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楚舒现在的模样, 面容比之前硬朗,马尾高束,额前有几分不修边幅的凌乱,颇具江湖豪气的飒爽。尤其是那具鼓胀的身材, 看得许藏玉十分羡慕。
在墙上扫视一圈, 他坚定地选择最边角的络腮胡子。
虽然横眉怒目,脸上还有一道刀疤, 但这分明就是一张侠客的脸, 想必身材比楚舒的只好不差。
老板真不会做生意居然放在最拐角的地方落灰。
“就那张吧。”
他指着墙上的面具, 说完两人都愣住。楚舒一言难尽,实在想不明白许藏玉喜欢这种,妆娘则是捂着唇笑,“确定就要这张?这张可是我们店里半年都没卖出去的脸。”
“怎么会没人选?”许藏玉想不明白怎么会有男人不喜欢这种英雄风格。
那张面具飞到妆娘手里, 许藏玉伸手去拿,逼真的皮肉感,让他胆战心寒, 所以戴上的动作迟钝了些,刚好听见妆娘接下来的话。
“此人是令人闻风丧胆的江洋大盗,烧杀抢掠, 奸/□□女,曾灭一村一百零一人,最后死在一名江湖侠士手中。”
她指着楚舒, “喏, 就是你旁边的这位。奴家对这侠客万分倾心, 若不是渡主要买,这张脸我是一定要珍藏的。”
许藏玉一言难尽,又默默把那张放了下来。
“那张脸你要的话, 我半价给你,不过,你顶着那张脸去黄泉的话,可要小心过往的仇家。”
“我,还是换一张吧。”许藏玉默默把面具还回去,这种奸恶之辈,他实在承受不起。
妆娘并未阻止,一直含笑看他,似乎早就打定主意会一定会还回来。
许藏玉又挑了半天,妆娘道:“在我这卖脸的人,或为生计所困,或无颜于世。除了你方才选的凶恶之徒,其他的基本都是良善的好人。”
他松了口气,选了一张容貌清秀的小生,戴上以后,陡然在楚舒面前矮了一大截,腰肢细得他原本的衣服都挂不住,许藏玉觉得哪哪都有点说不出的刺挠。
但考虑到新换了具身体还不适应的原因,许藏玉并没有特别在意。
两人正欲赶往黄泉,许藏玉却被拿着“占卦问命”的白须道人拦住,开口就是一贯江湖骗局的话术。
“这位小公子,我观你印堂发黑,应是近日有劫。”
这老道人也不正经,调皮地眨眨眼看他,笑意谄媚:“看看吗?不准不要钱。”
“鄙人,囊中羞涩今日便不叨扰先生。”
“无妨无妨,”老道摆摆手,“我非见钱眼开之人,小公子可以先欠着。”
“我这人不喜欢欠人东西。”
许藏玉不作多言,老道却依旧老神在在,手里盘着三枚铜钱,“我说的,不是指小公子这张脸的人。”
许藏玉行了两步,猝然回头,“你什么意思?”
楚舒也幡然变了脸色,眼底浮现几分警惕,认真观察起来。
此道士,非人非鬼,虽是妖,妖气却淡,不是后天造化非凡,就是修为强大能够遮掩气息。
虽然并无表现敌意,但他盯上许藏玉,楚舒便没办法再忽视。
鎏金扇化作的金色弯刀被他别在腰上,警告意味不言而喻。
老道却捋胡子笑道:“不用紧张,老道我只想挣几两银子。”
许藏玉走到老道摊前,“你倒是说说我有什么劫?”
