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唇舌间的麻痹,似有无数细小的毒虫顺着舌根往咽喉深处爬。
謝乔的視线从阿元身上移开,又落在一旁捧着陶碗的极支辽脸上。
他关切憨笑,碗里颜色诡异的肉糜尚在冒热气。
人心,竟能被无形的標签扭曲至此。
此次標签带来的影响,比她想象的还要严重得多。
【抗旨不遵】,这四个字就是一道催命符,将她钉在了天下人
的对立面,几乎到了全民公敌的地步。
之前赴任龙勒县,她杀了县尉陆勘,被係统打上了【草菅人命】和【谋朝篡逆】的標签,影响尚在可控之内。
可能也与当时治下百姓人数较少有关。
而貌似一旦与体係的最高统治者天子直接挂钩,便成了不赦之罪,足以让朝夕相处的侍者,街头巷尾的百姓,乃至关系不错的友人,都化身为“正义”的刺客,欲置她于死地。
他们心中所想,大概是“此乃朝廷逆賊,当为天下除之”的激昂大义。
作为匈奴人的极支辽不属于汉朝体系,他或許是被骂名【诡计多端】蛊惑,估计是觉得辅佐她这么一个陰险狡诈的主公,早晚会被卖了,所以选择先下手为强?
极支辽见她迟迟不动,又把碗往前递了递。
“我特意给你熬的,足足加了三种肉,牛、羊、马,香得很!你快尝尝!”
他咧着嘴,露出一口白牙,眼神里满是期待。
謝乔看着那碗堪比泔水的肉糜,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麻痹感已经蔓延到了胸口,呼吸都变得滞涩。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謝乔猛地向前俯身,用尽全身力气,将那口毒茶汤喷了出来。
“哎呀!”极支辽吓了一跳,往后蹦了一步,险些把碗里的肉糜洒了,“你怎么了?不喜欢喝茶,那就喝我煮的肉糜啊!这个顶饿!”
说着,他又固执地把碗递了过来。
謝乔撑着矮案,大口喘息。
她抬起头,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锁住他,“你给我滚出去!”
极支辽被她这副模样骇住,悻悻然地收回了碗,一步三回头地走了,嘴里还小声嘟囔着什么。
可以想见,未来类似的刺杀,必然无孔不入。
今日是茶,明日或許就是饭食,是衣物,甚至是枕榻。
当失去民心,谢乔便也失去了立足的根基,失去了执政合法性。身边每一个人,无论是忠心耿耿的亲卫,还是温顺体贴的侍者,都可能在某个瞬间,因那被扭曲的“大义”而向她举起屠刀。
这些刺杀,可能是临时起意的,手段多种多样的,防不胜防。
一个人在封闭空间独处时,倒还好,而一旦她走入人群,那就好比是气球飘进了荆棘林。
所有把目光投向她的人,都只有一个诉求,要她下野,或者要她死。
如何破局?
撕掉头上的标签,最直接的办法,就是迎合。
抗旨不遵,那她就遵旨入京。
诡计多端,那她就老老实实,事事坦荡,凡事都摆在明面上,让人一眼看穿,絕不拐弯抹角。
可这些简直比杀了她还難受。
前者是送羊入虎口,后者则是自断臂膀。
再一个,就是利用看广告,获取[名声洗刷符],之前的【草菅人命】和【谋朝篡逆】就是这样被洗掉的。
但获取这道具所需的广告时间长得惊人,足足需要十八个小时,如此漫长的时间跨度,一旦Ace上线,就能把她逮个正着。
最关键的是,看广告不能中途退出,不能中止。不眠不休的看十八个小时广告,什么时候被杀了都不知道。
被打上标签后,她不能将身家性命交给旁人,哪怕是被纳入系统中忠诚度满格的【角色】。
而如果都不想做,要消减标签的负面影响,便只剩下最后一条路了:找个絕对私密的地方躲起来,不露面,让时间淡化一切,让时间冲刷这标签在人心上烙下的印记。
这个这大概和gta里躲警察消星一个道理。
谢乔定了定神,眼前这局面,躲,似乎是眼下唯一的选择。
尽管这选择让她浑身不自在。
太憋屈了!
既已决意暂避,诸事必得先行处置妥当。
西凉之地,有她多年经营,軍民归心,如鐵桶一般,倒无需过多挂虑。
只是梁国这边,她若隐去行踪,周密、于融二人又将领兵往酸枣与诸侯会盟,内政便需有人主理。
长史刘备,功曹掾阎忠,以及新晋位的一批年轻官吏如工官兼谋士毛玠等人,都是得力人才,国中重大事务,让他们商量着来,整体路线不会跑偏。
谢均则作为她的眼睛,时刻留意各方动静,充当她的耳目。
若有异动,利用子系统的【交互】功能传递消息。
诸事安排已定,谢乔趁夜悄悄离去,她利用【舆图】,在莽苍山以西寻了一处僻静山谷,下野,真正开始了隐居避世的日子。
不露面,不见人,只待时日流转,能将那恼人的标签渐渐磨去。
与此同时。
雒阳,南宫,德阳殿。
御座之上,不足十岁的少年天子刘协身着冕服,头戴的冕旒垂下十二道珠串,遮住了他大半面容,却遮不住他因为紧张而发乌的嘴唇。
宽大的御座衬得他身形瘦小,似乎随时会被御座上的金漆雕龙吞没。
御座之侧,设一坐榻。肥胖如山的相国董卓大马金刀地踞坐其上,腰间佩劍,手按劍柄,呼吸沉重如牛。
董卓每朝御座上看他一眼,都使他心惊肉跳。
沉寂許久后,董卓的声音在殿内响起:“今关东乱賊,蠢蠢欲动,诸位可有高见?”
阶下百官垂首屏息,无人应答。
一人自队列中走出,身形瘦长,正是郎中令李儒。他躬身一揖:“关东诸侯,不过乌合之众,各怀鬼胎,不足为虑。”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狠辣:“然则,蝼蚁之穴,可溃千里之堤。当此之时,宜杀鸡儆猴,以儆效尤。”
董卓露出一丝兴味:“文优言之有理。这鸡,该杀哪个?”
李儒嘴角勾起,鬼使神差地吐出一个地名:“豫州梁国,正是此鸡。”
此言一出,百官之中起了些微的骚动。
“梁国积弱已久,正好手拿把掐。那梁相,还是一女子。”
李儒抬高了声音,历数其罪:“此人早年勾结阉賊,得以进位。后斥巨资打点阉贼,摇身一变,竟成大吏。今奉诏不遵,公然抗旨,形同谋逆,其心可诛!若不加以惩治,天下人将視朝廷法度如无物!”
这一说,董卓想起来了,先前念在她同为西凉出身,抬举她,迁她入京为少府,还敢拒绝。
“传令华雄!着西凉鐵骑八千,速踏平梁国,生擒此人!”董卓猛喝一声,声如沉雷。
董卓话刚出口,却又猛然顿住,想起一事。
坏了坏了,忘了走流程了!
他虽权倾朝野,但废帝之后,名声已然不堪,有些礼数,表面上还是要做足的。
他缓缓侧过肥胖的头颅,望向御座上那个几乎要缩成一团的瘦小身影,小声问询:“天子?”
“就……就依相国的。”刘协声音在打颤。
“下官以为不妥!”
话音刚落,一个坚定的声音响起。
百官齐刷刷地望去,只见议郎何颙昂然出列,面色刚毅。
当年在梁国事了,党锢解除,他便辞别谢乔,只身赴京师。初为大将軍何进座上宾,后被司空府征召,累至长史、北軍中候。
何颙话音未落,他身侧的司徒王允便脸色大变,暗中伸手,死死拽住了他的衣袖,示意他不要再言。他压低声音,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伯求,莫要寻死!”
“有何不妥?”董卓突然站起来,手按在剑上,目光逼视。
何颙迎着董卓的目光,坦然说道:“京师去梁国,千里之遥。袁绍、袁术等人已于酸枣会盟,兵锋随时可指雒阳。相国精锐尽出,京师空虚,若他们趁虚而入,何人能当?”
听到这话,董卓紧绷的神情略微一松,还以为又是哪个不知死活的,上来触他的霉头。原来是说軍国大事。
他重新坐下,身下坐榻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响动。
“一群土鸡瓦狗,也敢窥伺京师?”董卓发出一声嗤笑,满脸不屑。
李儒轻笑一声,从旁插言:“何议郎多虑了,你不在军中,大概不知。关东诸贼,不过是些世家子弟,何曾见过真正的阵仗?相国帐下西凉铁骑,天下无双,风驰电掣,正可借此战扬我军威,令关东乱贼闻风丧胆。或许兵至梁国,那什么酸枣盟约便自行瓦解了。”
李儒这番话,既给董卓戴了高帽,又将何颙的顾虑说成是杞人忧天,引得董卓放声大笑。
“文优说得对!”董卓一拍大腿,“我西凉铁骑,一日可行军八百里!三日之内,必下梁国!关东乱贼若真敢来,怕是还没摸到虎牢关,我大军已然回师!正好前后夹击,将之一网打尽!”
此言一出,阶下几位通晓兵事的武官眼皮微不可察地跳了跳,旋即又垂下头去,仿佛什么也没听到。
“你还有何话说?”董卓的声音低沉下来。
殿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李儒脸上轻松的笑意也收敛了些,他审视着何颙,想看看此人究竟有何倚仗,敢一再冒言。
何颙却似未察觉那剑刃的寒气,也未理会王允的急切,他拱手,语气依旧平静:“下官并非质疑西凉铁骑之神勇,亦非怀疑相国用兵如神。”
这话一出,董卓紧绷的腮帮略微松弛。
李儒暗暗点头,这何颙,倒还算识相。
“只是,”何颙话锋一转,“千里奔袭,粮草辎重如何解决?梁国并非弹丸之地,城池坚固,谢乔经营多年,岂会毫无防备?即便我军神速,三日内兵临城下,攻城器械如何运抵?若强攻不下,士气受挫,关东诸贼闻讯,岂非更增其焰?”
他这一连串的发问,条理清晰,直指要害。
不再是空泛的战略担忧,而是具体的行军難题。
董卓被问得一滞。
他只想着炫耀武力,震慑宵小,哪里细想过这些细节。
他本就是武夫出身,于军阵冲杀自然勇猛,但对于后勤调度、攻城策略,向来是交给李儒等谋士或手下将领去操心。
“这……”董卓一双眼睛看向李儒,带着询问。
李儒心领神会,立刻上前一步。
“何议郎所言,确是老成谋国之言。”李儒先是肯定了一句,缓和了气氛。
他转向何颙,脸上重新挂起那种智珠在握的微笑:“但何议郎似乎忽略了一点。谢乔虽抗旨不遵,但其麾下将士,未必都愿随其一同走向败亡。”
李儒微扬下巴:“梁国,不过弹丸之地,区区数城耳。相国天威所至,梁国之内,必有识时务者望风而降,献城归顺。届时,我大军只需兵不血刃,便可直取谢乔。粮草辎重,自然取之于敌。何愁之有?”
“再者,”李儒话音一转,带着几分陰冷,“纵使谢乔负隅顽抗,我西凉铁骑素来以战养战。梁国富庶,正好充作大军犒赏。至于攻城器械,些许小城,何须重器?云梯、冲车,沿途打造便是。相国神武,将士用命,三日破城,亦非难事。”
这番话说得轻巧,却透着一股血腥气。
一些文官听得背脊发凉,把头垂得更低了。
何颙面不改色,直视李儒:“李郎中未免太过想当然。谢乔其人,下官略知一二。她治下严明,深得民心,绝非轻易可撼动之辈。”
他声音不大,却异常坚定,“诸位以为她是女子便可轻视,他日必将为此付出代价。”
“放肆!”董卓终于忍无可忍,猛地一拍座前案几,震得杯盘作响。
他霍然起身,肥硕的身躯投下巨大的阴影,笼罩住何颙。
“大军未动,你便在此摇惑军心,为反贼张目!我看你才是心怀不轨!”
“来人!将这厮给我拖出去,斩了!”董卓的手再次按住剑柄,这一次,剑已出鞘寸许,寒光毕露。
殿外甲士闻声而动,甲叶碰撞声铿锵作响。
“相国息怒!”司徒王允再也顾不得许多,行至殿中。
“何议郎性情刚直,出言或有不当,但他心念的皆是军国大事,绝无二心!当此用人之际,若为几句直言便诛杀朝臣,恐令朝野震动,亲者痛,仇者快!还请相国三思,念其往日之功,饶他一命!”
董卓胸膛剧烈起伏,瞪着跪在地上的王允,又看看昂然挺立的何颙,眼中杀机未减。
李儒在一旁轻咳一声,附耳对董卓低语了几句。
董卓脸上的暴怒之色渐渐平息,转为一种更为阴沉的冷酷。他这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将此人押入大牢,听候发落!”
御座上的刘协,听着这些关乎国运、关乎生死的军国大事,如同在听天书。
他唯一能感受到的,便是董卓笑声中那股令人胆寒的威势,以及自己越来越快的心跳。
第112章
校场之上,旌旗招展,殺气腾腾。
董卓身披甲胄,腰悬青铜剑,立于高台,肥硕的身躯更顯凶悍。
台下八千西凉铁騎整齐列阵,騎士手持长矛,矛尖朝天,如林立的钢刺。战马嘶鸣不断,马蹄不时刨土,躁动不安。
环首刀插在马鞍旁的刀鞘中,刀柄缠着皮繩,便于握持。每名軍士背后还斜插着一张角弓,箭囊中羽箭满满当当。
这支虎狼之师,便是他董卓横行关中的倚仗。
这些跟随他从西凉一路殺出来的精兵悍将,曾在金城郡血战羌人,在陇西郡屠戮叛軍,个个身经百战,殺人如麻,是他手中最顺手最锋利的屠刀。
董卓右臂举起青铜长剑,眼中凶光闪动,吼道:“梁国乃中原富庶之地,府库充盈,藏金纳银不可胜数,城破之日,金银、粮秣,尽归尔等!三日不封刀,以酬尔等辛劳!”
此言一出,台下原本死寂的铁騎中,传来一阵低沉的骚动。有人咽了咽口水,有人紧握刀柄,被压抑的兴奋与贪婪在涌动。兵匪眼中亮起了饿狼般的光芒。
董卓对此颇为满意。他要的正是这种效果。
要速战速决,用最残酷的方式碾碎一切反抗!
若是顽抗,那便屠城,殺他个鸡犬不留!
他要在梁国燃起一把大火,让天下人都明白,反抗他,反抗他所代表的朝廷,究竟是何等凄惨下场。
给关东诸侯一个下马威,什么酸枣联盟,不足挂齿。
诸侯?猪狗!
华雄披坚执锐,胯下一匹枣红色战马,从队列中策马上前,在高台下勒住缰繩。
战马前蹄高抬,嘶鸣一声,马鬃在风中飞扬。他手中大刀向前一指:“儿郎们,建功立业,便在今日!进发!”
“杀!杀!杀!”
八千西凉铁騎应声而动,铁蹄叩击大地,卷起漫天尘土。
战马长嘶,人声鼎沸,刀枪如林。
前軍先动,中軍跟上,后军殿后。黑色洪流,浩浩荡荡涌出虎牢关,杀气直冲霄汉。
正在此时,一名军士自帅台下急步奔上,单膝跪地,急声禀报:“启禀相国!辕门外有一人,自稱贾詡,特来求见!”
聞声,董卓眼皮一抬。
贾詡?
此人名声不顯,却有智谋之稱,此时前来,所为何事?他瞥了李儒一眼,见其面露些许思索。
“叫他进来。”董卓随手一抬,往军帐去。
不多时,贾詡举步走来。
他穿着普通的文士袍,面容清瘦,神色平静,与周遭的肃杀气氛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参见相国。”贾詡躬身行礼,不卑不亢。
董卓往后一仰,在侍者的协助下卸甲:“文和不在府中安坐,却来此刀兵之地,莫非,是来劝本相罢兵?”
贾诩脸上不见波澜,只微微抬眼:“相国神威盖世,西凉铁骑出兵征讨,自是必胜无疑。诩,一介微末之臣,不敢生此不自量力之妄念。”
这话让董卓脸色好看了几分。
李儒默默在一旁观望,若有所思。
只听贾诩继续说道:“诩偶聞,西凉铁骑正讨梁国,然两军相交,即使大胜得还,亦必然损折。在下有一计,或许,不必损一兵一卒,便可令梁国俯首。”
此言一出,董卓起了些兴致,“说来听听。”
“诩听聞,梁国近年来声名鹊起,除女相谢喬颇有才干,还因其地天降圣人。据说,此圣人,能解世间万疑,却性情淡泊,极少露面。谢喬治下,梁国安稳,百姓归心,与此圣人暗中辅佐,以其名望号召,大有关系。依某之见,此实收拢人心之术。那圣人之说,多是故弄玄虚。”
董卓摸了摸下巴上松弛的肥肉,眉头紧锁。
“相国请想,如今天子年幼,正位不久,朝中虽有诸公辅佐,然帝师之位一直空悬。若能请得梁国这位圣人入京,辅导陛下研习圣賢之道,参赞治国良策,岂非一桩上应天心、下合民意之盛事?”
“天下民生凋敝久矣,皆因先帝不察奸佞,宠信宦官,加害士人所致。今天子冲龄践祚,若为明君,必须一良师,传道授业解惑。”
“天下之人,谁可当此师?唯圣人也。”
“如此名正言顺,合乎礼法之事,天下人闻之,莫不拍手称好。”贾诩娓娓道来。
董卓眯起一双小眼,沉吟道:“召那圣人入京?”
“正是。相国可以天子之名,颁下一道诏书,征辟梁国圣人入京为帝师。言明天子思賢若渴,欲求名师指点治国安邦之道。”
“诏书送至梁国,谢乔便面临两难。若她奉诏,将圣人恭敬送来京师,那自然最好。此圣人一旦抵达京城,便如同鱼入釜中,是龙是蛇,便由不得谢乔了。相国可将其奉为上宾,安置于馆舍,每日派遣官吏请益学问,言辞恭敬,礼数周全,实则令其无法脱身。梁国骤失此精神支柱,人心必然浮动,相国再相机行事,或可不战而屈人之兵。”
“倘若,”贾诩话锋一
转,声音压低了几分,“谢喬以任何理由推诿,或称圣人淡泊名利,不愿出山,或言其他托辞,总之是不肯放人入京。那便是将大义名分,拱手相送于相国了。”
“届时,相国便可昭告天下:谢乔名为汉臣,实则包藏祸心,不尊朝廷号令。朝廷征召贤才辅佐圣君,此乃国家大义,利在千秋社稷,她却将圣人私藏于梁地,使其不能为国效力,意欲何为?莫非是想挟圣人以自重,将贤才奇货可居,坐待时机,图谋不轨?
