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碌福城的新政议事会顺利落下帷幕,喧嚣了一整日的临时议事堂终于归于沉寂。
诸将领与官吏带着或沉重或坚定的神情,三三两两地散去。甚至在离去时,还在热烈的讨论。
夜色渐深,万籁俱寂。
谢喬独自一人留在堂中,久久未动。她疲惫地揉了揉眉心,躺在简陋的木椅上。
这两天的爭论、權衡、決断,耗尽了她所有的精力。
她闭上眼,假寐,意识却悄然滑入了系統面板。
随即熟练地点开一个角落里不起眼的图标,看廣告。
这是她最近养成的习惯,利用深夜,伪装成深度睡眠的状态,以此来躲避随时可能上線中期检查的系統Ace。
虽然这会严重挤占她本就稀缺的睡眠时间,但为了积攒力量,一切都是值得的。大不了白天补觉。
“一刀999!极品装备满地爆!”画面中,一个穿着浮夸盔甲,头顶硕大羽毛的小人,手持一把夸張的巨剑,在屏幕上蹦跳着嘶吼,背景是不断爆出的金币和光效,刺眼而喧嚣。
谢喬的眉头微微蹙起。
画面一转。
“是
兄弟就来啃我!”几个肌肉虬结的大汉围着一块绿油油的糕点疯狂啃食。
紧接着,又是一个场景。
“足不出户,轻松月入十万!”衣着光鲜的女子对着屏幕搔首弄姿,背景是虚假的钞票海洋。
一段段光怪陆离令人啼笑皆非的廣告在眼前闪过,谢喬面无表情,眼神却专注地盯着右下角的倒计时。
每一次广告结束,都意味着她向目标又迈进了一小步。
她迫切地需要更多的【背包】格子,来储存物资,为她的軍队提供更坚实的保障。
经过这差不多一个月的宵衣旰食,她已经把【背包】格子从最初的不到一百个,硬生生拓宽到了五百三十二个。
格子储物,不看体积,只看质量,一个格子能储存1吨的同类物品。
这也就是说,谢喬现在的满载储存量是惊人的532吨。
在这个时代,这是一个相当惊人的数字,相当于数百辆马车的运载量,而且无需担心中途的损耗、腐坏和盗窃。
在这炎炎夏日,酷暑是比敵人更可怕的杀手。长途行軍,軍士挥汗如雨,体力消耗巨大,极易中暑倒下,成为非战斗减員。
得益于【背包】那神奇的时间凝滞特性,谢乔储存其中的大量冰镇酸梅汤、绿豆汤,无论外界如何酷热,这些冰饮永遠保持着低温状态,在軍士最疲惫困乏的时候,一碗冰饮下肚,那透心凉的舒爽足以驱散所有暑气,是提升士气稳定军心的绝佳神器。
除了饮品,她还储存了大量药品,包括金疮药、止血散等战场急需的药品。
这些在乱世中比黄金还要珍贵的救命之物,能最大限度地减少伤亡,挽救军士的生命。
还有不利于长时间保持的食物,比如新鲜的肉类、蔬菜和水果。
在长期征战中,普通军士往往只能吃到干粮和腌菜,新鲜的食物不仅能改善他们的营养状况,更能提高他们的士气,让他们感受到被善待。这种发自内心的归属感,遠比任何军法都更能约束军心。
但眼下,比存储物资更急需的,是子系統。
扩充【背包】格子,只是解決了“物”的问题,是后勤的保障,但真正驱动这架战爭机器,治理这片新生疆土的,终究是“人”。
谢均也拥有她赋予的子系統,他的表现一直可圈可点,无论是在榆安,还是如今的梁国,他将治下的一切打理得井井有条,也有独当一面的非凡能力。更重要的是,他的忠诚度在系统的监控下一目了然,从未有过动摇。
但这还不够。
她一个人精力有限,不可能事事亲为,更不可能长途奔波,事无巨细地管理整个势力的所有事务。
疆域在扩張,治下人口在增长,军队规模在膨胀,如果还像以前那样大包大揽,她迟早会被活活累死。
她需要值得信赖的臂膀,来替她分担这愈发沉重的担子。
只有将權力下放,才能让整个体系高效运转。
集权固然能确保政令统一,但也会导致效率低下、反应迟钝,信息从底层传递到她这里,再由她做出决策下达,一来一回,战机早已贻误,民生也可能因此凋敝。
她需要的,是一个既有集中又有分权的管理模式,既保证核心决策权在手,又让各级官員能够灵活应对具体事务。
这段时间,利用整夜整夜看广告的奖励,谢乔又获得了两个宝贵的子系统名额。
经过深思熟虑,人选已然落定。
其一,给新任的榆安大都督黄意。
黄意,是谢乔永遠值得托付的人。这位老成持重、经验丰富的治才,在塞上扎根已久,深得当地军民信任,威望素著。
将一个子系统交给他,黄意可以利用其强大的信息统筹和资源调配能力,更好地兴建屋舍,安置流民,并将他们转化为稳定的生产力。
同时,他还能从军户中高效募兵,为前線源源不断地输送合格的兵員。
凉州,将成为她最稳固的大后方,一个巨大的战争补给与兵员孵化基地,这将极大地减轻谢乔的后顾之忧,让她可以放手在前線拼杀。
其二,给榆安督造令,張宝。
经过这些年的检验,張宝极其擅长后勤,有了子系统,他将如虎添翼,统筹资源,利用子系统的图纸和技术,高效地制造兵器、铠甲、马车、投石车,并修建驰道。
驰道也是谢乔通过看广告,获得的新的[建筑]。
道路的等级,分为:小径、土路、大道、驰道。
最高等级的驰道,路面相当平坦,几乎相当于她原世界的水泥路了。马匹、马车可以在上面风驰电掣,后勤运输的效率将发生质的飞跃。
这意味着,物资可以更快地运往前线,兵员调动将更加迅速,甚至伤兵也能得到及时转运。这无疑是战争机器的巨大提速。
唯一的缺点,就是这种夯土路,毕竟不是水泥路,一遇暴雨冲刷,还是有损毁的风险。
但好在,拥有子系统后的张宝,可以随时监控道路状况,并利用系统进行定期维护,成本远低于重新修建。
人选已定,事不宜迟。谢乔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疲惫,眼中重新燃起锐利的光芒。
她唤来门外肃立的亲兵,低声吩咐了几句。
亲兵领命,身影迅速消失在夜幕之中。
第二日,天还未亮透。
禄福城的郡府,新任的榆安大都督黄意,督造令张宝,神色肃然地进入内堂。
两人心中都有些忐忑。
新政刚刚议定,主公一早召见,必有大事。
“主公。”见到从内室走出的谢乔,二人行礼。
谢乔一夜未眠,双眼下有着淡淡的青影,但精神却异常矍铄。
她没有多言,只是抬起手,用一种在描摹虚空符咒的姿态,在两人面前的空气中轻轻一点。
黄意和张宝只觉得脑海中一声轻鸣,仿佛有什么东西被硬生生塞了进来。
下一刻,一道只有他们自己能看见的,淡蓝色的光幕在眼前展开,上面是他们从未见过的文字和符号,闪烁着奇异的光芒。
【子系统赋予成功。】
一行清晰的文字最终定格在光幕中央。
黄意经历过无数大风大浪,此刻瞳孔骤缩,指着眼前的虚空,声音都在发抖,“主公……这,这是何等仙法?”
张宝更是死死盯着眼前的光幕,整个人如同被钉在了原地。
无数关于营造、机关、图纸的知识洪流在他脑中炸开,那些精妙绝伦的设计,那些鬼斧神工的技艺,让他浑身颤抖。
谢乔缓缓道:“此为天赐,亦是考验。我将以此法,助你们成就大业,也望你们,能助我成就匡扶天下之大业。切记,你们所见所闻,皆为天机,不可泄露分毫。”
接下来的半个时辰,谢乔简短地向他们解释了子系统的功能,以及他们各自的职责。
二人的子系统权限各有不同,黄意的子系统侧重于人口管理、资源调配与兵员募集。而张宝的子系统则是工程建造、技术图纸和后勤维护的集合体。
更多的功能,则需要他们在实践中,自己去摸索。
虽然有时代和认知的局限性,但以他们的智慧,相信这个过程不会太久。且还能通过子系统的实时通讯功能,不懂之处,随时可以问谢乔。
两人虽然心中仍有诸多疑惑,但都暂时保留,随即郑重地跪地叩首,发誓定当竭尽全力,不负主公所托。
碌福城的新政会议结束后,各级官员将领,即刻返回各自驻地,各司其职,各行其是。
一场轰轰烈烈而又井然有序的变革,在谢乔治下的每一寸土地上展开。
而谢乔,在解决了后顾之忧后,没有丝毫松懈。她旋即领着休整完毕的野
战大军,继续踏上东进的征途。
她已经与黄意,商定了新的募兵用兵模式。
榆安都督府,将利用凉州的地理优势,募集骑兵为主,包括西凉铁骑、西凉弓骑和西凉连弩骑等三个兵种。
因为西凉盛产马匹,且当地民风彪悍,擅长骑射,这里的百姓天生就是骑兵的好苗子。骑兵具有极强的机动性,可以更快抵达前线战场,执行侦察、突袭、追击等任务。
至于必须的、用以填线的、巷战肉搏的步卒,训练较为简单,谢乔则可以在当地直接募集。
这样既能利用当地人力,减轻后勤压力,又能快速扩充兵员,形成步骑协同的完整作战体系。
大军再次开拔,旌旗蔽日,绵延十里。
谢乔优化了她的主力大军的行进军阵,使其在行军状态下也能保持高度的警惕和战斗力。
西凉铁骑、西凉弓骑、西凉连弩骑打头阵,由越骑校尉极支辽率领。
数千骑兵,如同一股黑色的铁流,呈扇形散开,在主力大军前方和两翼游弋。
他们是军阵的毛发和感官。
他们既是前锋,也是斥候,负责探路、扫清沿途的小股流寇,对任何可能存在的敵方哨探进行降维打击。寒光闪闪的弩箭和马槊,让任何杂牌军队连靠近的勇气都提不起来。
在中军,是序列整齐的西凉步卒和西凉弓卒方阵,他们是整个大军的血肉。
骑兵虽利,却不能解决所有问题。巷战、守城、正面硬撼,终究要靠这些坚韧的步卒。
但步卒的防御相对薄弱,易成为敵方弓手的靶子,以及敌方骑兵的猎物。
一旦前方传来敌情警报,训练有素的西凉盾卒会立刻前出,在军阵最前方组成一道钢铁壁垒。
巨大的方盾如鳞甲般紧密相连,其后伸出的,是密如林莽的长枪。长枪阵是骑兵的坟墓,骑兵一旦没入其中,有死无生。
这套经典的“步兵方阵”,足以让任何胆敢冲阵的骑兵有来无回,也能有效抵御敌方弓手的远程抛射。
而在军阵的最后方,数十辆巨大的投石车,由健牛拖拽,发出“咯吱咯吱”的沉重声响。
这些战争巨兽,能够在敌军的视野之外,将数百斤的石弹抛射到他们头顶,实现超视距打击。
离开酒泉郡境之后,一路上再无波澜。夜幕降临,大军择地扎营,无数篝火在旷野上亮起。
帅帐之内,谢乔在处理完一天的军务后,临睡前习惯性地调出系统面板,检视自己领地的各项数据。
一个意外的发现,让她颇为欣慰。
此前福碌城一直低迷的民忠值,竟然有较大规模的回升,不知不觉间来到了74点。
虽然仍不算高,但已经脱离了随时可能发生暴动的危险区,进入了一个较为安稳的数值。
她看着面板上的数据变化曲线,若有所思。
她似乎明白了,这与她身处的位置有关系。顶着[窃国巨盗]这样的恶名,去一个地方,当地必然对她充满警惕和不信任。
而如果远一点,标签对当地民忠的影响就会小一点。
比如,现在已经离她足够远的龙勒城,民忠在82,榆安则在80。
至于更远的,梁国诸县,民忠竟然都到了85,创下了历史最高。
距离,稀释了“窃国巨盗”那顶沉重帽子带来的负面效应。
这只是一个小插曲,谢乔不再纠结一城一地的得失与评价,目光更加坚定地投向了东方。
河西四郡,敦煌、酒泉、张掖、武威,谢乔已得其二,下一个目标,便是张掖。
那片土地,以及盘踞在那里的割据势力,将是她这架战争机器下一个要碾碎的障碍。
第137章
大軍离开酒泉郡界,向东挺进,路上的景象比敦煌和酒泉要略微丰富一些,但依旧是以戈壁和沙丘为主色调。
張掖,取“張国臂掖,以通西域”之意,由汉武帝设立。其地理位置极其重要,是河西走廊的中段枢纽。
郡下辖八縣:觻得、昭武、屋兰、删丹、氐池、日勒、番和、骊靬。
此外,还有两个特殊的行政单位,与郡同级的張掖属国和居延属国。
这二者,是朝廷为了安抚和管理内迁的少数部族而设立的羁縻性质的属地,主要由匈奴、羌、氐等部落杂居。他们不编户籍,但有自己的王侯,并向汉家称臣纳贡。
与敦煌、酒泉二郡类似,连年的战亂和朝廷的衰微,这片土地恶劣,贫瘠,人口稀少,匪寇猖獗。
根据斥候的情报,如今張掖各縣,被小股的割据势力占据,他们名为一方豪强,实则不过是占山为王的匪寇,守备力量聊聊无几,軍备废弛。
这正是謝乔所期望的局面。
她的战略目标非常明确:以雷霆之势,快速扫清这些无足轻重的障碍,将整个河西走廊纳入囊中,为接下来与韩遂、马腾的决战,争取到最广阔的战略纵深和最丰厚的资源。
风沙在帅旗下呼啸,吹得旗面猎猎作响。
謝乔勒住缰绳,“传令越骑校尉极支辽。”
一名亲卫策马而出,垂首待命。
“前锋骑兵部队,不必等待中軍,自行选择目标,以最快速度扫清张掖全境抵抗力量,速战速决。”
“喏!”传令兵领命而去。
对于盘踞在张掖各縣的那些小軍阀而言,极支辽和他麾下的数千精锐骑兵,将是一场无法理解无法抵御的灾难。
他们习惯了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上作威作福,欺压百姓,早已忘记了真正的战争是何等模样。
正如謝乔所料,当极支辽率领的骑兵部队如黑色的潮水般涌入张掖郡界时,所谓的抵抗脆弱得像纸一样。
几乎只是先头负责侦查的小股游骑,便能摧枯拉朽,解决掉任何试图螳臂当车的有生力量。
后续的主力步兵,唯一的任务就是进行军事占领,接收城池,张贴安民告示,安抚百姓。
觻得縣,张掖郡治所在,城墙低矮,守军疏于防范,城门松散地敞开着,几名衣衫不整的士兵正在城门口打盹。
他们哪里料到,一支精锐的骑兵会在如此短的时间内,跨越数百里,兵临城下。
当大地的震颤将他们从睡梦中惊醒时,一切都晚了。
一名守军被这震动弄得有些烦躁,他不耐烦地睁开眼,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嘟囔着:“哎呦,又是哪儿来的沙暴……”
话音未落,他的瞳孔骤然收缩成一个针尖。
地平线的尽头,一道黑线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粗、变宽,那不是沙暴,而是一片移动的钢铁森林!
