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姜水芙,你给我出来,你别以为躲着不敢见我,我就会原谅你!”


    “快出来,我爹爹现在可是马上要当大官的人了,看你怎么嚣张!”


    “你出不出来,不出来我就进来抓你了!”


    姜水芙正一口一勺莲子羹吃得可开心了,天气越来越热了,吃上一碗冰冰凉凉的莲子羹正好可以消消火。


    外面突然的噪声乱七八糟地一个字一个字地蹦到她的耳中,她不悦地放下勺子。


    蟠桃为她解释:“小姐,那是二老爷的女儿,江碗碗,二老爷攀上高枝的消息一传回,二夫人就带着女儿和幼子从娘家回来了,二夫人就是因为二老爷不上进,都跟他闹了许久的脾气了,逼得二老爷不得不出去!”


    原来如此,她的二舅舅向来顾家得很,二舅娘虽然安心却受不了他一直碌碌无为,说来她也好久没有见过他们这一家了。


    她唯一的印象还停留在小时候她与江碗碗不对付,老是和她比赛斗蛐蛐,江碗碗输了就赖皮,闹得她不得安生,二舅娘这时候就会拽走她,不让她跟自己玩。


    如今十几载过去了,江碗碗还是那般没心眼。


    姜水芙确是有些无聊,衣裙一掀就起身往外走:“二碗妹妹,好久不见啊!”


    江碗碗冲进她的院子里,与她撞个正着,她一听这话就冒了火,上前指着她骂道:


    “不许这么叫我,你这朵臭芙蓉!”


    江碗碗最讨厌她了,要不是她天天二碗二碗的叫她,她又怎么会真长成了碗饼脸,偏偏面前这朵臭芙蓉还越长越漂亮,小时候就已经很漂亮了,现在更加不可方物了,她瞧着就讨厌。


    “爹爹喊我叫你用膳,你可真金贵呢!竟然还要我堂堂江家大小姐来请你,你一个外人,寄人篱下就该有点觉悟!”


    姜水芙有点恼,只轻轻一笑:“二碗妹妹年芳十七,怎么,还没找到人家?”


    江二碗被戳中了痛点,她这个年纪确是大了,可她从豆蔻之年她爹娘就提前为她相看人家,目的就是为了让她嫁出去。


    可一直相看到现在,她都还是待嫁之身。


    至于为什么,稍后揭晓。


    正堂。


    “芙儿和碗儿来了,大家好动筷子了,开宴吧,今日咱们江家也算是过个小年!”


    祖母笑眯眯地发话。


    姜水芙立即向这些长辈致歉,不管怎么说,她来晚了,祖父祖母丝毫不在意。


    只是她才回来不久的二舅娘冷了冷脸:“既然知道,下次就不要让人去请,没的坏了规矩。”


    蟠桃刚想辩解,分明是因为他们回来了,午膳才提前了,正常时辰,没有一个这时候来的。


    姜水芙却按下蟠桃,不让她多说,接着朝着二舅娘嗯了一声:


    “二舅娘说的是,吉哥儿来,阿姐给你准备了见面礼。”


    吉哥儿是二舅舅的幼子,比妹宝大上一岁,此时正坐在二舅娘的旁边挺着小腰板望着她呢。


    直到得了母亲大人的同意,他才一溜烟地向她跑来,亮晶晶的眼里都是对礼物的好奇。


    姜水芙摸了摸他的头,逗了他几下就将礼物给他了,笑着:“回去再看哦,吉哥儿肯定喜欢!”


    吉哥儿笑弯了眼,只是有些害羞,不知如何唤她,只说了句谢谢,二舅舅跟他说叫阿姐,他还是支支吾吾的。


    姜水芙正要开口让二舅舅别计较这种小事,二舅娘就瞪了二舅舅一眼,随后招手让吉哥儿过去:


    “好了,吉哥儿快回来,母亲给你夹菜。”


    桌上的气愤一下子有些许凝固,江宗南已经停了筷子,不悦地看向老二新妇,只是顾念着她才回来,几个孙子孙女又都在,不好发作。


    二舅舅见状立刻出来打圆场了,“父亲母亲,大哥大嫂,过几日有个宴席,主家请在银月玉园泛舟游湖,给了我几张帖子,一同前去吧!”


    舅舅江郡堰有些疑惑:


    “那地方不是个‘官道’吗,只有高等级的官员才能去游玩的地方,平常人别说进去了,就算是在门口看一眼都要被驱逐的!”


    江郡玉轻飘飘地道:“合并了,现在和一紧邻的庭院直接变成府邸了,前几日才有人搬进去!”


    江郡堰一听,好奇地前倾身子


    ,挑了挑眉问:“就是上次你说的那个更贵的贵人?”


    江郡玉微微昂了胸,点了点头,不难看出他的自豪和骄傲:


    “嗯,李大人说了,要将我引进给苏扬的一个大官,这个大官也是刚来苏扬。”


    江郡堰也知道他是沾了弟弟的光了,递了杯酒敬他。


    谁不想自己的儿子有出息呢,江宗南也跟着小酌了几杯,桌上满是欢声笑语,唯有姜水芙有些出神儿。


    大官?不能使她想的那个人吧?


    姜水芙试探:“二舅舅可知那个大官姓什么?”


    江郡玉细细想了想,“好像姓朱。”


    姜水芙松了口气,想来也是,他这回来苏扬明显是不想让人知道他的身份,要不然不可能到现在也没传来一星半点的动静。


    否则他太子的身份一出,恐怕整个苏扬都要震三震。


    江郡玉笑看着她,随后提了一嘴:


    “对了,芙儿也去吧!待在家里也闷得慌,出去玩玩透透气!到时候你就跟着我们两个舅舅进去,进去后想怎么玩就这么玩!舅舅们会来接你的!”


    江碗碗这就不愿意了,大嘴巴瘪得厉害,“爹爹,为什么你要带她去,我呢,你不喜欢碗碗了吗?碗碗才是你的亲女儿!我不依!我也要去!”


    二舅娘李氏也发话了:


    “哪有你这么做爹的,碗儿今年已经多大了,你不知道啊?你不替她筹谋谁替她筹谋!”


    李氏随即又对江碗碗说:“不怕,碗儿去,碗儿不仅要去,还要打扮地漂漂亮亮的!”


    江郡玉被她们母女俩烦得头疼,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就道出了实情:


    “碗儿去干嘛,她那个模样,谁会”


    江碗碗一听就大哭了起来,李氏心疼地将她搂入怀中安慰道:


    “你爹说的也没错,你长得确实没有你娘你爹的半分模样,只是我是你的母亲,我一定会为你打算的,碗儿不哭!”


    江碗碗哭着哭着就懵了,她娘这是在安慰她吗?


    不过李氏说的没错,按道理来说,李氏是个美人,江郡玉也不差,生出来的孩子就算不好看,也不会丑。


    可是江碗碗,绿豆眼,大喇叭嘴,鼻子有些塌,要是外人一看,指定认不出这是江府的孩子。


    李氏哼着江郡玉:


    “她必须去,这么个机会可不能让你搞砸了!你愿意让你侄女去,我没有意见,水芙虽然和离了,却总不能一辈子待在江府,总要再嫁的!”


    她的话语还未落,江宗南就一筷子摔在桌上,胡子被气得扬了又扬:


    “一辈子待在江府怎么了,我江家,养得起!我芙儿想嫁就嫁,不想嫁也随她!”


    老爷子发怒了,大家伙儿都纷纷应承,舅舅舅娘,连着妹宝那些孩子都赞同。


    姜水芙也停下筷子,郑重地说:


    “我不排斥再嫁,只是就算我要嫁,也不会嫁给银月玉园里的人,所以,银月玉园,我不会去的。”


    不过下一息,她又轻轻地挑了挑眉,对着李氏调皮地勾勾唇:


    “不过也说不定,我也可以一辈子不嫁人,赖在江府,赖上舅舅!”


    虽说她的话只是戏谑,她就算不嫁人也要陪着爹爹一辈子。


    可她娘是江府的女儿,和儿子一样,都是江府的宝贝,她也是祖父祖母的宝贝,祖父祖母都同意了,她为何不能住。


    更何况,她爹爹帮衬了舅舅们不少,舅舅们也是真心喜欢她的,偌大的一个江府,难道多她一个就会垮吗?


    李氏听完他的话后表情淡淡的,并没有她想象中那般不悦,可以说根本不搭理她。


    姜水芙自讨没趣,也收回了眼神。


    李氏软了些语气,向江郡玉发牢骚:“我只是希望女儿有个好归宿,你个当爹的还不乐意吗?”


    江郡玉拍着大腿叹气:


    “我也希望碗儿好啊,可是那地方,碗儿去了也没用啊,这几年不是没有男子愿意入赘,只是你们看不上啊!”


    李氏一听这话立即就炸了:


    “那等歪鼻子歪嘴的配得上我们碗儿,你还好意思说,你找的都是些什么人啊!碗儿要嫁,最起码要嫁个玉树临风的,要不然,岂不丑一堆去了,生下来的孙女孙子可怎么看哦!你想过没有!”


    在场的人控制不住地抽了脸,只能说,江碗碗现在都嫁不出去,李氏有很大功劳。


    江郡玉拗不过她,她这么一说也有道理,为了碗儿的后半生,他这个当爹就豁出去了。


    李氏还在给他灌输:


    “要是你上进一些,努力一些,当了大官,碗儿还愁吗?到时候还不是想配谁就配谁!谁敢不愿!”


    江碗碗流了几滴泪就不哭了,她看出来了,这两个人,一唱一和的,就是嫌弃她生得丑,丢他们脸了,她喊停他们:


    “好了,我要吃饭,嫁人事小,饿死事大!”


    但长得丑怎么了,她还觉得她的大嘴巴很是厉害,一筷子能吃半碗饭呢,于是她就真的用一筷子刨了大半碗饭,吃得可开心了。


    这一家子人你一嘴我一嘴的,江郡堰他们也不好插嘴,姜水芙更是只吃不说话。


    李氏注意到江碗碗这副模样就哎呀一声:


    “碗儿,母亲怎么教你的!没规没矩!怎么一回来就这样了!跟谁学的!”


    说着说着,还不向姜水芙投去一个责怪的眼神。


    姜水芙莫名其妙:???。


    这几日,沈极昭消停了不少,知道东西送不进来,他索性就不送了,她也落个清净。


    只是她并不觉得,他会轻易放弃,否则,也不会她前脚刚到苏扬,何碑卿后脚就来了。


    姜水芙捻起盘中的一块花糕,这些花糕是由花朝节她和何碑卿一起采的桃花制成,当初说好了做成了给他分一些,她也不打算食言。


    她把花糕递给蟠桃,要她亲自去送,眸色不乏意趣:


    “给何将军送过去,问问他的膝盖疼不疼。”。


    五日后,江郡玉和江郡堰先走一步,出发银月玉园,江碗碗随后来。


    本以为江碗碗是要好生打扮一番才迟迟不动身,谁料,她跑到姜水芙的院子里去抓她起来。


    姜水芙见鬼了似地瞪着她:


    “我不想去,江二碗你干嘛?”


    江碗碗都快把她的袖子扯坏了,“不行,你必须去,这是我爹爹为我争取的机会,我必须让你看看,我爹爹也是很厉害的,不只有你爹爹厉害,我给你一个机会,我施舍你一个机会,你必须去!”


    姜水芙:……,她什么时候炫耀过?


    银月玉园。


    姜水芙大摇大摆地走在前面,蟠桃也跟着她到处走走看看。


    身后时不时传来几声惊呼:


    “好多帅气的男子啊!一个两个,三个……,数不过来啦!”


    姜水芙捂住耳朵,吵死了,这个江碗碗,太花痴了!


    可下一息,她就傻眼了,连忙去扶住江碗碗。


    原来她太过激动,抽抽了!


    姜水芙现在知道,她为什么死活要拉着她来了。


    原来她是个垫背的,她这辈子都没有这么狼狈过!


    她大声试图喊醒她:


    “江二碗!!!”


    江碗碗半死不活地半阖着眼睛,直到一道身影猝不及防地、强势地闯入她的眸中,她半开的眼缝才慢慢撑圆,由半月状变成了核桃状。


    她几乎是立即甩开姜水芙扶着她的手,兴奋又羞涩地望着那人的背影许着愿:


    “我要嫁给他,爹爹,你加油!加油当大官!”


    姜水芙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


    作者有话说:接下来的进度我尽量拉快些,反正是男二一步步进攻,男主一步步破防,几章之内进入下一阶段


    落下的章节会慢慢补起来的


    第52章


    什么也没有。


    姜水芙什么也没有看到,人已经走远了。


    江碗碗还在双手捧着面颊,双眼冒着金光地对着那道身影依依不舍,心脏砰砰地跳个不停。


    平生第一次,她体会到了一见钟情的感觉,江碗碗笑得眉眼如画,提着繁复的裙子就跑了:


    “臭芙蓉,我走了,你不


    要跟着我,不准跟着我,不准出现在我的三尺之内,我要去寻他!”


    姜水芙翻了个白眼,谁稀得跟着她啊!她倒是没心没肺,利用完她就把她弃如敝履!


    不过她到底看上了谁啊?那么兴奋!


    姜水芙对她的事不感兴趣,不想过多探究,兀自带着蟠桃,只是走了没几步,就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身影正走在正中间,周围三四个着圆领袍的男子围绕着他,对他奉承又捧起,他也不抚他们的面子,与他们谈笑风生。


    她看见这场景先是转了转眼珠子,似是在思索着什么,随后冷不丁地嘴角勾起了一抹邪气的弧度,扭着腰,装作弱柳扶风般地朝他走去。


    走近了,又假装踌躇了几下,不敢上前。


    只是秋水似的盈盈目光时不时向他投射而去,一副欲言又止,害怕惹他不高兴的模样。


    那男子起先还没有注意到她的目光,直到他身边的几个官员都敏锐地观察到了不远处,柔弱到随时要哭泣的女子,他们戳了戳他,给他使了个玩味儿的眼神,他才抬起视线转头看去。


    他这一转头,就露出了面孔,原来是何碑卿。


    何碑卿见到面前的女子很是吃惊。


    吃惊以她的脾气,居然会主动来找他,不过吃惊过后,他又极为不解。


    她这幅表情做派,还拿手帕遮住她的半张脸,怎么看怎么不对劲儿。


    要不是她的面容太艳丽,入了人的眼后,就更容易入人的心,入了心后,他便绝不会忘记认错。


    否则,他还真认不出是她。


    不过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他还是故作疑惑地拖长语气问道:


    “你是”


    姜水芙那秋水的眼眸瞬间浮起了一层薄薄的雾水,楚楚可怜地望着他,似是听到他认不出她而十分伤心。


    随后垂了垂头,一副被负心的模样。


    美人掩泪,梨花带雨,惹人怜惜。


    她“整理”了下心情,才“鼓起”勇气抬眸小心翼翼地望着他:


    “又见到将军了,小女很是高兴,小女知道自己身份低微,那夜和将军在野外彻夜畅谈,小女会记一辈子的,只是将军为何第二日就不见了人影”


    她这话,把一旁的蟠桃都听懵了。


    蟠桃不明白其中的真相,以为是何碑卿对她小姐做了什么,又疑惑,疑惑她不过走了几天,他们就发展成这样了?


