:


    “这都看不出来?遛你玩啊!”


    她的话语掷地有声,他的心却倏地炸开了碎片。


    她在玩弄他!


    为了玩弄他,才故意假意逃跑!


    她眼眸流转,继续嗤笑他:“堂堂尊贵高傲的太子殿下,被我遛,我开心啊!你不想我开心吗?”


    他没想到是这个答案。


    一切只是因为她想要报复地遛他玩,看他着急,看他失了分寸,像条疯狗一般。


    他的眼神闪烁,眸子里跳动着不知名的细碎暗物,随后放下心防,轻松一笑:


    “孤的水芙,还真是有仇必报,孤很是欣慰,你开心……孤就开心。”


    即使是以戏耍他为乐。


    说完,他的身子佝偻了起来,伤口疼了,脸色也苍白,可他的眸子里却亮堂堂的,闪着希冀的光,装起了可怜:


    “孤受伤了。”


    姜水芙用眼神质问他,所以呢?


    沈极昭见她不接招,只能厚着脸皮求她:


    “水芙,你不是会医术吗?帮帮孤”


    姜水芙缓缓靠近他,他心下一喜,她终于要帮他医治了。


    他那么不要命杀敌的原因,其中之个就是因为这个。


    从前他不要她医治,现在,他渴求极了。


    这是她在乎他的证据。


    正当他沉溺在可以与她肌肤相触的喜悦中之时,她却猛地推他出门:


    “滚出去!那么臭熏到我了!我要睡个美美的觉!别来碍我眼!”


    被关在外头倒地的沈极昭有些不可置信,她居然把他赶出来了!任由他血流了满身,奄奄一息。


    难道,她一点也不在乎他的死活吗?——


    作者有话说:女鹅:就遛你玩,怎么了[愤怒][愤怒]


    沈狗子:好[可怜][可怜]


    第75章


    次日一早,姜水芙睡够了起身一打开门,门边就竖立着一个草编动物,它的神情娇憨,两只耳朵竖得高高的,双眼红红的,门牙还龅出来了两颗。


    是龅牙兔。


    看得出来编织者手艺精湛,惟妙惟俏,一定是练过多年,以此谋生的手艺人做的。


    不远处一道阴暗灼热的视线时不时向她瞟来,似是在观察她的反应,看她喜不喜欢。


    沈极昭一边喂小鸡崽儿一边心不在焉地偷瞟她,小鸡崽儿已经很黏他了,他一回来它们就跟在他的身后咕咕叽叽地叫个不停,他想要上前去到她跟前,小鸡崽儿们就跟着他转,阻拦住他的路。


    而姜水芙看都不看他一眼,不理他,门又关上了,闭门不出一整天。


    夜里,沈极昭敲了敲她的门:“水芙,孤伤口好疼,能不能让孤进来睡觉?”


    里头回应他的是突然的烛火熄灭,她不愿意。


    他哀叹一声,他做错什么了,惹她生气?


    没办法,今夜只能继续在门外凑合一夜。


    他睡得极不安稳,一直在想她生气的原因,知道原因,才好对症下药。


    一连几日,姜水芙都能在门外收到一个龅牙兔。


    每天的龅牙兔都是不同形态,不同神情的,龅牙兔也越来越委屈,折了折耳朵,眼神幽怨,似是再询问她为何不理它。


    沈极昭也一连几日都进不去她的房间,只能在外面打地铺。


    农家的房子狭小,更何况,当初他为了方便增进他们之间的感情,特地选了只有一间寝房的屋子。


    那时,他也没想到,有一天,他竟然会被赶出来,露宿乡野。


    不过他心里却觉得暖暖的,她在跟他生气,关他出门,就如乡下那时大娘罚他夫君面壁思过一般。


    他觉得这种行为很是亲昵。


    可是,夜里蚊虫多,他又有伤势,每天蚊虫都会咬上他逐渐愈合的伤口,这一咬,就流了好些脓,黏糊糊的腥味血液就又流了满身。


    沈极昭再次扣响了门:


    “水芙,让孤进来好不好?孤知道错了,孤不应该在马上占你便宜,是孤色.欲熏心,孤也不应该嫌弃那馄饨,下次,孤一定一口就吃完,吞得干干净净,你喜欢的东西,孤都会喜欢,孤也不应该对着别人胡说你是我的娘子,毕竟,你还没有答应孤。”


    他的道歉字字真诚,一条条细数他的错,反正她不开心,他肯定要哄的。


    里面的人儿打开了门,多日不见的姜水芙更加明艳动人了,她直入主题:“我要出去。”


    沈极昭不想,上次的事他还心有余悸,见他犹豫,好不容易才答应见他一面的女人立即关了门,他一只手去阻拦,手背上全是密密麻麻的红肿包,他委屈地垂了垂眼:


    “好好好,山上农家这一片随你去,孤也陪着你。”


    姜水芙也看到了他流血的伤口以及红肿的蚊子包,瞳孔不自觉放大了点。


    他以为她是有些心疼他,他正要趁此机会一只脚闯进来,她却用力把他赶了出去,“你太招蚊子了,讨厌!”


    沈极昭还在垂死挣扎:


    “水芙,那能不能把孤每晚的宝贝递给孤,孤甚是想念,它不能离人太久,否则会坏的。”


    姜水芙不解地啊了一声。


    他指了指小榻上的红色寝衣。


    下一息,窗牖处毫不留情地甩出一抹正红,这抹正红经风一吹,飘飘旋旋地砸在了泥土地里,肮脏至极。


    沈极昭立刻捡起他的宝贝,小心翼翼地拍了拍灰土……


    次日,姜水芙起得很早,她洗漱完连早膳都没吃就推开门出去玩了,只是她一出去就看见沈极昭在晾晒衣袍,男子贴身的寝衣亵裤孤零零地吊在院子里,莫名令人眼热。


    而且,那裤头处磨得最厉害,不知道他一天到晚干了些什么,怎么会穿成这样。


    真是一如既往的发骚,她快速移开视线。


    沈极昭见她出来了,脚步一转向,想要跟着她一道去,只是她给了他一个不悦的眼神,他就知道,她不想他去。


    思及上次那个误会,且现在守卫严格,他也就不去扫她的兴了,语气殷勤极了,眸子亮晶晶的:


    “孤等会儿来接你回家。”


    姜水芙留给他的是一个无声的背影,她好冷漠啊。


    她终于可以出去了,四处逛了逛,又遇到了上次的妇人,妇人正在农作,她的姑娘也帮着她的忙,其乐融融的。


    随后她们便热情邀请她去做客。


    “娘子是什么时候搬来的啊,我们家离得近,可要常常走动,这深山里啊,最是孤寂了,我家男人以打猎为生,天天早出晚归,还容易受伤,我这颗心啊,就一直提着悬着,可不好受了,这附近的知道的不知道的林子小路,都被他打遍了,哎,你男人是做什么的啊,都没看到他过,他那身衣裳可不便宜吧,你们是不是做生意,做的什么”


    姜水芙听着妇人侃侃而谈,从她家男人


    谈到了她家姑娘小子,从她的七大姑谈到了八大姨,还有附近邻里夫妻鸡毛蒜皮的吵架闹腾。


    她听得十分上起劲儿,女子家天性就如此,大娘还给她抓了一大把西瓜子磕呢,她也不是个吝啬的,从家里抱了好些瓜果赠与她。


    一旁的姑娘一直盯着她的指甲,眼里全是羡慕和欣赏。


    她知道,没有女子不爱美,她便摘了好些石榴花,拿了染甲的材料给她。


    姑娘欢喜得很,嘴巴甜甜地唤她阿姐。


    听到阿姐两字,她又想起了妹宝,想起了她的家人,擦了擦额上因为抱瓜摘花而流的汗:


    “听说山下最近很热闹啊,好像是苏扬有什么动静,什么官儿被收押入狱了?”


    妇人思索着脑海中有关的听闻,摇摇头,表示不知道。


    “苏扬官儿多着呢,一个倒了台,另一个又上位,不稀奇。”


    她的眼神晦暗,话里话外都是对这件事很感兴趣。


    大娘也留意到了。


    她们这一聊,就聊到了正午,妇人烧了好些个菜,要留她吃饭,她正要推拒,不远处就走近了一个男人。


    男人的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弧度:


    “水芙,回家了,饭已经好了。”


    沈极昭来接她了。


    他一步步走到她的面前,伸出手想要拉她的手回家,被姜水芙躲过了。


    大娘眼咕噜戏谑地转了又转,偷偷地笑了几声:


    “是你夫君做饭啊,娘子真是个有福气的!他还亲自来接你!”


    沈极昭愣怔了下,随后对她颔首一笑。


    姜水芙用过膳之后,就开始作画了,霸占了屋子里唯一一张书桌,书桌上还歪七扭八地立着好多龅牙兔,各个张着丑兮兮的大牙笑着,看着就烦。


    沈极昭终于可以进屋了,一进来就看到她在擒着毛笔作画,他挑挑眉:


    “今日怎么这么有兴致?”