老道笑着说:“我看看小公子的手相。”
许藏玉依言把手伸过去,看着对方手指描绘着自己的掌纹,身体却忽然过电般酥麻,腰也软的不像话,这具身体未免太过奇怪。
老道看完感慨一句:“公子生前恩客颇多啊。”
在楚舒快要拔刀的时候又补充一句,“我指的是这张脸的主人。”
许藏玉咬咬牙,暗骂妆娘卖东西之前不说清楚。
他收回手,“先生方才所说之劫”
“自是未过之劫。”
桌上铜钱扔了两下,“泽水困,举步维艰,若想渡劫需借他人之力。”
他拿出一块巴掌大的锦囊,“这是我给小公子的锦囊妙计,做或者不做,全凭公子意愿。”
这道士倒是有几分故弄玄虚的本领,说一些好像又没说的话,偏偏又能拿捏人心,许藏玉怀疑他是不是和妆娘相互串通,专挑着他又来坑一把。
他当即要打开锦囊却被拦住,“既是锦囊妙计,当然是在危机之时才能打开。”
这个锦囊并不是空的,里面放有一个小巧的盒子,他摸不出是什么。
许藏玉认栽了,丢给他二十两银子,把锦囊收进口袋,才随楚舒离开。
走到半路回头,那老道果然不见了,许藏玉叹气:“不会就专门来骗我一个人的吧。”
楚舒未语,用灵力探查并没有发现什么危险的东西,才任由他收好。
通往,黄泉的船开了。
冥河中星光点点,像萤火虫漫天飘荡,有的落入水中,被鱼儿吞噬,更多的在水中游走,如无处所依的浮萍。
许藏玉伸手接住一点快要落下的星光,那星光落在他手上就不肯离开,“这是?”
楚舒拍掉他手上的东西,星光咻得飞远,“这是碎魂,魂飞魄散之后,在阴司飘荡,无所归处的魂。这东西就像寄生虫喜欢粘在人身上,赶走就好。”
许藏玉望着河面沉寂许久,按照原著设定,原主被黑山妖虫吞噬成祸,主角萧明心除祸证道,最后,是不是也会变成冥河之上的渺渺星光。
这些碎掉的魂,有的被水中游鱼吞吃,又被岸上一张大网捕捉,沦为鬼怪口腹之欲,最后大约消弭无形了。
他注意到河岸角落里的人,洒下一张大网,捞起河中星光,在细细的星光中不断翻找,可能发现没有找到自己想要的,又把这些星光倒掉,重新撒网去捞。
那张网并非凡品,而是修士所用专门捉魂的高阶捕灵网。
这人并非妖魔鬼怪,而是和他一样混进黄泉渡的人。
不知道撒了多久的网,身上几乎湿透,形容枯槁,目露绝望,“为什么没有,为什么!”
许藏玉:“他不会想要拼凑那些碎掉的魂吧?有可能吗?”
他听见楚舒嗤了声,却不是嘲笑,而是一种自苦的味道,“碎魂无所依处,最终会消散,何况冥河的碎魂何其之多,他以为自己能捞到什么。”
那道影子渐渐远去,小船穿过黄泉渡口,城池之上的骷髅阴兵,阴森森地盯着冥河两岸,和其他人一样,两人的船也被拦下,许藏玉看见阴兵拿着一张画像对比,似乎在找人。
轮到他的时候,那张画像对着他的脸比较,许藏玉终于看清画像上的人。
竟然是他自己。
阴兵对比了半天也没发现不对,许藏玉的腰忽然被楚舒揽住,控制不住哼了声,才急急咬住舌尖,根本不敢看楚舒怪异的眼神。
“大人应该能看出他并非画像之人。”楚舒道。
阴兵冷哼一声收起画像,“前段时间我还见他在花想楼,没想到这么快,又换了新客。”
察觉并无异样之后,才将两人放行。
许藏玉挣脱楚舒的手,坐在船舱,脸上有几分不自在,“黄泉这里为什么有我的画像?”
“当然是有人在找你,不妨猜猜想找你的是谁?”楚舒是笑着说的,那点笑意却不达眼底。
许藏玉:“黄泉是普通人能来的地方?”
他哪知道谁费了这番力气找他。
“当然不能,但总有人会为了师弟上天入地不是吗?让我猜猜,此人是不是师弟的——奸夫?”
“萧明心,薛问香还是温千初?”
楚舒越说许藏玉越心惊,“你没有失忆?”
楚舒眯起眼,“我要是不失忆哪知道师弟一见我就要解除血印?师弟说得如此干脆,是否,问心无愧?”
许藏玉低了头,声音微涩,“就是问心有愧,所以才不想继续骗下去。我非君子,行事只求达到目的,如掌门所言,我非良配。”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是什么人?在意你是不是什么君子?”
楚舒忽然沉默,利用与否已经不重要了,他在意的是许藏玉心里人到底是谁?
竟舍得元阳都给了出去。
*
云想楼。
蜷缩在地上的小妖,受了一番折磨,只剩下一口气,魂体几乎要被人捏碎。
“温君,这小妖是个哑巴,又不认字,你逼也没用。”
鬼君这会儿没抱美人,抱着个酒壶依旧醉生梦死。
“你那小徒弟找也找了这么多年,若真活着能不来见你?花想楼中美人众多,何不及时行乐,非得自苦煎熬。”
“前段时间来了新人,倒和你那小徒弟有几分相似,要不要我介绍给你?”
