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如此反复半月之久, 岌岌可危的玉安楼终于有了起色。
周朗盘算落空,但他派去黑山的人挖到了不少金子,整整铺满一张桌子,手下人说发现了一处坍塌的墓穴入口。
保不齐玉安的人漏了那处, 才叫他们捡了便宜。
摸着桌上的金子, 笑意难掩,一人忽然闯进来, 周朗没来得及收金子, 笑意顿涩。
“长老。”
“半个月了, 玉安楼起死回生,不要告诉我,你也被那小子框骗了跑去山上挖什么金子。”
“我就想看看那小子玩什么花样,但既然已经挖到了金子, 不不赚白不赚。”
见他还是蒙在鼓里的蠢样,长老一剑劈了桌上的金子,“看看还是金子吗?”
“……镀金的铁疙瘩?”
听周朗所言, 长老本没把那个小白脸放在眼里,但这小子居然耍的一手空手套白狼,显然不是简单无脑的角色, 玉安楼保不齐,被他抢先得手。
“避免夜长梦多速速解决那小子。”
周朗连连称是,“长老放心, 那小丫头已经把簪子戴在头上, 想必蛊虫已然入体, 那小子我瞧着这个没有修为的废物,拿捏他尽在掌握之中。”
“行事隐秘些,那小子精的很, 不要再被人耍了。”长老把铁疙瘩扔进他怀里,语气讽刺。
*
今日,许藏玉没歪在那张长椅上,取而代之的是刘一刀,许藏玉还欠了他十几天的工钱没有结清。
刘一刀之所以同意,是因为他和许藏玉打了赌,今天能收到多少银子不管是多了少了,全都是他刘一刀的。
刘一刀绝非赌性大的人,但他确实受不了这样的诱惑,许藏玉没怎么劝他,他就欣然同意。
一大早,刘一刀就拼命吆喝,吹嘘着黑山里的宝贝,还真让他收了一千多的银子,十几日的工钱全都赚回本。他顿时觉得自己赚了,恨不得这样的好日子多来几天。
正欲再接再厉,一群人涌上来,来势汹汹,刘一刀下意识把银子收进怀里。
“那小子不在找你也一样。”
被劈开的金子扔到刘一刀面前,“居然用假货骗人,退钱!不把我们的银子原封不动还回来要你好看!”
怀里的银子还没捂热,刘一刀哪里舍得,再说,这些银子可是他这么多天辛辛苦苦赚的,凭什么转手给人。
刘一刀不善言辞,但这么多天,经过许藏玉的洗脑,脑子也活了不少,指着旁边的牌子道:“你也好歹认几个字吧,上面都写了旅游基地,难道你们没去山上玩吗?”
“游玩的项目都让你们体验了,凭什么退钱。来之前可没跟你们说包送金子,再说谁知道是不是你们从哪弄的假金子,故意过来讹钱。”
“格老子的游玩项目,我看你们就是骗老子做免费苦力。”几人气的够呛,也不多费口舌,当即拔剑,“我这就让你看看道理在谁手里。”
刘一刀不怕打架,就怕这些人不要脸闹到师门面前,随即把责任推出去,“我只是做工的,你们那些银子又不在我手里,找我有什么用。”
“骗谁呢?哪个做工的有你这么努力,我看你就是和那小子一伙的。”
刘一刀已然金丹巅峰,对面的几个最高也只是金丹初期,但奈何对方人多势众,前后围剿,刘一刀进退疲惫,抱头鼠窜。
猛然醒悟过来,他好像被人做局了。
那小子给了一口饼吊着他,又早早跑路,真是好一招祸水东引。
他今天领的哪是工钱,分明就是买命钱。
这小子别让他逮到,不然他刘一刀,非得给他头上开个瓢。
此时的许藏玉早就已经金蝉脱壳,玉冠锦衣,修竹之姿,又是一个文雅小生。
谁能想到他是之前的年轻人。
身侧风雨已过,今朝金盆洗手,毕竟是黑吃黑的生意,绝不能长久。
他从树后悠然现身,心里依旧是对于自己计谋的欣赏。
可迎面撞上一座大山,鼻梁被撞的生痛,眼泪逼出,才发现自己撞的是一人的胸膛,结实的肌肉鼓胀饱满,硬邦邦的,难怪撞上去这么痛。
此人生的虎背蜂腰,那张脸倒是有少年样的俊俏,只是眉眼冷峻,看起来不好接近。
许藏玉总觉得这人有点眼熟,仔细看那张脸,脑子里顿时蹦出了许多记忆。
“抱歉,方才不小心撞到了你。”
“在玉安楼里,你跑的倒是快,到底怕什么?”
那天的鬼面人是他?
许藏玉下意识摸着自己的脸,“阁下是不是认错人了?”
“认错人?”,薛问香一字一顿,逼着许藏玉步步后退,撑手将他困在臂膀之间,低头目光锁在他身上,侵略性的寸寸舔舐。
“除了你许藏玉谁能想的出这么损的招?”
被点破身份许藏玉顿然僵住,但很快又装出茫然的样子,“想必你是认错人了,我不是你口中的许藏玉,我叫——”
“是吗?”两只手腕被人并拢提起,扣在头顶,脸颊在另一人的鼓掌之下揉捏,一根手指擦过他的唇瓣,敲进他的嘴里,强迫牙关打开,“暗香楼最擅长撬开人的嘴,尤其是油嘴滑舌的。”
湿软的舌头被一指压下,薛问香贴着他的耳朵道:“一般死不认罪的,会先将他的舌头割下,等什么时候愿意说了再接上去。”
嘴里的手指比划出切割的动作,许藏玉感觉舌根发凉,控制不住吞咽流下的口水,一颗药丸也随着吞咽而下。
许藏玉还不知换颜丹已然失效,脸上已经恢复了原本的样貌,只感觉对方的目光更具侵略性,几乎要把他生吞活剥,连呼吸都重了些。
嘴里的手指抽了出来,贴着皮肤临摹许藏玉的五官,他的动作不重,许藏玉却感觉脸皮快要被擦破了。
五年了,他五年都没有见到许藏玉的样子,只能依靠那点可怜的回忆,反复品味,填充愈加空荡的心脏。
许藏玉依旧是鲜衣怒马的少年,五年里似乎只有他在苦苦煎熬,而许藏玉根本没有什么能让他动摇半分。
甚至对于许藏玉来说他可能只是一个过客,即使再见,也装作不曾相识的样子,生怕沾惹。
只有他在煎熬而已……
“我是去无门的弟子,还不赶紧把我放开,你再敢放肆,小心我师父找你麻烦。”
原以为对方会有所收敛,哪知薛问香听到这句话,眼睛顿然红了,喘着粗气,“你不躲那小丫头,不躲你师父,偏偏就躲着我一个人,是吗?”
“是不是就我一个人被你当做傻子耍,以为你被人害了,不要命的找天一宗的报仇。”
“许藏玉你知道我这五年是怎么过的吗?现在你居然还躲着我,是有多讨厌我,才不惜装死五年。”
爬满血丝的眼虽然凶狠,眼角却有控制不住的泪珠,像是被人逼到发狠的野兽,凶恶外露,却依旧祈求着一丝怜悯。
质问一声声砸在许藏玉头上,“你凭什么装作不认识我!一句认错人就可以抹平从前?”
一面水镜浮在空中,照着许藏玉被人压制在树上的样子,薛问香捏着他的下巴,把头转向水镜。
“说谎之前不妨看看你现在的样子。”
那张脸被掐的渗出血色印记,徒增几分暧昧。许藏玉一句话反驳不出来,看到薛问香凶狠的眼,怂了下,只能先放软语气,“你先冷静。其实我失忆了,不贸然相认,只是为了避免多生事端。”
薛问香似乎是被气笑了,尖锐的讽刺他:“许藏玉你真是什么谎都扯的出来啊!”
许藏玉真的尝到了什么叫做有口难言,现在他说真话都没人信了吗?
他被薛问香压着一通乱吻,像是被狗啃了一遭,和从前一样,这家伙的吻技烂的惊人。
舌尖被犬齿刮破,痛得发麻,许藏玉尝到了血腥味,发狠咬了薛问香一口。
薛问香痛的闷哼,唇上破皮处的血被他舌尖卷入口中,语气依然凶恶:“怎么现在连亲都不给亲了?准备为你哪个好师兄守身如玉?”
许藏玉瞪着他沉默不语,薛问香以为自己说中了,气的心口穿起一股邪火,那股邪火在看到许藏玉微张的唇时又蹭得涌到下腹。
他单手掐着徐藏玉的腰肢,把人提起来,扣在在自己腰上。
身体失去平衡,许藏玉不得不抱住他的脖子。
身下忽然一凉,一股钝痛凿的他身体蜷缩起来,眼角逼出的泪,一颗接着一颗。
许藏玉气得的一巴掌直接抽过去,响亮的巴掌声叫薛问香猛然清醒,气势刹那弱下,擦着他的眼泪,小心翼翼地问:“你还好吗?”
“当然不好,快放我下来。”许藏玉咬牙切齿,气得头也发晕,薛问香见他真的难受,僵着身子束手束脚退出来。
许藏玉又是一抖,冒了一身冷汗。
薛问香心口一紧,知道自己的贸然伤到了许藏玉,伸手替他擦冷汗,“我帮你看看。”
“滚。”
许藏玉一巴掌拍开他的手,半句话都不想跟他多说。
他转头就走,薛问香仍旧纠缠不清,直到一人横剑拦住他,把许藏玉揽在怀里。
萧明心出关就发现许藏玉不在竹雨峰,匆匆赶来,就发现两人纠缠的一幕。
薛问香发现许藏玉了,他早知道会有这一天,心情比他预料的还没法淡定,越看薛问香越是憎恶。
瞧着许藏玉脸色苍白,他察觉不对,查探他的身体,发现许藏玉的内伤,比他闭关之前重了些,手里的剑当即化作长鞭,抽向薛问香。
“你伤了他?”
薛问香不知萧明心怎么就一眼看出来了,也没有反驳,硬生生接了萧明心一道鞭子。
结实的胸膛顿时被划破,银鞭上浸染鲜血,再抽之时,一只手拦住他。
“我的内伤跟他无关。”
薛问香没想到他会替自己辩驳,眼神顿时明亮,可许藏玉却没把眼神放在他身上,拉着萧明心从他身边走过。
“我们回去吧,别让蠢货脏了你的剑。”
两人自然牵手,仿佛已经这样做过无数次,薛问香顿时明白,一直陪在许藏玉身边的是谁。
所以许藏玉就这样在将他排挤在外了吗?
可他也等了五年,这不公平。
第72章
薛问香眼睁睁看着许藏玉离开, 但他不敢追,他甚至害怕看到许藏玉那样陌生的眼神。
心口的火早就灭了,现在只剩下无穷无尽的后悔,他开始回想许藏玉的那句话。
又想到许藏玉初见他那样陌生的样子, 不似刻意伪装, 难不成许藏玉真失忆了。
那他刚才这样做,和畜牲有什么两样。
萧明心说他身体有内伤, 不知是不是那天面具人伤的, 他刚才都没有注意到。
许藏玉永远是这样鲜活的样子, 那些泪啊恨的,被他擦一擦就过去了,在人前他永远是这样光鲜亮丽。
陡然听到萧明心说他身负重伤,薛问香的第一反应是惊住, 直到现在,后悔根本来不及了。
*
夜色中,郑若听到厢房门打开的动静, 惊喜地冲到许藏玉房间,“你可算回来了,我还以为你栽在那群人的手里……”
话音戛然而止, 郑若这才发现,许藏玉身边还有一人,是他最讨厌的天一宗的人。
萧明心没什么诧异的表情, 反倒和她客套起来, “这段时间劳烦郑姑娘照顾我师弟。”
一开口就这么招人厌, 郑若连笑都挤不出来。明明她才是许藏玉的亲人,萧明心这句话倒像是把她排挤在外,说的好像许藏玉是他的人似的。
“你用不着谢我, 许哥哥是我的家人又是我的同门我当然会照顾,倒是你,我记得许哥哥好像早就离了天一宗,现在是去无门的人,如何当得起你一声师弟。”
萧明心眼色深沉,旁若无人地将双手搭在许藏玉肩膀上,“在我心里,他永远是我师弟,这一点谁也改变不了。”
就跟摇着尾巴撒尿标记的狗彰显主权似的,郑若看了一眼许藏玉,见他也没有反驳,硬生生把憋着的气吞下。
“许哥哥这么晚回来,应该还没吃饭吧,厨房里备了饭菜,我去给你端过来。”
“何需劳烦郑姑娘,我先帮师弟治疗伤势,饭菜由我来端就行,天色已晚,郑姑娘好生歇着,以免熬夜伤身。”
郑若咬着牙瞪过去,皮笑肉不笑的男人,漂亮话说的滴水不漏,实际拐弯抹角的赶她走,她最讨厌这种用迂回掩饰野心的人,更加不放心许藏玉跟他待在一起。
许哥哥心善,从不把人往坏处想,怎么玩得过这种笑面虎。
她总感觉萧明心对许藏玉有一种超乎正常的偏执,但这份偏执,隐藏在他那楚楚衣冠之下,所以不会被人轻易发现。
只会叫不小心看到的人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阿若,你先休息吧,我和师兄还有事情要说。”
郑若这才不情不愿离开,看着萧明心在他面前关上房门。
“咔嚓!”