“敌……敌袭!!!”
他的尖叫被淹没在骤然响起的、如同雷鸣般的马蹄声中。
“衝锋!”极支辽手中的马槊向前一挥,发出了狼的嚎叫。
他一马当先,犹如离弦之箭,那股在草原上纵横驰骋的野性,此刻被彻底释放。
在他身后,西涼铁骑整齐划一,在他身后瞬间完成了从巡航到衝刺的加速。
马蹄翻飞,卷起的沙尘遮天蔽日,如一条土龙在地面上咆哮前行。
城门口的守军听到声响,惊恐地抬起头,还未反应过来,便被铁骑的洪流淹没。
弓骑和连弩骑在铁骑两侧展开,他们并未直接衝城,而是在百步之外停下。战马嘶鸣,马背上的骑士却稳如泰山,几乎在同一时间完成了摘弓、搭箭、上弦的动作。
“放!”射声校尉一声令下。
密集的箭雨,帶着尖锐的啸声,覆盖了城墙上试图组织防御的零星守军。连弩的射速和火力密度,让这些地方杂兵瞬间崩溃。他们甚至没有时间躲进女墙后,便被射成了筛子,惨叫着从墙头栽倒。
极支辽率领的铁骑,毫不停留地衝破形同虚设的城门,一头扎进了县城狭窄的街道。
街道上的百姓惊叫着四散奔逃,小贩打翻了摊子,路人躲进屋里,紧闭门窗,从门缝里惊恐地窥视着这支如天神下凡般的军队。
战斗几乎是一面倒的屠杀。
城内的守军从营房涌出,亂糟糟地试图在街上列阵,许多人连甲胄都没穿戴整齐。
零星的箭矢射向冲来的铁骑,却发出叮叮当当的脆响,箭头在敌方骑兵的胸甲上撞出一溜火星,然后无力地弹开,而那名骑兵甚至连身形都没有晃动一下。
装备的差距是天壤之别。守军的刀剑,许多还是劣铁打造,卷刃生锈,保养极差。当他们鼓起勇气,迎向冲来的骑兵时,才发现自己的武器根本砍在对方厚重的铠甲上,除了留下一道白印,毫无作用。
反而,对方随手挥出的一刀,轻易地便能斩断他们的兵器,连帶着斩断他们的手臂和身体。两刀对砍,折断的永远是他们自己的。
这已经不是单纯的工艺差距,而是对钢铁提纯技术的代差。
至于身手,更是无法相提并论。
这些久疏战阵的兵痞、匪寇,只会一通王八拳般的亂砍。而敌军,每一个都是从血与火中磨砺出来的杀人机器,动作简洁、高效、致命。
任何试图抵抗的身影,都会在下一个瞬间被高速奔袭的马槊洞穿,或是被狂奔的战马正面撞上,撞得骨断筋折。
一个在县城里作威作福惯了的军官,挥舞着环首刀,脸上帶着一丝疯狂的狰狞,吼叫着冲向极支辽:“来将通名!我乃张掖校……”
极支辽甚至没有看他第二眼,手臂一振,手中的马槊化作一道残影,精准地从那军官张开的嘴巴里刺入,从后颈贯出。
那军官的吼叫声戛然而止,身体被巨大的惯性帶着向后飞
出,钉死在了一家店铺的木门上。
极支辽没有丝毫减速,抽出马槊,从那具尸体旁呼啸而过。对于他来说,这不过是清扫一只路边的苍蝇。
这是极具压迫感的降维打击。
力量、速度、纪律、装备,全方位的碾压。
觻得县的割据势力头目,是一个名叫王康的小军阀,他平日里只知道搜刮民脂民膏,在府邸中饮酒作乐,穷奢极欲。
手下的兵痞也毫无纪律,根本没有受过任何正规的军事训练。与其说是军队,不如说是一群有组织的流氓。
当震天的喊杀声传到他的府邸时,他在酒宴上喝得酩酊大醉。
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怒骂道:“是哪个不长眼的蠢东西,敢扫你阿爷的兴?”
极支辽的马槊已经抵在了他的喉咙。
“饶命,饶命!我愿献城投降!只求将军饶我一命!”王康吓得浑身颤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酒意瞬间消散。
极支辽不屑地冷哼一声,用马槊将他挑翻在地,喝道:“绑了,等候大司马发落!”
半日之后,謝乔率领的主力大军抵达觻得县。
城中的景象已经恢复了平静,街道被打扫干净,尸体被统一收敛。
一队队西涼步卒在城中各處要道巡逻,维持着秩序。百姓依旧不敢出门,但从门缝中投来的目光,已经从最初的惊恐,多了几分好奇和审视。
谢乔在被清空的县衙大堂坐定,被五花大绑的王康被拖了上来,狼狈地跪在堂下。
“将军饶命!饶命啊!”一见到谢乔,王康便涕泪横流,拼命磕头。
谢乔没有理会他的求饶,直接开口问道:“张掖郡,如今是何形势?”
王康愣了一下,随即明白这是自己的活命机会,他不敢有丝毫隐瞒,连忙竹筒倒豆子般地说了起来:“回将军的话,张掖太守及各县吏员,皆已被逐。张掖八县,如今和小的这里差不多,都是各霸一方。昭武县是李虎,屠夫出身的莽夫。屋兰县是赵常,是个盗贼的,心黑手狠……他们手底下的人马,多的不过三五百,少的也就百十来号人,都是些乌合之众,不堪一击!将军天兵一到,他们必定望风而降!”
为了增加自己活命的筹码,他几乎是抢着说道:“小的……小的愿为将军做马前卒,去替将军劝降!我对他们每个人的底细都一清二楚,知道他们的软肋!只要将军饶小的一命,小的定当……”
谢乔静静地听着,此人所说的一切,都与她得到的情报吻合。
“张掖属国和居延属国呢?”她又问。
“那……那两个地方,都是些化外之民,匈奴、羌人、月氏的杂种都有。”王康的语气里充满了鄙夷,“他们不服王化,只认自己的头人。不过他们穷得很,除了会放马牧羊,别的什么都不会。平日里我们都懒得去招惹他们。”
谢乔点了点头,心中有了计较,不再有兴趣听王康的废话。
他的价值,在开口的瞬间就已经被榨干。一个没有实力,没有远见,情报也毫无新意的废物,留着他,只会浪费粮食。
她挥了挥手:“把他拖出去,斩了。枭首示众。”
这句轻描淡写的话,却如同晴天霹雳,劈得王康魂飞魄散。
他脸上的谄媚笑容瞬间凝固,随即化为极度的惊恐与绝望。“不!将军!大司马!我说的都是真的!我还有用!我……”
他拼命挣扎,双腿在地上亂蹬,但很快就被孔武有力的亲卫拖出了大堂。片刻之后,堂外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然后一切归于沉寂。
情报,没有价值。战斗力,更是个笑话。与这种人周旋,只会浪费她宝贵的时间。
她要的是一个崭新的完全听命于她的涼州,而不是接收一堆旧势力的垃圾。
用雷霆手段清洗掉这些地头蛇,所带来的震慑效果,远比收编他们更有价值。
……
十五日后。
张掖郡全境已被控制,郡府的旗幡换成了黑底赤字的“谢”字大纛。
这半个月,对张掖郡的百姓而言,经历了一场天翻地覆的剧变。
极支辽率领西涼骑兵如同秋风扫落叶,将那些所谓的豪强一个个连根拔起。
昭武县的李虎,屠户出身,一身横肉,性情暴戾。自以为城墙坚固,手下都是敢打敢杀的亡命徒,试图据城而守。
结果城门被攻城槌一击撞碎,他本人在乱军中被一名普通的西凉骑兵斩于马下。该名骑兵凭借此军功,爵位由最底层的公士,晋级为左尉。
屋兰县的赵常,盗贼出身,则要聪明许多。在听到大军将至的消息后,他没有丝毫抵抗的念头,连夜卷了金银细软想要出逃。
他自以为隐蔽的逃生之路,早已被一队埋伏在外的游骑盯上。黑暗中,绊马索将他连人带马狠狠地摔翻在地,不等他挣扎起身,十几支锋利的马槊已经抵住了他的咽喉。
李虎、赵常之流,在西凉铁骑的兵锋之下,甚至连像样的抵抗都组织不起来。他们的头颅被一一悬挂在各自盘踞的县城城楼之上,与觻得县的王康遥遥作伴。
绝对的武力带来了绝对的秩序。
整个张掖郡的混乱局面,以一种近乎奇迹的速度被强行扭转,继而重建。
街头不再有横行的兵痞,乡野不再有拦路的盗匪。一队队身着玄甲的西凉步卒,迈着整齐的步伐在城中各處要道巡逻,他们沉默寡言,眼神锐利,任何敢于挑衅秩序的人,都会被毫不留情地拿下。
半个月来,百姓从最初的惊恐,到后来的审视,再到如今小心翼翼地走出家门,尝试着恢复往日的生活。
他们发现,这支军队,虽然杀气腾腾,但只要不触犯军法,他们秋毫无犯。
集市重新开放,虽然摊位稀稀拉拉,远谈不上繁荣,但那一声声久违的叫卖,那一口热腾腾的炊烟,已经为这座死气沉沉的城池,带来了久违的烟火气。
谢乔就地募集青壮,补充守备部队,分派官吏,清丈田亩,安抚百姓。在她的规划下,一切都进行得有条不紊。
就在一切百废待兴,万象更新之际,一人前来郡府求见。
“禀大司马,府外有一儒生求见,言说仰慕大司马雷霆手段,革故鼎新,特来投效。”亲卫在大堂外禀报。
“请他进来。”
片刻后,一个身影在亲卫引领下,步入内堂。
谢乔抬起头,打量着堂下之人。此人约莫三十许,身着一袭半旧的青色儒衫,样貌平平无奇,属于扔进人堆里就找不着的那种。
但他的眼睛,却异常锐利,闪烁着与他普通外表极不相称的精光。
谢乔放下手中的竹简,身体微微前倾,饶有兴致地看着他,“我观你并非寻常读书人,为何来投?”
他坦然迎着谢乔的目光,朗声道:“回大司马,草民蘇园,曾为郡中小吏,见惯了豪强如何鱼肉乡里,也见惯了官府的腐朽无能。乱世之中,仁义道德不过是空谈,唯有雷霆手段,方能扫清寰宇,重塑乾坤!大司马入张掖,十数日之内,荡平群小,快刀斩乱麻,行事果决,不拘一格。这等气魄手腕,正是乱世所需的雄主之姿!草民不才,愿追随大司马,效犬马之劳。”
他的话语铿锵有力,直白而大胆,没有丝毫文人的矫饰。
打开系统,[蘇园]出现在可招募人才的列表里,系统给他的初始标签是[治才],各项能力数值都不错,可招募度是满格。
谢乔心中了然,这是她头顶窃国巨盗标签所吸引来的人才。
她清洗王康之流的匪寇,就是要向天下人宣告,她要的不是妥协与收编,而是彻底的颠覆与重建。只有认同这种理念的人,才是她真正需要的人才。
这道无形的筛子,已经开始起作用了。
但欣赏归欣赏,考验必不可少。
谢乔并未立即
表态,缓缓靠回椅背。
她将双手交叠于身前,淡淡地说道:“你说得很好。但话说得漂亮,不代表事就能做得漂亮。我且问你,王康、李虎之流虽是渣滓,但其一死,麾下部众,家中亲族,难免心怀怨恨。如今虽慑于我军威,不敢妄动,但终是隐患。你若是我,当如何處置?”
这是一个极其尖锐的问题,考验的不仅是政务能力,更是人性和胆魄。
處置得宽,恐养虎为患。处置得严,又恐激起更大的反弹,落得一个残暴之名。
蘇园几乎没有思索,立刻回答道:“回大司马。此事当分而治之。其核心党羽,作恶多端者,当与首恶同罪,明正典刑,以儆效尤,绝不可恕!其被胁从的普通士卒、家中未参与恶行的妇孺,则当区别对待。士卒可打散后,择其精壮者,补充守备部队,戴罪立功。老弱者,则发放少量钱粮,遣散回家,令其自食其力。至于其亲族,当严密监视,但只要其安分守己,便不可妄动。大司马行的是王霸之道,既要有霹雳手段,也要有海纳百川之心肠。杀,是为不杀。但对无辜者的滥杀,则会断绝明公立足之根基。”
条理清晰,逻辑缜密,手段狠辣又不失分寸。
谢乔不置可否,又抛出第二个问题:“张掖连年战乱,土地荒芜,百姓流离。如今秩序初定,但府库空虚,军粮尚需从后方调运。人无粮不活,军无粮不稳。钱和粮,从何而来?”