温千初把靠在他背上的酒鬼推出去,“我相信他没死。”
鬼君忍不住心里吐槽,觉得人没死你在黄泉守这么久。
歪歪倒倒跌在塌上,“难不成你还以为我把人藏了?”
温千初凝目不语,鬼君见此啧了一声,“温君啊温君,你的小徒弟知道你这个好师父这么爱他吗?”
“你胡说什么?”
温千初闻言当即呵斥,鬼君却更乐了,看温千初的眼神颇有些对他道貌昂然的嘲讽意味。
他摇了摇酒壶起身,拍着温千初的肩膀,“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温君你早日清醒吧。”——
作者有话说:正文预计30万左右结束,只差收尾了。让我想想剩下的怎么写……[无奈]
第82章
鬼君喝得迷迷糊糊, 门外小兵凑过来耳语一句,让他瞬间来了精神。
“温君,我这来了消息,你可要听一听?”
“如果又是你哪个红颜知己争风吃醋大打出手的事别来烦我。”
鬼君好风流, 喜酒色, 只顾快活,从不负责, 因为有求于他, 温千初这几年没少被迫帮他收拾烂摊子, 带累他在黄泉的名声都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最后不得不把剑抵在他的裤|裆上,威胁他再不消停就帮他割以永治。
自此之后,鬼君是消停了一阵, 但温千初还是看到他就头疼。
见他避之不及,鬼君笑着说:“哪有哪有,我不都已经从良很久了。我刚才得到的消息是关于你那小徒弟的。”
温千初心口骤然被捏紧, 鬼君靠在门上继续道:“你说巧不巧,有人在黄泉看到了你的小徒弟。”
*
阁楼之上,楚舒站在倚栏边, 这里地势居高,底下车水马龙人来人往皆在目之所见,尤其是从云想楼里出来的, 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许藏玉站在他旁边, 这时见楚舒拿起一把弓, 对准云想楼的方向。
“师弟,你猜猜等下出来的会是谁?”
许藏玉没兴趣猜,望着底下的悠悠众生道:“众目睽睽, 你莫不是不想安然无恙回去了?”
“这就护上了?”楚舒挑起长眸,“若真是你那奸夫,我今日不把他的命留下,也要把他的命根子留下。”
许藏玉适时闭嘴,楚舒这时候虽然看起来还算正常,却是蓄势待燃的火药,一旦他和楚舒争上,这火药就会轰然爆炸。
所以他不如不说,楚舒要杀的人又不是他。
云想楼里冲出来一人,许藏玉怔松片刻,楚舒却像是没有多少意外的样子。
“温千初。”
并不让他惊讶的人,迟疑片刻,手里的弓箭才慢慢放下。
“他元阳尚在,想必不是师弟那位心上人。”
根据消息,温千初果真在河边看见一道熟悉的身影,带着面具,身形鬼祟,温千初冲到跟前心跳慢了半拍,最后直接揭了面具。
是一张陌生的脸。
他顿然松了口气。
“你的衣服从哪来的?”
这是许藏玉曾经穿过的衣服,简约风雅,被许藏玉的身形撑起来,甚有修竹之姿。
温千初完全冷下脸,原本就不惧多少温情的眼神,此刻阴沉沉地盯着人,比黄泉里的鬼怪修罗还要让人胆战心寒。
穿着许藏玉衣服的小鬼,感觉到灵魂被人攥紧的凉意,哆哆嗦嗦道:“真不是我偷的。是我从河里捞出来的,不信你看。”
小鬼指着河中央的方向,那里飘着一块碎布,附着了不少闪烁的星光,上面被鲜血浸透,腥臭的味道吸引河里的游鱼,争先恐后地啄食着那块碎布。
温千初几乎是没有思考,就跳进河里,赶来的鬼君无声惊住,捆了想要趁乱溜走的小鬼,才站在一旁端然看戏。
“温君啊,你现在知道口是心非几个字怎么写吗?”
高台上,许藏玉看见温千初抓紧了那片沾满血腥的碎布,小心翼翼地连同上面的星光一同揽入怀中。
“这不是我那件沾满血被丢掉的衣服?”