随着落锁声,周围灵气轻微波动,这间厢房已然设下结界。
她刚走,就设结界萧明心到底在防谁!
“阿若性格直来直去,其实没有什么坏心思,你不用把她的话放在心上。”
许藏玉怕他心生芥蒂,然而,萧明心只是笑着摇摇头,“我还不至于跟一个小丫头置气,其实……她说的也没错,我现在根本算不上你的师兄。”
萧明心垂下眼眸,神色暗淡,也不知这段时间他闭关的效果如何,脸色看起来还是有些苍白。
而萧明心之所以会这样,全因为他,许藏玉难以愧疚,握住他垂在身侧的手,抱住萧明心的腰。
“从前在天一宗那些不快的经历,我没有忘记,但我不会因此,迁怒师兄,在我心里师兄永远都是我师兄。”
抿直的唇角无声勾起,萧明心回抱住他,声音低低:“我以为师弟也是恨我的,午夜梦回,时常看到师弟与我为敌的画面,好在这些都是梦。”
从幼时起,萧明心在许藏玉眼中的形象就是高大的,在人群中也是最优秀最耀眼的弟子,永远都是其他人抬头仰望的存在。
他似乎永远不会被风雨摧折,但这一刻,许藏玉在他身上看到某些不为人知隐隐的脆弱。
并不明显,连脆弱都是再三掩饰,倔强的叫人心疼。
许藏玉将他抱得更紧了些,想着自己刚才的话,是不是过分了。
明明萧明心被人莫名其妙讽刺一顿,他还要萧明心不计前嫌的大度。
这不就是打了人一巴掌,说自己不是故意的,还要强行别人原谅。
转念一想,许藏玉觉得自己可太过分了。
“阿若是个生意人,直来直去的性子难免有一天会吃亏,我明日和她谈谈。”
萧明心眉头紧蹙,“你莫要因为我去说郑姑娘,你视他如亲妹,那也就是我的妹妹,小孩子有口无心之失,算不上什么大事。”
多好的人,还护着欺负他的人。
许藏玉愧疚更深。
“她都二十了,哪算什么孩子,你让着她,别人未必会让着她。”
萧明星像是说不过他,无可奈何叹了口气。
许藏玉捧着他的脸亲了一口,“师兄别不开心了,你的眉头都快皱成川字了。”
萧明心的嘴角猝然绽放笑意,眼角扬起,微波荡漾,仿若平湖春风过,柔情到让人溺毙。
许藏玉恍然间已经被他带到床边,“我看看师弟的伤。”
他的身体骤然僵住,支支吾吾道:“不是已经看过了吗?”
萧明心放在他腰间的手划到尾椎骨,指尖轻轻按了下,“我说的是薛问香弄出的伤。”
“他他他哪有……我的内伤是因为被他气的。”许藏玉移开萧明心注视的视线,可头顶的压力丝毫没有减弱。
萧明心摸着他的头像是安慰,“到底伤没伤让师兄看看。”
头顶的手顺着摸到后颈,动作轻柔,许藏玉却感觉被那只手制住命脉,完全不能反抗。
他以为萧明心没有看见,所以一路回来才心平气和,原来是等着秋后算账。
许藏玉又是紧张又是心虚,当萧明心拿过枕头,让他枕在身下趴着的时候,他几乎没多想,身体就下意识照做。
等感觉到下身清凉,又不禁唾弃自己的听话乖顺,明明以前萧明心说一句他都要刺一句的。
他还没有想清楚自己什么时候变成这样,就听见萧明心沉下的声音:“肿了。”
许藏玉脸上蹭了一下火烧火燎,低着头,整张脸埋进枕头。
“放松,我看看里面可有伤到。”
只探入小半截手指,许藏玉就痛得嘶了声,可萧明心嘴角看似温和的笑却越发凉薄,眼底爬满阴翳,但他还在维持着表情,连冷笑都是克制的,以至于看起来十分割裂。
“连痛都不怕吗?里面已经烂的出血了。”
耳边嗡嗡作响,许藏玉真的想一句都听不见。但萧明心咬着牙一字一顿说得十分清楚,他不想听这些话也通通钻进了耳朵。
“下山十几日不回就是为了找薛问香?从前我只以为薛问香一厢情愿,没想到师弟当真和他有一段情。”
许藏玉有口难言,气得肝疼,“我哪知道他一上来就……要是我有修为,早就一掌打过去。”
萧明心像是忽然泄了怒气,低声道:“是我的错,没照顾好师弟。”
许藏玉以为他真的软了态度,可身后的小半截手指陡然进去大截,他痛得眼泪直打转。
“差一点就让别的男人把师弟带到了床上。”
句句没提许藏玉的错,但一举一动分明都带着刻意的惩罚。
“师弟,喜欢薛问香吗?”
“当然不喜欢。”许藏玉回答得干脆,他不该以为薛问香是狼崽子就不会咬人,况且已经饿了五年的狼崽子,早就长得眼尖嘴利,许藏玉被啃了一口就疼得哭爹喊娘。
“那师弟喜欢谁?”
“我、我喜欢大师兄。”迫于萧明心的淫威许藏玉不敢反驳。大概是从小到大的阴影,许藏玉虽然时常呛萧明心两句,但心里对他还是有畏惧的,尤其是萧明心脾气发作的时候,许藏玉会下意识缩成鹌鹑,叫嚣的底气也没了。
“师弟只喜欢我一人吗?”
“当……”刚说了一个字,陡然卡壳,他的脑海里忽然冒出个红衣灼灼的人,他想不明白这人为什么会忽然出现在他脑袋里,但他怎么也挥不掉这道身影。
“师弟在想谁?”
许藏玉从长久的沉默中清醒,听到这道阴阴沉沉的声音身体又是一缩。
“没、没想谁,我在想厨房的饭菜会不会冷了。”
许藏玉在紧张的时候,撒的谎言十分拙劣,可能他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那副心虚的样子在别人眼里一览无余。
在期盼着能够轻松糊弄过去,可惜他的每一丝表情都在萧明心的窥视之下。
“师弟饿了?”
“嗯嗯。”
“那我快点给师弟上药,”萧明心忽然从乾坤袋翻出一支玉笛和一串玉珠。“师弟选吧。”
许藏玉:“?”
“师弟难不成想这样一直含着我的手指,伤在内里,得把药送进去。”
脑袋又开始嗡嗡响,许藏玉觉得自己还是死了算了,他宁愿被人捅一刀,也不是伤的这么难堪。
一根手指已经难忍,比手指还粗的玉笛,许藏玉只看一眼就头皮发麻,闭着眼睛选了玉珠。
玉珠涂上厚厚的膏药,挤胀的不适之后顿时清凉,但萧明心的手指没有离开,而是往里送了送。
许藏玉憋着气,咬着牙,脚都绷紧了。
等他好了,一定把这破玩意扔了。
“原本打算用这串珠子做剑穗,师弟用好了,可要记得还我。”
许藏玉:“…………”
他居然还要!!!
上好药,许藏玉赶紧拽上裤子,翻身就要起来,又被萧明心一手压回去。
“别乱动,掉出来,又要重塞。”
“……”
第73章
许藏玉倚靠在床上, 萧明心引灵力入他丹田,腹中结丹裂痕斑驳。
“师弟封印冲破是跟人动手了?”
“还不是那群盯着玉安的贼,似乎还和去无门有仇,不过我听到他们的谈话, 应该是秋水宗的人。”
想到秋水宗觊觎的心思, 许藏玉厌烦至极,秋水宗的人就像偷食的老鼠, 抓不住, 赶不走。
如果他有灵力就罢了, 何须与这些人废话,心念一动,腹中丹田便撕裂似的痛。
萧明心的灵力骤然反压过来,“不要妄动灵力。”
他能感受到萧明心的安抚, 试着平息之后,却又控制不住心底陡然升起的一丝戾气。
要是除祸的是萧明心,会像他这样吗?
显然, 绝对不会。
说到底这个世界的主角是萧明心,机缘也是他的,而他, 盗走主角机缘的小偷,天道会容忍他踩在主角的头上?
可许藏玉还是不甘心,他能抢过来, 也是凭自己的实力, 他才不会像书里那样成为主角的垫脚石。
修为、样貌萧明心样样都有, 就连以后天一宗掌门之位都是他的,难道这些还不够吗。
他一定要恢复灵力。
他受够了任人拿捏的日子。
如果萧明心不能帮他完全恢复,那其他人呢?
腹下抵过来一只手掌, 随着灵力的灌入,许藏玉才发觉萧明心的灵力比之前更强劲,他愣了下道:“……师兄这是又突破了?”
萧明心淡淡嗯了声,似乎只是在阐述一件普通的事。
可许藏玉根本无法心平气和,受伤闭关能恢复如初就不错了,萧明心居然还突破了???
他记得萧明心之前是元婴中期,那么现在……
元婴后期!!!
天知道元婴阶段的一步之遥,是有多遥远,别说花费几十年,花费百年以上的人大有人在。
想当初他突破金丹几乎是拼了命,才勉强追上萧明心的脚后跟,可现在只是转眼没见,萧明心就又窜出一大截。
说不嫉妒是绝不可能的,多少次许藏玉都嫉妒到内心扭曲,他不知道该如何平复这种心情,想着萧明心为他做的一切恨又恨不起来。
这时常让他为偷走属于萧明心的东西产生卑劣的心虚。
但心里又有一道声音告诉他不该如此,理智反复拉扯,直到耳边一声痛哼,萧明心呕出一口血。
“师兄。”
许藏玉惊然回神,呐呐道:“我不是故意要伤你的。”
“我知道,”萧明心神情莫测,抹掉嘴边的血,撤回灵力,“想来师弟的伤,不能急于一时。”
“我去厨房把师弟的饭菜端来。”
结界撤去,萧明心跨出房门,面色骤然阴沉可怖。
人的嘴会说谎,心却不会。心意相通的道侣,彼此的灵力会相互接纳,相互包容。
之前他可以看作,许藏玉封印未解,无法管束那些暴动的灵力,现在封印已破,许藏玉灵力对他的排斥却一分未减。
怒火几乎要冲破胸膛,萧明心单手扶在额上,喘息着将怒火压回去,才走向厨房。
锅里的饭菜用灵力温着,依旧冒着热气,调整好情绪萧明心才走进房间。
许藏玉见萧明心进来的时候,已经面色如常,可过分的平静反倒让他心慌,似乎所有情绪都压制在面具之下,许藏玉没有掀开面具的勇气,接过萧明心递过来的粥,小心翼翼喝着。
床上放了一张方桌,摆了几碟小菜,许藏玉没有胃口,吃了几口就停了筷子。
房间里除了动筷子的声音格外沉默,压抑的气氛让许藏玉很不适应。
“师兄入住的厢房安排好了吗?”
萧明心看了他一眼,“不要紧。”
“天字四号房没人住,师兄可去暂住。”
又是短暂的沉默。
萧明心忽然之间开口:“世间最能心意相通的非道侣莫属,或许我们结了道侣契,师弟的灵力才不会把我认作外人。”
许藏玉忽然心口一紧,“师兄的意思……”
萧明心见他不再动筷,撤去饭菜,“师弟可以考虑好再说,这是我眼下想到唯一能够救师弟的法子,若是你不愿意,我也不会强行让你同意。”
许藏玉闷声道:“我是怕占了师兄的便宜。”
他听见萧明心如初见那般清冷的声音:“保护师弟是我这个做大师兄的义不容辞的责任。”
许藏玉愣神许久,连萧明心什么时候离开的都不知道。
责任……
萧明心向来是重责任的人,虽然拒人于千里之外,但哪次任务不是冲在最前面。
许藏玉忽然想,要是那次除狐妖中毒的不是他……那现在站在萧明心身边的是不是其他人?
他拍了拍脑门重新躺回去,人生没有那么多假如,想太多也没用,还不如尽快恢复灵力。
好好修炼才是他一直坚持的目的。
翌日,身体的难受一扫而空,但许藏玉还是想洗澡,躺进浴桶,浑身的骨头泡的酥酥软软,那串快被他遗忘的珠串,洗了又洗,直到他没闻出什么味道,才随手丢到一边。
他是脑子抽了才会把这东西交给萧明心,反正萧明心问他要,就说弄丢了,大不了再给萧明心买一串。
热水的温度渐渐退却,身上泡红的皮肤也慢慢恢复如常,只有心口的一抹红色依旧。
许藏玉摸了下,发现不是沁出的血色,而是一抹印记,呈花瓣形状十分独特。
他的身上什么时候有了这东西?
许藏玉不知道这道印记是什么,但见多识广的萧明心或许懂得,可心里却有点隐隐害怕,不敢去问,鬼知道这东西是什么,他决定还是自己先私下查看。
沐浴好之后换上衣裳,脚下踩到一个东西,和旧衣物混在一起,看了眼,就捡起来打开窗户迅速丢掉。
他打开厢房门,天字4号门同时打开,许藏玉看过去,恰好撞见萧明心的视线,笑着打了一声招呼,“早啊。”
萧明心走过来,第一句话便是问他:“身体恢复的如何?”
许藏玉知道他意有所指,红了红脸,“已经没事了。”
“那珠串可以交给我了。”
“这……”许藏玉面有难色,“早上洗了澡,不知道随手放在了什么地方,找了半天也没找到,要不我给你换个坠子吧?”