    全神贯注的人儿不理他,兀自勾勾画画着,架势摆得很足呢。


    他凑近一看,她画的是田园山水,曲径通幽,可呈现在纸上的内容却是不成模样,看不得一眼。


    她的石榴红指甲按在他惯用的那只毛笔上,偏她的手指又白,霎那间,三种极致的色彩晃瞎了他的眼。


    他想起方才看到的,她摘了好多石榴花,可艳丽的石榴花却不及她白嫩又绯红的手指半分,他看呆了。


    他鬼使神差地覆了上去,眼神幽暗,语气轻幽:


    “孤教你。”


    极其意外的,姜水芙竟然没有推开他没有拒绝他,反而默许他覆了上来。


    但他还是不敢直接覆上她的指甲盖,那一抹红亮得他心痒痒,要是从前,他一定要她握住,亲近地动一阵子。


    他对她,还是那么容易心猿意马,不过他只握住她笔杆上头的一部分,保持分寸地擒着毛笔,带着她的手指动了起来。


    “田园风光最重要的是山景的刻画,要晕染摊开,不能直落落地下笔,林子也不能直接染叶子,而且,林子后的这山涧里怎么会有这乱七八糟的路径?太过割裂。”


    这山涧的后面画了几条狭窄隐蔽的小路,这小路看起来根本就不能存在,十分不合理,更不能通行,平常人根本就不会注意到这里有路。


    姜水芙听他一字一句地教她如何作画,他松了手,要她自己作。


    她下笔,一如既往地乱来,他微不可察地拧眉,他不是教了她吗?


    她听到落在耳边的叹息声了,她记得,他什么事情都只教一次,她以前求着他再教教她,他反而责怪她不用心。


    不过现在的她很是无所谓,她又没有求他教。


    可沈极昭果断地再次覆了上去,他十分耐心地将他所学本领一一地告诉她,她不理解,他就一遍遍地动着毛笔,带领着她找感觉,一点也不嫌麻烦,用尽了耐心。


    他一次又一次地,不知疲倦一般,享受着这片刻宁静和人儿香甜的气息,又沉醉了起来。


    看来,今夜又少不了一番动作了。


    被带领的人儿心思根本就不在作画上,心里莫名地升起了一股不妙的预感,当她再次抬眸看向画作时,她一怔。


    林子里竟然出现了一只龅牙兔,丑兮兮的,呲牙咧嘴的龅牙兔。


    沈极昭低沉的声音洒落在她耳边:


    “这是以前孤第一次教你画的龅牙兔,孤那次不上心,这次孤一定教会你,孤很是贪心,从前你给孤编龅牙兔,孤就想给你画一辈子的龅牙兔。”


    沈极昭想起以前他总是骂她贪心,只因为她想要亲近他,现在他方知,真正贪心的人是他,而她的贪心,正是他愿意付出一切代价的贪心。


    姜水芙见气氛到了,她便不经意地随口一提:


    “马上就要端午了,我想要去苏扬见见家人,你放心,我不会告状的,只远远地看一眼,行吗?”


    沈极昭见她语气如此卑微,又思及最近她的反常,原来是想家人了。


    他心口一疼,恨不得立马答应,不叫她伤心,可


    “最近苏扬不太平,想过端午的话,孤带你去集市过,你想要什么,孤都”


    姜水芙打断他,不愿意了,撅起嘟嘟的双唇不乐意极了:


    “什么大事儿啊,苏扬是哪个官员出事儿了?你告诉我!不给我给说法,我不干的!”


    沈极昭的眼眸闪了闪,手上动作也一顿,内心慌乱了一分,许久,他才开口笑着带她继续作画:


    “你听谁说的?小事而已,孤都没有出面,可见不值一提。”


    他心下已经有了计较,恐怕是上街消失那段时间她听说的,他心下一揪,看样子,她还不知道内情,他松了口气。


    姜水芙不说话了。


    沈极昭在一旁也作起了画,很是认真,她却心情有些郁闷,看着油盐不进的男人,越看越生气。


    夜里,他换上了亲自洗好的寝衣,寝衣依旧是缝缝补补的模样,但好歹没有破损,她却再一次把他推了出去。


    “出去,不答应我还想睡我!想的美!”


    男人没办法,默默叹口气,又睡了下去。


    姜水芙却没什么心力地坐了下来,她上次去早市的时候,无意中听到苏扬的一个官犯了事,说是站错了队,触了达官贵人的眉头她去问是谁的时候,大家都摇摇头,这是穷乡僻壤,自然不可能知道得那么清楚。


    可她就是莫名地不安,总觉得江家出了问题,这也不怪她,自从被关在这里后连江家的半点消息都不知道了。


    而且,早市的人提到了朱巡抚三个字。


    他舅舅曾经就是在“朱巡抚“”手下做事的。


    她能不着急吗?——


    作者有话说:马上要逃了,进入下一个阶段,冲突会强很多


    第76章


    沈极昭已经几日没有回来了,他递了消息说,今日戍时会准时到家。


    姜水芙躺在床上发呆,她夜里没有睡好,感觉晕晕乎乎的,这几日她都心口砰砰跳,心里不安焦慌。


    若说只是单纯的预感不好也就罢了,偏偏每日恨不得赖在她身边黏黏糊糊的沈极昭竟然一去几日都不回来,更加放大了她心中的不安。


    苏扬到底出了什么事,能拖他的后腿?


    她出不去,隔壁的大娘却可以,想必,马上就能知道是怎么回事儿了。


    她等啊等,一不小心就从天亮等到了天黑,大娘终于回来了,她迫不及待地就跑到她家里。


    回来后,她便一副蔫答答的模样,像是彻底失去水分的花草一样,只是她并不如想象中的那般气恼愤恨,反而很是平静。


    平静地消化着情绪,平静地坐在床边,窗牖大开,晚风就一股脑儿地争先恐后地涌扑进来,吹翻了深夜的烛火。


    整个房里瞬间陷入了一片黑暗,幽深晦暗地如同深渊里深不见底的地洞,她起身平静续了光亮,方寸之间燃起了扑朔迷离的希冀,等待着他回来。


    一直等到快要戍时末,沈极昭都还没有回来。


    姜水芙继续等,不知疲倦地,一定要等到他回来。


    蟠桃进来给她卸发髻净面,“小姐,别等了,快睡吧。”


    她没有搭话,表示并不愿意,依旧倔强地坐在梳妆台前。


    她望着镜面中面容姣好的面孔,她平静地抚了抚胸前滑顺的青丝。


    半晌,才缓缓地启唇:


    “不,蟠桃,他一定会回来的,罢了,先备水吧,我要沐浴。”


    屋子里响起了滴滴答答的水声,颗颗划过白嫩肌肤又坠落入一片汪洋之中的水珠声音十分微小,却在融入滴进水面时掀起一阵一阵波澜,无限放大了清脆又震憾的声音。


    这一声犹如警铃般大作发响,颤了颤屋外风尘仆仆,衣衫污秽,又心急如焚的男人的心脏。


    沈极昭一回来就撞见这么香.艳的场景,他步伐戛然而止。


    几日不见,他思之如狂,快马加鞭也要准时赶回来,此时却并不敢推门而入,拥她入怀。


    他记得这种情况,要征求她的同意再进去,要不然她会生气的,他轻轻地哄道:


    “还好,孤赶回来了,没有食言。”


    此刻正正好是戌时末,差一点点他就要失信于她了。


    他既然答应过她,就再也不会不作数了。


    他本以为她又要生气,晾他在外头过夜,可是,有些令他意外的是,她却同意了,孤傲的声音传来:


    “进来吧。”


    沈极昭如释重负,轻手轻脚地推开了门,才踏进一步,屋子里的氤氲汽水就四处蔓延了开。


    悬在上空,垂在空中,落在下方。


    严严实实地四面立体环绕包裹着衣冠楚楚的男人。


    他不自觉地吞了口津.液,压下不知不觉浑然翻腾的旖旎心思,女人此时已经沐浴完毕,穿着寝衣来到了床上。


    姜水芙的三千青丝尽数垂落至高耸的胸前,勾勒出完整完美的双侧弧形。


    刚沐浴过后,不仅屋子里氤氲,她浑身就像是泡在朦朦胧胧的雾水一般,让人触碰不到,又不肯远离。


    神秘又极具吸引力。


    他进来良久,虽尽力神色如常,却颇有几分不知所措,手指蜷了又蜷,目光斜斜地时不时瞟向她。


    他不是再故意占她便宜,只是看她的面容和神情,觉得有一分不同寻常。


    好似清冷了好些,心情不佳?


    只是她这副模样更加勾着人了。


    姜水芙拢了拢薄薄的寝衣,拿着帕子拭了拭沾湿的发尾,刚好与对上了眼神。


    沈极昭这种偷摸的行为被抓个正着,他心虚地扭回了头,安安分分了起来。


    她却当无事发生一般,语气随意地寻常一问:


    “你的伤口又裂开了,什么事拖住你了?”


    这话落在渴求被爱的男人耳边,如同惊雷一般无二,炸得他满心欢喜。


    她是在关心他!