那时候楚舒就已经叫人捡回去洗干净,准备今日一用?
楚舒:“想不到传言冷漠的温门主,也会为了个小弟子不要命地跳进河里。”
许藏玉隐隐感觉楚舒又要犯病了,拉着他的衣袖道:“你的人已经救回来了,我们还不走?”
“着什么急?温千初找你这么久,不见一见?”
楚舒看起来并不是想他和温千初见面的样子,他随便敷衍一句,“以后有的是见面的机会。”
楚舒笑了声,语气明显轻快,“真是可怜了温门主的一番真心,不怕魂体受损,也要入这样明显的骗局。”
许藏玉愕然无言,楚舒捏着他的脸转了回去,指着被游鱼包围的温千初,“这些游鱼喜食灵体,咬上一口绝对不亚于钝刀割肉。”
许藏玉忽然道:“你怎么知道?”
其实,他想问的是,楚舒为什么能描绘的如此具体。还有,这些游鱼这么危险,楚舒居然现在才提醒他!
幸亏他没有好奇心过盛,跑河里捞那些星光。
“我来了这么多年当然知道,”楚舒的后背贴过来,许藏玉感觉自己被他勒紧。
“你说温千初为什么不惜安危也要这样做?”
许藏玉看见温千初游上岸,脸色似乎更苍白了些,掀开怀中碎布,在数点星光中仔细翻找。
楚舒:“他莫不是以为,你真成了水中的碎魂。”
“不可能……你别胡说,我们只是师徒。”许藏玉的声音并不坚定,他想不明白,只觉得温千初疯了。
“其实,温千初对弟子还是很好的,并非传言中无情无义。”
尽管许藏玉能够自欺欺人,楚舒却不信,他从不怀疑自己的过分敏锐,尤其是在许藏玉的事情上,几乎一抓一个准。
“但愿温千初能够守住他道貌岸然的底线,不乱师徒伦常。”
“绝对不可能。”许藏玉又重复一遍,像是说服自己。
上岸后的温千初一丝不苟平整的衣袍被鱼啃得破破烂烂,就连未曾凌乱的发丝,也全都一缕一缕纠结在一起。
鬼君毫不掩饰地嘲笑温千初的狼狈,“别找了,五年都没个踪迹,偏偏在今日就有了消息?温君你不会看不出其中有怪吧?”
温千初的脑子向来比他好使,行事从来谨慎冷静,就连他万分头疼的风流烂桃花,也能处理得干净利落。
可就是这样一个如此冷静的人,居然栽在这样明显的骗局上,鬼君,怎么能不笑他?
他道温千初有多能耐,原来只是没碰上让自己乱心的人。
“哈哈哈哈,温君,你还敢说,你对你的小徒弟没有意思?”
温千初面无表情,只冷冷道:“他是我要点的鬼将。”
鬼君这才收敛笑意,“不是吧,温千初。你只是为了点他做你的鬼将?”
他对去无门诡异的功法也有所了解,和剑修终其一生寻找契合心意的本命剑一样,去无门弟子也会寻找适合的魂点为鬼将,伴随一生并肩作战。
与去无门而言,这就是他们的兵器。
所以,温千初拿人当本命剑看待了?
亏得他以为这颗千年铁树开了花。
温千初没找到许藏玉的魂,他弃了怀中星光,和沾满血腥的碎布,挥挥袖又恢复了一贯的明月清风。
伸手捏住被捆住的小鬼,小鬼哀嚎一声,感觉魂魄几乎都要被捏碎了。
“谁派你来的?”
“大人饶命。”此人显然是个软骨头,温千初还没用力,就已经吓破了胆,哭着交代出来。
“我什么也不知道啊,那人给了我一千两鬼钱,只要穿着衣服,按照他说的做就行。”
此人是楚舒在赌场抓来的赌鬼,欠了一屁股债,有这样的好事几乎想也没想就答应了。
直到看到鬼君才吓得哆嗦。
温千初的目光骤然看向云想楼,把小鬼丢进水里,鬼君的手下正匆匆赶来。
“大人,云想楼看守的小妖被人带走了。”
鬼君淡淡道:“立刻封锁黄泉。”
他又看向温千初,“你应该高兴,既然有人瞒着他的消息,说明你那小徒弟还没死。”
此时,许藏玉已经被楚舒揪着脖子带走了。
渡船悠悠,正如楚舒心情轻快,“还看什么?当真以为我要叫你和他相聚?”
