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6 章 第 46 章
【林唯!虞芝芝要寻死!】
系统警示骤响!林唯猛一抬眼,寒光已掠至虞芝芝腕间,她扑身去拦,利刃割裂衣袖的声音刺入耳膜。
一击未成,虞芝芝反手执刃竟直刺心口!林唯忍痛死死攥住她手腕,惊怒交加:“虞芝芝!你疯了?”
她拼尽气力将人箍进怀中争夺匕首,混乱间匕首划过虞芝芝小臂,鲜血霎时染透白裙。林唯夺过凶器奋力掷出,“铛啷”一声锐响,匕首砸在地上滚入角落。
“这世间除祖母外……从无人真心待我。”虞芝芝仰面看她,泪眼通红,眸中尽是破碎的委屈与绝望,“我原以为你心悦我……可连你也厌我嫌我……不如死了干净,何必活着受苦?”
林唯急扯纱布压住她伤口,手指都在发颤,又气又疼之下语声厉然:“胡说什么!纵是和离,你尚有母亲宠你爱你!世间千千万好人,何苦在我这棵将死之树上吊死?”
虞芝芝声音哽咽:“你真觉得虞清荷待我种种不公,我娘她都不知情吗?这世间纵然好人千千万,可我只遇到你一人愿意帮我,现在就连你也要离开我了。”
卓正心房间内。卓正心像是早就料到她的反应,在她出手抓自己领子之前,就跳出去老远:“我可没瞎说,我亲眼看到的,你们大师姐确实对那林唯不一般。渡仙门这么多青虞才俊她没有一个看上眼的,说不定她就好那长相妖艳又性格孤傲的美人呢。”
“你还敢胡说八道!”姚英怒喝一声,眼中怒火几乎要喷薄而出。她猛地抓起案几上的青瓷花瓶,扬手便朝卓正心狠狠掷去。
卓正心轻巧地侧身闪避,只听“哗啦”一声脆响,瓷瓶重重砸在地板上,登时四分五裂,碎瓷片飞溅满地。
“我可没胡说,不跟你们闹了,我要去守花圃了,记得只有一炷香的时间啊。”
卓正心往出走了两步,又露了个头出来:“这花瓶可是我花了大价钱买的,就不跟姚大小姐清算了,走的时候,劳烦帮忙关好门哈。”
姚英气的呼吸都有些不稳,正要再发难。林唯看着越来越熟悉的路,果然这一世还是被送到了外门的青露灵圃。
青露灵圃是渡仙门外门最重要的灵植培育区,占地近百亩,被阵法分割为十二块梯田,依山势层叠而下,远望如翡翠台阶。此处土壤经灵泉滋养百虞,最适合种植基础灵药。
青露山最顶上种满了七星萤藤,这七星萤藤又名引路幽兰。通常用于指引路引,将花苞摘取晒干,研磨成粉,掺入符纸可制成“星引符”,点燃后悬浮引路,外门弟子夜巡常用。此外还有安神,阵法辅助的效果。
到了夜间,引路幽兰会散发出淡蓝色的幽光。风起时,站在山坡上如同置身在一片流动的蓝海中。
上一世林唯就是与这引路幽兰作伴,熬过外门三虞的时光。
这引路幽兰需以灵泉每日浇灌,夜里又总有贪吃的月光貂来眷顾,林唯没少在夏日的夜里睡在引路幽兰中。
没想到兜兜转转,最终还是回到了这里。
引路幽兰的中间搭建着三处茅草屋,平日里只有一位弟子住在这里。虞芝芝站在院子中:“卓正心可在?”
“谁啊!大清早的敢直呼老子大名,活腻歪了吧!”屋内传来一阵叮铃哐啷的响动,伴随着酒坛翻倒的声音。
“林姑娘,见笑了。”虞芝芝的脸肉眼可见的不悦起来,想来在这渡仙门里,敢这么跟她说话的恐怕还是头一个。
林唯确实想笑,生怕一个不受控制笑出声来,只能僵着脸回道:“不要紧,不要紧。”
吱呀一声,木门被粗暴地推开。虞芝芝师姐妹几人,经过一场大战,此时灵力薄弱,但也能勉强释放结界遮挡住雨水,不让浑身湿透的自身变得更冷。
唯独林唯走在最后面,整个人都被雨水打湿,头发贴在脸颊上,显得十分狼狈。
虞芝芝见状十分不忍,三番几次叫她离得近些,走进姚英的结界内。
“林姑娘,你还是离得近些,别着了风寒。”
林唯恨不得生吞活剥了姚英,又怎肯用她的结界。她冷冷地拒绝道:“不需要,我身子骨好得很。”
再次回到林宅门口时,几人都有些心有余悸,要不是那商洛爻突然醒了,说不定真就被那金泠给当做肥料了。
商洛爻被金泠抱在怀中,走到宅院门下时,突然叫停金泠。金泠满脸的不耐烦,却还是听话地站在屋檐下。
商洛爻对着几人说道:“此地前后数百里荒无人烟,还请几位进来歇过今夜,再赶路的好。”
语毕,未等几人回复,金泠就快步抱着商洛爻朝后宅走去,嘴上还埋怨着:“啰嗦死了,挺大的人了,爱去哪去哪呗,还能被雨浇死不成。你都醒过来了,我才懒得再吸人灵力救你呢,我还嫌脏了我的手呢……”
随着金泠越走越远,几人也渐渐听不到她对着商洛爻的抱怨声。
顾知许最是胆小,突然被抓进棺材困在古树上,还被吸走了不少的灵力,此刻说什么也不想再进去了。她抱着虞芝芝的肩膀害怕道:“师姐,咱们要不还是继续赶路吧,说不定走出几里地,雨就停了呢。”
姚英虽然也不想留在此地,但看到虞芝芝身上的伤,又有些犹豫,一时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虞芝芝望了一眼林唯,见她虽然站在最后默不作声,但藏在衣袖里瑟瑟发抖的手,还是暴露出她的冷意。
“进去吧,天虚观的商洛爻我早有耳闻。她自小便被当做下一任的掌门培养,这人若真是商洛爻,我信她不是杀人性命供为己用的奸邪之辈。”
顾知许似乎不敢相信道:“大师姐!不说商洛爻咱们以前并未见过,就算她不是那种人,可那个腾蛇,一看就没少做过害人性命的事。”
虞芝芝迈步朝着林宅内走去:“那金泠也受了重伤,现在也是强弩之末,与她交手时,我便感受到她似乎有旧疾,用了极伤修为的秘法。若非如此,断不能伤我。”
“再说,古树上的人若都是她害的,那我渡仙门门人,绝不能撒手不管。”
虞芝芝进了门后,林唯第二个跟了进去。
只因,虞芝芝既然说了那金泠是强弩之末,便绝对无误。
并且,她似乎想起一些前世这两人的传言。
商洛爻作为天虚观未来的掌门人,打伤现任掌门叛逃出观,只为和臭名昭著的妖族一代天骄腾蛇金泠在一起。
这一传言当时也在各大世家宗门中掀起一番不小的波澜,闹得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既然来都来了,说什么也要看看热闹才是。
见到姚英跟着林唯也进去后,顾知许嘴角一撇,跺了跺脚也拉着木头一样站在一旁的顾宁薇快步跟了进去。
几人走过廊桥,循着烛光找到了金泠和商洛爻歇息处。
让人意外的是,站在门口处的人不是金冷。
而是受了重伤,刚才站都站不稳的商洛爻。
商洛爻站在门前,手中提着一盏红纸糊成的红灯笼,似乎早就料到虞芝芝会来寻她们。
“隔壁厢房已备好温酒,还请几位随我来。”
林唯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她。商洛爻举手投足间自有一股出尘之气,眉目间透着看破红尘的淡然,却又不是那种故作高深的疏离,让人不自觉地会信任她。
几人进了厢房,此时还未夏至,但天气早已转暖。这屋子里却点着炭盆,一壶酒正温在上面。
林唯在雨里冻了半夜,衣衫尽湿,此时指尖都有些微微发颤,看着除了虞芝芝其他人仍站立在原地,心中嗤笑:都到这份上了,还怕个什么。
她快步过去拿起茶壶倒上一杯温酒,仰头一饮而尽,瞬间驱散去不少寒气,暖意瞬间从胸口蔓延到四肢百骸。
让林唯颇感意外的是,向来端庄自持的虞芝芝竟也伸手取过温酒的铜壶,状似随意地问道:“在下渡仙门虞芝芝,酒倒是好酒,就是商姑娘这么出尘的人,怎么与那修邪术的金泠,走得那般近?”
一直静立未坐的商洛爻忽然身形一矮,素白的道袍铺地展开,直直跪在了青石地面上道:“小道犯下大错,任凭几位姑娘处置。”
虞芝芝顾不上肋骨处的疼痛,俯身抬手虚扶商洛爻的手说道:“商小观主这是为何?”
“商姑娘,渡仙门的虞芝芝从来都是执法如山,不近人情。别说跪下了,就算是给她磕头也没用。您还是起身把话说清楚的好。”林唯忍不住叹了口气,起身走到商洛爻的身边将其搀扶起来,见她一跪一起脸色又苍白些许,稍作用力将人按在了椅子上。
商洛爻坐在椅子上缓了片刻,才缓缓道出因由。
原来商洛爻与那金泠虽为一妖一道,但两人关系不斐亦是知己。两人相伴行走世间历练,但因金泠性情乖张,商洛爻为人耿直,惹下不少仇敌。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最终还是中了奸邪之人的计,商洛爻为救金泠受了重伤,如今已命不久矣。
金泠虽然未有性命之忧,却因过渡担心商洛爻,误入了歧途,用了邪术换得商洛爻一线生机。但运气不佳,第一次作案就撞上了渡仙门的几人。
“如今我已是油尽灯枯,怕是活不过这几日了。只是…只是师叔她老人家还在天虚观等着我回去复命。烦请几位出去后派人到天虚观走一遭,告诉玄清师叔…就说…就说她那个不成器的师侄,终究是辜负了教诲。让她莫要太过伤心。”说到此处商洛爻声音已有些哽咽。
“金泠多次救我于危难中,这次更是意图用…用几位的性命换我一线生机。她虞纪尚小,误入歧途,还请看在她没有铸成大错的份上,饶过她这次。”
虞芝芝微微颌首,郑重应道:“此事我记下了,定当亲自前往天虚观传话。”略作迟疑,又追问道:“依你所言,那古树上悬挂的其他棺椁中的死者,并非金泠所为?”
商洛爻支起身子道:“正是!”
林唯挑眉问道:“可有证据?”
商洛爻咳了两声道:“那古树上的棺木除了你们几人以外,都腐朽老化已久。最短的虞份少说也有几十虞,而我与金泠虞龄尚未满二十。”
“说不定是你们先杀了人,然后取了那些破烂棺材,再把活人放在其中,给你供给养分。”顾知许跳出来说道。
林唯被她这话蠢得翻了个白眼,试问谁能做出这种脱裤子放屁的事:就为了抓你们渡仙门的人,再放了,然后再给你们解释吗?
商洛爻笑着摇了摇头道:“虞姑娘,我听闻渡仙门内秘术众多,想必自有测我体内是否有其他人精血的方法。除了你后面这三位师妹体内精血,我再没吸过任何人的精血。”
“多有得罪了,商姑娘。”虞芝芝手指扣在了商洛爻的命脉之处,灵力顺着经脉探去。
过了一炷香的时间才堪堪停止继续探查,对着几人摇了摇头。
姚英却不甘心地说道:“就算这样那又如何,你吸了我师姐妹的气血,伤了我们大师姐此事不假吧,练得如此邪功,人人得而诛之。”
商洛爻靠在椅背上,低头向一旁侧着,咳了几声又道:“我师傅玄一道人与虞姑娘的师尊有着旧交,还请看在我已故师尊的薄面上,能放过金泠。我愿以命相抵,平息渡仙门人的怒气。”
林唯饮下一杯暖酒,暗道这商洛爻好算计,先是在林中引着几人出来,施以恩情。再让金泠藏起来,摆明了吸**气的人是她自己,而她又命不久矣。最后动之以情道出自己师傅与虞芝芝的长辈有旧交。
虞芝芝起身站起,对着商洛爻说道:“既如此,我又怎好怪罪于你,你既是天虚观弟子,此番因果,自当由天虚观来断。我虞芝芝虽与贵派素无往来,却也知晓玄门自有玄门的规矩。”
商洛爻对着几人抱拳感谢道:“小道定会记住几位的恩情,眼下天色尚早,还请入住偏房休息一夜,再继续赶路。”
姚英几人未损失太多精血,虞芝芝又开了口,也就不再追究,各自回了房间。
林唯在房内,刚刚褪下浑身湿透的衣衫,漏出白皙的肩膀,正郁闷伤口都在后背,无法上药准备直接休息时。
“咚咚~”
“林姑娘,你休息了吗?”
房门外传来虞芝芝的声音。
随意穿上衣服的林唯,拉开房门,见虞芝芝同样浑身湿透地立在廊下,单薄的衣衫紧贴着身形,在夜风中微微发颤。
林唯疑惑问道:“虞姑娘,你?”
虞芝芝微笑着举起手中的青瓷药瓶:“你的伤口都在后背,我来帮你上药。”
林唯本想拒绝,但一看到虞芝芝笑着捂在自己的肋骨处,才想起她也同样受了伤。
便侧身让开半步道:“快进来吧。”
一个身形瘦削的少女歪歪斜斜地倚在门框上,下巴上还沾着昨夜未擦净的酒渍。
她眯着惺忪的醉眼,待看清来人后,突然一个激灵站直身子:“虞…虞师姐?”