    只是,他的理智尚存,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所以,他也只是敷衍地糊弄过去。


    “一点小事而已,无妨,孤在京城平时也是这么忙。”


    忙到把妻子忙没了,他很是后悔,立即找补道:


    “孤再忙也不会忽略你了,你放心,水芙。”


    姜水芙见他三缄其口,也明白问不出个什么,手上拭发的动作依旧温柔,生怕弄掉一根她爱惜的头发,只是眉宇之间淡淡地弯了弯,隐隐约约透露出了隐藏的情绪。


    “过几日恐怕有场暴雨,天气也逐渐阴湿,今日你就在这儿睡吧。”


    沈极昭受宠若惊,他已经好久没有同她同睡一室了。


    如今乍然得以实现,他倒是有几分慌张,眼神又不住地望向她。


    一眼两眼,眨个不停,许久,他才憋出了一个字,扬起了克制的笑意。


    “嗯。”


    他很快便去耳房沐浴,换了寝衣,穿上那身枕边人亲手一针一线缝制的正红,而好巧不巧,不远处芙蓉粉罗帐半落之下的女人今日恰巧也穿的红色轻纱。


    这一幕,瞬间让他倒回大婚之时,东宫他们恩爱之时。


    那时,他每月去她那里一次,她都是偷偷摸摸地换上同色系的寝衣,她的心思,他早就发现了。


    这是她女儿家对待爱慕郎君的心思。


    而今夜,他们二人仿佛像是真夫妻一般,又有了那种不可说的默契。


    烛火就要扑灭,姜水芙却在最后一息制止了他:


    “不要,这几日我总是睡不好,梦到家人,沈极昭,我娘亲去得早,除了爹爹,我就只有祖父祖母他们了,你口口声声说我的家人就是你的家人,是真的吗?你是一诺千金还是撒谎成性?”


    沈极昭心头轻微一颤,她这是在向他示弱吗,她在向他敞开心扉,想要寻求庇护吗?


    还是在质问他?她是发现什么了吗?这么直接质问他?


    她的再一次示弱让他降低了心防:


    “你去苏扬了是吗,去处理案子了是吗,所以,你见到江家人了吗?他们好不好?”


    躺在小榻上的男人闻言眉头一凝,他感觉今日的她有些奇怪。


    正当他细细思索之时,他的小榻上多了只膝盖,寝被被掀开了一角:


    “你要睡这里吗?这小榻连你的半个身子都容不下。”


    她的话语震他一震,他缓缓地睁大了双眸,转过身抬眸望向榻边,离她距离一拳头的女人。


    女人没有什么表情,淡淡的,彷佛说的话语是再正常不过,完全不顾这话带给他的震惊。


    这于他而言,就像是觊觎许久的,宝贵得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的倾国之宝,突然就毫不费力地主动跳到他怀里了。


    他撑起伤势未愈的手臂,身体逐渐兴奋,语气却不可置信:


    “你的意思是”


    姜水芙没空听完他的话语,直截了当地问他:


    “还是说,你厌倦了,厌倦了我,厌倦了我的身子?我希望没有,因为我的舅舅还在牢里。”


    话音一落,女人就噙着恨意转身离去。


    她不想跟他虚与委蛇,装模作样下去了。


    她薄如蝉翼、红艳如花的后尾裙摆从他的榻上边缘一寸寸地溜走。


    他心痒痒,下意识想要去抓,只是他终究没有,眼神紧紧地盯着她的身影。


    她的衣衫薄透,却并不见里面的风景,是正儿八经的寝衣,只是在烛火的映透之下,将她的身体曲线一一勾勒,魅而不妖,惑意十足。


    但他此刻却完全来不及欣赏,只一味儿地大惊失色,她知道了?


    她知道他把江郡玉下狱了?


    那她还邀请他去床上睡?


    他捉摸不透,脚步随之寻着本心去追寻她,他本以为她知道以后会要大吵大闹,没想到她竟然这么平静,平静得异常极了。


    他紧紧跟在她身后,来到了床前,又开始动弹不安,双手不断地扣着指节:


    “你不怪孤吗?”


    姜水芙却嗤笑出声,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一样:


    “怪有什么用,你既然做了自然是不怕我怪的,我于你而言,不过是一个比较感兴趣的动物罢了,你养着解闷的玩意儿。”


    沈极昭知道自己理亏,弥补道:“孤是想要你,但孤对你的心更是真的,你对孤来说,是跳动的心口肉,不是随手可弃的玩意儿,上次的事,孤答应你,端午带你出去玩,散散心。”


    姜水芙又勾起了一抹不屑的笑,缓缓脱了鞋子,爬上了床:


    “家人都入狱了,我出去有什么用,你的施舍我恐怕无福消受,我没有你的闲情逸致,我家人在受苦,我却跟着仇人谈情说爱,甚至,共睡一张床!”


    沈极昭下意识向前一步,双膝抵到了床,他全盘否认:


    “不是仇人,孤不是。”


    她却猛地扑倒了他。


    女人的侧脸离他很近,他果断地转头,那张清丽魅惑的脸蛋子就绽在他眼前。


    她几乎是双臂弯着撑直身子,俯身在他身上。


    “可是我就是这样的人,如你所愿,你告诉我,你想要我怎么取悦你?”


    他再次滚了滚喉咙,身体紧张了起来,摇摇头解释:


    “孤没有”


    姜水芙嗤笑一声,讨厌他人面兽心:


    “沈极昭,你真的很是衣冠禽兽,你每每睡在我旁边,脑子里想的都是些扛着双腿撒小种子的事,你以为我不知道吗?”


    衣冠禽兽的男人惊了惊,他什么时候表现出来了?


    只是她突如其来的亲近,打得他措手不及,他只能稍稍后退不让她太过靠近:


    “你怎么了?”


    女人的指甲如火似焰,悄悄地划上了他的腹肌,很是轻,犹如蜻蜓点水


    一般。


    他还未反应过来,她继续谴责他的好色,眼波流转,流转的却是冰冷刺骨的碴子:


    “你这样,真的让人很是作呕,什么禁欲不近女色,你的子民知道你是个只凭臆想就膨胀而立的模样吗?”


    沈极昭的身子瞬间僵硬了,有些羞愧:


    “对不起,孤向你道歉,但只限于你。”


    他的不坦荡他的禽兽,只限于她一个女人。


    他死死地审视着身上女人的动作,她的手指已经划上了他的胸膛,绕着打圈地转。


    男人受不住了,一把擒住她那胡作非为,四处乱动的手,眼神犀利地射向她:


    “水芙,你要干嘛?”


    姜水芙的手隐隐约约慢慢吞吞地折磨他,往不知道哪里而去:


    “看不出来?在讨好你啊,我的前夫,你把我江家人关了入狱,你用了他,又弃了他,最后还要过河拆桥,物尽其用,我当然要讨好你让你开心,你觉得帮你吐出来够吗?”——


    作者有话说:还有一章


    第77章


    此时犹如置身于火海之中的男人青筋虬起,沸腾的血液使劲儿蹦跳着,一鼓一鼓,正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燃烧着他的理智。


    她的话语隐晦,可他却瞬间就明白了。


    她的手已经越过了红线,精准地抓住,他瞬间就冲天吐了出来。


    简直是太过迅速,丢人丢大了。


    他缓过来用力推开她,她被他推得一踉跄,往后一倒,手臂一擦,系紧了的寝衣散落敞开,露出里面的藕荷色小衣。


    小衣只堪堪用两根细绳挂在脖颈处,紧绷紧绷地吊着,随着她的呼吸膨胀。


    沈极昭并不敢看,也就一眼,他就侧过了身,双拳紧握着,手心被掐得泛白。


    他并没有错过那一刻,她眼中的嫌恶,她不是心甘情愿的。


    他虽然是想要,但不喜欢勉强,更不能接受她的嫌恶。


    他要,她也开心。


    姜水芙狭长的狐狸眼一翘,不顾乍现的风光,跪着挪动到他的膝前,小手黏糊糊的,擦上了他的肩膀,颇为遗憾地叹了口气:


    “那就是不够喽?你还真贪心!”


    说罢,她又打算去帮他,只是她还没有碰到,他就一把制止了她,眼神跳跃着蓝色的幽火,怒意羞意来回跳转。


    她感到很是奇怪,轻飘飘地剜了他一眼:


    “你装什么啊!我的手上全是!你不就是为了得到我才拿他们威胁我吗?”


    她认为,江家人下狱是他要以此要挟她就范。


    沈极昭没有表态,反而拿了块干净的帕子,抓着她的手给她擦拭,动作仔细认真,眸光也没有旖旎的心思,只是在给她清理。


    许久之后,他才吐出几个字:


    “孤没有,孤也不需要你这样,你走开。”


    姜水芙并不相信,勾着他的小拇指,把话抬到明面上说:


    “你什么时候放了他们?马上就是端午了,他们不能在牢狱里过吧,至于我,可以给你睡,你想要玩什么,我都可以陪你,够了吗?”


    她的全部手指都握住了他的一根手指不放,她的掌心滚烫,说的话也很是火热,可他却心如冰冷,脑子里紧绷的弦急速拉扯,最后,嘣的一声,断裂成丝。


    “你要喝避子汤吗?”


    他气极了,索性问了她一个这样的问题,看她如何作答,她不是为了家人什么都可以的吗?


    她不是把他当成了只要她身子,只顾自己快活以勉强她为乐的禽兽吗?


    那他就倒是好奇,她是否能够接受禽兽的骨肉。


    可握住他小指的女人犹豫了,渐渐松开了手指,他是在逼她,他对避子汤十分忌讳,觉得耻辱,他想要报上次的仇,也想要她怀上孩子捆住她。


    他好狠!