许藏玉当然不是看温千初,现在根本连个鬼影都看不见,他看的是追上来封锁城池的鬼兵。
想着温千初的那句话,温千初居然还没消拿他点鬼将的主意!
作为世界主角的萧明心,哪里不如他,怎么温千初就不盯上萧明心呢?
后方城池已然被鬼兵封锁,楚舒屈指弹了下他的脑门。
“你在遗憾什么?”
许藏玉回过神,摸着发红的额头,气得屈指对准楚舒额头,楚舒也没躲,用那张漂亮的脸笑吟吟看着他。
他酝酿了半天还是没下得去手,“我在想温千初为什么执着要点我做鬼将?”
还能因为什么,鬼将听从主人,还不是好拿捏在手里为所欲为。
楚舒越想越气,看着许藏玉这颗榆木脑袋又对他敲打起来。
“你现在还需要什么师父,离温千初远点,你现在最需要的难道不是我。”
这是楚舒第一次点明,但他依旧隔岸观火般看着,毕竟急的应该是他许藏玉,许藏玉要求人,也该拿出求人的态度。
于是,许藏玉开始反思。
船靠岸后,许藏玉看到蔓延无尽的彼岸花,和黄泉渡的晦涩黯淡不同,彼岸花浓烈至极,如同泼洒的鲜血。
在这河边也算一道特别的风景。
当晚,许藏玉溜了出来,坐在一盏幽蓝的冥灯之下,静待彼岸花的彻底绽放。
那些河上的点点星光飘来,好奇地打量他,他刚伸手这些星光就吓得跑远了。
有的不慎撞上树上挂着的冥灯,被火燎到,成了灰烬。
这些碎魂,太弱了。
河岸边,还有人在不停撒网。
许藏玉寻声看去,发现还是白日那个修士。
他是疯了吗?
花丛里传来动静,冒出两个和许藏玉同样蹲守的脑袋。
“你说那是不是渡主?”
另一道声音:“你眼瞎呀,那哪是渡主。”
“我这不是没想明白吗?除了渡主有哪个疯子,在河里捞了好几年的碎灵。”
“话说,渡主已经有一段时间没疯了,看来病情有所好转。”
“这人是不是得了和渡主一样的疯病,你说他也会下河捞吗?河里的东西可是会吃魂的。”
许藏玉僵坐了许久,他忽然想起楚舒的话。
“这些游鱼喜食灵体,咬上一口绝对不亚于钝刀割肉。”
既然知道疼还下去,楚舒果真疯得不轻——
作者有话说:这里解释一下,温千初当初点许藏玉为鬼将的目的。
温千初马上就要修成鬼仙,原本除了黑山的祸,就能渡劫飞升,顺便把许藏玉点了兵带上去。他是觉得依靠许藏玉的天资是飞升不了的,不如直接走后门。
但他,看到黑山里的情况之后,就猜到祸就是许藏玉了。后面,祸除之后,确实想过许藏玉是不是真死了。
第83章
日出东方, 江河金波,彼岸花与曦光中凝结朝露,光线并不强烈,始终雾蒙蒙的。
其实, 黄河渡中的天气大多数如此。但许藏玉还是怕朝露被薄弱的曦光灼伤消散, 加快了收集的动作。
两个时辰,花上朝露散尽, 许藏玉刚好取了一瓶。
他把时间掐的刚刚好, 当楚舒醒来的第一刻, 就看见取露煮茶的许藏玉。
被水露萦绕,神情模糊,但似乎是笑的。
“昨晚出去做什么了?”楚舒自然知晓他的动静,对于许藏玉所做一清二楚, 但他也不能直接点破,而是等着许藏玉将苦守的心意亲自送上来。
“你不是喜欢晨曦花露煮茶,刚好看见成片的彼岸花就给你带了些。”
许藏玉倒了杯茶, 递给楚舒,“一直都想问你,为何一定要晨曦花露煮茶?难道味道会特别一点?”