萧明心叹了声:“问心其实还挺喜欢那串珠子。”
“问心,师兄给你那把剑取了名字?”
名剑有灵,取名为咒,为主人驱使。
那把诡异的剑原本是萧明心送给许藏玉的,许藏玉没收,才到萧明心手里。自那之后,萧明心手里没离过那把剑,想必非常契合心意,才认作本命剑。
只是为什么偏偏叫问心?
他的心里有不解之惑?
“丢了就算了,想必那串珠子与问心无缘。”
哪知萧明心手里的佩剑嗡的一声,像是抗议,萧明心还嘲讽一句,“想也没用。”
问心剑忽然挣开他的手飞出去,冲进许藏玉的房间,转了一圈,又从窗户飞下去。
许藏玉心下一沉,赶紧冲过去,见问心剑在草丛里扒拉,用剑身挑出带泥的珠串,凑到萧明心面前邀功。
许藏玉挤出僵硬的笑意,“原来掉窗口外面了,应该是我早上靠着窗户不小心掉下去的。”
他递过一块崭新的玉坠,“那串珠子脏了,用这个吧。”
萧明心没接,使去尘诀将玉珠弄干净,问心剑已经把脑袋凑到他手边,他抓住问心剑插回剑鞘,神色从容地把玉珠别在腰上。
至于那块玉坠在他眼前晃了又晃,十分碍眼。
“师弟难道忘了,这块玉坠是其他师弟给你的破阶贺礼。”
“啊……哈哈哈,原来……不好意思师兄,我下次一定亲自买给师兄。”许藏玉心虚地把东西收起来,脑中顿然想起萧明心说的画面。
萧明心的脸色似乎更难看了些,“下次?”
这不是他第一次听到许藏玉这样说,最后他的期盼只获得了漫长的等待。
萧明心幽幽的眸子,让他一个激灵,当即改口,“择日不如撞日,我现在就带师兄去挑。”
他手里嗡嗡闹个不停的问心剑顿时也消停了。
许藏玉依旧吃了颗换颜丹,找正在忙活的郑若打声招呼。
回头,发现萧明心还没跟上来。
房间内,问心剑在萧明心腰上戳来戳去,被他挥手挡开。
“这是我的东西,不要肖想。”
问心剑反抗声更大了,萧明心却勾起无情的笑,“你喜欢?我只是说给他听而已。”
“再闹,别想让他给你选剑穗。”
问心剑被他的话恐吓住,一下子老实,但还暗戳戳的用剑柄蹭过去,试图把挂在萧明心左腰的玉珠挂到他头上。
于是,萧明心反手把它别在右手边,断无接近可能。
问心剑:“……”
做人这么较真干嘛。
许藏玉正想去找萧明心,转眼萧明心就已经下楼,“久等了,刚才问心剑在闹脾气,这把剑总是不听话。”
问心剑被一顶大锅砸了又砸,还没翻身抗议就被萧明心拿捏命穴。
“不受我控制,想必还需回炉重造。”
问心剑剑身肉眼可见抖了下,许藏玉觉得这把剑还挺有趣的,似乎也没有那么诡谲可怕,摸着剑柄……剑脑袋安慰,“等下就给你买剑穗。”
问心剑兴奋地身体一抖,忽然化作蛇鞭,在萧明心手臂上游了一圈,把脑袋伸给许藏玉。
许藏玉默不作声收回安慰的手,离像蛇头的剑柄远远的,他没忘记这把剑入手似蛇的触感,一节一节的身体就像蛇的脊骨。
虽然在萧明心的驯服之下,妖气已然退却不少,但这副样子实在算不上可爱。
察觉许藏玉离开的手指问心剑顿时萎靡,脑袋耷拉下来,被萧明心敲了下便化身为剑。
萧明心当然没有安慰他,把问心剑反手收到身后,“不用管它。”
许藏玉也没想太多,拉着萧明心的手腕出去,没一会儿萧明心的手便顺势滑入掌心和他十指相扣。
大庭广众之下,早就有好几双眼睛看过来,许藏玉有些不好意思,萧明心却神色如常,丝毫不顾及那些眼神,只是那一些赤裸的目光落到许藏玉身上时,被他狠着眼刺回去。
被萧明心盯着的人,仿佛被一条阴狠的恶狼盯上,心里虚了半截,不敢再多看两眼。
转头面对许藏玉还是那副温温和和的样子。
走进店里,挑了半天,拿起一块适合萧明心轻巧又不累赘的白玉。
萧明心忽然从身后握住他的手,“师弟可还记得欠我的一件礼物?”
许藏玉脑袋空白想了半天,礼物?什么礼物?
生辰礼物?修真无年岁,很少有人过生辰。
答谢礼物?萧明心好像没说过。
修仙的弟子最注重——
许藏玉终于从脑海的角落里翻出一丝回忆,“师兄说的可是你的破阶贺礼?”
突破金丹对于弟子们而言是无比重要的日子,天一宗约定俗成会在弟子金丹破阶的送上贺礼,既是恭贺,也是对其他弟子的激励。
许藏玉欠了萧明心的贺礼,当时在朝露峰被楚舒随便拿了把古琴送过去,又被萧明心退了回去。
后来,几经波转,便一直抛之脑后。
“无论送的是什么,只要是师弟的心意,我都会好好珍藏。”
他把玉坠放在一边,“我再给师兄挑选。”
许藏玉从武器看到配饰,没想出该给萧明心买什么。
掌柜的是个精明人,一眼看出两人关系非同寻常,递过来一块圆形黑银玦,“客人不如看看这个?”
是挺漂亮,上面纹路古朴,但也算不上多独特,许藏玉随口问了句:“多少银子?”
掌柜的笑嘻嘻道:“就一千两银子。”
“就这一千两,我买块破铁?”
许藏玉倒不是心疼一千两银子,而是这东西根本不值一千两。
“这可不是破铁,而是同心玦,”掌柜的两手一分,顿时分成两块月亮,分别塞在两人手里。
许藏玉顿时感到一股强大的吸引力,萧明心也是如此,那股吸引力来自于许藏玉手里的玉玦。
“同心不离,才是同心玦的用处,即使千里之远,也能指引另一半所在。”
萧明心表现出很大的兴趣,许藏玉不得不感叹老板会做生意,用一些小玩意套住顾客的心。
最后,许藏玉还是付了钱,问心剑生怕露了自己,嗡嗡表示。
许藏玉:“问心剑轻盈,用剑穗反而赘余。”
萧明心得了想要之物,当即挂在脖子上,也管不上问心剑,“一把剑无需在意外表浮华之物。”
问心剑这下才真的急了,化蛇把许藏玉手里的玉坠卷在身上死也不放手。
“原想为问心剑寻些能镶在剑上灵石,既然它喜欢玉坠,那就买玉坠吧。”
许藏玉放下一块漂亮的翠绿灵石,一看就价值不菲,问心剑抖了下,抱着的玉坠啪嗒掉地上。
“嗡嗡”
要灵石!喜欢灵石!
许藏玉:“它说什么?”
萧明心沉下脸用灵力制住它,“它说并不在乎这些外表之物,我们走吧。”
问心剑:“…………”
问心剑一路萎靡不振,直到一只手在他脑袋上系了小巧的金铸猫咪。
“这不是送给别人的东西,是我随手做的小玩意。”
“在铁匠铺那里学着铸金,没想到溢出的金水意外汇聚成一只小猫咪,觉得可爱,就没舍得扔回炉子。”
萧明心没忍住心里的一丝嫉妒,一把剑头上哪里需要戴什么东西,他都没得过许藏玉亲手做的东西。
查觉主人心思,问心剑顿时警惕,把小猫咪绕在头上裹得死死的。
第74章
许藏玉被萧明心牵着走了半路, 发现这不是回玉安的方向。
而萧明心似乎有些神不思蜀,走的很快,许藏玉停了一步,被他拽得踉跄。
“师兄要去哪?”
萧明心一向表情寡淡, 但一路笑意从未止下, 显然心情不错。
“结道侣的事情,师弟想的如何?”
许藏玉遥望远处仙山, 迟疑道:“师兄, 要回天一宗?掌门……怕不会允许你这样做。”
萧明心握住他的手, 热烈滚烫,似乎全身的血液都在沸腾燃烧。
“你我先结道侣契,道侣大典日后一定给师弟补回来。”
“这倒不用。”
又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非得昭告天下。
只是许藏玉不明白道侣契是什么, 他听说过那些结道侣的人,举办一场道侣大典,就算结为夫妻。
萧明心眼中的期待太过明显, 许藏玉最终还是不想让他失望,点点头,同意了。
那双眼中的忐忑凝滞, 骤然迸发出惊喜。
萧明心拿出一张传送卷轴,片刻也等不及,转眼便到竹林雅居。
这里不知何时幡然变了一番景象, 原本冷冷清清的, 现在四处挂满色彩浓烈的红绸。
连房檐上挂着的两个竹灯笼, 都换掉之前的青月纱,蒙了一层红皮。
许藏玉一路行至房前,第一眼就看到萧明心那张素白的床, 全都换了红被面。
旁边摆着一对鸳鸯红烛,更添几分情意缠绵。
萧明心到底是何时准备的这些,怎么就确定他一定会答应?
竹林雅居外传来脚步声,熟悉的吆喝,不用分辨就知道是谁。
“大师兄,我来了。哇,你这里的布置……还挺喜庆,怎么忽然换了风格?”
陈知光按约定到达,一眼就看出萧明心住处的变化,差点以为自己来错了地方。
“三师兄,你们这段时间去哪了,也不告诉我一声。”
陈知光受够了无聊的日子,本想找许藏玉打发时光,哪知竹林雅居根本没人,他一个人几乎搓了一个月的药丸。
昨晚收到消灭星传信,一大早就早早过来。
许藏玉:“……他也过来?”
萧明心:“总需要一个证婚人。”
陈知光看着两人面面相觑,“你们两个在说什么?我怎么有点听不懂呢?证婚人?谁成婚?”
萧明心忽然给陈知光行了一礼,给他吓了一跳,汗毛都差点竖起来。
“大大大师兄,你干什么?”
他何德何能能担得起大师兄给他行礼。
萧明心:“今日我和师弟结为道侣,劳烦四师弟在此为我们见证。”
陈知光额头冒了一层冷汗,还是不确定自己听到的,“大师兄你……和三师兄结道侣,我没听错吧?”
尽管萧明心嗯了一声,陈知光还是一脸惊恐。
“我一定是在做梦。”他狠狠掐了一把自己的脸,痛得眼泪直冒,看看两人,又看看周围,丝毫没有变化的样子,猛然吸气。
“你们怎么就就就结道侣了呢?”
“我和师弟心意相通,自然就结为道侣。”萧明心说的理所应当,反显得只有陈知光的紧张慌忙格外明显。
“三师兄就算结道侣,也是和楚——”
萧明心眸中陡然射出寒光,陈知光下意识闭上嘴巴。
“楚什么?”
陈志光心虚地挠挠头,见许藏玉一脸莫名,不确定地问:“三师兄,你现在记起多少了?楚师兄,你还记得吗?”
“楚师兄?”
许藏玉听着耳熟,心也莫名跳得厉害,继续问下去:“楚师兄和我有过纠葛?”
陈知光嘴跑得贼快,“婚书你都不记得了?那不是”
肩上忽然搭上一只手,阴冷冷的气息笼罩后背,陈知光感觉自己的肩胛骨快要被那只手捏碎了。
僵着身体,赶紧补救,“没没什么?我以为你们会像楚师兄一样,结道侣之前签一份婚书。”
陈知光咧着嘴角笑,嘴都快要笑麻了,他万万没想到,大师兄如此光风霁月的人居然会骗婚!
就欺负三师兄,现在毫不知情,忘了自己还有个未婚妻……不,未婚夫。
难怪现在偷偷摸摸的结道侣,要是传出去,掌门、师父、朝露峰的弟子,哪一个能答应。
楚舒如今下落不明,要是知道这消息没准,能气得自己跑回来。
大师兄真的不是和三师兄假结道侣,把楚师兄气回来吗?
他低头,才发现两人垂坠的袖下双手相扣,似乎一直没有分开过。真要演戏,也不至于演到他面前。
陈知光吸了一口气,还是没能从震惊中缓过来。
许藏玉:“所以现在要做什么?”
