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叠加
徐星星觉得这个画面很是眼熟。
眼熟到,她的脑子还未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身体已然开始剧颤起来。
她看见沈黎的双眸已然涣散,却还是直直地盯着她,死不瞑目。
她看见沈黎用来捅自己的刀刃从心口滑落,而她却丝毫觉不出疼痛。
她看见顾诺从背后抱着沈黎大口大口地吐出血来,看着她薄唇开合,却一个字也未说出。
她好像听见了姜笙他们的声音,却完全不知他们在说些什么。
在这些纷杂的噪音中,有一人急切的声音传了过来,那过往让她觉得安心欢喜的声线,在此时却让她逐渐失温的身体,愈发阴冷起来。
而这阴冷就这样无限且快速地堕了下去,直到她眼前一黑,完全失去意识。
*
徐星星做了好多好多梦。
梦里她时而如沐暖阳,时而如坠冰窟。
时而欢喜雀跃,时而寂寥难言。
在这往复繁杂的梦中不断来回,她都快要忘了自己到底是谁,有人唤她星儿,有人叫她星星,有人喊她师姐,只有一人念叨着闺女。
爷爷。
她寻着声音来到了狗场,却找不到那个熟悉的人。
那个生龙活虎,脾气暴躁,很爱抽烟的老头。
她想家了。
这冗长岁月,广袤时空,只他是她的港湾,只他是她的归处。
可她却再寻不到了。
泪大颗大颗地涌出。
温热的指擦拂过她的脸颊,伴随着一声轻柔的“星星”。
她心尖猛揪,醒了过来。
泪眼婆娑,却仍看清了床边人那疼惜的眸光。
昏倒前的画面直接闪入脑海。
她张口便问:“师叔呢?”
嗓音沙哑至极。
睺渊将她扶起:“未死,却也未醒。”
察觉到男子想坐于她身后,她忍着痛楚抬手阻了他:“我这样便好。”
睺渊身形一僵,并未多言,拿出靠枕放于她身后,又扶她坐稳,才敛眸坐回床边。
“……沈黎呢。”
“已下葬。”睺渊将桌上的药端在手中,平静地回。
徐星星看了那药一眼:“……我睡了多久?”
睺渊持起汤匙盛了一勺递到她的唇边,“十八日整。”
徐星星未张口,看着他道:“送我回昆仑。”
睺渊的手一颤,汤药倾出少许,面色未变地回:“我与你一起。”
“不用。”徐星星直接拒绝,“我去看师叔。”
顿了顿补充:“他醒来我便回。”
睺渊抬眸看她,说出的话沉静透着残忍:“他
醒不过来。”
徐星星呼吸一滞,泪瞬时淌了出来。
睺渊眸中划过疼惜,却又很快隐了去:“黑气已贯穿他之心脉,如今未死是我将黑气留在他的体内,阻了他灵力外泄,但此乃权益之法,他,
“活不长。”
徐星星只觉得胸口的伤痛与她心间的痛楚相比,简直不值一提,她许久才找到自己的声音:“一点办法也没有了吗?”
睺渊抬手去拭她的泪,被她躲开后,并未恼怒,只微蜷了下手指,道:“这段时日我派人送去了许多药材,虽并不治本,但多少可以延长他之寿命。”
“能延长多久?”
“少则两三月,多至四五年,说不准,在他自己。”睺渊又将药盛了一勺递至她的唇边,“先把药喝了,快要凉了。”
徐星星却直接将此话忽略,执拗地重复道:“我要回昆仑。”
睺渊看她良久,叹了口气,将汤匙放回碗中:“如今昆仑结界又起,尽半修士围在太古山下,若不是魔族与之对峙,怕是已然攻了上来,你若是回去,许翼没了忌惮擅自开战,我到底迎战否?”
徐星星蹙眉道:“不可能,昆仑全盛时都不是你的对手,如今更是天差地别,他不会这般冲动。况且,我若是回去,好好与他说,他定然会将人撤去。”
睺渊笑了,好似在看着孩童胡闹一般:“许翼与我之间有何等的深仇大恨,星星,你又不是不知?况且,便是你能将他说服,他还会让你回来?届时你会不会再对我避之不见,一再躲藏?会不会擅自逃离,毫无音讯?星星,我不会放你走,你莫逼我。若你非要去也可,我陪你,神不知鬼不觉地待上一待,此已是我最大让步。”
徐星星恨声道:“你又要锁我?”