“此等行径,与乱臣贼子何异?其不臣之心,已然昭然若揭!”
“如此一来,相国再兴问罪之师,便是讨伐不尊王化、意图割据之逆臣,师出有名,名正言顺。天下士人百姓,只会指责谢乔不识大体,妒贤忌能,阻碍贤路。梁国之内,那些心向朝廷或素来不满谢乔之人,闻听此讯,焉能不心生动摇,甚至生出异心?届时,无需相国大军千里奔袭,强攻坚城,梁国之内或已自乱阵脚,分崩离析。即便仍需动武,我军亦是吊民伐罪之师,梁国军士,又有几人还肯为她一个不忠不义之人死战到底?”
董卓艰难地听到这里,终于不耐烦地摆了摆手:“够了!磨磨唧唧,绕来绕去!”
贾诩见状,言简意赅地说:“相国若循我计,可兵不血刃取梁国。”
董卓大手一挥:“我意已决。汝不必多言!”
说罢,他猛地起身,大步流星地走出军帐。
待董卓离了军帐,一旁的李儒脸上带着笑意,缓缓开口:“文和甚晓戎事韬略,却不懂朝政。”
贾诩诧异:“愿闻其详。”
李儒踱步至帐中央,负手说道:“相国此次出兵,乃立威之战,不计损失,只图尽显西凉军风驱电扫之勢,所向披靡之神威。文和计虽妙,却非相国所欲也。以计胜,莫若以武胜。”
八千铁骑出得虎牢关,在官道上扬起黄尘。
华雄策马当先,身披重甲,手执长刀,威风赫赫。
将行二十里地,忽闻身后急促马蹄声由远及近,他勒住缰绳,战马长嘶一声,前蹄高举。
华雄回身望去,只见一骑绝尘而来,马上之人正是贾诩。
贾诩□□瘦马,显然非军中良驹,一路追赶颇为吃力,待到华雄面前时,那马已是汗如雨下。
贾诩翻身下马,快步上前。
华雄居高临下,目光轻蔑地扫视着这个文弱书生,冷声问道:“先生所为何事?”
贾诩从怀中取出一个用黄绸包裹的小囊,双手奉上:“在下为将军献上一錦囊,若遇困境,可拆开查之。”
华雄瞥了一眼那个巴掌大小的錦囊,上面用细麻绳系得严实。他伸手接过,掂了掂分量,里面似乎装着一张纸条。将锦囊随手塞入腰间皮囊,他语气中满含不屑:“困境?此战必胜无疑,何来困境一说?”
“将军神威,自然战无不胜。在下不过是以备万全之策,将军不妨收下。”贾诩拱手作揖。
华雄哼了一声,调转马头,挥手示意大军继续前进。
西凉铁骑星夜行军,冲击豫州平原,所过之处摧枯拉朽,乡野鸡犬不宁,田中庄稼被踏得粉碎,村舍百姓闻风而逃。
这些骑兵在西北苦寒之地征战多年,早已习惯了风沙与严寒,如今踏上中原沃土,更是如鱼得水,纵横驰骋。
华雄心中冷笑,给中原那些养尊处优的文弱之辈一点小小的边军震撼!
翌日清晨,铁骑踏入梁国境。
前方出现一座小城,城墙低矮破旧,城门紧闭,城头上隐约可见零星几个守卒的身影。
华雄挥手示意,数百骑兵立刻散开,将小城团团围住。他催马上前,长刀一指城门,厉声喝道:“打开城门!降者不杀!”
城头守军见这声勢,早已胆寒。城门吱呀作响,缓缓打开。
华雄率军长驱直入,城中百姓惶恐不安,纷纷关门闭户,街道上空无一人,几只野狗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如此残破的城郭,华雄连正眼都懒得瞧。
无需派遣斥候侦查地形,无需准备攻城器械,只管纵马向前,一路碾压过去便是。西凉铁骑所向披靡,如推山倒海般势不可挡。
一日连下数城,华雄心中愈发得意。他要直入梁都睢阳,生擒那谢乔,为相国立下大功!
然而,当大军行至睢阳城下时,华雄勒住缰绳,眼睛瞪得滚圆,惊愕不已。
眼前突兀地横亘着一座雄关,城墙高达三丈有余,青砖垒砌,坚固异常。
哪怕是他亲眼见过的雁门关、潼关,也绝没有如此雄壮威严。城墙四面皆有高楼,楼上旌旗猎猎,兵甲森严。最要紧的是,四面吊桥已经收起,露出宽阔的护城河,河水清澈见底,却深不可测。
华雄策马绕城一周,仔细观察地形。这护城河宽达数丈,河岸陡峭,无法涉水而过,乃是阻挡骑兵冲击的最大天堑。
若要攻城,必须等吊桥放下,或者制造浮桥。若下马步战,还需制造云梯、撞车等攻城器械。这样一来,不但耽误时日,用精锐的西凉铁骑去与守军肉搏攻城,简直是蠢得不能再蠢,骑兵优势荡然无存。
华雄心中暗暗叫苦,已生退意。
可若就这样无功而返,相国董卓必然治他的罪。左右为难之际,他想起贾诩临行前塞给他的锦囊,不由心中一动。
然眼下众军环视,若是当众拆看锦囊,岂不显得他无能?
不能攻城,那就将之激出来!
华雄心一横,策马上前,来到护城河前。他横刀立马,仰天长啸一声,声震四野:“吾乃关西华雄,奉相国之命前来讨逆!逆贼谢乔何在?还不速速出城就缚!”
身后的西凉铁骑齐声呐喊助威,声浪一波高过一波。
就在这时,高大城门缓缓开启,发出咣当咣当的声响。吊桥徐徐放下,砸在地面上溅起一片尘土。
一骑缓缓出来。
来将手持大刀,红脸如丹,长髯飘飘,双目炯炯有神,威风凛凛。
临阵斗将。
华雄驱马上前几步,杀意陡生。可待看清那人面相后,他不自觉咽了咽口水,脑子里凭空产生了一些不好的念头。
不是,他怎么感觉自己会被一刀砍了?
第113章
从西凉铁骑踏入梁国边境的一刻起,梁国相府就接到了斥候传递的急令。
文官謝均、相府长史劉备、功曹掾阎忠、谋士毛玠等人,及梁汾、极支辽、军司马关羽、曲长张飞等武将,齐聚议事。
斥候单膝跪地,将前线军情一一道来:董卓部西凉铁骑八千之众,旌旗招展,刀枪如林,为首一将高头大马,骠勇凶悍。
除睢陽城外,梁国其餘诸县并未设防,守军只有原来的县兵差役,人数稀少,装备简陋,仅用以维持地方治安,抓捕盗贼。
董卓的西凉铁骑如此推进速度,是完全可以预料的。那些县城池城墙低矮,守军寥寥,没有战斗力,根本无法阻挡铁骑洪流。
華雄所部如秋风掃落叶般席卷而来,一日连下数城,正是料中之事。
謝均在与诸位议事的同时,实时将情报通过子系统的【交互】功能,汇报给下野隐居的謝喬。
此刻,睢陽城外,莽苍山脚的未知地名,謝喬正坐在草庐的木案前。
案上摆着一只竹编的小篮,盛着她刚从菜地里摘来的小番茄。
闲暇时,她利用高级神奇土壤,将草庐外十几平米的空地都充分利用了起来,菜地里种的瓜果蔬菜都是自己爱吃的。
在高级神奇土壤的加持下,菜地里的瓜果蔬菜长势喜人,果实均饱满爽口,几乎没有病虫害。唯一的遗憾,就是没有原世界的烹调设备和技术,致使她只能用最原始的烹饪手段:生吃,或水煮。
但这样真的很养生,没有农药残餘,完全原生态,每顿都吃如此健康营养的食物,她整个人感觉都清新了不少。
每日早睡,睡到自然醒,无辛辣,无重盐,饮食荤素搭配,没有烦心琐事缠身,没有
压力,呼吸山林间的新鲜空气,没有电子产品产生的蓝光,这些日子下来,她全身上下没有一个毛孔的不适之处。
这是一种截然不同的人类的活法。
谢喬从小篮中挑拣出过熟软烂的几颗,随手扔到了屋外的菜地里做肥料。餘下的番茄一颗颗放入木盆中,舀了清凉的井水进去,用手轻轻搓洗,洗去番茄的泥土和细小的虫卵。待洗净后,她将番茄一颗颗捞出,放在麻布上稍作沥水,再盛入陶盘中。
她伸手取了一颗小番茄放入口中,酸甜的汁水在舌尖化开。
正品味着这份田园之乐时,目光无意间瞥向了视野一角的消息提醒。
点开看,是谢均传递过来的最新情报。
这些日子以来,谢喬第一次蹙起了眉头。
抗旨不遵的地方大吏必定不止她一个,那些手握重兵的刺史太守,哪个不是陽奉阴违之辈?为何董卓偏偏拿她开刀,想来,多半还是标签的原因。
做决策的人,在面临多选题时,因为标签的存在,在标签潜移默化的影响下,势必会优先考虑她。
即便这个选项不那么好。
雒陽離梁国有近千里的路程,如果董卓只为立威,不说司隶校尉部,豫州的颍川、陈国都是更好的选择。董卓却舍近求远,太恶心了。
事已至此,无可挽回。水来土掩,兵来将挡。
谢乔通过子系统回复,授意宁陵坞按兵不动,静待时机。梁国诸县虽沦陷,但睢阳城才是真正的防御核心,只需按兵不动,待敌抵近攻城。
城墙上的投石车、强弓劲弩、金汤、滚石、箭楼上的床弩,会让侵略者付出惨痛的代价。
翌日黎明,華雄率八千铁骑,乌央乌央兵临睢阳城下。
睢阳全城进入緊急战备状态,百姓闻讯,闭门不出。
“升吊桥!”
随着城楼上军官一声令下,负责四面城门的力卒齐齐发力,数人一组,緊握绞盘的木柄,咬牙奋力转动。粗大的铁链在轮轴上发出摩擦声,带动着沉重的木制吊桥缓缓升起。桥面与地面拉开距離,最终哐当一声巨响,緊紧嵌入城门上方的凹槽,彻底断绝了出入的通路。
城头之上,战旗猎猎作响,守城军士手持长矛、弓弩,沿着城墙各就各位,箭矢早已搭在弦上,人人脸色凝重,神经紧绷。
谢均、劉备等文官武将立于城头应敌,观察敌情。
城下,黑压压的西凉铁骑阵列森严,一眼望不到边际。
華雄策马上前,搦战。
城头上,张飞按捺不住性子,一步上前,矛指城下:“大哥,这厮好生猖狂!让俺老张出去,定要取他狗命!上回二哥砍了管亥,抢了头功,这回该轮到俺老张了!”
刘备见张飞跃跃欲试,心知这黑厮武艺虽强,但性情急躁,易被激怒,遂伸手拦住:“三弟,你性子急躁鲁莽,不宜打头阵。且稍安勿躁,再观其变。”
他将目光转向关羽,“云长,多加小心。”
张飞鼻子一哼,退至一旁。
关羽微微颔首,眼中精光一闪,沉声道:“兄长放心。”
他提起青龙刀,翻身上马,缓缓出城。城门徐徐打开,关羽单骑而出,赤面长髯,威风凛凛。
華雄见城中出来一将,心中隐约不安,遂望向身旁副将,沉声道:“你去,将之斩于马下!为我军壮壮声威!”
副将:?
但军令如山,违令者斩。副将心中暗骂,面上却不敢显露,只得硬着头皮拍马上前,挺矛冲了出去。
两骑相向而驰,尘土飞扬。刀光如练,只听铛的一声,长矛应声而折。刀锋去势不减,横掃而过,副将头颅飞起,鲜血喷洒,身躯从马背上栽倒下来。
交锋只一合,人头落地。
城上顿时鼓声雷动,军士齐呼。
华雄在马上看得真切,不由自主地咽了咽口水。此人勇猛非常,幸好自己有先见之明,要不然自己必然陷入一番苦战。
遂鸣金收兵。
八千西凉铁骑虽见己方副将阵亡,却并未因此显露丝毫慌亂,依旧保持着严整的阵型,闻金而动,缓缓向后撤退。退至離城五里之处,开始伐木立桩,安营扎寨。
华雄在营中踱步,眉宇间布满了焦躁。
城中守军并不中计,严守不出,铁板一块。
城中亦有猛将,攻城不易,若是在此地旷日持久,攻城不下,损兵折将,回去之后,相国董卓岂能不迁怒于己?
此诚进退维谷之地步。
正纠结时,华雄忽然想起临行前贾詡给他的锦囊,死马当活马医,取出拆开一看。
“詡自随相国入关以来,早闻梁都筑高城、掘深池。将军所部皆为骑士,善野战,不善摧城拔寨,此行必然受阻。相国此举,欲扬威于中原,将军不妨另辟蹊径,不必执着于克梁都。依詡之见,将军可分兵四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摧毁梁国其余未设防之县乡,焚其屋舍,夺其糧食,驱百姓使其流离失所,皆往梁都汇聚。届时,睢阳城外,哀鸿遍野,哭声震天。如此,梁国山河破碎,城外惨状历历,梁都克与不克,皆不甚紧要。梁人见此情状,必然受挫,民心动摇,颓靡不振。诩又闻,谢乔以仁治梁,将军夺城外之糧,如同夺城内之糧也。谢乔若以城中粮赈济百姓,则梁国此后数年再无战力。若不济百姓,则不仁也,民心离散,不攻自亂。此釜底抽薪之计也。此战若能依计而行,成相国威慑中原之意,诩唯望将军在相国跟前,为诩美言一二,诩感激不尽。”
华雄读罢,只觉眼前豁然开朗,心中郁结之气一扫而空。不禁拍案:“还算他有点脑子!”
当日,他便遣散麾下重骑兵,分兵四路。
一路领千骑直奔宁陵,一路八百骑扫荡砀县,一路千三百骑横扫虞县,他自领五千余骑席卷其余诸县。
命令一下,各部骑兵即刻拔营启程。
梁国诸县百姓早先只知西凉军入境,却未料到战火会如此之快蔓延到自家门前。
当探马飞报西凉铁骑将至的消息传到各县时,县中早已亂作一团。百姓惊恐万状,纷纷携老扶幼,将家中仅有的一些细软财物胡乱包裹起来背在身上,或是用独轮车推着,仓皇向四面八方逃窜。队伍中,有年轻妇人怀里紧紧抱着尚在襁褓中的婴儿,婴儿因颠簸和惊吓而啼哭不止。壮年男子搀扶着步履蹒跚、白发苍苍的老母,口中不住地催促。有农人则用扁担挑着两只箩筐,里面装着一家人仅有的粮食和几件蔽体的布匹。
然铁骑如风,岂是步行之人能够摆脱。
骑兵挥舞长矛,驱赶如驱羊群。
西凉兵纵马奔驰,长矛平举,但见有人落在后面,便策马上前,矛尖直刺。
凡落在队伍后面、体力不支的老人或体弱者,往往躲避不及,便被一矛刺透胸膛,惨叫一声倒地毙命。
妇人见丈夫倒毙,哭嚎着要回去,却被身旁尚存理智的亲人死死拽住:“快走快走,再不走都要死!”
余者见状,更加惊恐,丢弃身上重物,拼命朝前奔逃。
一时间,官道之上,妇孺哭声不止,男子气喘如牛,老人踉踉跄跄,队伍如长蛇般蜿蜒在通往睢阳大小道路上。
与此同时,各村各县屋舍燃起大火,浓烟滚滚直冲云霄。
西凉兵将各家粮食搬运一空,复又将茅草点燃,抛向房屋。先是檐角冒烟,继而火焰升腾,不多时整座房屋便陷入火海。
木梁坍塌,瓦片四散,原本安居乐业的村庄顷刻间化为焦土。
满目疮痍,焦木残垣,一片萧瑟。
村庄外的良田也未能幸免于难。
青苗被战马践踏得一片狼藉,马蹄踩过,禾苗断折,根茎深深陷入泥土。原本绿油油的稻田,如今尽是纵横交错的马蹄印和七零八落的断茎残叶。
西凉兵将未熟的粮食连根拔起,能带走的带走,带不走的便堆积成垛,浇上从各家搜来的油脂,一把火烧个干净。
黑烟弥漫,灰烬飞舞,大地如同被剥了皮一般,露出焦黑的土壤。
短短数日之内,睢阳城外便聚集了从梁国周边七个县仓皇逃难而来的百姓,人山人海,已逾数十万之众。
人人头发散乱,面带饥色,惊恐万状,露宿于城外荒野,哭声不绝于耳。
梁国七县之地,尽遭兵燹。
屋舍化为焦炭,田亩颗粒无收,大火燃烧数日而不熄,浓烟笼罩四野。
三日后,八千西凉铁骑载着满满的战利品,风驰电掣退回虎牢关。
此番出兵,华雄所部速战速决,行动迅猛,不拖泥带水,既未损兵折将,又满载而归,大获全胜。
京中董卓闻讯,拍手叫好。
李儒立于一旁,见董卓如此欢喜,遂上前一步,躬身道:“谢乔素以仁德治民,如今其境内百姓流离失所,田舍尽毁,看她如何自处!关东乱贼闻之,必然心惊肉跳,夜不能寐,慑于相国之雷霆手段。”
董卓转身对身旁书吏道:“速去召集群臣入朝议事。”
书吏恭敬应声:“诺。”
不多时,京中文武百官闻召,纷纷整衣束带,匆匆赶来,齐聚南宫德阳殿。
董卓扶天子登上御座,自己则立于一旁。
刘协面容清瘦,神情怯懦,显然对董卓颇为忌惮。
董卓立于御座右侧,环视朝堂,见诸臣皆已到齐,遂朗声说道:“陛下,臣有奏章呈上。”
刘协闻言,身子微微前倾,冕鎏颤动,“相国请奏。”
董卓道:“日前,骁骑校尉华雄,奉命讨逆梁国。华雄不负圣恩与臣之重托,用兵如神,谋略过人,短短数日之内,便已扫平梁国各地,斩获粮草辎重无数,大胜
而归!此等赫赫战功,陛下当降下恩旨,予以重赏,以励三军将士用命之心!”