    又气愤,气得她双颊鼓鼓的,拳头都捏紧了。


    岂止是蟠桃这么以为,几个官员也瞪大了眼睛。


    野外!过夜!


    虽说男子在外风流是寻常事,可何将军每次去楼里做客的时候,都是只欣赏不上手的,他们还以为他有多清高,原来他玩得更花,野外都来了!他们别提有多震惊了。


    震惊之后,心里就多了几分不屑和平衡,对他也不再是高看一眼,毕竟,什么洁身自好?男人,只有一个比一个玩得狠的!


    何碑卿现在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了,原来是还不解气,不仅要罚他的身体,还要毁他的名声。


    她的话很是暧昧,让人听了思想滑坡,好像他们那夜真的做了什么一样,外人也就罢了,可他何碑卿是当事人,他明明知道是假的,他却控制不住地红了耳根子。


    于是他立即拳头捂唇清了清嗓子,“咳咳!”


    他咳得很大声,试图转移注意力。


    他能感觉到,他现在已经成了旁边几个人的笑柄,以后,私下里恐怕他就是人茶余饭后的谈资了。


    不过好在这些官员都是极有眼力见的人,知道撞破了一桩风流韵事,也都自觉地抱拳离开了,不让何碑卿继续难堪下去。


    只是,他们的步伐比起方才轻快了不少,想来是被愉悦了一番。


    姜水芙自然看到了他们的偷笑,也不装了,对他没一声好气:“好久不见啊,何将军,我送你的花糕你吃了吗?”


    何将军?


    何碑卿扯了一个无奈的笑,她现在唤他何将军了。


    沈极昭一来,他们就之间,又变回了陌生的称呼。


    或许,陌生,就是他们最终的关系。


    他知道她是想看他的笑话,问他的腿还疼不疼,最好是疼的得走不了路,她就开心了。


    “芙姑娘,一起走一段吧,某近来的状况,会让姑娘开心的。”


    姜水芙高傲地抬了抬脖颈,狠狠地出了口气,她就是要让他知道,背刺她欺骗她是什么下场。


    她虽然做不到真的把他怎么样,但小小地折磨他一下也是可以的。


    何碑卿带着她一路走到了大片大片的荷花湖边。


    荷花开得正好,片片荷叶都大大地展开双手稳稳地托起中心的荷花,虽然这不是荷花的季节,却一点不影响湖里的荷花笑开了脸。


    何碑卿停下了脚步,湖边有一舟,他邀她上去一同泛舟,姜水芙却不愿,她睨了睨他:


    “你不会蓄意报复我吧,你那样小气!”


    何碑卿为表诚意先她一步上了舟,许是今日是来游湖泛舟的,他风雅地持了一把青玉扇,将青玉扇递给了她。


    她将他的表情仔仔细细地琢磨了,见他十分光明磊落,她又抬了抬眸子,不看他一眼。


    见她迟迟不上来,他不屑一笑,调侃了几句:


    “芙姑娘敢单独与我在野外过夜,却不敢与我游湖湖上又不只你我二人,你担心什么?芙姑娘放心,某这回必不会跑!”


    姜水芙的唇抿了又抿,气嘟嘟的,他这是在拿她的话赌她的口。


    那好,去就去,她怕什么!


    在何碑卿摇摇头,即将收回折扇之时,她一个伸手,握住了折扇,他也一个用力,就把她带到了舟上。


    蟠桃正打算伸出手上去时,他却划起了舟,不让她上来。


    “小姐!”


    姜水芙看着蟠桃在对岸不停招着手呼唤她,她就发了火:


    “你什么意思!欺负我的婢女!”


    何碑卿全盘接受她的怒意,只是手上动作更快了,回过头瞟向她:


    “某这些日子的腿一到下雨天就疼得厉害,那日芙姑娘走后,某就跪了三个时辰,可某毫无怨言,某的行为,确是对不住芙姑娘,而芙姑娘这般娇贵,自是不能逆来顺受,有气要发是理所应当,要是谁欺负了芙姑娘,下官必定会帮你!”


    姜水芙不知道他是怎么说出这话的,她都有些不可置信了,那偷偷监视她,给沈极昭通风报信的是谁?


    “何将军莫不是魔怔了,你是沈极昭的人,你帮他来对付我,我厌恶他,同样的,对你也是!你别以为我上了你的船就原谅你了,我们现在的关系,是仇人!”


    何碑请却笑了,笑得如沐春风,彷佛一点也不把她的仇人二字放在心上。


    “什么仇人,某是太子殿下的人,做的是分内之事,于公,某尽职尽责,某也给你舞过剑舞,与你喝过酒,于私,某这个朋友也算不错,否则,你也不会给某上药送花糕,朋友之间,谈不上仇恨,某不会伤害你!”


    姜水芙听他颠倒黑白,耍了半天的嘴皮子,她被气笑了:


    “强词夺理,不亏是他的人,天下乌鸦一般黑!你既说我是你朋友,那么朋友和主子之间,你选谁?”


    何碑卿收敛了笑意,并没有立刻回答她的话。


    他的目光远眺,湖上有很多小舟,女子皆在采荷簪花,男子也对酒当歌,好不惬意。


    许许多多的舟不停相遇,错过,再相遇。


    离他这个小舟的不远处,有一艘极大极其气派的画舫,画舫足足有三层,每层都宽阔极了,都有飞檐翘角,雕花刻鸟的亭子。


    船头是露台,船舱是宴客之地,双侧有长花窗牗,以便观景。


    远远望去,华丽又华贵。


    这艘画舫正快速向他们驶来。


    何碑卿收回目光,正经了做派,只是依旧不回她的问题,只郑重地向他低头作揖:


    “芙姑娘,若有机会,某愿一人一马,与你畅游山川草原!”


    姜水芙凝了凝眸子,


    对他的话没有任何波动,从他监视她的第一天起,他就该知道,她不会原谅他。


    何碑卿又低了低腰,做足了姿态,眸子直接望进了她的瞳孔:


    “某不会说谎,某曾经说过的话,一直算数!”


    他曾经说,他是来帮她的。


    可姜水芙从前不信,现在更不信。


    那艘画舫渐渐逼近,周遭所有的小舟都给它让路,不多时,它就擦肩了他们的舟。


    画舫突然撞了下,姜水芙身子一晃,脚站不稳了,却在下一息,被人扶住了身子。


    一回生,二回熟,她过去的记忆已经全部被唤回,每次都是腰的位置覆上了一双青筋四起的大手,每次都是用了牛劲儿。


    她猛地扯下他的手,推开他。


    又是沈极昭!简直阴魂不散!


    她气极了,不仅是因为沈极昭的突然出现,更因为有人再一次骗了她!


    何碑卿!!


    他让她上船,是为了给沈极昭制造机会!


    姜水芙狠狠地剜着从她身边擦肩而过,上了面前这艘画舫的男人,何碑卿。


    所以,方才的问题,他用实际行动回答她了,他选沈极昭!


    她讽刺道:“好一个狗腿子!太子殿下也是有福了,能得何将军这只忠犬!”


    何碑卿面不改色地向沈极昭行礼,再向她颔首,之后就大步一迈上了画舫,只留下他们二人。


    沈极昭紧紧地凝视着好久不见的人儿,一眼也不舍不得移开:“水芙,你不肯见孤,孤就只有来见你了!”


    他再咽了咽津.液,平生第一次对人表达这么直接的情绪:“孤……想你了!”——


    作者有话说:女鹅:牛劲儿[愤怒]


    沈狗子:嗯,孤是你的专属牛[害羞]


    第53章


    沈极昭的目光几乎是黏在姜水芙的身上了,他一寸一寸地盯着她。


    她的脸慢慢避开他,他又盯着她的腰肢,那处被他擒得都皱皱巴巴了,他想,为她抚平,但也只有一瞬的晦暗。


    总归,见到她了,他高兴之余不乏些许紧张,他的手上动作了几番,不多时,船体上的帘子就被他完全拉下来了。


    霎那间,方寸之地就只剩一男一女,与完全外界隔绝了。


    姜水芙往里头走,走到一半才发现,舟里面越来越暗,透不进天光一般。


    她不得不回头,一望,她就冲到他身前,拽过他手里的帘珠,立即就要拉开重见天光,同时,她对他呸道:


    “恶心!没想到人前风光霁月的太子殿下人后竟然这般无耻下流!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还嫌不够,竟还卑鄙地拉帘!你想做甚?”


    没有赶他出去是因为她知道他性子倔,不给他机会说些骚话,他总会再找机会缠着她,只是她也没想到他会来这么一出。


    她气愤又觉得恶心,他这幅做派,是什么意思,光天化日之下,不经过她允许就侵入她的小舟她也就算了,只是这么狭小的环境,他竟然还要营造乌漆嘛黑的暧昧氛围!


    沈极昭松开了手里的帘珠,立即转到她的眼前解释:


    “不是你想的那样,孤只是想,你听孤说说话,外人瞧见了,孤倒是无所谓,只是孤觉得你会不愿。”


    他知道,她不愿被别人看到,她与他同处一室,更何况,这对她的名声也不太好。


    姜水芙不信他的这番说辞,他是什么人,她最清楚不过,他只在乎自己,哪里会为别人考虑。


    他以前娶她是为了自己的前途,现在千里赶到苏扬也是为了要强人所难好满足他的一己之私。


    她将帘珠拉起了些,却并没有完全让光线包裹进来。


    因为他有一点说对了,她不想让别人看到,和他待在一起的每一时一刻,她都觉得见不得人。


    沈极昭见他心心念念的人儿挑了个离他远远的地方坐了下来,喝起了茶,他就知道她在等他开口。


    他整理了下措辞,这几天他想了好多,有好多话想和她说。


    可当她真真正正在他面前的时候,脑子里的那些话却散了个七七八八,他只能道出一句缠在他心头许久的话:


    “孤是来求和的,水芙,从前的事,孤错得离谱,你别跟孤怄气了好不好?”


    姜水芙一口茶差点没喷出来,太好笑了,他以为她费尽心力与求来的和离,又行了千里路居然是为了跟他怄气吗?


    “沈极昭!你是不是太子当久了,以为所有人都要围着你转,我跟你怄气,实话说,你,早就不配了!”


    沈极昭听到她绝情的嘲讽心下揪了揪,却不气馁,他不自在极了,整理了他的衣袖,将藏在心里许久的话刨给她听:


    “水芙,自从你离开了孤之后,孤日日夜夜都睡不安稳,孤,很想你,你,回来好不好?你要什么,孤都可以答应你!孤绝不食言!”


    姜水芙将手中的茶盏猛地一放,嗤道:


    “安稳?从前东宫的日子,我有哪一日是安稳的?怎么,你不安稳我就要回到你身边安慰你?我现在的安稳,就是你滚得远远的!”


    沈极昭握紧了拳头,他知道,是他的错,一切都是他的错,只是他一定能弥补的。


    他的指尖都掐得发白了,随后柔了语气温情地道:


    “孤今日来,是诚心诚意来与你道歉说和的,你给孤个机会,孤一定会改正的,以后事事以你为先,你现在讨厌孤没关系,孤重新追你就是了,孤听说,女子都喜欢轰轰烈烈的爱情,孤追你,你会不会开心?”


    她像是听到了极大的笑话一般,摇着头笑得厉害:


    “你什么时候追过我啊?太子殿下?何谈重新二字!”


    沈极昭被她这话一噎,半晌没有动作,是啊,他从来都没有追过她,是她一直追在他的身后。


    姜水芙笑着笑着嘴角就下拉了几分,好似想起了什么难堪的过往而正了神色,忍不住嗤道:


    “你知道怎么追人吗?你知道追一人要花多少时间和精力吗?你有过拿着你精心准备的东西等他等到天黑,他却还是不见你吗?你有过好不容易将你的东西送给他,他却毫不在乎地丢给了他的仆从,连看都不看一眼吗?你有过天天对着他笑只为他施舍你一句吗?你!有过吗?尊贵的太子殿下!”


    沈极昭被她这一连串的诘问问得脸色越来越黑,他的拳头已经松开了,手指转而不停地扣弄桌案的一角。


    他不安极了,揪心极了,懊悔自责极了!


    因为,她说的这些,他一个经历都没有!


    他从来都没有追过她,甚至于在她追他时,他从来没有正眼对待过她的感情!没有给过她一个好脸色!


    他不敢想象她当初是怎么过来的,为何还对他那么喜欢,甘愿天天守候他!


    他竟然错过了那么爱他的一个姑娘!


    趁沈极昭失神的空隙,姜水芙抬了抬眸子,又举起胳膊倒了一杯茶水,茶水不断地倒入茶盏里。


    她不住手,茶水便溢了出来,不多时,茶水就流得洒了满地,湿了他的靴子。


    她不缓不慢地继续诉说着她的经历,却再无波动,好似旁观者一般,只是在跟一个陌生人谈起往事:


    “我从前那般天天跟着你屁股后头跑,我的世界里只有你,而你对我只有嫌弃,但其实也怪不得你,现在想来,确实是


    我错了,我不该厚颜无耻地追着你,任何只顾自己不顾他人意愿的追求都是纠缠,都是骚扰,都该被人唾骂,水满则溢,到头来只会什么也不剩,覆水难收!”


    沈极昭听出了她的言下之意,他现在这种追求,对她来说,是骚扰,是强迫,是被她唾骂的行为,她不想要!


    他们之间覆水难收!


    可是,他做不到,他也不会接受这种说辞,他猛地掀起帘珠,指着大片的绿叶红花轻轻抬了抬高贵的头颅:


    “水芙,你看到这满园的荷花了吗?你可知道这明明不是荷花的季节,为何依旧开了满园?”