蘇园闻言,非但没有面露难色,反而上前一步,神情笃定。
他从袖中取出一卷早已准备好的简牍,双手奉上:“草民不敢空谈。这是草民连日整理的腹稿。张掖之财,不在民,而在那些被诛的豪强!他们多年搜刮,府库地窖之中,金银粮食堆积如山。此为第一笔可用之财。其二,他们名下有大量良田,如今尽归大司马所有。当立即将田地分予无地流民,许其认耕,今年或可不缴,来年收成只上缴三成,以激发其生产之心。其三,以工代赈,修复水利。张掖郡水利设施年久失修,这也是导致许多土地荒芜的原因。可招募部分流民和被遣散的老弱士卒,投入到水利修复工程中,每日发以少量口粮,既可解决部分流民的生计,又能为明年春耕打下基础。此三策并行,短期可稳,长期可兴!”
谢乔接过竹简,展开扫了一眼,上面用工整的小吏体,清晰地罗列了各县豪强的预估家产、可清查的田亩数量,甚至还有对兴修水利的具体方案。数据详实,条理分明,显然是下过一番苦功。
她的眼神中,终于流露出一丝真正的赞许。
此人不仅有胆魄,有见识,更有踏实做事的干才。
她缓缓卷起竹简,看着依旧躬身肃立的苏园,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你想要一个什么样的官职?”
苏园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着谢乔,“草民不求高位,只求能将此策付诸实施!若大司马信得过草民,愿为大司马账下书佐小吏,凡此简牍所书之事,愿亲力亲为,为明公分忧!”
他要的不是权力,而是实现自己抱负的机会。他知道,在雄主面前,只有将事情做成,才能获得真正的信任和地位。
“以先生之能,只做一个书佐,未免屈才。”谢乔走到他面前,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她郑重宣布:“即日起,我以你为张掖督军御史。凡你所提三策,皆由你全权负责执行。”
督军御史!
这是一个前朝本朝都不曾有过的官职,但他这些日子却对这位大司马的新政有所耳闻。
这不仅是一个高位,更是一个拥有监督和实权的职位。
谢乔将整个张掖郡的财政、土地和对旧势力的清算大权,直接交到了一个刚刚投效的寒门小吏手中。
苏园心中激荡不已,双膝跪地,行了一个大礼,声音带着一丝颤抖,但更多的是兴奋和忠诚:“拜谢大司马隆恩!园必不负所托,为大司马开张掖之太平!”
之后几日,苏园几乎是以一种疯狂的姿态投入到了工作中。
他带着从西凉军中挑选出来的精锐士卒,直接接管了对各县豪强府邸的查封和清算。
苏园的行事风格,正如他向谢乔承诺的那样:雷厉风行,不留情面。
在觻得县,王康的府邸被查抄,苏园亲自监督,将堆积如山的金银器皿、丝帛布匹和大量的粮食,全部登记造册,一律充公。
他没有贪墨一分一毫,也没有放过任何一个与王康勾结的核心党羽。那些平日里作威作福的爪牙,全部被判处斩立决,枭首示众。
但同时,他也严格执行着宽猛相济的原则。
对于那些被王康强行征募的普通士卒,苏园亲自进行甄别,将其中身体强壮、但尚未沾染太多血腥的人,打散编入正在组建的守备部队,让他们通过劳动和服役来赎罪。
对于那些被豪强霸占的良田,苏园更是效率惊人,仅仅五日之内,第一批土地便开始分发给流民。
与此同时,苏园征募了大量流民和被遣散的老弱士卒,投入到水利修复工程中。在干涸的河道边,到处都是挥汗如雨的力工,虽然艰苦,但他们正在用自己的劳动,换取生存的权利。
这日薄暮,谢乔正在灯下审阅各县呈上来的田亩清册和户籍简报。
“禀大司马,”一名参军在她身后轻声道,“我们在张掖属国和居延属国的募兵进行得并不顺利。”
谢乔转过身,脸上并无意外之色。“细说。”
“那些部族,对汉人有相当高的戒备心。他们虽然慑于我军军威,不敢妄动,但对于加入我军,却十分抗拒。他们说,他们的勇士只为自己的部落和头人作战。”参军的声音有些干涩。
“意料之中。”谢乔淡淡道,“数百年来,汉人与他们的关系,时好时坏,猜忌的种子早已种下。他们不信任我们,是正常的。”
谢乔沉吟片刻,目光转向静坐在一旁的军师祭酒賈詡:“文和先生对此可有良策?”
跟随董卓时,賈詡便与凉州的羌、胡各部
打过无数交道,深知这些人的脾性。
他站起身,对谢乔拱了拱手,说道:“主公,对付这些部族,不可强逼,亦不可空谈大义。汉家的忠义二字,在他们那里一文不值。他们信奉的是:强者为尊,利益至上。”
“先生的意思是?”
賈詡道:“据在下所知,属国各部族之间,并非铁板一块。他们有世代的仇怨,有争夺草场水源的冲突,更有对头人地位的觊觎。主公现在需要的,不是零星的招募,而是一股能够稳定依附于我们的部众。”
话音未落,他已走到墙边那副巨大的舆图前,用手指点在了张掖属国和居延属国交界处的一片区域。
“在这片区域内,最强大的部落是铁勒部的分支,名为呼延氏。呼延氏素来强悍,对汉庭也最为桀骜不驯。他们的头人呼延豹,野心极大,一直想吞并周边的柔弱小部,以壮大自身。只是苦于实力不足,且担心会引来其他部落的联合抵制,陷入围攻。”
賈詡顿了顿,“我们要做的,就是为呼延豹提供一个机会。给他提供精良的铁器、足够的粮秣,甚至可以许诺他一个汉庭的虚名,让他帮我教训一些不听话的部族。他有我们撑腰,胆气自然会壮,一定去攻打他垂涎已久的目标,比如折兰部。”
“军师意欲令呼延豹去攻打折兰部?这岂不是让我军成为引发内乱的推手?”那名参军讶异,终于忍不住,失声叫了出来,“军师!这……这与纵虎伤人何异?此事一旦传扬出去,我大军声誉何在?”
面对质问,贾诩淡淡道:“乱世之中,求稳即是求乱。这些部族,就像是野草,不加以修剪,来年春风一吹,便会重新占草场。”
“我们放任呼延豹去攻击折兰部,但我们划定界限,并严密监控。让呼延豹尝到甜头,但他必须知道,这甜头是谁给的,以及何时该收手。”
“当折兰部被呼延豹打得濒临灭亡,家园被毁,勇士死伤惨重之际,主公,便可以大司马的身份,出现在战场上。”
贾诩的计策,如同剥洋葱一般,一层一层地展现出其冷酷的逻辑。
“此时,主公不是去帮助呼延豹,亦不是去帮助折兰部。主公是去主持公道,止戈息武。主公告诉呼延豹:你已获得了足够的战利品,但你不能赶尽杀绝,否则,便是与我军为敌!”
“同时,主公告诉折兰部的残余:你们的失败,是因为你们的弱小。但吾心怜悯,愿意给你们一个生存的机会。”
“折兰部被呼延豹彻底打残,他们无力自保,更无力重建家园。此时,主公提出一个条件:折兰部所有剩余的青壮年勇士,必须全部编入我军,为期三年,以此换取对他们部落的庇护,以及重建家园的资源。”
“因为他们没有别的选择。加入我们,他们可以保住妻儿老小的性命,可以获得我们提供的粮食和耕牛。他们是为了生存而战,这样的军士,才是最忠诚、最悍不畏死的。”
“至于呼延豹,”贾诩道,“他得到了他想要的战利品,但他也彻底明白了一个事实:他的强大是主公给予的,而主公随时可以收回。他从此将成为主公手里的一把刀,一把用来威慑其他蠢蠢欲动的部族的长刀。”
谢乔静静地听着,没有说话。
作为一个现代人,她知道这种手段在历史上被称为“以夷制夷”,是历代中央王朝对付边疆民族的惯用伎俩,但亲耳听见并准备实施,依然让她感到一种深刻的寒意。
这意味着,她将亲手导演一场屠杀,用一个部落的鲜血和苦难,来换取另一个部落的归顺和自己的兵源。
贾诩似乎看穿了她的内心挣扎,上前一步,声音压得更低,却更加有力:“主公,乱世之中,阴毒与否,只在于结果。若不如此,张掖难安。一旦等到我们与马腾、韩遂在武威一线交战,后方羌胡趁机叛乱背刺,届时烽火四起,受苦的依然是张掖的百姓。以小乱,换大治,以局部的血腥,换取长久的安宁。这便是乱世生存之道。”
谢乔缓缓闭上眼睛,思虑片刻,做出了决定:“就按文和先生的计策办。”
“遵命。”贾诩深深一揖,眼底闪过一丝赞许。
他知道,这位年轻的主公,正在快速地蜕去最后一丝乱世中不应存在的仁慈,成长为一名真正的雄主。
第二日,贾诩以大司马使者的身份,带着一队护卫和几辆装满货物的马车,进入了呼延氏的营地,面见头人呼延豹。
草场上,强壮的胡人男子赤裸着上身,在烈日下摔跤、驯马,看到贾诩这队汉人进来,眼神里充满了审视和不屑。
大帐内,呼延豹踞坐主位。
他听闻汉人使者前来,心中本就对那个新来的搅动整个张掖风云的女子有些不忿,但出于对其实力的忌惮,不得不强压着火气,见上一见。
“汉使,来此有何贵干?”呼延豹问。
贾诩微微一笑,躬身行了一礼:“参见君长,闻听君长乃是居延草原上真正的英雄,我家主公心生敬慕,特命我送来一些薄礼,聊表寸心。”
说着,他命人将带来的一口口箱子打开。当崭新的铁制兵器、铠甲,一袋袋沉甸甸的粟米摆在他面前时,呼延豹的呼吸粗重了。
他大步流星地走下主位,抓起一把环首刀,用指甲弹了弹刀刃,发出清脆的嗡鸣,久久不散。
这比他们部落铁匠敲打出来的那些粗糙铁器,精良了不止一个档次!
贾诩没有急于说明来意,慢条斯理地开口:“大司马言,君长如草原之苍鹰,苍鹰该搏击长空,俯瞰万里。可如今,却被一些叽叽喳喳的麻雀束缚住了翅膀,局于一隅,实在令人惋惜。”
这番话带着恰到好处的恭维,又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挑拨,像一只灵巧的手,精准地挠到了呼延豹内心最深处的痒处。
他挺起胸膛,深以为然。
他其实一直想吞并周边的小部族,壮大自身。尤其是那个与他有宿怨的折兰部,可苦于实力不足,更怕引火烧身,被群起而攻之。
见火候已到,贾诩趁势而为:“我家主公欲上表朝廷,擢君长为居延都尉,统领属国诸部。君长意下如何?”
居延都尉!汉庭的官职!
这意味着他将不再是一个普通的部落首领,而是被大汉承认的、名正言顺的草原之主!
呼延豹只觉得一股热血直冲头顶,整个人都轻飘飘的。
就连那个搅动张掖风云的汉人,都要来笼络他,贿赂他。
他太行了!
他是阿娘的骄傲!
三天后,草原的宁静被骤然打破。
呼延豹果然以折兰部越界放牧为由,悍然率部,突袭了折兰部的草场。
装备了精良汉制兵器的呼延氏勇士,如同猛虎冲入羊群,折兰部猝不及防,节节败退。
折兰部族的营地很快被攻破,毡房被点燃,黑烟滚滚,直冲云霄。
周边几个与折兰部交好的部族,本欲出兵援助,但当他们的斥候看到呼延氏军队中那些闪着寒光的制式兵器,以及在远处山坡上若隐若现的汉军斥候旗帜时,所有人都胆怯了。
他们明白,呼延豹的背后,站着那个刚刚踏平了张掖的汉人,大司马谢乔。
恐惧压倒了义气,此时,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隔岸观火。
很快,折兰部的营地化为一片焦土,就在呼延豹准备给予折兰族人最后一击,将这个宿敌从草原上彻底抹去的时候,一阵沉重而整齐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如滚雷般传来。
一支黑甲玄旗的骑兵奔驰而来,军阵森严,为首一员猛将,身形高大,面容冷峻,正是极支辽。
作为曾经匈奴大部族出身的首领,极支辽身上带着一种天然的血脉压制,他的眼神扫过呼延豹,就像是雄狮在审视一头不听话的鬣狗。
呼延豹心中的狂热瞬间被一盆冰水浇灭,他立即,半跪行礼:“参见将军!”
极支辽勒住战马,用马鞭遥遥一指:“大司马有令,上天有好生之德,得饶人处且饶人。你的战利品已经够多了,到此为止吧。”
呼延豹张了张嘴,还想说些什么,但对上极支辽那双毫无感情的眼睛,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
他知道,这是命令,不是商量。
他打了个激灵,立刻大声下令:“住手!所有人,都住手!”
谢乔在折兰部营地的废墟中,找到了一个浑身浴血的青年,他正是折兰的头人,折兰乌孙。
“你……你这个魔鬼!”折兰乌孙的声音嘶哑,充满了刻骨的仇恨,“是你!是你给了呼延豹那条恶狼獠牙!”