刘协声音有些颤抖,公式化地说:“全依相国之意。”
董卓对天子的驯服颇为满意,随即朝阶下侍立的一名黄门侍郎使了个眼色。
对方心领神会,连忙上前一步,从袖中取出早已准备好的诏书,展开卷轴,高声宣读:“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闻骁骑校尉华雄,忠勇善战,讨逆有功,厥功甚伟,深慰朕心。特晋封渔乡侯,食邑三百户,赏百金,锦缎二十匹,以彰其功。”
接着,他又取出另一卷诏书,声音更加高亢:“梁国相谢乔,在其位不谋其政,抗旨不遵,藐视朝廷,即日起褫夺官职,贬为庶人,永不叙用。另,议郎严象,温良恭俭,忠君体国,擢为梁国相,即日赴任。钦此。”
与此同时,正在动身赶路返回睢阳的谢乔,系统面板上弹出了新的字幕。
【你获得了[在其位不谋其政]罪名】
【你失去了官职[梁国相]。】
【你的声望下降了50点。】
谢乔冷冷地盯着字幕。
声望值再降50点,忙活近十年,一夜回到解放前。
更让她痛心的,是梁国当前的境地,辛辛苦苦的心血和经营,被毁于一旦。
从一开始,谢乔就知道,梁国地处中原,无险可守。一旦有变,必然受到冲击。所以她将重心大都放在睢阳城内,但睢阳周边邻县却也不能不管不顾,配套的设施依然需要跟上,这毕竟是纳入系统的属于她的版图。她尽可能地低调,不招惹旁人,不扩大地盘,不征伐,以稳为主,团结沟通邻郡,待睢阳牢固后,再慢慢发育其余县。她以为做好了准备,却始料未及,外敌的攻势来得这般迅猛。
当标签打在谢乔身上的时候,她尽力去躲,尽力去避免标签带来的影响,可外敌却追着她打,往死里打,绝不放她一条生路。
她隐隐感觉到,系统存在一个潜规则,或者说,隐藏的机制。
声望越高,官职越高,机制就越具象化。
它不让你苟着,它将聚光灯死死打在你身上,千方百计把你逼到风口浪尖。
此刻,她就站到了风暴的中心。
秘密返回睢阳后,谢乔主政善后。
因为声望再降,即使她又被打上了新的标签,也没有人刺杀她。她不知道这到底算不算好消息。
在谢乔的组织下,城内开仓放粮,赈济城外流离失所的百姓。
城内外医帐遍设,勉力维持着秩序。
伤者救治,亡者抚恤。
聚集在睢阳城外的七县及乡野百姓,部分安置在睢阳。
其余,则通过莽苍山的永久空间通道,送往西凉安顿。
梁国境内,七县县城的大火昼夜不息,烧了数日也未曾停歇。
放眼望去,除了睢阳城,便只有大小十几座私人的军事防御设施,坞堡,凭借高墙深沟,侥幸在铁蹄下残存。
将梁国各地恢复到往日景象,几乎很难做到。
恢复?如何恢复?就算呕心沥血再造一个繁华梁国,下一次,又会因为莫名其妙的标签,再度引来兵燹,化为焦土。
毁灭,重建,再毁灭……这样的轮回,是她无论如何不能接受的。
天下大乱,边境不应不设防,后方需要稳定,百姓需要安稳。
谢乔愈发意识到,她过去的战略是错的。
将梁国经营成富庶之地,却不设重兵防卫外围,就好比是将脆弱的皮肉裸露,人人都能将你刺痛,人人都能宰割这块肥肉。
若想在这乱世真正立足,若想护得一方平安,仅仅是勤政爱民,苦心经营,远远不够。外敌不会因为你的仁德而手软,那些莫须有的标签更会如影随形,带来无妄之灾。
谢乔站上高处远眺,她的国,她的民,触目惊心。
一些想法,在心中坚定下来。或许,她该换一种活法,换一种存在方式。
不日,一封奏书送入雒阳皇城。
董卓代替刘协,摊开了竹简。
“罪臣谢乔,前日卧病在床,不省人事,不察天子隆恩,罪该万死。今病体稍愈,愿即刻奉旨入京,任凭天子圣裁,剖心沥胆,以赎万一。臣谢乔泣血叩拜。”
第114章
“兵临城下,便吓得魂飞魄散,入京求饶。”董卓輕蔑一笑,眼中闪过一丝不屑。
这謝乔,也不过如此。
李儒在一旁静静观察着董卓的神情,适时开口:“相国天威,席卷八荒,岂是此等小郡所能抵挡。此番,相国不费一兵一卒,便令那关東诸侯失了一面旗。謝乔主动入京请罪,更是向天下昭示,谁才是这海内真正的雷霆,谁又是那案板上的鱼肉。”
董卓闻言,嘴角上翘,显然受用无比。
他伸手抓过案上的铜爵,痛快吞了一口酒水。
“待其入京,便令吾儿奉先,将她脑袋砍了,悬于東门示众。”
话音落下,杀意森然。
李儒却搖了搖头,上前一步。
“在下以为此举不妥。”
他的语气依然恭敬,但话中暗含深意。
“謝乔入京,相国当以礼相待,厚加恩遇。”
董卓眉头一皱,露出不解之色。“文优此言何意?”
李儒连忙解释:“关东联军不过是乌合之众,各怀鬼胎,貌合神离。相国若以雷霆之威斩杀謝乔,固然能震慑宵小,却也能激起彼等同仇敌忾之心,生破釜沉舟背水一战之意。”
他顿了顿,继续道,“若反其道而行,礼遇之,封官赐爵,则天下人都会看到,顺相国者昌,逆相国者亡。有人便会想,为何要提着脑袋与相国死战?学那谢乔俯首称臣,不但身家性命无忧,还能加官进爵。不出半月,所谓的诸侯联盟,必因内讧而土崩瓦解,不攻自破。届时,他们便会明白,与其徒劳来伐,胜負难料,不如俯首称臣,方是实利。”
董卓听罢,眼中的凶光愈发炽烈。一个主动送上门来的谢乔,用处可太多了。
“依你所言。”
李儒深深一揖:“相国英明。”
奏书送入雒陽后,谢乔发现【抗旨不遵】的标簽的字体肉眼可见地黯淡了不少。
大概等她真正入京后,这条困扰她许久的罪名便能真正消掉了。
之后的几日,谢乔一手善后,一手准备入京事宜。
然而,随着消息传开,天下议论纷纷,骂声一片。
世人责她身为女子,无有担当,兵临城下
便心惊胆裂,胆小如鼠,愧为一郡主君。
昔日谄媚宦官,如今又转投国贼董卓门下,实乃反複无常、趋炎附势之小人。
梁国谢乔,软弱无骨。
但天下人的非议谩骂,并不会讓她再背負係统施加的标簽枷锁。
喜欢骂,就骂去吧,随便骂,反正亂世没有记忆,这些百姓,等往后待他们好了,风评自然会逆转。
數日后,朝廷的使者策马而至。
那使者展开黄绢,高声宣读:“制曰:敦煌谢乔,知罪悔过,其心可悯。朕体上天好生之德,念往日斩蛾贼有功,特赦其罪。兹任命谢乔为少府,入京赴任。”
谢乔着一袭素衣,缓步上前,俯首叩拜,声音平稳。
“罪臣谢乔,领旨谢恩。”
接过诏书,她的视野前随即弹出了一行字幕。
【你获得了官职[少府]。】
【你的声望增加了50掉。】
少府,九卿之一,掌管天下税收,供给皇室用度。
听着是右迁,实则是将她从梁国这片根基上连根拔起,置于京都那座巨大的牢笼之中,彻底剥夺她手中的兵权与地盘。
短短數日,从一国之相,到庶民,再到少府,可谓是人生的大起大落。
但谢乔自然看淡。在这个混亂的年代,朝廷大员职务变动,反複无常,本就是常事。
一切都是虚的,真正实的东西,是占据的地盘,是手中掌握的部曲。
而今奉旨入京,她即将脱离地盘和部曲,以身闯入漩涡之中。
京都雒陽,此刻已是凶险万分之地。此行,需做足万全的准备。一步行差踏错,便是万劫不复的深渊。
奉旨入京,绝非向董卓俯首称臣,绝非屈服于係统标簽,奴颜俾骨,卑躬屈膝。
她下定了决心,她要做赌徒,以小博大,绝境求生。
当夜,谢乔召谢均密谈。
她要问问,接下来该怎么走,如何在这局棋中求生,讓谢均给她做一些参谋。如果不谋而合自然最好。
谢均的忠诚度至始至终都在顶格,从未出现过波动,即使她被打上了标簽之后。她完全信得过。
虽是这个时代的古人,谢均脑子却灵光,学习新事物的能力极强。赋予子係统后,他的见识非同寻常,已然理解了系统的诸多运行规则。
谢均大概是这世上真正能理解她此刻处境的人。
门輕轻推开,谢均举步上前,行礼后,在谢乔的授意下,落座在她的对侧。
谢乔放下茶壶,声音平静地说道:“明日,我便动身赴京。”
“董卓把持朝政,麾下虎狼之师,主公此次入京,凶多吉少。”谢均脸色凝重,“不过以主公的手段,想来必有后路。”
谢乔点头,她确实有保命的手段。【背包】格子里那张[空间传送符],便是她最后的依仗。
危急关头,只需要将端口选择在睢阳的瓮城,瓮城四周箭楼高耸,城上弓弩手箭在弦上,到时万箭齐发,必能将追兵尽数射杀。
“这段时间,你每日签到,攒了多少[空间传送符]?”谢乔随口问。
出乎谢乔意料的,他摇了摇头。
“你比我欧,应该开出不少才对。”
可实际情况却是如此。
不止谢均,包括她,三年来连[空间传送符]的影子都没有了,她【背包】里仅剩的那张,还是三年前的。说来奇怪,系统似乎有意控制了这个道具的产出。
谢乔短暂地收回思绪,为他斟满茶水。
谢均双手恭敬地接过续的茶,却并未立即饮用,而是将茶盏捧在手中,沉默片刻,才缓缓开口:“主公,有些话,均不知当讲不当讲。”
谢乔抬眸,示意他继续:“但说无妨,你我之间,无需顾忌。”
谢均沉声道:“我见主公,与往日似乎有所不同。”
“如何不同?”谢乔诧异。
谢均如实说:“往日,均见主公,英姿勃发,神采非常,惊为天人。今,均耻于主公为伍。”
谢乔:“……”
她定了定神,苦笑道:“你所言极是。”
“主公?”谢均有些不解,他原以为会迎来主公的怒火或是辩解。
“这便是标签的威力。”谢乔将茶盏轻轻放在案上,“若有朝一日你也被打上标签,我同样会耻与你为伍。但这不是你我的本心,而是系统在暗中操控着人心,扭曲着认知。”
“标签?主公的意思是,如今外界对主公的种种非议,以及均方才的失礼之感,皆源于此?”谢均渐渐有些领会。
谢乔点点头,“系统在精心维护大汉的秩序纲常,凡是触碰到这套体系,都会被它即刻打上相应的标签,加以限制,乃至毁灭。”
之前,她的基业在大西凉的二城二关之地,无人关注。
而现在,她领中原一郡之地,身为封疆大吏,即使她再收敛,再鸵鸟,也不可能是透明人了。
谢均沉默良久,忽而目光深邃,注视着谢乔。
“主公之志,绝非偏安一隅。”
这些年来,在谢乔身边,他看得出来,她那看似收敛的锋芒之下,实则潜藏着吞纳天下的雄心。
她心怀大志,意在天下,欲成重塑乾坤之千古大业。
若标签存在,不时掣肘,越往高处走,便越寸步难行。
甚至就像之前被褫夺官职,一夕之间,多年心血便付诸东流。
谢均道:“关键不在董卓。若今日挟持天子者不是董卓,若来日换了袁绍、董卓,或是上来一位真正的昏庸天子,主公的处境亦不会有任何改变。主公也只能受制于人,为这腐朽的汉室做牛做马,永无出头之日。”
谢乔点点头。
诚如是,即便废了刘协,其他诸侯也会打着匡扶汉室的旗号,再立宗室为新君。在董卓挟天子出逃雒阳后,袁绍便想立宗室刘虞为帝。割据西蜀的宗室刘焉、刘璋父子,岂会不动这般念头?
天下,终究还是老刘家的天下。至少在名义上,在系统那该死的判定里,是如此。
“主公,均以为,我们应掌握主动,而非被动。主动者制人,被动者制于人。”
“如何主动?”
“均以为,当今天子,是标签的核心所在。若主公将天子掌握在自己的手中,方能不被标签左右。”
谢均说到了关键。这也是她心中盘桓已久,却未曾言说的谋划。
奉天子以令不臣,以及挟天子以令诸侯,被证明是完全正确的政治策略。自古以来,无论是周公辅成王,还是霍光辅昭帝,掌握天子便掌握了大义名分。
此前,她不想置于风暴中心,只想在角落默默发育,现在却不得不这样做。
随随便便的一个标签,都让她吃不消。那种被人厌恶、被人憎恨的感觉,即使明知是系统操控,也让人如鲠在喉。
而掌握天子,便拥有了天下最大的话语权,即使只是名义上的。
天子一言,可定人生死。天子一诏,可改朝纲。
或许从此以后,再不必受标签的困扰。
谢均的话,斩断了她心中最后一丝犹豫。
那现在还有一个问题需要解决。
谢乔问:“何以名正言顺?”
“天子者,代天行道,牧养万民。若天子迷途,不辨是非,则需良师益友在旁引导,匡正其谬,引其归正。”
谢均目光,指了指自己,起身一揖:“均,身负圣人之名。圣人,当为天子之师,教化君王,拨乱反正。”
第115章
未来数日,异象频出。
白虹贯日,如利剑穿空。
一地,水塘早已幹涸数年,塘底黄土开裂如龟背。一夜之后,百姓晨起时竟见满池清水,波光粼粼,水面如镜。
村中老妪捧起清水,老泪纵横:“这是天降甘露啊!老天爷开眼了!”
一地,一口古井世代不枯,井水向来甘甜清冽。一夜之后,百姓提着木桶前来汲水,却发现深井已然幹涸见底,連一滴水珠也尋不见。
又一地,一片旷野,日头高挂,烈日炎炎
,没有半丝云彩。突然大雨瓢泼。
沛国,谯县。
王老汉抹了把额头的汗,伸出手掌,轻抚那头瘦骨嶙峋的老牛的脖颈,“老伙计,再加把劲,翻完这垄,咱爷俩就歇歇,我给你添些草料。”
老牛仿佛听懂了主人的话,哞叫一声,奋力向前。
木犁的铁铧在贫瘠的土地上划过,突然咔嚓一声闷响,隨即是一股巨大的阻力,老牛前蹄一软,险些跪倒。
王老汉心疼老牛,王嘴里骂骂咧咧,以为又是地里顽固的石块,便抄起手边的短锄刨掘。
几锄下去,泥土翻开,露出的却非尋常石块,而是一角平整的青石板。他心中纳罕,用粗糙的双手拂去泥土,隨着泥土被擦去,石板上渐渐显露出一些刻痕。
王老汉虽识字不多,也看出那不是寻常碑刻,心中一凛,不敢再动,只用土块小心围了,便丢下犁耙,气喘吁吁地奔向里正的家。
里正正端着个豁口碗喝水,听王老汉上气不接下气地把事情一说,初时还不太信,只当这老头儿渴糊涂了:“我说老王,你莫不是日头底下待久了,眼花了?”
“千真万确!那石板青黝黝的,上面还有字!”王老汉急得脸红脖子粗,指天发誓。
里正见他神色慌张,不似作伪,放下碗。
他不敢怠慢,当即点了两个年轻力壮的后生,带上锄头和绳索,隨王老汉同去。
一见那石碑,半掩于土中,苔藓斑驳却字迹依稀可辨。里正知事关重大,連忙派了个跑得最快的后生,星夜赶往国都,禀报国相。
沛国相闻讯,眉头紧蹙,当即派遣了几名精通古文的掾吏,并一队护衛,备上清水、软刷、拓纸、墨锭等物,赶赴现场。
众人到达后,小心翼翼将石碑周围的泥土完全清理干净。
经过一番精細的挖掘,终将整块石碑完整地掘出地面。
只见碑身高约三尺,宽约二尺,通体青石制成,确是年代久远的古物。
国相得了拓文,細细审阅,隨即命人将碑文抄录。
碑文上刻的字的内容不胫而走,无论市井、里坊,百姓皆议论纷纷。
识字者高声念诵,不识字者亦侧耳细听。
碑文曰:“天道失衡,帝星蒙尘。紫微黯淡,君道不明。欲安社稷,必寻大贤。以圣为师,匡扶乾坤。”
寥寥数语,却如惊雷。
“帝星蒙尘?君道不明?”百姓哗然。
有人脸色煞白,有人則暗自点头。
“这是上蒼示警!天子需要教诲啊!”有人声音颤抖,满含敬畏之意。
“何人为圣?普天之下,何人可为帝师?”
众人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这碑文内容,在一些大儒的引导下,自然而然地被百姓解读为天降神谕,意指当今天子需要圣贤教诲指导。
而四海六合,有资格教诲天子的,唯有圣人。
与此同时,同样内容的碑刻,相继出现在陈国、颍川、梁国,甚至是青州和徐州。每一处发现,都引起当地轰动,百姓奔走相告。
一时间,无论士农工商,皆言上天已降下启示。人人都在说,唯有圣人出世,方能担此重任,教化君王,拯救蒼生。
睢阳的草堂外,每日都有百姓自发聚集,恳请他出山,前往京都,辅佐天子。初时不过数人,几日之内,便汇聚成百上千。
这些百姓中有白发苍苍的老者,有面容憔悴的农夫,有衣衫褴褛的商贾。众人情绪高昂,言辞恳切,仿佛天下安危,系于那位圣人一身。
这股风潮,先是在豫州境内迅速蔓延,随后借着南来北往的商贾行旅,很快传到了京都雒阳。
“听说了吗?天降石碑,言明圣人当为天子师!”
“圣人?莫非是孔孟再世?”
“梁地天降圣人,可解世间万疑,那位圣人,贤德之望,天下景仰!”
京都之中,本就因董卓专权乱政而人心惶惶,士民忧虑。
听闻此事,无不精神一振,仿佛在黑暗中看到了一线曙光。
连日来被压抑得喘不过气的朝臣士子,也开始窃窃私语:
“若真有圣人出世,教化天子,重振朝纲,实乃社稷之福,万民之幸!”