    姜水芙看着这开得极好的荷花,却没有回他的话。


    沈极昭挺了挺胸,语气染上一分强势和焦急:


    “那是因为孤,孤想让你几时看到,它们就要几时开!别人或许做不到,但孤,你知道的,水芙,你想要什么,哪怕是天上月儿,孤也能为你一摘!至于覆水难收更是无稽之谈,你想要的话,整个苏扬和京中的湖水孤都可以重新抽一遍给你!”


    他放下帘珠,神色恢复如常,他的话没有说服她,倒是让他自信了几分,对她,他是势在必得,他又回到正题:


    “所以!无论你怎么对待孤,打孤骂孤,孤还是会纠缠着你,一辈子!你不跟孤回京孤不勉强,孤还是会与你继续纠缠!孤的愿望不多,你在孤身边就好!”


    姜水芙火气慢慢上来了,简直是对牛弹琴!他凭什么这么理直气壮地要求她,命令她!她已经不是从前对他言听计从的太子妃了!


    她气氛地不禁咬了咬后槽牙,腮帮子鼓鼓的,只不过下一息,她就送了牙,肆意地点点头:


    “好,太子殿下,我可以跟你回京!”


    沈极昭欣喜若狂,身体前倾,恨不得立即去握她的手让她再说一遍她愿意的话。


    只是他高兴还未至一息,她就不屑地勾勾唇:“就是不知太子殿下有孩子了吗?”


    沈极昭愣住了,她在说什么?什么孩子?


    忽然之间,脑海里冲出一道冰冷的话语,盘旋在他的耳边:


    ‘臣女愿意自请离京三年,直到太子殿下重娶,直到东宫有了小主人!’


    原来是这么个孩子!


    她在问他有没有跟别的女人生孩子!


    她一直都在意他有没有别的女人,他知道的!


    他立即扬起了唇,连忙解释:“没有,孤只有你一个!孤不会跟其他”


    姜水芙却不想听他说这些,直接让他欢欣雀跃的神情瞬间凝固:


    “那就没办法了,太子殿下不努力,我怎能踏入京中一步!”


    沈极昭定住了,全身都僵住了,原来她的意思是要他跟别的女人生孩子,完成了当初的承诺,她才会回京!


    回京也不是为了回到他的身边!


    她这话,可真是拿把刀使劲插进了他的心,却还嫌不够,还要拧几圈儿让他痛不欲生!


    不过他受住就是,只要她能够原谅他,便是真的拿刀捅他又如何!


    沈极昭眼眶里冒了血丝,双眼不住地闪,细看有晦暗的珠光,他再次握紧了拳头,自嘲一笑:


    “若你不喝避子汤,孤说不定还真的有了一个可爱的孩子!”


    姜水芙不知道他是怎么腆着脸皮跟已经与他和离许久的女子,现在更是没有一点关系的她谈论这种话题的!


    她立即起身,走到桌案的对面,居高临下地瞥了他一眼,语气坚定极了:


    “因为我的孩子不会姓沈!永远不会!”


    沈极昭好像被她这句断情的话刺痛了,眼里的血丝迅速蔓延繁殖,从眼底一直长满了整个眼眶,连接混合着眼尾暴起的青筋。


    一看就是气极了的模样。


    姜水芙知道,他很是强势,她服用避子汤那次,他都发了好大的火,现在她说的话,只会让他更加愤怒。


    只是她偏要说,她已经跟他毫无瓜葛了,他凭什么管她的孩子跟谁姓!


    “我不是不喜欢孩子,只是厌恶我的孩子爹是你!以后我还是要生孩子的,只是绝不会姓沈!”


    沈极昭是真的有些愤怒,他的眼睛火红,死死地盯着她,她说什么?要生孩子?孩子却与他没有半点关系!


    他也缓缓起了身,朝着她一步步走近,虽然他们之间的距离本来就很近,小舟勉强容纳两人,两人之间一伸手就能碰得到。


    或许是他的步子太用力,没向她走一寸,小舟都像是承受不住般地晃动了几下。


    当他走了第三步时,小舟就已经晃动得像是要偏倒了一般,姜水芙的身子也随之摇晃了起来。


    好巧不巧,这时外头有一小舟撞了上来。


    她瞬间斜了身子,原本紧紧抓住了窗沿,却因为这一撞船的重心不稳,船身彻底倾斜。


    眼见着船就要侧翻了,在此燃眉之际,沈极昭眼疾手快地擒住了她的双手,接着一把把她带到自己的怀里。


    他们二人也迅速后退了几步,极其意外地,相互撞了上去。


    因为拯救及时,侧翻的船身又倾倒回了水面,姜水芙却懵怔住了,好久好久都没说话。


    直到与她贴得极近的男人洒下一道温热的呼吸和嗓音:


    “跟你姓也行!”


    不姓沈,姓姜也行!


    她这才立即瞪大了眼睛,双眼似锣鼓般圆瞪,却没心情斥骂他说的这句话。


    她满脑子都是不可置信,不可置信方才到底发生了什么。


    姜水芙缓缓抬了眸,望向头顶的男人,只见他嘴角噙着一丝似有若无的笑,她终于回过神儿了,立即离开远离他的身体,还极其愤怒地,给了他一巴掌!


    沈极昭在她离身之前就已经放开了她,他也不是故意的,只是他也没想到他会这么控制不住。


    说实话,碰到的那一瞬间,他也愣呆了,所以才没有及时推开她。


    “孤只是太想你了,孤不是故意的,对不起,是孤禽兽了!”


    他道歉道得很是真诚,他知道,他一碰到她,就忍不住了。


    他被措不及防打了一巴掌,这一巴掌,他该的!


    只是她气极了,只一巴掌根本不能解气,她瞬间红了眼,鼻子都冒着粗气,冷不丁地狠狠怒视着他,双手那么一推。


    “嘭!”——


    作者有话说:沈狗子太可恶了,这么霸道,老婆什么时候追得回来啊


    第54章


    水面上瞬间溅起了水花,来往的各色小舟都停止前行,纷纷驻足看向这个场景。


    姜水芙被溅起的水花糊了一脸,她却并没有心思擦拭,她实在是愤恨,他们早就已经和离,没了任何理由能亲密相贴。


    可他竟然


    竟然还没有半点分寸地顶.撞她!


    那一瞬间,久违的触感让她浑身都战栗了。


    她非常不可置信,不可置信到她怀疑那种石头触感是不是她的幻觉,可他用实际行动告诉她不是。


    她反应过来后一阵恶心翻涌而上,她恨不得立即捅他几刀,简直是变态!他是怎么能脸不红心不跳地干出这种事的!


    这边的姜水芙一直沉浸在气恨之中,可方才还掀起了巨大波澜的水面却渐渐地没了动静,平静极了。


    水底下的人连扑腾都没有扑腾,似是失了力道,没有力气挣扎。


    姜水芙别说因为担心而去救人了,简直没有半点想查探人是死是活的念头,她恨不得也跳下去洗洗脏污的身子。


    这时,一道焦急的声音炸在她的耳边:


    “他怎么了,我要去救他!公子,你别怕,碗碗可厉害了,一定能救你上来!”


    姜水芙被这一声声关切担忧又焦急的语句吸引了目光,江碗碗?她要作甚?


    她扭过身子立即就定位到了江碗碗的面孔,只见她乘的小舟与她的近在咫尺。


    只是她为何要下水救人?救的又是谁?


    江碗碗才不给姜水芙机会思索,她放下船桨就要往下跳,眼神都冒了光,好似落水的那个人是她很重要之人,她豁出命也要救上他!


    姜水芙突然想到不久前她的异常,所以,她想嫁的那个男人是


    江碗碗撸起衣袖深深憋了一大口气,


    双腿一屈,作势就要跳下去,值此千钧一发之际,去被人死死拉住,她回过头一看,龇牙咧嘴地喊:


    “臭芙蓉,我都说了三尺之内你不要靠近我!你放开,别耽误我救我的心上人!”


    姜水芙用一种一言难尽的眼神望着她,她的眼光差得真不是一星半点,看上的人还真是沈极昭,她怒斥道:


    “你发什么疯!他根本就死不了,也轮不到你来救!就你那肉饼的身板,一下去就沉了!”


    江碗碗不信她的话,也只想自己下去救,她救和别人救很不一样的好吗!


    江碗碗的力道比姜水芙的大多了,要不是姜水芙会点拉弓射箭的功夫,早就被她拉下水了。


    眼瞅着水面一点水花波浪都泛不起,像是底下的人已经彻底失去了呼吸,即将沉入湖底,江碗碗害怕极了,激发出了无穷的力量,胳膊一大力地往回拽,她就得以脱身。


    她不假思索地咯几起身一跳,“扑通!”


    水面掀起了比方才更大的水花,这次,直接让姜水芙的大半边身子都湿了。


    浪花激得她脚步踉跄,江碗碗的余力直接带着她的身子不停地向前跑去,前方就是刚吞了两个人的湖面。


    她停不下来,只能大声发泄她的怒火:“蠢货!”


    要不是为了二舅舅,她才懒得管这闲事,现在居然还把自己搭进去了!


    眼看着她就要落水,她今日穿的又轻薄,这么一落水,着凉事小,狼狈事大。


    说是迟那时快,她的脚已经沾到了水面,初夏冰沁的湖水瞬间缠上她的双足,她的双足不断沦陷,不出一霎她就得全身摔落进这片柔软却吃人的湖。


    更恐怖的是,她不会水!


    本以为这是在劫难逃,她只求快些把她捞起来,她闭了闭眼,屏住呼吸,祈求不要被呛到。


    可下一息,将她包裹缠绕的却不是那片偌大深沉的湖,而是一阵天旋地转,飞跃腾空!


    她不敢睁眼,但她知道,她是安全的,没有落水。


    直到她被带到了地面,她能感觉到脚底下在移动,她慢慢睁开眼,果不其然,是在船上,还是在那艘其华丽的画舫上。


    她还没有站稳,一阵疾风刮过她的面庞,她一侧脸,就看到肩上多了件披风!


    还是女式的披风!


    姜水芙不抬头,因为她知道面前这人是谁。


    沈极昭递给她帕子,让她把身上的水擦一擦,她不接,不理他,他举起手,要直接抚上她的面颊,他的嗓音淬了些许寒意:


    “好,孤为你擦拭也行。”


    姜水芙狠狠地瞪着他,随即立刻抢过他手中的东西,胡乱擦了几下,她擦着擦着就意识到什么,猛地回头去看水面,喊道:


    “江碗碗还在下面!”


    江碗碗在水面找了半天,见没有人影,心一狠,憋着气竟潜到水面之下,眼见着越潜越深,人都要看不见了!


    姜水芙恐惧的同时又升起了震惊,震惊江二碗居然为他做到这种地步,不过才一面而已!


    她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绕着目前唯一能救人的沈极昭转个不停:


    “快去救她!沈极昭!救她呀!”


    这满园子的荷花,水下肯定有淤泥,万一缠住了她怎么办。


    沈极昭微微蹙眉,无动于衷,摆明了是不想下水。


    她看他这幅事不关己的模样就冒了火,告诉他江碗碗是为了救他才跳湖的,谁知沈极昭的眉蹙得更深。


    他只是任由她急得团团转,依旧没有动作,寒冷的语气染上一丝疑惑:


    “孤不是什么良善之人,你该是知道,别说她是为了救孤这种荒唐说辞,就算是真的,不自量力之人,也不值得救,再说了,不是她把你拉下水的吗?孤不找她算账就已是大发慈悲,救她?”


    沈极昭摇摇头,他不愿意!


    姜水芙没想到他竟然计较这个,她拧着眉,原本那双小鹿似的灵动眼睛此刻也变得凌厉了几分,质问道:


    “沈极昭,你装什么深情啊,当初你若是在乎我半点,都不会一下纳了两个侧妃,坐享其人之福,还骂我是祸国妖姬!你说这话,不觉得假惺惺极了吗?”


    沈极昭的眼神躲了躲,他确实做了那些事,不得辩解。


    只是他的脾气也上来了,眉心突突跳,恨不得立即抓住她的肩质问她到底有没有替他考虑过,哪怕一星半点。


    可他没有,他知道这样会吓到她,他忍了又忍,最终也只是有些委屈地反问她:


    “孤救她,你当真不知道会发生何事吗?”


    男子下水去救一湿身女子,还要将她抱上岸,肌肤相贴,他的后半辈子岂不是就要搭上去了!


    这种麻烦,他不愿跟除她以外的任何女子发生!


    更何况,他瞧着水下的女子水性精通,不会有碍,这里的人也不是吃素的,马上就会有人来救她,何须他出手!


    姜水芙愣了愣,想的却不是这种事对他的名声不好,而是对江碗碗不好,只是,这都什么时候了,名声抵得上人命?


    此时,岸边一道沧桑惊恐极了的声音传来,“碗儿!碗儿!”


    江郡玉认得出水面上漂着的披帛,那是碗儿早上尽心打扮的成果,他的碗儿落水了!


    江碗碗在底下寻了好久,都不见人,逐渐失了力道,身子也越来越轻,往上浮了起来。


    这一幕,让所有人都惊了,银月玉园的仆从也陆陆续续地赶了来,见此情景顾不得男女大防立刻跳下去救人了。


    江郡玉更是顾不得什么了,也跟着跳下水要去救他的女儿,他只有这一个宝贝女儿啊!


    姜水芙见舅舅也跟着跳了下去,心脏砰砰得狂跳。


    虽然湖里热闹极了,但他们离江二碗太远了,她几乎是落到了湖的正中间。


    不论从四面八方跳下去的人都不可能立即救下她,中间的水流又急,等待他们游到她那里时,人都不一定漂到哪里了!


    现在,离她最近的,就只有她和沈极昭!


    可偏偏姜水芙不会水,救不了她,此刻她对旁边的男人再也没了强势与唾弃,而是十分认真地,扯着他的衣袖,求他:


    “岸上跳下去的是我舅舅,湖里面的是我表妹,算我求你了,你救救他们!你救了她,算我欠你的,好不好,表妹快要没气了!”


    沈极昭抚了抚眉心,一听有利可图,他就暗了眼眸,看来这人是非救不可了。


    而且就算不提这些,他本来也是要救的,只是在等她开口罢了。


    因为如果他们要是有什么事,他这一辈子都别想再拥有她。


    只是船上现下确实只有他,他的人又还未赶到苏扬,只有一个何碑卿。


    对,何碑卿!