“是。”谢乔坦然承认,她的目光扫过那些绝望的面孔,心中掠过一丝不忍,但语气依旧平静,“但现在,我也是能给你们唯一生路的人。”
她翻身下马,走到折兰乌孙面前,“你的部落已经完了。就算今天呼延豹退走,你们也无法度过这个冬天。”
“把你部落里所有还能拿起武器的精壮男子都交给我,让他们为我效力三年。三年后,他们可以自由离去。作为交换,我会给你的族人一片新的家园,有草场,有帐篷,有粮食,有耕牛,并且,我的军队会庇护你们,让任何人都无法再伤害你们。”
折兰乌孙惨笑起来,笑声中带着血沫:“用我族人勇士的自由和鲜血,去换取苟延残喘的机会?这就是你们汉人的仁慈?先将我们推入地狱,再假惺惺地伸出援手?你做梦!”
“这不是仁慈,这是选择。我是上位者,没有必要对你仁慈。”谢乔冷漠地说道,“这是一个让你族人活下去的选择。他们的命,现在就在你的一念之间。”
折兰乌孙沉默了。
他回头看了一眼族人,看到的是一张张惊恐麻木而又期盼的脸。
他知道,谢乔说的是事实。
仇恨不能让孩子们填饱肚子,尊严也无法抵御冬天的严寒。他缓缓地、屈辱地跪了下去,将那柄断刀横在身前,低下了高傲了一生的头颅。
“折兰部……愿意追随大司马。”
五百名剽悍勇猛、因家园被毁而渴望战斗与财富的异族勇士,就这样加入了谢乔的麾下。
谢乔信守承诺,再将无处可去的折兰部老弱妇孺,接到了张掖城中居住,分配屋舍,并分给他们食物。
这既是怀柔,也是人质。
让这些勇士没有后顾之忧,他们的亲人生活在此,他们便永远不会背叛。
……
此后的一个月,贾诩的计策被完整地执行下去。
在谢乔的默许下,居延都尉呼延豹又借故攻打了几个不听话的小部族。
每一次,谢乔的军队都会在最关键的时刻出现,以调停者的身份,将那些走投无路的部落残余收编,勇士编入军中,老弱迁入汉地。
很快,呼延豹发现自己成了草原上的公敌,若非有汉军的威慑,他早已被周边所有部族联合围攻。
呼延豹:?
呼延氏彻底失去了独立性,只能乖乖地更加紧密地依附于谢乔,成为她手中最听话的一条恶狼。
至此,谢乔兵不血刃,便成功地将张掖属国和居延属国这两片土地上最不安定的因素,转化成了自己手中一把锋利的快刀。
整个张掖郡,连同两大属国,被彻底纳入了她的版图。
张掖再往东,是河西四郡的最后一郡,武威。
同时,据斥候的情报,韩遂的手已经伸到了这里。
这也意味着,谢乔即将面临真正的挑战,韩遂和马腾。
这二人的势力,绝非此前的小鱼小虾可以比的。他们麾下,有同样骁勇善战的西凉兵,有百战余生的宿将,更有经营多年的稳固地盘。
相比而言,她的优势,是速度和出其不意。
她必须讲究速战,在韩遂和马腾尚未完全反应过来,尚未形成稳固同盟之前,以雷霆万钧之势,不断攻城略地,将战线以最快的速度向前推进,不给他们任何喘息和联合的机会。
这场战争,从一开始,就必须是她来决定节奏。
第138章
折兰部的五百勇士,被正式编入系统部曲。
谢喬没有简单地将他们归入现有编制,而是利用系统权限,创建了自定义兵种,[折兰悍士]。
由折兰部的头人,折兰乌孫,担任这支部曲的軍候,爵位为右尉。
她深知,这些在草原上生、草原上长的异族勇士,骨子里流淌着的是与汉人截然不同的血液,他们信奉狼图腾,崇拜力量,有着独特的战斗方式和野性的文化信仰。
强行融合只会消磨掉他们最宝贵的特质,唯有给予他们量身打造的归属感和荣誉感,才能将这股力量发挥到极致。
这支新生的部隊,虽然编制上仍是步兵,但其基础属性却远优于普通的[西凉步卒]。
作为常年以肉酪为主食的牧民,他们的身材比汉軍士卒更为剽悍强壮,骨骼粗大,肌肉虬结,浑身充满了野性的爆发力。
他们习惯了戈壁的风沙和饥饿,一旦配上精良的兵刃,经过严苛的训练,便是战场上真正的攻坚手,一把可以撕裂任何防线的锋利尖刀,无往而不利。
城外的[軍营],尘土飞扬。
校场中央,折兰乌孫的怒吼声震天。
此时,他不再是那个被击败的部落首领,而是这五百悍士的軍候。
他将所有的屈辱和仇恨,转化到日複一日的对部族勇士的残酷训练之中。
所有人知道,这是为族人争取生存,夺回尊严的唯一途径。每一次挥刀,每一次冲刺,都是对宿命的抗争。
他们心中有恨,也有希望。
折兰乌孫手持牛皮鞭,在隊列中疾走。
“你们为了什么而战!”
“複仇!複仇!複仇!”五百名勇士发出野兽般的咆哮,声音整齐划一。
每个人的脸上都涨得通红,青筋暴起,眼中燃烧着疯狂的火焰。
鞭子抽打在空气中,发出清脆的声响。
“快!再快!再快!你们是折兰的狼!不是圈养的羊!狼,就要有狼的样子!”
在一片激烈的搏击训练中,一个身材稍显瘦削的年轻勇士,名叫哈丹,正与一名体格壮硕的对手纠缠。
哈丹的动作虽快,但力量上终究差了一截。
对手抓住一个破绽,一记凶狠的扫腿,精准地绊倒了他。
哈丹重重地摔在地上,胸口一陣剧痛,讓他瞬间憋红了脸,猛地咳出一口带血的唾沫,狼狈不堪地。
“站起来,哈丹!”
折兰乌孫的咆哮在他耳邊炸响,“你的妻儿在看着你!你想讓他们看到一个废物吗!你想讓你未出生的孩子,将来指着你说那是我懦弱的阿父吗!”
哈丹眼中瞬间被屈辱和怒火填满。
废物?
他才不是废物!
他嘶吼一声,仿佛受伤的野兽,不顾胸口的剧痛,从地上一跃而起,像头发疯的公牛一样,用肩膀狠狠撞向对手。
对手猝不及防,被撞得连连后退,哈丹则用最野蛮的方式,夺回了主动。
整个校场,到处都是这样的场景。
折兰乌孙目光如炬,紧紧盯着每一个动作不够迅猛、每一次出刀不够狠厉的勇士。他要求他们用最快的速度冲刺,用最野蛮的方式搏杀,将每一次训练都视作复仇。
“你们的敌人不会给你们第二次机会!”他咆哮着,“战场上,慢一步就是死!软弱一分就是死!你们想死吗!”
“不想!不想!不想!”
“那就给我去扑!去咬!”
……
当收练的号角吹响时,五百名折兰勇士已经个个精疲力尽。
他们沉默地伫立着,他们像一群饥饿的狼,眼神里充满着对食物的渴望。
饿狼垂涎食物,他们垂涎战斗。
折兰乌孙大步流星走向高台,来到谢喬面前,右拳抚胸,单膝下跪:“大司馬,我的勇士已经准备好了。”
他的语气依旧生硬,但多了几分对强者的敬畏。
这一个月的相处,让他明白眼前这女子,绝非寻常人物。她有着超乎想象的智慧和手段,更重要的是,她说到做到。城里的族人确实衣食无忧,有了安稳的住处。
谢喬起身,走到他面前,“很好。很快,你们就会有复仇的机会。你们的家人在城中衣食无忧,你们的荣耀将在战场上亲手夺回。”
“谢大司馬!”折兰乌孙重重叩首,起身离去,背影决绝而坚定。
谢喬从属国招募的异族勇士,不止折兰部,还有云竺部、骆水胡等等,凡十一个部落,先后被谢乔编入自定义部曲,总人数超过了五千人馬。
这些来自不同部落的勇士,虽然文化各异,但皆渴望战斗,渴望一个能让他们重新站起来的机会。
谢乔为他们提供了这个机会。
与此同时,在更大的空间尺度上,一项浩大的工程正在迅速改变着河西走廊的格局。
在子系统的助力下,宽阔平坦的驰道,已经被榆安督造令张宝成功修到了张掖境内。
沿着古老的商路,一条以长城邊塞为西北起点,一路向东南延伸至张掖郡治的主干驰道已然贯通,将各郡各县牢牢地系在了战略版图上。
修建驰道的过程,在系统的加持下变得异常简单,就像在玩一个建设类游戏。
就像修长城一样,张宝只需要派力工收集并运输建造所需的材料,然后划定路线,系统便自动进行施工。
只不过,在单位长度
上,驰道所消耗的材料远低于长城,用时也更短。
这些原本需要耗费数年甚至数十年才能完成的工程,如同被按下了快进键,路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延伸,路面被压实,铺平。
未来,从这条主干道上,还将分出无数条支线,如蛛网般连接起各个县城、坞堡和聚落。
要想富,先修路,这是亘古不变的真理。这些驰道不仅是军事大动脉,更是经济大动脉,是凉州崛起的根基。
当然,目前驰道最直接的功用还是军事层面。随着战线的前推,军粮、箭矢、器械等物资源源不断地通过这条平坦坚实的道路,从后方运往前线,其运输效率,比起以往在坑洼不平的破碎烂路上颠簸,提升了数倍不止。
夜色渐深,中军大帐灯火通明,气氛紧张严肃。
这是谢乔对武威郡发动进攻前的最后一次军事会议。帐内,将领和谋士分列两侧,神情凝重。
斥候详细汇报了武威郡目前的兵力分布。
而更早派出去,伪装成商人的探子,则深入凉州腹地,带回了更关键的情报。
情报显示,韩遂与馬腾虽有联系,但双方军隊仍分散驻扎在各自的地盘,互有提防,并未真正形成合力。马腾的主力仍在扶风、天水一带,韩遂的大本营则在金城。
武威虽是韩遂的勢力范圍,但总体防御较为薄弱。
谢乔心中了然。这片土地终究是太辽阔了,地广人稀。
在这个通讯和运输效率低下的时代,想要在漫长的邊境线上各个据点处处重兵驻防,那后勤补给的压力足以拖垮任何一支勢力。
韩遂和马腾也不例外。他们只能将主力集中在核心地盘,对外圍的控制自然就弱了。
历史的脉络在谢乔脑海中清晰浮现,韩遂与马腾这对名义上的盟友,结义兄弟,实际上一直在互相提防,甚至多次反目。正是这种矛盾,给了她以弱胜强的机会。而她,必须把握住这种不稳定性,以快打慢,以奇制胜。
根据情报,此时驻守武威郡治姑臧城的,是韩遂麾下的阎行。
一听到这个名字,谢乔心痒痒。
这可是个能在陣前差点捅死马超的猛人啊!历史上的阎行最终投靠曹操,他不仅仅是勇猛,更具备卓越的战略眼光和临危不乱的决断力。
“姑臧兵力不足,然阎行勇猛,且颇有智计。他若死守,我们或需付出不小的代价。”贾诩提醒道。
“我不会给他死守的机会。”谢乔眼中闪过一丝精光,“阎行是西凉不可多得的将才,但他的劣勢在于,他没有料到我们会如此之快,如此果决。”
拂晓,天边残星尚未完全隐去。
姑臧城,万籁俱寂,只有守城士卒偶尔传来的哈欠声,和远处几声孤零零的犬吠。
没有人察觉,就在城外的阴影里,一群真正的狼,已经蛰伏多时。
“咚——!”
一声沉闷如雷的鼓声,毫无征兆地划破了黎明的寂静。
随着这声鼓响,早已在城下潜伏蓄势待发的折兰乌孙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咆哮,“杀!”
他一马当先,手持弯刀,身形矫健如豹,第一个冲出阴影。
在他身后,五百名折兰悍士扛着简易的长梯,如同一群挣脱了枷锁的饿狼,朝着城墙狂奔而去。
在后方弓手的掩护下,折兰乌孙率先登上城墙。
城头之上,守军被这突如其来的鼓声和喊杀声惊得魂飞魄散。
一名守将刚刚睡眼惺忪地爬上城楼,发现异常,声嘶力竭地吼道:“敌袭——!快放箭!擂石滚木伺候!点燃狼烟!”
话音未落,一支羽箭破空而来,穿透了他的咽喉。
此前,酒泉、张掖的变数,已经让阎行有所警觉。
他命人加强夜间巡视,但下面的校尉军候只当是贼寇之间的小打小闹,没有引起足够的重视。
毕竟这在乱世太过常见。
此番,城内守军虽有准备,但面对这群不要命的草原狼群,防线被迅速撕开。
折兰悍士先后通过长梯攀上城头,在城墙上搏杀,爆发出的战斗力让友军也为之侧目。
他们放弃了繁琐的格挡,用手中的弯刀凶狠地劈砍,用肩膀和身体去撞开盾牌,用牙齿去撕咬对手,以伤换伤,以命换命!
这种最原始、最野性的搏命方式,迅速在组织混乱的城墙上撕开了一道道血腥的口子。
与此同时,数十名悍士组成敢死队,下到城门处,抵御着城内守军的冲击。
在同伴的掩护下,两名手持巨斧的勇士劈开了粗大的门栓。
城门被打开,城外大军一拥而入。
他们不同于悍士的狂野,他们的战术素养和纪律性,保证了在攻入城池后能迅速结成陣型,向城内纵深推进。
姑臧城的抵抗在短短一刻钟内土崩瓦解,守军节节败退,或死或降,已然溃不成军。
胜利似乎已唾手可得。
然而,正当所有人都以为大局已定时,一阵急促而有力的马蹄声从内城街道深处传来。
一员银甲猛将杀出,手持一杆长矛,率领着数百名同样披甲执锐的精锐騎兵,如同一把锋利的匕首,精准地从侧翼杀出,狠狠地撞入了冲在最前面的汉军阵列之中。
来将正是阎行!