这股风潮,无疑为谢乔的谋划添上了最关键的一笔。
而此时的谢喬,却已经在出发京都的官道上。
她要让舆论继续发酵,让子弹飞一会儿。
现在她已经抽身离开梁国,不再是梁国相。草堂、圣人,更和她扯不上干系。
鉴于此行凶险极大,谢喬带上了不少得力的随从。
她叫来了宁陵坞的虞仲,刺客出身心理素质过硬的子姝。武将方面,关羽、张飞、极支辽和梁汾都悉数带上。
甚至还从西凉带上了当年冯悉的那十二名羌衛。
这些人,个个悍勇,以一当十,这几乎是武力的全明星阵容了。
为掩人耳目,他们这一行人皆做了必要的伪裝。
往日里昂首挺胸、气势迫人的壮士,此刻都得刻意佝偻着身子,低眉顺眼,做出畏缩怯懦之态。关羽九尺的身躯,原本挺拔如松,此刻却要刻意弯腰驼背。他先将平日里精心梳理的美髯打结成普通样式,再用麻绳束起,然后脱下平日里的戎裝,换上一身粗布短褐。那双原本炯炯有神的丹凤眼,此刻也要故意眯成一条缝,低垂着眼帘,装出怯生生的模样。
张飞更是苦不堪言。他那豹头环眼本就威武非凡,如今却要极力收敛。先是将平日里怒发冲冠的浓发用布巾紧紧包裹,只露出些许发丝。那张威严的脸庞,也要刻意做出谄媚之色。最难的是那双圆睁的豹眼,他必须时时刻刻提醒自己垂下眼帘,不敢有丝毫威势外露。甚至连走路的步伐,也从原本的虎步龙行,改为小心翼翼的碎步。
这让谢喬想起她原世界的谐星,每每忍俊不禁。
如此这般,着实为难了这些孔武有力、惯于沙场的汉子。
子姝扮作贴身侍者,穿着朴素的布裙,发髻简单,只用一根木簪固定,再无其他装饰,看起来就如寻常人家的丫鬟。
虞仲則是一副饱经风霜的馬夫打扮,粗布短褐,腰间系着草绳,每日清晨便起身照料馬匹,添草喂料,检查車辕轴承,套車驾馬,动作娴熟。
带上虞仲,谢喬其实隐隐有些担心,害怕他出于正义的考量,会一剑刺了她,毕竟她身背标签。
但自她启程以来,身上的标签已经越来越淡。当离开豫州境,进入司隶校尉部的京畿之地时,【抗旨不遵】的标签甚至
从她身上彻底消失。
不日,谢乔一行人至虎牢关下。
只见那关城依山而建,城墙皆用青石垒砌,厚达数丈,高逾十仞。
城楼上旌旗招展,守卫往来巡视,个个甲胄齐全,手持长戈。关下还设有木栅,将道路分隔成数段,行人车馬需逐一检查方可通过。
关前聚集了不少待查的商旅,有推着独轮车的小贩,有赶着牛车的农夫,有背着行囊的行脚商人。
众人排成长队,依次接受盘查。
突然,关内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一匹赤红色骏马从关门奔出,横冲直撞。
马上坐着一将,身形魁梧,头戴三叉束发紫金冠,身穿西川红锦百花袍,外罩兽面吞头连环铠。
手中方天画戟,戟身银亮,戟刃如霜。
不用想,谢乔便能猜到,此人只能是飞将吕布,跨下自是赫赫有名的追风赤兔马。
吕布策马来到关前,将那杆画戟往地上一顿。
并非指向任何人,只随意地将戟尾往地上一顿,坚硬的青石板路面竟被砸出一个浅坑,发出一声闷响。这一下,虽非刻意针对,却自然而然地透出一股凌人的威压,算是个下马威。
这一举动看似随意,实则威压十足。在场的商贾旅客们纷纷后退几步,生怕招惹这位凶神。
队伍中几名羌卫下意识地握紧了腰间的兵刃。
谢乔心中一凛,从马上从马车上下来,面上却依旧维持着谦卑的神色,微微躬身,示意身后众人不得妄动,自己则垂首屏息,静待盘查,一派良善的恭顺模样,将所有锋芒尽数敛藏。
“俺听说,此人杀了丁原,又投董卓,真是忘恩负义之辈。”张飞嘀咕。
谢乔瞪了他一眼,示意他不要说话。
张飞这才悻悻闭嘴,垂下头去,竭力掩藏自己。
“来者何人?”他到谢乔近前,声如洪钟,开口问道。
巨大的身影,跨在高头大马上,更显巍峨。阳光从他身后斜射过来,在地面投下长长的阴影,将谢乔整个人都笼罩在其中。
谢乔强作镇定,拱手,“敦煌谢乔。将军神采非凡,惊为天人,莫非便是威名远播的飞将?乔久闻将军大名,如雷贯耳。”
吕布听罢,眼中闪过一丝得意之色,但随即又恢复威严,画戟在手中轻轻一转。
吕布一抬手,身后随从立即上前,对谢乔一行进行仔仔细细的盘查。
他仍未下马,手中方天画戟横扫,锋利的戟刃小枝,落在谢乔的脖子边,离她的咽喉不过寸许。
谢乔感受到了金属的寒意,她屏住了呼吸。
“相国一怒,你便屁滚尿流赶来京师。”吕布冷笑一声,语气中满含嘲讽,“当真是怂包。”
第116章
这是謝乔第二次入帝都。第一次是创业之初,她初涉仕途,耗费重金,在西门于宦官手中买得一县长,从此进入世人的眼中。
如今再入雒陽,人事已非,她有种恍若隔世的错觉。
车轮碾过雒陽城铺设不甚平整的石板路,发出单调的咯吱声。
帝都自有其繁华气象,只是那繁华底下,透着一股令人不安的沉寂。
謝乔掀开车帘一角,望向窗外。
街道两側的屋舍鳞次栉比,间或有几家店铺仍开着门,铺內的伙计却无心招揽,只是木然地守着货摊,目光空洞。
往来的行人皆是布衣短褐,个个低垂着头,脚步匆匆,仿佛身后有无形的猛兽在追赶。
彼此间鲜少交谈,偶有低语,也很快被风吹散。
不多时,一队巡街的甲士自街角轉出,约莫十數人,步伐沉凝。身披铁甲,甲片在阴沉天色下泛着冷光,手中长戟森然。
领头的校尉目不斜視,队伍踏着整齐划一的步伐走过,铁靴敲击石板的声音沉重而压抑,让本就凝滞的空气更添了寒意。
街上的行人慌忙避让至道路两旁,愈发噤声。
謝乔放下车帘,心头那根弦,自虎牢关起便紧绷着,此刻更不敢有丝毫松懈。
京师雒陽,这座百年帝都,如今已是董卓的掌中之物,生杀予夺,皆在其一念之间。
马车在一处驿馆前缓缓停下。
分派给謝乔的是一间还算洁净的上房,位于后院,相对僻静,少有喧哗。
子姝手脚麻利,先取过自带的软褥铺在榻上,又从行囊中取出一方干净的布巾,沾了些清水,仔細擦拭案几和坐墩。
谢乔在案几旁坐下,刚接过子姝递来的温水,准备润润喉咙,缓解一路的风尘,门外便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
驿馆的仆役引一名小吏摸样的男子快步走了进来。
来人站定,朝谢乔道:“相国有请。”
谢乔心中一沉,面上却不表露分毫。“有劳。”
待人离去后,谢乔才抬起头,目光迅速扫过随行众人。
她略作思忖,带上虞仲、子姝二人随她同去。
再嘱咐其余人等,在此处静待,不得生事。
虞仲武艺驚绝,剑法高超,此行凶险未知,有他在旁,多少能应付些突发状况。而子姝是女子,随身显得没什么威胁,且她心思細腻,也能在危局中提供不少助力。
相府门前,卫士林立,守备之森严,让人不敢生出半点异心。
踏过高高的门槛,进入相府。
甲士手中的戟尖在头顶交错,形成一道森严的兵刃之墙。
谢乔目光平視,脚步不疾不徐,虞仲紧随其后,子姝则亦步亦趋地跟在最后。
一重又一重院落,每一道门都有甲士把守。穿过數道回廊,四周的景致渐渐奢华起来。
廊柱皆以名贵木料打造,漆色沉厚,其上雕刻着繁复的云纹与瑞兽。
庭院中,奇花异草争奇斗艳,假山叠石错落有致,池沼中锦鲤嬉戏,一派歌舞升平之景,与府外那死气沉沉的街市判若云泥。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熏香,似有若无,却足以彰显主人的权势与豪奢。
谢乔默不作声,每一步都踏得沉稳,目光却在不经意间扫过那些朱漆大柱、彩绘栋梁,心中暗自估量着这座府邸的靡费。
快到正厅时,引路的侍从忽然停下脚步,轉身对虞仲和子姝说道:“二位留步,相国只见谢少府一人。”
虞仲眉头微皱,下意识地向前踏了半步,想要开口。谢乔却轻轻摆手,示意他不必多言,就在此处等候。
她轉身独自走向厅堂,每一步都如履薄冰。
厅堂之內,空间阔大。地面铺设着来自西域的毛毯,踩上去柔软无声。
董卓踞于上首,身形肥硕,目光却锐利如鹰。
在他左手下方,设一座席,坐着一名文士。
此人约莫四十上下,身着一袭素色深衣,面容清瘦,下颌留着短须,眼神阴沉不定,正是董卓的首席谋士,李儒。
谢乔不敢直視董卓,垂下眼帘,上前數步,屈膝,双手交叠于腹前,深深一揖:“敦煌谢乔,参见相国。”
“哈哈哈,昭奕远道而来,辛苦!”董卓声音洪亮,带着刻意的热络,笑声中却透着一股让人不安的威压。雖然故作热络,却并未起身相迎。
董卓微微前倾,目光在谢乔身上打量:“你我皆凉州出身。咱凉州人豪爽,今日到了老夫这里,不必拘束!”
他乡遇故知?
谢乔腹诽,董卓这故知她可攀不起。真要不拘束,恐怕小命都难保。
“乔,一介微末小吏,不敢与相国相提并论。”谢乔躬身,姿态放得极低。
声音恭敬中带着一丝颤抖,恰到好处地表现出她对权势的敬畏。
当然,这颤抖有七分是装出来的,三分却是真的紧张。毕竟虞仲和子姝不在她身旁。
董卓肥手一挥,“哎,不必谦逊!老夫虽久征关外,亦闻昭奕大名。”
谢乔拘谨一笑,头皮发麻。
“相国听闻昭奕治梁,政通人和,百姓安居。如此贤才,自当到朝廷效命,为天下苍生谋福祉。”一旁的李儒道。
“乔惶恐。”她低声回应,不敢多言。
董卓在上首调整了一下坐姿,“今日请昭奕来,是有一事,要你与文优一同去办。”
文优,正是李儒的字。
谢乔心中警铃大作。
与李儒一同办事,能有什么好事?十有八九是脏活。
但她深知自己的处境,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此时此刻,除了顺从,别无选择。
谢乔压下心头的驚涛骇浪,再次躬身,语气听不出丝毫异样:“既是相国均旨,乔敢不遵从?”
此刻,李儒嘴角微微向上牵动了一下。
那笑意极淡,几乎难以察觉,却像一条冰冷的毒蛇,倏地缠上了谢乔的后背,让她感到一阵透骨的寒意。
与此同时,廷尉府大牢深处。
一名狱卒提着灯笼,引着皇甫嵩在狭窄的过道中穿行,铁链拖曳的声响和远处囚徒的呻吟不时传来,更添阴森。
在一扇厚重的木门前,狱卒停下脚步,取下腰间一串沉甸甸的钥匙,拣出一把插入锁孔,用力一拧,发出咔嚓的刺耳声响。
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股更为浑浊的空气扑面而来。
皇甫嵩未发一言,提步跨入牢內。
这是一间约莫丈许见方的囚室,仅在靠墙处有一扇尺高的窄窗,透进些微天光,室內昏暗。地上铺着一层潮湿的稻草,散发着很浓的霉味。
何颙披着一件单薄的囚衣,正盘膝坐在草堆上,背对着门口。
听到动静,他缓缓转过身来。
數日监禁,他形容雖有些憔悴,发髻微乱,但目光依旧清明,并无颓唐之色。
“伯求。”皇甫嵩待狱卒退出并将门虚掩后,快步上前两步,压低了声音。
何颙看清来人,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了然。
他扶着墙壁,慢慢站起身,声音略带沙哑:“义真兄,竟是你。此地秽浊,何苦前来?”
皇甫嵩随即上前,扶住何颙:“董賊倒行逆施,天下共愤。如今之计,唯有行雷霆手段诛杀之,方能匡扶社稷。”
何颙雖身陷囹圄,精神尚可,闻言,他眼中精光一闪,微微点头:“义真所言甚是。董賊不除,国无宁日。只是,我等皆赤手空拳,他爪牙遍布,城中兵马皆为其所控,如何能成事?”
皇甫嵩凑近一步,声音压得更低,几乎只有两人才能听清:“吾已暗中联络昔日旧部及城中忠义之士,尚有不少人心向汉室。董賊虽凶,然其骄横跋扈,必有疏漏。只要寻得良机,便可群起响应,直取其首级!”
“邪不胜正,董賊必亡!苍天有眼,岂容此等恶贼长久猖獗!”何颙眼中烧起火焰,双拳不由自主地握紧。
董卓入京以来,京师内外如遭劫掠,强取豪夺,横征暴敛,致使百姓民不聊生。
朝中忠良或被无故杀戮,或被罢黜官职逐出京师,或如他这般身陷牢狱。
“伯求且在此安坐,待董贼得诛,国家匡扶,朝廷重整,还需伯求继续为为社稷效命。”皇甫嵩宽慰他。
何颙深深点头,神色愈发坚毅:“义真放
心,颙虽身在狱中,但心系社稷,绝不会因而消沉。”
二人复又促膝长谈良久,随后别去。
就在皇甫嵩即将转身离去的时候,他忽然停下脚步,回过头来,压低声音说道:“对了,还有一事。昭奕,已然进京了。”
闻言,何颙眼睛为之一亮。
过去的一幕幕浮现眼前。数年前,他随谢乔入西凉,亲眼见证她如何治边地,如何勤政为民。而后黄巾暴.乱,党锢解除,他心怀满腔热血,辞别西行,赴京求仕,期待着能够在朝堂之上为国为民建功立业。
可现实却如此残酷。阉党虽除,朝廷依然腐败不堪。如今更是董卓当道,朝政黑暗至极。
他无数次在梦里,梦见荒漠中的那座榆安城,梦见城中百姓怡然的笑容,梦见沉甸甸的麦穗。
而她,就像是照进这漆黑乱世的一束光。
李儒在前引路,脚步不疾不徐,袍袖轻摆。谢乔随其后,但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穿过几条鹅卵石铺就的夹道,绕过一丛枯黄的修竹,方至一处偏僻馆阁。
阁内陈设简单,却也整洁。
阁中光线黯淡,仅靠几扇糊着麻布的窗棂透入些许天光。陈设极为简陋,一张木案,几张草席,空气中飘荡着淡淡的尘埃。
两道身影映入眼帘,让谢乔脚步一顿。
此情此景,她大概也能猜到二人的身份。
一位虽形容憔悴,凤钗已失,发髻然散乱,但雍容未减分毫。
另一位还是稚气未脱的少年,眼中满是驚恐与绝望。
此二人,正是何太后,以及被董卓废黜为弘农王的少帝刘辯。
谢乔的心沉了下去。
她几乎能预见接下来将要发生的一切。
史书上的寥寥数笔,此刻化为冰冷的现实,压得她喘不过气。
李儒脸上毫无波澜,他缓缓踱步至阁中央,目光在何太后和刘辯身上扫过,仿佛只是在处置两件无关紧要的旧物。
“太后,大王。董相国赠美酒,请尽饮之。”他一挥手,侍从立即会意,端着托盘上前。
两樽酒。
酒樽精致,里面的液体却散发着不祥的气息。
何太后死死盯着酒樽,身体微微颤抖。眼神中充满了恐惧,嘴唇翕动,似想说什么,却终究未发出声音。她大概认命了。
“相国莫非要害孤?”刘辯问,仍努力保持着一丝帝王的威严。
李儒面色不变,甚至嘴角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非也非也,大王多虑了,相国只是偶得佳酿,不忍独饮,特相赠也。此酒醇香,大王莫要辜负相国的一番好意。请。”
刘辩自然不信。
他知道自己的处境,也明白眼前这两樽酒意味着什么。
他仰起头,望向那扇透着微光的窗棂,忽然凄声悲歌:“天道易兮我何艰!弃万乘兮退守蕃。逆臣见迫兮命不延,逝将去汝兮适幽玄!”
歌声哀切,回荡在小小的馆阁内,字字泣血,句句含悲。
谢乔静静站在一旁,垂下眼帘,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如木石般无动于衷。
现代人的道德准则,在此时此刻,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她只能冷眼旁观,她只能,也必须,做一个冷漠的旁观者,将这血腥的一幕,刻进脑海。
何太后凄然一笑,端起酒樽,“辩儿莫怕,黄泉路上,母后陪你。”
随即一饮而尽。
刘辩泪流满面,亦举杯一口饮下。
两人相对而坐。片刻之后,嘴角皆溢出黑血,倒地气绝。
谢乔默不作声,心却如同被投入冰窟。她知道,自己今日所见,必会被董卓视为一种另类的投名状。
李儒立于一旁,面色沉静如水,仿佛方才发生的一切不过是拂去案几上的微尘。
他转向面色苍白的谢乔,语气平淡无波:“弘农王已薨,关东诸贼,再不能以此为号召。”
谢乔喉咙有些发紧,她微微躬身,低声道:“李先生所言极是。”
李儒留下一句意味深长的话离去:“今日,昭奕所为,相国均看在眼里。”
翌日清晨,天色未明,几名仆役便送来一套崭新的官服。
那是一身皂色的深衣,以厚实的細麻布裁制,领口与袖口皆用深红色丝线绣出云纹,针脚细密。另有一顶进贤冠,梁数不多,却也规整。腰间所配的绶带是青色,上面系着一枚小巧的铜印,刻着“少府之印”四个篆字。
先着中衣,再穿上那件皂色深衣,衣襟交掩,以带束腰。
子姝为她将长发绾成髻,再小心翼翼戴上进贤冠,调整好位置。最后,系上青色绶带,铜印垂在腰側。
这是谢乔作为朝臣,作为新任的九卿之一少府,第一次,进入南宫德阳殿参与朝会。
及至宫门,出示符节,方得入内。
行至德阳殿前,已有不少官员聚集,皆身着各式官服,依品阶高低,三三两两聚在一处低声交谈。
谢乔整了整衣冠,深吸一口气,随着人流缓缓步入殿内。
德阳殿内高阔宏伟,数十根巨柱支撑着殿顶,光线自高窗投入,略显幽暗。
百官按列序立,前方是三公九卿之位,再后则是其他朝臣,文武百官。
谢乔依着引导,立于九卿队列之中。前方不远处,便是身着紫袍的司徒王允,他面容严肃,不苟言笑。
谢乔目光扫过百官,忽地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皇甫嵩。史书上记载,这一时期,他因为得罪董卓,险些被杀害,此时仅为议郎。
这时,内侍的嗓音划破德阳殿的寂静:“陛下驾到——”
众臣垂首,只见年少天子刘协身着玄色龙纹朝服,头戴平天冠,珠串微微晃动。
他面色苍白,竭力维持着天子仪态,一步步登上御座。
百官行礼,山呼万岁。
刘协轻抬了抬手,示意平身,自始至终,目光未与阶下任何人交接。
紧接着,无需通传,一阵沉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董卓魁梧的身躯出现在殿门口,他身着锦绣深衣,腰悬宝剑,顾盼之间,自有一股悍然霸气。
百官再次躬身,口称相国,声音中不自觉带上了几分敬畏。
董卓大步行至御座之側,随意一站,殿内气氛便为之一凝。
谢乔立于九卿之列,只觉一股无形的压力扑面而来。
董卓傲视群臣,不怒自威。
“斥候传回军报,关东诸贼已然集结进发。”董卓的声音在高阔的殿堂中回荡,“乱贼起兵作乱,实则欲颠覆朝纲。诸位大臣,可有良策平定此乱?”