“莫急,婚服还没穿。”
许藏玉推了推萧明心,“师兄,先换吧。”
萧明心前脚踏进去,许藏玉便小声问陈知光:“那位楚师兄……”
陈知光偷偷摸摸瞥了门口一眼,张口欲言,又像被忽然掐了嗓子,许藏玉转身回头,也愣了下。
萧明心这速度也太快了。
他张口无言,只能先进去换婚服。
屏风上摆的那套应该就是他的,他穿过的衣服都比不上这件,精巧华丽,绝非一时能制,就是有些复杂。
许藏玉换好里衣,又因为复杂的系扣忙活半天,最后反复试了几次才找到正确的穿法。
所以萧明心怎么做到转眼就换好的。
换好后,萧明心牵着他的手,缓缓跪下,道:
“一拜秉天地。”
“二拜问黄泉。”
“三拜结夫妻。”
大概萧明心今日衣服的颜色过于鲜明,一身清冷之气也透出暖色,嘴角噙着淡淡笑意,又有些藏不住的拘谨和紧张,完全像是面对心上人,揣着一颗莽撞心的少年郎。
萧明心拂过他肩上一缕纠缠的发丝,“你穿红衣果然很好看。”
“师兄也很好看。”
缠绵的情谊萦绕两人,陈知光捏着拳头,几乎要把手指掐破。
他确实还没能适应过来,想破脑袋也没想明白两个人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这两人,一个老鼠一个猫,到底是怎么凑在一起的。
他不敢问,更不敢说出去,站在旁边倍感煎熬。
正当一切都结束的时候,萧明心却突然划破手掌,一丝血线从萧明心手心浮出。
“师兄你这是做什么?”许藏玉惊住。
“自然是结道侣契,”那丝血线飘向许藏玉,“皇天后土,天地为证,我萧明心与许藏玉结为道侣,此心不移,若有背叛,必遭神罚天谴。”
字字掷地有声,撞击着许藏玉的心,他看着递到眼前带血的刀,呼吸一窒,恍惚间看到同样穿着红衣,嘴角含笑的人,向他递刀。
没听说过结道侣还要发毒誓,这个道侣契怎么看上去也有点怪异。
看到他的犹豫,萧明心道:“师弟取指尖一丝血就行。”
他迟疑地接过刀,陈知光冲过来,急急喊道:“等等。”
顶着身边萧明心的巨大压力,陈知光硬着头皮开口:“这世上根本没有什么道侣契,这是,血契的结法。”
许藏玉:“什么是血契?”
“以两人的血为引,相融相合,结为血契。一旦成功,便不可伤害彼此,另一方身亡也必受反噬。若两人分开,时间越久,越是会受到锥心之痛。”
陈知光越说越激动,“就算是恩爱的道侣,考虑到如此诸多弊端,也不会结血契来牵制对方。”
萧明心眸色深沉,从他掌心蔓延的血线依旧热烈的跳动,渴望得到另一半的融合。
“血契怎么不算道侣契?这原本就是一位符修为自己道侣所创,只不过后人并不接纳而已。”
他的嘴角勾起讽刺的弧度,“若是真心相爱,怎会畏惧被一道血契牵制。”
“师弟,难道怕吗?”
萧明心的目光极具穿透性,许藏玉看了一眼,便移开目光,用刀划了手指,“结吧。”
刺在许藏玉身上的目光骤然柔和下来,“此咒几乎没有解开的可能,师弟想清楚了?”
许藏玉把手指往前递了递,“再不结我的血就要流干了。”
事已至此,他还能不同意。
虽然许藏玉不喜约束,但不至于因为一道血契就害怕。
萧明心笑着运起灵力,许藏玉指尖的破口处,慢慢汇聚出一道血线,向萧明心的血线靠拢,融合,就如两道红线纠缠在一起。
萧明心想,这道不可分割的红线,怎么不算天定姻缘。
两道血线越缠越紧,许藏玉感觉自己的心也被揪得越来越紧,这不是他的错觉,他分明呼吸都变得艰难了。
心口也越来越烫,砰的一声,血线断了,赤红的血珠滴在地上,一颗颗散落。
气息骤然凝滞,萧明心不可置信,再次运起灵力,两道血线甚至还没融合就断了。
“怎么可能?”
萧明心脸色阴沉可怕,“只要双方同意血契就一定能成,怎么会失败?”
许藏玉也弄不明白,心里反而松了口气,“或许结契的方法弄错了吧。”
“绝无可能。”萧明心确定地说。
没头没脑的陈知光忽然来了一句:“三师兄你和其他人结过血契吗?”
许藏玉倒吸一口凉气,当即反驳:“怎么可能。”
陈知光:“听说血契结的越久,情意越深,心口血印越深。”
一股凉意从许藏玉后背爬上来,“什么样血印?”
陈知光努力回忆,萧明心抢先答道:“犹如花瓣之形。”
许藏玉:“……”
心口烫得更厉害,许藏玉不知不觉伸手捂了上去,一只冰凉的手忽然缚过来,轻巧拨开衣裳上复杂的暗扣。
白皙的胸膛上赫然印着一道鲜红的印记,颜色其实并不深,但在萧明心眼里已经极其刺眼。
“师弟和谁结了血契?”
声音是颤抖的,像是被气到控制不住的地步。
胸腔里的心跳咚咚响着,许藏玉恍惚间差点听成萧明心问的是奸夫是谁。
“我连血契都不知道是什么,怎么可能和人结血契。”
第75章
陈知光感觉自己做了一场梦, 还是一场极其狗血的噩梦。为了不让这盆狗血殃及到他这个无辜路人,陈知光弱弱打声招呼,识相地逃离现场。
无尽的沉默中,气氛更为沉闷, 萧明心再次逼问:
“师弟你仔细想想把自己的血给过谁?”
“我……真没骗你师兄。要不, 我们……先吃饭吧。”许藏玉拙劣地扯开话题。
他听见身边一声叹息,只看见萧明心沉默着走进厨房的背影。
许藏玉撑着脑袋坐在窗边, 耳边的声音渐渐远去, 纷杂的思绪在脑中吵个不停。
如果他猜的没错, 胸口上的血印,是他封印解除之后才慢慢显现的。
这期间他绝对没跟谁结过什么乱七八糟的血契,那就是在失去记忆,也就是五年前。
他难道五年前就有喜欢的人了?
指尖忽然清凉, 细微火辣的刺痛被覆盖,转眼间,那道并不深的伤口已经愈合, 只剩浅浅的粉色疤痕。
“怎么不记得上药?”
萧明心将药瓶随手放在窗口,摆弄好桌上的饭菜,基于对许藏玉口味的了解, 这一桌子饭菜全都合着许藏玉的胃口。
许藏玉当然不饿,他只是随口扯了一个逃避尴尬的借口,可萧明心事事俱细, 已经给他盛了一碗汤, “酒楼新出的八珍汤, 你来尝尝可合胃口?”
许藏玉自然是无法拒绝,饶是再想逃避也只能老实坐下,刚尝了一口, 就吃到一股淡淡的药味,细闻似乎是碗里放的那些菌子,还有一些他常在陈知光那里见到的补身体的灵药。
喝了小半碗,他就感觉浑身充满血气,到处都是用不完的劲,他不敢再喝下去,更不敢叫萧明心喝。
默默推到一边夹起一口玉笋,萧明心看了眼推在旁边的汤碗,忽然问:“师弟是否还记得天一宗弟子大会?”
“弟子大会?”玉筷停在半空,半晌才放下,“唔……有点印象,最后不是大师兄夺得魁首吗?”
萧明心:“还有一人。”
许藏玉再次愣住,脑海中那道红衣身影依旧模糊,“还有谁?”
萧明心忽然调转话锋:“并不是什么重要的人。”
“若是想到和你结血契的人一定要告诉我,师弟一向行事有度,想必是那人哄骗了师弟。若知道那人是谁,我再寻法子帮师弟解开血契。”
许藏玉弱弱吱一声:“好……师兄不是说一旦结了血契就很难解开?”
这可是萧明心信誓旦旦,亲口跟他说的。
萧明心张口半天无言,像是被他的话哽到,最后的语气都有些气急败坏,“就算无解,我也会找出解开的法子。”
许藏玉又开始低头吃饭,不在他头上的怒火添油浇柴。
萧明心一向稳重,可如今却掩饰不了脸上的急躁,倏地站起,“我去藏书阁,晚上会回来。”
走出紫竹阵,萧明心才拿出一个小玉瓶,里面装的是他放进汤里的吐真丹。
许藏玉没有说谎,他确实没有想起楚舒。
更不记得楚舒是弟子大会与他并列的魁首。
能让许藏玉亲口结血契的到底是谁?温千初他连活人都不是怎么结得了血契。
难不成……楚舒?
那张许藏玉亲手写下的婚书,他们摁下的血指印,他到现在还记得。
两道血指印相互交缠,彼我难分。
若是那时候楚舒就已经在婚书布好灵阵,就等许藏玉亲手画押……
可这可能吗?
楚舒走火入魔,忽然于天一宗消失,就连掌门的追魂兽都找不到人,有些人都开始怀疑,楚舒是不是已经遭遇不测。
若刻在许藏玉身上的血契另一边系的真是楚舒,那就代表楚舒依旧安然无恙。
若是掌门里知道,说不定还要求着许藏玉帮忙把楚舒找回来。
当然,萧明心并不打算禀告告诉掌门,楚舒是死是活,本就和他无关,他希望楚舒最好能再撑一段时间,等他彻底解开血契。
萧明心一走,许藏玉是半点也吃不下,后院起火,如何是好?
他摸着胸口发烫的血印,一拍脑门。
“我是有多糊涂,才会主动跟人结这种处处受牵掣又恋爱脑的血契?”
“该不会脑子被砸之前就已经坏掉了吧。”
萧明心这么急匆匆地离开,说明他也不知道血气的解法,所以现在萧明心治不好他丹田的伤,他还得找跟自己结血契的奸夫?
鬼知道这人在什么地方?
白捡的化神期修为果然不好拿啊。
许藏玉几步踏出房门,哪知居然倒霉到被冒出的石头,绊了一跤,险些栽飞出去。
“哪来的石头?”
脚边平地上,不知道什么时候鼓起个小土包,凑近看小鼓包,还在一点一点耸动,直到土皮裂开,里面的东西破土而出。
好大一只肥老鼠!
许藏玉惊得后退一步,这只肥老鼠都快赶上它头大了,刚抬起脚,还没踹过去,肥老鼠居然颇通灵性地伸手拦住。
裂开的嘴巴夸张地张开,吐出一张比他身体还大的传送卷轴,这张传送卷轴上沾着亮晶晶的口水,许藏玉恶心的连脚都踹不下去。
哪知下一刻传送卷轴里就蹦出一个人来,那只老鼠乐哒哒地蹦到他腰上挂的袋子里,露出一个脑袋在外面。
“干得不错遁地鼠,区区紫竹阵也想困住我。”
薛问香拍了拍遁地鼠的脑袋鼓励,又从身体里掏出一根肉干作为奖励,遁地鼠抱着肉干,开心地缩进袋子里,咔呲咔呲清脆的声音一下又一下。
一巴掌扇的不够?薛问香居然还敢跑过来。
许藏玉抱臂冷笑:“你来讨打?”
薛问香刚要硬着头皮点头,就发现许藏玉一身鲜红华服,周遭布局同样如此,红绫遍布,分明是婚礼上准备的东西。
“你要成婚?和萧明心?”薛问香声音陡然尖锐。
“这么激动做什么,又不是你成婚?”
“我怎么能不激动,我……你怎么偏偏选了萧明心这种虚伪小人?你忘了天一宗是怎么把你打出来的?”
许藏玉:“我和师兄的事情与天一宗无关,和你也没有什么关系,薛少主还是不要插手。”
薛问香几乎把后槽牙咬碎,“师兄?他现在哪算得上你师兄?你成婚也问过温门主的意见了?”
短暂的沉默,让薛问香顿时明白,“哦,原来你的好师兄没问温门主,怎么是不敢?”
“徒弟的终身大事,还得问问师父的意见,你要是不方便传信,不如由我向温门主代为转达。”
说完,薛问香已经并指起草灵书,手速极快,恨不得现在就把灵书传过去。
让温老怪知道看他打不打断萧明心的腿。
手指被人拍了下,灵力骤然溢散,灵书上的字消失得一干二净。
“不用你操心,我会和师父亲自说。”
“我还没问你过来做什么?偷偷摸摸潜入他人山门,就算你是暗香楼少主,天一宗岂容你这样挑衅。”
“别说天一宗,就算现在楚掌门在,我想来谁也拦不了。”
薛问香魁梧的身形,倏然在他面前矮了头,低头取下腰间的鞭子。
“你要和我打架?”
许藏玉后退半步,这根鞭子忽然递到他面前,“知道你心里还怨,给你抽我的机会解气,我保证不反抗。”
许藏玉当真接了这根鞭子,薛问香虽然脸上有些失望,但仍旧梗着脖子没有退缩。
不过这根鞭子倒很奇怪,触感像是某种动物的软皮,里面也不知道塞了什么东西鼓鼓囊囊,触感却轻。若是用作武器,这根鞭子实在失败。
但给薛问香这种犟种一点教训够了。
“我应该没做过对不起你的事情吧,薛少主能不能别再盯着我,我跟你……不合适。”
“怎么不合适,你看看我,已经不是五年前的小孩,我早就长大了,你还没用过,就知道不合适?”
五年过去了,薛问香那副过度自信的态度,依旧没改半分,甚至开始朝自恋发展。
“上次……是我没经验,现在我什么东西都准备了,一定会让你爽……啊!”
一鞭子抽在薛问香结实的胸膛,和许藏玉预料的那样,这根鞭子软弱无用,使不上劲,就连薛问香的衣服都没抽破。
又是一鞭子抽过去。
“嗯……”
过电之感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薛问香胸口被抽打的肌肉都在颤抖。不是疼的,这点痛跟他受过伤完全不能相比。
但就是这种微末痛意之后的酥麻,叫人实在难以忍受,恨不得许藏玉下手再狠点。
这段时间他叫人寻了写合欢画册,来找许藏玉之前特意交代人给他制一个打人不怎么疼的鞭子。
这些蠢货,就这么办事的。
薛问香脸憋得通红,连叫带喘,额头青筋鼓胀。
许藏玉这才明白,他手上拿的是何等淫/荡之物。
时间果然能改变人,谁能想到纯情少年短短五年就出落得如此淫/荡。
“怎么不继续了?力气这么小,是不是没吃饭,放心,我不怕疼。”
许藏玉直接把鞭子扔他脸上,“滚!”