他脸上没有丝毫慌乱,眼神冷静得可怕。
那些原本已经被打散的守军残部,此刻竟像是被注入了强心剂,绝望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希望。
他们重新拾起武器,本能地向着阎行的方向靠拢,又重新恢复了战斗力。
马背上的阎行指挥若定,麾下騎兵阵型严密,即便是在狭窄混乱的巷战中,这支騎兵也展现出了惊人的战术素养,竟硬生生遏制住了汉军和折兰悍士的凶猛攻势。
长矛挥舞间,带起腥风血雨,马蹄践踏下,血肉横飞。
冲锋的西凉军步兵阵型瞬间被撕裂,许多士卒甚至未来得及举起盾牌,便被那势不可挡的冲力撞飞。
阎行本人更是勇不可当,长矛所指,无一合之将,转瞬间便有数名军士丧命于他的矛下。
折兰悍士的狂野在面对这种训练有素的騎兵冲锋时,也显得有些无措,他们虽然悍不畏死,但硬碰硬的冲锋,让他们吃尽了苦头。
谢乔立于高处,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阎行,果然名不虚传!
她心中惊叹。果然是历史上那个能与马超酣战,并险些将其刺于马下的猛人!
后续观望,这阎行非但勇猛过人,更难得的是这份临危不乱的决断力。
他只是扫了一眼城头溃败的景象,便清楚地知道,大势已去,姑臧城已经守不住了。
与在巷战中被慢慢绞杀相比,保存精锐,才是上策。
与其带着所有人困守死战,不如集中最精锐的力量,杀出一条血路突圍!
阎行在人群中如同一道银色闪电,他一边挥舞长矛,一边迅速而冷静地扫视着战场。
他的目光快速掠过东门、南门、北门的方向,最终停在了西门。
“随我突圍,西门!”阎行冷静地命令。
他当机立断,不作无谓的牺牲。
随后迅速集结身边最后的三百余骑兵,猛地调转马头,不再与敌军主力纠缠,从东门奋力突围。
“杀!别让他跑了!”折兰乌孙怒吼着,率部从侧面的小巷中抄近路追击,试图将这支骑兵截断。
然而,阎行仿佛背后长了眼睛。
在纵马狂奔中,他甚至没有勒停战马,只是凭借着超凡的平衡感和腰腹力量,在马背上拧身,摘下挂在马鞍上的长弓。
弓弦被瞬间拉开,发出嗡的一声闷响。
没有瞄准的停顿,三支羽箭射出,呈一个精准的品字形。三名冲在最前的折兰勇士应声中箭倒地。
他以一人之力,硬生生迟滞了追兵的脚步。
随即与三百骑兵如同一个滚烫的火球,势不可挡地撞向了刚刚被控制的西门。
守门军士虽已准备妥当,但面对这股绝望的冲击,也只能勉力抵抗。
阎行一马当先,长矛连连挑飞数人,坐骑高高跃起,越过拒马尖桩。
战马落地,他毫不停留,长矛一甩,便将堵在门洞里的几名士卒扫飞出去,硬生生冲出了城门。
身后的骑兵有样学样,紧随其后,或跃或撞,或劈或砍,涌出城门。
城门外,突然拉起绊马索,猝不及防之下,冲在最前面的骑士纷纷堕马。战马受惊哀鸣,人仰马翻,一片混乱。
三百余骑兵,在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中,折损了近百名骑士。
而更多的骑兵,则在阎行的带领下,成功避开了致命的陷阱,拍马狂奔,消失在城外茫茫的荒野之中。
鱼入沧海,再难寻觅。
这里其实有几层博弈。在围攻姑臧城之前,谢乔做了严密的部署。姑臧城共有东、南、西、北四门。
城内守军,如果突围逃窜,理论上东门距离最近,因为这个方向更靠近韩遂的腹地。
是以,谢乔在东门外布置了大量的绊马索和陷阱,虚位以待。
其余三门,北门次之,也布置了相应的伏兵。
南门则是她的主攻方向。
唯独西门,通往更荒凉的广袤戈壁,距离韩遂的势力范围最远,绕路也最久,是任何一个理智的指挥官都不会选择的突围方向。
所以,她没有在西门城外布下太多的埋伏,只留了基础的兵力进行封锁。即使是这些兵力,应对仓皇逃窜的守军,其实是足够的。
按照正常人的思维,如果突围,绝对不会想到最远最绕的西门。
然而,阎行偏偏选择了西门,还硬生生突围了。
谢乔不信这是误打误撞。
这个人,不仅勇武,心思也同样缜密。他洞悉了谢乔常理之下的疏漏。这无疑是一场博弈,而她,在这一回合中,略输一筹。
放跑阎行,实在可惜。
不仅是失去了一员猛将,更意味着她和韩遂之间,将再无任何缓冲可能。
一场大规模的会战已近在眼前,不可避免。
阎行会将这里的一切,原原本本地告知韩遂,甚至会夸大她的威胁。韩遂绝不会坐以待毙,他必定会集结重兵反扑。
谢乔不怕大规模的会战,凭借自己对历史走向的预判,和对军事科技、组织效率的碾压,她相信自己最终能赢。她有绝对的信心和底气。
但是,野战肉搏,她怕伤亡过大。麾下将士,不是消耗品。
每一名士卒,对她而言都是宝贵的资源。
他们更是活生生的人,有家人,有血肉,不是冰冷的数字。
每一次大规模的战争,都意味着无数的家庭将因此破碎。
作为统帅,她不能仁慈,战场伤亡在所难免。
然刀剑无眼,她仍然希望尽可能地减少伤亡,减少无辜的牺牲。
从阎行的马蹄声彻底消失的那一刻起,谢乔便迅速收敛了所有情绪,眼神坚毅。
她转身命令:“传我将令,立刻统计伤亡,清点战俘!传令全城,严格军纪,不得扰民!安抚百姓,维持秩序!”
命令下达,西凉军如同最高效的机器,迅速开始运转。
一队队军容整齐的士卒开始接管姑臧城的四门防务,被激烈的战斗破坏的门洞,很快就被清理干净,新的守卫严阵以待。
另一队巡逻兵则手持长戈,开始在狼藉的街道上巡逻,清理着遍地的血污和尸体,扑灭零星的余火,将散落的兵器和杂物收拢。
受伤的士兵被迅速抬走救治,城内临时设置的医护营地灯火通明,忙碌而有序。
牺牲的将士则被收敛,等待安葬,没有一人被遗忘。
城中百姓原本躲在门后瑟瑟发抖,以为又将面临一场浩劫,这是乱世之中,城破之后的常态。
却惊恐地发现,这些入城的士兵纪律严明,秋毫无犯。
一时间,城内躁动的情绪逐渐平复,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微妙的观望。
接下来的半个月,姑臧城进入了高效运转的阶段。
谢乔没有丝毫懈怠,亲自坐镇,日夜操劳。
整编降卒,训练新兵,论功行赏,并根据上一场战斗中立的军功,晋级相应的爵位和军职。
折兰乌孙因率先攻入城墙,悍勇无匹,晋升左校。
这种及时的奖赏,极大地笼络了将士人心,让他们看到了浴血奋战的价值。
姑臧城,以及武威诸县,迅速恢复了秩序与生机,较之前更好。
市场重新开放,商旅逐渐恢复往来,农田的耕作也未因战事中断。
谢乔派人发布安民告示,承诺减免赋税,鼓励生产,并严惩任何扰民欺市的行为。
而与此同时,谢乔还通过子系统,与远在千里之外的谢均实时沟通,开始进行更高层面的政治博弈。
一切准备,都在为即将到来的大战服务。
半个月后,秋意渐起,大漠深处的风声也越来越紧。
这一日,一名军士浑身风尘,嘴唇干裂,冲进大帐,单膝跪地,声音嘶哑而急切:“启禀主公!紧急军情!”
大帐内的气氛瞬间凝滞。
谢乔神情自若,淡淡道:“不必着急,且慢慢说来。”
军士喘了几口气,艰难地咽了口唾沫,才继续道:“斥候来报,马腾部倾巢而出,正往武威方向前出集结,约十万大军!韩遂部亦出兵马十万!”
谢乔:“……你说多少?”
军士答:“二十万!!”
第139章
西北战事如火如荼,而千里之外,在另一片土地上則是截然不同的景象。
在梁国睢阳,那出苦肉计,至今是百姓茶余饭后津津乐道的谈资。
睢阳城内最大的茶肆,闻道轩。
正是午后,茶肆里人声鼎沸,座无虚席。
跑堂的伙计穿着短褂,肩上搭着白毛巾,如同穿花蝴蝶般在桌椅间隙中穿梭,高声唱喏着添水、上点心。
三教九流,贩夫走卒,青衫士子,富态商人,皆汇聚于此,只为听那一段荡气回肠的朝堂秘闻。
正中央的高台上,一个年过半百的说书先生精神矍铄,唾沫横飞地讲到高潮。
说书人时而压低嗓音,营造出朝堂之上诡谲紧张的气氛,时而声若洪钟,仿佛亲临两军阵前的金戈铁马。他唾沫横飞,手舞足蹈,将一段朝堂秘闻讲得是活灵活现。
突然,手中惊堂木啪地一声脆响,整个喧闹的大堂瞬间安静下来。
“……要说那謝乔,实乃一篡逆之辈,窃国之巨盗!想她一介女子,牝鸡司晨,本已是乱了纲常。竟包藏祸心,效仿董卓,妄图染指于鼎!”
他话锋一转,声调陡然拔高,充满了崇敬:“幸得我朝圣人太師,洞若观火,明察秋毫!太師深知,若任由此女坐大,必为国之巨祸!为保我大漢四百年江山,为正朝廷纲纪,太師当机立斷,将其逐出中枢,贬往西凉那鸟不拉屎的苦寒之地!诸位看官,这等胸襟,这等魄力,当真是壮士斷腕,可歌可泣!”
说书人一番话说得是声情并茂,荡气回肠。
话音刚落,满堂看客无不倒吸一口凉气,如同亲眼见证了那场惊心动魄的朝堂博弈。
短暂的寂静后,人群中爆发出雷鸣般的叫好声。
“好!说得好!太師真圣人也!”一名头戴纶巾的年轻士子激动而起,振臂高呼,眼中闪烁着崇拜的光芒。
“圣人就是圣人,心中只有国家大义,毫无半点私情!大公无私,国家为重!”邻桌一个商人模样的男子抚掌赞叹。
謝均的圣人形象,就在这日复一日的舆论引导下,如同一座巍峨的山岳,在百姓和百官心中日益高大,隐隐有天下归心的趋势。
每当他的车驾经过街市,百姓无不自发停下手中的活计,自发跪拜,眼中满是崇敬与希冀。
在这连年战乱民不聊生的大背景下,人们太需要一个精神支柱,一个能够拯救苍生的英雄。
一位“天降圣人”应运而生,解民于倒悬,这实在是再合理不过的剧本了。
而謝均,
无疑就是这个剧本中最完美的圣人扮演者。
他温文尔雅,谦恭有礼,眼中永远帶着悲天悯人的温和光芒,步履从容,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将世间一切苦难都揽入怀中,又以无尽的智慧将其化解。
董卓伏诛,雒阳剧变,天下巨震,天子刘协被謝乔挟至睢阳,雒阳朝堂无主,朝会废弛。
天下人本以为,这是又一场挟天子以令诸侯的闹剧。
董卓、谢乔之流的殷鉴不远,这位新崛起的太师,恐怕亦是觊觎九鼎的国贼。
乱世之中,人心早已麻木,对任何新的權力更迭都报以深深的疑虑和疲惫。
然而不久,从梁国睢阳传出的消息,却让整个天下都为之错愕。
天子刘协在睢阳安然无恙,非但没有被胁迫,反而拜了圣人谢均为师,日夜勤学不辍,重习帝王之术,探讨经世济民之道。
天子并未沦为另一个權臣的傀儡,而是在一位贤师的辅佐下,正在成长为一位明君。
这消息,瞬间唤醒了无数漢室忠臣内心深处摇摇欲坠的信念。天下士子,无不为之动容。
司徒王允,在得知这个消息后,一夜未眠,当夜便做出了决定。他轻车简从,从雒阳日夜兼程奔往睢阳。
一路行来,满目疮痍,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景象比传闻中更加凄惨,饿殍遍地,腐烂的尸体散发着恶臭,野狗在啃食着残骸。
流民如行尸走肉,眼中没有一丝光亮,麻木地向前挪动,却又不知去往何方。
然而,当王允的车驾抵达梁国地界时,眼前的景象让他这位见惯了兴衰的老臣,不由得心神剧震。
如同跨过了一条无形的界线,混乱与死亡被隔絕在外。
空气中不再是腐臭,而是泥土和庄稼的芬芳。田野间,不再是荒草丛生,而是规划得整整齐齐的田垄。有农夫在官府组织下引水灌溉,声音洪亮,充满干劲。
道路上,有巡逻的军士维持秩序,见到逃难的流民,非但没有驱赶,反而指引他们去城外的粥棚。
不日,马车抵达睢阳城下。
城墙高耸坚固不可摧,城头旗帜迎风招展。城门处雖有兵士盘查,却井然有序,丝毫不见乱世的飞扬跋扈。
入城的百姓和商旅,脸上都带着一种久违的安宁。
王允甚至看到,一个老妇人不慎被石子绊倒,手中装着粟米的布袋摔在地上,米粒撒了一地。老妇人顿时面如死灰,瘫坐在地,嚎啕大哭。在这年头,粮食就是命。这一袋米,或许是她全家的指望。
周围的人都停下脚步,面露同情,却也无人敢上前施以援手。乱世之中,人人自危,人性冷漠至此。
王允心中暗叹一声,正待吩咐仆从前去周济一二。
然而就在此时,一名盘查的军士快步上前,没有一丝不耐,先是将老妇人搀扶起来,又蹲下身,用手笨拙地帮她将地上的米粒一点点捧回布袋。
王允久立城外,思索良久,才吩咐车夫入城。
在驿馆安顿下来,他派人递上名帖,心中忐忑不安。
次日清晨,便有太师府的仆役前来,称太师恭請他入府一叙。
太师府并不奢华,反而透着一股清雅的书卷气。王允见到的谢均,比传闻中更显谦和。他着一身素色长袍,身形清瘦,眉宇间帶着一丝淡淡的忧思。
见到王允,谢均有丝毫權臣的倨傲,反而快步上前,执晚辈礼,深深一揖:“晚辈谢均,见过司徒公。司徒公忠义贯日,为漢室呕心沥血,今不避艰险,千里来归,实乃漢室之幸,社稷之福。”
隨即,他亲自引王允落座,并亲手奉上一盏清茶。
这番姿态,王允心中一凛。但他见过的權臣太多,面上越是谦恭,往往心机越是深沉。
他坐直了身子,决定不再兜圈子,开门见山地问:“老朽闻太师以圣人自居,却滞天子于睢阳,岂不知天子居中枢,受天命治天下。敢问太师此举,与昔日挟天子以令诸侯之董卓,有何异?”