其实, 许藏玉也喝过,并没有感觉不同,可能比普通茶水多一丝花香吧。
楚舒接过瓷白的茶盏, 不出意外嗅到彼岸花的味道, 淡淡的, 却让他觉到苦味。
“辰时朝露为汲阳之水,得日月精华,可除灵脉杂质, 不过,很多人不知道而已。加上费时费力,久饮成效,才少有人费力为取一瓢饮。”
许藏玉哑然,之前他一直以为是楚大小姐矫情,感情这东西还是个宝贝。
楚舒转着手里的杯盏声音凝涩,“从前我逼你取朝露,我以为最讨厌做这件事。”
那时候许藏玉在楚舒看来,和贴上来的狗皮膏药没有区别,唯一不让他反感的许藏玉的眼中没有其他人那样的欲念。
可这正是怪异之处,既不喜欢为何靠近他?
受不了他那大师兄的磋磨,来他这寻求庇护?楚舒不是没有这样想过。
让许藏玉顶着寒风取朝露是想让他知难而退,可他没想到许藏玉居然做了,不仅做了,还坚持许久。
朝露的味道他能尝出,自然知道许藏玉没有用水来糊弄他。
从峰顶下来的时候,许藏玉手是红的,鼻子也冻的通红,那双眼里有不理解的怨恨,却藏着不敢让他看出来。
楚舒当时就想这师弟当真有意思。
若是能一直听话,护一护也不是不行,毕竟谁也受不了萧明心吧。
许藏玉:“我以为你是单纯的喜欢花露茶。”
说来惭愧,他并没有了解到楚舒有特别执着的爱好,想到楚舒的曾经,全是指挥他干活的记忆。
“其实这么说也没错,不过,天一宗灵气充裕,黄泉怨煞之地,所取花露只能作普通茶水。”
楚舒饮了一口,眉头骤然紧蹙,许藏玉觉察有异,也倒了一杯,刚入口差点吐出来。
“咳咳,这也太苦了。”
入口苦,回味还苦,层层叠加,最后舌尖都是难以摆脱的涩。
楚舒居然还能淡定地咽下去。
许藏玉难以置信,“一定是花露的原因。”
“的确如此,”楚舒道:“传言彼岸之花,花生不见叶,叶生不见花,此生莫相会,常饮相思苦。果然,苦极。”
他只尝了一口便不再动,许藏玉拎着茶壶直接倒了。
“改日我重新取花露,就是不知道黄泉渡还有没有其他的花,”他语气悔恨,“要不是没看见其他能替代的,我也不会选这东西。”
尤其他听楚舒那么一说,顿觉晦气。
“黄泉有风,倒也不用朝露,取一株芳香的花就行。”
许藏玉暗暗记下,心里嘀咕一句,楚舒真喜欢喝茶啊。
许藏玉跑遍了黄泉渡,让他意外的是再也没有对他心怀不轨的小妖,相反那些小妖见他就跑,神色慌张。
他拦下一只眼熟的小妖,“你跑什么?”
铜钱小猫被他拎着后脖,哆哆嗦嗦抖个不停,眼神往下瞄了眼,“你你身上有渡主的味道,我不知道你是渡主的人,要是知道我绝对不会绑你的。”
夭寿了,这个人类好手段,居然让渡主把他标记了。
许藏玉在自己身上闻了闻,没察觉到什么异样,想着应该是和楚舒待久了不小心蹭到的。
看来楚舒给这些小妖造成的阴影不小,闻到点蹭上的味道就吓成这样。
铜钱小猫怀里抱着一捧白色的花,味道清新淡雅,许藏玉眼神一亮,“你的茉莉花在哪摘的?”
“茉莉花?”铜钱小猫愣了片刻,指着手里的花,“你说的是这个?在黄泉渡这叫梦欢,我在山崖上摘的,准备卖钱。”
铜钱小猫虽然很怕许藏玉,但是依旧把怀里的花抱得紧紧的,上次血本无归,就指着梦欢卖出去吃几顿饱饭。
“银子你不收,那鬼钱呢?”
许藏玉拿着楚舒给的一把从未花过的鬼钱在铜钱小猫面前晃了晃,果然看见他的眼睛一眨不眨盯着。
上次,妆娘收的就是鬼钱,这里与黄泉互通,鬼钱基本上就是硬通货。
许藏玉买了他的花,因为好奇,铜钱小猫多问了一句,“你买梦欢做什么?”