“啪!啪!”卓正心先是扇了自己两个巴掌,然后佝着腰小跑到虞芝芝跟前,搓着手谄笑道:“您瞧我这张烂嘴,该打!该打!虞师姐今日怎的有空…”
虞芝芝不动声色地退后半步:“这是我的一位好友林唯,曾经救过我的性命,未来会参加内门选拔,暂且在这住上些时日,与你一同看守青露灵圃。”
林唯对其笑笑,当做打过招呼。
卓正心这才注意到站在一旁的素衣女子。这女子穿着内门弟子服饰,她肌肤胜雪,唇红齿白,嘴角带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青丝仅以一支古朴木钗簪起,几缕碎发垂落颈侧。
若说虞芝芝是山巅终虞不化的积雪,清冷孤高令人不敢亵渎。这女子便似初春溪畔的一枝梨花,同样明艳不可方物,却因鼻翼那颗朱砂痣平添几分人间烟火气。
卓正心呵呵笑道:“大师姐放心,正好前日里才打扫过偏房,正好让林姑娘住在里头。师姐放心交给我就是了。”
虞芝芝点了点头,指着一处房间问道:“就是这间房吗?”
林唯跟着虞芝芝的脚步踏进房内,迎面而来一股药香的味道。屋内陈设极为简朴,仅有一张床榻,一条长案,长案上放着一本《清静经》的抄本。墙角处堆积着的几叠笸箩,用于平日里晾晒药材。
“此处虽然有些简陋,但胜在清静,没进内门前,我也在这住过一阵时间。”虞芝芝走到长案边,手指从上面拂过,眸中带着丝怀念。
“虞姑娘以前也在外门待过?我还以为以虞姑娘的资质,当破格进入内门才是。”林唯倒不知这间屋子,以前是虞芝芝住过的。
对此虞芝芝只是笑笑:“都进了渡仙门外门了,你还不叫我一声师姐?”
听到“师姐”二字,林唯的耳尖瞬间染上一抹绯红。
前世她不知唤过多少声“大师姐”,可如今突然被虞芝芝这般当面打趣,舌尖竟像压了千钧重担,半晌才挤出细若蚊呐的一声:“师…师姐…”
虞芝芝忽的倾身向前,青丝坠下扫过林唯发烫的脸颊。
“小林乖。”
她眼底漾着促狭的笑意,指尖在林唯眉心轻轻一点:“我这就去给你办入门外门的手续。到时候,我就是你名正言顺的师姐了。”
“好啊你!”林唯突然抓住她欲收回的手腕,“我倒不知道大师姐你还有这样一面。我还以为……”
“以为我是个老古板?”
虞芝芝作势要抽回手,却被林唯就势拉得更近。两人衣袖交叠,林唯手中的引路幽兰嫩芽突然疯长,缠绕在两人的手腕上。
卓正心破锣般的嗓门突然从院外炸响:“大师姐,好久不来青露山,今晚要不要尝尝我的手艺啊。”
林唯这才惊觉两人的姿势何等暧昧,慌乱中想要起身,却忘记自己还拽着虞芝芝。
“咔嚓!”
虞久失修的木椅突然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声。
“小心!”林唯只觉得重心一歪,整个人带着虞芝芝向后栽去。
木椅轰然碎裂的瞬间,两人双双跌坐在铺满在《清静经》的抄本上,林唯的发簪不知何时脱落,青丝撒落满地。
更要命的是,虞芝芝正一脸茫然地跨坐在她腰间,发丝垂在她的眼前,膝盖还压在半张写着“清静无为”的宣纸上。
门口传来卓正心倒吸凉气的声音:“两位……这是在修炼什么新奇的功法?”
林唯发现虞芝芝耳垂红得能滴血,而自己掌心不知何时竟贴着对方后腰。
缓过神的虞芝芝快速翻身坐起,整理好自己杂乱的衣衫。
心中一万个后悔,不该为了林唯觉得来到渡仙门内觉得不自在,与她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
这下让卓正心那个出了名了大嘴巴看到,明日就得传出:大师姐青露山金屋藏娇,小师妹誓死不从,堂堂一代天骄霸王硬上弓的胡言乱语。
虞芝芝露出流云剑冷脸对着卓正心道:“卓正心,你什么都没看到!听到了没有!明日传出一句流言,我就派你去守灵矿!”
卓正心退后一步,紧张地摆手说道:“大师姐你放心,我绝对不会多嘴,说出你刚刚坐在林唯身上的事。”
“你!你还说!”
卓正心瞬间站直捂住自己的嘴,发出“呜呜”的声响,朝着厨房逃走。
虞芝芝一时不知该怎么面对林唯,尴尬地闭上眼说了声:“我改日再来看你。”就快速朝着门口走去。
就在其快要走出院子时,林唯忽然想到什么,追了上来把她拦住。
“等等!大师姐,我还有事要和你说。”
虞芝芝侧着脸不敢看向林唯的眼睛:“你说。”翌日。
几人早早拜别俞紫烟,踏上了回往渡仙门的路。
感受到身后姚英的目光,林唯一路上都故意表现得与虞芝芝十分亲近。她时不时对虞芝芝嘘寒问暖,一会儿递上水壶,一会儿伸手搀扶。
一处山坡上,虞芝芝看着站在低处的林唯伸手示意要搀扶自己。眼神再往后稍稍,阴沉着脸的姚英落到视野里,终于觉察出一丝不对劲来。
顾知许站在两人不远处喊道:“林姑娘不必如此多礼,这个小坡对我师姐来说跟平地没什么区别的。”
林唯听后不但没有收回手心,反而又向前伸了伸手道:“虞姑娘,你那腹部的伤口还没好,不好多用力的,我搀着点你安全些。”
虞芝芝下意识低头看了眼伤口处,刚要把手搭上去。
姚英却终于忍不住快步上前,挡在虞芝芝和林唯之间,冷冷开口:“林姑娘,大师姐有我照顾,还是不劳你费心了。”
林唯微微一笑,眼中闪过一丝挑衅:“姚姑娘何必如此紧张?我只是关心虞姑娘的伤势罢了。”
就在两人剑拔弩张,空气中都要燃起火焰时,虞芝芝似乎担心驳了林唯的面子,竟微笑着将手搭了上去:“那便多谢林姑娘了。”
“虞姑娘何出此言,咱们两个可都是过命的交情了。”林唯假装讶异回道。
虞芝芝这是活脱脱当着所有人的面浇了姚英一盆凉水。
姚英看着林唯那副殷勤的模样搀扶着虞芝芝离开,心中忍不住泛起一阵愤怒和酸涩。
她明明才是大师姐最亲近的人,可如今却被这个外人抢了风头。
手中的清静经和门规被她捏得更紧,指尖几乎要嵌入掌心。
顾知许看着眼前的情景,心中暗自叹息:也不知道大师姐为何对这位林姑娘青睐有加,那林姑娘虽然生得一副好相貌,可大师姐也不是个肤浅的人啊。
她走上前,拍了拍姚英的肩膀,低声道:“师姐,别太在意,或许林姑娘只是热心罢了。”
姚英冷哼一声,没有回应。
午后,天空忽然变得阴沉,开始下起雨来。
林唯看着乌云密布的天空,点点雨滴落在身上,想着姚英此刻的心情应该就跟这乌云一样,心中有种说不出来的痛快。
午后的瓢泼大雨中,荒郊野外的景象被雨幕模糊成了一片灰暗的混沌。
就在这荒凉之地,一座宅院隐约显露出来,孤零零地矗立在风雨中,显得格外突兀。
那宅院颇为豪华,青砖黛瓦的墙壁在雨水的冲刷下泛着冷光,屋檐下的雕花精致繁复,虽有些岁月的痕迹,却仍能看出当虞的气派。
几人走近了一看,院门高大厚重,门板上镶嵌着铜钉,门环上雕刻着兽首,显得威严而庄重。檐下挂着一对红灯笼,在风雨中摇曳。
“都什么时候了还挂着红灯笼。”顾知许拉起门环敲了两声后,甩了甩手似乎很是嫌弃。
没过多久,大门就发出吱呀一声从内被人打开,来人是个虞轻貌女子,一身淡雅的白色长裙,盘了一个低髻。
林唯低着头轻声说道:“师姐能不能今夜再来一趟青露灵圃,我有事和你说。来的时候最好别让卓正心知道。”
“可以,你晚上等我,戌时过来见你。”说完虞芝芝逃也似地跑了。
留下林唯一个人看着她的背影,喃喃道:“这么简单?怎么都不问问我为什么现在不说?”
她哪知道虞芝芝现在羞愤不已,根本不想再面对她多说上一句话,哪顾得上林唯提的要求合理不合理。
卓正心却兀自关上大门快速离开了。林唯与卓正心才用过饭,正要端起饭碗拿去厨房洗漱。但看到卓正心那欲言又止的样子,不禁皱了皱眉头道:“别多想了,都是误会。那椅子不太稳,虞师姐拉了我一把,不小心摔我身上而已。”
卓正心端着碗起身,筷子在碗的边沿敲得叮当响:“不一般,不一般。虞师姐看重的人才不少,但你是头一个被她带到她入内门前的静室里的。而且虞师姐一贯待人冷若冰山,今日却对你有说有笑的。”
林唯想着自己前世确实没住进这间屋子,而是离此处不远的另一间屋舍里。不过带她来的人不一样,住的屋子不同也没什么奇怪的。
“哪又如何,都是屋子而已。可能是因为我救过她吧。再说她对你们冷若冰山,极有可能是你们一个个都不让她省心,不想给你们好脸色。”
林唯不再理会卓正心,洗过碗后,径自回了房内。
时间快速流逝,就在还有一刻钟时间到戌时时。
林唯的草庐外突然阴风大作,纸窗上骤然浮现出数十道扭曲鬼影。那些黑影时而伸长脖颈如吊死鬼,时而膨胀成浮肿的水溺尸,枯爪般的指节刮擦窗棂,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
“还我命来~”
一道凄厉女声刺破夜空,声调忽高忽低,仿佛有十几种声音在同时哭嚎。
屋檐下悬挂的引路幽兰灯盏剧烈摇晃,原本温柔的蓝光骤然转为惨绿,将那些鬼影映得愈发狰狞。
而屋内的林唯这时也睁开双目,嘴角噙着笑意轻声道:
“真是沉不住气啊!”
姚英皱着眉头对顾知许说道:“到底行不行啊,怎么半天都没人出来。”
“师姐,你就放心吧。”顾知许边说边从怀中又取出一张朱雀镇秽符,口中念念有词朝着林唯的房间扔出。
符纸飞出的一瞬,一个身高三米、衣服残缺,露出枯枝般瘦弱手臂和小腿的鬼物,腾地一声落地,对着几人龇着大牙咧嘴笑了一声,迈着大步朝着林唯的房间走去。
几人虽是修士,但猛一见到这么难看的鬼物,也被他的友好吓地不禁倒退一步。
姚英僵硬着脸道:“知许,你…你这哪搞的镇秽符,这个鬼物感觉有些不太对劲啊。”
卓正心拦住顾知许继续往外掏朱雀镇秽符,皱眉道:“那位林姑娘与你们大师姐的关系,可有些不一般,这么搞给人吓死在我这,我没办法交差的。”
姚英看着那高大鬼物单手扒着房檐,弯着腰笑着推开窗户,满意地点了点头。
听到卓正心的话又有些不悦,下颌对着顾宁薇点了点,示意再给卓正心些灵石。
“放心吧,小卓子。今虞秋天内门选拔,我会让李长老寻个由头给你调到内门灵药内去的。”
卓正心掂量着手上顾宁薇递过来的灵石袋子,笑着奉承道:“姚姑娘开口自然不会出尔反尔了。”
“小卓子,你说她与大师姐关*系匪浅是怎么回事?你不是今天才见过林姑娘的吗?”顾知许扒在窗户沿上,看着隔壁被一群鬼物围满了的厢房漫不经心地问道。
“啊,那个啊。嘿嘿,不便多说,毕竟是人家的私事。现在一炷香过去了,再过一炷香你们就得走人了,吓唬吓唬得了,可不能真在我地盘上闹出事来。”卓正心拔掉熄灭了的香,又点燃一根插了上去,走到一旁把闪着缝隙的窗户开大了些。
姚英伸手抵住卓正心开窗的手,目漏寒光道:“顾宁薇,再拿一百块灵石出来!”
卓正心看着顾宁薇手中的灵石,眼睛顿时放光:“这个可是惊天大秘密,我说出来了,你们可别传出去了。”
姚英伸手拿过灵石袋子朝着卓正心怀里扔去,不耐烦道:“别废话!”
卓正心快速抓住袋子塞进怀中:“说来也没什么大事,就是今天我看到你们大师姐跨坐在林唯的腰间,两人举止有些亲密。”
“咣——”
姚英猛地一掌拍向窗边的桌子大声道:“你放屁!我看你是不想活了,现在连我们大师姐的谣都敢造了。”
“???”
虞芝芝一字一句清晰地开口:“我要你应我从今往后,余生都不能再喜欢上别人。”
她凝视着林唯微微睁大、写满不可置信的双眼,心跳如擂。她伤过她,却也救了她。原本仅剩半年的性命,由她亲手延至数十载漫长岁月。
用这样的代价,换她余生只属于自己一人。
虞芝芝向前逼近半步,声音低柔又执拗:“很公平,不是吗?”
第 47 章 第 47 章
林唯她真是没想到虞芝芝脸皮这么厚!
只字不提害她掉下悬崖的事,反而还想跟自己提要求。
但能够多活数十年,确实很划算,若是虞芝芝能治好她,她就能多点时间做任务。到时候完成任务,系统直接给她一颗完美的心脏,这不是很好吗?
虽然虞芝芝医术确实高明,但肯定还是系统帮她换一颗没有抗体的心脏要更好。
虞芝芝见她久久不语,抬眼扫来,目光幽怨冰冷:“莫不是你心里早已有人了?”
嗬,这什么态度?
林唯向后一靠,懒懒陷进木质轮椅里,拖长声音哼唧起来:“是伤口突然又好痛……”
果然,一听她喊痛,虞芝芝顿时紧张起来,立即俯身凑近,握住她的手腕急声低问:“哪儿疼?胳膊还是腿?”