这是个尖锐的问题,几乎是当面指责谢均是国贼。
空气瞬间凝滞,一旁的侍从屏住呼吸,都为王允捏了一把冷汗。
谢均却丝毫不见愠色,他放下茶盏,温和地注视着王允,眼中是坦荡与悲悯:“司徒公此问,问得好,切中要害。董卓之行,乃挟持,是为一己之私欲,置天子于股掌,视朝堂为玩物。而均之所为,乃匡扶,是为天下之公义。均請天子居于睢阳,非为滞留,实因此地稍安,可避战火。均請天子勤学问道,非为挟持,实为重拾君威,使天子明君之德日彰,将来方能统御四海。待天下稍定,四海升平,均自当退归田园,还政于君,复兴汉室。二者之心,天差地别。若司徒公不信,可隨时面圣,亲问天子,便知究竟。”
王允被他眼中那不似作伪的真诚所慑,一时间竟无言以对。
谢均的回答滴水不漏,甚至主动提出让他去见天子,这份自信和坦然,絕非寻常奸佞所能伪装。
他沉默片刻,呷了一口茶,茶水温润,却压不住他心中的惊涛。
隨即又抛出了一个更诛心的问题:“老朽再有一问。听闻太师姓谢,国贼谢乔,亦是谢氏一脉,与太师同宗。同宗則亲。太师为大义能忍心斷腕,此举,究竟是忠义为国,还是天性凉薄,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之枭雄行径?”
这个问题,比上一个更加狠毒,它不再质疑谢均的行为,而是直接攻击他的品性与动机。
面对这个问题,谢均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痛苦之色。
他闭上双眼,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再睁开时,眼中已帶上了一抹水光。
“实不相瞒,我与谢乔确为同宗,家族亦有渊源。然,道不同,不相为谋。她欲行窃国之事,此乃大逆不道,将天下置于水火之中。而均所求者,唯汉室江山之安稳。当此之时,天下分崩,人心思乱,若朝堂之上再现一权倾朝野之武人,則汉室危矣。两害相权取其轻,均唯有痛下决心,以一人之不仁,换天下之安宁。唉,此中苦楚,实不足为外人道也。”
说到此处,谢均的声音帶了些哽咽。
他缓缓起身,走到窗前,负手而立,留给王允一个萧索的背影。
“吾未诛其性命,已是仁慈,权念在家族旧情。贬她去西凉,令其远离权力中枢,是给她一条生路。若她能安分守己,为国守边,将来未必没有再见之日。若她执迷不悟,自有死路一条。”
王允见惯了伪善与权谋,一生都在与各种伪装打交道。他死死地盯着谢均的背影,试图找出一丝一毫的破绽。
然而,他失败了。他看到的,只有无尽的悲伤,和为了更崇高目标而做出的坚定不移的决絕。
他在此人的身上,看到了一丝光,一丝久违的光。
或许,这世上真的有圣人。
或许,汉室的希望,真的就在眼前。
天可怜见,垂怜大汉!
王允遂缓缓起身,整理衣冠,神情肃穆,对着谢均深深一拜:“老朽……信太师了。自今日起,愿为太师马首是瞻,共扶汉室!”
谢均闻声,他快步上前扶起王允,声音激切:“司徒公快快請起!有公相助,何愁大事不成!”
王允归心,在天下士人心中激起万丈波澜。
这不止是一个人的抉择,更是一种风向的标定。
王允,位列三公,三朝元老,士林领袖,他的抉择,其分量远胜千军万马。
紧隨其后,昔日朝中重臣马日磾、卢植、朱儁等文官武将,纷纷效仿,携家带口,千里迢迢前来投奔睢阳。
一时间,通往睢阳的道路上,景象蔚为壮观。
车队连绵不絕,官吏士子络绎不绝,如同百川归海。
天下各路名士、汉室宗亲,无不将睢阳视为希望之地,怀着滚烫的报国之心,纷纷前来投奔。
甚至,一些之前的熟人,如何颙、张仲景等人,或自发,或被调任,先后入了睢阳任职。
当然,这一切的背后,都离不开远在西凉的那只无形的手。
谢乔雖身在西凉,却通过子系统,给谢均传递了详细的名单和任用建议。
何颙精通政务,在南阳士人中颇有声望,被任命为新一任梁国相。
张机,雖被家族寄予厚望令其从政入仕,却医术精湛,心系医道。被任命为太医令,总领医药防疫之事,救治百姓疾患。
影响最大的,莫过于对北方宗室刘虞的征召。
刘虞时任幽州牧,德高望重,仁政爱民,是天下公认的宗室楷模,在异族中也颇为威信。
根据谢乔记忆中的历史轨迹,差不多就是在最近,他将和公孙瓒开战,并最终兵败被杀。
这样一位有能力有威望的国之柱石,如此死去,是巨大的政治浪费。
谢均立即以天子名义,派出使者,带着天子的诏令,北上邀请他入睢阳辅政,并允许他带上本部兵马。
刘虞忠厚,历史上袁绍、韩馥欲立他为君,都被他严词拒绝,足见其忠心。这样的人,召入中枢,必不会拥兵自重。
诏令送达,起初,刘虞以边务繁忙、异族环伺为由,婉言谢绝。
他雖心向汉室,却也担忧这是又一个董卓式的圈套。
但第二封、第三封诏书接踵而至,朝廷加急催请,言辞愈发恳切。
正当他举棋不定之际,第四封诏书送来,是天子的亲笔信,用稚嫩却有力的笔迹写着:“宗庙倾颓,社稷垂危,朕孤苦无依,日夜思念宗亲。闻皇伯在北,仁德播于四海,威名镇于八荒。今天下分崩,汉室将倾,非皇伯不能匡扶。皇伯何忍,弃朕于不顾?”
读罢此信,刘虞老泪纵横。
他长叹一声,对左右道:“罢了!食汉禄,忠汉事。纵使前方是刀山火海,虞,亦当往矣!”
刘虞遂决定动身南下。
不日,他集结部曲离幽州境。消息传出,沿途的袁绍、曹操,虽有所阻挠,却不敢太过火。刘虞的声望太高,若是公然阻拦,只会落下不忠
不义的骂名。
他们只能派遣细作沿途打探,试图离间,却收效甚微。
刘虞的到来,起到了巨大的示范效应。
一位如此德高望重的宗室重臣都选择了归心,那睢阳朝廷的正统性,便再也无人可以质疑。
其余宗室,梁王刘弥、陈王刘宠、沛王刘曜等汉室宗亲同样开始进入中央,被委以辅政之任。
而他们的封地,陈国、沛国、梁国,恰好拱卫睢阳,使得睢阳的战略地位更为稳固。
刘虞,被天子任为太傅,同时复任宗正,掌管宗室事务。
随着这些重量级人物的到来,睢阳,这座梁国都城,名正言顺地成为了天子的行都。
朝会废弛已久,国不可一日无朝,新的朝会随即重新组建。
朝堂之上,百官肃立,少年天子端坐。
原来的朝臣的官职几乎没有变动,王允仍任司徒,马日磾、卢植、朱儁等也各司其职。
御座之侧,圣人太师身姿挺拔,气度从容。太师为百官之首,统御朝政。
而太师重权在握,从不独斷专行。遇到争议,他会耐心倾听各方观点,然后以理服人,让众臣心服口服。这种谦和而有力的风格,让他的威望空前高涨。
圣人太师掌权,却不骄纵,恩威并施。有功者赏,有过者罚,一切按律而行。
在这些大臣、宗亲眼中,天子年幼,天下震荡,圣人天降,正是天子身边的定海神针。
他们看到的圣人,不是一个野心家,而是一个真正为国为民光风霁月的贤者。
随着朝会重组,政令和秩序逐渐恢复,睢阳,这座巨城,人望空前。
因为睢阳的城墙之前在拓展时,内部预留了足够空间,谢均利用子系统功能在空地上规划新的街道,大规模建造屋舍,确保城中百姓,人人都能有住的地方,免受流离之苦。
睢阳的东市,繁华似锦,四方货物汇聚,珍奇异宝琳琅满目,商贾往来,络绎不绝。
而在文化教育方面,谢均除了是朝堂的首臣,也是草堂的首师。
草堂,是圣人降临之地,此时更是天下学子心目中的圣地。谢均与荀爽、郑玄、公孙延等大儒,于草堂讲学,培育着一届又一届的优秀学子。
梁园文会雅集未有断绝,吸引着天下学子慕名而来。他们吟诗作赋,辩论学问,激扬文字,指点江山。
以在梁园的诗壁留下作品,为天下学子的毕生追求。
朝廷安定,政通人和,政令和秩序,以睢阳为中心,开始向外辐射。
由于朝廷安定,徐州刺史陶谦、北海相孔融、琅邪国相阴德、东海国相刘馗、彭城国相汲廉、沛相袁忠等人,开始向睢阳派来使者,呈上各自的表文,纳贡称臣,表示愿意听从朝廷号令。
当然,繁华之下,仍有暗流涌动。
南边袁术派来间谍,这些人混迹在商贾、工匠之中,试图刺探情报,制造混乱。
北边,曹操的细作也不断潜入,企图离间君臣,动摇民心。
但谢均早有防备,他早于睢阳城中建立了严密的情报网络,线人遍布各行各业,消息灵通。那些间谍细作往往刚一露头就被抓获,根本无法打入内部。
梁国初步稳定下来,谢均完全应付得过来,谢乔随即召回了梁汾、阎忠、毛玠等人。毕竟比起朝堂上的人才济济,她更缺人才。
同时,谢乔根据原世界的记忆,给了谢均一份汉末三国人才大名单,文武皆有。名单上详细列出了每个人的姓名、籍贯、特长,以及目前可能的所在地。
谢均按图索骥,派人带着厚礼和诚意,奔赴天下四方,只为寻访贤才,为国选士。
对于那些年纪尚小的未来巨星,策略是迁徙培养,迁入睢阳。
比如只有十二岁的少年诸葛亮,其父诸葛珪早逝,他与叔父诸葛玄相依为命,生活颇为清苦。太师使者找到他们,许以高官厚禄,将诸葛玄请入朝中任职,顺理成章地将聪慧过人的诸葛亮安置在草堂,与其他少年才俊一同学习。
此时的丞相,与天子刘协同龄,入学草堂后,作为同窗,皆是圣人的学生。
还有十岁的陆逊,也被从江东寻来,一同在草堂受教。
这些未来的英杰,此时都在圣人门下,彼此之间,浑然不知,在另一个时空,对方日后将扮演何等重要角色,甚至成为生死之敌。
对于那些已经崭露头角、在其他势力任职的人才,谢均的策略則是以德感之,以利诱之。太师使者带着丰厚的礼物和真诚的邀请,四处游说。
有些人被打动,欣然前来。比如原本在袁绍麾下的田丰,因不满袁绍刚愎自用,听闻圣人贤德,便辞官前来投奔。
有些人犹豫不决,观望等待。
还有些人忠于旧主,婉言谢绝。
但无论如何,睢阳求贤若渴的名声已经传遍天下。
而让谢乔颇感意外的,在梁国的官场上,她早些年在睢阳提拔的一些故吏,不知道谢均将她逐出睢阳,是他们二人唱的一出苦肉计的,竟然生出“异心”。
睢阳城,秋夜微凉,一处僻静的官邸后院。
酒过三巡,菜已半凉。
十几位官吏围坐一席,他们都是谢乔当年在睢阳时,从行伍、从市井、从寒门中一手提拔起来的故吏。
如今在谢均治下,虽也各司其职,官位稳固,俸禄优厚,但心底深处,却总萦绕着一股难以言说的怅惘与憋闷。
“唉,如今太师虽然仁德,朝堂安稳,万民归心,这本是天大的好事。但余总觉得,少了些什么。”户曹的一位中年官吏李谦叹息道,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眼中满是惆怅。
“少了什么?李兄,你说少了什么!”另一位年轻些的年轻郎官王越激动地说,眼中闪烁着怀念的光芒,“少了当年大司马的那股锐气!大司马敢把天捅个窟窿,再亲手补上!大司马革故鼎新,不以资历,只看才干。我等能有今日,全赖大司马知遇之恩!”