    她的双眼渐渐猩红,感到了一阵屈辱,艳红的指甲抓上了他的胸膛:


    “你设计诱我二舅舅入你门下,又重用于他,但是朱巡抚是你假扮的,他被迫参与了党派之争,而太子殿下你,借着打压别的党派,以我的舅舅为开刀,你的算计,真是一如既往的高深莫测,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


    沈极昭眉头一跳,眼眸忽闪,正要辩解一二,腰上却猛地多了两道钳制,前一息还在斥责他的女人这一息就躺了下去。


    他被她的双腿带的前倾,两人看上去像准备就绪,她拉住他的手去勾她的系带,两边就要流淌。


    “不喝,挖出来也行。”


    沈极昭震了震,双眼眯了又眯,不可置信地品味着她的意思。


    她依旧不愿意有他的孩子,就算她有了,她大概也会把他掐死,既如此,他也没必要再待下去。


    临走之前,他回头望了她一眼,神色晦暗:


    “水芙,你很厉害,仗着孤喜欢你,吃定了孤,孤奈何不了你,可是他们,孤实话告诉你,孤无能为力,孤不能寻私。”


    姜水芙猜测的成真了,沈极昭根本就不是为了威胁她,而是做了一个局,二舅舅就是这个局的关键。


    她的献身他都不接受,可想而知,这个局,他根本不会主动破。


    她宁愿他是为了她的身子。


    她一下子就失去了所有的力气,随他怎么着,她只想好好地睡一觉。


    “你承认吗,沈极昭,你根本不可能卑微。”


    沈极昭的心猛地一滞,他不卑微,何谈追到她。


    他不想被她看贬,终究还是低头了:


    “他们不会有事,亦不是孤所为,孤只能说这么多,有你在,孤不敢。”


    不敢伤害她的家人。


    “孤会为你准备一场盛大的端午行,你等着孤回来好吗,孤带你一起。”


    女人闭了闭眼:“我不想要出去,我没有兴趣,你走吧。”


    沈极昭有几分颓废,捂了捂身上崩裂的伤口:


    “不要为难孤,孤不能无所不能,孤的伤口好疼。”


    “为难?”


    姜水芙不解地抬起眸子盯着他转,抬起了手臂,兴许是方才他推开她时太过用力,她的手臂上一道出现血痕,又是同样的位置。


    她字字珠玑:


    “这里曾经就是因为你的为难而留下了疤痕,我好疼,你知道吗?你为了护着别人推了我,我求了你几次三番,你却还是食言了,你的为难可真是容易。”


    “昨日我在林子里看到了一只狐狸,便想起我们一起捉的那条祥瑞,不知道它现在还活着吗?身上的伤是否好了呢?不如你把它救出来?”


    这才是真的为难!


    她要他回皇宫,将皇帝护得很紧,生怕逃跑的祥瑞救出来!


    祥瑞消失,国运有难,地位难保,人头难存!。


    姜水芙又是一连几日不见沈极昭,他没派人传话回来,他就不会回来。


    这几日她吃好睡好,有时候还出去到大娘那里坐坐,陪着大娘采竹叶,农家也靠着竹叶卖钱。


    她已经陪着大娘采了好几筐了,大娘把它们运到山下,换了钱给她分红。


    她的模样一点也不伤心难过,看不出她的心口有座大石头被压着。


    沈极昭终于回来了,一进来就看到她又再作画,画的还是田园山水,有山有水有林子,依旧还是致力于创造那隐蔽的出路。


    他默默地坐了下来,他这几日都听说了,她都在忙着采竹叶,乖巧得很,一点也不提及上次不欢而散的事。


    他的唇动了动,坐立不安,向她解释:


    “这几日孤不是故意冷落你,是有些忙,你别误会。”


    “你不需要解释,为难你了,你不是一直都是这样吗?”


    沈极昭被刺了几句,接下来的几日他都陪着她,不再离开一步。


    至于她说的祥瑞,他没有放在心上,亦没有任何行动,她也知道。


    对于皇帝最器重的太子来说,是不可能干出这种蠢笨至极,自寻死路,自递把柄的事情。


    这件事十分危险,十分得不偿失。


    一到夜里的时候,姜水芙不再费力气赶他出门,他却自觉地不去打扰她。


    好几日,都是如此。


    直到一天夜里,他回来得有些晚:


    “孤答应你,端午我们一出去,远远见他们一面。”


    姜水芙这才抬了抬眸子,看他一眼,这一眼,他已经等了许久了。


    他拗不过她,自落下风,只希望她能开心。


    的确,接下来的几日她确实开心了不少,每回去农家大娘那里回来后都舒展了笑颜,勾起了唇,饭也用得多了,整个人红润了不少。


    临行前一日,沈极昭终于进了屋子,看她又在作画,又是那副熟练的场景。


    这些日子,她十分好学,练习了许久,只不过还是没有起色。


    他来了兴致:“这么喜欢田园山水吗?”


    姜水芙手的动作顿了下,不想回答。


    一旁的男人只是随口一问,心中却开始思量,她那么喜欢自然山色,要不然将来在京中的农郊给她建一个园子,她一定喜欢。


    这个晚上,他们一起用了膳,她罕见地没有垮脸,就连给她夹的菜也照单全收。


    他仔细观察了她,好似连嘴角都不自觉地弯了半点,随着嚼咽的动作并不明显,但他还是看出来了:


    “你为何很是开心?”


    嚼巴嚼巴的女人愣住了,被他看出来了?


    她立即转移话题,放下碗筷,小心翼翼地打量着他:


    “你是不是要走了?什么时候回来?”


    下午,锦青收拾好了他的东西,她猜到不奇怪。


    沈极昭知道她之所以开心是因为很快能见到家人,也知道她这话不是真正想他回来,关心他不舍他,只是他快点回来就能快点带她去见家人。


    但他还是有几分开心。


    被她记挂着的感觉,即使是假的,也真好。


    他点点头,靠近她,温柔地俯身擦去了她嘴角的饭渍:


    “嗯,等孤回来,不过,你要是来接孤的话,孤一定飞奔而来!”


    姜水芙没有躲闪,只是低下了头,他也很满意了。


    夜里,他睡在了小榻,俏咪咪地凝视着床上的人儿,他这一走,又要多久见不着她了,所以,他看得入迷。


    次日,沈极昭走得很早,床上的人儿还在发出清浅的呼吸,她没醒,他笑笑就走了。


    姜水芙过了很是清净的几天,没有人盯着她看,没有人扰她的烦,她高高兴兴地去帮大娘砍竹子,摘竹叶了。


    今日的竹叶只有小小的两片,两片重合在一起,瞬间显现了几个小字:


    “你决定了?”


    她刻了一个乌龟给他。


    意思是:你个当缩头乌龟,再言而无信,我一定不会放过你。


    晚上的时候,竹叶就被送到镇上了,男子拿起她的回信,只笑不语,她还真是信得过他!


    第几回了?


    这次,他一定不会让她失望。


    沈极昭一走就走了好些天,直到端午前夕,他还是没有回来,可他递给姜水芙的信上说就是今日回来。


    她有些着急,从早等到了晚,直到黄昏日落,白皙云彩的最后一片被乌云遮挡,黑夜降临,她终于坐不住了。


    “小姐,别等了,殿下不会回来的。”


    她却不听蟠桃的劝解,不断地在院子门口走走停停,时不时向外看看,守卫们看到她这幅翘首以盼的模样,也不好说些什么。


    她就这么走着走着,走了出去,和蟠桃两个人走到了大娘家下面的那处竹林。


    这个距离已经超出了平日准许的范围,守卫们抬起脚步跟过去,其中一个却制止了他们:


    “算了,我们看着的,何况,殿下说了,姑娘若要去接他,不得阻拦。”


    因为有了沈极昭的命令,果真没有人敢阻拦姜水芙,她的笑容璀璨如花,仰天吐了所有的浊气,再吸了一大口自由的气味。


    是甜的,也是海盐般清咸,总之,是快乐的。


    “终于逃出来了!”——


    作者有话说:下一章请期待沈狗子的滔天大怒[狗头叼玫瑰][狗头叼玫瑰]


    第78章


    “殿下,人又跑了!”


    院子里跪了一地的侍卫,就连锦青也软着双膝佝偻着腰,不敢抬眸看站立得挺直,身子却颤得有些发抖的男人,沈极昭。


    沈极昭不愿相信这个事实,双拳紧握,掐出了血:“再说一遍!”


    侍卫们只好一一道来,她们下了竹林的时候,他们都暗中跟着的,可是跟着跟着人就突然不见了,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半点不见踪影。


    他们也感觉很奇怪,明明前一息还盯得紧紧的,下一息人就消失了,可他们仔仔细细地观察审视了,分明无处可藏啊!


    无处可藏!


    触发到关键词,沈极昭猛地开了窍,立即大步流星几乎是跑着去砸开了寝门,胡乱翻动着书桌上的画作,那副田园山水图。


    那副她最喜欢最向往也让他心生温暖,想要捧给她的田园山水!


    但,男人的手死死地捏扯住画作的两角,颤颤巍巍,战栗震惊,纸上竹林里的翠绿竹叶竟然跳动了起来,节凑紧凑有力,一下一下,像是要撕破画卷燃炸出来,但凑近一看,分明是他暴起的青筋!


    这分明是为逃跑准备的路线!


    原来她早就计划好了!


    计划着要从他身边逃离!


    计划着放松他的警惕!


    姜水芙!


    沈极昭一遍遍地咀嚼这个名字!


    他又一次上了她的当!


    锦青绞尽脑汁地思索,终于想出了一个制止他发狂的答案:“殿下,会不会是他们劫走了她!”


    敌对方劫走了他的女人!以此威胁他!