许藏玉黑下脸,分明发现了鞭子的问题,见瞒不过,薛问香又过去哄人。
“你别生气,我哪知道那些蠢东西拿错了鞭子。我有刀,你要不用刀……”
他甚至还想补救一下,表示自己的诚意,但许藏玉打断了他。
“闭嘴。”
太变态了。
薛问香有这种癖好,他才没有。
第76章
“你知不知道楚师兄, 去哪了?”
薛问香的身体顿了下,随后摊手:“楚舒?他去什么地方,我哪知道?”
原来他那位楚师兄叫楚舒。
“你不是暗香楼少主,不会连这点事情都查不出来吧?”
“谁说不能查, 只是楚舒的去处, 关我何事?你想找他?”
“想确认一些事情。”许藏玉接着说:“你说说我和楚师兄之间的事情。”
薛问香已经查到许藏玉失忆的事情,并不愿意他再想起楚舒的事, 磨蹭半天也不愿意开口。他假意糊弄, 许藏玉却认真地看着他:“不用骗我, 你一定知道。你要是不说清楚,我们连朋友都做不了。”
许藏玉的语气很平静,薛问香却切切实实被他吓到。
楚舒。
又是该死的楚舒,他到底有什么好?
许藏玉失忆了都忘不了他, 还用楚舒威胁他断交。
“也许忘掉的事情都是命中注定,你何必要苦苦追寻。”
薛问香把许藏玉的从前调查得一清二楚,结果完全出乎意料。
他还以为许藏玉左右逢源的性格在天一宗完全吃得开, 哪知道是个完全没人管的小可怜。
谁能知道许藏玉刚上山的时候,浑身透着一股狠劲,别人动他的东西, 能把人往死里打。
或许他现在所见到的许藏玉已经是经过人情世故磨练出的另一副样子。
所以薛问香才想他离天一宗的人都远远的。
如果他没有靠山,暗香楼也可以站他身后。
“你那位楚师兄可是个变态,男扮女装哄得你跟在他屁股后面忙来忙去。甚至一晚上不睡爬上峰顶, 顶着寒风, 取花露为他做茶水。楚舒虽然确有几分美貌, 但你也不至于为美色昏头,给人当奴才,还当了那么多年吧。”
许藏玉:“……你真的没有添油加醋胡说?”
薛问香信誓旦旦:“不信你问问天一宗的人。”
说到这里, 薛问香就来气,他长得难道不俊朗,怎么许藏玉就跟眼瞎了似的,看上的一个又一个,都是装货。
“哦,我还记得弟子大会楚舒当众揭露身份,你那张震惊的脸。傻乎乎的被人骗着签了婚书,事到临头,楚舒押着你,跪在地上认罪,才知道害怕。”
“婚书?什么样的婚书?”他记得,陈知光也提过婚书的事情。
所以,楚舒在弟子大会上就提了要和他结道侣?
“全都是一些肉麻话,亏你写的出来,还像签卖身契一样提了名字,摁了血指印。”
“……”
许藏玉缄默许久,“还有一件事问你?”
“你知道血契吗?”
薛问香先是一惊,“你要跟谁结血契?”
“我想知道血契可有解法?”
“此契无解,除了杀掉另一半。如今世道人心易变,早就没人结血契,你问这东西……”
“假如结血契的两个人分开了,怎么相互找到?”
薛问香香笑着说:“暗香楼藏有不少古籍,楼中长老或许知道。”
“我跟你去查。”
薛问香拍了拍口袋,“遁地鼠别吃了,出来干活。”
他拿出传送卷轴,带着许藏玉消失,遁地鼠吞下卷轴,钻进地下。
直到出了天一宗才吐出卷轴,一同进入传送中。
到了暗香楼地界,两人现身,遁地鼠从空中掉下被薛问香拿口袋接住,交给手下喂养。
“给我玩玩,你养的这小东西还挺厉害。”许藏玉颇感兴趣,薛问香又提着袋子拎过来,顺便给他一包肉干喂老鼠。
“天一宗山上处处是法阵,真是搞不懂他们把山门守得这么紧干嘛?要不是遁地鼠,我还真不能悄无声息进去。”
许藏玉像薛问香一样把袋子挂在腰上,顿时感到沉甸甸的重量,这个球似的东西,圆溜溜的眼珠瞪着他,对于他这个陌生人十分警惕。
他的手刚靠近一点,小东西的毛就全都炸了起来,嘴巴也张得大大的。
许藏玉顺势把手里的肉干塞进他嘴里,小东西瞳孔骤然紧缩,滴溜滴溜转来转去,似乎不敢置信。
“小心点,它的牙连石头都能咬碎。这蠢东西认生,你拿肉干养他几日才能养熟。”
“没关系,灵兽都是这样,连天一宗都能闯进来本事不小。”
遁地鼠两只爪子抱紧手里的肉干,一边吃,一边观察许藏玉,听到许藏玉的话,眼睛忽地瞪圆了些。
许藏玉无声笑了,这灵兽果然听得懂人话。
遁地鼠吃完肉干也不敢要,抱着两只肉爪子,只用眼神偷偷往许藏玉手上的袋子看两眼。
这副馋相根本没有瞒过其他人的眼睛,薛问香提醒:“不用给它吃太多,它已经够肥了。”
遁地鼠的脑袋顿时耷拉下来,抱着爪子想朝主人求情。薛问香已经把头撇开,正当它失望之际,嘴里忽然又被塞了一根肉干。
是这个长的好看,却第一眼见它就踹的少年,手指抵在唇边做出嘘声动作。
遁地鼠开心地钻进袋子里,忽然觉得少年也不是很坏。
当初想踹它,估计以为是敌人吧。
薛问香吩咐完许藏玉交代的事情,楼里的长老顿时全部忙起来。
许藏玉一边看着一边偷偷往袋里塞肉干。
山高的藏书阁堆叠到屋顶,各类秘籍随处可见,但平时内门弟子也不可随意踏入。
几位长老忙上忙下,忽见薛问香带着陌生人进来,不免惊奇,又想起少主近几日的异常,心中隐隐有了猜测。
“那是你平时看书的地方?”
旁边一角摆着一张方桌,上面堆叠一层又一层的书,看不出来,薛问香还挺好学。
“是……”
薛问香下意识答了声,等许藏玉走过去,已经来不及阻拦,桌上的书被翻开,极具冲击力的画面显现眼前。
等他意识到自己看到了什么,脑子已经忘不掉了。
“你就看这些东西?”
薛问香红着脸,仿佛被人戳中要害,眼神心虚游离,一挥手把这些东西全部收起来。
“还不是因为上次……谁第一次都会不熟练。”
站在梯子上认真摆弄书籍的暗香楼长老忽然来了句:“我们少主虽然不懂哄人,但是个勤奋肯学的好孩子,这种事有什么难为情的,谁曾年少不风流。”
许藏玉偷偷白了眼,勤奋肯学用在薛问香身上,真是污了这几个字。
暗香楼长老忽然抽出一本竹简,“找到了,你们问血契的事情,可是要准备成婚,少主要不要我吩咐人下去准备?”
“别瞎忙,你们可以走了。”薛问香赶紧将碍眼的人都轰走,藏书阁顿时安静,只剩许藏玉翻动竹简的声音。
薛问香凑过去看:“嗯?结血契的双方心口会有一枚血印,是以对方的血刻出的印记,取血印之血为引,可寻不归人。”
“这东西还有点用处嘛。”
薛问香只在旁边站了一会儿,手就搭到许藏玉肩上,“你还没回答我,查血契做什么?”
“我身上有血契。”
“!!!跟谁?萧明心?”
要是许藏玉说一声是,他绝对要把萧明心宰了。
可薛问香有想到血契有牵掣,真杀了萧明心许藏玉身体未愈未必能抗住反噬。
真是该死的小人。
“不是他。”
火气冒了一半又愕然止住,“那是谁?”
萧明心眼巴巴的成亲连人心都没留不住,可笑啊。
“不知道,所以我才问你。”
“少主!”外面传来惊呼声,“天一宗的人来了,他说让你交出他的师弟。”
许藏玉看向屋外,才发现天色居然沉了,轰鸣之声此起彼伏,似乎是房屋倒塌的声音。
薛问香沉下眼提刀出去,“就说我们暗香楼没他要找的人。”
避开许藏玉又低声交代:“速速传信给去无门的人,就说萧明心藏了他们的一个弟子,马上就要洞房花烛。”
温老贼在山里窝了这么多年总该出来了吧。
有弟子过来恨恨道:“少主,我们的阵法快被这人破了。”
“破了就修,还要我说。若是元婴都敌不住将来遇敌怎么办?”薛问香看出他们的顾忌,不想跟天一宗撕破脸,但错不在暗香楼,他们没必要忍这口恶气。
“检验你们平时功课的时候到了,大胆放开手脚,留着一口气就行。”
上上下下交代好,薛问香便不在萧明心身上浪费时间,走进藏书阁才发现空无一人。
“人呢?”
薛问香抓着四处看守的弟子问。
那弟子被满脸煞气的薛问香吓得战战兢兢,“少主,那人刚在花树旁边。”
薛问香只看见地上几处凌乱的脚步,行至花树脚步便突然消失。
人确实是在这突然消失的。
扒开旁边茂盛的花草,里面藏着一个碗口大的老鼠洞。
“遁地鼠,你这个没用的蠢货,这么容易就被人拐跑了。”
薛问香有种搬石头砸了自己脚的感觉,他居然被自己养的东西反咬一口。
与此同时,许藏玉已经从暗香楼的纷争中脱身,他拍了拍遁地鼠的脑袋,“乖乖,做的不错。”
将一包肉干全给遁地鼠才道:“回去吧,别让人发现。”
遁地鼠被零食和许藏玉的花言巧语蒙蔽了双眼,不知道薛问香正在翻天覆地地找它。
那个人说了只是跟他的主人出来玩玩,现在有人找过来,留在暗香楼反而麻烦。
而且他还保证,那一包肉干全部给它,以后再来玩也会给它带零食。
没有哪只鼠鼠能像它这样幸福。
遁地鼠欢天喜地跑回去,还不知道未来将会失去两个月的零食。
许藏玉刺破心口的血印,一颗血珠溢出,化为飞蝶,落在他指尖,忽然又像寻到了方向,朝远方飞去。
也不知跑到了什么人烟罕至的地方,阵阵夜风刮的人背后发凉。
这片荒郊野岭平旷之地,所见一目了然,根本没有什么人影,可血蝶不再飞动,一直在周围徘徊。
此处并无结界和阵法,血蝶徘徊不走,莫非是时机未到?
天色愈来愈沉,浓郁的夜色,伸手不见五指,他估摸着时间已经到了子时。
冷风吹得他打了个寒颤,回过头,发现来时的那条路居然也不见了。
此处,空间有异常。
明亮的夜色从背后照来,将地上的影子逐渐拉长,许藏玉猛然回头,看见了一轮明亮的月亮,从辽阔的江面上升起。
刚才这分明是一片平旷之地。
血蝶忽然飞动,朝着月光的方向飞去。
一片小舟飘在江上,船上挂着一盏孤灯,在夜风和江浪中摇曳。
“不知可否载我一程?”许藏玉遥遥呼唤。
小船慢慢靠近,穿着蓑衣的船夫道:“上来吧。”
越到江心,气息越冷,许藏玉探头朝水里看去,一条冒着幽光的鱼骨头吞了另一条小鱼骨头。
此处水底十分清澈,他能看见底下沉在水底的骷髅架子,有的没了手,有的没了腿。
许藏玉又默默靠回船舱,看了眼血蝶还在往前面飞。
这里究竟是个什么鬼地方?
“此处是何地?”
“不知道什么地方还敢过来?”船夫被他逗笑,取下头顶的竹帽,上面已经沾了一层水露。
许藏玉悬着心朝他看去,没见到料想中妖魔鬼怪的恐怖嘴脸,相反此人模样十分可爱。
是位少年人,蓬松的发顶上有两只毛茸茸的耳朵,衣裳下摆藏着的蓬松大尾巴一动一动。
原来是只猫咪,还是一只独眼猫,左眼被眼罩遮掩,另一只眼漂亮像块绿宝石。
因为许藏玉一直盯着他,尾巴不耐烦的甩来甩去,那只漂亮的绿宝石眼睛恶狠狠瞪了回去。
“此处是黄泉渡,黄泉交界之地,来的基本都是妖魔鬼怪,你一个活人往这里跑什么,也不怕被妖怪吃了。”
“我来找人。”
“真巧,黄泉渡主也在找人。”
“黄泉渡主是?”
“你想见他?”船夫撑竿靠岸,笑意不明,“你会见到他的。”
“多少钱?”许藏玉从口袋里摸银子,船夫又笑了,“用活人的钱,在黄泉渡可不管用。”
“想要交换必须拿出别人渴求之物。”
许藏玉又看了眼他的猫耳朵,不确定地说:“要不……我给你买两条鱼?”
“呵呵,听说你们修士的肉,灵气浓郁又大补,没准我吃了你的心肝能变得更强,你们人不也是喜欢吃灵兽。”
他从身后忽然抽出一把刀抵在许藏玉胸口,半晌,见许藏玉毫无表情,啧了声,“你这人真没意思。”
许藏玉依旧淡定:“你要杀我早就动手了不是吗?”