“不错,”另一人,曾在军中担任过军候的张武也感慨附和,“大司马,乃是真正奇女子。她起于微末,于黄巾乱中立下不世之功,更是身向虎穴,诛杀国贼董卓,此等胆魄,
胜过天下须眉儿郎!真英雄也!”
他们口中的大司马,正是被太师逐出睢阳,贬去西凉的谢乔。
她人虽已不在睢阳,但她留下的烙印,如同烈火灼过草原,即便春风吹又生,即使标簽从中作梗,那深刻的痕迹也断然无法抹去。
“可是,”席间,一个声音怯怯地响起,“大司马草菅人命,杀伐太重……”
“你懂个屁!”王越闻言勃然大怒,激动地拍桌而起,“那叫杀伐果断!乱世用重典,否则何以立军?何以平乱?若是人人都优柔寡断,天下何时能定?”
说话那人被他吼得面红耳赤,噤若寒蝉,不敢再言。
众人纷纷点头,气氛一时热烈起来。
他们怀念的,正是谢乔身上那股不容置疑的权威,那种以结果为导向、摧枯拉朽的执行力。
在太师的“文治”之下,一切都显得那么正确,那么温和,却也那么……缓慢。
一项政令的推行,需要经过满朝文武的反复商议,需要引经据典,需要照顾各方情绪。
对于他们这些习惯了雷厉风行、渴望建功立业的实干派而言,这种温吞的节奏无疑是一种煎熬。
“在下听闻,大司马被逐出睢阳后,并未消沉,回了老家凉州兴兵,重整旗鼓。”有人压低声音说。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
“当真?”
“陇西苦寒,羌人环伺,大司马竟能如此迅速站稳脚跟?”张武不敢置信地问道,他深知边郡的艰难。
“我早就说过,大司马乃人中龙凤,岂会甘于沉寂泥沼之中!”
李谦听着众人的议论,眼中闪过一丝决然,他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然后重重放下:“若非家有八旬老母需要奉养,我真想立刻投奔凉州,再为大司马执鞭坠镫,效犬马之劳!”
“没错!与其在此蹉跎岁月,不如去西凉追随大司马,开疆拓土!”
“大丈夫当带三尺剑,立不世之功!”
“我也有此意!可惜边塞路远,匪患猖獗,我等皆是拖家带口之人,万一路上出了差池,岂不是连累家人?”
众人都沉默了,眼中满是无奈,激情被冰冷的现实浇熄。
他们心向谢乔,却也被家庭、责任、名声和现实的安稳牢牢地束缚在睢阳。
朝堂之上,圣人太师谢均的威望如日中天,他仁德宽厚,礼贤下士,已经成为天下士人心中新的标杆。
在这种情况下,公开表达对一个被贬斥的大司马的怀念与追随,无异于政治自杀,会被立刻打上不忠的标簽。
但私下里,这种情绪却在故吏心中发酵,寻找着爆发的出口。
然而,他们不知道,这场小小的聚会,从第一句叹息开始,就已经被一张无形的大网捕捉。
数日后,李谦、王越、张武等十余名参加过那次宴饮的官吏,都在同一时间,接到了来自太师府的秘密传召。
他们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在夜色的掩护下,从不同的路径,被引入了太师府一间戒备森严的密室。
密室之内,陈设简单,只有一张长案和数排坐席。
当谢均一袭便服,面带微笑地出现在他们面前时,所有人心头一紧。
王越甚至已经做好了慷慨赴死的准备。死则死矣,以死明志,在所不惜!
“诸位不必紧张,请坐。”谢均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平和,仿佛只是邀请友人夜谈。
众人依言坐下,却如坐针毡。
谢均没有兜圈子,开门见山地说道:“诸位近日的忧思,以及那夜的感慨,我都已知晓。”
一言既出,满室死寂。
李谦等人脸色煞白,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完了。
王越猛地站起,昂首挺胸,直视着谢均道:“太师!一人做事一人当!是我等心怀旧主,与旁人无干!我等感念大司马知遇之恩,此心不改!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他喊出了所有人的心声,众人纷纷挺直了腰杆,准备一同赴死。
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谢均没有动怒,脸上的微笑甚至没有丝毫改变。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状若激愤的王越,直到他喊完,才缓缓开口,“大司马是你主,亦是吾主。”
此言一出,整个密室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看着众人迷惑不解的神情,谢均站起身来,背着手,缓缓踱步。
“主公锋芒太露,功高震主,已成众矢之的。若她继续留在睢阳,留在天子身边,只会引来无穷无尽的攻讦与暗算。贬她去西凉,名为惩处,实为保护。更是为了,主公真正的大业。”
众人依旧疑惑不解,他们的大脑已经无法处理这急转直下的信息。
他们曾以为太师与大司马之间是政治斗争,是权力倾轧,却不曾想,这背后竟有隐情。
谢均停下脚步,目光变得深邃而锐利:“睢阳朝堂,乃天下之望,万众瞩目,需要的是稳定与仁德,是文治,以此来收拢天下士人之心。而远地诸侯不臣,割据一方,拥兵自立,需要的正是主公那样的铁血与果决,是武功。”
他伸出两只手,一只平摊,一只紧握成拳。
“一文一武,一张一弛,方是立大业之大道。主公之铁血,是开疆拓土之利剑。而太师的仁德,是为这柄利剑打造的剑鞘,安抚天下,收拢人心。剑与鞘,缺一不可。如今,主公在西凉,人力疲敝,百废待兴,她需要的,正是汝等这些真正信得过、有才干、并且忠心耿耿之人去辅佐。”
一番话,如同一道惊雷,在众人心中炸响。
他们先是震惊,随即是恍然大悟,最后,眼中爆发出无比狂热的烈焰。
原来如此!
原来竟是如此!
太师与大司马,非但没有反目,反而是在唱和,用如此匪夷所思的方式,下一盘席卷天下的大棋。
“我等愚钝!愿为主公赴汤蹈火,万死不辞!”众人齐齐跪下,声音哽咽。
系统的标簽,是天然的分水岭。
谢乔被系统打上的标簽,成了精细的筛子,吸引了一批渴望建功立业的实干派。而谢均的无形的标签,则为他赢得了整个士人阶层的拥护,以及天下的民心。
一明一暗,一刚一柔,却殊途同归,共同指向了统一天下的宏伟目标。
往后,有心追随谢乔的故吏,都被谢均以类似的方式召集,并送去了西凉。
他们悄无声息地离开睢阳,心中充满了对未来的憧憬,对谢乔的忠诚,以及对这场宏大棋局的无限敬畏。
而睢阳城,依旧在太师的治理下,文治昌盛,安定繁荣,仿佛什么也未曾改变。
只有夜色深处,偶尔驶出的马车,和那些带着坚定眼神的旅人,才泄露出一丝,这天下大局正在悄然变动的秘密。
谢均并非守成之人,时时刻刻,他都在锐意进取。
睢阳外围,虽有沛国、陈国的拱卫,但城中的军士训练,一日没有废弛。
他的另一处战场,则在书斋与朝堂之上。
谢均精通典籍,时时与郑玄、荀爽等大儒辩论,理论储备在辩论中不断精进。
草堂之内,郑玄抚着长须,目光中带着赞许,“圣人所言,天下为公,确乃上古圣王之道。然,自秦皇设郡县,汉承秦制,天下已为一家之私四百载。如今欲返古道,恐人心不服,纲纪或乱。”
谢均微微一笑,“郑公所虑极是。然,时移世易,法亦随之。今主上年幼,天下板荡,诸侯并起,此非常之时也。若权柄仍系于一人,一旦此人有私心,或为奸佞所惑,则国事糜烂,无可挽回。吾以为,与其将社稷安危寄于一人之德,不若汇聚百官之智,集思广益,以求万全。此非返古,乃是顺应时势,为大汉寻一长治久安之策。”
荀爽颔首道:“圣人此论,颇有新意。只是,百官之心,亦有公私之分,派系之别。若将国之大□□诸众人之议,倘若派系攻讦,各执一词,议而不决,岂不更误国事?届时朝令夕改,政出多门,中枢瘫痪,天下将何去何从?”
谢均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朝制。我们需要一个能最大限度摒除私心,彰显公义之朝制。让每一个参与决策之人,都能畅所欲言,而不必顾忌人情,不必畏惧权势。如此,方能听到真话,做出正论。”
一番长谈,直至日暮西沉。
谢均的政论,自有大儒背书,不再是空中楼阁,而是拥有了坚实的根基。
而圣人的威信,不同于谢乔头顶的标签,更容易让人信服,更能凝聚人心。
数日后,议政殿。
百官身着朝服,依品阶序列肃立。御座之上,天子安坐。
谢均手持笏板,行至殿中,躬身一拜。
“臣,有本启奏。”
“准。”御座之侧,传来老内侍尖细的唱喏声。
“诸位同僚,今日召集朝会,乃为国之大事。天子年幼,国事维艰,内有匪患未平,外有诸侯割据。吾等食君之禄,自当为君分忧,为国尽忠。然,国事繁杂,决策不易。吾以为,凡涉国计民生、兵戈大事,不应仅凭一人之言,而当集思广益,汇聚百官之智慧。凡决大事,当集议定夺,朝会所立之人,皆可做主以定大事。”
此言一出,殿内顿时响起一阵低低的议论声。
百官交头接耳,面露惊异。
有官吏则眉头紧锁,显然心存疑虑。
毕竟,自汉室建立以来,最高决策权一直集中于天子或权臣手中,何时有过百官共议,甚至做主决断之事?
这简直是闻所未闻的奇谈!
王允猛地出列:“太师,此举……此举有违祖制啊!朝堂大政,岂可如市井儿戏,人言我言?若百官各执一词,议而不决,岂不更误国事?”
王允的质问喊出了所有守旧派大臣的心声,一时间,不少人纷纷点头附和,殿内气氛顿时紧张起来。
谢均却不急不躁,论述自己的观点:“《礼记》有云: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如今天子年幼,天下,非一人之天下,亦
非吾一人之天下,而是天下人之天下。正因如此,凡重大决策,才更应由百官共议,以示公允。此举非为儿戏,吾称之为‘大政众议’。”
“议,可畅所欲言。决,则需有章法。吾提议,凡议事,可辩可论,但最终,当以投票决之!”
“投票?”又是一个崭新的词汇,让满朝文武更加茫然。
谢均拍了拍手,早有准备的内侍抬上一个通体漆黑的木箱,箱体全封闭,只在顶端开了一条狭长的缝隙。
另有内侍端着托盘,盘中盛着一根根打磨光滑的竹签。
“此箱,为票箱。此签,为票签。”谢均拾起一根竹签,展示给群臣,“朝会百官,一人一签,诸位阅过议案,若心以为然,则持此长签藏于袖,投入箱中。若反对,则于袖中折断,亦投入箱中。事后开箱点算,比长竹签与短竹签之数,短竹签之数折半。如此,诸位所投之票,只问本心,不问他人,更无人知晓是何人所投何签。”
这套精心设计的流程,解决了最大的问题,人情与权势的压力。
如此一来,他们便可以真正地依照自己的判断来行事,而不必担心得罪权贵,或是被同僚裹挟。
谢均环视全场,目光坦荡而真诚:“吾身为百官之首,愿为表率。自今日起,凡我所提之政,亦将交付大政众议。若不得多数同僚认可,吾亦将收回成命,绝不固执己见。如此,可安诸位之心否?”
他的这番话,几乎堵住了所有人的嘴。
当朝太师,权倾朝野的第一人,他都愿意置于这个制度之下,别人还有什么理由反对?
“臣……附议。”一名老臣颤巍巍地出列,躬身说道。
“臣等附议!”稀稀拉拉的声音响起,随即汇成一片。
谢均微微颔首:“甚好。那么,今日第一个议题,便是关于‘大政众议’之制是否推行。请诸位同僚,投签公决。”
内侍立即开始分发竹签。
百官手握着这根小小的竹签,藏于袖中,神情复杂。有的人激动,有的人忐忑,有的人则在飞快地权衡利弊。
最先投票的,是御座之上的少年天子。
刘协将竹签藏于袖中,做出了自己的选择,郑重地投出了他的那一票。
随后,百官依次上前,走向那只黑色的公决箱。
整个过程安静而肃穆,只有竹签落入箱中发出的微声。
当最后一名官吏投完,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只黑色的箱子上。
两名内侍合力抬起箱子,打开底部的锁扣,哗啦一声,一堆长长短短的竹签倾倒在铺着黄布的案几上。
点算立刻开始。四名内侍分成两组,一组清点长签,一组清点短签。
“长签,凡八十五根!”一名内侍高声宣布。
“短签,凡五十八根!”另一名内侍紧接着喊道。
殿内传来一阵低低的骚动。按照谢均的规定,短竹签总数除以二为反对。这意味着,支持的票数为八十五票,反对票为二十九票。
结果一目了然,议案通过。
随后的日子里,这项称为“大政众议”的制度在一些次要的政务上试行,百官从最初的惊奇、不适,逐渐习惯了这种新的议事方式。
他们渐渐发现,那只漆黑的木箱,竟真如太师谢均所言,是一座坚不可摧的壁垒。无人知晓谁投了长签,谁又折了短签。
曾经那些因政见不同而引发的攻讦、报复,似乎失去了最直接的目标。于是,胆子大些的官员开始在议事时,不再只是唯唯诺诺地附和,而是引经据典,陈述利弊。
朝堂上互相攻讦拉帮结派的现象少了,而专注于政务本身,务实讨论的氛围却浓厚了。
就在这股新生的秩序悄然生长之时,一股狂风,正从千里之遥的西北呼啸而来。
这一日,一份来自西北的八百里加急军报被呈上朝堂。
一名负责边疆事务的官吏手持奏章,声音带着万分惊慌:“镇西将军韩遂急奏!谢乔起兵,呈席卷之势,攻无不克,已夺取凉州数郡,纠集叛军十万之众,进逼金城!”