    他四处审视,只是原本该在船上的人,去哪儿了?真是惯会偷懒!


    没了法子,他只好双眸到处探寻,看看有没有什么武器之类的,很快,寻到某个不见光的角落时他眼眸一亮,迅速跑过去拿起绳子。


    刚好人已经快要露出了水面,沈极昭飞速飞落至水面之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绳子一甩,他再将绳子套入捆绑她的双腿,接着又轻点水面,拽着手中的绳子狠狠一甩,带着她就往画舫上飞。


    整个过程他都没有碰到她一下,只是腿部湿了些许。


    随着空中一道半弯弧度,


    人救上来了!


    周围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江郡玉也赶紧爬上小舟,朝画舫而去,姜水芙立即去查看。


    江碗碗吞了好几口水,她不停按压她的胸口,好一会儿,她才吐了出来。


    江碗碗咳嗽地醒了来,手中还握着荷花中心的莲蓬,不肯松开。


    姜水芙累趴了,发狠地戳了戳她的脑袋,“里面都是浆糊吧,再有下次,还不干脆直接喂鱼算了!”


    江碗碗却没有任何表情,只愣愣地看着为了救她而浑身水汽的男人,眼里都是闪闪的碎光。


    她喘了几口气就撑着身子站起来了,抓着莲蓬跑到沈极昭身边,将少女最诚挚又热烈的心事刨给他看:


    “公子,吃莲蓬吗?”


    她的眼睛闪烁如星辰,一边的姜水芙立刻后仰翻倒,天老爷,他们江家的女子,眼都瞎到一块去了!——


    作者有话说:我希望我的手快一点,再快一点,下一章居然还是这个场地[爆哭]


    第55章


    江碗碗的手还捧着莲蓬给沈极昭,直白地向他表示自己的情谊,她也是第一次这般勇敢。


    她见过许许多多比她好看的人,可从来没有见到过他这般惊为天人的男子。


    一眼,就抓住了她的心。


    她想,鼓起勇气向他靠近一点,一点就可以。


    她的心如蜜般甜润。


    而沈极昭的表情就算不上好了,一向淡漠的男人面上竟然隐隐出现了裂痕,他只警告地瞥了江碗碗一眼,随后就背过手,再不看她一眼,彷佛视线触碰到她都是脏了他的眼。


    简直是哪里来的刁民,竟然敢公然接近于他!


    他好歹是堂堂的太子殿下,这个女子,简直放肆!


    他实在是给不了一个好脸色,拉着姜水芙就往船舱里走。


    姜水芙将他对江碗碗的嫌弃完完整整地收入眼底,心里突然泛起了涟漪,冒起了咕咚咕咚的、大大小小的泡。


    她的心情有些微妙,不知道如何言表。


    这时,她的手腕突然就被人拉扯着往里拽,她看向来人,不知道哪里来的火气又冒出来了,挣扎道:


    “放开我!你要做什么!这么多人看着呢!”


    沈极昭并不回应她,只一个劲儿地拉她到船舱里。


    现下暮色初晓,画舫里的宴席开始准备了起来,来来往往的仆从婢女不停地忙碌于两层船舱。


    而最上面的一层是水上阁亭,飘扬着条条嫩白帷帐,一直垂到了底层的檐角之上,无人能进。


    姜水芙甩开他的手,不肯再跟着他走一步。


    船舱里突然多了两个打情骂俏的男女,自然引起了不少动静,他凌厉地像他们投去眼神,他们也不敢再多看一眼,只目不斜视地忙着自己的活儿。


    沈极昭:“跟孤上楼,或者,孤在这里……”


    剩下的话他贴在姜水芙的耳边说完了,她瞪开了眼,他在说什么!


    沈极昭并没有开玩笑,他霸道地继续拉住她往前走,他的力道是大,虽然控制着并不会伤了她,可也丝毫没有给她反击的空间,她知道,他这是生气了。


    他有什么好生气的!他生气关她何事!


    不一会儿,他们就上了二楼,姜水芙被他带到一个闭塞的屋子里,随即“嘭!”的一声,沈极昭将门关了起来,门被栓得紧紧的。


    她气恼又慌乱,跑到门边试图打开这间封闭至极的屋子。


    只是她的手还没有碰上门栓,脑袋上就被扔了一团布,她下意识去接住它,将它拿下来又将缠缠绕绕的布解了开。


    原来是一条裙子。


    他淡漠的语气传来,像是谈论天气一般自然:


    “换上吧,你身上都湿了,穿着当心着凉。”


    姜水芙拿着衣裙无动于衷,根本不打算听他的,把衣裙一甩,转身就要离开。


    身后却传来了冰冷的声音,他的嗓音比方才要暗上几分:


    “你出不去,换了孤自会放你出去。”


    姜水芙瞬间就回过头,眼神凶狠地盯着他,仿佛他是什么十恶不赦的罪犯一样。


    沈极昭看着她眼中的厌恶,迈着沉重的步子一步步向她走来,眼神晦暗如深,寒上加寒,只是他还是尽力克制自己的脾气,柔了几分问她:


    “不要用这种眼神看着孤,你担心的事不会发生,孤已经如你的意救了她,你还不满意?”


    直到他走近,姜水芙才看到他眼中隐藏克制的怒火,这种怒火,一般都会有肢体上的强迫为代价,她下意识就要逃避。


    可气到腮帮子都硬了的男人圈住了她,一只手扒在了门上,在她的注目之下,轻轻低下了头,像只脆弱的狸奴想让主人顺顺毛一般,认栽了:


    “孤说了,不会像以前那般对你,孤是很生气,气你为什么轻易就将孤推了出去,你明知道她不怀好意,却还是要孤去救她,她的命是命,孤的名声就不重要了吗?孤,到现在,都只有你一个!你怎么可以把孤像丢垃圾一般丢出去!”


    姜水芙呆住了,他说的这些话她其实就听进去了几个字:他是垃圾,把他丢出去。


    她更意外的是他的态度,她嫁给他的时候,他一开始发怒只是罚她,后来他发怒的时候,喜欢强迫地对她动手动脚,逼她身子发软认错,可现在的他


    学会了忍,假模假样的忍。


    她笑了笑:“沈极昭,从前真是给你脸了,你算什么,你生气发火,凭什么要折磨我!你说得对,你在我眼里就是”


    那两个字还没有出口面前的男人就攸地把她逼到了窗牖旁边,随后猛地推开了窗牖。


    “上来,苏扬的江郡玉!带着你的家人!”


    底下的姜郡玉被沈极昭这么一吼,好一会儿没反应过来,直到他旁边的江碗碗兴奋地拽着他的手臂上画舫,他才真真正正撒开了腿跑上来。


    沈极昭又一口气喊了许许多多的官员,这些官员都感激又奉承地喊他一句:“见过朱巡抚!”


    他一边向外邀约人上画舫,一边眼神紧紧凝视着身前的女人。


    姜水芙恍然大悟:“原来是你!你就是我二舅舅说的那个贵极了的贵人!所以,你拿他们威胁我?”


    沈极昭的牙齿又要的咯吱咯吱响,“孤在你心中就是这种人?”


    她不说话,只是眼里的戾气暴露了她的想法。


    他再好的脾气也都被消磨得所剩无几:“孤现在不会,孤只是想利用他接近你。”


    但以后,他并没有将话说全,这是他给她的留白。


    他的卑劣性子被她唤起得完全,他稍稍侧了侧脸,一半暴露在外人面前,一半低头接近她的脖颈,好似下一息就要吻上去一样。


    她侧了侧身子,他就停住了进攻,本来也就没有这个打算,他在她耳边呢喃道:


    “你换,或者,孤换,反正我们都脏了,你觉得哪个好?”


    姜水芙立即抬眸恨恨地剜着他,他被她这个眼神弄得心又疼了起来,软了态度解释道:


    “你这么出去,外头全是男的,孤只是想保护你!”


    姜水芙不再看他一眼,兀自捡起地上的衣裙躲到屏风后头去换了,只是她对他的说辞十分不屑:


    “是保护我?还是给我个教训,你自己清楚!”


    她换好后就迅速冲出了屋子,门甩得震天响!


    沈极昭叹口气,扯了扯嘴角,笑得僵硬。


    她太了解他了,他完全可以给她独立的空间让她换了衣裳,可他没有,因为他不是泥人,他也有脾气,他要让她知道,这种推开他,让他搭上自己救别人的事,再没有下次!


    画舫夜宴正式开始。


    沈极昭也换了一身月白衣袍,月色已至,湖面上已再见不到白日里粉白的荷花,天地万物都被漆黑笼罩。


    只剩画舫上的灯笼独自照耀。


    推杯换盏之间,江郡玉被身边的官员连连灌了好几杯酒,连带着江郡堰也结交了不少人。


    这些人虽然瞧着沈极昭主动救了江碗碗,却并没有因为这件事而对江郡玉特别注意,毕竟他家女儿实在不是甚能攀上高枝的人。


    可是直到之后沈极昭第一个邀名不见经传的江郡玉上画舫,他们这才不得不高看他一眼,思索得更多一层。


    有人就逮着他试探了:


    “江大人,如今你可是这画舫的第一位客人,我们都羡慕非常啊!”


    “只是你是什么时候搭上巡抚这座大桥的?透露


    透露呗!”


    江郡玉推拒道,只是眼里的笑意明显得很:“哪有哪有!各位抬举了!”


    姜水芙的心思并没有在宴席之上,自然也注意不到宴席上全是她爱吃的菜肴,果子,包括酒水都是她喝惯了的。


    她呆呆地坐在船头,凝眸望着不停移动的湖水,耳边都是叽叽喳喳的声音:


    “你说,他救了我,是不是对我有,至少不反感,对吗?”


    江碗碗羞涩地红了红脸,搅着帕子将少女心事悉数倒了出来:


    “他那样美的男子,竟然不顾男女大防救了湿身的我,他真是个大好人,这样的好人,我可不能错过!”


    姜水芙听着听着忽然就好奇地挑挑眉:“若你的喜欢一开始就是个错误怎么办?”


    江碗碗啊了一声:“喜欢就是喜欢啊,我只是喜欢他而已,哪有什么对与错,我只管追着他跑!”


    是啊,从前的她也是这么想的,只是此去已恍如隔世,她举起果酒杯盏一饮而尽。


    恍惚间,她仿佛看到了一个少女,笑嘻嘻地提着花篮去寻他,又灰扑扑地转身离去。


    只因他的一句话:不要再来寻孤!


    她有些微摇晃地起身,转身向里走去,却没几步就遇见了何碑卿,他推拒着同僚递来的酒,他说,他不喝酒!


    呵!都是骗子!


    沈极昭高坐高台,也不喝酒,只穿过层层人群视线精准地定位到了她。


    她似是有些醉了,这让他危机感又升起来了,从前的她,从来不会当着他的面喝酒,还喝成这样!


    偌大的画舫上人熙熙攘攘,吵嚷热闹,可他只要一开口,就能瞬间使其平静:


    “今日一见江大人便觉得投缘,不知朱某来日可否登门拜访?对了,令女,没事了吧?”


    江大人?场上有两个江大人,不过明眼人都知道沈极昭喊的是江郡玉。


    江郡玉简直受宠若惊,他惶惶不安又欣喜若极地稳住快要踉跄的身子,上前跪着回话:


    “下官随时恭候巡抚大驾!下官和大哥必定举宴欢迎!”


    江郡堰闻此言也迅速跪了下去,连连恭维。


    江郡玉却犯了难,巡抚大人方才是问到了他的女儿江碗碗吗?怎么会问到碗儿呢?


    他正要试探地回话,沈极昭却指着不远处的姜水芙道:


    “看起来有些醉了,如若不嫌弃,不如一入朱某的水上阁亭暂作休息!”


    江郡玉傻了眼,弄清楚情况后就笑了笑,委婉地纠正道:


    “那不是下官的女儿,是侄女,她刚到苏扬,今日是来瞧瞧风景的!”


    沈极昭一笑,哪里是来瞧风景的,分明是来选人的,这种场合,来的女子都抱有其他目的。


    她倒是敢。


    姜水芙听到了他的话,他想让她上那水上阁亭,那里等闲人等上不去,她一个女子上去,他打的什么算盘她再清楚不过。


    她邪魅一笑,她就不去,只是他当着众人的面提了这个提议,就是吃定了她不会下她舅舅的面子,可她不拒绝,却也不同意。


    下一息,她作势要昏倒,想借此来躲避,只是她低估了他的手段。


    沈极昭趁她“昏倒”之前就发了花:“若醉得厉害,本巡抚不介意派人护送她回去,毕竟在我的地盘,总不好失了礼数!”


    卑鄙!


    水上阁亭。


    女子慵懒地倚着坐榻,面前丝薄白透的帷帐被风吹得飘扬,吹落到了她的裙摆边,她茜红芙蓉罗的裙摆瞬间跟着扬了扬,张大了些许,越发衬得女子明艳了几分。


    她勾唇:


    “你来了。”


    沈极昭踏着步阶一步步走向她,他轻轻一笑,“你怎么知道孤要来?不愧是孤的妻子!”


    姜水芙不乐意了:“曾经的妻子而已,我那个赖皮狗前夫,你又想耍什么招儿!”


    沈极昭听她这称呼愣了一下,赖皮狗前夫?倒有几分不同寻常的意味!起码,她承认,他与她之间并非什么关系都没有。


    只是他更喜欢“夫君”二字。


    他在她身侧坐了下来,衣袍慢慢悠悠地甩开,两只腿也叉了开,一副睥睨众生的模样,指点着江山:


    “好看吗?这夜景?天边的月光伸手可触,水面的波光粼粼踩在脚下,众生万物,不过蝼蚁般渺小,只要你想,孤都可以给你!”


    姜水芙的酒还没有醒,她扯出他压到的裙角,麻溜地滑到一边:“光给这些没人要的!”


    沈极昭又抛去橄榄枝利诱:“你的家人就是孤的家人,孤在一日,你的父家母家就能昌盛繁荣,孤还可以封侯赐爵!你不考虑考虑吗?”


    姜水芙笑得合不拢嘴,她怎么觉得,现在的他,像个败家腐坏的大贪官,竟然以权谋私!