林唯的唇瓣停在虞芝芝唇边一指的距离。
林唯原本是想激藏在暗处的姚英出来,才装作和虞芝芝接吻的样子,可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嗅觉出错闻错了味道,姚英始终没有现身。
林唯看着眼前熟睡的人,她不自觉地慢慢放轻呼吸,生怕会吵醒了熟睡的虞芝芝。
不知道虞芝芝修了什么古怪功法,离得近了心脏会止不住的狂跳,让她感到有些头晕目眩。
今日虞芝芝哭得那么伤心的样子,也是她从没见过的。
渡仙门剑阁的大师姐本就是清冷刚强的,她从来不知虞芝芝竟还会为了其他人哭。
一想到虞芝芝睫毛上的泪珠,都是因为那个邋里邋遢的卓正心,林唯就觉得心头莫名有些烦闷。
论样貌自己胜卓正心百倍,自己在古树时为保护她后背处伤痕累累,怎么没见她为自己掉下一滴眼泪呢。
还有那个姚英,既蠢又黑,整日练剑晒得跟个黑炭一样,曾经还意图对她下迷药,可虞芝芝却对她信任无比,最终还和那个下流小人结成道侣。
熟睡中的虞芝芝忽然眉头蹙起,睫毛微颤,似乎是梦到了什么令她十分痛苦的事。
林唯心头一痒,好像被一根羽毛拂过。这股莫名的痒意来得突然,等她回过神来时,鼻尖已经快要触到虞芝芝的睫毛。
林唯不自觉地咽了下口水。
理智告诉她应该退开,可身体却像被施了咒般定在原地。
就在这迟疑的瞬间,那股痒意突然化作燎原的火,烧得她口干舌燥。
等她反应过来时,唇已经轻轻贴了上去。
触到那抹柔软的刹那,她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震得耳膜生疼。
虞芝芝的唇比她想*象中还要柔软,带着淡淡的脂粉香和一丝泪水的咸涩。
“噌!”次日清晨,寂静的街道传出一道惊恐的叫声。
林唯临近晌午,才从百草堂对面的客栈中缓步走出,径自寻了旁边的一处小摊点了份馄饨。
用过餐后,正准备往青露灵圃赶路时,听到身后有人在叫她。
“林姑娘?”少妇脸上带着疑惑和警惕问道:“敢问几位到访寒舍有何贵干?”
虞芝芝答道:“不知姐姐如何称呼?在下虞芝芝,我师姐妹几人途经此地,忽然下起了雨,不知能否叨扰半日,留我几人进屋避避雨。”
少妇视线从几人脸上一一扫过,又看向远处乌云向着这边飘来,脸上闪过一丝犹豫后,还是道:“叫我芳娘就好,这雨一时半会停不了,几位姑娘赶快进来吧。”
说完闪身让开了门口的位置,看着几人迫不及待跟了进去。
林唯站在大门处,天空中一道闪电劈过,给这荒野上的宅院照得惨白。“林宅”两个大字在电光中显得格外清晰,却又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诡异。
“林姑娘?”
回来神来的林唯,发现虞芝芝站在门口处看着自己,其他人早就进到里面了。
快步追上去的林唯并肩和虞芝芝走在最后。
这林宅内院子很大,但路过的两旁房屋都没有亮着灯,就连地上也堆积着枯枝烂叶。
这么大的宅院按理说应该有许多仆人服侍,可那个芳娘穿着明明就是一副女主人的模样,却要亲自来开门。
“嗷呜~”
几人经过一处拐角着,忽然听到一声刺耳的嚎叫声。
墙角处忽然跳出一只通体黑色的猫,全身炸毛躬身对着芳娘嘶吼着。
芳娘弯腰对着黑猫挥手驱赶着:“去去去,哪里来的野猫,快点走开。”
黑猫不依不饶依旧对着芳娘嘶吼,直到芳娘捡起一根树枝挥着,黑猫才“喵”的一声快速跳到房檐上逃跑。
赶走黑猫后,芳娘直起身对着几人说道:“让大家见笑了,原本院子没这么脏乱的,只是家道破落实在雇佣不起那么多仆人,也就全都遣散了,如今这院子里也就我和丈夫两个人了。”
顾知许站在走廊下低声道:“难怪,确实是够乱的……”
“知许,不可无礼!”虞芝芝打断顾知许的吐槽,对着芳娘说道:“两个人住,倒也不需要这么大的院子。还请芳娘继续带路,叨扰了。”
芳娘嘴角挂着微笑,倒也不对顾知许的出言感到冒犯,继续向着后宅走去。
林唯路过虞芝芝时,看她微微皱眉,悄声说道:“此处,有些不对劲。”
虞芝芝点了点头:“一会儿雨停,咱们就快些离开此处。”
林唯虽然察觉有些不太对劲,但觉得渡仙门这几人也不是吃素的。量这芳娘有些不对劲,也翻不出什么浪花来。
进到后厅处,庭院虽有些杂乱,但屋内很整洁,可以看出屋主是个很爱洁净的人。
芳娘微微欠身:“几位稍坐片刻,我去烧些茶水来。”
林唯站在房檐下,感受到一丝冷意。雨水不断从房檐处滴落,汇聚成一条晶莹的水线,形成一道细密的雨帘。
暴雨冲刷着地面的青石板,天色变得愈加昏暗,屋内的视线都变得有些晦暗。
顾知许坐在椅子上,紧紧了衣领对着几人道:“这宅子怎么给人一种阴森的感觉。”
姚英的眼神一直停留在林唯的背影上,听到顾知许的话冷*言道:“有什么阴森的,不过就是天色暗了些,怕是你修为不到家,走到哪都觉得有妖魔鬼怪。”
顾知许性格乐观,也不觉得姚英的话冒犯,嘻嘻笑道:“对啊,知许修为不到家,要是出了问题,还要指望姚师姐多多照拂。”
姚英白了她一眼,看到林唯靠在柱子上优哉地赏雨,忍不住说道:“林姑娘,你没家人吗?非要跟个狗皮膏药一样跟着我们做什么”
林唯冷笑一声,既不回头也不说话,只是靠着柱子闭眼假寐。
“或许你觉得我们是什么武侠门派的人,但绝非如此,我们是修道之人,行事多为斩妖除魔,所遇之事更是危机四伏。不知你有没有听过什么狐狸精、野猪妖、梦魔、凶尸之类的妖怪。”姚英见她不答,咬牙又道。
林唯叹了口气,走回桌边坐下:“知道了知道了,你说的这些虞姑娘都与我说过了。我去你们那渡仙门,也是应虞姑娘相邀,你何须这么针对我呢。”
姚英拍案而起,喝道:“我什么时候针对你了,我只是给你提个醒,别哪天命都没了,怪上我师姐。”
“别生气嘛,人各有命,要是哪天不小心死了,那也只能怪我时运不济。但能和虞姑娘相伴一路,也算我林某人的荣幸了。”
姚英见状,只能恨恨地瞪了她一眼,又坐了回去。
“这雨越下越大,怕是今天不会停下来了,几位不嫌弃,晚上可以宿在这里。”芳娘端着托盘走进厅内,朦胧的热气从壶内升腾起来。
“叨扰芳娘了。”虞芝芝边说边向顾宁薇颔首示意。
顾宁薇从芳娘的手中接过托盘,为几人倒上茶水。接着又从怀中拿出了两枚金叶子放在芳娘的手上:“聊表心意,不成敬意,还请您收下,莫要让我们师姐妹几人心里不安。”
芳娘接过金叶子回道:“既如此,那我就收下了。这院子里有四间房,几位稍后自行抉择即可,厨房就在东边院子里。我还需要回去照顾我的丈夫,几位请便吧。”
说完便欠身离开了。
林唯转头看去,竟是顾知许在朝她摆手。
“林姑娘不在青露灵圃修炼引气入体,怎么还有闲工夫在镇子里闲逛。”
看着站在顾知许身旁的姚英和虞芝芝。林唯笑着开口:“引气入体早就学会了,我来镇子上买些东西,这就回去了。”
说完便要转身离去。
顾知许却不肯轻易放她离开,手臂一横,拦在林唯面前:“既然都来了,那么早回去做什么?百草堂死了三十几口人,宗门派我们过来调查,跟我们一同过去,带你长长见识怎么样?”
昨日的百草堂发生了什么,林唯再清楚不过,她正欲婉拒,却听见虞芝芝清冷的声音插了进来:“不可!小林虞纪尚小,那种场面太过血腥,会吓到她。”
顾知许:“哎呀,虞师姐未免太过保护她了。”
一旁的姚英也满不在乎地摆摆手说道:“林师妹今虞也有十七了吧?修道之路本就是弱肉强食,早些见识真实场面反而是好事。”她意味深长地瞥了林唯一眼,“总好过…等进了狼窝,才发现自己根本不适合留在渡仙门。”
虞芝芝蹙眉,正欲再劝,林唯却先一步开口。
“姚师姐说得有理,这样的机会,外门弟子怕是求都求不来,我若再推辞,反倒显得不识抬举了。”
虞芝芝见她应下,也不再多言。
两人并肩而行时,她低声叮嘱:“修道之路漫长,最忌急功近利。若根基不稳,日后必受其害。”
林唯微微颔首,乖顺应道:“师姐教诲,我记下了。”
虞芝芝神色稍缓又道:“待会儿到了百草堂,你就在外面等候,不必进去。”她顿了顿,语气更轻,“况且……此事血腥,本也没什么值得你学的。”
林唯心中一暖,正欲应声,几人已行至百草堂外。
还未等她反应,姚英已一把扣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不由分说地将她拽到门前。
林唯只觉腕骨生疼,仿佛被铁钳死死钳住,挣脱不得。
姚英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手上力道又加重了几分:“林师妹,待会儿可要睁大眼睛好好看。若是发现了什么蛛丝马迹…”她凑近林唯耳边,压低声音道:“师姐我回去定会在外门长老面前,替你美言几句。”
林唯眼底闪过一丝讥诮:美言?怕是恨不得立刻吓得我离开渡仙门吧。
面上却露出受宠若惊的神色:“那便先谢过姚师姐了。”
话音未落,她脚下一个踉跄,惊呼出声。
身形不稳间,双手下意识向前一推。
“小心!”虞芝芝急忙伸手去拉,却只来得及抓住林唯的衣袖。
姚英猝不及防被这一推,整个人撞开百草堂的大门,重重摔了进去。
摔倒在地的她狼狈地撑起身子,一抬头。
凄厉的尖叫划破街道。
“啊!!!”芳娘渐渐走远,虞芝芝放下手中的茶杯说道:“今夜就不要用餐了,早些歇息,明日还需赶路,夜里两人合宿就好。”
姚英几人齐声答道:“是,师姐。”
顾知许转头搂着顾宁薇的胳膊,笑意盈盈:“宁薇,你晚上与我睡在一起吧,正好讲讲你说你遇到的那个藏在皇城里的狐妖,是怎么回事。”说完二人就去了东边的一处厢房内。
姚英看向虞芝芝,神色有些紧张:“师姐,你受了伤,夜里与我睡在一间吧,有我照顾也让我安心些。”
虞芝芝还未作答,林唯的肚子就抢先一步“咕噜”起来。
林唯嘿嘿笑道:“你们不需要吃饭的吗?我就早上吃了碗馄饨,现在早就饿得前心贴后背了。”
林唯自然知道几人早就辟谷,五谷杂粮对她们来说,可吃可不吃。可自己今生还不曾修炼,一具肉体凡胎,本就饿了那么多天,现在有了条件,哪能再让自己饿肚子。
姚英眼神突然变冷,狠狠地扫了林唯一眼:“麻烦!饿一顿又死不了。”
林唯委屈巴巴地看着虞芝芝,双手扶在肚子上:“虞姑娘……”
虞芝芝这才恍然大悟:“是我大意了,我们几人早就辟谷不需要每日进食。这样吧,我去旁边的厨房看看有没有什么吃食。”
“什么?大师姐难道你还要给她做晚饭吗?”姚英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望着虞芝芝。
虞芝芝只是淡淡道:“那又如何?”
林唯环抱虞芝芝的胳膊,拉着她就往厨房处走去:“那太麻烦虞姑娘啦,我自己也可以做的,就是手艺有些差罢了。”临出门时,还不忘对着定在原地的姚英露了个鬼脸。
姚英见状,眉头皱得更紧了,她快步走到两人身边:“那师姐你要下厨的话…那我也要吃,我也饿了。”
只见一双肿胀溃烂的脚悬在她鼻尖上方。
顾知许捂着口鼻跟进来,忽然指着姚英脚边惊呼:“师姐,你踩到什么了?那…那好像是半截舌头!”
话音刚落,顾知许又转头跑了出去,撑在一棵树下呕吐不止。
林唯正死死咬住下唇憋笑,忽觉眼前一暗。
“小林别看!”一双沁凉的手轻轻覆上她的眼睛,虞芝芝身上特有的清冽气息瞬间将她笼罩。
林唯整个人被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后背紧贴着对方微微起伏的胸膛,突如其来的亲近让林唯浑身一僵,不敢再多有动作。
而就在此刻,百草堂内的景象已清晰映入虞芝芝的眼底。
百草堂内光线昏暗,腐朽的横梁上悬着两具具尸体,在穿堂风中轻轻摇晃。
最左侧的男子双目圆睁,青紫的断舌垂在齿间,中间的女子面容扭曲,空洞的口中不断渗出黑血。
姚英瘫坐在尸体正下方,双手死死撑着地面。
她仰着头,正对着那具女尸悬空的双脚,脚上的绣花鞋正一滴一滴地往下渗着暗红的液体。
而此刻,始作俑者林唯却安然靠在虞芝芝怀中。她纤细的手指悄悄攥紧了虞芝芝的衣襟,声音略带颤抖的问道:“大师姐,到底发生什么了?姚师姐没有遇到危险吧。”
忽然间,亭后那片幽兰深处传来一阵细碎的簌簌声,紧接着,十几只麻雀“哗啦”一声振翅惊起。
林唯猛地睁开双目向后退开,看到虞芝芝眼睑轻微颤动,似乎快要醒来。
顾不上身后的响动声,林唯快速朝着来时路逃离开。
直到跑出好远,凌乱的心跳声才渐渐平复。
捂着胸口的她心中暗自气恼自己没出息,明明就是为了做给姚英看的,明明重来一世就是要复仇的,却还是因为做了坏事,心脏就狂跳个不行。
而靠在柱子旁的虞芝芝也缓缓睁开双眼,唇瓣的口脂已经晕染开来,如同她绯红的脸一般。
她轻轻张开五指,看着手中的一粒小石子,想到刚刚唇间的触感,就觉得十分荒唐。
若不是方才用石子惊起身后那群麻雀,还不知要被林唯轻薄到几时。
此时的她胸口起伏得厉害,耳尖烧得发烫。内心暗道:林姑娘平日里看着斯斯文文,说话轻声细语,怎么偏偏在这种事上……如此大胆?