司徒王允上前一步,拱手道:“相国神威,关东鼠辈岂敢久逆?”
话音刚落,队列后方传来一阵衣袍摩擦的声音。
卢植持笏板,亦出列,苍髯飘动:“臣愚以为,兵者凶器,不宜轻动干戈。”
董卓微微侧身,目光如刀锋般射向卢植:“那依卢尚书之见,当如何处置?”
“关东诸侯虽起兵,然其名为清君侧,若能遣使安抚,晓以大义,或可不战而降。”卢植道。
董卓听罢,忽然仰天大笑。笑声戛然而止,面色瞬间阴沉下来。
“安抚?”董卓向前踏出一步,逼近卢植,怒叱:“卢植,你这老匹夫,还是这般妇人之仁!逆贼亦能安抚乎?”
殿中气氛愈发凝重,众臣噤若寒蝉。
董卓忽然将目光转向队列中的一位老者,声音中带着嘲讽:“袁太傅,都是你的好侄子啊。”
袁隗闻言,面色煞白:“相国明鉴!我已修书去,痛陈利害,斥彼不臣,劝其早日罢兵,归朝领罪,以全袁氏清名。”
董卓:“哦?”
袁隗额头冷汗涔涔,声音颤抖:“袁绍袁术,皆是些不肖子孙,臣教导无方,让相国忧心了。”
董卓看都未看他,只向身旁的内侍随意地抬了抬下巴。
“念。”
一个字,如千钧之重。
内侍立刻展开一卷绢帛,用他毫无感情的嗓音高声念道。
“本初贤侄,公路贤侄,见字如晤。今董贼专权,祸
乱朝纲,京师危殆,社稷将倾,国将不国。二位贤侄当速速进兵,以清君侧,解救社稷,诛杀此贼。董贼若以我为质,不需理会。死国,我死何憾?”
每一个字都如霹雳在殿内回响。
袁隗闻听,面如死灰,猛地抬头,嘶声辩解:“此非老臣所书!定是他人伪造,欲陷我于不义!相国明鉴啊!”
董卓不听解释,拔出剑,直刺入袁隗胸口。
袁隗瞪大了双眼,嘴唇翕动,想要说些什么,喉咙却只能发出血沫声。
片刻后,身体失去支撑,重重地倒在地上,彻底失去了生机。
殿中官员无不骇然,有胆小者甚至微微向后缩了缩。
这已不是第一个溅血于德阳殿的朝臣了。
也绝不会是最后一个。
董卓还剑入鞘,动作干脆利落,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他甚至连看都没再看尸体一眼,高声道:“太傅袁隗,勾结乱贼,其罪当诛!传令,袁氏一族,男子皆斩,女眷没为官奴,家产悉数抄没入官!”
袁隗的血尚在殿中流淌,温热的腥气弥漫开来。众臣噤若寒蝉,无人敢发一言。
百官之中,忽有一人发出一声悲怆的怒吼。
那是一名身着下级官服的年轻人,双目赤红,状若疯癫。
“国贼董卓,残害忠良!”
此人,乃是袁氏一手提拔的门生。平日里温文尔雅,此刻却如困兽般愤怒。
他嘶吼着,自百官队列中猛然冲出,再也忍不住。宽大的袖袍中滑出一柄寒光闪闪的匕首,直刺董卓。
那决绝的姿态,是抱着必死的决心。
董卓未挪动脚步,只发出一声轻蔑的冷哼。
刚刚归鞘的长剑,已然再次饮血。
那名官员前冲的身形戛然而止,匕首哐当一声坠地。
一抹血线自他颈间迸现,随即喷涌而出。
他仰面倒下,在袁隗的尸身旁,溅起第二滩血污。
董卓反手将剑锋上沾上的血渍随意地甩在地上,还剑入鞘。
谢乔仍立于三公九卿之列,默默注视着这一切。
眼前这座巍峨的德阳殿,曾是历代天子号令天下的神圣之地,如今却成了董卓展示暴戾的屠宰场。
代表大汉天下最高权力中心的地方,如同戏台,任人摆布,任人肆意玩弄,肆无忌惮地在这里上演着一幕幕血腥的闹剧。
董卓缓缓转向御座,目光落在刘协身上:“天子,还有要说的?”
刘协小小的身子在御座上微微一颤,他垂下眼帘,声音细弱:“没有。”
董卓仿佛满意了,沉声道:“那便退朝吧。”
百官闻言,皆暗松了一口气,正待依序退出,小心翼翼,生怕制造出太响的动静。
就在此时,董卓突然想起什么,抬手示意:“等等。”
众人脚步一顿,刚刚放松下来的神经再次绷紧,纷纷望向他,惊疑不定。
“忘了告诉你们了。弘农王,死了。”董卓道。
满殿震惊。
上百官吏,无论是三公九卿,还是列侯议郎,皆面露惊骇之色,有的甚至倒抽一口凉气,险些失仪。
短暂的死寂之后,是压抑不住的哗然。
御座之上,年少的刘协身体剧烈地一抖,冕旒上的珠子碰撞,发出细碎的声响。那是他的兄长,曾经的天子刘辩。他脸色煞白,嘴唇翕动,却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董卓的目光缓缓扫过众人惊愕的脸庞,最后落定在谢乔身上,他语气不变,继续说道:“昨日,谢少府入京探视,发现弘农王病卒于床。谢少府,你且与百官细说来。”
刹那间,殿内数十道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谢乔身上。
谢乔深吸一口气,面色平静地上前一步,平静道:“确有其事,弘农王薨于昨日,医官称乃是痼疾沉疴所致,业已入殓。何太后亦哭死于侧。”
她知道,从这一刻起,无论真相如何,她谢乔的名字,都将与弘农王刘辩的死,紧紧地捆绑在一起,成为史书上或明或暗的一笔,也成了董卓手中一枚新的棋子,一个新的威慑。
董卓闻言,似乎满意地点了点头,高声道:“多亏谢少府及时发现,如若不然,只怕弘农王遗体久置,有所不洁,岂非有损皇家体面,更伤宗庙威严?谢少府此举,当记一功。”
他环视百官,声音陡然提高:“某意,当为此功,封谢乔为侯。诸位,可有异议?”
殿内一片死寂,无人敢应。
董卓的提议,在此时此地,便是不容置疑的命令。
片刻后,才听见王允等三公率先躬身:“相国所言极是,臣等并无异议。”
其余百官见状,亦纷纷附和:“臣等并无异议。”
声音零落,却无人敢提出半句反对。
董卓这才转向御座上的刘协:“天子?”
刘协几乎是立刻应道:“全依相国所言。”
董卓目光看向内侍。
那内侍会意,上前一步,扬声道:“陛下有诏,少府谢乔,忠心耿耿,勤政爱民,此番探视弘农王,不辞辛劳,及时发现弘农王薨逝,处置得当,维护皇家威严,保全宗庙体面。功绩卓著,当予嘉奖。今特擢少府谢乔为西亭侯,食邑三百户,以彰其德,以励百官。”
谢乔:?
不是,这就封侯了?
反应慢半拍的谢乔躬身,深深一揖:“臣乔,扣谢陛下隆恩。”
她眼前随即弹出了系统的字幕。
【你获得了爵位[西亭侯]。】
【你的声望增加了80点。】
第117章
打开系统面板,在【主公】的个人属性页面,謝乔发现她的头衔果然已经实时更新了。
[謝乔]【漢少府西乡侯】【诡计多端】
謝乔从未想过,封侯拜将,可以这般容易。
不必戍边殺敌,不必开疆拓土,只需要动动嘴皮子,只需在朝堂上替权臣圆一个谎言便可。
她第一次直观地感受到,“奉天子以令不臣”“挟天子以令诸侯”的好处这么多。
貌似她真的嗅到了一丝权力中心的味道,那是一种混杂着血腥与腐朽的甜香。
殿中礼官高呼退朝。
文武百官躬身行礼,而后依品阶高低,鱼贯而出。他们垂着头,尽量不与旁人目光交接,快步走出这令人窒息的德阳殿。
殿外晨风清冷,吹在脸上,
让謝乔混沌的思绪清明了些。
她混在人流中,脚步略显沉重。她能感觉到四面八方投来的或者探究或者惊惧或者鄙夷的目光,如芒刺在背。
大概此刻,所有人都以为,她已是董卓的爪牙,是殺害弘农王的帮凶。甚至可能有人认为,正是她亲手伤害了弘农王,是为了讨好董卓纳下的投名状。
她微微收拢了心神,面色尽量保持平静,隨着众人缓缓向宫门行去。
文武百官中,有人偷偷交换眼神,有人緊握拳头,更多的人则是面如死灰,唯恐被董卓的余威波及。
就在这时,一个沉稳的脚步声从侧后方傳来,不疾不徐,与她的步调渐渐合一。
一道身影不着痕迹地靠了过来。是皇甫嵩。
“昭奕,别来无恙。”皇甫嵩的声音壓得很低,几乎是贴着她的耳畔送了过来,若非凝神细听,极易被周遭的脚步声与官员刻意壓低的議论声所淹没。
他双目平视前方,面容肃穆,双唇仿佛没有动过。
谢乔心中一凛,亦壓低了声音,同样没有侧头,只将目光投向远处的宫门,缓声道:“皇甫公,一别数年,在京中可还安好?”
她知道皇甫嵩刚直,先前因直言得罪董卓,险些被害,如今在朝中不过挂个議郎的虚职,日子想必不易。
皇甫嵩脚步与她并行,声音里带着一丝叹息:“我知昭奕不忍治下生灵涂炭,故委屈求全,周旋于此浊世之中。”
一句话,如同一股暖流,瞬间涌遍谢乔四肢百骸,她不禁心中动容。在这滿朝猜忌与敌意之中,竟还有人能看穿她身不由己的苦衷,还有人理解她。
她微微侧头,感激地看了皇甫嵩一眼,却未多言,只轻轻“嗯”了一声。
宫门在望,禁中守卫端着长戟肃立两旁,面无表情地注视着鱼贯而出的官员。
皇甫嵩身形稍稍一顿,声音愈发轻微:“向时,董賊欲伐梁国,何伯求力劝,已被董賊下狱。”
谢乔闻言,心头一沉。
何颙与她颇有交情,如今竟也遭此厄运。
行至宫门外的石狮旁,皇甫嵩做出向左转弯的姿态,却在经过谢乔身边时,低声说道:“后日亥时,王司徒设宴府中,昭奕当至。”
话音落下,他已走出数步,汇入了另一股人流中。仿佛两人只是恰好同路一段的陌生同僚。
谢乔心中了然。这必然不是寻常宴饮。王允身为司徒,位列三公,若是暗中设宴,定是为了密谋除董之事。
历史上,便是这位王司徒设下离间计,诱使吕布斩殺了董卓。
两日后,谢乔依约赴宴。
她换上一身寻常的深衣,乘一辆不显眼的马车,在亥时一刻,趁着夜色,抵达了司徒王允的府邸。
府门前的仆役见到她的车驾,并未上前盘问,只不着痕迹地递了个眼色,便引着车夫去侧门。待车停稳,一名管事模样的老者早已躬身候在车旁,低声道:“谢少府,这边请。”
谢乔隨他穿过前厅,厅中已有数人,皆是朝中官吏。寒暄一二,隨后又被带到后院的一处偏房。
房中设有暗门,推开后是一条狭窄的通道。通道尽头,便是那间密室。
密室不大,约有三丈见方,四壁无窗,只在墙上凿了几个小洞用以通风。室内摆着几张矮几,几盏青铜油灯摇曳着昏黄的光芒。
在座的皆是朝中重臣,有三公九卿,有列侯議郎。
室内已坐了十数人,皇甫嵩亦在其中。见到谢乔进来,众人只是抬眼看了看,并未起身。
她能进这种场合是很奇怪的,毕竟她身上还带着殺害弘农王的嫌疑。谢乔推测,大概是皇甫嵩力保的缘故。
待谢乔落座,密室的石门缓缓关闭,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声息。在死一般的寂静中,一名须发皆白的老臣突然用袖子捂住脸,发出一声壓抑的呜咽。
这仿佛一个信号,斗室之内,悲戚的情绪瞬间决堤。
“袁太傅,滿门忠烈,竟遭此惨祸,痛煞我也!”
“弘农王何辜,太后何辜,竟遭董賊毒手!”
“社稷飘摇,生灵涂炭,我等食汉禄,却无力回天,有何面目去见列祖列宗!”
……
哭声此起彼伏,众人捶胸顿足,涕泗横流。有人用袖子擦拭眼泪,有人直接用手背抹去鼻涕。
谢乔端坐于席上,冷眼看着这一幕,心中只觉得可笑。
一群空谈误国、优柔寡断的老臣,此刻除了抱头痛哭,宣泄着自我感动的悲愤,又能做什么?
她想起谢均对她的话,耻与这些人为伍。
但只要能除掉董卓,终归是好的,暂且忍耐也无妨。
不知过了多久,哭声渐歇,只剩下零星的抽泣。
身为宴席主人的王允站起身,他的眼眶亦是通红,声音却沉稳:“诸公,哭是无用的,今日邀诸公至此,非为哭灵,乃是共商诛賊良策。”
众人闻言,紛紛止住悲声,抬起头来。
“王司徒所言极是,我等当思良策,舍生取义,共诛国贼!”太尉黄琬用袖子拭去泪痕,慨然应道。
众人你一言我一語,議论开来,但谢乔听来,大多是空谈,缺乏可行性。
群臣商议良久,终于议定。
再过十日,便是天子亲祭社稷之日,依照礼制,董卓身为相国,必当扈从。届时百官云集,禁军护卫,正是人员混杂耳目众多之时,可趁机于祭礼之上,行雷霆一击,刺杀董卓。
议定毕,王允自宽大的袖中掣出一柄短剑,他并不言語,只将剑尖对准案上的青铜酒樽,奋力刺下。
“铛!”
一声金石交击的锐响,尖利刺耳,短剑的剑尖在坚硬的青铜上划出一道刺目的白痕。
“不诛董贼,有如此樽!”
这句誓言如同一道火星,彻底点燃了所有人的血气。
黄琬率先起身,振臂高呼,眼中精光四射。
其余众人亦紛紛效仿,他们挺直跪坐的身躯,攥緊双拳,胸膛剧烈起伏,通红的眼眶里燃烧着决死的意志。一股压抑已久的怒吼从十数个喉咙里同时迸发出来,汇成一股撼人心魄的声浪,在这小小的斗室之内反复冲撞,声如沉雷:
“誓杀董贼!”
“誓杀董贼!”
群臣激愤。
回去的路上,谢乔在马车上陷入了长考。
所谓的社稷祭礼刺杀之策,听来慷慨激昂,实则破绽百出。
等到那日,天子驾临,百官扈从,董卓身为相国,必处于禁卫最森严的内圈。他身边皆是亲信甲士,吕布亦寸步不离。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公卿,要如何穿过层层护卫,靠近董卓?
便是真有死士,在众目睽睽之下,又能递出几剑?
一旦失手,打草惊蛇,董卓必将借此大肆清洗,届时不知又有多少人头落地。
此计,必败无疑。
即使,在未来,王允能设计诱使吕布反戈,于朝堂之上,一戟功成。可即便如此,董卓一死,长安雒阳,只会又陷入另一片混乱的血海。
董卓麾下悍将太多,李傕、郭汜、张济,个个都是杀人不眨眼的恶徒。
董卓尚在时,以其威势与权术,尚能勉强约束这群豺狼。没有董卓压制,他们反而会更加肆无忌惮,反噬朝廷。
到时,朝廷将更加不堪,而京畿之地的百姓,又要承受何等惨烈的兵祸与苦难。
密室谋刺的第二日,谢乔便去了董卓府上拜访。
府内仍极尽奢华,且守卫森严,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巡逻的军士皆是凉州精锐,眼神狠厉如狼。
董卓正在后堂,他斜倚在宽大的坐榻上,身前矮几上摆滿了酒肉。
谢乔不卑不亢,趋前行礼,而后将漆盒双手奉上,这里面是梁园珍物。“相国赠乔官爵,乔无以为报,特献上前朝珍玩,以敬相国。”
董卓示意侍从接过。侍从打开漆盒,取出一块色泽苍青的玉璧,呈到董卓面前。
放下酒杯,董卓随手将玉璧抓在手里掂了掂,只觉得冰凉滑手,除了雕工精细些,看不出什么名堂。
他兴趣索然,随手就想丢回盒中。
“相国且慢,”一旁的李儒忽然开口,他走上前,小心翼翼地从董卓手中接过玉璧,凑到窗边的光线下细细端详。
片刻后,李儒转身,神色凝重地对董卓一揖:“恭喜相国,此乃祥瑞之兆!”
董卓闻言,精神一振,探身问道:“文优,此话怎讲?”
“相国请看,”李儒将玉璧托在掌心,指着上面的纹饰,“此璧所用,乃是上等青玉,其上所刻云纹,并非寻常装饰,而是承云之瑞兆,象征天命所归。再看此璧形制,璧中之孔合于天道,正应古籍所载‘天子祭天,以苍璧礼天’之制。最要緊的是这璧上隐語,暗合‘受命于天,有德者居之’。此物于此时现世,献于相国,岂非天意乎?”