    沈极昭拧拧眉,移动身子坐到她的身边,捉住她的手,她的身子也随之挺到了他的胸膛前。


    她醉了,他看着她红彤彤的双唇,不仅盈润,还透着果酒香甜的气息,他鬼使神差地,低了头。


    就要覆上他梦里心心念念的那双樱.唇,可是忽然之间,一声哨声响了。


    这哨声是何碑卿发给他的信号,意思是情况有异。


    他失去的神志被这哨声拉了回来,近在咫尺的人儿也渐渐睁开了眼,双唇嘟了起来,勾起一抹流转的弧度:“我呸!”


    姜水芙再次给了他一巴掌!


    打他趁人之危,打他痴心妄想!打他为所欲为!打他强势霸道!——


    作者有话说:巴掌常伺候,沈狗子就是欠收拾,二更献上


    第56章


    这几日天气逐渐热了起来,人们本该躲着在庭院里休憩,吃吃果子喝喝凉茶,可是江府全府人竟然排了几排在正堂里等候着。


    只为迎接一个人。


    排头的是江宗南夫妻俩,江府的掌权人。


    老爷子今日换了一身及其正式的袍子,头发弄得锃光瓦亮的,手上的黄金拐杖都擦拭了好几遍,看得出来他很是重视今日。


    第二排是江府的小辈和女眷,江碗碗在前头,双手兴奋地不停地绞动着,头抬得高高的,往外一眨不眨地查探着人影,期盼着来人早点到。


    随后是两个舅娘,二舅娘牵着吉哥儿,眼里不乏鸡犬升天的傲气。


    今日的主角可是她家男人,自从前几日朱大人递了帖子来,江府就收到了好多同僚的拜礼,都是送给她家男人的,她可不神气几分。


    最后是姜水芙带着蟠桃和几个孩子。


    第三排则是府上的仆从。


    虎哥儿、豆姐儿、和妹宝不懂事,不知道为何要晒在这里罚站,姜水芙和蟠桃就摘了几片扇叶给他们遮阳。


    虎哥儿苦着个脸扯了扯姜水芙的衣角:“阿姐,今日来的是谁啊?我好热啊,他可真讨厌!”


    豆姐儿插着腰做了个鬼脸:


    “虎哥儿,你好笨,府上来了贵客,我们就又糖点吃了!”


    妹宝被热得汗珠一滴接着一滴,却依旧笑得开心,他们虽然小人,却懂得不少,贵客上门,都要随礼的,爹娘不让吃甜食,他们就只能指望着送上门的零嘴了:


    “嘿嘿嘿,妹宝要吃糕点,妹宝等着贵客老爷来!”


    这几个孩子你一言我一语的,叽叽喳喳个不停,江宗南眉心一拧,呵斥了几句:


    “别捣乱!你们这几个小顽皮,不许再说话了!”


    几个孩子瞬间闭了嘴,庭院里却依旧热闹极了,取而代之的是几道小心翼翼赔着笑脸的笑声:


    “巡抚请,今日一定


    好生招待您!巡抚上次救了我家小女,巡抚就是江府的大恩人,必定为您马首是瞻!”


    “是啊,巡抚大人能来我江府,我江府真是蓬荜生辉啊!”


    江郡玉和江郡堰一左一右点头哈腰地捧着人进府,他们的声音充斥在整座江府,由远及近地传到正堂里每一个人的耳里。


    见人来了,江宗南立即正了正神色,活动了下筋骨,整理了下着装。


    江碗碗更是悄悄地用手去扶了扶头上新定制的发簪还有耳朵上重金买来的宝石耳坠。


    她今日打扮得比上次游湖还要郑重,全身上下都是新的,连裙子也是夏日限定的羽翼蝉纱。


    她一定要给朱公子留个好印象,只是,她偷偷瞄向旁边的姜水芙,她那副脸和身子,还真是个祸水,幸亏她昨日特地跑过去要求她不能打扮。


    看她今日一身素净,她就安心了许多。


    但其实江碗碗并不把她太放在心上,因为姜水芙可是和离之身,就算长得再美一般男子也绝不会要。


    姜水芙十分不耐烦,嘴角一直没有抬起来过,沈极昭可真是好手段,闹得整座江府鸡犬不宁,全把他贡了起来。


    她越站越生气,都已经日上三竿了,他们几个像傻子一般等了许久,几个大人不说,小孩子都热得要化了。


    真是一如既往地摆他那高贵的太子架子!


    沈极昭没有理会旁边几个人的阿谀奉承,表情淡漠,直到视线里出现了一抹素色身影他的眼眸才凝了几息,幽深了一分。


    他看到她眼里聚集的团团火气,心弦动了几分,生气也那么好看。


    他的手指摩挲了几下,喉咙也随之滑了几下,缓缓地勾起淡淡的笑致歉:


    “不好意思,今日有事耽搁了,来晚了,朱某只不过是来与江大人商讨一些小事,哪能劳得这般兴师动众,竟害得姑娘们等了许久,朱某特意带了些许礼赔罪,还望江老爷子笑纳,原谅朱某。”


    沈极昭大手一挥,就有好多稀奇的珍宝陆陆续续抬了上来。


    江宗南有些受宠若惊,他没想到朱巡抚竟然这般随和,唤他的称呼也很是亲切,他连忙摆手作揖,连道了几声不敢,客气极了。


    他的面上笑出了皱褶,一条一条的,都能夹死蚊虫了,只是若是仔细看,就知道他的笑意不达眼底。


    这个贵人,表面尽力随和,给人的感觉却是化不开的冰冷。


    不好招待,不好应付。


    蟠桃看到来人,嘴巴都张成了圆蛋,浑身血液都沸腾了,怎么会是他!


    上次蟠桃没上船,只能自己先回府了,因此不知道她错过了什么。


    她结结巴巴,转头问姜水芙:“小姐,他,他是……”


    姜水芙拍拍她的手,示意她不要激动,她不告诉蟠桃只是觉得他不值得费她的心力津.液。


    蟠桃以为她没认出来,指着来人道:“殿……,殿……”


    殿下两个字她怎么也说不出来,因为实在是太震惊了,他不是在京城吗?


    姜水芙点点头:“对,他是癫了,不用理他!”


    沈极昭听到了她的话,表情不变,兀自走到姜水芙面前,笑意瞬间转成了为难,难以启齿的为难,故意戏弄她:


    “姑娘,今日的头可还疼?上次画舫游湖,都是朱某的不是,姑娘赠我香囊,是朱某的荣幸,只是姑娘一上来就对朱某这种表示,朱某万不敢受!朱某今日也是来向姑娘赔罪的!”


    此话一出,江宗南紧了紧眼神,在场的人也都跟着疑惑地向姜水芙投去眼神,赠女儿家的香囊?这可不得了!


    她莫不是看上了他!


    江碗碗更是眉皱成了川字,恨不得立即质问姜水芙她对她的心上人做了什么。


    姜水芙收到四面八方的质问,有好奇疑惑,有责怪不屑,她轻嗤了一声,胡说八道还比得过她吗:


    “大人说笑了,什么香囊?民女不过是醉了想扔个垃圾而已,而且,是民女该向大人赔罪,那日不小心闯了屋子,吓到了大人屋里的男子们,没事吧,他们有没有不开心啊,不过大人你的脸怎么有些不对称啊!”


    沈极昭的眼眸瞬间似鹰隼般锐利,她这是说他养男宠,还让男宠给划伤了脸!


    他倒是没想到,她那么牙尖嘴利!不过是逗一逗她,她就如此败坏他的名声!


    以前怎么没发现她胆子这么大,只不过是她,他不生气:“不过是同僚们商议些事罢了,”


    在场的人都陷入了一阵诡异的沉默中,姜水芙的话外之意大多数人都理解且震惊了,纷纷低下了头隐藏自己眼中的吃惊,只有江碗碗。


    她兴奋地跑到他的面前去,缠着他笑语盈盈地望着他娇里娇气地说:


    “朱大人,多谢你上次救了我,我好着呢,一点事也没有,你不用担心,你送来的那些补品我都吃完了呢!”


    上次回来之后,沈极昭就送来许多补品,美其名曰是给江郡玉落水的慰藉,实则全都是给姜水芙的东西,她只要看了就知道,因为跟前段日子扔出去的东西一模一样。


    他的东西,她就算扔了也没用,他一定要她接受,这是他的强势,也是他的安全感。


    他不想离她远了,那样,他没有安全感。


    江郡玉正打算捉回江碗碗,让她别去跟前凑热闹,这种男子,不是她可以肖想的!更不是她能驾驭住的!


    可他还未上手,沈极昭就朝江碗碗微微一笑,疏离不屑于厌恶被他藏了几分:“那就好,这样江大人就安心了。”


    江碗碗得了沈极昭的关心高兴地跟个孩子一样蹦了起来,笑得灿烂极了,还依旧缠着他说个不停。


    姜水芙在旁边看到这一幕眼都要翻到天上去了,真是个蠢货,她已经提醒她了,她还自儿个贴上去!


    她不管了,干脆带着妹宝们走了,步伐有力又迅捷,似是一刻也不想待在这里,与他浪费时间消磨光阴。


    妹宝们眼睛睁得大大的,都期待着送来的东西里有吃食,姜水芙一把捂住他们的眼睛,说会买糖葫芦哄他们。


    “阿姐,阿姐最好了,妹宝要吃两根!”


    “嗯,那个贵客老爷有些小气,连糖都不给送,还是阿姐好!”


    沈极昭看着她牵着小小的孩子轻声哄着他们的模样,他的眉眼不禁柔和了许多,对待江家人而言更加温情,与她的每个舅娘都打了招呼,还捏了捏吉哥儿的脸,心情如春风般舒畅。


    他想,有个和她的孩子,应该很是不错。


    她也会温温柔柔地哄他们的孩子。


    沈极昭今日来也不单纯是为了姜水芙,他在书房和她的两个舅舅商讨着苏扬的农耕政策。


    她的两个舅舅虽说没有大本事,却也不乏独到另门的见解,他们谈的热火朝天,准确的说,是两个舅舅你一嘴我一嘴,停不下来,沈极昭只负责听,时不时会点点头笑笑,就算给了他们面子了。


    只是,他笑着笑着就笑不出来了,有人闯进来了:


    “朱公子,这是我亲手煮的茶水,配上这糕点,可是清爽了,公子可要吃完哦!”


    “公子,这是我特意给你制作的冰酒果子,公子热了可以吃些解解暑!”


    聒噪!烦人!


    沈极昭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今日好不容易维持的随和也支离破碎了。


    偏她还不止一次地闯进来拿着堆破烂玩意儿在他面前晃悠,他十分不悦。


    “今日就到这里吧!”


    沈极昭终于可以摆脱这个不自量力的女人了,江郡玉和江郡堰将他送了出去,他摆摆手制止了。


    他们是她的舅舅,于他而言,自然也是亲人,亲人之间,他这个做晚辈的总不好太过拿乔。


    只是他刚踏出几步,走廊的转角处,一个身影就跳了出来,直白热烈地说:“公子,我送你呀!”


    随即她又悄悄摸摸从背后拿出一个荷包,垂着眸子娇羞地递给他:“这里面装的是我最喜欢的吃食,我藏起来的,别人都不得吃,你是第一个!”


    吃食怎么会装在荷包里?她的心思昭然若揭,是在暧昧试探。


    沈极昭抑制不住地泄了些许戾气出来,双眼一眯,犀利极了。


    江碗碗却浑然不觉,依旧笑得像花儿一样。


    他正要警告提醒她几句,让她离他远远的,不要抱有非分之想,他的视线就突然出现了一抹极其熟悉的身影,她嘴角噙着隐隐约约的不屑。


    江碗碗见他没有反应,以为他走远了,便向前跳跑着,要去追他,她


    这一跑太过迅速,沈极昭的注意力又全在姜水芙那里,所以


    “啊!”


    江碗碗就撞了上去,远远看上去,两人就好像抱在一起的样子。


    沈极昭又气又急,立即向不远处的女人投去一个他很无辜的眼神,向她解释,女人表情没有半分波动,丝毫不在乎他与谁贴近了。


    他额角的青筋突突跳,今日的好脾气终是用完了,他一斥:


    “放肆!”——


    作者有话说:提前预告一下,下一个节点的关键词是:中药,强闯……


    第57章


    一别多日,江府池子里的青蛙已经叫了起来,叽叽喳喳的,昭示着夏日的正式到来。


    自从上次沈极昭斥责了江碗碗被姜水芙看到之后,他每次来江府都见不到了她了,不管他何时来,愣是见不到她的半点影子。


    姜水芙在故意躲着他。


    沈极昭冷着脸,又一次踏入了江府的大门,他已经学精了,再也不大张旗鼓的来了,每次都是偷偷摸摸,出其不意的来,只盼着再见她一面。


    拜访江府,现在已经是家常便饭,府上的门丁也见怪不怪,笑嘻嘻地给他开了门,迎他进去。


    他刚进去没几步,耳朵就灵敏地动了动。


    他的身后一直有一道视线紧紧跟随着他,他去哪儿她就跟着他拐弯,若不是为了姜水芙,他真是想把身后不知廉耻的女人拉出去杖责。


    简直是有损他太子的威名,什么宵小也能觊觎他。


    “出来!”


    他威严的嗓音一落,藏在柱子后面的江碗碗就红了眼眶,诺诺地走了出来。


    她率先低下了头:“我只是想跟你道歉,我不是故意的,大人能不能原谅我?”


    沈极昭小小呼吸一口气:“谈不上,朱某与姑娘素无交情,以前没有,现在没有,以后更不会有。”


    他的话已经够委婉的了,她也该知道他的意思了,话毕,他就大步一迈,走得极快,消失在她的视线之内。


    江碗碗眼眸垂了又垂,擦了擦眼角的湿意,又给自己加油鼓气:“没事的,我偷偷对他好就行,人心都是肉长的。”


    这时,姜水芙刚好从她身边经过,拿着风筝安慰着妹宝:


    “妹宝,你就快输了哦,我们快点去追上虎哥儿!”


    江碗碗不想被她看笑话,立即跑开了。


    姜水芙也不打算多管闲事,她早就想通了,有些事,她没有立场去阻止,也不该阻止,就像当初的她一样,南墙总是要自己去撞。


    沈极昭一待书房又是一下午,他时不时就往外头瞧一瞧,观察是否有那人儿的身影。


    他提前叫停了江郡玉,打算去碰碰运气。


    那边放风筝的姜水芙估摸着时间到了,带着妹宝就回院子里。


    只是妹宝不愿意:“不要嘛,不要嘛,阿姐,妹宝还想玩!”