船夫拿出绳子丢到他面前,“既然你这么识相,就给自己绑上吧。”
“绑我,给谁?黄泉渡主?”
猫耳朵抖了下。
这小子什么都知道怎么偏要赶过来送死呢?
“问那么多干什么,你马上就见到人了。”
第77章
船夫把许藏玉带到岸上, 岸边彼岸花随处可见,沿着河岸蔓延无尽。房屋紧密排列,确实如他所言忙活的妖魔鬼怪都有。
天色并不算明亮,四处悬挂明灯, 竟给这片诡异之地照出几分暖色。
如果忽略这些人奇形怪状的脸, 这里倒是非常温馨的地方,烟火气十足。
酒肆灯火通明, 高台之上, 有人倚栏独饮, 即使夜色深沉,也无法抹点那道红色的背影。
是他。
船夫停下脚步,顺着他的视线远远看过去,语气有些隐隐崇拜, “那就是我们的黄泉渡主,说来奇怪,渡主之前似乎也是名门正派的修士, 不知怎么忽然入了魔。”
“唉,我跟你说这么多做什么,快走。”
停在房梁上的血蝶忽然飞动朝红衣身影飞去, 最后轻轻落在他的指尖,许藏玉似乎听到一声轻笑。
“既然来了,怎么不出来。”
破空之声飞向高台, 突袭的飞箭被那只手中的酒盏击落。
楚舒并没有看向偷袭的方向, 而是低头看着手指上的血蝶。
血蝶似乎受了惊吓, 颤动着翅膀要走,被他用灵力护住,塞入袖中。
“楚舒, 你躲在这里也没有用,你父亲害死我儿子,我就杀了他儿子。”
“天一宗包藏你这么多年,你终于舍得出来了。”
四处隐藏的人全都不安分地冒出头,楚舒这才舍得撩起眼皮看一眼。
“废话真多,我等你们这群老鼠很久了。”
寻仇的人变了脸色,“你什么意思?”
他见楚舒手指轻轻一抬,自己安排藏好的人就被人忽然偷袭。
许藏玉看见一把鎏金扇,如飞刃在那只修长的手里得心应手地操控,清冷月色下,血珠如雨散落。
四周早就乱了。
船夫不得不带着许藏玉暂避风波,至于许藏玉手上显眼的绳子也被解了。
“你安分点,别乱跑。”
“放心,我没灵力能跑哪去?”
两人藏身于偏僻酒肆,船夫端着酒碗纳闷地盯着许藏玉,“你真没灵力?”
许藏玉丝毫没有阶下囚的自觉,给自己倒了一碗和他碰碗,“猫爷,是你们渡主让你抓我的?”
那些年他在人间,常年游走穷街陋巷,又因为样貌粗鄙,铜钱没少受过鄙视,被人怒骂脚踢都是常有的事。忽然,听到这个称呼,差点让他把酒喷出来。
“你讨好我也没用。”
其实少年的脸上没有半点谄媚,只是老是盯着他头顶的耳朵。
那上面缺了一大块,并不完美,他时常痛恨并为此自卑。
“你就当我是讨好吧,毕竟没有人会不喜欢猫咪。”
“胡说!”
酒碗重重砸在桌子上,那只漂亮的绿宝石眼睛迸发出仇恨,“你们人最喜欢花言巧语,用一张漂亮皮囊掩饰恶毒的心肝。”
“你是来杀渡主的吧。”
许藏玉愣愣地指着自己:“……我?你可真看得起我。”
“我没有骗你,我是来找我朋友的,不然我怎么敢孤身一人过来。”
“哼,见了渡主自然清楚,就算渡主不杀你,我也要剖开你的心肝。”
“可,我们没仇吧。”
“人都不是好东西!”
那只眼里除了仇恨,还有不甘,露出的脸仍旧稚嫩,想必原身也只是刚刚成年。
“行行行,人都不是好东西,猫爷。”
“不要叫我猫爷。”
“那你总得告诉我你叫什么?”
“打听这么多,想日后找我寻仇?告诉你也无妨,我叫铜钱。”
“噗呲——”那只绿眼睛看过来,许藏玉立马止住笑,“铜钱好,多可爱的名字。”
“什么可爱不可爱的。”铜钱嘴里的尖牙露出,朝许藏玉哈气威胁。那张脸凶得很,许藏玉控制住自己想撸猫头的手,假装自己被吓到了。
铜钱以前没有名字,他是一只并不讨人喜欢的黑猫,活在垃圾堆,靠残羹剩饭生活。
后来他知道那种叫铜钱的东西人人喜欢,还能买鱼,从那以后他就决定叫铜钱这个名字。
“你把我交给渡主能得到什么好处?”
绿宝石猫眼睛眯起:“你想收买我?”
“我只是想看看我价值几何?”
“你到底是不是和那些人一样来杀渡主的?”少年散漫的态度让他忐忑,要是真抓错了人,反而惹了麻烦。
“我和你们渡主认识,我杀他做什么?你不信,我过去,叫你们渡主过来。”
铜钱头顶毛发又警惕地炸开,一只手拦住他,“不用紧张,我只想知道,你们渡主的开价。”
“一颗妖丹。”铜钱泄气道。
“就一颗妖丹?”许藏玉道:“你怎么知道我出不起买一颗妖丹的钱。”
“再有钱有什么用,你以为苟身在这里的妖是不想出去吗?”铜钱气急败坏,“我幼年被一个人捡了回去,那个人看上去善良可亲。”
那时候的铜钱小猫,以为等来了救赎,终于遇到了喜欢它的人。就算头晕眼花,也极力讨好他未来的主人,隐藏那只因为颠沛流离坏掉的耳朵。
它怕自己的残缺招人讨厌。
“可这个人却挖了我的眼睛,还剥开我的皮囊。”
“我听见的最后一句就是‘可惜这张皮子又破又小卖不上钱’。那时候我还留有一口气,因怨煞成邪,如法炮制杀了那个人。”
“可天雷紧接而至,”绿宝石眼眶里一滴眼泪打转,“凭什么你们修士杀孽无数,任意妄为还能渡化成仙,妖却不行。”
“人间容不下我,我出去天雷就会追过来。只有这一方天地暂且安身。”
少年一直沉默不语,听着耳边控诉,可忽然那双眼里迸发出激动的光,“你是说这里天道也管不了。”
铜钱心里虽然怪异但还是点点头,“黄泉渡不在六界之内,天道自然无法管束。”
许藏玉握着他的手,真心诚恳又激动地说:“谢谢你,我终于明白了。”
铜钱刚酝酿出来的怒火和恨意全都因为他的打岔又散了,嫌弃地甩开他的手,没好气地刺他一句:“你又明白什么了?”
“自然是渡劫的方法。”
他化神尚有一劫,因为意外才迟迟未到,他的修为一旦恢复,还指不定会被天道弄死。
有了这里的bug等于自动开启屏蔽仪,那他未必没有飞升的可能。
“骗子,还说你没有灵力。”铜钱拉起他就走,“跟我去找渡主。”
不管这人的话是真是假,先碰碰运气再说。
包子铺的老板端着盘子,拦在他们面前,许藏玉没刹住脚,差点一头撞在那张猪脸上。
“刚做的新口味包子你们要不要尝一尝?免费试吃。”
许藏玉刚伸手就被铜钱一巴掌拍下去,“耗子馅的你也吃?”
“啊……哈哈,哦,对,我不吃耗子。”
猪老板:“你一只猫妖不吃耗子?”
许藏玉:“有什么奇怪的,有钱之后,我早就不吃这种低等生物了。”
猪老板两只硕大的眼珠子盯了许藏玉半晌,忽然咧开嘴笑:“原来是有钱人。兄弟你脸长得倒是好。”
铜钱怪声怪气道:“他也就一张皮囊化形的不错。”
“是吗?你难道不知道猪的鼻子最灵敏,他身上的人味我早就闻到了。”
硕大的猪眼睛几乎从那张脸上挤出来,铜钱骤然眯起眼睛,退后一步,一把杀猪刀擦着脖子过去,险些他就人头落地。
“急着找渡主领赏,这赏你接得住吗?他的人头我要了。”
那把杀猪刀方向急转,对着许藏玉的脖子用力砍来,许藏玉不动如山,展开一把折扇,轻轻抵在脖子前。
“噔——”
杀猪刀仿佛砍在铁上,火花四溅,硕大的身躯弹飞出去,砸通屋顶,一时间,鸡飞狗跳。
铜钱猛然回头,惊恐地盯着他:“你是故意被我抓住的。”
“你不用惊慌,我刚到此地,不甚了解,只是想找个人说话。”
许藏玉敢孤身出来,自然是做了足够的准备,他头上的簪子,身上的衣服,靴子,扇子,哪一件不是护身的法宝,更别说乾坤袋里还有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一个小妖就想取他人头,绝不可能。
其他小妖被惊动,纷纷围着朝许藏玉看过来。
他摇着扇子,挥挥手道:“别看了,你们打不过我。”
“哦,那我呢?”
那道声音似乎是从头顶飘来,许藏玉倏地回头,见手持金扇的人,踏风而来。
翩然落在他面前,连发丝都没有乱一分,难以想象刚才才经历一番恶战。
那双幽深的黑眸,覆上深红,楚舒果真入魔了。
“师兄。”
鎏金扇的锋刃抵在他脖颈:“你想怎么死?”
许藏玉:“……”
他从袖中拿出一团灵力包裹的血蝶,撤去灵力之后,血蝶围着他的手指飞了一圈,又急不可耐跑到许藏玉肩膀,待着一动不动。
“我道是谁给我下的血契,原来是你。现在居然还敢自己送上门来。”
许藏玉:“你还记得我是谁吗?”
“我管你是谁。”楚舒乜斜着眼,眼神轻慢,扇柄又逼近一分。
“那你动手吧,反正你也会受到反噬。”
楚舒勾着一抹冷笑:“拿血契威胁我?”
鎏金扇收起抵在他心口,“我有的是让人生不如死的法子。”
第78章
“谁说是我自己过来的, 有人抓我过来领赏,听说是一颗妖丹。”
许藏玉伸手,“我来都来了,付钱吧。”
“我最近是在抓一些不知死活的人, ”楚舒拿出一颗妖丹, 盘在手间,猝然笑道:“你给抓你的人要赏钱?”
他收起鎏金扇敲在许藏玉头上, “脑子坏的不轻。”
那颗妖丹扔到许藏玉怀里, 许藏玉转身, 发现身边早就没了猫影。
这小猫胆子这么小,不是说要带他找渡主?
“接了买命钱,你这条命就是我的了。”
鎏金扇夹在楚舒腰间,他负手离开, 周围的人全都自动避让出一条路。
“哎,我的命怎么算也不会就值一颗妖丹吧。”
“你要多少妖丹最后不都是给你陪葬。”
许藏玉捉摸不透,难不成楚舒走火入魔连脑子也坏了, 还是因为血契的影响?
他追上楚舒的脚步,“我来找你是因为血契的事情。”
楚舒的脚步慢了半拍。
“血契真不是我下的,不过, 我来是为了解开血契,这东西对我们彼此无益,早点解决对我们都好。”
“你如何证明血契不是你下的?”楚舒忽然停下脚步, 从胸口拿出一张许藏玉无比熟悉的东西。
“上面狗爬似的字迹是你写的, 难不成有人逼你了?婚书上有契约法阵, 你还敢狡辩。”
那处鲜血交缠的血手印,十分醒目,许藏玉没想到他当初印下的指印那么深, 浸透了纸面,两道相隔的指印,意外地紧紧贴合。
鎏金扇冰凉的扇柄抵在许藏玉后颈,压着他靠近过来,“还是说你写的每一个字都是我逼你的,是你身不由己,口不由心。”
“是我写的没错,”许藏玉压下躁动的心跳,“血契不是……所以我来修正这个错误,这婚书就此作——”
“就此什么?我平生最恨别人欺骗,更恨巧言令色之人,若是谁骗了我,我一定会亲手挖出他的心。”
“楚舒,你难道想这样一直疯下去?”
楚舒冷声道:“血契,你想怎么解?杀了我,还是杀了你自己?”
一行妖魔鬼怪提着长刀,见到楚舒过来,揪着地上那几个半死不活的人过来问:“渡主,这些人死了也是浪费,能不能给我们?”