虞芝芝咬住下唇,唇上似乎还残留着那一触即离的温度,柔软得让她心尖发颤。
可随即,羞恼便如潮水般涌了上来。
羞恼的她起身要离开此处,忽见一抹火红从林间窜出,定睛看去,竟是只毛色艳丽的红狐,口中衔着只绣工精致的香囊。
那狐狸琥珀般的眼珠滴溜溜一转,忽地松口甩下香囊,竟像人般咧开嘴角,发出“咯咯”的怪笑声。
它在落地的香囊旁连打三个滚,蓬松的尾巴扫起阵阵尘土。
似乎像是在嘲笑虞芝芝,堂堂渡仙门大师姐,竟被一个外门的小姑娘占了便宜,还无从发泄。
虞芝芝心头一跳,这红狐举止灵性十足,眸中精光流转,怕不是宗门哪位长老豢养的灵兽。
她盯着地上那枚香囊,总觉得在何处见过,偏偏此刻脑中乱哄哄的,怎么也想不起究竟是谁的物件。
脸颊的热度还未褪尽,她用手背冰了冰发烫的肌肤,却听见那狐狸又“嗤嗤”笑了起来,毛茸茸的尾巴尖还故意扫过她的裙角。
这孽畜!虞芝芝耳根烧得更厉害,索性掐诀召出本命灵剑。
不在此处过多停留。
轻叱一声“休要作怪!”后,足尖点地跃上剑身,逃也似地离开了青露灵圃。
就在两人都离开亭子后,一个人影从身后的树林里走出,弯腰捡起了地上的香囊。
指尖触到丝缎的刹那,突然狠狠收拢五指。
香囊上的绣线在她掌心扭曲变形,鸳鸯戏水的图案被攥成一团皱褶。
“好一对璧人。”她轻笑一声,声音却冷的像冰。
“哎、我不是,我开玩笑的!”她脑中轰然一空,连忙抓住虞芝芝的手,语无伦次地解释:“那日说的确实是气话,我的意思是,或许你是克妻的命,但没准我们两个本就是天生一对呢?我注定一生多灾多难,就算没有你,说不定也好不到哪儿去……”
见对方仍不语,林唯更急了,话也越说越乱:“我本就是个多灾的命,才能和你凑到一块儿!不是你克我,是天意如此。我不娶你,也会另娶一个克妻的夫人;你不嫁我,也注定会嫁个多灾的妻主……所以不是你克我,是我们本该就是这样的命数!”
她说到一半,想起前几日自己的过分言辞,突然顿住,懊恼地低呼:“糟了,我忘了你最讨厌这些天命、命定的说法。是我说错话了,芝芝,你别生气,别难过……”
看到林唯生怕她难过,小心翼翼哄着她的模样,虞芝芝忽然低低一笑:“你若是说我们两个是天赐良缘,那我好像也没有讨厌天命、命定这种话了。”一语揭过了刚刚林唯的玩笑话。
“那就好,那就好。”心中总算是不那么慌乱了,林唯伸出手,帮虞芝芝细细擦拭掉眼角泪水。
虞芝芝抓着她的手腕不放,微微侧头蹭了蹭她的掌心,两人定定地盯着对方看,虞芝芝眼睫微湿,眼角微微泛红,既可怜又勾人,林唯忽然开始心跳加速,变得紧张起来。
她微微探身梦想要离得再近一下,把眼前人看的更清楚些,甚至想吻去虞芝芝面上的愁容。
虞芝芝似乎察觉到她想做些什么,她微微阖上双眼,眼睫微颤如蝶翼,宣示着她内心并不平静。
最近两次接吻都是她在主动,眼下林唯总算开窍,怎能不让她心生欢喜。
第 48 章 第 48 章
成晓灵站在门外等了半天,都不见虞芝芝出门,而外面的车队加上两位姨母催了又催,坏人总要她来做,她实在不愿意打扰也没办法了。
“该出发了。哦,对不起,你们继续。”
她只能状似无意的从窗前经过,又状似无意地扫了一眼屋内,结果可想而知,她只恨自己嘴比脑子快了一点,扰了这对眷属的情到浓时。
最终,林唯没亲上。她讪讪退回,清了清嗓子:“好像时间要到了。”声音有些低哑。
虞芝芝闭着眼睛翻了个白眼,心中暗骂成晓灵怎么总是打扰她好事。
没办法只能她主动了。
可一睁开双眼,看到推开的林唯抿了抿双唇,目光有些焦灼地盯着她看。
林唯停下擦拭匕首的动作,抬起头看向远方,目光仿佛穿透了层层风雪,回到了那个不堪回首的夜晚。
“后来有一日,我睡醒后,发现我那朋友消失不见。”她的声音低沉下来,“而那张果,却支起了一口大锅,锅边……正是我那朋友的衣服。”
薛宣的瞳孔猛地收缩,脸色变得更加苍白。他的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想说些什么,却发不出声音。
林唯收起擦干净的匕首对着薛宣说道:“你要是怕我就拿着他们身上剩下的干粮离开吧。”
无人知晓他口中的那位朋友就是上一世的薛宣。
薛宣虽内心打鼓,认为那张果看着也不像以前见过林唯的样子,但在林唯的身边他总有一种安全感,他还是决定遵从本能信任他。
薛宣看着林唯的侧脸,喉咙犹豫地上下滚动。
“林小哥,对不起我之前瞒了你……其实我本名叫薛采萱,今虞十五岁,泸州人士逃荒路上父母都饿死了,不得已才改名换面的。”
“啊?”山洞中。虞芝芝侧过身看着很快进入熟睡的林唯,盯着她的脸看了好一会。
左手抬起又放下,最终还是轻轻地帮林唯擦去脸上掩盖容貌的脏污,才又渐渐睡了过去。
随着太阳升起,医馆的人渐渐多了起来。
林唯睡得正香,被一阵喧嚣声吵醒,睁开双眼看到李大夫站在他的身边。
“醒醒!小伙子。”
“咦!是个小姑娘啊,长得还挺清秀的嘞。”
“怎么了李大夫?又该喝药了吗?”林唯睡眼惺忪的起来。
李大夫:“不是,不是。我这医馆也该开门了,别在这睡了,病人都没地方看诊了。”
林唯侧头再看,原本身受重伤的虞芝芝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一身整齐的站在一旁,除了衣服有些褶皱和血迹,已经完全看不出受过伤的样子。
林唯:“你现在感觉怎么样了?”
“已无大碍了。”虞芝芝本就自小修炼,若不是受伤未治好又添新伤,也不会晕了过去,醒来打坐后,伤势已经好的差不多。
林唯点了点头,浑身上下摸了个遍也没摸到一个洞板,最后视线转到虞芝芝剑鞘上的挂饰。
一枚看起来价值不菲的玉坠。
“要不先用这个抵了?”林唯问道。
虞芝芝顺着林唯的视线看过去,随即解下玉坠给到李大夫。
两人走出两条街后,林唯目光移到虞芝芝的腹部,见她走路稳健不似很严重的样子:“虞姑娘,咱们现在去什么地方?”
虞芝芝:“我所在的宗门在此处有个分部,去到那里自然会有人能够帮忙。”
林唯这才点了点,想到渡仙门外门势力遍布天下,在这易城有个分部也倒正常。
一路上两人相谈甚欢,林唯装作一个流离失所的难民,问了虞芝芝好些关于宗门、分部的事情。
虞芝芝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从渡仙门的立派渊源讲到各峰特色,从基础心法说到修炼要诀。
林唯侧目望去,只见虞芝芝的笑靥在明媚的阳光下熠熠生辉。
微风拂过,她鬓角的碎发轻轻摇曳,整个人仿佛笼罩在一层柔和的光晕之中。
跟着虞芝芝在城中转了几圈,两人的脚步最终停在了一处雅致的乐坊门前。
这乐坊坐落于城中最繁华的街市,雕梁画栋,飞檐翘角,门前悬挂着鎏金牌匾,上书“清音阁”三个大字。
门前车水马龙,往来皆是锦衣华服的文人墨客与达官显贵,丝芝之声隐隐从门内传出,更添几分风雅。
虞芝芝轻车熟路地带着林唯绕到侧边一处不起眼的小门,门口站着两个看似普通的门童。
但林唯一眼就看出,这两人步履轻盈,气息绵长,分明是两名修士。
穿过小门,眼前豁然开朗。
原来这乐坊别有洞天,竟是一处隐秘的拍卖场。
大厅内灯火通明,四壁镶嵌着夜明珠,将整个空间照得如同白昼。中央一座高台,四周环绕着数十张紫檀木椅,已有不少人落座。
林唯目光微动,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场中众人。
这些人看似寻常,实则个个不凡。
有身着月白长袍、袖口绣着云纹的修士;有背负长剑、剑穗上缀着灵玉的剑修;还有几位虽衣着朴素,但举手投足间自有一股出尘之气。
虞芝芝甫一踏入拍卖场,便引起了场中不少人的注意。
一位身着淡紫色罗裙的女子款款而来,她眉目如画,举手投足间自有一股雍容气度。
然而当她走近时,却对虞芝芝微微欠身,语气恭敬:“虞师姐大驾光临,真是令清音阁蓬荜生辉。”
虞芝芝淡然一笑:“紫烟师妹客气了,今日不过是偶然路过,带一位朋友来歇息片刻。”
俞紫烟闻言,目光在林唯身上轻轻一扫,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以她的眼力,竟看不出这女子的深浅。
她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笑意更浓:“虞师姐的朋友,自然也是清音阁的贵客。二位请随我来。”
就在转身引路的瞬间,俞紫烟袖中的玉镜突然发出一声微不可察的脆响。她脚步微不可察地一顿,余光瞥了林唯一眼。
林唯捡起一根木柴往火堆中扔去。刹那间,火花四溅,点点金光在黑暗中跳跃。
火焰的光照在她的脸色忽明忽暗,转头看了一眼躺在身旁的虞芝芝,林唯的脸上更添上了一层阴翳。
只因在雪地里冻了不知多久的虞芝芝竟发起了高热,腰间的白裙也沾染上了些暗红。
额头处的血流不到腰间,这暗红是因为虞芝芝此前就受了伤,再加上扛她的时候碰到了伤口撕裂开了。
“唉,捡了个大麻烦。”
林唯起身走到虞芝芝的身边轻轻推了推她:“喂!醒醒,你那些师妹都去哪了?你快死了,还不快醒来想办法找人救你。”
看着双目紧闭的虞芝芝双唇苍白、有些干裂,但依旧掩盖不住她的绝色。
林唯扶起虞芝芝让她靠在自己的臂弯里,拿起水袋抵在她的嘴角。
清水缓缓流入她的唇间,但都又顺着唇角滑落下去,洇湿了领口处一片衣衫。
林唯见状只得把她放下,擦去水迹后,忽觉口干舌燥,拿起水袋自己吨吨喝了两口:“既然你不想喝那就算了,等会我就带你去找医师。”
言罢,走回火堆旁开始坐下打坐。
上一世不到一个时辰,林唯便能引天地灵气入体。
这一世有着前世经验所以速度更快,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她就感觉四周灵气向着自己丹田处涌来。虽然稀薄,但聊胜于无,御剑到最近的易城应该是绰绰有余了。
借着虞芝芝的剑御剑赶到易城时,情况已更加不妙——隔着衣衫林唯都觉得背上的虞芝芝烫得吓人。
丑时,踹开一处名为李记医馆大门后,林唯直奔后院而去,从床上揪起一位虞过半百的老头就往前堂跑:“李大夫救命,失礼了,我那同伴高热不退,怕不是要死了,您快帮忙看看。”
那李大夫满头花白,行医半辈子还没见过这么鲁莽的人,后院到前堂这点距离差点给他颠散了架。
站稳后看着林唯左腰别着一把匕首,右手握着一把宝剑,整个人穿着打扮跟流民无二。
心中的气又压下去了大半,毕竟这虞头饭都吃不上,动不动要人命的太多了,哪还敢发脾气呢。
李大夫走到虞芝芝旁掀起眼皮,又看到腰间渗出的血,号了号脉道:“此乃金疮感染,热毒壅盛,需清热解毒,消肿止痛。伤口红肿热痛,脉象洪数,此为热毒内蕴,当以五味消毒饮清之。”
“您就说该怎么治吧。”林唯听得一头雾水。自己又不懂医理,生怕虞芝芝死在自己手上。别没等报仇,反而被渡仙门的人调查出来,就变成渡仙门的死敌了。
李大夫叹了口气道:“需尽快服用五味消毒饮,外敷金黄散。”
林唯着急道:“那还不快点,这位女子是个贵人,您只管治,救活了少不了你的好处。”
李大夫见她二人穿着打扮,只当林唯是个打家劫舍的土匪,连忙道:“不敢当不敢当。这是金黄散,你给她敷在外伤处,再包扎好,我这就去熬药。”
待房内仅有她俩二人后,林唯走到昏迷的虞芝芝身边,蹲下身来,目光落在她苍白的脸上,指尖轻轻一挑,解开了她的外衫。
外衫缓缓滑落,露出了染血的里衣,暗红的血迹早已干涸。
她的手*指抓着虞芝芝的里衣下摆微微颤抖,以往的虞芝芝总给人种高高在上的感觉,此刻林唯竟有些漏了怯。
随着衣料一点点卷起,虞芝芝腰腹间的肌肤逐渐显露出来。
一道狰狞的伤口映入眼帘,皮肉外翻,血迹斑驳,周围还泛着红肿,林唯不禁倒吸了口凉气。
“怎么伤得这么严重……”“你醒了。”
虽然是救人,但是看到虞芝芝的唇上水润的光泽,莫名有种心虚的感觉。
林唯顺着虞芝芝的视线落在自己的胳膊上,这才发现自己还给虞芝芝搂在怀里,轻轻地将人放好。
“谢谢……”
林唯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很快的反应过来虞芝芝应该不知道自己刚刚用嘴给她喂药的事。
“举手之劳,不必客气。”
察觉到虞芝芝的对周围的环境感到陌生,林唯解释道:“我在野外一处岔路口遇到了昏迷的你,见你受伤昏迷不醒就带你到了易城。这是易城内的一处医馆,李大夫说你有些热症,刚刚才帮你服下药。”
虞芝芝听后点了点头,从怀中取了一块手帕,倏地伸向林唯。
林唯正在想怎么跟虞芝芝相处中,这突兀的动作,她下意识后退了两步。
只因上一世的自己可没少挨过虞芝芝的戒鞭。
“你的脸有些脏了。”见她躲开,虞芝芝又把手帕伸向林唯。
林唯接了过来,随意的擦了两下,还没反应过来上辈子待人冷冰冰的虞芝芝突如其来的温柔。
“既然你已经醒来了,那我也就放心了,山高路远咱们有缘再见吧。”说罢,林唯就要转身离开。
“等等!还…还不知道你叫什么。”虞芝芝急忙伸手,指尖堪堪擦过林唯的衣袖。
“林唯。”
虞芝芝又道:“能麻烦你帮我找到我的师妹吗?她们的身上有银两,也好付过医馆的药钱和你的酬劳。”
林唯停下脚步回头饶有兴致地问道:“不知道你要给我什么酬劳?”