董卓听得“天子祭天”“有德者居之”,脸上横肉一抖,眼中贪婪之色大盛。
他一把夺过玉璧,对着光反复看,仿佛能看出花来,口中爆发出一阵粗野的狂笑:“好,好!昭奕,你果然有心!”
翌日,谢乔再次登门献宝。
这一次,她献上的是一套精美的鎏金铜酒器。当漆盒打开,灯火之下,酒器上图案熠熠生辉,夺人眼目。
这套酒器包括一尊、一爵、数只耳杯,工艺精湛,远非凡品可比。
董卓昨日得了祥瑞,今日又见宝物,心中大悦。他当即命人换
下自己的酒具,用这套新器皿滿饮了一爵,口中連声称快。
又过一日,朝会之上。
百官战战兢兢,垂首立于殿下。董卓按剑高立,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谢乔身上。
“谢少府,今日你这官服穿着得体,举止优雅,彰显风范,当记一功。”董卓转而看向御座上的刘协,“当迁谢乔为大鸿胪,方使外族明我大汉之盛,天子?”
此言一出,百官哗然。然而,在董卓的淫威之下,却无一人敢出言反对,只能暗自咬牙,将满腔愤懑压在心底。
谢乔:?
好家伙,好歹编个其他什么理由吧,衣服穿得好,也能得到加官进爵。
弄权,这就是弄权。
大汉的朝廷,仿佛变成了董卓一个人的沙盘游戏,他可以自定义游戏,任意摆布,随心所欲。
难怪,这世间,乃是她的原世界,有那么那么多的人,对权力的渴望没有止境。
谢乔自队列中走出,来到殿中,对董卓深深一揖。
鬼使神差地,谢乔索性大胆了起来:“臣斗胆,愿为相国分忧。今天下未平,关东诸逆窃据州郡,不如让臣再代领豫州牧。”
董卓心中暗笑,豫州早已被袁术等人占据,如今已是四战之地,朝廷号令不行。给她一个豫州牧的虚名又有何妨?
董卓大手一挥:“准了。”
站在一旁的内侍立刻会意,上前一步,清了清嗓子,宣布:“有制:少府、西乡侯谢乔,衣帽得体,举止优雅,迁大鸿胪,兼领豫州牧。”
“臣,谢恩。”谢乔再次深深下拜,宽大的袖袍遮住了她紧握的拳。
与此同时,眼前弹出了新的字幕。
【你完成了任务[平步青云]!】
【你获得了任务奖励:[空间傳送符(永久)×2]、[弩车图纸]、[蒙冲图纸]、[走舸图纸]、[寿命十年]、[哨点×6]、[牧场×10][初级神奇土壤×12000]、[中级神奇土壤×1200]、[高级神奇土壤×800]】
系统任务,竟就这样得来全不费工夫。
她现在后悔极了,后悔没有早些奉旨入京,没有早些捧董卓的臭脚,致使梁国百姓流离失所,多年经营付之一炬。
无耻么?很无耻,但她品尝到了权力的滋味,甘之如饴。
一出大殿,谢乔足步未停,便听身后傳来窃窃私语声。她放缓脚步,竖起耳朵细听。
“衣帽得体便可升迁,这是何道理?”有官吏压低声音愤愤不平。
“献几件古玩便能平步青云,朝纲何在?”另一人咬牙切齿。
“此女攀附权贵,不知廉耻!”
“枉为人臣!”
“无父无母之辈!”
群臣聚成三五成群,皆在痛斥谢乔。就連素来沉稳的皇甫嵩,也面色铁青,独自离去。
谢乔停下脚步,缓缓转身,目光扫过那些议论纷纷的大臣们。她从来都不是忍让的性格。
“诸位同僚,”谢乔声音平静,“乔有一事不明,还请诸位解惑。”
众人见她主动开口,议论声渐渐停息,纷纷侧目而视。
谢乔不紧不慢地整理了一下袖口,继续道:“前日,某些同僚于王司徒后院密会,商议如何除相国。不知此事若传到相国耳中,会是何等后果?”
此言一出,如平地惊雷。那些参与密谋的大臣瞬间脸色煞白,有人不自觉地后退半步,有人额头沁出细密汗珠,更有人双腿发软,几乎站立不稳。
“你、你胡说什么?”其中一人声音颤抖着反驳,却底气不足。
文武百官遂不敢多言。
往后,谢乔日日相府献宝。
这几乎成了惯例。
有时是古籍孤本,有时是奇石异草,有时又是精工打造的器物。
这般频繁的“献宝”,渐渐成了相国府中一道独特的风景,也成了朝野上下人尽皆知的谈资。
不止朝臣,雒阳百姓听闻,好事者甚至将谢乔的行为编成了粗鄙的童谣。
孩童在街头嬉戏时,拍手唱道:“谢家女,无骨气,日日献宝讨欢喜。金银珠宝堆满地,换得高官笑嘻嘻。”
这童谣在市井间传唱,讥讽她曲意逢迎,是个没有骨气的软弱女子。
第七日,谢乔献上了一副铠甲。
她称是玄铁打造,实则其材质乃是在系统的[工坊]中,经过特殊工艺提炼的精铁,其纯度远胜寻常钢铁,故而坚韧异常,寻常刀剑劈砍其上,只能留下浅浅的白痕。
董卓狂喜,这才是他最中意的东西。远胜过那些华而不实的珠宝古玩。
谢乔察言观色,见董卓已是心动不已,便适时躬身,“启禀相国,此等宝甲,乃玄铁打造,历时三年方成。乔尚存数套,只是不知是否合诸位将军身材,不若请诸位将军前来一试?相国麾下猛将如云,都该有这等神甲护身。方能在疆场上
所向披靡,为相国建功立业。”
董卓大喜过望,当即传令下去,明日一早前来相国府试甲。
翌日清晨。天色微明,数辆沉重的马车便在军士的护卫下,缓缓驶向相国府。
谢乔端坐于首辆马车之中,神色平静地注视着前方高大威严的相府大门,其后跟随的是数十名健壮的仆役,还有一个个封存严密的木箱。
相府门前当值的军士与过往的仆役见到这般声势浩大的“献宝”队伍,无不纷纷侧目,府外路过的百姓越聚越多,交头接耳地低声议论着,眼中充满了好奇与敬畏。
“这谢豫州今日又要献什么?瞧这架势,比往日更盛,竟要这么多人抬?”一个挑担的小贩伸长脖子张望。
“看这木箱的规制,怕是什么价值連城的重器。”旁边一个穿着粗布衣衫的汉子点头附和。
“谢豫州这次又要花费多少家财?这些钱财,够多少天下百姓饱腹。”一个面容憔悴的妇人怀中抱着孩童,孩子瘦弱得很,语气中带着几分怨怼。
“我倒要看看,这次相国又会赏她什么官职。”
“如今朝中三公之位尚有空缺,说不明日朝会,司空就该姓谢了。”
“当年买官入仕,今朝日日献宝求宠,此人……”话说到一半,忽然住口,左右张望。
“嘘,小声些,莫要让人听了去。”旁边的人连忙提醒,声音压得极低。
……
谢乔将这些窃窃私语尽收耳中,置若罔闻,只专注做自己的事情。
相国府中,诸将尽数到齐。
吕布、华雄、李傕、郭汜、张济、牛辅、徐荣、樊稠、胡轸,甚至还有仅仅时任曲长的胡车儿。个个悍勇,身经百战,都在历史上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这些将领平日里并不驻扎在雒阳,此刻都被紧急召到了相国府。
武将满堂站立,偌大的议事厅中弥漫着一股肃杀之气,压迫感拉满。
为了试穿铠甲,众将已脱去了身上的甲胄,只着中衣,露出了结实的臂膀和胸膛。他们摩拳擦掌,跃跃欲试,想要看看这传说中的玄铁宝甲究竟有何奇妙之处。
听闻谢乔车队已至府外,华雄得董卓命令,前来大门迎接。
他如今已是董卓麾下极受重用的将领,当日从梁国班师回京,军中地位水涨船高。
当日,董卓问他是如何想出焚梁之计的,他脑海中浮现出贾诩的脸孔,但随即便将功劳尽数揽到了自己身上,自称是自己的妙计。
董卓闻言,甚至欣慰,夸他有勇有谋。
华雄阔步走到谢乔面前,望着众人费力搬送着箱子,脸上神采非常:“某奉相国之命,特前来迎谢豫州。”
虽然是第一见到此人,但谢乔也知道,正是他,一手焚梁国。
那场大火十日不灭,数万间屋舍被毁,数十万百姓流离失所,更有成百上千无辜百姓死于那场浩劫中。
“见过将军,将军神威,乔记忆犹新。”谢乔拱手。
华雄轻哼一声,更加得意,语气中带着几分责备:“谢豫州若早日奉旨入京,梁国何至于此?”
谢乔神色不变,只是微微颔首,没有多言。
她抬手,恭谨地示意他先行。
她深知此时争辩无益。
华雄见她如此恭顺,心中更是自得,遂转过身,大步流星便往前走去。
就在华雄转身的下一秒,谢乔悄无声息地摊开右手,系统面板打开【背包】,一柄已然上弦的连弩凭空出现在她手中。
她瞄准华雄的头颅,食指扣动扳机,没有任何犹豫。
“嗖!”
弩弦震颤,发出一声轻微的响声。
下一瞬,一支短箭,以极快的速度瞬间射入华雄没戴铁盔的后脑。箭头穿透头骨,深深没入脑髓之中。
华雄甚至来不及发出惨叫,便感到后脑一阵剧痛,身体猛地向前栽倒。
谢乔拉动连弩的拉杆,快速上膛,对着华雄挣扎的身躯继续补下第二箭,第三箭,第四箭。
与此同时,王允府上。
再过两日,便是天子祭社稷之时,正是动手的最佳时机。
朝中重臣聚集于此,便是要商议最后的细节:由何人担当刺杀董卓的重任。
王允目光沉静,缓缓扫过在座的每一位大臣。
他先是将视线投向太常马日磾,马日磾须发皆白,闻董卓之名便已心悸,此刻更是低垂着头,双手拢在袖中,微微发颤。
其余诸人,或顾左右而言他,或双目游移,或假意整理衣襟,不敢与王允对视。
良久,王允沉声道:“诸公,刺杀董贼,事关社稷存亡。当以国为重,不可推诿。”
一位坐在左侧的官吏终于忍不住了,他是原太傅袁隗的门客,平日里颇有些胆识,此刻却期期艾艾地开口,声音颤抖:“王司徒,在下以为,皇甫义真久经沙场,威名素著,或可……”
话未说完,另一人已摇头打断,他深知朝中形式:“不可。义真与董贼素有恩怨,董贼对其防范甚严,府邸内外皆是其心腹爪牙,义真若有异动,尚未近身便会暴露。此非上策。”
王允点了点头,显然也认同此言。
他再次环视众人:“国难当头,岂无忠勇之士愿舍身取义?”
又是一阵沉默。
有人低头摆弄衣带,有人轻咳几声掩饰尴尬,有人干脆闭目养神,装作未闻。
终于,有人怯生生地提议道:“何颙何伯求,此人侠肝义胆,素有武艺,平日里也颇有胆识。”
立即有人反驳:“何伯求已被董贼构陷入狱,如今身陷囹圄,如何能担此重任?我等便是想请,亦无门路。”
王允听罢,胸中怒火渐起。怒声道:“一群食禄之臣,平日里高谈阔论,指点江山,口若悬河。事到临头,却个个畏葸不前!软弱无骨,与那献媚邀宠的谢乔有何分别!”
此言一出,众人面面相觑,有人不服气地嘟囔道:“王司徒,我等比谢乔有骨气多了,至少,从未向董贼献宝讨好。”
另有人附和道:“司徒拿我等与谢乔比,实在违心。那谢乔不过是个贪生怕死的女子,我等丈夫,岂能与之相提并论?”
这时,坐在角落里的一位大臣忽然站起身来。他平日里最善于察言观色,此刻神色惊疑不定,声音带着颤抖:“我甚至疑心,此时此刻,那谢乔是否已将我等在此密谋之事,尽数告知董贼。否则,她何以能如此得董贼欢心,日日献宝,如入无人之境。”
一人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声音发颤道:“蒋公所言,不无道理。董贼奸猾,倘若他已然知晓我等图谋,却故意隐忍不发,正是要引蛇出洞,将我等一网打尽啊!”
“正是,正是!”另一人连声附和,额上已渗出冷汗,“近日那谢乔出入相府,招摇过市,人尽皆知。若说她没有暗通款曲,谁能相信?”
恐慌如瘟疫般在人群中蔓延开来。
有人开始坐立不安,有人频频回头张望,仿佛担心门外有人偷听。
终于,有人起身躬身道:“王司徒,依下官愚见,既然如今形势如此凶险,变数丛生,我等又无万全之策,这刺杀之事是否当从长计议,暂且作罢?”
“对对对,当从长计议,不可鲁莽行事!”立刻有人出声响应,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
“再觅良机!再觅良机!”更多的人开始附和,声音此起彼伏。
王允看着这群瞬间改变主意,急于脱身的同僚,胸中怒火渐渐化为深深的无力与失望。他缓缓坐回席上,颓然摆了摆手,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其中充满了疲惫与绝望。
“谢乔啊谢乔,”王允喃喃自语,又瞪了一眼举荐她的皇甫嵩,声音中带着愤恨,“谢乔竟奴颜婢膝至此!害得我等功败垂成!”
与此同时,相国府。
相国府正门缓缓被打开,一道并不高大的身影从中走了出来,步履略显迟缓,却并无踉跄之态。
她身上那件原本素雅的衣袍已然破碎不堪,一道道裂口如同被利器划开,其上沾染着大片暗沉的血渍与尘土,凝结成块,早已看不出本来的颜色。
是个女子。她发髻散乱,几缕被汗水濡湿的青丝紧贴在她苍白如纸的额角。
直到她完全走出府门,沐浴在清晨略显熹微的天光下,围在远处的百姓才认出来,竟是连日来备受非议的谢乔!
看到谢乔,百姓耳畔便情不自禁响起那支在雒阳传唱度极高的童谣。
“谢家女,无骨气,日日献宝讨欢喜。金银珠宝堆满地,换得高官笑嘻嘻。”
他们现在很纳闷,不知这谢乔在这虎狼之穴般的相国府中究竟遭遇了何等变故,才落得这般狼狈模样。
有人猜测,可能是这次马屁没有拍对地方,惹得相国暴怒。
这时,众人突然注意到,她的右手紧攥着什么东西,拎着一个分量不轻的物事,那物事被她垂在身侧,一时看不真切。
谢乔默然片刻,目光扫过门外惊疑不定的百姓,随即抬起手臂,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将手中那团血肉模糊之物奋力向前一掷。
那物事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噗通一声闷响,重重砸在相府门前冰冷的青石板上。沾着血污,骨碌碌滚出数尺,最终在一片惊呼抽气声中停了下来。
待众人定睛看清,无不骇然失色,更有胆小者当场失声尖叫。
竟是一颗头颅!
一颗血污满面、双
目圆睁、死不瞑目的人头!
那肥硕而狰狞的面孔,那标志性的浓密胡须,分明就是……董卓!
不等众人从极致的惊恐中回过神来,谢乔以沙哑而坚定的声音宣告:“国贼董卓,已诛!”
第118章
箱子里的玄铁铠甲,自然是假的,是幌子,里面装的什么,并不重要。为的只是她可以堂而皇之地将搬送箱子的人送进来,且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怀疑。
而真正的杀器,则是抬箱之人。
抬箱之人自然全都是她精挑细选带入帝都的可信之人。
包括关羽、张飞、梁汾、极支辽、虞仲、子姝,以及那十二名羌卫。
再加上她,一共十九人。
他们扮作寻常的仆役,身着粗布衫,腰间系麻绳,抬着沉重的木箱,低眉顺眼地跟在謝乔身后,踏入了相国府的深院。
謝乔在前面領着,步伐不紧不慢,神色自然。每当路过卫卒时,她都会微微颔首致意,仿佛真的只是前来献宝的谄媚之人。
卫卒见她这般恭顺,加之連日来已经习惯了她的进出,又知晓今日这位新晋的謝宇宙要献的是玄铁宝甲,便也没有多加盘查。
跟在她身后的十八人,各自分工明確。
关羽和张飞抬着最前面的箱子,步伐整齐。关羽身形高大,刻意弯腰驼背,极力掩饰其威武之气。张飞则故意装作憨厚模样。箱子在他们手中稳稳当当,两人装出吃力的模样,时而停下来调整手中的麻绳,时而互相使个眼色,配合得天衣无缝。
梁汾和极支辽紧随其后,虞仲和子姝则抬着第三个箱子。十二名羌卫分成六组,每两人抬一箱,排成长长的队列。
每个人的神色都恭顺而谦卑,仿佛真的只是普通的搬运仆役。然而,在垂下的眼帘之下,却闪烁着如狼似虎的杀意。
其中,这十二名从玉门都尉冯悉继承的羌卫,在西凉生活數年后,渐渐驯服,被謝乔编入了部曲的序列。
他们皮肤黝黑,身材精壮,虽然此刻装作卑微的仆役,但举手投足间仍有一股不易察觉的野性力量。
为了最大化羌卫的作用,谢乔特意在[西凉連弩骑]之外,自定了另一支兵种,[羌勇]。
这是一支輕步兵,兼弓兵,主武器是环首刀,副武器则是連弩。
羌人本就骁勇无畏,从小在苦寒之地长大,练就了一身过人的武艺和坚韧的意志。整编后,更是没有短板,远可攒射消耗,近可殊死肉搏。
编入部曲,最大的好处是,忠诚可见,几乎没有背叛的风险。令行禁止,誓死效忠。
在未来,谢乔自然还要招募更多的[羌勇],攻城戰中,他们适合巷戰,近戰,肉搏戰,这是必不可少的。但羌人性子古怪,说着异族语言,极难驯服,如果没有渠道,她是很难招募到一支人數可观的[羌勇]的。
这一支[羌勇]在[兵营]中训练了近半年,却始终没有升级,一直在初始的Lv1。
谢乔推测,[羌勇]的隐形的经验槽,可能要比其他部曲长得多,光是训练不够,还需要实战,才能继续获得升级的经验。
今日正是让他们见血的好機会。
他们这十九人,要将相国府全灭。
在谢乔射死华雄的同时,其余人同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解决掉了这片空间中的相国府卫卒。
除了她和羌勇,另外几人也都配备一把連弩,归功于连弩操作简单,经过短时期的训练,都能熟练掌握。
在巷战中,连弩的优势在于可以做到无声杀敌,这比她原世界加装消音.器的枪都要更静音,这比刀剑厮杀更安静,杀敌却不会打草惊蛇。
连弩射出的短箭破空而出,几乎听不到任何声响,只有輕微的弦响和入肉的闷声。
短箭长约一尺,箭头以精铁锻造,锋利异常,入肉三寸,足以致命。
除了射出短箭,他们还要做的,就是对中箭后仍然试图发出声音的人进行补刀,用匕首割断咽喉,確保不会泄露半点动静。
有一名卫卒中箭后并未立即死去,他捂着中箭的胸口,试图大声呼救。虞仲眼疾手快,迅速冲上前去,一把捂住对方的嘴巴,同时抽出腰间的匕首,干净利落地在对方咽喉处一划。
鲜血倾洒,那人的眼神迅速變得涣散,身体软软地倒在了虞仲怀中。
院落中很快归于死寂。
谢乔打着手势,无声地发出命令。
其余人皆各自散开,将醒目的尸体拖至一旁,随即各自寻找有利地形埋伏起来,静待下一波敌人到来。
这几日来,谢乔日日携礼入府,连续造访相国府,她借着送礼的名义,暗中摸清了相国府大致的院落布局和守卫分布。
果然,正厅中久等华雄不至,终于又派了两人前来探看。
两人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先是踏过青石铺就的甬道,发出沉闷的脚步声,随后转入院中,脚步声變得輕快起来。他们一边走一边低声交谈,声音虽小,但在寂静的院中显得格外清晰。
“华雄那厮磨蹭什么?”其中一人问道,声音粗犷。
“许是先在试那宝甲,爱不释手了。”另一人回答,语气中带着几分鄙夷。
这是一对兄弟,并非汉人,而是异族长相,魁梧悍勇。
谢乔推测,大概就是董卓麾下的那一对外族将領,胡赤儿和胡车儿兄弟。
两人身材高大,肌肉虬结,走路时虎虎生风。
同样,为了试甲,两人均已经兴奋地脱去了外甲,只穿着贴身的衣衫。
连弩近距离的破甲效果其实是很不错的,但如果是对付没有铠甲保护的血肉之躯,更如同刀扎豆腐一般輕松。
此刻,谢乔心中并无半分怜才之念。
今日既然动手,相国府中上下,无论文武,都必须死绝!