此言一出,朝堂哗然。
百官交头接耳,惊骇之情溢于言表。
谢乔,这个名字已经沉寂了一段时间,如今再度出现,却是以如此惊心动魄的方式!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谢均。
谢均面沉如水,接过奏章,一目十行地看完,然后将奏章递给身旁的内侍,传示群臣。
“谢乔果然贼心不死,当初便该斩草除根!太师,如今妖女作乱,祸乱西北,动摇国本,断不可再姑息!臣请陛下下旨,命韩遂、马腾合兵一处,速速诛杀此贼,以儆效尤!”王允按捺不住,猛地从队列中跨出,满面涨红,厉声喝道。
“王司徒所言极是!”一名武将立刻出列附和,声如洪钟,“奸贼人人得而诛之,末将请战,愿提一支精兵,直扑金城,必将此贼首级悬于国门!”
“臣亦请战!请天子太师下令!”
“末将愿为先锋!”
一时间,朝臣个个义愤填膺,武将更是热血上头,主动请缨。
“诸位稍安。”就在这鼎沸之时,谢均终于开口。
“西凉之地,韩遂、马腾非善类,皆有不臣之心,此二人拥兵自重,诸位可还记得,数年前,他们曾联手入寇三辅,劫掠关中,兵锋直指长安旧都?虽因各自利益,暂时蛰伏,但始终是凉州乃至大汉的祸患。他们相互勾结时,狼狈为奸。相互猜忌时,又各自为政,使得凉州之地常年战乱,民不聊生。”
他没有直接提谢乔,反而先给马腾和韩遂定了性。
接着,他话锋一转:“谢乔起于西陲,虽名不正言不顺,却搅动了凉州的风云。此乃危,亦是机。吾以为,当务之急,非是耗费国帑,发大军远征,而是应借力打力,使马、韩二人生嫌,自相攻伐,令三方俱伤。”
“如何使之生嫌?还请太师明示。”有官吏立刻追问。
谢均目光投向御座之上:“天子可下诏,擢马腾为凉州牧,赐亭侯,加官进爵,令其风光无限,恩宠备至。同时,对上书的韩遂部,不闻不问,置之不理。再命马腾,统领本部兵马,讨伐叛逆谢乔。”
“太师此计甚妙
,”朱儁最先反应过来,忍不住赞叹,“马腾驻天水,欲伐谢乔,必定借道金城。韩遂上书求援,非但没有得到一个字的回复,反而眼睁睁看着他马腾加官进爵,手持天子令箭,建功立业,他心中岂能平衡?”
一名凉州籍武将眼中精光一闪:“韩遂生性多疑,反复无常。金城乃是韩遂经营多年的老巢,他必定顾虑重重。一山难容二虎,他见马腾得了朝廷青睐,风风光光地带兵过来,必定会以为这是朝廷与之联手,要行那假道伐虢之计。”
群臣议论纷纷,看向谢均的眼神,已从最初的质疑,变成了深深的敬畏。这已经不是单纯的军事谋略,而是洞察人心的阳谋!
此乃驱虎吞狼之计,让他们三方在凉州那片土地上自相攻伐,彼此消耗。
无论谁胜谁负,大汉朝廷都可坐收渔翁之利!
“此事关乎边疆战守大计,是非对错,利弊得失,吾一人之言不足为凭。便请诸位同僚,投签公决吧。”谢均淡淡地说道。
又一次的投签开始了。
这一次,几乎没有太多犹豫。面对外患,朝臣的意见空前统一。
很快,结果出炉。
赞同者,一百零三票。反对者,仅十一票。
议案高票通过。
第140章
金城。
中軍大帐内,气氛凝重得令人窒息。
阎行一身甲胄破损,脸上血污为净。他跪在帐下,声音里透着一丝不甘,又带着深深的愧疚:“主公,末将无能,丢了武威。”
主位上,韓遂端坐,脸色铁青。
“混账东西!”他猛地一拍案几,震得上面的青铜酒爵都跳了起来,酒水洒了一片。
“你还有脸回来?武威都守不住,要你何用来?来人,拖出去,亂刀砍死,以正軍法!”
话音刚落,帐帘被掀开,两名亲卫应声而入,面无表情地上前,一左一右架住阎行的胳膊,就要往外拖。
阎行没有挣扎,没有求饶,一双眼睛死死盯着地面,似乎已经认命。
作为一名武将,丢失城池就是死罪,没有任何辩解的余地。
軍法如山,不容半点情面。
大帐两侧,韓遂麾下西凉八部,分列两侧,面面相觑。有人面露不忍之色,嘴唇翕动,想要求情,但一触及韓遂那要吃人的目光,又都把话咽了回去。
主公正在气头上,谁开口,谁就是引火烧身。
“主公三思。”
就在这时,一个沉稳的声音打破了沉默。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文士从人群中缓步而出。
此人为韓遂同乡,亦是其最为倚重的谋士,成公英。
成公英举步行至帐中央,向韩遂深深一揖:“主公,阎都尉素来勇猛,悍不畏死,追随主公多年,大小战阵,屡立战功。此番大败而归,其中必有蹊跷。主公不妨暂息雷霆之怒,且听他细说原委,查明真相,再做定夺,亦不为遲也。”
闻言,韩遂怒火稍减,挥了挥手。
那两名亲卫会意,松开了阎行,但依旧站在帐中,按着刀柄,虎视眈眈,随时准备再次动手。
阎行感觉到身上的压力一松,深吸一口气,抬起头来。
“回主公,末将丢城后,并未远遁,而是在姑臧城外潜伏多日,暗中查探。已查明,袭击姑臧者,兵卒逾萬,亦并非寻常流寇。其軍阵严密,进退有度,令行禁止,所用兵刃皆是新造,绝非乌合之众。后获悉,此军为首者……乃是谢喬。”
“谁?”韩遂一愣,掏了掏耳朵,以为自己听错了。
“谢喬。”阎行重复道,“正是那诛杀董卓于雒阳的谢喬!”
谢喬!
谢乔的名字,在西凉军阀中尤其如雷贯耳。
那董卓何许人也?董卓是西凉的一座大山。他废立天子,践踏朝堂,权倾天下,凶威赫赫。便是强如韩遂、馬腾之辈,也只敢在他羽翼之下苟延残喘,不敢有丝毫异动。
而那谢乔,竟能斩董卓之头,扬名雒阳,更身居大司馬之位!
“胡说!”西凉八部之一,以勇猛著称的梁兴第一个跳了出来。
“我看你是打了败仗,失心疯了,竟编出这等荒唐的鬼话来搪塞主公!定是你轻敌冒进,才遭此惨败!”
“末将所言,千真萬确!绝无半句虛言!”阎行坚持。
“诸位将军,此事或许并非空穴来风。”成公英忽然开口,他转向韩遂,“主公,近来早有传闻,当朝太师已将谢乔逐出中枢,其人不知所踪。谢乔亦是凉州人士,走投无路之下,逃回故土,也并非不可能。凭借其诛杀董卓的偌大名声,拉起一支队伍,实乃情理之中的事。此人野心勃勃,绝不甘心寂寂无名,那么她攻克武威,便也顺理成章了。”
成公英条理分明的分析,让帐内众人顿时觉得此事的可信度大大增加。
一个能扳倒董卓的人,其能量和野心绝对不可小觑。
短暂的沉寂后,梁兴的眼睛里迸发出贪婪的光芒,他再次上前一步,抱拳請命:“主公,此乃天赐良机!想那谢乔不过是侥幸成名,现下账下兵卒定是些流民饥卒拼凑的乌合之众。末将請战,愿率三千铁骑,直捣姑臧,三日之内,必将此人头颅砍下,献于主公帐前!”
西凉八部之二,张横立刻附和,眼中闪着精明的光:“谢乔乃是朝廷钦犯,若能擒杀此贼,首级献于朝廷,主公必得加官进爵,封賞无数。”
“请主公下令!”
帐内武将纷纷附和,个个摩拳擦掌,帐内气氛从刚才的凝重压抑,瞬间变得热烈而贪婪。
在他们看来,这是千载难逢的立功机会。谢乔是反贼,是窃国巨盗,意图谋朝篡逆,若能将其拿下,那可是泼天的功劳。
她名声再大,终极是个靠阴谋上位的政客,手下能有多少兵马?即使有些兵馬,政客焉懂兵法?
拿下她,易如反掌!
“蠢材!”
就在这鼎沸之时,成公英一声冷冷的斥责,让中军大帐瞬间安静下来。
梁兴被骂得满面通红,脖子一梗,怒气冲冲地质问道:“成公先生此言何意?
我等为将军分忧,何错之有?你一个文人,安坐帐中,怎知我等沙场搏杀!”
成公英看都未看他一眼,只是对着韩遂从容地一揖:“主公,梁将军等人只看到眼前之利,逞匹夫之勇,却未见其后之患。此非为将军分忧,实乃为主公招祸。”
韩遂原本被众将说得有些意动的情绪,在成公英这番话后,迅速冷却下来。
他深知自己这个谋士的厉害,绝不会无的放矢。
他摆了摆手,示意帐下安静,随即走下帅位,扶起成公英,语气变得前所未有的郑重:“先生有何高见?但说无妨,请坐。”
成公英谢过之后,并未落座,缓缓开口:“主公试想,若我军此刻雷霆出击,一举荡平了谢乔。捷报传至朝堂,朝中公卿会如何看?”
“自然是论功行賞,主公立下如此大功,朝廷焉能不行封赏?”梁兴不服气地嘟囔道。
“恐怕未必。”成公英摇了摇头,“朝廷只会觉得,谢乔纠集了些许乌合之众作亂,被凉州大军随手捻灭,乃是理所应当之事。功劳不能说没有,但必定大打折扣,或许只得三言两语的嘉奖,赏个虛衔,给点钱糧了事。于主公大业,并无多少裨益。”
韩遂的眉头漸漸皱起,陷入了沉思。
帐内其他将领开始窃窃私语,显然被成公英的话说动了。
成公英见状,继续说道:“如今这谢乔自己跳了出来,正是我等可以大做文章的良机。主公非但不能立刻去打,反而要任其发展,甚至要帮她把声势造得更大!”
梁兴失声叫了出来,“先生疯了?这岂非养虎为患!”
“主公,兵者,诡道也。虚虚实实,方是制胜之道。”成公英智珠在握,“主公当立刻上书朝廷,极言谢乔之危害。便说此人妖言惑众,已纠集乱党十万之众,兵锋正盛,席卷凉州,大有动摇国本之势!”
帐内诸将渐渐露出恍然之色。
“而主公,则忠心耿耿,为国分忧。虽兵微将寡,糧草不济,仍愿率本部将士,死守金城,为大汉镇守西陲门户。如此一来,主公既显忠心,又显势弱,朝廷若想平叛,除了倚仗主公,还能指望何人?”
此言一出,诸将恍然大悟,看向成公英的眼神充满了敬佩。
梁兴拍着大腿叫好,脸上的怒容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满脸的兴奋和钦佩。
张横道:“主公借此向朝廷要官要爵,要钱要粮,名正言顺!”
韩遂更是抚掌大笑,心中的阴霾一扫而空:“妙!实在是妙啊!先生真乃吾之子房也!”
他于大帐中踱步,意气风发:“如此一来,将来我军大破谢乔,便是以弱胜强,平定十万叛军的盖世奇功!朝廷封赏,必定非同凡响!”
“主公英明!”帐内众人齐齐拜服。
计议已定,韩遂再也按捺不住,当即便命人取来笔墨。
他亲自走到案几前,亲自执笔,写就了一封声情并茂言辞恳切的奏章。
“乱贼谢乔,啸聚十万之众,渐成气候,旌旗蔽空,有席卷之势。臣遂,老实本分,食汉禄,受皇恩,兢兢业业,镇守国门。今谢乔来犯,臣必定率部死战,纵粉身碎骨,亦在所不辞。然臣部兵微将寡,粮草不继,兵甲破损,实难持久。伏请天子圣裁!”
写完之后,韩遂又仔细看了几遍,确认无误,这才郑重地盖上印信,交给心腹信使。
“火速送往朝廷,不得有误!”
“是!”信使接过奏章,转身疾奔而去。
八百里加急的快马,载着韩遂的殷切期盼,绝尘而去。
接下来的日子,韩遂一面加紧操练兵马,一面翘首以盼朝廷的回应。
每日清晨,他都要亲自登上城楼,眺望东方的大路。
然而,十天过去了。
二十天过去了。
一个月过去了。
……
东边的大路,依旧静悄悄的,连个鬼影子都没有。
派去中原的信使,石沉大海,杳无音信。
韩遂从最初的信心满满,变得有些焦躁不安。他在帅帐中来回踱步,脸色越来越阴沉。
“先生,朝廷为何遲迟没有回应?”
成公英眉头微蹙,但面上依旧保持着镇定:“主公勿忧。中原距此千里之遥,往返需时日。再者,朝廷办事向来拖沓,主公且耐心等待便是。”
又过了几天,当韩遂的耐心即将告罄,甚至已经开始怀疑信使被中途截断之际,帐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一名斥候连滚带爬地冲进来,脸上带着古怪的神情。
韩遂精神大振,一个箭步上前,抓住斥候的衣领:“天使何在?圣旨呢?朝廷给了什么封赏?快说!”
只听斥候用快要哭出来的声音继续禀报:“回主公,天子下诏,擢马腾为凉州牧,进爵舆亭侯,赐金印紫绶,假节钺……命其统领本部兵马,讨伐叛逆谢乔……”
悬着的心终于落下,韩遂只觉神清气爽,狂笑不止:“哈哈哈哈哈哈凉州牧,舆亭侯,假节钺!”
斥候向他确认:“……主公,不是你,是马腾。”
韩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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