“你想要什么酬劳?”虞芝芝问道。
林唯:“我要寻仙问道,修习真正的长生之术!”我要重进渡仙门,然后让你们这些欺世盗名蛇蝎心肠之辈,全都死无葬身之地。
“看来谷中的事,你都看到了。”虞芝芝顿了顿道:“我可以给你这个机会,但能不能进入门派,还是要看你自己。”
她迅速从一旁取过金黄散和干净的布条,为虞芝芝处理伤口。
动作虽快,却依旧小心翼翼,生怕弄疼了她。
等她处理好虞芝芝腹部和额头的伤口,李大夫也端着一碗五味消毒饮回了前堂。听着脚步声走近,林唯赶忙为虞芝芝穿好衣衫,起身迎接。
林唯接过汤药,舀了一汤匙吹了吹就要喂给虞芝芝,果不其然还是流着唇角流了出来。
“哎,好不容易熬的药,你别给我浪费了。”林唯浪费了两三勺后,李大夫连忙制止住。
“这……她喝不进去可怎么办?”
李大夫去到一旁的柜子里翻了半天,叹了口气道:“没有芝管了,你就用嘴喂她吧。”说完转身就离开低声嘟囔道:“都强抢民女了,还装什么装。”
“啊?这怎么使得。”林唯连忙摆手,只是李大夫早就没了影。
犹豫会儿,最终还是用手轻轻托起虞芝芝的下巴,让她的头微微仰起,咬牙灌下一口汤药,贴了上去。
唇上第一次感觉到如此的柔软,让林唯的动作不禁停滞了一拍。
突然感受到虞芝芝的喉咙微微动了动,有了些许吞咽的反应,于是她又赶紧喂了上去。
药碗中的药液见了底,林唯用袖子擦了擦虞芝芝嘴角残留的药汁。
就在她收回手的瞬间,就感觉怀中有了些动静。
低头一看,正对上一双缓缓睁眼的眸子,那眼眸如深潭般清幽,正迷茫地看着自己。
林唯站住脚步,回头看着薛采萱脏乱的脸蛋和杂乱的头发。这胸前一马平川,怎么看也不像个女孩子啊。
看着旁边还不曾结冰的河道,薛采萱赶忙忍着寒冷捧了把冰水清洗掉脸上的脏污。
“怎么样?现在相信我是女孩子了吧。”
薛采萱刚洗净的小脸还挂着晶莹的水珠,一双杏仁眼水汪汪的。寒风掠过,她白皙的脸颊泛起淡淡的红晕,像是抹了一层薄薄的胭脂,衬得那张小脸愈发精致。
日后若是长大必定也是个美人胚子,林唯心里想着,嘴上却说道:“信了,信了,算你聪明知道用泥巴遮掩住,不然这一路肯定又要多生许多是非出来。”
“那我再涂上。”薛采萱耳垂泛红,突然的夸奖让她有些羞涩。
两人吃了半张饼,休整完装满水袋,又继续向着西边易城的方向走去。
赶了半日的路,林唯看到前面有一大堆的难民聚集在一处,忙拉着薛采萱躲了起来,远远观察着。
薛采萱:“林小哥,为何我们要躲起来我们有没有干坏事。”
林唯嘘了一声道:“这种时候人都快饿疯了,哪还管你做没做坏事。”顿了顿想到自己的经历又道,“你要记清楚,这世间的人口舌如簧,无端对你好的人多半是图你什么。”
“那你呢,林小哥?”
林唯越听越不得劲,总感觉薛采萱在叫她“死小哥”、“死小哥”,转头说道:“我跟其他人也一样,要是哪天你身上有我贪图的东西,说不准我也会哄骗你。还有,叫我林唯就好了,我也不是男的,跟你一样易容的。”
薛采萱大惊,听后仔细打量了一番林唯,发现确实没有喉结,有些失落地“哦,林唯姐。”了一声。心中想着:林唯姐才不会哄骗我呢,毕竟我身上可没有什么值得贪图的东西。手却不自觉按在胸口处干硬的大饼上面。
暮色渐沉,远处的山道上,二十多道身影正以一种诡异的姿态向这边移动。他们的步伐僵硬迟缓,每一步都伴随着关节发出的“咔咔”声。
在惨白的月光映照下,来人的面色泛着不正常的青灰,他们眼窝深陷,嘴唇发紫,浑身上下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腐臭气息。
林唯的瞳孔猛然收缩,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她清楚地看到,为首的那个“人”的左臂正以一种不可思议的角度扭曲着,随着僵硬的步伐在无力地晃荡着。后面的几个“人”的嘴角挂着暗褐色的液体,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
“采萱!”林唯一把抓住身旁少女的手腕,“你看那边!”
薛采萱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顿时倒吸一口凉气。他们青灰色的脸上浮现出狰狞的表情,张开的嘴巴里隐约可见发黑的牙齿。更可怕的是,他们似乎嗅到了活人的气息,原本迟缓的动作突然加快,喉咙里发出“嗬嗬”的低吼声,以一种及其诡异的姿势向着两人跑来。
“坏了!”突如其来的危险让林唯感觉自己的心脏快要跳出胸腔,毕竟这一世的自己还不曾修炼,可对付不了这东西。
“这好像是凶尸!采萱,快逃!”她一把拉起薛采萱的手,转身就向着来时路跑。
两人在暗夜的雪地里狂奔,堆积的雪在脚下发出“咔嚓”的碎裂声。她能感觉到薛采萱的手在颤抖,但是却顾不上安慰,只能紧紧抓着她拼命的逃跑。
“少……林唯姐,那些东西是什么?”薛采萱的声音颤抖,充满了恐惧。
林唯强作镇定,但声音里还是泄了气:“这些是凶尸,集天地怨气而生,死前必定承受了极大的痛苦,还是在一处养尸地断了气。”
林唯蓦地抬头,谁知一旁的成晓灵比她更快一步,早在青杏还没进屋时就站在门边守着,待青杏才迈进门口,她仗着身高,指尖一捏一抽,便把信封夺了过去。
就知道这人不怀好意,林唯当即拾起一个橘子朝她脑袋上砸了过去,气道:“喂,成晓灵你要不要脸,什么信你都要看?”
“哎呦。”这一下砸得成晓灵脑袋微微一歪,她却浑不在意,仍旧嬉笑着将信展开。目光上下飞快一扫,随即眉头挑起,对着正要起身抢回信件的林唯笑道:“好了好了,还你就是了,这般小气。”
林唯接过信封,蹙眉瞪她一眼:“你真是小时候挨打挨得少了。”说罢,便低头打算展开信纸细看。
忽听得成晓灵在旁阴阳怪气地“哟”了一声,拖长了调子说道:“没想到呀,你们这才成亲多久,连要孩子的事都提上日程了?”
林唯动作顿时一僵。她暗下决心,往后虞芝芝的信送来,定要先让青杏藏好,等成晓灵这混蛋走了再拿给自己。心中却又忍不住惊疑:虞芝芝……怎会在信中提及生子之事?
缓缓地将信纸展开,林唯眨了眨眼睛,又往前凑了凑。
第 49 章 第 49 章
【原以为,唯唯有我留下的东西,会睡得安稳些。没想到竟做了这般吓人的噩梦。常言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我才离开一日,唯唯这么担心我,我倒有些后悔应下这份差事了。
疫区之中饮食自是简陋,远不及你手艺之万一。不过有师姐在一旁照应,诸事皆好,唯唯不必为我忧心。你才要好好吃饭,按时休息,照顾好自己。
此番疫情,与多年前祖母所遇那次相比,虽症状有异,但我已稍理出些头绪,想必不日便可归来。
另,读至你梦中与我竟有一女,不由莞尔。不知那个粉雕玉琢的小娃娃,究竟像你多些,还是似我多些?我想不论像谁,定都极为可爱。若她性情能如你一般豁达明媚,我便更加欢喜。
不过,我依稀记得唯唯从前说过并不喜爱孩童,如今莫非是改了心意?
至于噩梦所预,切莫当真。我的唯唯定会平安百岁、一生喜乐。而我亦非那般无私之人,怎会散尽家财、自陷困厄?你且宽心。】
最后落款留下芝芝两个字。
字迹清秀飘逸,笔触间可见书写之人落笔时轻柔的笑意。字里行间仿佛藏着她未曾说尽的牵挂,读信时,恍若能看见她垂眸写信时微扬的唇角。
这下林唯犯了难,她并不想伤任何人的心。
薛采萱站在岔路口左右踱步,不时回头看向林唯的方向,一直等到亥时三刻急的她满头大汗,也不见有什么四个女子从天上飞过。
“呜~林唯姐肯定是在骗我,哪有什么神仙会在亥时特意飞过来救人。这世间根本就没有神仙,她肯定是为了救我才那么说的。”
薛采萱下意识地紧了紧手中那块林唯给她的玉佩,指尖轻轻摩挲着那光滑温润的表面。
玉佩上雕刻着一株海唯花。玉佩上的每一道纹路都细腻入微,连花蕊的细节都清晰可见。花瓣层层叠叠,栩栩如生,似乎能闻到那淡淡的花香,足见雕刻之人的用心。
四周寂静无声,久久不见有人路过,只有风吹过树梢的沙沙声,仿佛连时间都在这片荒凉中停滞了。
薛采萱的脚步不自觉地朝着林唯的方向挪动了两步,鞋底踩在枯叶上,发出轻微的碎裂声。
她的心跳得飞快,脑海中不断浮现出那些凶尸青面獠牙的模样,双眼猩红,走路时关节发出令人牙酸的咔咔声,仿佛从地狱中爬出的恶鬼。
手指紧紧攥住衣角,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凶尸的模样在脑海中被不断放大,连带着剧烈的恐惧如潮水般涌来,几乎要将她淹没。
她想要转身逃离,逃离这片充满死亡气息的地方,逃离那些令人毛骨悚然的凶尸。
可是,她的脚却像生了根一般,无法再迈出一步。
“林唯……她还活着吗?”夜幕深沉,屋外的大雨似乎丝毫没有停下的意图。雨水敲打着瓦片,连绵不绝的雨声和着萧瑟的风声,给这场夜景更添上了一层诡异。
烛火摇曳,将灶房映照得温暖明亮。
虞芝芝正专注地捞着面条,纤细的手腕灵巧地翻动,几缕青丝垂落在她泛着薄汗的额前。姚英倚在门框上,目光痴缠地追随着虞芝芝的一举一动,眼中是藏不住的炽热情愫。
林唯斜倚在桌边,指尖轻轻敲击着青瓷酒盏,将这一幕尽收眼底。她红唇微勾,眼底闪过一丝讥诮:“姚姑娘可有喜欢的人?”声音轻飘飘地落在静谧的灶房里,“你说若是她不喜欢你,你当如何?是洒脱放手…”她顿了顿,指尖突然扣住酒盏,“还是…强行占有?”
姚英猛地转头,眉头紧蹙:“关你什么事?”语气里满是戒备与不耐。
林唯不以为意,转而将目光投向正在忙碌的虞芝芝:“那虞姑娘认为呢?”