楚舒不甚在意,“随便你们,别脏了我的眼。”
那些东西笑哄哄的把重伤的几个人拖下去,目光落在楚舒身边的许藏玉时,惊讶道:“怎么还有个修士,这人要不要……”
楚舒眼神警告:“他由我亲自动手。”
这里的妖凶相毕露,野性和戾气与野兽无异,刚才说话的那只牙缝里还卡着肉条,吐息时腥臭味直冲天灵盖,许藏玉离得远,都被熏得捂鼻子。
难以想象有洁癖的楚舒是如何忍受的。
鎏金扇扇走腥臭的味道挡在鼻尖,楚舒厌恶蹙眉,脸都白了些,“离我远点。”
一股子腥臭发酵的烂肉味简直让人作呕,畜牲与人终究不同,就算修得一副皮囊也是兽性难改,戒不掉吃人的毛病。
修士与普通人的功德本就不同,虽然一具肉身堪比灵药,但哪里是这几个畜牲能吃的。
无孔不入的气味让楚舒难以忍受,以至于身侧飘过清香的风十分突出,恨不得将这味道全部吸去腹中。
一枚香囊在他眼前晃了晃,淡淡幽香让人沉迷。
“带着吧,总能好受些。”
鎏金扇挡住他的脸,连他眼角的锋锐都磨平了些。
“那几个妖怪把人拖下去不会是……”许藏玉走过去几步,伸长脖子看被几只妖怪挤满的阴暗小巷,呕了下。
那几个修士应该还没完全死,手脚不停抽搐,瞪大的眼睛惊恐地看几只野兽分食着自己的躯体。
修士原本强悍的身体却促成漫长煎熬的酷刑。
妖魔鬼怪,不容世间之物,这里才是这些东西的本相。
善恶的界限愈加模糊,鬼怪之相愈加荒蛮。许藏玉想到自己只能躲在这里就想笑。
或许,在天道眼里,他跟这些东西没有区别。
一只手捂住他的鼻子,手掌间充盈着香囊的味道,呼吸之中冷香充盈肺腑,那股恶心渐渐被压下。
“要吐,别吐我旁边。”
话里嫌弃的意味十分明显。
这时他才发现楚舒大半个身体都靠了过来,左手钳制他的腰匆匆离开。
“你为什么忽然走这么快?”他嗡声说道,每说一个字嘴唇都碰到楚舒的手心,楚舒居然也没把他推开。
“我现在不想吐了,真的。”
那只手方才松开,许藏玉见他拿着一块帕子擦了又擦,就差没把嫌弃明晃晃地说出来。
“让你闭嘴,就别这么多话。”
擦好手之后,那块帕子楚舒也没有扔,直接塞进怀里,许藏玉觉得十分眼熟,尤其看到帕子一角的青竹刺绣。
这不是萧明心的帕子?
好像之前楚舒用手指胡乱作弄他,被他慌乱中随便丢过去给楚舒擦手的。
“你在看什么?”
许藏玉盯着楚舒胸口半天,才注意到楚舒脸色沉下,“你……要不用下去尘诀?”
楚舒根本没有搭理他,步伐未停,恨不得立马越过这段已经血腥脏臭的街道,见身后的脚步没有跟上,微微侧首:
“你最好赶紧跟上来。”
“为什么?”
楚舒没有回答他,兀自撑起一把伞,许藏玉抬头看天已经蒙蒙亮,根本没雨。
然而,就在此时,轰隆一声,不是电闪雷鸣的霹雳,而是有什么东西炸了。
剧烈的冲击席卷而来,在微光中漫天都是血雾,伴随着细细碎碎的肉沫腥臭难闻。
他终于明白楚舒为什么撑伞了。
楚舒笑着看他,似乎一切皆在预料之中。直到,许藏玉一头扎进他怀里,血腥的味道充盈全身。
脸上的笑意在瞬间僵硬后破碎,他偏头呕了一声,僵着身体离许藏玉远远的。
“滚,滚开。”
许藏玉同样恶心得直冒冷汗,他闻过妖的血,但没闻过有妖的血能这么恶心。
除了腥还有腐烂的臭,闻一下直冲天灵盖,像是下水道滋养出来的生物,腐烂味经久不散。
但楚舒锐利的目光刺过来,又不得不磨磨蹭蹭把脚伸出去。
“轰隆隆”
爆炸声接二连三,血雾变得更密,一截肠子当空掉到许藏玉脚边,他一个激灵又把脚缩了回去。
楚舒的眼神几乎要把他瞪死。
“我不碰你,让我躲下。”
许藏玉过的粗糙,流汗也只是袖子一抹,所以他从身上摸了半天也没摸出一块帕子。
身上又全都是血沫,连处擦的地方都没有。
于是,干脆把外衣脱了,身上的血腥味才淡了些。
刚伸出袖子往脸上抹,一张帕子就递到面前,不是萧明心的那块,像是平时楚舒用的帕子,和他身上的味道一样。
楚舒那张脸尽管已经极力克制,但依旧血色褪尽,手指微微颤抖,似乎已经无法控制。
楚舒洁癖严重,在这种环境下想必极度煎熬。
许藏玉尽量不碰到他的手指,将脸上的血雾擦干净,帕子已经脏得不成样子。
他想着要不要洗洗再还给楚舒,可楚舒几乎要吐了。
“扔掉。”
帕子上的血腥味实在算不上好闻,他丢掉之后,楚舒把那把鲜血淋漓的伞也丢了。
这时天色已亮,整片街道的血腥清晰可见,连呼吸都是一股子腥味。
楚舒的脸色更白了,除了脚下方寸干净之地,根本找不到下脚的地方。
从小泥巴里打滚的许藏玉淡定多了,还真笑着感叹一句:“哦,全都炸成了血沫,看来那些修士真的很补,那几个小妖的肚子都撑爆了。”
“我哪天要是炸了,是不是也会变成这样。”
许藏玉摸着腹中丹田,被旁边的恶声恶气警告:“别说这种恶心的话。”
“那几个小妖是你的手下吧,你怎么不提醒他们?”
楚舒嗤了声:“杀欲越重,邪魔越生,克制不住贪恋早晚会作茧自缚。”
“他们为我办事,只求报酬,不为忠心,我为什么要提醒他们。”
许藏玉松了口气,他还以为楚舒也疯了呢,目前来看,还没有丧失理智。
“那我们赶紧走吧。”
许藏玉率先踏出那道由伞面形成的圆形安全圈,等了半天也没见楚舒出来。
想必心里的那道坎还没过去。
“其实,也没那么脏,这东西最多沾在鞋底,等回去水一冲就能干净,再不行直接把鞋丢了。”
楚舒强迫自己相信许藏玉的话,走了出去,脚底那种和着肉沫的滑腻感,几乎让他当场昏过去,身体僵如死木。
忽然,肩膀又被拍了两下,许藏玉咧着嘴笑:“当你迈出那一步,其实也没那么难受对吧。”
“把手拿开。”他的声音有些虚弱,胃如刀绞,强撑着身体,往前走,一滴冰凉的东西忽然落在额头。
和地上的东西一样腥臭。
楚舒猛然干呕,眼泪都逼了出来。一只手用袖子擦掉了那股腥臭的血液,拍打着他的手背。
“刚才滴你头上的是水而已。”
许藏玉把脏了袖子别到身后,楚舒并没有看见,但他自然没有相信许藏玉的鬼话,他生来嗅觉灵敏,不会蠢到血和水都分不清。
楚舒拿出那枚香囊放在鼻子下,总算缓过来,却看见许藏玉忽然站他面前蹲下身。
“上来吧,我背你。”
楚舒有十足的公子病,若是在天一宗恐怕已经有人为他铺上一层红毯,眼下许藏玉能做的,就是把后背给他。
他可做不到像那些奴才似的人惯着楚舒。
身后半天没动静,许藏玉回头看见楚舒满脸不信任,拍了拍自己的胸膛。
“我好歹是个剑修,还背不动你?更何况是个化神期,能背个人就栽过去,那不是滑天下之大稽。”
第79章
楚舒愕然半晌, 目光才从许藏玉的丹田移开,语气僵硬:“我还没有废到需要人背的地步。”
他封住嗅觉,迅速踩过这片血肉弥漫之地。
许藏玉紧追过去,大约到了楚舒落脚的府邸两人才被分开来。
把他领进屋里的是一只狗脸小妖, 丢给他一把粗糙的刷子, “渡主交代你把自己好好洗干净,你身上沾了什么?这么臭。”
那只狗妖凑到他头发上闻, 皱着眉连连后退, 把许藏玉推搡着关进房间。
许藏玉当然也不好受, 足足换洗四次,才把身上该死的味道去除干净,洗完之后,那只狗妖闻了又闻, 在房间里燃了香给他熏了熏才满意。
“渡主最厌恶臭,请注意时刻保持清洁。”
忙活完狗妖端来吃食,一只超大的碗, 比他的脑袋还大,关键上面堆叠了一层又一层的肉居然是耗子。
“吃饭吧。”
许藏玉拔地而起,抱臂旁观:“你才吃耗子, 你全家都吃耗子,这东西狗都不吃。”
“谁说狗不吃,一个阶下囚要求还这么多, 要不是渡主要求把你养的白白胖胖的, 我才不管你。”
他冲出房间, 又被小妖拦住,“你要去哪?”
许藏玉低下头忽然笑道:“你过来,我告诉一个你们渡主的秘密。”
“你们渡主其实”
小妖刚伸过脖子, 就被许藏玉手里的捆仙绳捆得结结实实。
许藏玉把他丢进房间,坐在他面前:“跟我说说你们渡主这几年的事情。”
“卑鄙小人,我什么也不知道。”
许藏玉也不恼,抽下他腰上佩剑,对着他的大腿比划,“我想好了,今晚就吃狗肉火锅,像你这种成了精的狗肉质想必更鲜美。”
冰凉的刀锋划破衣服,地上的小妖随之一抖,愤恨地看着他:“等等,其实,我也不了解渡主。”
“我只知道上一个黄泉渡主死在他手里,那段时间黄泉河水上的血飘了一层又一层,过了许久,黄泉的河水才清。”
“渡主不喜与妖亲近,常常一人独饮,喝的酩酊大醉又消失一段时间,回来之后,就像今天这样,浑身是血。”
“总之,渡主性情冷漠,唯有饮酒之后,会变得乖戾凶残,我刚才拦着你是怕你死在渡主手里,你这个愚蠢的人类!”
是性情不定,还是心魔难制。
这就是楚舒不回去的原因?
许藏玉收刀,丢在桌上,从袖下掏出血蝶,低声道:“去找他。”
见他要走,地上的小妖挣扎着坐起来:“快放开我,你不放我就要喊人了。”
许藏玉蹲下身忽然笑道:“我倒是忘记你了。”
小妖后颈一痛,昏了过去。
一路七转八弯,虽然碰上几个看守小妖也被他有惊无险躲过,这里没有奇奇怪怪的阵法,省了不少力气。
血蝶似乎与许藏玉心意相通,没有选择正当的房门,而是落在后窗,许藏玉从窗户溜进去后,没听到一丝动静。
一排折叠的扇形轻纱屏风后,印着一道模糊的影子,似乎撑着脑袋在休憩。房中水汽弥漫,楚舒应该还在沐浴。
许藏玉迈出去的半个脚步,又重新收回去,默默移向窗口,这是他未经过思考的下意识动作。
自动带入了曾经朝露峰的时光,那时候他要是在楚舒沐浴中忽然闯进来一定会被楚舒打死。
刚爬上窗,许藏玉又后知后觉,楚舒同样是男人,他顾虑什么男女大防。
到了时辰,换班的小妖靠近窗边,许藏玉迅速关上窗,蹑手蹑脚从屏风后走出。
可浴池里哪有什么人影。
房间里空荡荡的,更看不见一个人,许藏玉忽然转身看向身后飘着一层花瓣的浴池,楚舒不会睡着掉进去了吧。
念头刚起,许藏玉蠢到自己都忍不住笑,楚舒元婴修士怎么会蠢到掉进浴池还无知无觉,就算掉进去了还能被水呛死?
简直就是天大的笑话。
血蝶围着浴池转了半天,也没有离开,许藏玉确信楚舒就在这里。
幼稚,居然用这种把戏戏弄人,他有这么蠢——
血蝶落了下来。
许藏玉看到浴池角落,随意丢在地上的酒壶杯盏,散落在轻纱下,壶口没溢出一滴酒液,已经饮得干干净净。
他想也不想跳进浴池。
“楚舒。”
潜入水底,许藏玉看到一角水中飘荡的衣角,游过去伸手拽去,才发现只是楚舒的衣服。
他破水而出,气得把手里的衣服丢在地上,爬上去之后,正要伸腿踩两脚泄愤。
身侧忽地一声轻笑。
许藏玉侧目过去,果然,是楚舒那厮。
正端坐在桌前,自饮自斟,血蝶落在他身上欢快地扑腾翅膀,为寻到主人而雀跃。
刚才这里分明没人,想必是楚舒用了障眼法。
许藏玉吐出一口恶气,他真的是脑子被门夹了,会相信楚舒洗澡溺水。
猩红的酒液微微波动,映照一张含笑的美人面,本是令人赏心悦目的画面,但对于本就一肚子火的人,那笑与挑衅无异。
“你费一番力气跑过来,就是为了献媚求宠?”
“你在胡说什么?”
许藏玉顺着他的目光低头,发现身上的衣服几乎和透明差不多,连腹上肌肉的沟壑都一清二楚,包括下面的轮廓。
难言的羞恼涌上来,又被许藏玉生生压回去,没好气道:“都是男的,有什么好看的,你没有?给我用个去尘诀。”
楚舒敛下眼皮,仰头饮尽杯中酒,喉中的干涩被冲淡了些。
许藏玉见他半天没动作,认命地挤干净身上的水,把贴着下身的衣服展平,坐到他对面,抢过楚舒手里的酒坛灌了一口,但他没想到这酒烈得很,吞下去之后,喉咙像是火刀子在烧。
劲头来得也快,身上马上出了层汗。他呛得咳了几声,楚舒居然一直都面不改色,他记得以前楚舒喝的酒,清香柔和,过口甘醇,从来都没有这么烈。
“咳咳,既然在房间,我叫你不答应?”