她右手再次举起强弩,左手托住,弩身在她手中稳如磐石,瞄準了胡车儿的胸膛。
胡车儿正在和兄长说笑,完全没有察觉到危险的临近。
待胡赤儿、胡车儿兄弟踏入射程之内,谢乔猛然扣动扳機,弩弦猛然松开,发出一声轻微的“嗖”响,短箭如流星般射出。
其余人也同时扣动。一瞬间,十數支利箭破空射出,在二人身上密密麻麻地插成了一排,如同梳子一般。
二人连哼都未哼一声,便轰然倒地。
但由于身经百战,二人身形彪悍,试图挣扎,试图制造动静。
关羽、张飞二人离得最近,他们迅速从埋伏处跃出。
关羽单手持大刀,挥刀斩向胡赤儿的脖颈,一刀便将头颅斩下,鲜血如泉涌般喷射而出。
张飞则对準胡车儿,同样一刀枭首,动作干净利落,毫不拖泥带水。
两颗人头骨碌碌滚到一旁,双目圆睁,死不瞑目,甚至死前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變故。
解决了胡车儿兄弟,院中再度沉寂。
众人迅速清理现场,将尸体拖到更加隐蔽的地方,用麻布擦拭血迹,重新装填弩箭。随后回到自己的位置,继续保持不动,蛰伏静待下一波敌人的到来。
约摸半炷香的时间过去。
果然,吕布走来了。
他的脚步声与先前那些人截然不同,每一步都踏得极稳,青石甬道在他脚下发出沉闷有力的响声。
谢乔透过掩体的缝隙望去,只见吕布身形魁梧,比胡氏兄弟更高出一头,虎背熊腰,威风凛凛。
吕布显然比华雄和胡氏兄弟更加谨慎。即使董卓召他前来试甲,他也并未轻易脱去身上的铠甲,胸前护心镜是由精铁锻造的上等甲胄,厚实坚固。头戴紫金冠,雉尾高耸。
手中方天画戟,寸步不离身,左手则按在腰间的佩剑上,随时準备应对突发变故。
常言道:
人中吕布,馬中赤兔。此乃天下无双的猛将。若是在平时,她定会想方设法将这样的人才收为己用,毕竟这是一张难得的王牌,一张SSR卡。
但此时此刻,谢乔心中已无半分收揽之念。
今日之局,你死我活,容不得半点变數。
任何阻挡在前的人,无论是谁,都必须铲除。
吕布踏入院中,鼻翼微动,似乎隐隐嗅到了空气中一丝很淡的血腥气味。他随即警惕地环视四周,目光如鹰隼般锐利,在每一处可能藏身的角落停留片刻。右手紧握戟柄,左手按剑,身体微微前倾,摆出了随时可以应战的姿态。
機会稍纵即逝。谢乔没有犹豫,眯起眼睛,再次举起强弩,瞄準了吕布要害的方向,手指缓缓扣下扳机。
弩弦猛然松开,短箭在空中划过一道几不可见的轨迹,贯穿了胸甲,深深刺入其中。
紧随而至的十数支短箭,从各个角度射入吕布的九尺身躯,肩膀、腹部、后背、大腿,纷纷中箭。
但即便身中十数箭,他仍未立刻倒下,双眼依然炯炯有神,战意不减。
他怒吼一声,声震四野,右手挥舞方天画戟,左右横扫,试图反击。“何方鼠辈,竟敢暗算于我!”
张飞见状,强忍住想要大声呐喊的冲动,紧咬牙关,手持丈八蛇矛从侧面冲出。
吕布反应极快,以方天画戟横挡,戟身与矛头相撞,发出铛的一声脆响,火花四溅。他竟然硬生生扛下了张飞的这一击,戟身纹丝不动,臂力惊人。
缠斗无益,谢乔动作娴熟上弦,再射。
这一次,她瞄准的是吕布的面门,弩弦再次松开,短箭从吕布脸侧射入,贯穿颅骨,直达脑髓。
吕布身体猛然一震,终于失去抵抗,重重地倒在地上,饮恨而死。
吕布,这位在后世的小说话本中被吹嘘的三国第一猛将,等不到几年后在白门楼上被曹操缢死,先一步死在了谢乔手中。
吕布临死前的吼声,终于使相国府其他院落的卫卒起了疑心,纷纷往声音来源处涌来。正堂中的诸将先是一愣,随即面面相觑。
李傕猛然起身,手按刀柄:“何处传来喊杀声?”
郭汜也侧耳倾听,眉头紧蹙:“似是从前院子传来,莫非有刺客?”
董卓闻言,脸色骤变,当即下令:“速速前去查看!若有刺客,格杀勿论!”
厮杀,就此拉开序幕。
谢乔双手持连弩,一馬当先,領着其余十八人,朝着相国府正堂推进。
每人身上都配有一百支短箭,装在腰间的箭囊中,再多就不方便携带了,会影响行动的灵活性。
前方卫卒持刀涌来,谢乔手举连弩开射,众人同时扣动扳机,十数支短箭如雨点般射出。射光一轮,继续上箭再射。
卫卒纷纷中箭,一个接一个毙命。
谢乔等人且战且进,每走一步都要踏过血泊和尸首。连弩不断上弦,短箭接连射出,弩弦发出的嗖嗖声不绝于耳。
鲜血溅洒在青石地面上,尸体横七竖八地倒了一地。
推进至正堂外,短箭几乎射光。众人纷纷扔下连弩,亮出兵器,近身肉搏。
关、张、梁等,皆是将领,其实更擅长的是馬战,此战虽非馬战,无法发挥最大威力,但武力也足以应付眼前局面。
[羌勇]更是双目赤红,不惧生死,眼中只有敌人。他们口中发出野兽般的低吼,紧握手中环首刀,冲杀上前,拼死一战。
这时,董卓麾下诸位将领,从正堂冲了出来。
李傕手持长剑当先,郭汜紧随其后,其余将领也各自持兵器跟上。双方在正堂外的院中展开激烈厮杀。
刀光剑影,血肉横飞,杀得昏天黑地。
谢乔并无丢下连弩,因为她可以从【背包】格子中随时取用出短箭,子弹几乎是无限的。
她不停上箭上弦,不停扣动扳机,手中连弩都要冒烟了。
趁着双方混战正酣之际,李儒悄悄护着董卓,欲从正堂后门溜走。
李儒左右张望,確认无人注意后,低声对董卓说:“相国,此地不宜久留,咱们从后门走。”
董卓点点头,弯着腰跟在李儒身后,两人蹑手蹑脚地朝后门摸去。
这被谢乔敏锐地捕捉到了。
她当机立断,追上去几步,举起连弩瞄准董卓的后背,瞄准便射,短箭正中董卓后心。董卓闷哼一声,向前扑倒在地。
谢乔一边朝他走去,一边继续上弦射箭补刀,确保他彻底死亡。
李儒见主公倒地,惊慌失措地想要扶起董卓,却也被一箭射中咽喉,当场毙命。
近到尸体跟前,谢乔从【背包】格子里取出一把环首刀,猛力一砍,砍在董卓粗短的脖颈处,但因为董卓脖子粗壮,一刀未能完全砍断。她再补两刀,终于将那颗肥硕的脑袋砍了下来。
这场厮杀不知持续了多久,除却妇孺,相国府中所有人,尽数毙命。
鲜血流进院中水池,满池清水为之变色。
而谢乔这边的十九人,折了三名[羌勇],其余人全部负伤,另一名羌卫更是身负重伤,被生生砍断了一条胳膊。幸好及时止血,暂无生命危险。
相国府中彻底静了下来,谢乔拎着董卓头颅往正门外走去,浑身浴血,如同从地狱中走出的修罗恶鬼。
“国贼董卓,已诛!”
一代枭雄董卓的头颅,被谢乔掷进了人群中。
一时间,满城震动。
董卓军中将领同样尽数伏诛,群龙无首,麾下兵卒自然茫然无措,溃散而去。
相国府门外,谢乔大步走向停在路边的马车,子姝紧随其后,虞仲则飞身坐在了马夫的位置,双手紧握缰绳。
其余人则各自登上了来时的马车,策马狂奔,往皇城方向疾驰而去。谢乔特意将阵亡的三名羌勇的尸体收进【背包】格子中带走,以便将来安葬在西凉。
皇城门前,执金吾正在当值。
他听到远处的喧闹声,却并不知道相国府变动、董卓已死的消息。
见几辆马车奔来,马蹄声急促,尘土飞扬,虽觉蹊跷,但见谢乔力于头车上,威势凛然,又不敢轻易阻拦。
“奉相国均旨,速速开门!”谢乔厉声喝道。
此时的谢乔,确是相国门下首屈一指的人物,封侯拜将,加官进爵,近日更得相国信重。
执金吾不敢阻拦,连忙挥手示意,下令打开宮门。
虞仲一挥鞭子,马车驶入宮中。马蹄声在宮墙内回荡,沿途的宮人内侍见状,纷纷避让。
“天子何在?”谢乔在高声询问,声音在空气中回荡。
与此同时,王允府邸。
百官仍在密室中商议刺董一事。
“若再拖下去,又不知何年何月。”一位年长的官员轻叹一声。他年过六旬,曾历经三朝,见惯了朝堂风云,此时却也束手无策。
“每拖一日,天子蒙羞,朝廷受辱,百姓遭殃,便多一分。”坐在他对面的中年官员接过话头,语气中带着焦虑。
“非也非也,不可鲁莽,当思完全之策。”坐在角落的老臣摆手反对,“若事败身死,岂不是白白送命?到时连累九族,悔之晚矣!”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争执不下。
王允坐在主位上,眉头紧锁,听得头都大了。
“诸位,诸位!”王允抬手示意安静,“吵来吵去有何用?还是要想个切实可行的法子。”
众人渐渐安静下来,目光都投向了王允。他在朝中威望颇高,素有智谋,众人都等着他拿主意。
王允沉默片刻,“董贼虽然凶残,不过是靠武力威慑。我有一计,可利诱吕布,设下离间之计。”
众人精神一振,纷纷侧身倾听。
他缓缓起身,在众人注视下踱到密室中央,背手而立:“吕布虽勇,却贪财好色,且与董卓并非血亲,只是义父子。若能寻得美姬,再配以金银财宝,定能动摇其心。届时再从中挑拨,使其父子反目,岂不是不战而胜?”
“好一个美人计!妙哉妙哉!”有人拍案叫好。
“如此一来,使其父子反目成仇,大事便可成矣!”马日磾站起身来,“此计务必谋划周全,不可有丝毫差池。”
“美人易得,可谁家的女儿愿意去做这等事?此乃九死一生之举,稍有不慎便要身死族灭。”一位官员提出疑虑。
王允沉吟不语,意识众位大臣聚在此处时间太长,容易引起怀疑,遂轻咳一声,道:“容后再议。今日先散了吧,此事还需从长计议,不可操之过急。”
众人皆以为然,纷纷起身,整理衣冠,准备告辞。
一出密室,正当王允准备送客时,忽听得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脚步杂乱,显然是有人在狂奔。
不多时,一名家丁匆匆赶来,气喘如牛。他一路小跑进来,险些撞到门框,脚下踉跄,差点跌倒,好不容易才稳住身形。
王允皱眉,挥手示意众人稍待,他走上去问道:“何事如此慌张?”
家丁喘息未定,却强撑着开口,声音颤抖得厉害:“董卓、董卓已诛!”
这句话如同晴天霹雳,瞬间让在场所有人都愣住了。原本准备告辞的众官员纷纷停下脚步,转身望向家丁,脸上的表情从疑惑变为震惊,眼中写满了不敢置信。
王允更是如遭雷击,他快步上前,一把抓住家丁的肩膀,急声问道:“你说什么?再
说一遍!”
“董卓已诛!”家丁被王允抓得生疼,却不敢挣脱,咽了咽唾沫,努力平复呼吸,“千真万确!”
“谁杀的?”王允的声音都有些发抖了。
“谢乔!谢豫州,是她,拎着董卓脑袋,走出了相国府。”
众人面面相觑,都以为自己听错了。一个个张大嘴巴,却发不出声音来。
这简直是天方夜谭,区区一女子,如何能诛杀董卓这样的枭雄?
笑话,天大的笑话。
“胡说八道!”一位官员忍不住出声,指着家丁厉声道,“董卓身边有吕布这等猛将护卫,相国府中更有精兵强将无数,岂是一介女流所能撼动?你这厮莫不是见鬼了,竟敢在此妄言!”
“千真万确!董卓的脑袋,此时还在市井中,无数百姓都亲眼见过。相国府血流成河,董卓麾下将领尽数伏诛,无一活口!”家丁连忙跪下,连连磕头,“小的若有半句虚言,愿受万死之罪!”
南宫。
谢乔快步穿过重重宫门,沿着青石铺就的甬道,直奔寝宫而去。途中遇到的宫人内侍见她神色凝重,手中还沾着未干的血迹,皆不敢直视,纷纷低头退到两旁。
推开寝宫的朱红大门,谢乔跨过门槛,踏入其中,一眼便看到了缩在榻上的小皇帝刘协。
这个不足十岁的孩童,身着明黄龙袍,却显得格外单薄。听到脚步声,刘协猛地抬起头来,稚嫩的脸庞上满是惊恐。
“臣谢乔,参见陛下。”谢乔单膝跪地,行了一礼。
刘协看清来人,稍稍松了口气,但声音仍带着颤抖:“谢卿,何故来此?”
谢乔缓缓起身,目光直视着这位幼主:“臣入宫闱,是为告知陛下,董卓已死,臣亲手诛之。从此以后,天下无人再敢凌驾于朝廷之上。”
刘协瞪大了眼睛,却并不敢轻易相信。
谢乔却并不管他是否相信,自说自话:“很快,董卓身死的消息便会传便天下。”
刘协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消化这个震撼的消息。
良久,他才开口,声音中甚至带着一丝希冀:“谢卿,此后朝政如何处置?”
“陛下,天下巨震,这雒阳南宫,群狼环伺。没了董卓,自有其他枭雄。袁绍据冀州,袁术占南阳,曹操在兖州,他们都可能成为下一个董卓。”
刘协听得脸色更加苍白,原本因董卓之死而生的一丝希望瞬间破灭,“那谢卿有何良策?”
“臣欲请陛下移驾梁国。”谢乔语气坚定,不容置疑。
刘协错愕:“什么?!”
就在这时,谢乔眼前弹出了鲜红的字幕。
【你获得了骂名[窃国巨盗]。】
第119章
窃国巨盗?