    虎哥儿嗤笑道:“你会什么啊,全是阿姐帮着你的,这风筝你就还给我,别玩了!”


    虎哥儿一把抢过妹宝手中的风筝,随后拽着绳子放高了风筝,妹宝追着他哭个不停,他手里的绳子被她一拉,竟然断了,风筝才飞到树上就刚好悬挂在上面了。


    妹宝一屁股坐在地上,嚎啕大哭了起来,两个冲天的小揪揪哭的一颤一颤的,虎哥儿哄她也没用。


    姜水芙更是束手无策,脑袋都要被她哭晕了。


    这时,一阵疾风刮来,只听树叶沙沙了几下,摇晃了几下,风筝就被人拿下来了,不费吹灰之力。


    沈极昭终于噙了一抹笑向姜水芙走近,可算是让他逮到机会了,姜水芙看着突然出现的男人没好脸色,抱着妹宝就要走。


    他及时拦在她的前面,戏谑地盯了她一眼,他的态度很是明显,不让她走,说什么也不让,姜水芙瞪了回去,“让开,好狗不挡道!”


    随后,他的眼眸一转,缓缓蹲了下去,递着手上的风筝向面前的妹宝晃了晃,许是他的心情好,嗓音也温柔了几分:


    “是你的风筝吗?你的风筝都已经坏了,下次,我给你新买一个好不好?”


    妹宝一睁开眼就被吓了一跳,面前出现了个陌生的面孔,不过也不算很陌生,最近天天见到他。


    她似是想起了什么,圆圆的可爱双眸越来越大。


    不一会儿,眸子里就蓄满了豆大的泪珠,小嘴一瘪,要哭不哭的,随后悄悄地滑落了一滴泪。


    看得出来,她很怕他,她连哭都不敢大声哭,看起来受尽了委屈。


    沈极昭不理解,十分不理解,他的双眼也不自觉睁大了,他做什么了,她哭成这样?


    他慌了下心神,耐着性子向一个幼儿解释道:“风筝不是我弄坏的,我可以帮你修好它!还能让它飞得很高很高!”


    妹宝不听,只泪水一个劲儿地流,也不出声,姜水芙终于意识到不对劲儿了,低头一看,看着妹宝这么委屈的模样瞬间跳了脚,怒火连天地斥他:


    “都让你走了,妹宝害怕你!你招人嫌不知道吗!”


    沈极昭更懵了,怕他?嫌他?为什么?


    姜水芙一把夺过他手中的风筝给妹宝哄着她,上次不仅她在,妹宝也来找她玩,刚好就把沈极昭怒斥江碗碗的那一幕尽收眼底,当场就被吓哭了。


    她立即抱着她跑回去妹宝才罢休。


    沈极昭没想到是因为这个,他无助地吞了吞津液,连小孩都是来折腾他的,偏他这不好追的妻子,还很是喜欢她。


    他眼神忽得一瞥,余光内一旁的小男孩也躲在了姜水芙的身后,看样子,也是怕他嫌他了。


    他忽然眼神紧了紧,他就这么不招孩子喜欢吗?


    肯定不是,只是不是他生的而已,以后他和姜水芙的孩子,肯定粘着他喜欢他。


    妹宝不哭了,只是越发娇气,在姜水芙怀里蹭来蹭去,翁声翁气地缠着她:


    “阿姐,我要风筝,我要能飞的风筝!”


    姜水芙答应给她重新买一个,可是小孩子脾气一上来总是不达目的不罢休,妹宝又哼哼唧唧了起来。


    见状,沈极昭迅速接过风筝,开始研究了起来,修风筝,这种事,他平生还是第一次干,真是稀奇。


    他抓紧时间,将断了的绳子重新接起来,再将损坏的风筝翅膀重新折整,这个期间他感受到了姜水芙的视线终于落在了他的身上。


    他十分卖力,只是恨不得时间久一点再久一点,他的眼眸一闪,昂起了头向她求助:


    “水芙,帮我牵这翅膀。”


    他的眼神很真诚,似乎是真的因为忙不过来才要她帮忙,可是她就是知道,他是故意戏弄她的,她毫不犹豫拒绝。


    沈极昭落寞地垂头,他只好两只手当成四只手来用,分身乏术。


    姜水芙依旧不理他,随他怎么装可怜。


    沈极昭只好认了命,她不上当,他能怎么办。


    他加快了动作,不一会儿,风筝就修好了,翅膀扬得更开了,他递给姜水芙。


    妹宝还是很怕他,眼神一直不敢往他那里望,这下拿到了风筝,她开心地笑出了鼻涕泡,她想起爹娘告诉她,别人帮了你,要谢谢别人,要做一个有礼貌的小孩。


    她踌躇了几下,忍着对他的害怕,支支吾吾地道谢:


    “妹宝多谢老老爷!”


    沈极昭怔住了,这个小屁孩叫他什么?


    妹宝道完谢过后就扯着姜水芙赶快逃离:“阿姐,虎哥儿,我们快走!”


    沈极昭气笑了,看着跑得飞快的三人,硬是愣了片刻才回过神儿来。


    这么小小的人儿竟然会过河拆桥!


    她叫他老爷!却叫姜水芙阿姐!


    老爷和阿姐,差辈分了吧!


    他有那么老吗?不对,他老吗?


    他丝毫不怀疑自己,只怪小孩不识人……


    姜水芙很是开心,妹宝干得漂亮,沈极昭本就比她大几岁,要不是她那会儿被美色


    迷了眼,选夫婿肯定是要选跟她同龄的。


    白白让他占了便宜。


    她高兴地一口气吃了好多饭,用完膳,她就回自己的庭院了。


    只是暮色刚起,她关了门躺在美人榻上看戏文的时候,窗牖忽然间“咯吱”了一声。


    蟠桃双手捂住了嘴巴,对于鬼鬼祟祟靠在窗牖边的男人十分不可置信,他竟然,强闯闺房。


    “来!”


    来人两字还没喊出口蟠桃就被沈极昭一个眼神吓回去了,没办法,他毕竟是太子殿下,她还是怕。


    沈极昭已经站了许久了,他静静地盯着她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


    她手上的书似乎很对她的胃口,她捧着翻了一页又一页,时不时笑出了声,又羞红了脸。


    他看着她的万般表情,心也宁静了许多,忽然之间觉得这就是岁月静好的模样,她在笑,他在看。


    只是他实在有些好奇,她手上的书到底是什么,能让她脸蛋通红。


    蟠桃站在这里十分不舒服,又不想退下,怕他兽性大发对姜水芙不利,又不敢出声提醒,尤其姜水芙还在看那种情情爱爱哦哦啊啊的书,可是外面的目光实在是太犀利,她的脸也红了,不得已去戳一戳沉溺于话本中的女人。


    姜水芙没意识到,蟠桃便再去碰一碰她,她以为她也想看,便拉着她坐下道:“一起看吧,这寡妇俏将军的话本可好看了,这长夜慢慢,不找点乐子怎么熬啊!”


    蟠桃实在受不了了,硬着头皮指了指沈极昭的方向,姜水芙疑惑地看了她一眼,在她还弄不清楚是怎么回事儿的时候,倏地,一道磁性十足透着幽幽寒气的嗓音传来:


    “寡妇和俏将军?水芙躲着孤,原来是偷偷在看这种见不得人的东西啊!”


    姜水芙瞬间张圆了嘴巴,转头看去,只见她的私有领地竟然莫名出现了一个完全不该出现的男人,沈极昭!


    他竟然偷偷摸摸地闯了她的闺房!


    看了她屋子里的所有女子物件儿!


    还捉她看风月书捉个正着!


    他还知道寡妇和俏将军!


    他简直罔顾王法,无法无天!


    姜水芙怒目圆瞪,迅速走到窗牖边,把窗牖一关,“嘭!”的一声伴随着她的吼斥:


    “姓沈的!大半夜的你想做什么!谁允许你进来的!你马上出去,要不然我喊人了!”


    沈极昭又怎会怕,否则他也不会轻易行此举:“水芙,你要躲着孤,孤没有意见,只是孤想见你,这一点,你也不能拦着孤!”


    他的意思是,她躲了他就别怪他闯她的屋。


    果然还是沈极昭,一如既往的霸道,不讲理。


    他又提醒她:


    “还有,将军可不俏,都是些糙人!下次,看和离妇人与俊太子!”


    第58章


    “朱巡抚,让您久等了,正巧今日是立夏,专门请您来一同用膳,您再坐坐,马上就好了!”


    江宗南笑着对沈极昭说,这几日,沈极昭隔三差五地来他们江府,对于现在的苏扬来说,江府已经是炙手可热的存在了,可以说的是官运亨通,节节高升啊。


    因此,江家人对沈极昭很是感激,此前他们也邀请他用膳,但是他总是忙,一直得不下空,每回都匆匆而来,匆匆而去。


    现下好不容易得了这么个机会,江老爷子肯定不会放过,要不是沈极昭说了只是寻常用膳,家宴就行,这场立夏节气之宴,非得热闹极了。


    此刻,江府所有人都早早地被江老爷子喊来了,一同候着宴席开宴。


    沈极昭也淡淡地笑着,对江老爷子点点头道不急,却并不看他。


    因为他的视线始终在不远处的女子身上,女子容颜姣好,今日一身轻透的芙蓉缠花流苏裙,略施粉黛,便已如同仙神下凡,他移不开眼。


    他都快忘了从前在东宫的时候,她是怎样的装扮了,只记得,不显眼,不艳丽,守规矩。


    或许是因为每天都一成不变,他才没有记忆。


    此刻的她,才是真正的她,明媚张扬,璀璨如花,想到这儿,他的心闷闷的,像是突然灌了一把泥土一般,透不过气来,他知道,是他的错。


    姜水芙感受到了那道滚烫的视线,只是那道视线夹杂了些许悲凉,她不知道他为何会这样看着她,只是,她不喜欢,瞬间回头剜了他一眼。


    同时,妹宝拉着她的手摇晃着身子撒娇:


    “阿姐,我好喜欢吃桃花酥、芙蓉糕、酥山、冰酿桃胶,荔枝膏水”


    这些都是夏日的独特饮食,妹宝贪吃,已经缠了她许久了,姜水芙点了点她的鼻尖,宠溺地望着她:


    “好,那等会儿阿姐的那份给你吃可好?妹宝吃得够够的,快些长大啊!”


    妹宝高兴地咯吱咯吱笑,江府的孩子多,所以饮食会格外注意,尤其是甜的,一人只一小份。


    妹宝笑得像小花儿一般,专门摘一朵她觉得最好看的野花给姜水芙插在发髻里,一时间,气氛十分温情。


    忽然之间,一道柔和的脚步声传来,一步步地放低声音,似是不忍打扰这一幕。


    妹宝正拍着手说这野花看着像糖果子,姜水芙笑着斥她贪吃鬼。


    下一息,一只手就伸到了妹宝面前,手上的大颗大颗糖葫芦美极了,沈极昭弯着身子递给她:


    “这儿有真正的糖果子,你想吃吗?”


    妹宝看着额突然出现的糖葫芦眼睛都亮了,正准备去接,只是一抬头就看到了可怕的“老爷”,她被吓得瞬间撞入姜水芙的怀中,整张小脸都埋在她的身上。


    妹宝怕他怕到竟然连糖果子也不要了,姜水芙有些意外。


    “呜呜呜!”


    妹宝的哭声又响起,这声音像是夺命符一般,宣判了他的再次失败,平生第一次哄小孩,竟然如此惨败,还溃不成军!


    简直是出师未捷身先死,他才只说了一句话!


    他有那么可怕吗?


    沈极昭有些烦躁,这小孩天天缠着姜水芙说要吃糖葫芦,他给她买了,她竟然不要!


    这小孩太难哄了,换做哪个大男人也哄不好啊!


    这么一想,他又平衡了几分,只是好不容易见到的人儿又抱着孩子走了,离他远远的。


    不过她那么受姜水芙的宠,而他,连见她一面都要费尽心机,不得不说,他有一丝嫉妒。


    此时,江碗碗见缝插针,一直观望着情形,见姜水芙扫了他的兴致,她马上抓着吉哥儿就来到他身边。


    吉哥儿也害怕他,怯懦地充满了不愿,因此在他身边站着时,头垂得低低的。


    江碗碗迫不及待地眨动着亮闪闪的双眸:


    “吉哥儿吃,吉哥儿喜欢!不挑!只要是大人给的,我们都喜欢!”


    沈极昭低头看了一眼吉哥儿,眉间又拧了拧,又害怕他!


    吉哥儿得到糖葫芦之后,开心了起,跑到阿娘身边甜滋滋地吃。


    李氏却笑不起来,把方才那一幕看得完全,默默叹口气。


    “开宴了,大人请!”


    八仙桌坐满了人,虎哥儿豆姐儿还吃着没吃完的糖葫芦,经过方才那一出,沈极昭干脆让下人分给他们,这下子,他们倒是吃得起劲儿。


    他不由得感叹,送个糖葫芦都那么难。


    菜都已经上齐了,很是丰盛,丰盛的家常菜,不高调张扬,沈极昭点点头夸道:


    “不错,江老爷子府上的厨子可真厉害,朱某说的家宴,江老爷子还真的圆了朱某的心愿,就像是家里人做的一样,您是家里的长辈,我的辈分,跟您的孙女是一样的,因此,江老爷子,您先动筷!”


    家宴,原来是这个家宴,他打的这个主意,尽占便宜!


    沈极昭说到孙女这两个字时特地去望了一眼姜水芙,其中意味,不言而喻,又是家里人,又是孙女那辈的,直差没把孙女婿两个字写脸上了!


    他明里暗里都说他们是一家人,还真是不要脸极了。


    姜水芙嘲讽道:


    “朱大人如今接近而立之年,又位高权重,若说是哪一辈的,恐怕也是爹爹叔叔那一辈的!不如这样,为表尊敬,我唤您朱叔叔?”


    沈极昭被呛了一下,他如今扮演的朱大人,能坐到巡抚的位置,自然年纪不小。


    他也是选了半天才决定扮演与他年纪最接近的朱毫,当了那么多年的太子,他的气质老成,威压又重,因此才不违和。


    只是,她唤他叔叔,他是真的不能接受,明明他们曾经是夫妻,此刻却要被按上长辈的名头。


    她就怎么不愿和他搭上关系吗?