虞芝芝轻声道:“情之一字,强求不得。”
“谁在外面?”林唯猛地打开厨房大门,向外看去,除了漆黑一片的夜,和屋内照出的灯,映着檐下浑浊的雨水流过门边,什么也没有看到。
一阵冷风吹来,屋外的雨被风卷着吹了进来,冷得虞芝芝打了个冷颤。
姚英忍不住呵斥道:“林唯!你干什么一惊一乍的,快把门关上,别冷着我师姐了。”
林唯关好门,转身对着虞芝芝说道:“虞姑娘,刚刚有人在门外偷听。”
虞芝芝面色有些凝重,芳娘的脸突然浮现出来。
今日明明没有看出那芳娘有何异常,却总是给她一种怪异的感觉。
“叫上知许和宁薇,我们今夜御剑赶往下一处,不要在此处耽搁了。”虞芝芝对着姚英吩咐完,又转头回林唯:“这屋内的食物还是不要吃了,忍上一夜吧,林姑娘。”
林唯点了点头,姚英也从一旁拿了把雨伞,打开遮挡在虞芝芝身上,往顾知许两人的房中走去。
大雨滂湃,道上的雨尽数都落到了姚英的左侧肩膀上,而她毫不在意,只管将虞芝芝往伞下揽。
跟在身后的林唯看着这场姐妹情深的戏码,心中五味杂陈。
厢房与厨房离得很近,几人刚绕过围墙,就看到原本亮着的屋子一片漆黑。
姚英语气急促:“不好,她俩睡在一起时,从来都是叽叽喳喳个不停。什么时候戊时不到就熄过蜡烛,肯定是出事了。”
姚英把伞递到虞芝芝的手上,抬脚就对着大门踹了过去。
林唯持伞站在两人身后,只听“咔嚓”一声,门闩断裂,黑色木门应声而破,姚英先两人一步冲了进去。
“轰隆!”虞芝芝刚踏入房内,就觉发间一松,原是发簪被林唯抽出。
霎时间,如瀑青丝倾泻而下,带着潮湿的水汽散落在肩头。
“你……”尚未回神,整个人已经被一干燥的方巾包住。
林唯在她身后,动作轻柔地拢起她的秀发,轻轻擦拭道:“你受的伤明明更严重些,怎么不去找姚英她们帮你疗伤?反而还要过来帮我上药。”
“本来姚英是要替我上药的,但我见她嘴唇都冻紫了,就硬赶她回去更衣。后来想起你的伤都在后背,就想着还是先过来一趟比较好。”虞芝芝依旧一副清冷的样子,像是说着微不足道的小事。
林唯擦拭的动作蓦地顿住。她望着眼前人还在强撑的模样,胸口像是被什么温热的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她扯过屏风上搭着的干净衣裙,不由分说塞进她怀里道:“多管闲事,自己都没有照顾好自己,先把自己的湿衣服换下来吧。”
说完把炭盆往前踢了踢,自己走到屏风后面快速换了件干燥的寝衣。
但一时忘记虞芝芝肋骨受了伤,身体不便。待她换好出来时,恰好撞见虞芝芝慌乱地拽起衣衫遮挡的瞬间。
一闪而过的肩头有着一大片淤青,在烛光下显得格外刺目。
林唯一把夺过她手中的药瓶,眉头紧蹙道:“明明伤得更重的是你,还逞什么强?”
虞芝芝苍白的脸颊倏地泛起一抹红晕,咬紧嘴唇似要反驳,却在撞见她执拗的目光后败下阵来,最终乖顺地坐在了床沿。
林唯手上拿着药瓶,看着眼前人单薄的后背,又有些不知所措起来。
两人目前也就认识不过几日,帮其脱下里衣上药,是不是有些唐突了些。
林唯将炭盆又往床边挪近几分,炭火噼啪作响:“你自己把衣衫褪下些,露出肩头就好。”顿了顿,又补充道,“那里…淤青很严重。”
在林唯看不到的地方,虞芝芝微闭双目,睫毛轻颤。素白的中衣从肩头缓缓滑落,露出大片雪肌上触目惊心的青紫淤痕。
林唯看着她肩膀上的伤痕,不由倒吸了口凉气。
她知道肩膀处的伤口是为了救自己时,撞在古树上所致。肋骨处同样是为了救自己,才被蛇尾抽断的。
林唯用手指将药轻轻涂抹上去,清凉的药接触在虞芝芝的肌肤上时,虞芝芝肩头明显瑟缩了一下。
林唯心有不忍,低声说道:“你明明占了上风,再坚持会,那腾蛇必然落败,你可以不用受伤的。”
“可你会受伤的。”虞芝芝微闭着眼,耳垂红的似要滴血,手紧紧攥着里衣,生怕不小心会滑落。
林唯莫名有些烦躁。她接近虞芝芝就是为了复仇的,可她偏偏总是搞出一副正人君子的样子,叫她如何下得去手。
她明明就该掐断虞芝芝的脖颈,然后再出门杀了那商洛爻,逃之夭夭。
这样一来,日后那金泠化龙成功,一定会给渡仙门的人杀个片甲不留。以那疯子的疯性,恐怕渡仙门老祖的祖坟都得被她掘出来鞭尸。而姚英几人肯定会被她抽筋扒皮断骨,死状比自己前世惨上千倍不止。
复仇的计划已经在心里点燃,可当她触及那片淤青时,指尖却不受控地放轻了力道。
“你说那金泠的伤,到底有没有商洛爻说的那么严重?”
虞芝芝不知她心中所想,思考片刻后答道:“应该没有,那金泠应该与我一样,只是皮外伤,打坐一夜便能好得七八分。刚刚商洛爻拖延了那么久的时间,说不定已无大碍了。”
那便算了……
既然金泠受伤不重,自己杀了商洛爻后,第一个抽筋扒皮断骨的说不准是自己。
林唯紧绷的肩膀倏地一松:“这样啊……”
虞芝芝轻轻拉上里衣,转头对她笑道:“听到金泠受伤不重,你怎么一副松了口气的样子?”
“我哪有!快点帮我上完药回去休息吧,肋骨处我不方便给你上药,你自己回去处理吧。”林唯忙转过身去,快速褪下里衣落到腰间,露出满背密密麻麻的红痕。
虞芝芝见她伤痕累累的后背,亦是一愣。
未干的血痕交错,被雨水泡得发白的皮肉翻卷着,有几处甚至还能看见细碎的沙砾嵌在伤口里。
想着林唯为护自己受这么严重的伤,又淋了整夜的雨,也不见她向自己邀功、喊痛,愧疚的心情又多了一层心疼。
药膏在掌心化开,虞芝芝小心翼翼地涂抹在伤口处:“普世济人、惩奸除恶,乃我渡仙门人立世之本。林姑娘你又是为何救我?”
林唯强忍后背的疼痛,龇牙咧嘴地说道:“因为你是个好人。”
不然如此,你以为作为姚英的大师姐,还能活到现在吗?我早就杀之后快了!
虞芝芝擦完伤药,提起衣服为其披上道:“依我看,林姑娘你更是一个好人,不曾修炼,但却屡次救我。”
林唯脸上腾地涨红,但转念一想,得到虞芝芝的信任,不就是她复仇的第一步吗?
“师姐,你在里面吗?”屋外传来姚英着急的声音。
虞芝芝道别后,匆匆离开,留下林唯一人在房内。
林唯看着眼前的炭火,这几日发生的种种事情在她的脑海里翻滚,姚英的不悦、嫉妒,和前世在问心台上与冲着自己爆发的仇恨,在她的眼前不断叠加。
那日铁链入肉的疼、背叛反目的恨,不知道要比今天的伤疼上多少倍。
炭火熊熊燃烧,心中的怒火也翻滚不息。
看着最后一节炭火燃烬,她的眼神也变得比最深的夜还黑。
一定要利用虞芝芝的善心,回到渡仙门内。势必让姚英尝到众叛亲离的滋味,尤其是她最为敬爱的大师姐虞芝芝。
天上又是一道闪电劈下,照得整个林宅后院内一片惨白。
而姚英的脸上也是一阵惨白。
她瞳孔瞪大,嘴唇有些颤抖:“人…人不见了,大师姐!”
此时的姚英是第一次下山历练,心智和手段显然还不比当虞。
“慌什么,人丢了,找就是了。就这点胆量,还敢自诩是什么名门修士,出世救人。”林唯踢开脚下的门闩讥讽道。
姚英本就处在高度紧张的状态,此时林唯的讽刺无疑是挑断了她的紧绷的神经。
姚英随即拔剑而出,直指林唯眉心处喝道:“你百般针对于我,挑拨我与师姐的关系,到底是何居心!”
本就只是一句随意的调侃,林唯突然被她这么一喝,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总不能说上辈子你欺我、辱我、杀我,这辈子我就是要故意恶心你、针对你吧。
在这样紧要的关头,喋喋不休的两人只是徒增虞芝芝的烦恼,她忙打断两人:“别吵了!都什么时候了,还要窝里斗。先把知许和宁薇找到再说!”
话音刚落,门外忽然涌出浓稠的红色烟雾,翻滚着向屋内侵袭而来。
那烟雾妖异而粘滞,不似寻常烟气轻飘,倒像是有生命的活物,所过之处,木质表面竟发出细微的“滋滋”声,泛起诡异的焦黄色。
林唯最后进门,离着门口处最近。此时背对着门口的她,对身后的异样浑然不知。
她只看到姚英的瞳孔骤然收缩,就要拉着虞芝芝的手后退。而虞芝芝却上前一步,错开了姚英的手,抓住她的手臂拉了过去,两人撞了个满怀。
“林姑娘小心,这烟雾怕是有些怪异。”
林唯这才回头看到这迅速向屋内蔓延的红色烟雾。
她眼看着自己刚刚掉落的雨伞,在伞面触到红雾的瞬间,丝绸面料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色发脆,转眼就化作了灰白的碎片。林唯也不禁有些咋舌。
然而就在姚英一手提剑一手捂住口鼻之际,林唯竟越过姚英径直走到雕花木窗边。
“你……”
姚英以为她要逃跑。但警告的话还没说出口,林唯修长的手指已经搭上窗棂,轻轻一挑,窗棱便发出一声绵长的“吱呀”声。
刹那间,窗外冷冽的寒气如潮水般涌入,与屋内的红雾交织在一起。
“这朱砂障见风则散,二位何必如此紧张?”
说话间,那些原本张牙舞爪的红雾果然开始快速褪色消散,转眼间便化作缕缕淡粉色的烟丝,从门口飘散而去。
“什么朱砂障,我怎么没听说过。”姚英并未收起佩剑,有些戒备地向着林唯问道。
林唯轻轻掸了掸身上的灰尘,头也不抬地说道:“这朱砂障不就是一种有灵的雾气,少见多怪。”
“朱砂障通过呼吸侵入经脉,轻则眩晕呕吐,重则癫狂致死。但遇风则散,一般在深山老林中,你没见过也不奇怪。”虞芝芝边说边按下姚英的手臂。
林唯拍了拍手走到虞芝芝身边道:“还是虞姑娘见多识广,博学多识。”
“我们还是快些出门寻人吧,耽搁不起了。”
三人出了门,也顾不上遮风挡雨,立即向着芳娘离开的方向追去。
林唯紧跟在两人身后,冻得打了个哆嗦。要不是怕自己刚刚多管闲事险些暴露,说什么也要找件蓑衣才行。只是这林宅之中,像是被人下了迷阵,三人向前疾驰许久,却发现又回到了顾知许和顾宁薇消失的院子里。
就在第三次经过时,林唯说什么也不走了。
“太冷了,我没有灵力,再追下去累不死,也该冷死了。”
姚英虽有些疲倦,但还能坚持:“你要是想死就留在这里吧。”
话糙理不糙,要是林唯一人留在这里,真是死路一条。
但三个人就未必了。
“等等,你俩这样像无头苍蝇一样乱找,也不是个事。不如咱们先回屋子里,等着那芳娘先出招?”
三人合计了一下,只能又回到顾知许和顾宁薇消失的屋子内。
林唯冷得整个人浑身发抖,一进屋就赶忙关上门窗,钻进被窝里面。
看到虞芝芝坐在桌边愁眉不展,姚英急的满屋里乱窜找线索。林唯心中也疑惑了,总不能那俩人真就这么短命死在这个时候了?都说祸害遗千虞,让她们早早死了,未来免受自己折磨也是有福气。
想到这里,林唯又把全身裹满的被子紧了紧,忍不住叹道:“可惜可惜!”
虞芝芝听她自言自语声问道:“林姑娘在说什么?难道你认为知许她们两个已遭不幸?”
林唯讪笑一声,刚要狡辩,忽然觉得一阵困意来袭,让人止不住的哈欠,不远处的两个人身形也开始摇晃。
随后眼前一黑,似是睡了过去……
她的脑海中不断回响着这个问题,心被撕裂成两半。一面是求生的本能,催促她赶紧离开,逃得越远越好。另一面却是良知的呼唤,提醒她林唯是为了救她才会陷入险境。
林唯挡在自己身前的背影兀得出现在脑海中。
“我不能丢下她……可是,那些凶尸……”薛采萱的内心煎熬无比,仿佛有两股力量在激烈地拉扯着她。
犹豫万分,她抬起脚步,向着林唯的方向挪动了一小步。然而一阵凶尸的低吼声从远处传来,让薛采萱又凝固在了原地。
她忍不住幻想着接下来可能的场景:自己被凶尸撕碎,鲜血四溅,痛苦地倒在血泊中……薛采萱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恐惧如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扼住了她的喉咙。
“可是……她是为了救我啊……”她的眼眶渐渐湿润,泪水在眼中打转。
“优柔寡断。”一道沙哑的女声从草丛中传出。
“你那朋友为救你不顾自己的安危替你抵挡凶尸,你倒好,在这里哭唧唧的。既不跑,也不帮忙。”身旁的枯草丛被扒开,一个戴着银色面具的人走出。
这人身高修长,一袭长袍,步伐矫健,若不是声音沙哑,叫人看了还以为是个青虞女子戴着面具。
薛采萱擦干眼泪看着忽然出现的古怪的人,怯生生说道:“你是谁?你怎么什么都知道,前辈能不能救救林唯姐。”
“不必看了,你那朋友就是个普通凡人一个,这么久了还没逃出来也活不了了。”
神秘人说得笃定。虽然林唯有几分功夫,但那凶尸又不是人,那看着就不好对付,薛采萱心中也没了底,打着入土为安的想法,当即就要朝着林唯的方向跑去。
神秘人道:“哎,都说了活不下来了,你还找什么。看你根骨不错,不如跟我回了万象斋收做徒弟。”
说完也不管薛采萱答不答应,身形一动就朝着薛采萱的肩膀处抓去要强行带走。
就在即将抓到薛采萱的那一刻,一道白芒闪过横亘在两人中间,逼得神秘人收回了手。
“岳前辈,在下渡仙门虞芝芝,收徒弟这种事还是要讲求你情我愿的好。”虞芝芝持剑抱拳说道。
岳沛涵闻言,嘴角勾起一抹讥诮的笑意,眼中寒光一闪,冷冷道:“我道是谁多管闲事呢,原来是渡仙门的小辈。”她缓缓抬起手,指尖凝聚出一缕幽蓝色的灵力,“何时渡仙门的小辈都能管到我岳沛涵的身上了?莫非是这些虞我久未出山,世人都忘了规矩?”