“给你们渡主泡茶。”
铜钱小猫的脸突然噌得红了,犹犹豫豫道:“梦欢不能放太多,你可取花晒干慢慢喝。”
“没事,我心里有数。”
对于烹茶许藏玉还算有所心得,茉莉花茶怎么泡味道最好他再清楚不过。
铜钱小猫面上不显,心里却冷哼一声,好个不知死活的人类,就会一些邪淫手段,难怪能把渡主勾搭上。
真不怕自己有一天死在渡主床上。
有花汲欲而生于黄泉,名为梦欢,简而言之,就是春药,一般黄泉纵欲的,或者有隐疾的小妖最喜欢,但都心里有数,买上个一两株就是极限了。
一个人类,哪来的胆子,全部收了,果真色字当头,不怕死。
许藏玉跑回去煮茶了。
说起来奇怪,黄泉的茶总有种苦涩的味道比不上人间的茶香,他加了三朵茉莉中和了下,才渐渐从这苦中嗅出一丝甜来。
许藏玉先尝了一口,那种涩苦果然淡了,取而代之的一种回甘,在苦涩之中叫人极为留恋。
他推了一杯放在楚舒面前,“尝尝今日的。”
楚舒尝了一口,眼眸闪烁,微微诧异。
“我加了几朵茉莉,怎么样,是不是很独特,不过还真有些奇怪,我尝起来不像是茉莉的味道,不知道是不是泡过头了。”许藏玉心里纳闷又喝了一口,依旧是没品出半点茉莉香。
楚舒笑而不显,眼神轻飘飘略过一旁养在花瓶中的白色小花,道:“应该火候太过,味道淡了。”
“淡了吗?”
许藏玉又取了几片花接着煮,隐秘的香味几乎充斥房间,又被锁死的窗户封住,没能泄露一分。
许藏玉越喝越甜,越喝越醉,不仅是他连楚舒同样如此,仿佛醉酒了一般眼神迷离。
“茶水不对劲!这不是茉莉。”
“当然不是茉莉,这是梦欢,合欢之花,一朝贪欢一朝梦,一花便是一梦,你放了九朵,是要与我共度九夕?”
楚舒完全是醉了酒的样子,白皙的脸上浮出血色,额上沁出汗珠,眼眸沉下紧紧勾在许藏玉身上,许藏玉蹭得坐起来,又因为腿软跌回去。
“你知道还乱喝。”
“师弟的一番心意怎好拒绝。”
眼底的清明被迷雾挡住,许藏玉恍惚间看见一条美人蛇缠了上来,猩红的蛇信子,嘶嘶吐在耳侧,不过身上的这条美人蛇血是沸腾的,他感觉自己快要被烫熟了。
胸腔里的血液在沸腾,许藏玉和美人蛇纠缠在了一起。
虽然畏惧美人蛇粗长的尾巴,但美人终究是美人,光看一眼就足够让人神魂颠倒。
色胆包天之下忘记了对冷血动物的恐惧,爬到美人蛇身上吻住对方猩红的唇,但感觉到一条蛇信子勾过时,包了天的色胆没抵过后背发凉的恐惧,许藏玉挣扎着一把将美人蛇推开。
他是昏了头,居然敢睡一条美人蛇,再美也是蛇啊。
许藏玉没跑出去,又被大蛇尾巴卷了回来。
美人蛇威胁着:“生条小蛇就放过你。”
这条蛇应该是发情了,他不该色欲昏头跑过来的。
更何况他根本生不出。
“人妖有别,生不了。”
蛇妖的爪子勾碎了他的衣服,声音低哑越发不耐,“生不生的出是我的本事。”
发了情的美人蛇是没有理智的,完全沉浸在展示自己本事的执念中。
三天过去,许藏玉累的腰都断了,为当初的一时口快后悔不已。
“你能生,你能生行了吧,不用再证明了。”
美人蛇反倒不信了,“能生为什么你肚子没蛇蛋。”
许藏玉气得骂人,“你脑子有病,人怎么可能生蛇蛋。”
美人蛇愈加努力。
许藏玉完全像是水里捞出来的,喉中干哑,“再继续我真要死了。”
“笑话,你一个化神的修士还能□□死。”
许藏玉欲哭无泪,“我不是修为还没回来。”
不然,怎么会蛇妖抓住。
美人蛇的灵力钻进他的血脉,和他的灵力纠缠在一起。
“你不是需要灵力,想要多少过来拿。”
许藏玉这才让自己提了一丝精神,在心里恶狠狠地想,看他不把这妖孽的灵力吸干,到时候恢复修为再狠狠收拾他一顿。
【www.dajux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