    江宗南和几个长辈都没有说话,李氏反而不悦了,生怕她得罪人,坏了她家男人的官途。


    “水芙,吃你的饭吧,食不言你娘没教过你吗?”


    此话一出,桌上的氛围瞬间凝固了,谁都知道,姜水芙她娘生下她不久后就去了。


    姜水芙猛地听到这句话愣神了,她娘,还真没教过她,要是她娘在的话,也会像李氏和大舅娘一样教自己女儿琴棋书画和规矩吧。


    她眸子里的东西细碎地闪了闪,忘了反驳。


    桌上的长辈碍着沈极昭在这里,也不好立即斥骂李氏,只好憋着事后算账。


    他们生气之余又多了几分悲伤,姜水芙她娘去得早,何尝不是他们心中的一根刺。


    一下子,气氛又低迷了几分。


    只有妹宝他们还浑然不觉,吃得满手饭渍。


    姜水芙垂着头,再垂着头,垂到最后她发现盘子里突然多了一块鱼肉:


    “试一下吧,这道莲房鱼包,你会喜欢的,鱼肉和莲子,都是多子多福、希冀期盼、生活盈余之意,往后必能称心如意,如此,亲人也就安心了。”


    沈极昭在提醒她,只有她开心,她娘亲才会安心。


    姜水芙一下子回过神儿了,是的,娘亲一定不愿意看到她这般伤心,她要好好的。


    她夹起盘中的莲房鱼包,轻轻抿了一口,鱼肉入口即化,真是好吃极了。


    江宗南和身边的老婆子也松了口气,对沈极昭不禁投去了感激之意,只是这感激却不纯净,还夹杂了许多试探疑惑以及,一分敌意。


    沈极昭的这个举动可谓是明说他站在了姜水芙这边,江郡玉气恼地瞪着李氏,本来作为长辈怎么能这么说话,更何况,现下还得罪了贵人。


    李氏也意识到了自己说错话,她只好夹了一块又麻又辣又肥的肘子肉给姜水芙赔罪:


    “水芙啊,吃吃这个,你这么瘦,可要多补补!”


    姜水芙看着盘中肥得流油,辣得她鼻子都酸了的肘子就难受,还未出口拒绝,一道威严寒凉的嗓音就先她一步回荡在整座正堂:


    “她吃不得辣!”


    沈极昭重新递给姜水芙一个盘子,那个装满了香辣肥肉肘子的盘子就被推远了。


    姜水芙很是震惊,震惊他竟然记得她不吃辣,更震惊他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出了这句话!


    或许更准确一些,不是震惊,而是不知如何圆场的愤怒!


    他搞这么一出,在场的人会怎么看他们之间的关系!


    果不其然,祖母就发出了疑问:“朱大人怎么知道?”


    沈极昭悄悄瞄了姜水芙一眼,她脸色难看,他也只好就绞尽脑汁圆:


    “水芙小姐闻得鼻子都红了,自然是吃不了辣。”


    这解释,说得过去,只是疑心一旦开了个口子,接下来只会无限放大,祖父祖母心提了起来。


    就连江碗碗都嫉妒了,她连忙夺过主动权,将好些肉菜都移到他的面前:


    “公子,尝一下这些菜吧,虾蟹都是刚捉的,可新鲜了,还有这羊肉,烤得滋滋冒油,一口下去,可满足了!”


    这些菜都挺合沈极昭的胃口的,他就喜欢这些辣的,更别说羊肉了,简直是他的心头爱。


    他曾经就因为姜水芙给他做的羊肉虾肉太合他的胃口而斥责了她。


    所以,他将江碗碗递来的盘子都推了开:


    “朱某不爱吃,现在胃口变了,只爱吃些清淡甜酸的,和水芙姑娘一样。”


    她曾经问他,是否愿意改变下口味,改变下对她的看法,试着喜欢她。


    他现在的回答是,他愿意,他已经改了,也轮到他问她是否愿意重新接纳他。


    沈极昭又把自己面前的清淡菜肴移到她的面前,现在她面前的都是她爱吃的,他凝视着她试探地开口:


    “水芙小姐,这些适合你,你仔细看看,面前的这些菜是不是都是合你胃口的?你不妨一试?给个机会?”


    姜水芙看着他这一顿操作没有丝毫波澜,拒绝他的试探:


    “可是我吃饱了!再也吃不下了!”


    她的意思是,对他再也没有胃口了,不可能与他重归于好。


    沈极昭眼眸低垂,他不信,总有一天她会吃得下的。


    一旁的江碗碗简直嫉妒疯了,朱公子要是这么对她,她恨不得把这些菜全吃光,于是她假模假样关心姜水芙:


    “你多吃些鸡鸭鹅肉,你和离过了,总要好好保养保养,这样下次大婚的时候,人家才不会看出来!”


    姜水芙轻飘飘剜了她一眼,江二碗的明枪暗箭全使她身上来了,她喜欢沈极昭,可不该踩着她。


    她这话是为了提醒沈极昭,她是和离之身,是被别人“抛弃”过的。


    可是,“抛弃”她的人不就在眼前吗?


    沈极昭眉心一拧,抛弃?明明是她抛弃他的!


    想到这儿,他有些委屈怨怼地向她抛去一个眼神,这个眼神被江碗碗认为是不屑,她又开心了。


    姜水芙倒是没有注意到他的眼神,只一个劲儿地夺过妹宝手中的酥山,假装严厉地警告她:


    “不能再吃了,我一个不注意你就把虎哥儿那份也吃了,你今晚吃得太多了,小心牙齿长虫子哦!你不害怕吗?”


    妹宝有些后怕地摸了摸牙,随后又依依不舍地盯着剩下的酥山,嘴馋极了:


    “不会的吧,嘴巴里怎么会长虫子?要是长了虫子,阿姐帮我打死它就好啦!”


    姜水芙一气之下舀了一大口酥山,剩下的酥山都进她嘴里了,妹宝只能眼睁睁委屈极了地看着。


    她的一双小手满是白色的乳酪,黏黏糊糊的,又拿手去擦眼泪,瞬间,可怜兮兮的狸奴模样儿就出来了。


    姜水芙心软了几分,只是依旧不给她,吃完了她也就不惦记了。


    只是这时,一双大手倏地制止了他,“你不能吃这个!”——


    作者有话说:一下个节点很快要到了,沈狗子的危机感就上来了


    照这样子,女鹅以后是个十分宠女儿的娘亲啦,妥妥的慈母,本妲觉得好可爱,女鹅好可爱,妹宝好可爱,女鹅宠妹宝也好可爱


    第59章


    窗牖外,发出了几声敲扣声,这声音不大,似是专门敲给一个人听的。


    闺房里面这几夜不仅有主仆二人,还多了一个妹宝,姜水芙将自己的美人榻让给了妹宝,此时,妹宝正躺在上面摇摇脑袋,晃晃小脚,吃着姜水芙给她喂的碧荷清露.乳。


    姜水芙对外面的动静习以为常,并不以为意,丝毫不理会那人,只兀自擦了擦妹宝的嘴角,提起了几分阿姐的威严,语气严肃地道:


    “今日不可吃糖饮了,就勉强给你掺了一点乳,也有一分甜,妹宝可不能得寸进尺哦!要不然,我就告状


    去!”


    妹宝点点头,吃得可开心了,自从上次宴席吃了太多酥山之后,她娘亲就放了话,半月都不能再碰一点甜。


    她忍了许久,脑子里只有各种酥山乳酪的模样,于是她就跑来找阿姐了。


    姜水芙一开始只当她是来找她陪玩的,让她住了几日,可是一到晚上,妹宝就开始吵闹了,说要吃酥山,就吃一点点。


    姜水芙这才知道,她是被骗了,妹宝人小鬼大,古灵精怪,聪明得很,骗吃的来了。


    姜水芙被她闹得实在没了法子,有谁能抵挡一个可可爱爱软萌软萌妹宝的撒娇和泪水呢。


    她就给她做了一些清凉的饮品,既没有多少糖分,又能解暑,妹宝开心极了。


    窗牖又坚持不懈地传来了响声,屋外的人似乎是等着急了,姜水芙还是不管,其实她让妹宝跟她住几日也有这个因素。


    沈极昭几乎是天天都来敲她的窗。


    前几日她还能翻着白眼赶他走,可是他越来越变本加厉,来的次数更勤了,还想让她给他开门,他要进来坐坐!


    她逐渐厌烦,索性将妹宝带了来,看他还怎么嚣张!


    他做的事都是见不得人的,有本事就闹得全府皆知,看他还入不入的了江府的大门!


    外头的沈极昭手骨节都已经敲破皮了,她好几日不见他,他就只能一次次来,一遍遍敲。


    屋里面的动静他都听得一清二楚,这个女娃娃,真是缠人,一点机会都不给他。


    以后他们的女儿,一定不能这么缠人!


    他今日,必须见到她!


    沈极昭用力一推窗牖,打算从这个口进去,他一拧眉,又推了推,这回用足了力气,可是,竟然失败了!


    姜水芙嘴角解气地一勾,她早就把窗牖钉死了,就是为了防这个小人!


    饮露用完了,她又跟妹宝读睡前故事,哄她入睡。


    只是这窗牖边的动静一直就没有消停过,沈极昭见进不去,就哄骗她道:“水芙,孤不进去,你出来好不好?”


    姜水芙才不听他的话,拿起藏起来的酥山吃了起来,一口下去,可真凉快啊!吃着酥山,当然要配着话本看!


    她翻动着话本,越看越入迷,屋外也渐渐没了动静,她想,可能跟以前一样走了吧。


    正当她尽情享受时,原本以为静悄悄的屋外却突然传来了一道幽幽声:


    “你不要吃了,当心吃坏了身子,孤给你带了吃的,吃孤的吧!”


    这话语强势,语气却夹杂着一分无奈,像是小孩子不听话,无奈地哄着的感觉。


    姜水芙倏地睁大了眼睛,瞳孔放大了几分,“你偷看我!”


    沈极昭更无奈了,解释道:“酥山那么甜,寒气老远都散了开,孤又不是闻不出来。”


    姜水芙才不信,他这个人卑鄙无耻,连强闯她的闺房,派人来监视她都做的出来,还有什么事做不出来。


    她气冲冲地走到了窗牖边,当着他的面又加了一木块,钉了起来,哼他:


    “这可是专门防贼的!偷香贼,你不用狡辩了!我不想见你,更不可能放你进来,你简直丧尽天良,道德沦丧,你说,偷窥我多久了!”


    她一想到她睡觉时他都有可能偷窥,她就满肚子火气和后怕,明明他们已经没有关系了,他却尽做这种亲近之人才能做的事。


    他们,已经和离了啊!


    “沈极昭,你听不懂人话吗?你现在的样子,就像是一条狗!甩都甩不掉!真难看!你的规矩尊严呢?你的太子身份呢?我再跟你明说一次,我不仅不可能再喜欢你,对你还只有厌恶和恶心,你和我,这辈子都不可能同住一屋檐下!对你,我只有越来越难听的话,你要有点尊严就马上滚得远远的!”


    她是放了狠话的,真的想和他老死不相往来,她气得胸脯不断地鼓动,却还要顾念睡着的妹宝,不敢继续大声怒骂他。


    沈极昭第一次被骂是牲畜,从前哪个人不是对他毕恭毕敬,谄媚迎合?


    他活了那么多年,第一次被人指着鼻子骂,他是个骄傲的人,可她的话像是一把刀捅了进来,将他的高贵傲气捅了个完全。


    最重要的是,还是他心上的人捅的,他的尊严慢慢的,慢慢的,碎了。


    他的拳头握紧了,青筋虬起,太阳穴也突突地使劲儿蹦跳,上上下下,来回拉扯。


    他迈开了步子,步子铿锵沉重,有力道极了,离开窗牖。


    姜水芙松了口气,他终于走了,应该以后也不会来了,她安心了,可以过她的平静日子了。


    只是还不到一息,红木扇门就动了起来,她听了会儿动静,眼眸就圆鼓了起来。


    他没走,他在撬门!


    姜水芙赶快就跑到门边抵着,不让他得逞,可是沈极昭若真用了力,她又怎么能抵抗?


    沈极昭克制着动静,使用了内力,只“嘎吱”一声,门就被撬开了。


    姜水芙顺着红木扇门的力道向后摔去,这时,沈极昭及时接住了她。


    他的眼神仍旧跳跃着火苗,火苗烧了燃,燃了烧,他始终凝视着她,带着她向屋里走了好几步,强制地。


    “来人!”


    姜水芙边喊人边去推他,他捉住她的手,她想要扇他,他抓住她另一只手,不多时,两只手都被他擒住了。


    她动弹不得,腰间的大手极其灼热,烧得她烫极了。


    这时,他猛地一低头,他们之间的距离瞬间拉近了,他的鼻尖落在她的额头上方,他还不住手,继续往下


    姜水芙左躲右躲,却始终躲不开他的怀抱。


    眼见着他就要碰到她的唇了,突然之间!


    “吁!”


    哨声响起了!


    这是在召唤沈极昭!


    可他没有停下,依旧缓缓低头。


    “呼!”


    沈极昭还是继续动作,丝毫不理会,坚定地朝着他的目的地而去。


    “大人!”


    吹哨的那个人哨都要被吹坏了,见沈极昭一直不出来,他才出声唤他。


    沈极昭顺利只与她相隔一寸,他的鼻尖落在她的耳后,呼吸洒落在她的脖颈。


    姜水芙盛怒又恐惧,又想怒斥他又担心他发疯,她索性破罐子破摔,直勾勾地带着不屑地审视他:


    “沈极昭!你就这点本事,是想用强的?”


    沈极昭没应下,也没否定,侧眸凝视着她,好一会儿,他才继续。


    姜水芙侧过脸,随即用脚去踢他下半身。


    “噗呲!”


    突然间,屋里烛火瞬间全灭了,一片漆黑,他吹灭了烛火!


    他想作甚?


    他不会真的要发疯吧?


    沈极昭顺势松开她,他目光如炬,即使是黑夜他也能清楚地看见她。


    因此,她的害怕和怒火他都看在眼里,他语气轻缓了几分:


    “孤知道你屋子里的烛火一直灭得晚,前几天是亥时,有时是子时,这几天早了点,戍时便哄着娃娃睡了,孤都数过的,孤只是远远地望着烛火,烛火燃着孤就知道你贪看了话本子,烛火息了,孤就知道你终于睡了……”


    他在向她解释她的不安与愤怒,他是偷窥她了,但窥的不是她隐.私的身体和睡颜,只是烛火,他想知道,她是否安寝。


    “所以,孤给你带了枣泥桃子羹,红豆山药糕,还有莲子玫瑰乳……都是热乎的,补身体气血的。”


    所以,他几次三番不要她吃冰的。


    他将手里的食盒轻手轻脚放在她的面前,随后便走了出去。


    屋檐上的男人不知何时竟然已经跳下来,守在门外了,沈极昭只给了他一个眼神,“说!”