    沈极昭眼眸一抬,里面终于焕发出了一丝光晕。


    这也不是没有可能。


    只凭她一个人是没有力量逃离的,或许不是逃离,而是被劫!


    姜水芙当然不可能独自逃离,身边的男人伸手对她说:“跳下来!”


    他们已经跑了许久了,林子里的隐蔽小路大娘早已与她透露完了,她本以为这一路都能够很顺利,但是,她还是高估了自己。


    这小路之所以不被人发现,原因是因为太难走了,高低起伏太过复杂曲折,跟峭壁有得一拼。


    眼前又是一处一不小心就能摔得粉身碎骨的高坑,她只能把手递给何碑卿,这个几次三番背叛她的男人。


    蟠桃也采取同样的方法,被他接住。


    何碑卿全盘接受来自身侧女人的打量与质疑的神情,他让她放心:


    “这条路虽然艰险,却是一条实打实的捷径,用不了多久,我们就能到达山脚下,他们到现在都还没有追来,这次,我没有泄密。”


    已经上了他的贼船,姜水芙也只能选择相信他,大不了就是被抓回去关起来。


    她又睨着眼瞥着他:“你和我们一起走吗?”


    何碑卿一愣,她愿意让他跟着吗?


    他摇摇头,“那不成私奔了?”


    她先是舒了一口气,后听到私奔两个字阴阳怪气地一嗤:


    “那就好!也是,我们可是要差点洞房的交情。”


    何碑卿埋下头,不理会她的讽刺,只专注于脚下大块的石子路。


    直至戌时,他们就已经下了半山腰了。


    这时,一只强壮威武、眼神锋利,像是要吃人的雄鹰盘旋在上空,发出了警告似的声音。


    “唳!唳!唳!”


    这只鹰一直盘旋在上空,却在经过他们时停了下来,随后双眼一眯,嘴巴一张,嗷叫得厉害,翅膀更是挥舞扑腾地掉了毛,其中一根就真的掉到了她的头发上。


    姜水芙恐惧地仰了仰头,脚步也不听使唤了,何碑卿也停下,摘了她头上腥气十足的炸开扑棱的毛。


    他正色道:


    “你猜得没错,是他,这是他私兵所豢养的情报鹰,夜间最是厉害,不过一般都只他亲自调动,而且这鹰,只有京城才有。”


    意思就是,他回来了。


    他知道她跑了,要抓她!


    没有时间再拖延了,他覆上她们两个的手就打算加快步伐藏进林子里。


    可这时,一只冲霄凌天箭就射了下来,钉在细长的竹子上,一箭贯穿两半,竹子轰然倒塌。


    还没完,这箭居然顺势直直地继续贯穿下一根竹子!


    直到箭力耗尽,竹子也倒了一片,路况瞬间明了,不再隐蔽,不好藏身了。


    而这倒下的竹子越看越震惊,越看越可怖,竟然零零碎碎地拼凑而成一个字:九!


    沈极昭排行第九,这是他的专属字符!


    姜水芙知道,这是沈极昭命令她停下,但她偏不:


    “这条路走不通了,我还知道另外一条路,鹰是闻着气味寻来的,听觉更是灵敏,只要我们入水,它就捕捉不到了!”


    何碑卿的眼眸亮了,这是个好办法!他没想到她竟然思量得如此全面,又当机立断,称得上聪颖二字。


    他的希望升起没多久,一道幽幽悠长的声音就掐灭了这希冀:


    “可是我不会水。”


    他们三个之中,唯一一个不会水的人就是姜水芙,这条路行不通。


    只见身后的飞影轻功声越来越明显,紧身衣扫过竹叶唰唰地暗示着来人至少有二三十个。


    何碑卿来不及纠结,只好拉着她们跑,直到跑到她所说的那片河,他才抱过姜水芙的腰身,抓住蟠桃的手一同跳了下去。


    “抱歉了。”


    霎那间,水里响起了几道闷声,掀起一阵水花,不过幸好,夜里根本看不见。


    沈极昭赶到的时候,已经人去无踪了,只剩侍卫跟他大眼瞪小眼。


    他火冒三丈,浑身都要燃起来了,一拳打在竹子上。


    竹子断了,竹丝瞬间无孔不入地扎进他的手腕掌心,血珠滴滴答答地冒了好多,一片鲜红,却比不上他眼眸猩红。


    他团了团宽大衣袖下的东西,更加愤怒,恨恨地吼道:


    “一群废物!是他吗?”


    侍卫跪地拱手就,承受着巨大的压力吞吞吐吐地禀告:“看不清,武功和身形像。”


    沈极昭气得腮帮子鼓鼓的,像是塞了几颗饴糖一般,只不过这糖是苦涩至极的滋味。


    他整个脑袋都是苦涩的酸水,排山倒海巨浪翻涌一般地在他的每一根脆弱的弦中横冲直撞,一一斩断。


    他只觉自己即将四分五裂,炸裂成碎。


    衣袖中的手不自觉地用力,里面挣扎着发出“呜呜呜”的声音,将他的神思堪堪拉回一点,他猛地抽出剑,剑气嚣张霸道,把这些竹子全部砍了。


    没了任何的阻挡,前方一片光明,一目数里,他的眼神却难掩颓废不震:


    “他就这么好,即使他是孤安插在你身边的探子你也能无限次相信他,即使他把你拱手送人你也能原谅他,而这些对于孤而言,竟然都是可望不可及的奢求!孤被你毫不留情地隔绝在外,怎么伸出手去够都无法触碰到一点,现在,你连孤最后的一丝安全感都要夺去!”


    他的眼神又偏执地犀利了起来,眸子里全是阴鸷又危险的情绪:


    “可孤偏要强求!追!就算把整座山翻过来,你也不能逃出孤的掌心!”


    夏夜的水少了几分刺骨,多了一分温热,他们不能在水里停留太久,上空的鹰已经没有追踪他们了,很快他们就上岸了。


    三个人浑身都湿透了,女子与男子终究隔了层大防,何碑卿立即转身,去给她们寻枯叶升火。


    这里已经是山脚了,而且还是邻近隔壁镇的山脚。


    他们一时半会儿是追不来的。


    姜水芙却抓住他的衣角,摇摇头:“继续走,不要停。”


    没有真正逃离沈极昭,她不放心。


    蟠桃也点点头,小姐说什么就是什么。


    何碑卿只好继续送她们走,他有内力,一直在运功试图烘干衣裳。


    姜水芙脚步不停,沿着路线一直跑,身上又出了热汗,连带着面庞也红润了不少,青丝一摞黏在上面,更加显现柔弱,还打了个喷嚏,颇有几分餍足后放松的滋味,何碑卿断后,保护着她们。


    他们越走越远,此时,一个出来晾衣物的妇人,看到这一幕眼睛都瞪直了:


    “哎呦喂,这哪里来的野鸳鸯!大半夜的,湿身相贴,真是伤风败俗!”


    “呸!还玩野合双飞,真是!前面就是上山的路,是打算奋夜激战喽!”


    姜水芙已经尽力避免遇到农家人,多一个知道他们的踪迹就多一分暴露的分险。


    她完完整整地听到了妇人吃惊作呕的话,不在乎她的嘲讽辱骂。


    她回过头与何碑卿对视,只好变换路线,他们当务之急就是走出这片山,走出苏扬。


    何碑卿的衣裳已经干了,他脱下外衫给她披上,她正要推拒,蟠桃就点点头:


    “披上吧,小姐,你的肉没有我的多,御不了寒。”


    何碑卿莞尔一笑:“都敢跟我走,只是一件衣服而已,你就怕了?”


    如此,姜水芙才接受。


    她们在前面跑,何碑卿却停下了,一步步地朝那个妇人走去,妇人叉着腰卷着衣袖,气势十足得瞪着他:


    “怎么,你要为你那两个窑姐儿娼妇报仇?老娘我可不怕!”


    何碑卿却径直丢给她一包银子,一个健步骑走了她花了大半积蓄买来的马,接上来两个女人,跑得飞快,后头怒斥的声音渐渐减小:


    “啊!你个死泼皮!那可是我卖了三年的菜叶换来的马啊!”


    马上的视野更加宽阔,然后姜水芙发现,太多路了,不知道那一条能走出去。


    大多数的路一眼望去都有着万家灯火,唯有一条小路比较清冷,他们下意识就要往那里走。


    只是姜水芙不知为何,总是心口突突跳,有种怪异的感觉,她制止了:


    “换一条!”


    何碑卿停了下来,却并不是因为她的话,而是一阵马蹄声重踏而来,他的耳朵动了动,那声音越来越近。


    “追!”


    人追来了!


    他立即驱马前行,飞腾而跃,马儿直奔小路而去。


    马背上的两个女人紧紧相拥,一个抱一个,姜水芙则是死死抱着男人的腰。


    可是这马儿像是没吃饱一样,跑着跑着就越来越慢,身后的侍卫离他们也越来越近,她回头一看,足足有一排!


    就时这个时机,侍卫甩出绳子,套住了她,随即一声口哨,马儿就骤然停了下来,何碑卿应对自如,顺势往前一跃。


    只是他回头想要救她们的时候,却发现人已经在他们手里了。


    何碑卿立即拔出腰间安安稳稳被他保护着的火莲剑,火莲剑一出,谁与针锋,暗示着打斗的开始。


    领头侍卫却不想多此一举,警告他:“不要负隅顽抗,胜负已定,束手就擒,我们还能替你求情!”