楚舒捏着空了的酒杯,缓缓放下,“我怎么知道来的是贼还是仇家。”
楚舒伸手拿他手里的酒壶,许藏玉没给,又灌了几口。
“好喝?”他问。
好喝个屁,他还不是怕楚舒喝多了发疯。
“一般吧,楚舒你喝酒的品味差了不少。”
剩下的半坛酒全都进了许藏玉肚子。
他浑身热气,身上的衣服被蒸得半干,又因为热汗湿了一层。眼眶又热又胀,揉了揉,看着面前的楚舒也有了重影。
忽然,他感觉到楚舒的手指落在肩膀上,有些冰凉,贴在发烫的皮肤上却很舒服。那手指很快移开,身上黏糊糊的感觉顿时清爽。
哦,原来是去尘诀。
衣服干了之后,没了一点湿凉的温度,热得更厉害,许藏玉脸上的红从脖子爬到胸膛,连呼吸都是热气。
“热。”他嘟囔一声。
楚舒:“既然喝不了,为什么偏要喝?”
“还不因为你的狗腿子说你酒后会发疯大开杀戒,我才找到你,才不想丢了小命。”
说完,许藏玉就怔住,明明是他心里的话,怎么就突然说出来了。
他胆战心惊地朝楚舒看过去,果然看见他皮笑肉不笑地盯着他。
我不是这个意思。
“既然知道自己发疯,就少喝点酒啊。”
许藏玉:“”
楚舒:“所以,你只是担心自己的命,觉得我会疯到杀了你?”
许藏玉:“那当然了其实也有点担心你吧。”
良久的沉默,楚舒忽然又问:“刚才为什么跳进浴池?”
“我以为你喝醉溺水,我知道怀疑一个元婴修士溺水很蠢,不准笑。”
“嗯,我不笑。”
许藏玉觉得自己应该是酒劲上头,不然为什么听着楚舒的声音几乎是宠溺的纵容。
他揉了一把脸,醒醒脑子,冷声质问:“该我来问了,酒里下了真言丹吧,你也喝了?”
“是。”
许藏玉定下心,继续问:
“什么时候下的?”
“你在窗外准备做贼的时候。”
“那件衣服也是你故意丢进浴池的?”
“是,”楚舒回答得无比肯定,没有犹豫,像是发自肺腑的话,而不是受真言丹的影响,“我想看看你会不会跳下去。”
许藏玉气得够呛,发现楚舒靠近了些,身体连忙后仰避开,“你想干什么?”
“我想,也不是不能同意你的献媚求宠。”
许藏玉一个激灵,连滚带爬滚到另一边,可楚舒却只是把手撑在桌子上,似乎根本没有靠近他的意思,只有他被吓得不轻。
“狗屁的献媚求宠,明明是你们这里的衣服不正经。”
“怕什么?”
“我怕你发疯。”
脑袋又重又昏沉,许藏玉没撑一会就瘫成烂泥,反观楚舒却一点醉意没有,脸上甚至都没有一点酒劲上头的红。
楚舒:“你丹田有损,找我因为这个原因?”
许藏玉:“因为血契的影响别人无法完全治好我丹田的损伤,所以我需要你的帮助。”
楚舒忽然冷笑:“这时候想起我了,怎么不去找,拿你元阳的姘头,还是说,那个废物也治不好。”
楚舒忽然觉得又想喝酒了,摸向酒壶才想起已经被许藏玉喝空,他撑起身,袖角却被拽住。
“别再找酒了,我可再也喝不下一点你那难喝的酒。”
喝多的许藏玉忽然一股蛮劲,把他拽倒坐回去,醉乎乎地又重新爬上桌子,“你不想问问我婚书或者血契的事?不想知道当初我为什么偏要缠着你?”
楚舒忽然拽过许藏玉手里袖子,落荒而逃似的跑到门口。
“我已经知道答案的问题,没必要再问,你也没必要再说。”
第80章
看守小妖见楚舒一身酒气走出房间, 还以为他像之前一样又生心魔要大开杀戒,纷纷避让。
可楚舒只是给房间封了道结界,跑去提了两坛子酒。
回来后,站在门前树下独倚许久, 灌了几口, 却又忽然把酒全部丢了,嘴里似乎还在骂骂咧咧什么。
楚舒是听到了房间里的动静, 噼里啪啦。
“喝醉了还不消停。”
骂完后, 提着酒坛, 冲进房间。
许藏玉大手大脚睡在地上,旁边的酒桌应该是碍到他睡觉的地盘,被他一脚踹翻。
酒杯不知道滚到什么地方,破裂的酒坛碎片洒在地上到处都是。
这么大的动静地上的人毫无知觉, 醉得不省人事,偏偏睡觉还不安分,不知死活的在地上滚来滚去。
眼见就要压到酒坛碎片上, 楚舒揪着他的衣领,一把拽到了床上。
把人扔到床上之后,许藏玉就滚到一边, 又迷迷糊糊睡了。
楚舒提起左手的酒坛,饮了一口,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少了一坛。
掰过许藏玉歪过去的身子, 那坛酒正被许藏玉抱在怀里, 他伸手去抢许藏玉却死摁住不放。
“都是我的, 不准抢。”
楚舒被他气笑:“怎么不喝死你。”
给许藏玉点了昏睡咒,楚舒一把将酒坛从他怀里拽出来扔进浴池。
手里的酒又饮了两口,苦涩辛辣的味道充满口腔, 他想起许藏玉说的话,忽然觉得这酒的味道真的不怎么样,越喝越没意思。
于是,把手里的这坛酒也一并扔了浴池。
许藏玉清醒已经是一日之后的事情,他从床上起来的时候头痛欲裂,不仅如此,身上也是又酸又痛,就像是被人打了一顿。
看到床下的情景,又愣了半天,“这是,我干的?”
酒桌被踹得四脚朝天,酒坛子的碎片满屋都是,根本没有落脚的地方,像是经历了一场恶战。
他恍惚想起,梦中似乎确实踢到了什么东西,不过还他以为是和人打架。
忍着难受下床,听到门口有人在轻声交谈,其中一人是楚舒的声音。
楚舒:“通往人间的渡口封了?”
“已经全面封住,断无被人开启的可能。”
楚舒:“黄泉那边呢?”
回答的人迟钝了下,“渡主,我们派去黄泉的探子被抓住了,对方没有灭口,似乎想审问出什么。”
楚舒:“黄泉渡口暂且不封,我去一趟再行定夺。”
那人还想说什么,却听到房间窸窸窣窣的动静,惊道:“渡主,你房里有人!”
捏紧刀柄,却发现楚舒神色如常,顿时卸下一身紧绷。
“不用管,若是还要等你们发现,我的人头早就不在。”
他惭愧低头,发现了楚舒不同寻常的异样。
以往饮酒度日的人,居然现在端起旁边桌上像模像样的膳食进了房间。
这顿饭是给房间里的人?
“醒了?过来吃饭。”
楚舒进来的时候,许藏玉正在扶起被踢倒的桌子,刚要收拾乱七八糟的碎片就被楚舒拉到一边。
“房间等会儿会有人收拾。”
许藏玉被他摁着坐在榻上,掐了一把自己的腰,“我喝醉之后是不是在上面滚了一圈?”
楚舒挑起眼皮,比起之前的阴翳,显然现在心情不错,唇边始终保持着淡淡的笑意。
“你还记得自己做的蠢事。”
榻上方桌没有茶水,许藏玉喝了口汤,润了润干哑的嗓子,回想起昨天的事,为自己堪忧的酒品感到由衷的羞愧。
“我说怎么腿也又酸又痛,除了这些东西,我应该没摔你其他东西吧。”
“真的没有印象?”楚舒伸手指向浴池,“你还毁了我两坛子好酒。”
许藏玉侧身看过去,发现池中还真飘着两个酒坛。
“我会抢你的酒?你那算什么好酒,送给我都不喝。”
楚舒朝身后塌上的软枕靠过去,随意慵懒,眼角微微泛红犹带酒后的倦怠,左手撑起半边身子,微微偏过的颈侧一道破皮的红痕格外醒目。
许藏玉握着汤勺差点就被呛住。
“你说那酒是你的,谁也不能抢,”楚舒静静地看着他,没有皮囊被毁坏的暴怒,轻描淡写道:“既然你喜欢,我等下带你去酒窖挑两坛。”
“谢、谢谢,”许藏玉窘迫地应下,拿出伤药递向楚舒桌边,“你擦擦吧。”
楚舒并没有接,仰头阖眼眯了眯,“一点皮外伤罢了。”
从前的楚舒可不是这样的。
在许藏玉的印象中,楚舒一向过的娇贵,别说身上有明显的伤痕,根本连一丝灰尘都不染。
楚舒变得太多了,曾经的光彩照人都黯淡了些。
他喉中艰涩,说不出一句话。
楚舒也难以理解莫名奇怪涌上来的酸涩,他不想去看桌上的药瓶,也不想去看许藏玉,心中万千难平的情绪肆意冲撞,满足还是害怕,楚舒说不清楚。
他只想暂且缓一缓。
可颈侧忽然清凉,他才发觉一道呼吸靠了过来。
“再小的伤也可能留疤啊,到时候你后悔都来不及。”
纷杂的情绪并没有得到缓和,楚舒的呼吸变得更乱了。
那双眼忽然睁开,许藏玉的手被抓住,他望向楚舒的眼却惊住:“你……速念清心经。”
怎么感觉楚舒的心魔变得更重了。
他拂开许藏玉的手,揉了几下滚烫的眉心,“我心里有数。”
“不要让心魔吞噬你楚舒。”许藏玉放下药瓶,又问:“为何封住通往人间的渡口?掌门还在找你,他一定有办法救你。”
“救我?”楚舒捂着脸忽然冷笑,猩红的眼从指缝中透出格外阴翳,“你知道他用什么方法救我吗?”
“一念欲生,一念魔起。他要毁了我脑海里的念头。”
“我想要的,只能由我决定放不放弃,而不是由别人夺去。”
许藏玉不知道楚杨用了何种方法,但他听出楚舒话里有对曾经一向敬重父亲的恨意。
所有的一切,只有五年前的楚舒知道。
楚杨选择的方式是,彻底封住楚舒关于许藏玉的记忆,灭了他的心魔。
楚舒逃了,逃得无影无踪。
“天一宗完美又听话的弟子,有他萧明心就够了,我离开正好全了他的掌门之梦。”
楚舒看见桌上几乎没动过的饭菜,又慢慢将情绪克制下来,“好好吃你的饭,等下和我一起出去。”
*
外面看守的小妖,看到楚舒从房里领出个人来,一个个都快把眼珠子瞪出来。
这不是得罪渡主的那个人类?
原来房里关的就是这人?
刚才他们还在打赌一定是个绝色妖姬,不然渡主怎么会一天一夜没出门。
许藏玉跟着他穿过阴暗的街坊,拐进一处暗巷,随处可见的鬼物显然变多了。
窈窕女子对镜梳妆,明眸皓目勾人心魄,可刚才他分明看见这女人亲手把别人的脸皮撕下来,贴在自己脸上。
“两位贵客,来做生意?”
要说那张脸皮也真神奇,说话的女人贴上去之后,干瘦的身材顿然变得和那张脸皮的女子一样婀娜多姿。
女子掐腰,单手倚在门上,挑着眼睛勾人:“早知道渡主来,奴家就早点梳妆打扮了。”
她纤手一抬,歪着腰就靠过来,楚舒后步下撤,连衣角都没让她沾到。
女子气得跺脚,眼神含嗔带痴,许藏玉正看戏旁观,肩膀忽然一沉。
“弟弟,我美吗?”
女子的呼吸轻吹耳尖,许藏玉身体刹那僵硬,和书中的呵气如兰不同,许藏玉感受到的是阴森森的冷气。
想到贴在他的脸皮,是刚从别人脸上扒下来,就忍不住头皮发麻。
“当、当然美。”
“那想不想跟姐姐快活快活,享受云雨之乐?”
“还是不了姐姐。”许藏玉把自己的肩膀抽下来,奔向楚舒,女子这才作罢。
摸着自己的脸,气馁道:“这可是我千挑万选的脸,有这么差吗?”
许藏玉的肩膀又是一沉,楚舒靠了过来,学着刚才女子的动作,语气却是讽刺。
“姐姐?你也说的出口,她都已经死了三百年,都到了你叫她姥姥的年纪。”
许藏玉僵着脸,连笑都笑不出来。
女子嗔怪一句:“什么姥姥,奴家死的早,过世之时犹是二八年纪。原本想着渡主要是买东西,奴家便给渡主一些实惠,哼,现在是不能了。”
楚舒不甚在意,带着许藏玉走进店中,随手从架子上挑了一张。
“我们等下便要去黄泉,需要一些遮掩气息的东西。”
“一些往来黄泉的鬼物,会选择在妆娘这典当脸皮换取钱财,这就是你刚才所见,在这里也算常事,不用惊慌。”
许藏玉确实一直紧绷着,尤其是看到墙上挂着的一张张活生生的脸,身上早就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楚舒没多大反应,取下皮囊戴上,已然换做了另一人。
“戴上谁的面具,你就成了他。”
许藏玉犹犹豫豫道:“就没有别的办法,换颜丹呢?”
楚舒:“那点伎俩,骗骗不长眼的人还行,若是我们用换颜丹,刚到黄泉就会被阴兵扣下。你以为他们用眼睛看人?”——
作者有话说:[狗头]有的人初次之后就是会忽然想哭,患得患失,娇贵的楚大小姐就是这样啦[哈哈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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