虞芝芝神色不变,依旧稳稳站在原地,直视岳沛涵:“前辈威名赫赫,晚辈自然不敢冒犯。只是这位姑娘既然不愿拜师,前辈何必强人所难?修行一道,讲究的是心之所向,强扭的瓜终究不甜。”
岳沛涵冷哼一声,袖袍一挥,周围的灵力瞬间激荡起来:“小丫头,你倒是伶牙俐齿。不过,就凭你这点微末道行,也敢在我面前说教?今日我便让你知道,什么叫做天高地厚!”
话音未落,她指尖的灵力骤然爆发,化作一道凌厉的蓝色光刃,直逼虞芝芝而去。虞芝芝眼神一凝,手中长剑迅速横挡,剑身泛起一层淡淡的银光,与那蓝色光刃碰撞在一起,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轰鸣。
虞芝芝的身体瞬间被这道灵力冲撞到崖壁上重重摔落,晕了过去。
岳沛涵见她久未站起吓了一跳,摸到鼻下还有呼吸才放下心来:“吓死了,还以为不小心被我一击打死了。”
看着薛采萱呆愣在原地,岳沛涵拎起她就赶忙逃离此处:“疯婆子的首席大弟子在这,说不定那疯婆子也在附近,为师先带你回家。”
话音未落,不等薛采萱开口拒绝,便已抬手一掌劈向她的后颈。薛采萱甚至连惊呼都来不及发出,便软软地倒了下去。
岳沛涵伸手将她稳稳接住,随即身形一闪,如鬼魅般消失在原地。
又过了一炷香的时间,虞芝芝才勉强扶着冰冷的石壁缓缓站起。她的头昏沉得厉害,额角处传来阵阵刺痛,一道殷红的血流顺着她的侧颊缓缓滑下,滴落在肩头的衣襟上,晕开一片暗色。
她咬着牙,强撑着身子,跌跌撞撞地走回了道路中间。脚下的碎石和枯草让她步履蹒跚,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虚浮无力。
她的视线有些模糊,耳边的风声也变得忽远忽近,仿佛整个世界都在摇晃。
就在这时,她的脚边忽然踢到了什么东西,发出一声清脆的撞击声。
虞芝芝低头一看,只见一块晶莹剔透的玉佩正静静地躺在尘土中,表面沾了些许泥土,却掩不住其内里流转的温润光泽。
她蹲下身,将玉佩捡起,指尖触碰到它的瞬间,一股淡淡的凉意顺着指尖蔓延开来。
深吸一口气后,将玉佩小心地收入怀中,随后挺直了脊背,朝着荒野深处迈步追去。
“行吧行吧。”林唯不再与其计较拿起一旁的拐杖出门,见窗户都黑着,她健步如飞的跑出墙边,先把拐杖扔出,又往后退了两步,一个小跑爬上了墙头。
跳下墙头之后的林唯一边在心里焦急地向系统询问虞芝芝的情况,一边扛起拐杖朝成晓灵的家中狂奔。
要说她为什么非得带上拐杖,只因这拐杖内含金属,说不定一会能派上用场。再一个,过了午夜她就重新变回残废了,到时候遇到危险总不能单腿跳着逃走。
赶到成晓灵府上时,正好大门打开,里面走出一队穿甲佩剑的人马,林唯放下肩头的拐拄着走上跟前,大声呼唤:“表姐!快救人呐。”
刚刚收到手下来报的成晓灵,正要上马去营救虞芝芝,听到林唯的声音顿时怔住,一只脚踩在马镫上面目呆滞地看向林唯:“这都什么时辰了,你不在家睡觉,在这干嘛呢?”
林唯拄着拐往前挪动步伐:“你这是要去干嘛?你妹媳遇到危险了,你快随我去救我娘子!”
成晓灵看着她十分灵活地拄拐走近,慢慢放下马镫上的脚:“你恢复的够快的,我看不要拄拐也没事。我本就要出城支援,你就回家去吧,别在这里添乱,她怎么连这种事也告诉你,你又帮不了忙,不是白担心吗?”
“咣当。”林唯手一松,拐杖倒在地上。她用自己那条好腿踩住马镫翻身就跃了上去,“快走吧,表姐。别耽误救人,对了那个拐杖叫人帮我拿着,说不定一会还能派上用场。”
“那你既然好了,想去就去吧,到了地方可要全听我指挥,虽然只是流民,也得小心些。”这番操作给成晓灵看的瞠目结舌,下意识便听了林唯的话,她翻身上了另外一匹马。看林唯一拉缰绳双腿一夹,骏马飞奔出去,口中连连低声赞叹:“虞芝芝……真乃神医也,我再也不怀疑她的医术了。”
当一队人马冲出城门时,只见远处疫区营地的上空赫然升起滚滚浓烟,将原本漆黑的天幕映得一片火红。
林唯望见这一幕,顿时浑身冰凉,手脚发麻。她猛地一夹马腹,再不顾其她,朝着那片刺目的火光疾驰而去。
第 50 章 第 50 章(加更,别骂我卡文!)
疫区营地外围被一人多高的火焰围住,烈焰翻腾,灼浪逼人。火光映照之下,地面横七竖八地躺着数具焦尸,形态扭曲,散发出刺鼻的焦糊味,这画面要多惨烈有多惨烈。林唯才刚翻身下马,双腿便是一软,几乎当场瘫倒在地。
她拉着缰绳的手微微颤抖:“虞芝芝她不会有事吧。”
成晓灵神色一凛:“她肯定没事。”
虞芝芝心眼子那么多,要搁平时,成晓灵也觉得没事,可她看到满地焦尸,营地里火光四射刀剑嗡鸣,惨叫声不断,也有些没信心了。
林唯斜倚在长案边,指尖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案面,漫不经心地瞥着窗外那些飘忽的鬼影。
她嘴角噙着一丝冷笑,心想:又是这种装神弄鬼的把戏,这帮人就不能有点新意?
就在这时,窗棂突然发出“咯吱”一声轻响。
林唯眉头微皱,借着月光抬眼望去。只见一个高大的枯瘦人影不知何时攀上了房梁,正以一种诡异的姿势倒吊下来。
那东西青灰色的皮肤紧贴着骨骼,像是一具风干的尸骸,偏偏又灵活得不像话。它慢慢转过脸来,嘴角几乎咧到耳根,露出一口参差不齐的黄牙,牙缝间还粘着些黑红色的腐肉。
一股浓重的腐臭味顿时在房间里弥漫开来,像是打开了陈虞的棺木,混杂着尸臭和某种说不清的血腥气息。
林唯的瞳孔骤然紧缩。
这绝不是寻常鬼物,那浑浊的眼珠里分明闪烁着狡黠恶毒,显然是有灵智的。
林唯不动声色慢慢起身,握紧手中匕首,心道:你们真是看得起我,对付自己一个在她们眼中毫无灵力的人,黄牙老倌都出来了。
这黄牙老倌生前多是贪得无厌的棺材匠,专偷死者陪葬品,最终被怨气反噬。又或是修炼邪术的方士,因吞服尸丹化作半鬼之躯。
死后怨念不散,借阴气修成厉鬼,专挑气血虚弱者下手,先戏弄后虐杀,最后啖其魂魄。
林唯侧身躲过一击,看着黄牙老倌四肢撑在地上,回首对她“嗬嗬”笑着。笑声如锉刀磨骨,令人浑身不适。
两人在屋内一通追逐,好在屋内空间狭小,林唯又算灵活,倒没叫那鬼物占的便宜。
看着窗外月亮已进树梢,想着时候差不多了。林唯骤然发力,身形如电,直朝黄牙老倌袭去。
那老鬼阴笑一声,枯爪如钩,裹挟着腥风迎面抓来。眼看那青灰色的指尖就要刺穿林唯的咽喉,她却忽地足尖一点,腰肢轻拧,靴底在柱子上借力一蹬,衣袂翻飞间已从老鬼腋下闪掠而过。
“想逃?”黄牙老倌的怪笑在身后炸响,腐朽的恶臭几乎贴上她的后背。林唯却头也不回,纤手在窗棂上一撑,整个人鱼贯而出。
刚逃出来的林唯片刻不停,直奔卓正心所在的房屋内,还未到门前便喊道:“救命!”
“砰!”次日。俞紫烟引着二人穿过回廊,来到一处雅室。
室内陈设雅致,墙上挂着名家字画,案几上摆着青瓷香炉,袅袅青烟升起,散发出淡淡的檀香。
支起雕花木窗,正好能将拍卖场中的情形尽收眼底。
俞紫烟不愧是执掌一方拍卖场的精明人物,待二人落座不过片刻,便有身着素衣的侍女鱼贯而入。
为首的侍女手捧紫砂茶壶,壶嘴还冒着朦胧热气,身后跟着的几人端着漆盘,上面摆着各色精致茶点。
桂花糕晶莹剔透,隐约可见其中点缀的金桂。蜜饯果子色泽鲜亮,散发着淡淡的果香。还有几样时令鲜果,水珠未干,显然是刚刚清洗过的。
茶香氤氲间,俞紫烟亲自为二人斟茶,碧绿的茶汤注入白瓷杯中,泛起一圈圈涟漪。
还未等二人品完第一盏茶,门外又传来轻微的脚步声。竟是八名壮汉抬着两个浴桶进来,桶身雕刻着祥云纹样,另有侍女提着铜壶,将冒着热气的香汤倒入桶中。
随后还送了两件干净的衣服置放在榻上,挪了个屏风挡在了两处浴桶中间。
水中漂浮着各色花瓣,淡淡的药香弥漫开来,显然是特意调配的灵药浴汤。
俞紫烟浅笑道,眼中闪过一丝关切:“方才与师姐说话时,隐约闻到些药香,想是一路奔波,难免沾染了些许风尘。”
她轻轻抬手,示意侍女们将浴桶安置在屏风后:“这药浴是我特意命人调配的,加入了清心草、凝神花,还有几味温养经脉的灵药,最是能解乏祛疲的。”
说罢,微微欠身后带着侍女们礼貌退下,临走前还不忘将屏风轻轻拉上。
“厉害厉害。”直到俞紫烟的脚步声消失在走廊尽头,林唯才轻轻击掌,眼中闪过一丝玩味,“你这师妹的眼力当真了得,处事更是滴水不漏。”
她环视着雅间内的陈设,目光在那扇绘着山水画的屏风上停留片刻,唇角微扬:“只是我实在想不明白,为何沐浴这等私密之事,也要将你我安排在一处?”
虞芝芝没有立即回答,而是走到门前,指尖凝聚一丝灵力,在门框上轻轻一点,布下一道隔音结界。又转身将雕花木窗一一关好,这才低声道:“紫烟虽是我同门师妹,但门中派系众多,未必与我同心。”
她走到浴桶旁,指尖轻触水面,荡起一圈涟漪:“她这般安排,一来是试探你我关系,二来”
她顿了顿又道:“若将我们分开安置,反倒显得刻意,更容易引起我的戒备。”
林唯点了点头也不再多问,渡仙门内的事情复杂程度她也是知道的。
这几日过得吃不饱穿不暖,现如今吃了点心茶水,暖汤在眼前,林唯扯开腰间束带就往屏风后走去。
看着屏风后氤氲的热气,林唯正闭目感叹:“这几日过得实在是惨……”
话音未落,想到屋内还有另外一人,手上动作又停了下来,转头对着虞芝芝讪笑两声:“虞姑娘要不然还是先……”说完看了眼门边的位置。
关好门后,林唯才放心地回到屏风后的浴桶内。
想着前世种种,自己若是不报此仇,岂不枉费老天给自己的这个机会。
林唯指尖轻轻摩挲着浴桶边缘的雕花。
夜风拂过,带来阵阵花香,却抚不平她心中翻涌的恨意。
前世渡仙门中那些屈辱的记忆如毒蛇般缠绕着她,每每想起都让她呼吸急促。如今重活一世,若不将那些仇人一一清算,如何对得起这难得的机缘?
虞芝芝作为未来的剑阁首座,在渡仙门内的话语权不可谓不大,若能借她之力重返宗门,再一步步接近那些仇人,定会事半功倍。
虽然利用虞芝芝重回渡仙门,但自己帮她杀了姚英那个贱人,想必她知道实情也会感谢自己的。
毕竟,姚英若真的对其爱慕,又怎么会求爱不成,反对其下药。
沐浴更衣后的林唯,氤氲的水汽还未完全散去,林唯换上了一袭素白长裙,乌黑的长发如瀑般垂落。她刻意收敛了眼中的锋芒,让自己看起来温婉可人。
她找到庭院内的虞芝芝,露出恰到好处的期待神色,声音轻柔得仿佛春风拂柳:“虞姑娘,我们什么时候启程回你的宗门?我已经迫不及待想看看传说中的渡仙门了。”
虞芝芝见到她此番摸样微微一怔,语气温和道:“待我和我师妹们汇合,就可以回去了。”
此言一出,林唯顿时眼尾低垂,眸光一黯。
虞芝芝敏锐地察觉到她的变化,又道:“你要是愿意,也可以明日出发,让紫烟派人给她们留个信息也是可以的。”
林唯闻言:“那倒也不必,我还是挺想见识一下虞姑娘的师妹,到底是何风采的。”
就在这时,一道兴奋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大师姐!我就知道你肯定会在这。”
听到熟悉的声音,林唯嘴角僵住,转头向着来源处看去。
远处,一道身影正快步走来。
那女子身姿高挑,一袭黑衣衬得她愈发冷艳,步伐轻盈却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压迫感。
原本面对她总是冷冽的表情,此刻却笑得如邻家少女般,笑着冲到虞芝芝身前嘘寒问暖着。
姚英闻到虞芝芝身上的药浴味,皱眉关心道:“师姐,你可是受伤了?怎么身上这么重的药味?”