    都是出生入死的兄弟,何碑卿手中的剑却并不手软。


    因为,姜水芙被扛在一个侍卫的马背上,侍卫带着她就跑。


    他死死地盯着马背上被颠得的女人:“放下她,我自会去领罪!”


    方才警告他的侍卫一嗤:


    “看来你是失心疯了,那就来吧!用殿下亲手赐予你的剑!那把象征着忠诚的剑!”


    何碑卿握住剑的手一紧,今日,他注定要辜负在他自暴自


    弃的时候坚定地告诉他,他日后一定会成为一个名垂青史将军的殿下了。


    狭小的小路瞬间充斥着剑拔弩张的硝烟,这就是战场,只不过敌人,是他的兄弟。


    何碑卿能爬到将军的位置上,武力自然不是盖的,侍卫讲究速战速决,一股脑儿地全上了!


    霎那间,他就被团团围住了,这种情况之下,他还能有一战之力。


    打斗得如火如荼,不分上下,不多时,他的身上就划了好多伤口,鲜血涌了出来。


    另一边马上的姜水芙被颠个不停,肚子里的苦水都要吐出来了,她揪着侍卫的衣袍,掐着他的肉吼道:


    “放我下来,他让你们颠死我吗?你们交得了差吗?”


    侍卫并不停止,像是僵硬的、不会说话、没有感情的傀儡。


    姜水芙恨不得自己跳下去,实在是在难受了,只是他把她捆了起来,栓在了马上,她无能为力。


    她只能假吐:


    “呕!我要死了,内脏要吐出来了!这里全是你们的人,我跑不了,这样,你放我下来,再派个马车来接我,我们和和气气地回去,好吗?”


    侍卫依旧不听,直到身后传来一声又一声的呕吐声,那声音,像是要把心都呕出来一般,他有些犹豫。


    不一会儿,他的衣角被松了开,身后的女人好像没了动静,他慌乱了,立即停下,把她放了下来。


    姜水芙终于可以喘口气了,心里是真的翻涌不停,只能摸着胸口缓解。


    休息了好一会儿,她恶狠狠地剜着侍卫:“要不是我会马,就真的被你颠死了!”


    侍卫低下头,不敢反驳。


    她又转了转眼珠子:“要不你放了我,否则,等他消了气,我一定会告你的状的!”


    侍卫猛地向前一步,又要抓她上马,她立即缩了缩身子:


    “开玩笑的嘛,你那么认真干嘛?真是个榆木脑袋!”


    姜水芙这时才注意到不远处的何碑卿,他已经彻底落了下风,被刀剑戳成了血骷髅,他的火莲剑抵在地上,深入泥土地好些分寸,支撑着他的身体。


    领头侍卫高高在上地落下一句话:“还要打吗?你这把剑快废了!”


    何碑卿好像感受到了她的视线,抬眸一望,将她眼中的担心和恐惧尽收眼底。


    姜水芙放弃了:“算了吧,何碑卿,我不怪你。”


    何碑卿用尽了力气扯出一个笑:“你怕我死吗?”


    她没有点头,眼神却出卖了她,她怕。


    一条人命,她承担不起。


    侍卫恨铁不成钢:


    “看到了吧,太子妃都这么说了,你该死心了吧,有些错误,不能一犯再犯!”


    可是,何碑卿既然选择了带她走,就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


    霎那间,他调动了浑身的最后力量,趁他们松懈之时,一个剑意劈去,剑身一震,气势磅礴,掀起一阵阵疾风,迷了侍卫的眼。


    “这次,我决不食言!姜水芙!”


    这是他第一次喊她的名字,她曾经说过,要让他叫她的全名,直到今日,他还记得。


    何碑卿竟然腾空而起,一剑向她身旁的侍卫劈去,同时将她推了开,她踉跄着被震开,又回头一看,侍卫的刀已经被劈断了,


    “快走!”


    姜水芙看呆了,这时候所有人都打成一团,蟠桃趁机跑来了,拉着她就走。


    她有些犹豫,一直盯着被围攻的他。


    侍卫狠辣地嗤:“不自量力,手下留情你不要,就等死吧!”


    她更加走不动了,他似是感受到了她的担忧,勾起一抹风流的笑:“放心,他们不敢杀我!”


    她觉得他没有骗她,沈极昭应该不会,于是她们便上了马。


    终于跑出了山林,来到了镇上,镇上挂满了彩灯,灯面上画了好些端午的特色,有角桼,有艾叶,有青蛋。


    远处的河里,还停着几艘巨大的船。


    看样子,是在庆祝端午。


    只是,一个小小的镇子何时有这种力度?


    她下了马,怪异的感觉又升了起来,马儿故意要他们走这条路,一定是有埋伏。


    这时,她感觉到了一股熟悉强大的戾气,她转过身一看!


    “孤等候多时,又见面了,水芙,你就认命吧,这辈子孤都会阴魂不散地跟着你。”


    这道冰冷寒凉的嗓音响在空旷的大街上,带着几分嘶哑,似乎确实等久了,肚子里全是气,许久都没说话。


    是沈极昭!


    她逃跑失败!


    终究,还是逃不出他的手掌心!


    她抬眸望向不远处坐在圈椅上,双腿岔开,双手轻扣着扶手,表面上云淡风轻,实则掌心已经是一片血色泥泞的男人。


    他的手用力,好似在拼命地按着什么蠢蠢欲动东西不动似的,眸子里全是涌动的屈色和不平。


    很快,姜水芙被抓回了农家小院。


    “砰!”的一声震天响,沈极昭踹开门,把她甩到床上——


    作者有话说:还有一章


    第79章


    他又转身关上门。


    床上的女人不再负隅顽抗,跟他较劲儿似地挺直了身子不动一下,随他怎么样。


    沈极昭不再客气,不再怜香惜玉,大手一抓,撕扯她的衣裳。


    何碑卿的外衫被他撕得粉碎,漫天的碎片飘飘扬扬地洒落砸在地上,被他大力践踏得脏黑破烂。


    姜水芙依旧咬着牙不动弹,眸子里渐渐浮上了几分惧意。


    解完气后,她悄悄地松了口气,沈极昭却又转身俯身到她耳边,斜斜地睨着她:


    “还没完,你以为这样就结束了吗?”


    他又开始撕扯她的衣裳,粗暴至极,“哗啦啦!”


    她的外衫被撕去,里面只有薄薄一层齐胸裙,最里面就是不可见的小衣。


    姜水芙没想到他会如此失控,竟然一上来二话不说就撕了她的衣裳,惧意又上升了几分,后退了几步。


    只是她还没退到角落里,男人就狠狠地擒住了她的脚踝,她身上的衣料与玉床摩擦了起来。


    她感受到了他此刻的无情和愤怒。


    沈极昭的眼神像是盯着他觊觎许久的,迟迟不敢上前吞吃的猎物一般,打着转地上下一寸寸地锁定她,继续撕扯,撕得红了眼,眼里全是兴奋的光芒,像是野狼露出了尖锐的獠牙,张开血盆大口准备撕咬她。


    姜水芙这下子是彻底慌了神,恐惧蹭得一下就充斥占满了她的大脑,每一根弦都紧绷了起来,放狠话推拒他:


    “沈极昭,你想要我恨你吗?如果有了你的孩子,我会亲手结束他!”


    这话的的确确是狠话,是骄傲的太子殿下绝对不可以接受的狠话,他扣上她胸前裙子的手也随之停顿了下。


    他能感受到手下那胸前呼吸十分急促,一上一下,暴露了女人的恐惧。


    但,这怎么够?


    远远不够!


    男人猛地一低头,与她近在咫尺,他的双眸死死地擒住她的双眼,歪了歪头,并没有停下来:


    “你以为孤还会在乎你吗?孤还会顾忌着你的身体顾忌着你的意愿?你几次三番触碰孤的逆鳞,你当真以为孤能为你无限地降低底线?是孤纵容你太过!现在的孤,只想把你的双腿折断,让你再也没有力气下榻!”


    的确,她最开始不逃不挣扎,就是因为笃定他大概率会像上次以前一样雷声大雨点小,不会真的奈她何。


    这也是他这段时日以来的放纵。


    沈极昭的手已经扯上她最后一件蔽体的小衣,她的双手用尽了力气抓住他的手,不让他扯掉。


    这是她最后的尊严,她已经软了态度,眼里的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珍珠一般颗颗坠落,语气染上了几分乞求:


    “不要,不要”


    沈极昭的心一颤,他曾经说过会收集她的泪珠,不让她的泪珠落地,他这么想着,就去抚她的泪,一颗两颗


    掌心汇聚成浅摊,他眼神一暗,措不及防地俯身舔了上去,悉数都吞如他的喉咙。


    这并没有唤醒他的理智,他反而眸光越发兴奋,激发了他内心隐藏克制的阴暗,他掐住她的下颌,一字一句地发落她:


    “也算没有浪费!你的笃定是孤赋予你的权利,但,一个男人最不能容忍的就是女人的背叛,私奔?你也敢!这种权利孤也能随时收回!你乖乖的吧!”


    姜水芙看到他几近变态地舔了舔她的泪珠,她方知道,他这些日子已经很迁就她了,简直算得上是言听计从,十分仁慈。


    而她这种“私奔”的行为,彻彻底底地让他发了疯。


    她连忙解释:


    “我没有,没有私奔,我是被刺客劫走的,我也很害怕!然后半路上遇见了何将军,他救了我,就是这样。”


    他却并不信:“是吗?那怎么你被劫走之后不回家,孤的箭,你认不出来吗?”