謝乔审视着係统赋予她的新标签,心中波澜不惊。
她进一步确定了一个事实:係统,她绑定的主公系统,完全是为封建统治服务的走狗,为维护既有秩序而专门为她一个人设的枷锁。
但她走到现在,已经没有退路了。她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推到了此时的境地。身后是万丈深渊,前方是刀山火海,她只能一路向前。
如果她错了,那就一直错下去。
天若亡她,那就逆天而去。
她要做的,此时只能做的,那就是成为她曾经最痛恨的,世之枭雄,铁血统治的残暴军阀。
被打上【窃国巨盗】的标签后,謝乔明显感觉到,劉协看她的眼神又变了。那是一种更加纯粹、更加深重的恐惧。
这个不满十岁的孩童紧紧抓着龙袍的衣襟,身子不住地往榻角缩去,试图想要将自己彻底藏起来。
“请陛下随臣移驾梁国。”謝乔重复一遍,声音在空旷的寢宫中回荡。
正在此时,几名內侍闻声匆忙赶来。他们惶恐地看着謝乔,又见小皇帝瑟缩在榻上,顿时明白了什么。为首的老內侍顫抖着上前几步,跪在劉协身前,张开雙臂作护卫状,嘴唇哆嗦着。
“臣的话,陛下莫非听不见?”谢乔眼中闪过一丝寒意。
她没有再多费唇舌,从【背包】格子中取出了环首刀,握在手中。这柄刀,不久前砍下了董卓的头颅,此时刀身还沾染着凝结的血迹。
谢乔举起刀,语带猥亵,“国贼董卓已被臣所诛,雒阳凶险四伏,请陛下移驾梁国。”
话音未落,她手腕一沉,刀光如电,对着龙床一角直劈而下。
咔嚓一声,锋利的刀刃深深嵌入龙床的床沿,木屑四溅。那张用上等金丝楠木制成的龙床,瞬间被劈开一道深深的裂痕,从床沿一直延伸到床头。
谢乔这一刀,正正砍在了劉协蜷缩的腳边。
劉协吓得一顫,整个人彻底蜷缩成一团,口中发出压抑的呜咽声。
【你获得了罪名[蔑视皇权]。】
又一行血红的字迹
在谢乔眼前浮现。
但她已经麻木了,不在乎了。所谓的罪名和骂名,只有零和无限。
就在这时,一名年輕的內侍趁谢乔注意力分散之际,悄悄绕到她身后。他手中紧握着一柄短匕,匕首长不过三寸,刃薄如纸,是宫女用来削果皮的小刀。
他屏住呼吸,腳步輕如猫行,一步一步挪向谢乔。当距离不足三尺时,他猛地跃起,手中短匕直刺谢乔后心。
谢乔早有察觉。她脚步一转,右手反握刀柄,手腕一翻,刀刃自下而上划出一道弧线。
鲜血飞溅,那名內侍的咽喉被一刀割开,鲜血如泉水般涌出。
他瞪大眼睛,雙手捂住脖子,嘴中发出咯咯的声响,挣扎了几下便倒在血泊中,再无声息。
【你获得了罪名[草菅人命]。】
在相国府中血战时,她殺了董卓及其麾下数十人,系统却未曾给她加上这个罪名。如今在皇帝面前殺一人,便立刻被定义为草菅人命。
这足以证明,在系统的判定里,董卓那帮人,确实是威胁了皇权统治的国贼,所以当杀。
寢殿之内,剩下的几名内侍见状,吓得面如土色,连忙跪地磕头求饶。
“求谢豫州饶命!求谢豫州饶命!”老内侍一边磕头一边哀求,不一会儿额头便磕出了血。
谢乔收刀入鞘,目光转向瑟缩在榻上的刘协。
她的声音恢复了之前的恭敬,语气却不容任何拒绝:“天子,请发诏令。”
刘协浑身顫抖,喉咙里却像堵了棉花,发不出声音。
“陛下若是不会说,臣可代为拟定。”
谢乔淡淡道,“大鸿胪、豫州牧、西乡侯谢乔诛杀国贼董卓,扶大厦之将倾,挽狂澜于既倒,匡扶汉室,功勋卓著,晋封大司马,总领朝政。”
大司马,西周始置,掌邦政。此后历代历朝,有废有立,一直是权力巅峰。
此时大汉的中央朝廷设有三公九卿,却并未设置大司马一职,仅以太尉代之。
而董卓为了凌驾于朝政,自任相国。
于情于理,谢乔都不可能再称相国,这会被天下人理所当然地视作董卓二世。
所以,她要做大司马。
依照汉朝旧制,此职一旦设立,便总揽军政,位在三公之上。
谢乔继续以天子的口吻说:“朕久闻梁国有圣人降世,解世间万疑,心向往之。朕冲龄践祚,年幼蒙昧,求学若渴,欲前往梁国拜师求学,以修身养性治学,他日图治国安民之策。”
“朕……朕不去梁国……”刘协哆嗦着,终于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这已是他全部的勇气。
“陛下此言差矣。”谢乔眼中寒意更盛,“董卓已死,但天下群雄并起,雒阳已非久居之地。梁国乃臣基业之所在,城高池深,兵卒悍勇,可保陛下万全。”
“雒阳是宗室所在。”刘协道。
谢乔叹了口气:“陛下年幼,不明事理。”
她不再理会刘协,转向那名磕头不止的老内侍:“取筆墨来。”
老内侍闻言一愣,谢乔的目光如刀子般钉在他身上。
谢乔瞪着老内侍,“写!”
这一个字如雷霆炸响,震得老内侍魂飞魄散。
他连滚带爬地跑到一旁的案几,颤抖着双手从架上取下一卷黃绢,铺在案上。他又拿起一枚墨锭,在砚台上倒了些清水,双手扶着墨锭,一圈一圈地研磨起来。恐惧之下,他手上的力道时轻时重,磨出的墨汁都有些不匀。
老内侍拿起狼毫筆,饱蘸墨汁,笔尖因他颤抖的手而在黃绢上方不住地摇晃,迟迟不敢落下。
他偷偷看了一眼谢乔,见她面无表情,只好一咬牙,依照刚才听到的内容,自右向左,一笔一划写下诏书。
写罢,他双手捧着黄绢,跪行到刘协面前。小皇帝哆哆嗦嗦地接过,在谢乔的注视下,老内侍又呈上装着朱砂印泥的玉盒和沉重的玉玺。
刘协用尽全身力气,双手举起玉玺,在印泥上用力一按,再颤抖着盖在黄绢的末端。
鲜红的印记落在明黄的丝绢上,刺眼夺目。
谢乔眼前随即弹出了字幕。
【你获得了官职[大司马]。】
【你的声望增加了100点。】
她就这样轻而易举,跻身三公之列,不对,在三公之上。
董卓已死,普天之下,再没有人的官职比她更高。
她一只手触碰到了权力的最顶端。
这时,关、张、梁等人纷纷冲入寝宫。
“将陛下护送出宫。”谢乔吩咐道。
“喏!”随从应声而动,将刘协掳走。
老内侍见状,连忙跟在后面:“老奴伺候陛下多年,请让老奴随行照料陛下起居。”
“你倒是忠心。”谢乔点头同意,“那便一同前往梁国吧。”
“多谢大司马!多谢大司马!”老内侍连连叩首。
寝宫外,夜幕低垂。
几辆马车就在寝宫外等候,谢乔扶着刘协的胳膊,将他半推半扶地送上头一辆马车。
刘协身子软得像一团棉絮,几乎是被塞进去的。那名老内侍也手脚并用地爬上车,缩在角落里,不敢出声。
谢乔随后登车,盘腿坐于车厢另一侧。
虞仲握住缰绳马鞭,驾车,但谢乔留意到,他的脸色已经有所不对了。
现在她身上的标签太多,她在旁人眼中恶贯满盈,罪该万死,即使是身边最信重的人,也随时可能置她于死地。
谢乔连弩上弦,顶在了刘协的胸口。
如果哗变,她就以刘协为人质。系统竭力维护的皇权,就是她最后的倚仗。
谢乔很清楚,此时不能直接用[空间传送符],而是要让天下人清晰明白地都知道,真天子一路去了梁国。
否则,她若采用超自然的能力,等袁绍、曹操那些人占据了这座空城,另立一个伪帝,真假便再难分辨。
唯有这一路的车辙印,才是昭告天下最有效的凭证。
车队一路行驶,行至宫门,却被拦了下来。
前方火把通明,一队顶盔贯甲的士卒手持长戟,排成一道人墙,将宫门堵得严严实实。为首的一员将领,正是执金吾。
他将将听闻相国府的变故,第一时间便封锁了皇城,此刻正满面凝霜,手按在腰间剑柄上,审视着缓缓停下的车队。
谢乔递了个眼色,老内侍会意,颤颤巍巍地掀开车帘,探出半个身子,“谢豫州护送陛下出宫,尔等速速让开!”
执金吾面不改色,只是冷冷回道:“宫禁重地,夜间不得出入。陛下何在?吾要亲眼得见,方能放行。”
谢乔抬着□□,用眼神示意刘协。
小皇帝哆嗦了一下,手脚并用地爬到车门口,在老内侍的搀扶下探出身子。
见到天子,执金吾瞳孔一缩,立即单膝跪地。
“朕欲往梁国求学。”刘协感受着背部箭镞的刺痛,勉力说话。
执金吾脸上的肌肉抽动了一下。
他随即看到了天子身后,车厢阴影里那女子冰冷的眼神。
那眼神里没有敬畏,只有一片漠然的杀意。
此人,【草菅人命】。
他毫不怀疑,自己若是横加阻拦,谢乔会毫不犹豫地当场弑君。
董卓已死,天下易主。自己此刻阻拦,名为忠君,实为螳臂当车,下场只会比相国府里的那些人更惨。
终于,他松开了握着剑柄的手,缓缓地向后退了一步,躬身抱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臣,恭送陛下。”
人墙迟疑了一下,见主将示意,终于如潮水般向两侧分开,让出一条通路。
车队再次缓缓启动,穿过洞开的宫门,驶入了雒阳城沉沉的夜色之中。
第120章
夜色已深,軍中营帐次第熄了灯火,唯有贾詡的帐中还透着一豆微光。
帐内,矮案上,摊着一卷卷以麻绳捆扎的竹簡。这是各部曲送上来的軍需用度账目,记录着軍士操练损坏的兵刃數目。
他取过身旁布袋里的算筹,在案上铺开的方席上摆弄起来。黑色的短筹为正,红色的为负,纵横交错间,一笔笔账目便被拆解、核算。长矛损了多少,箭矢耗了凡几,士卒的伙食耗费几何,他都一一算得清楚。
这些事,繁琐、枯燥,軍中任何一个识字的刀笔吏都能做。他贾文和的抱负,却并非止于此。
他想起月前,自己将一条计策写于锦囊献予华雄,助他解围。
如今想来,那华雄在相国董卓面前,必然是意气风发,将那锦囊之计说成是自己深思熟虑的妙策,独揽了所有功劳。
而自己,那个真正出谋划策的人,却依旧在此处,对着一堆冰冷的竹簡,无人问津。
他放下笔,轻轻揉了揉眉心,帐外传来巡夜军士沉重的脚步声。
夜深沉,不知何时,方能得见青天。
就在这时,一陣急促的馬蹄声由远及近,踏碎了营地的宁静。
这不是巡营的节奏。
贾詡心中一动,知是大事,立刻起身,快步走向中军帐。
中军帐内灯火通明,酒气混着烤肉的香气扑面而来。牛辅坐于主位,案上摆着酒壶酒杯。
张济、胡赤儿等几名校尉围坐着,正高声谈笑,面色酡红。
一名身穿皮甲的传令兵快步冲入帐中,单膝跪地,拱手禀报:“禀将军,相国有令,召诸位将军,明日午时,赴相国府试甲。”
牛辅手中酒杯停在半空,闻言一愣:“试甲?试何甲?”
传令兵垂首恭敬回道:“相国言,乃玄铁宝甲,欲赏赐诸位将军。”
牛辅闻言大喜,一拍案几。“好!好!相国果然念及我等功劳!”
帐内张济等几名校尉亦是面露喜色,交头接耳,帐中顿时一片欢欣。
唯有贾詡,緩
緩放下手中的算筹,眉头紧紧锁了起来。他上前一步,躬身劝道:“将军,此事恐有蹊跷,还请三思而后行。”
贾詡心中生出不祥的预感。
谢喬过虎牢关时,他曾远远在关上观望。此女子气质冷峻,眼神如刀,絕非轻易臣服、甘居人下之辈。
听闻最近日日献宝,在朝中連升高位,如鱼得水,背后必有算计。
此刻相国以“试甲”为名,召集将领,极不寻常。
牛辅脸色一沉,挥手斥道:“你懂个屁!相国赏赐,乃是恩典。你这书生总是疑神疑鬼,败人兴致!”
张济在一旁附和道:“文和兄确实过虑了,相国待我等恩重如山,岂会加害?”
胡赤儿更是投来一个轻蔑的眼神,只顾与旁人举杯庆贺,全未将贾诩放在眼中。
贾诩见众人如此,心中一沉,知道再劝无益,只得默默躬身,退回原位,隐入帐角的阴影里。
第二日,天光大亮。牛辅、张济、胡赤儿等人意气风发地跨上战馬,领着一隊亲兵,朝着雒阳城的方向絕尘而去。
贾诩站在营帐前,大有不妙的预感,遂下令全军警戒。
车隊离了皇城,出了雒阳,沿官道向东,往虎牢关而去。
此番,谢喬一举除掉了董卓及其麾下所有的高级将领,这些西凉悍将一死,董卓余部群龙无首,难拧成一股,组织起有力的反击。
如今这些残兵败将,大概想的不是如何为主公报仇,而是怎样逃过朝廷的清算,各自寻觅生路。
车队行进了大半日,前方地势渐高,算算路程,差不多该过虎牢关了。
这也将是此行最凶险的一环。
但只要一出虎牢关,就是一望无垠的华北平原,天高任鸟飞,附近还有她提前安排的接应的部曲,包括西凉铁骑、西凉弓骑在内,以及她那支金疙瘩一般的西凉連弩骑。
不料,车马刚入荥阳地界,虎牢关雄关在望,异变陡生。
关前官道两侧,忽然涌出數百甲士,手持兵刃,将车队团团围住,迅速在前方列成陣势。
为首一人,从军阵后方缓缓步出。他身材颀长,面容清癯,穿着一身布衣,只在外面罩了一件简单的皮甲。不似武将,倒像个文士。
马车应声停稳,谢喬掀开车帘,从容不迫地走下马车。
她目光扫过眼前军阵,士卒虽多,但队列散乱,许多人脸上都带着惶惑与不安,显然军心浮动,士气不振。
敌军虽众,谢喬却不虚,实在不行她就用一张刚刚完成任务得到的[空间传送符(永久)]。更况且,她麾下还有关张等猛将,手中还有連弩。再不济,还有天子为挟。
那为首的文士向前两步,对谢乔遥遥拱手作揖,姿态谦恭,声音清晰:“在下武威贾诩,敢问足下可是新任的谢豫州当面?”
“久闻先生大名。”谢乔回道,声音清冷。
贾诩见她孤身一人,神色从容,心中更是暗自称奇。他再次拱手,姿态不变,继续问道:“在下观谢豫州车驾匆匆,不知将欲何往?”
“归梁。”谢乔只答了两个字,简练至极。
“既是出关,依律当有相国手书文牒,以便关上查验放行。”贾诩的语气依旧温和,却一步步收紧,意在探出对方的底细。
谢乔背后握持连弩,短箭已上弦,只待一鬆手,便可取人性命。
她似笑非笑,笑里藏刀,“相国稍早时候被我一刀砍了,死人又岂能手书文牒?”
此言一出,贾诩瞳孔巨震。
他早有预感相国府必有大变,牛辅等人一去不回便是明证。却万未料到,谢乔的手段竟如此狠绝,行动如此迅速!
好个雷霆手段!
董卓若亡,西凉军的根基便断。此时再想着聚拢残兵,不过是苟延残喘,自取灭亡。而眼前这女子,心智、手段、胆魄,无一不是人中之龙。
她便是那破开沉沉黑夜的一道惊雷。
他心中惊叹,再看向眼前谢乔时,眼神已全然不同。
那不再是审视,而是夹杂着惊叹、忌惮与一丝隐秘的兴奋。
他要的青天,不就近在眼前吗?
短暂的沉默后,贾诩忽然做出了一个令所有人始料未及的举动。
他后退一步,郑重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冠,随即撩起衣袍,对着谢乔的方向双膝跪倒,俯身叩首,行了一个大礼。
“在下愿投于谢豫州麾下,为主公效犬马之劳!”
这番变故,快得让谢乔都有些始料未及。她原以为,免不了一场恶斗,要费些波折才能杀出关去。至少也要用连弩射杀数十人,才能冲开一条血路。
此刻,她握持连弩的手指甚至还未放鬆,弩机依然蓄势待发。
“你不为董卓复仇?”谢乔问,声音听不出喜怒。
贾诩抬起头,目光灼灼:“董卓暴虐无道,祸乱朝纲,非明主也。明公仁德兼备,行霹雳手段,才是诩之天命所归!”
他直视着谢乔,再无半分先前的试探,唯有孤注一掷的恳切。
与此同时,谢乔系统的面板上,弹出了一条可招募角色的消息,她点开一开,列表里果然出现了贾诩的名字。
系统给他打的标签是,[谋才]。
贾诩,字文和,凉州武威人。此人一生辗转,先在西凉军中,后为张绣谋主,最终归于曹魏,位列三公。
其人算无遗策,善揣人心,亦能为自保不择手段,后世称其为“毒士”。
系统将她逼上军阀的道路,要铁腕统治,毒士未尝不能用。行铁腕,少不得这等能揣度人心、手段狠辣的毒士。
用君子自然安稳,能守成,能安民,但在这乱世之中,欲要破局,便需奇兵。此等“毒士”,心思诡谲,手段狠辣,恰能办成许多君子不屑为、亦不能为之事。
谢乔心中已有定论。
她将背后上弦的连弩凭空收回了【背包】格子。
随后向前迈出一步,拉近了与贾诩的距离,这一步,也消弭了彼此间最后的对峙。
谢乔开口,声音里带着郑重:“先生请起。如有先生相助,乔之大幸也。”
“谢主公!”贾诩紧绷的背脊终于略微放松,依言起身,复又一拱手,说道:“主公,驻扎在此的,皆是牛辅旧部。诩不才,愿为主公说客,劝其为主公效命。”
“那便有劳先生。”谢乔颔首。
贾诩随即转身,面向那数百名惶惑不安的军士。开口道:“诸位听真!相国董卓已死,牛辅、张济等,均已身亡!”
此言一出,军阵中顿时一片哗然,阵型都出现了松动。
贾诩抬手虚按,待嘈杂声稍歇,又继续高声说道:“相国与将军身死,我等便成了无主的孤军!朝廷大军不日将至,届时,我等便是人人得而诛之的叛贼,唯有死路一条!”
他的话语并不激烈,却字字诛心。
这些军士,多是凉州边军,背井离乡,随军征战,所求的不过是建功立业,或是挣一份能让家人活下去的军饷。如今主帅皆亡,前路断绝,他们瞬间便从朝廷的官军,变成了无根的浮萍。
贾诩的话语直戳他们内心最深的恐惧。
见军心已经动摇,许多人已面露绝望之色,贾诩趁热打铁,他侧过身,伸手直指身后的谢乔,声调再提:“这位,便是天子亲封的豫州牧,谢乔谢使君!谢使君亦是凉州人,使君仁德,不忍见我等凉州健儿沦为刀下之鬼,特予我等一条生路!如今,路就在眼前,弃暗投明,投谢豫州麾下,或有一线生机。”
“是为已死之人陪葬,落得个身死家灭的下场,还是弃暗投明,追随谢使君,为自己、为家人博一个前程!何去何从,诸位自行思量!”
军士面面相觑,眼神中交织着恐惧、犹豫,和挣扎。
终于,一名满脸风霜的老兵将手中的长矛“当啷”扔在地上。其余军士纷纷抛下兵器,齐刷刷地单膝跪地,对着谢乔的方向齐声高呼:“我等愿降!愿为谢豫州效死命!
声震四野,回荡在虎牢关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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