    姜水芙望着地上的东西顿了一会儿,随后一嗤,把这食盒拿出去扔了。


    他的东西,再好她也不要!。


    之后的几日沈极昭还是时不时地会来,只是不敢再像以前一样,只待了一会儿就走,再也不会深夜再次造访。


    她害怕,他就要收敛。


    他还是给她带了糕点露饮,每天带几样,换着花样儿地给她带好吃的,只是冰冷的,她不能吃,她若是吃了,他指定要警示她,闯进去夺了她的冰饮。


    姜水芙为了避他,便不再吃了。


    他几乎是雷打不动地每日都来,每当他待得久了,或是有像那日一般要闯进去的举动的时候,都会响起那烦人的哨声。


    沈极昭脸越来越黑,每次都是拂袖离开,没好气地看着那人,他要不说出个名堂,他非得剐他一层皮。


    这晚,沈极昭站得笔直,侧着身子,优越挺拔的鼻子和棱角分明的下颌倒映在窗牖上。


    他知道她喜欢他的脸,当初他就是靠着这一张脸得了她的青睐,赢了她的心。


    所以,他来她的庭院时,就算再累也永远不会蹲着坐着,而是十分注意体态。


    他温柔细语地询问屋里的人:


    “孤明天不能来了,过几日再来,水芙想吃什么?孤给你带。”


    里面的人不回他,他也不气馁,轻轻一笑:“孤知道孤给你的东西你都扔了,但孤还是会一直送,孤没追过人,只能如此。”


    话毕,他又向前凑近,面孔瞬间放大,语气认真地试探她:“要不你教孤?”


    姜水芙下颌一抬,眼眸一凝,像是在下定什么决心:“你……真的要追我?”


    他一听这话,眼神立即放光了,点点头:“当然!过几日的东西,孤保证你一定喜欢!”


    他又进一步想方设法地接近她,脚都抵上了红木扇门,只一步的距离,他就能进去了:


    “如果你喜欢的话,可以放孤进来吗?孤只是想见你!”


    他的脚蠢蠢欲动


    此刻,又出现了一个人影,沈极昭缓缓转过头幽幽地望着他他顶着极大的压力低下了头。


    没办法,沈极昭下苏扬并不单纯是为了姜水芙……


    “你给我跪着!什么时候想通了什么时候再起来!”


    江碗碗被李氏罚跪了,准确来说,已经罚了她许久了,她性子死犟,根本不低头服软。


    跪完了每天的半个时辰后,婢女就扶着江碗碗出去散步了,这也是李氏交代的,只是她依旧不退让,忍着疼痛不显现一分。


    这不,正巧碰上姜水芙。


    江碗碗还有力气不屑地笑:


    “好看漂亮的皮囊,很重要吧,能轻易得到别人求之不得的东西!只是空有皮囊,有何可喜?更不能长久!你不要得意!”


    她的眼神空泛,虽是对着姜水芙,却不知道她不屑的究竟是谁?


    姜水芙点点头:


    “皮囊当然重要,要不然你也不会对此求而不得了,不仅你想漂亮,人都想生的漂亮!但是皮囊也最无用,否则那楼里的花魁岂不是万事如意,人生最为美满?关键不在于皮囊,而是人心,得了人心,皮囊算什么?”


    姜水芙话说完了就带着蟠桃走了,蟠桃走时还一直给江碗碗使鬼脸。


    近些日子,她见不到沈极昭,就算见到了,她送他东西,对他笑,他也冰冷得很,看都不看她一眼,所以,她一见到姜水芙就嗤她,跟她作对,找她麻烦。


    江碗碗表情麻木,婢女却发出了疑问:


    “人心?是得人再得心吗?”


    对,她的眸子放光,得了人就能得心!


    她的双腿直了直,忽然一点也不疼了!——


    作者有话说:终于到下一个节点了,下一章,沈狗子的好日子就到头了


    道德沦丧,这才哪儿到哪儿啊,女鹅还是太天真了


    第60章


    今日是江郡玉的生辰,这个生辰,江府大操大办,毕竟今时不同往日,许多官员都不请自来,纷纷想来攀一点关系。


    因此,整座江府都空前的热闹,来来往往的人们都要带着笑容捧上一句恭祝。


    李氏前些日子被江宗南罚了许久的吃斋念佛,整日不见荤腥,手也累酸了,天天对着祖宗的牌位磕头悔过,这下子,她终于又得见光阴,不可谓不神清气爽,扬眉吐气一番。


    江碗碗也打扮得靓丽,招呼着女眷,以往那些看不起她的官宦子弟,如今都笑吟吟地挽她的手臂,她也高傲了几分。


    姜水芙则在安安静静地吃席,二舅舅的生辰,她肯定要来捧捧场,礼物祝词一个都没少,逗得他笑语连连。


    只是,宴席上少了一个人,江郡玉的笑意不达眼底,那个最重要的人。


    他的心刚一沉,思索着是不是上次得罪他了,沈极昭就迈着步子来了,席面的中间自动让出一条路,他低厚磁性的笑声传来:


    “看来朱某是来迟了,那朱某可要自罚三杯!”


    他在前面不慌不忙地走着,后面跟着何碑卿。


    好久不见的何碑卿今日一袭青色衣衫,红唇依旧艳得出奇,他勾唇轻笑:


    “何某来得更迟,就替朱大人一同罚了,不过这六杯下肚,免不得要劳烦各位搀扶了。”


    官场的人都是人精儿,何大人平日都是不喝酒的,为了讨好,也是下了血本了,他们都自愧不如,不远处的姜水芙忍不住嗤笑了出来,好一个马屁精!装得令人作呕!


    今日宴席男女的席面离得近,阁楼水榭里面是男眷,外边庭院则是女眷,因此里面的动静外边也听得清楚。


    何碑卿的视线灵敏地捕捉到了她,许久不见,她倒是越发明艳,许是因为生辰宴的原因,她的口脂都浓了许多,石榴般的颜色,沾上酒盏的边缘,瞬间染了红。


    他突然觉得嘴边的酒有一分涩口,像是掺了石榴汁水一般。


    他的视线隐蔽,姜水芙意识不到,只是将他投射出去的视线反方向冲.射回来,乍现的是一道更加暗藏锋芒的眼神。


    沈极昭也在看着她,他的眼神里就多了许多明显的、霸道的占有。


    他势在必得,将她拥入怀。


    江碗碗看着这一幕更加坚定了她内心的想法,她一定要采取行动,因为她在他的眼里看出了男人对女人的念。


    姜水芙吃完席后差了个小厮跟二舅舅说,她身体不舒服,要回屋休息,二舅舅同意了,还嘱咐了几句。


    她带着蟠桃就走了,越走越松口气,她看到那两个人就来气,白白脏了她的眼。


    沈极昭刚好来向江郡玉敬酒,并说些场面话恭祝他,恰巧把这话听了去,他酒盏里的酒就撒了些出来。


    江郡玉看到了就立即唤人来给他满上。


    就在这时江碗碗瞅准时机抢了小厮的活儿,笑嘻嘻地给他斟酒,她学聪明了,眼睛只盯着江郡玉,嘴里吐的全是祝词,半点都不看沈极昭,仿佛给他斟酒只是顺手而已:


    “爹爹生辰快乐,碗儿祝爹爹长命百岁,寿比南山!朱大人敬了您之后,碗儿也要和爹爹喝几杯!”


    江郡玉欣慰地哈哈大笑,他这个女儿终于长大了。


    沈极昭看着酒盏又重新满了,也不想在这个时候抚面子,就着这杯酒敬了下去。


    江碗碗注视着那杯酒一滴一滴从他的嘴里顺流下去,滑过他那突出的、充满雄性气息的喉结,她又紧张,手心都出了汗,紧张之余,她还有些脸红。


    江郡玉受宠若惊,连忙陪了好几杯,又拉着沈极昭应酬去了,他没有拒绝,只是脑子里一个身影越来越强烈,满是她的面庞,满是她的笑容,满是她撒娇般地望着他,满是她的唇。


    姜水芙今日不知怎地,疲惫得很,回屋后不多时就让人打了水,她要沐浴,早些休息。


    她看出蟠桃的心还在外面,想着府里好不容易热闹一回,便放她出去玩了。


    屋中的水渍声不时地响起,断断续续,叮呤叮呤,泼着水抚过肌肤,又在敷玫瑰花瓣


    姜水芙洗得心情舒畅,哼起了歌谣,她踏出水面,换上衣物的时候,她突然耳朵一动,眉拧了下,为什么她好像听见了,吞咽的声音?


    她没多想,只迅速换上了衣物,走回床边,正打算躺着看话本子。


    可是,她却不自觉地放低了脚步声,疑惑地看着外头,她好像又听见了,


    野兽的粗.重呼吸?


    这呼吸极其不规律,一味地上上下下,时儿短促时而深长。


    姜水芙拿着钉窗牖的木条藏在身后,悄摸摸地往红木扇门边去。


    她越走近,心越发慌,跳个不停,很快,她就走到与野兽只有一门之隔的距离了。


    她猛地一滞,瞳孔立即放大,脚都软了,向后退了几步,又怕外头的野兽察觉出来,便连动也不敢动了。


    这时,门外的野兽推搡了下门,以往结实牢固的红木扇门竟有一分摇摇欲坠。


    姜水芙镇定了下来,急中生智,语气欢快地道:


    “蟠桃,舅娘马上要带着妹宝和豆姐儿来了,我这院里,要来很多人!”


    门外的野兽横眉怒对,冲天的火焰越发烧了起来,他识破了她,点破了她,不给她留一丝喘息之机:


    “他们不会来,来的是孤!”


    姜水芙悬着的心终于死了,双腿都发麻,是他!真的是他!是沈极昭!


    她方才一靠近就感受到了他的呼吸,不是什么野兽,而是人的呼吸!


    但是,人一般不会这般呼吸,所以……


    就在她凝眸思索的同时,红木扇门突然响了一声,当她再次抬眼时,沈极昭就已经站在门槛处,即将破门而入!


    姜水芙一惊,立即跑过去将门关上,“不要来找我!我不!”


    沈极昭连忙双手把住门,两方的力量相冲,红木扇门就留了最后一丝缝隙。


    他的眸子红腥,痴痴地游走于她,她已经可以完全确定,他,中药了!


    她有过一次经历,所以认出他时就猜测出来了。


    沈极昭虽然双眸泛红,神情却看不出异样,死水般平静,他的话也正经:


    “孤无事,只是来给你送东西的,孤答应你的!把门打开好吗?”


    可这“平静”落在姜水芙眼里,就是诡计!


    她就觉得自己像只小白兔,大灰狼在迷惑她,引她上当!


    她才不会上当!使尽了力气要合上那点子缝隙!


    大灰狼见小白兔警惕心太强,便身子一挤,闯了进去。


    姜水芙不敌,见沈极昭进了她的屋,她就反其道而行之,向外跑去。


    沈极昭前脚才进屋,后脚人就跑了,他的眉随之竖起,大步一迈,就捉回了她,靠近她,质问她:


    “你躲什么?怕孤?为何?”


    被擒住的人儿在他手里跟柔弱的小白兔一模一样,他每次都是这样,无理都得先叫嚣发怒,她的火气比他更甚,怒吼道:


    “放开我!你来错地方了,要解药,我不提供!你要潇洒去别的地方!有的是大把的人!”


    沈极昭的眸子闪了一闪,她知道了,她知道他此刻的情况,知道他焚身般的痛楚,他方才怕吓到她,控制着翻涌的难受,可她好像说了句,不要来找她?


    他的眸子眯得狭长,原来是这么个不要来找她!


    此刻,她还让他去找别人,去宠幸大把的女人!


    她简直要气死他,他恨不得把她的嘴封起来!


    他气极了,双眼红得染上了血色,后槽牙咬的嘎吱响,浑身的血液都沸腾着,咆哮着,他死死地盯着她,咬牙切齿地发泄怒意:


    “你忘了吗?整个苏扬的秦楼楚馆都被孤封了!”


    言下之意,他无处可去!


    姜水芙眼眶一下子湿了,里面滑动流转着苦咸的一滴泪珠,同时拼命推开他,怒吼他:“那我这儿就是吗?”


    沈极昭瞬间懵了,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恢复了几分冷静,松开了她。


    她立即逃离他,后退了几步,靠着桌椅以防备的姿态怒视着他。


    沈极昭上前一步,双手伸出,想触碰安慰又不敢,很是无助,最终,他只能低头忏悔:


    “对不起,是孤昏头了,孤不是那个意思!孤只是不想你那样想孤,孤是不是那种人,你该知道的。”


    姜水芙眼神冰冷不屑,狠狠地嗤道:


    “你是哪种人跟我有何关系!我只要你滚!从今往后,你要是再来,我就叫人把你打出去,到时候,你见不得光的身份可就暴.露殆尽!”


    沈极昭身体里燃烧的火又蠢蠢欲动了起来,吞噬着他的每一根名为理智的筋,忽然之间,只听此起彼伏一声又一声的嘣嚓”!


    他的筋脉相继断裂,他一步步逼近她,掐起她的下颌,眼里的怒火、情.火夹杂交织,他邪着眉眼拉长了双眼,语气笃定又强势地提醒她、警告她:


    “孤什么身份?孤是你的夫君,是你追了两年,同吃同睡了三年,交颈相缠过无数次,对我笑嗔撒娇的夫君,哪里见不得人?你忘了,孤就一遍遍说与你听!”


    被擒住下颌,与他暧昧贴近的女人气笑了,双眼笑出了泪花,随后收敛神色,眼底全是不屑与轻蔑,她缓缓地,一字一句地诛他的心:


    “你不过是我的一个前夫而已!算得了什么!我只恨当初瞎了眼,更何况,这一辈子还很长,你凭何认为我只会有你一个男人!前夫就跟灰一样,合该扬得干干净净,再无踪迹!你知道的,若是我想,明日就能挑一个崭新的夫君!”——


    作者有话说:哈哈哈,哪里都见不得人,沈狗子破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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