    她委屈地瘪了瘪唇:“我怎么知道是你,我以为你是刺客啊!”


    沈极昭温柔了几分,松开她的下颌就要起身:“那我去问问他,免得错杀了人。”


    问问何碑卿!


    身下的女人立即抓住了他的衣袍,她的这个举动彻底让他暴怒,浑身的青筋脉络暴起。


    他再次俯身,双手将她的双手死死地按在两边,他的腿强势地进了她的腿间,极其阴鸷地质问她:


    “你还喜欢他?”


    姜水芙被他这个举动吓了一跳,


    这下子是彻底动弹不得了,不过他确实冤枉了她:


    “我不喜欢,我只是担心家人,你那么久不回来,我的舅舅还在牢里,我想去看他!”


    谎言一个接着一个,沈极昭简直要被气疯了。


    他在朝廷的尔虞我诈之中混迹多年,一眼就能看出她在撒谎,他用了几分力气咬上了她的双唇,双唇瞬间出了血。


    直到她透不过气了,他才眼神转着圈地剜着她,质问她:


    “真的吗?你若是真的担心他们,怎么敢跑?你分明就是吃准了我会救他,你跑了之后,有你爹爹在,我就算找他们算账也要掂量掂量。”


    姜水芙见他这么清楚地了解她的想法,眸子心虚地闪烁着,眸光,却不敢再落下一滴泪。


    男人自嘲了一句,用她的谎言堵住她:“再说了,你还可以推给‘刺客’啊!从此以后,你和他浪迹天涯,芙蓉帐暖,孤只能苦苦寻觅那抓了我夫人的刺客!”


    他越想越气,滔天的怒火已经抑制不住了,他狠狠地去啃噬她那张吐着谎言与借口的嘴,一定让她知道私奔的后果!


    他的动作粗暴,毫不留情,不断咬碾,交换血液,她只能默默地承受。


    他啃着啃着还不满意,欲壑难填,又半扯了她的小衣,她的白嫩瞬间就露了出来,他眼放绿光,就要转换场地。


    她大惊失色,来不及覆上遮住。


    此时,一道短小,摇着多条尾巴的身影飞扑而来,抓伤了试图越界的男人,制止了他的饿狼进食的行为。


    沈极昭被抓得闷哼一声,后背全是爪痕,它还是不肯松口,他只能暂停,起身,抓住它猛地甩开:


    “畜生,一个个都是没良心的!”


    也不知道是在骂它,还是在指桑骂槐。


    姜水芙安全了,迅速将自己的小衣系紧,穿上了外衫。


    可当她抬头的时候却霎那间凝固住了,被甩伤的动物窝在墙角,卷缩起了身子,双眼却依旧藏着危险的眸光,试图找寻时机再度出击。


    是祥瑞!


    是九尾狐狸!


    是她的尾尾!


    它受伤了!


    她一下子就迈着步子下了床,抱起它,温柔地安慰它,抚平它炸开的毛发。


    沈极昭看到她这么关心一个畜生,又嫉妒又冒火,在她心里,他连它都比不过!


    真是荒唐!


    荒唐的祥瑞!


    荒唐的女人!


    最荒唐的是,他竟然还喜欢上了这个荒唐的女人!


    祥瑞回到了熟悉的怀抱,瞬间就安静下来了,它很是疲惫,没多久就睡过去了。


    她依旧把它抱在怀里,抚抚它,希望它能够睡个好觉。


    姜水芙抚着抚着就冒出了个疑问:


    它不是在京城关着的吗?怎么会


    是他干的吗?他还真的蠢到冒险把祥瑞救出来了?


    皇帝怎么会答应呢?


    皇帝竟然这么宠他!


    沈极昭也觉得自己愚蠢至极,竟然为了她一句话,傻傻地潜入皇宫,做了他最不耻,最违反他规矩,最掉他面子,传出去要一辈子被钉在耻辱柱上的事:


    采取最原始的手段偷了祥瑞!


    为此他还落得一身伤!差点就被抓住,押解入狱!


    因为想着跟她过端午,他又没日没夜地赶了回来,结果,他满心欢喜想要献给她这个礼物,可她,却人去楼空,跑得干脆!


    还用去迎接他这个剜他心的借口!


    他去寻她的时候有好几次都想掐死衣袖中的畜生,找到她时更是死死按住它,不让它出来,他不想让这个女人知道,他做了多么蠢的事!


    他不想表现出,他对她的在意,他的自尊,已经被她践踏得一塌糊涂!


    男人的气血又上涌了,跑过去抓住她的手腕,继续方才的动作,折磨着她的唇。


    姜水芙抵抗着,闪躲着,只是全部失败。


    他撬开了她的唇,灵活地咬住她,霎那间,这方寸之间的帐中全是水.渍声。


    她唔唔唔地,最后软了身子,只能任由他肆意掠夺。


    沈极昭掠夺了许久,才撑起身子质问她:


    “你告诉孤,在孤眼皮子底下,你是什么时候联系上他的?”


    姜水芙偏过了头,手就要去擦她的唇,他一把擒住她的手,继续亲她。


    亲了一会儿,他又直起身子,再次质问她,大有她不回答他就一直亲下去的架势。


    她的面庞水润,拗不过他,只好低头:


    “第一次早市的时候,我偶然遇到了他,他问我想不想走。”


    早市过后到她回来,也不过几个时辰的事,所以她想都不用想,一点也不顾及他,答案是想走!


    “哼!”


    沈极昭气笑了,惩罚似地再度撬了她的唇。


    接着,又继续刨根问底,势必要把他们之间的所有犄角旮旯的牵绊都问个清清楚楚:


    “怎么递的消息?”


    她不想惹怒他,回答得迅速:“竹叶,竹叶上面刻的字。”


    他又眼一斜,紧接着质问她:


    “所以,你纸上的画是故意误导孤,让孤沿着你画的错误方向去寻你?”


    她画了好些隐蔽的小路,却全都是错的,她走的根本不是画中的路。


    她不说话,就是默认。


    他没想到她还有这么厉害的一面,敢情所有的计谋都使在他身上了是吧!


    他的气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低头继续咬上了她,搅.动着她的滋味。


    又狠又粗鲁,劲儿使不完一般,隐隐约约还有向下的趋势,不安分了起来。


    被欺辱的女人实在是受不了了,不说他要发火,说了他还是要发火,那何必呢!


    男人已经沉溺在情火之中,意动情动,女人却不再抵抗,冷不丁地发出一声嗤笑:


    “你以为你很厉害吗?中看不中用罢了!我告诉你,每次你全身通红的时候,我都非常难熬,简直没有一点技术!烂极了!我一点都不快乐!每次事后你逼着我说荤话,我都快要忍不住指着鼻子骂你不.行!”


    轰隆隆!!!!


    噼里啪啦!


    一道道天雷劈了下来,劈得他瞬间就僵硬了,嘴上的动作,再也惩罚不了她一点了!


    比起避子汤,更让一个男人绝对不能接受的是,说他不行!


    这对男人来说,是毁天灭地的打击!


    沈极昭被她的话劈了足足半柱香的时间,期间一动不动,活化了一样。


    姜水芙趁此推开他——


    作者有话说:正式进入第二个阶段,撒花花[加油][加油]


    第80章


    屋外,跪着一个身影。


    这个身影的头垂了又垂,鲜血淋漓的双膝跪得快要碎了,骨头都错位了,血肿成块。


    他的双拳紧了又紧,死死地掐进手心,却感受不到疼痛,心脏已经麻木了。


    里面传来的撕扯声响亮至极,烛火也摇曳个不停,窗牖上倒映着一块又一块的碎布,一块落下,一块又起,不停于空中交换停滞。


    全部都落入他的眼中。


    不知里面的男人是否故意,动静大得出气,整个院子的人都知道里面在干嘛。


    接下来就是粗喘和充满雄性气息的耳语和呢喃,声音略带嘶哑沙意,时不时地放大音量,暴露着他的兴奋。


    何碑卿眼眸猩红,身子颤抖,生出了密密麻麻的冷汗,鼻尖的汗珠更是接二连三地坠落,重重地击着他的双膝血肉,意志即将失去。


    他再一次试图起身,用剑支撑着身子,只是双膝永远都没有挺直的机会,永远没有靠近那道门去解救她的机会。


    他浑身上下力气都被耗光了,正如他所言,他们不敢杀他,却不会放过他,折磨人的手段实在是太多了。


    侍卫在他即将挺直的时候再一次朝他血肉模糊的膝弯处重重一击,他又倒了,倒在地上奄奄一息,眼角已经闭了又闭,好似下一息就要彻底晕死过去,嘴里还呢喃着几个字:殿下,你问问她


    问问她,愿不愿意。


    里面又传来了女人的惊呼和求饶,隐隐约约还有哭泣的声音,最后是无望地妥协,彻底没了声音。


    她怎么了?