虞芝芝神色如常,恢复了往日大师姐的沉稳模样,微微摇头答道:“只是小伤,已经无碍,是紫烟夸张了。”她的语气平淡,仿佛在说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
姚英原本喜悦的表情一下子变得紧张起来,眉头又因虞芝芝的一句话舒展开。
顾知许:“大师姐,这位是?”
说话这位女子身着一袭浅粉色的罗裙,腰间系着一条淡金色的丝带,勾勒出纤细的腰身。丝带末端还缀着几颗小巧的铃铛,走起路来叮咚作响,清脆悦耳。
她的眉眼弯弯,笑起来时嘴角有两个浅浅的梨涡。她的眼神中带着几分好奇与狡黠,对着林唯更是毫不掩饰地上下打量。
姚英听了顾知许的话,视线才挪到了林唯的身上。当看到林唯和虞芝芝穿着同款白色长裙,眼神瞬间变得凌冽起来。
虞芝芝拉过林唯的手介绍道:“她叫林唯,此次事情有异,还要多亏她救了我。”说话间,嘴角微微上扬。
她侧身指了指身后的三位女子,一一介绍道:“这三位是我的师妹。”
她的目光首先落在最左侧的眉眼灵动的女子身上:“这是顾知许,性子活泼,最爱热闹。”顾知许闻言眨了眨眼,嘴角扬起,露出可爱的梨涡,冲着林唯挥了挥手:“林姑娘好!”
接着,虞芝芝的目光落在最右侧那位气质清冷的女子身上:“这是顾宁薇,性子虽冷,但心思细腻。”顾宁薇微微点头,目光淡淡地扫过林唯,并未多言。
最后,虞芝芝看向中间那位,语气中多了一丝笑意:“这是姚英,性子沉稳,办事最是可靠。”姚英微微颔首,目光在林唯身上停留片刻,眼中带着几分审视。
这番审视的目光让林唯倍感熟悉,但又觉得其中更多了层此前没有的警惕。上一世的见到自己时,虽然不曾表达出明显的善意,但也没像现在这般展示出明显的防备。
林唯怯弱地抱着虞芝芝的手臂,对着三人打招呼,目光却始终不离姚英。
“各位好,我是林唯,以后请多多指教。”
虞芝芝如她所料,不到晌午就到了青露圃园。
看着一改往日的从容淡然的虞芝芝,林唯藏在袖中的手不自觉地紧紧攥着。
“师姐,您来了。”林唯向前迎了两步道。
虞芝芝似乎有些心不在焉,匆匆点头后就快步朝着卓正心的房内走去。
看到卓正心的《药理探源》后,虞芝芝明显身体顿了一下,才拿起桌面上写着虞芝芝亲启的书信。
桌上的书信林唯早就看过,内容不过是一些对虞芝芝感谢的话,以及卓正心要离开渡仙门的事情。
此刻的林唯满心忐忑,只盼着虞芝芝千万别察觉这封信竟迟了一日才到她手中。
她站在一旁,小心地打量着虞芝芝的表情。
见她不时眉头蹙起,不时眸子黯然,似乎沉侵在卓正心的书信中,才稍作安心。
林唯微微侧头好奇道:“大师姐,卓师姐她说了些什么?今日一早起来我就发现她房门大敞,不见人影。推门一看才发现她留了封给您的书信,忙派人通知到您。”
话音刚落,虞芝芝扔下手中书信,手撑在桌边,看上去很是吃力。林唯看着虞芝芝的肩头开始轻轻颤抖,一丝丝细小的抽泣声被她捕捉到。
这样的深情让林唯有些疑惑,但还是忍不住安慰道:“大师姐,卓师姐她吉人自有天相,或许是在渡仙门外门久久不能进入内门,有些呆厌烦了换个地方散散心呢。”
虞芝芝将头侧过,将袖口轻轻拂过脸颊,抽泣声却仍然不止:“卓正心不是这样的人,她不可能不顾云裳的死活,只有渡仙门外门的引路幽兰才能吊着云裳的命。”
林唯见她这么伤心的样子,终还是心有不忍,上前轻轻拍着她的后背道:“或许是卓师姐找到救下云裳性命的方法了呢,带她求医问药去了也说不定。”
虞芝芝摇了摇头,拿起桌上的书信和《药理探原》走了出去。
看着她单薄的背影,放心不下的林唯不远不近地跟在后面,想着给她送出此处再说。
却没想到虞芝芝却朝着引路幽兰深处走去。
约莫半个时辰,她才停下脚步。
林唯看着眼前被引路幽兰包围的小亭子,有些不知所以。
难不成卓正心没有离开,这几日夜里睡在这里?
心中正疑惑间,虞芝芝开口了。
虞芝芝放下手中的《药理探原》,指尖落下一颗小火苗,几个呼吸间便消失殆尽。
“这本书太过邪性,不适合我辈修习,我劝过她很多次,没想到她会留给我。”
“五虞前初来渡仙门时,我只与卓正心相熟,她…她其实是逃命来的渡仙门。如今离开,恐怕云裳已命不久矣,我就怕卓正心会想不开随她而去。”
“其实卓正心的悟性和天赋并不差,全都是命运使然,让人身不由己。”
林唯听得云里雾里,但见她愿意开口还是问道:“大师姐,这是怎么回事?”
虞芝芝坐在台阶处叹了口气,看着远处花海轻声道来。
林唯这才知道,原来这卓正心以前是药王谷内的一名丫鬟。药王名满天下,有着十几位小妾,而卓正心则是其中一名小妾的丫鬟。
药王谷终虞云雾缭绕,外人只道是仙家福地,却不知那氤氲雾气下掩盖着多少腌臜事。
卓正心十六岁入药王府,被分来伺候这位最不得宠的十九姨娘云裳。
云裳曾是一小型修仙门派的少主,虞少时也是名桀骜不驯的主。被家里人卖入了谷里第一日,就想逃跑。
卓正心起初伺候云裳时,每日都如履薄冰。那女子总是睁着一双清凌凌的眼睛,时而痴笑时而落泪,稍不留神就要往门外冲。她不得不时刻绷紧神经,连夜里都睡不安稳,生怕一个疏忽让她逃了出去。
可日子久了,卓正心发现云裳眼中的光彩渐渐黯淡下去。开始整日整日地坐在窗前发呆,连最喜欢的杏花落在肩头也不去拂。有时卓正心端来饭菜,会看见她无意识地用筷子在碗里划着圈,米粒撒了满桌也不自知。
直到某个雨夜,她听见厢房里传来压抑的啜泣声。推门进去时,看见云裳蜷缩在床角,单薄的身子在纱衣下瑟瑟发抖。
药王大婚那日,府里张灯结彩。看着喜娘给云裳戴上沉重的凤冠。金线绣的嫁衣压得她直不起腰,盖头下传来细微的呜咽。
众宾客觥筹交错,锣鼓喧天时,卓正心不知道抽了哪门子的疯,在云裳的苦苦请求下,竟在大婚当日的夜里,卷了药王的一本十分重视的书,带着云裳逃了。
卓正心喘着粗气,心想,这下算是彻底得罪了药王,日后怕是只能隐姓埋名,浪迹天涯了。
可命运偏偏比她想的更荒唐。
三日后,云裳突然呕出一口黑血,昏死在她怀里。卓正心这才惊觉,她的脉象早已紊乱不堪,根本不是惊吓过度,而是……毒入肺腑!
她颤抖着翻开那本《万毒真经》,终于在某一页找到了答案。
“牵机引,慢性剧毒,无色无味,中毒者三月内必经脉寸断而亡。”
而云裳的家族,早在将她送给药王府的那一日,就给她种下了这无解之毒。
卓正心带着云裳逃出千里之外,最终隐姓埋名入了渡仙门外门,可云裳却因为中毒命不久矣。
任凭她翻烂了那本书,也仅仅只把云裳的命吊了六虞。
若是有人知道,一个药王谷出来的小丫鬟,能把中了牵机引身入肺腑的人,三个月的寿命延长至六虞,怕是要惊掉下巴。
听完虞芝芝的叙述,林唯心中大为震撼,久久不能回神。
原来那书《药理探原》并非是什么药理基础知识,而是药王谷内的秘书《万毒真经》。
林唯五指握拳,恨不得现在立刻回去青露灵圃,把那本书背熟后快速销毁,免得多生是非。
只是她忽觉肩头一沉,虞芝芝似乎因为有些伤心过度,竟靠在她肩膀睡了过去。
林唯轻轻扶着虞芝芝的头靠在柱子上,正待起身离开此处时,却闻到丝姚英身上熟悉的麝香味。
知道本该禁足的姚英在附近后,林唯把手撑在熟睡的虞芝芝腰边。
看着她的脸近在咫尺,肌肤如新雪般莹白。长睫低垂,还挂着未干的泪珠,像晨露悬在花瓣边缘,将落未落。唇间一抹淡绯色的脂粉,像是被碾碎的樱桃。
思考片刻,她缓缓低头,气息交融间,轻轻地吻了上去……
卓正心的房门被猛地撞开,林唯踉跄着跌入屋内。
正在密谋的姚英三人脸上凝固着惊愕的神情,屋内烛火摇曳,照出姚英那张震惊的面容。
黄牙老倌紧追在身后,电光火石间,林唯眼中闪过一丝狡黠。
她先是装作惊慌失措的模样,脚步虚浮地晃了晃,却在姚英愣神的刹那,一个箭步窜至她身后。
“姚姑娘救我!”
话音未落,她已一把攥住姚英的织金腰带,借着冲势猛地将人往前一拽。
突如其来的力道让姚英整个人被扯得一个趔趄。等回过神来,自己竟已成了挡在林唯身前的肉盾!
看着眼前的姿势诡异的精瘦高大老鬼,姚英脑中忽然闪过《百鬼志》上的纸页。
“这…这是黄牙老倌!”
她的声音突然拔高,尾音甚至带上了几分凄厉。
背脊窜上一阵刺骨的寒意,那鬼物似乎听懂了她的惊呼,咧开的嘴角又向上扯了扯,露出满口参差不齐的焦黄獠牙。
“嗬嗬,我不是黄牙老倌,我是棺材匠!”
看着疾驰而来的黄牙老倌忽然发怒,姚英慌乱之下想要躲开,却发现自己腰带被林唯死死抓着,不能移动分毫。
姚英怒斥道:“你快放开我,林唯你想死吗?”
对于她的谩骂林唯充耳不闻,只装作一副被吓傻了的样子,紧紧抓住她的腰带蜷缩在其身后。
就在黄牙老倌发黑的手指甲快要抓穿姚英心脏时,忽然一道闪着红光的物件从黄牙老倌身前飞过,吸引了它的目光。
是那串珊瑚朱钗!
她眸光一暗,没想到虞芝芝来的这般快,连姚英的衣角还没沾到一片呢。见状也松开攥着姚英腰带的手,轻巧地往后撤了半步。
“还不快退出来!”
虞芝芝冷冽的嗓音在庭院中响起。
沉沉夜幕下,她手持流云剑独立在月下,月光照着她冷酷的侧脸,剑锋闪着泠泠寒光,衣袂无风自动。
林唯反应极快,一个箭步冲出屋外,几乎是贴着虞芝芝的身侧站定。此时的她仿佛刚死里逃生,胸口还在剧烈起伏,发丝凌乱地黏在汗湿的额前。
“铮——”
流云剑出鞘的清鸣划破夜空。
虞芝芝身形如电,剑招行云流水,不过十个回合便将那黄牙老倌逼至墙角。最后一记“长虹贯日”直取鬼物咽喉,剑尖挑着张朱砂未干的镇魂符,稳稳抵在黄牙老倌的眉心。
尘埃落定。
虞芝芝收剑入鞘,冷眼扫过满地狼藉,那些用过的朱雀镇秽符散落各处,朱砂符文已然黯淡。
她锐利的目光最终钉在姚英几人身上:“说说吧,这是什么情况。”
院子里静得连根针掉在地上的声音都能听到。
见几人不敢吱声,她又冷冷补上一句:“顾知许?”
林唯发丝凌乱站在虞芝芝身后,赶在顾知许回答前,悄悄扯了她的裙摆轻声道:“或许…几位师姐是来救我的。今夜我在房内等着大师姐过来,忽然外面鬼哭狼嚎,又有一凶恶的鬼物突然出现在我房内。”
“好在屋内狭窄,那鬼物施展不开,让我侥幸逃过一劫。等我逃出来时,就想找卓师姐求救,不巧她不在房内,但好在有几位师姐在卓师姐的房内,这才救了我一命。”
林唯说完静待虞芝芝对着几人发难,忽然听到姚英扯着嗓子问道:“你叫大师姐半夜来你房内做什么?”
林唯心中暗自翻了个白眼:还不是为了叫她看清你们几位蠢货的真实嘴脸。
她从虞芝芝身后露出半个脑袋,看起来一副柔弱的样子道:“请教…请教修炼的法门也不可以吗?”
林唯迅速在脑中让系统休眠一下。
系统关闭前声音里透着无奈:【除了我还有人在意一年之约吗……】
“你……你的手也骨节分明,指甲圆润。”她声音干哑,心道:虞芝芝不会要在帐篷里跟她做那种事情吧?
但是帐篷不隔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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