    难道是被


    何碑卿紧闭的双眼又猛地睁开,凝聚了力量,手中的火莲剑一紧,剑身犀利地一亮,发挥油尽灯枯的光辉奋起一博。


    他整个人瞬间就腾起,持剑反客为主了。


    可这不过是以卵击石,只需要一个小小的飞挑,他就再次被重重地打倒在地。


    他手中的火莲剑更是轻易地被挑飞,在空中划出一道挺阔亮色的弧线,随后,坠地,砸毁,瞬间就失去颜色,暗淡无光。


    犹如一块再普通不过的顽石。


    他怔怔地凝滞了好一会儿,眼中全是不可置信,不可置信眼前的一幕。


    表情先是疑惑,再是怨怪,到最后,已经染上了悲怆苍凉。


    在他最困难的时刻出现的火莲剑,陪他度过了无数个为朝廷为百姓而战的日夜的火莲剑,断了。


    从尾处断裂,碎成两半。


    他的青筋虬起,额上手上,全身上下都泛起了蓝绿的脉络网,可怖又可悲。


    最后,只剩淡然。


    其实,他早就知道,火莲剑撑不住太子的怒火。


    早在侍卫围攻之时,他奋力放跑她,起身飞跃那一瞬间之前,他就知道,火莲剑快撑不住了。


    可他为什么还是选择了这个结局。


    他想,可能是因为,他不想再对她食言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那扇紧闭了一个时辰的门终于被打开了。


    缓缓走出来一个身影,一个男人,他的发丝散开,披在身后,他的衣袍也大开,松松散散地挂在身上,隐隐约约露出了里头被抓红,抓出了道道血痕的胸膛。


    他的表情更是餍足,松快了许多,眉眼之间舒展极了,是男人爽了过后的姿态。


    何碑卿连忙低下了头,不敢再多看一眼,眼角更加红润。


    沈极昭离他一尺距离,象征着尊贵的鎏金靴子在碰到他狼狈破碎的双膝之前就嫌恶地停下了,随即高贵的头颅小幅度地垂了垂,目光就寸寸地压低了他,压垮了他。


    何碑卿本以为他会怒斥自己,会狠狠地惩罚自己,凝视着手中断裂的剑,他自请惩罚:


    “殿下,我不后悔,由你惩罚。”


    可是,等了许久,沈极昭都没有下达惩罚。


    他只是如平常那般用慢慢悠悠又淡漠轻幽的语气颔了颔首:


    “孤为何要罚你,你办得很好,深山里连饭都吃不起的农家人怎会有马?不愧是孤的得力手下,最后一刻,到底是向着孤的。”


    那匹怪异的马是他主动骑上的,本来差一点就能成功跑出去了,他却带着她们跑向了那条通往失败和怒火的小路!!!!


    何碑卿下意识就看向窗牖旁,那里有一个偷听的女人,女人神情一顿,原本担忧紧抿的双唇瞬间下耷了,眼眸放大了。


    他就知道沈极昭的惩罚是什么了!


    是罚他再次失信于她!


    罚他再次背叛于她!


    罚他后半辈子都无脸见她,见了她也要绕道而走,如同见不得光的老鼠!不得窥她一眼!


    何碑卿软了身子,瘫坐在地,傻笑了一声:


    “殿下,你猜错了,她只是怕我死而已,这恰巧说明了她不在乎,不喜欢。”


    他们之间没有什么,没有情愫,不是私奔。


    她怕他死,担忧他,是因为她把他当外人,当成一个没有任何瓜葛的陌生人。


    因为没有任何瓜葛,所以承担不起他的一条命。


    沈极昭却俯下了身,眼尾勾得上扬,睨着他:


    “战场上,你是威名远扬,运筹帷幄的大将军,你告诉孤,她不喜欢,那你呢?”


    那匹马儿不该出现在这深山老林。


    一个战场上指挥判断千军万马的大将军,怎么会识别不出这么个错漏百出的计谋?


    很简单,因为心乱了!


    这个答案,何碑卿知道答案,沈极昭也知道。


    两人陷入了沉默之中,谁也开不了口。


    沈极昭问题的答案,不言而喻。


    何碑卿想起了她曾经问过他的一个问题,若是有天他的剑断了,他会怎么办。


    他当时的答案是,所有的抉择之间,他必会护着剑。


    可是现在的结果,却让他苦笑。


    他确实没想到,他会忘了当初的答案。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他也想知道。


    沈极昭只想快速结束这场闹剧:


    “既如此,你就且去求娶一个女子。”


    何碑卿心猛地一跳,心乱如麻,“殿下要我娶的是谁?”


    沈极昭直起身子,手里摩挲着衣带,居高临下、强势霸道地挑了一下眉:“唐珊儿。”


    跪在地上的男人瞬间脸色惨白,听到这三个字,他终于知道他的惩罚是什么了。


    这个惩罚,简直一箭四雕!


    沈极昭明面上推辞拒娶唐珊儿和何濡霜,理由是忙于国事,这显然立不住脚,聘礼都下了,这件事也不能不了了之,否则两家的颜面和皇帝的龙颜都挂不住。


    皇帝更加不会允许他为情所困,耽于儿女情长,做出悔婚这种荒唐事。


    而如果他去求娶唐珊儿,不仅解决了唐珊儿,还能拉他的妹妹下水,试问,敢跟太子抢女人,他的妹妹又怎么能厚着脸皮再入东宫?


    皇帝那边更是怎么怪也不会怪到沈极昭的头上。


    这个局面,对沈极昭只有利,没有弊,他也是受害的一方。


    妙!真是妙!


    这一步棋,真是厉害!将他记得溃不成军!


    何碑卿抬眸深深地盯着他,复杂又挣扎。


    半晌之后,眸光里的所有不属于一个下属不能奢求的情绪全部藏匿,取而代之的是一如既往的忠诚,最后,他垂下了头:


    “属下领命。”


    这桩事,终于尘埃落定,他又是他衷心的下属,他又是他发号施令的主子。


    而她,是主子夫人,亦是他的主子。


    沈极昭终于勾出了今晚的第一抹笑意,他不仅要将他彻底赶出姜水芙的心里,还要解决所有挡在他与她之间的阻碍。


    他要把她重新娶回来!


    东宫容不下第二个女人!。


    一连一旬,沈极昭都没有再回来。


    徒留姜水芙一人。


    她这几日虽然表面上一切正常,该吃吃该喝喝,实际上越来越愁闷,经常性的发呆发愣,坐在不见天日的秋千上抬头望着自由自在的远方。


    这下子,她是真的被关得死死的,别说外头大娘家不能去了,就连这方寸之间的院门都不能试图靠近一步。


    一切好像又恢复最初的模样了。


    有时候在秋千上坐着坐着,抬头是遥不可及的蓝天,四周是堵塞闭塞的院墙,唯一的活人就是她和蟠桃两人。


    她都有一瞬间怀疑,是不是回到东宫了?


    回到那种每天困在深宅大院里,困在否定她的各种规矩里,唯一被允许的事就是期盼这座院子的主人回来。


    宅子的主人也跟以前一样,从不踏足一步。


    自从上次姜水芙一股脑儿倒了好多苦水,说他不行,否认了他的技术,践踏了他引以为傲的自尊之后,他就没来过了,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厌弃了她。


    厌弃她她倒是求之不得,可是他的二舅舅怎么办?


    他现在还在牢里吗?


    有没有事?


    万一沈极昭一怒之下不救他了,把他发落了怎么办?


    回想当日的情形,沈极昭这回是真的极其愤怒,自从那日她推开他之后,他就再没有进她的屋子一步。


    就像是当她这个人不存在一样。


    她想来想去,只好派人给他传信,希望他能回来。


    信鸽已经飞了好久了,还是没能飞到沈极昭的手里,农家小院依旧一片平静,没有人踏足。


    姜水芙的膳食用的越来越少,每次端上来也只是做做样子扒拉几口,没有一点胃口。


    不知不觉,外头的凉风刮了进来,姜水芙的眼皮有些沉重:


    “蟠桃,这风怎么这么冷啊?”


    蟠桃奇怪地皱了皱眉头,哪里冷了?她脸上滑落一滴汗水。


    下一息


    ,人就倒了。


    姜水芙晕倒了。


    准确来说,是病倒了。


    上次跳水逃生,就落了病根子,这几日又没有好生将歇,整日郁郁寡欢,病症就直接被诱发了出来。


    这一病,断断续续烧了整整三日。


    期间,姜水芙也有不少清醒的时候,她环顾了好几圈,转得她又晕了,闭着眼暗自抿抿唇,他还没来。


    什么男人,这么能生气,气死他算了。


    她不清醒的时间越来越长了,她能感觉到很多人围在她床边,叽叽咕咕地说个不停,但她并听不清,随后就感觉嘴里被灌了很多东东西。


    苦死了,她不愿意张开嘴,死死紧合着她的两瓣唇。


    此时,一道透着威压透着不悦的嗓音传来:“张开。”


    她偏不!


    才不听他的!


    多日不出现的男人此刻蹙蹙眉头,大手一挥,让身后的医士和下人出去了,霎那间,这死气沉沉,透着病气的屋子里就只剩他们二人。


    男人先是仔仔细细打量着脸色苍白的人儿,双眸逐渐变得狭长,眼里跳跃着零星的,随后直接上手,掐住她的下颌,给她一勺勺喂进去。


    可是,依旧喂不进去,床上的人儿倔强的很,硬气的很,双唇一瘪,吐了出来。


    男人生了气,把药碗一放,粗鲁地用手指去撬开她的双唇,来不及舀起一小勺黑乎乎的药,手下灵活的小.舌就包裹了他的手指。


    含住了——


    作者有话说:还有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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