睺渊看着她,未置可否。
那便是了。
她不想提的,她知道不全怪他,是沈黎先动的手,但是只要想到他动手的后果是师叔的性命,她便恨他,亦更恨自己。
恨她毫无安全意识,恨她的无能为力。
恨她明明知晓魔魂会侵蚀人魂,却因沈黎如今法力全失,便存了侥幸。
恨她因幻境生出的可怜同情之心,想着自己既霸占了许星儿的身体,就该替她敬着这位对她最好的长辈。
谁曾想,沈黎竟偏执失智到那般地步。
所以,一切之始皆是因她。
不论是程雪还是方启,不论是沈黎还是顾诺。
全是因为她。
……还不如死的是她。
她在梦里一遍遍想着这话。
在她看见程雪方启炸成血花时,在她一遍遍地陷入噩梦时,再到如今沈黎身死,顾诺昏迷不醒时。
这个想法一片片堆积,一层层叠加,越发繁盛,直至破壳而出。
是啊,若不是她,程雪和方启也不会死。
若是她再细心些,不因那恻隐之心就对沈黎毫无防备,也不至于发生后来的事。
都怪她。
都怪她。
她这般想,便看着那人的眸,颤着嗓音这般说了:“睺渊,你真不如不救我,死得该是我。”
睺渊方才一直沉静的神色登时裂开,他深深地吸了口气,笑得颇为苦涩:“星星,你总是知道刀该往何处割。”
他将那药碗重重搁置桌上,抬手扣上她的下颌,倾身逼近了她,嗓音混哑道:“我当时看顾诺闪身挡在沈黎面前时,便知你定会怪我,但我还是那般做了,莫说是他们二人,便是许翼和岳百银,我亦会动手,不会犹豫哪怕片刻。
“你明知你对我之重,还一而再再而三地将我支开,而我每每再见你时,你便会将自己弄得一身血伤,星星,你告诉我,我到底该如何?你可知你又晕倒在我怀中时我是何心情?我未失了神智将场中人杀光已然是我之仁慈,到如今,你还要逼我么?”
徐星星看着睺渊眸中的癫狂之色,忍着下颌的痛楚,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般往下掉:
“可是我好难过啊睺渊,我夹在你和昆仑之间,夹在你和天下之间,这些我都可以不在意,可我们之间陈着的人命越来越多了,一开始是程雪和方启,现在又是沈黎和师叔,我受不了,我真的受不了了,我会疯的,我现在就想疯了,我想去陪师叔你又不让,那你告诉我,我能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睺渊的神色稍稍平静,他的大拇指蹭着她的脸颊,尽是柔情缱绻,却让徐星星心头泛起阵阵凉意:“那我便化成他人模样与你一同回昆仑。”
是个好法子。
若是以往,她定会答应,可现下,她迟疑了。
先前她把程雪和方启之死归为意外,可沈黎之死却让她看清了。
她根本控制不住他。
她以为自己是可以牵制他的刀鞘,可昨日之事让她发现,比之刀鞘,她更像是这疯兽口下的食物,谁觊觎,他便会漏出獠牙,谁生了想与他抢食的心,他便会立时暴露嗜血本性。
她拿捏不住,亦把控不了。
许是她这片刻迟疑让睺渊再度腾起疯意,他眸色竟开始泛起血光:“所以,你还是想逃。”
徐星星徒然心累,心头的悲戚化为阵阵恨意与不耐,她止了泪,冷了声:“便是我想逃又如何?睺渊,你当时在我两丈之内,以你的能力,杀人是唯一的法子吗?我不信。”
睺渊眼睫一颤,却并未否认:“那又如何?伤你的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我未将她千刀万剐已是便宜了她,星星,你可要看看肆怠和姝姬如今怎样了?
男子的嗓音倏而一低,压近了她,像条吐信的蛇:“他们就在这太古山底的地宫之中,至今,还未咽气。”
徐星星的身体骤然发冷,直起了一身鸡皮,看着尽在咫尺的精致眉眼,只觉得陌生至极。
可她知晓,这才是真正的他。
那个她永远也控制不了的嗜血魔神。
她浑身发寒,却仍直视着他道:“可师叔,并未伤我,他还几次三番地救我于水火,不论是我刚来到这世间,还是在庆州经了雷劫之后,若不是他,我怕是早死上百回了!”
许是察觉她的颤意,睺渊将扣着她下颌的手滑到她的后颈,轻轻地厮磨着,虽软了嗓音,但道出的话仍不容置疑:“我知,可这是他自己所选,后果亦该他自己去担,当时我杀招已出,若是再收,便会救你不及,我不会撤,你恨我也罢,怪我也好,我不悔,亦不觉得自己是错。”
徐星星听着这话只觉得窒息至极,她又落下泪来,望着他悲切地道:“你哪里是让师叔去担,睺渊,你是想让我承担才对吧。”
第112章 喂药
睺渊对上那双盈着水光的眸子,只觉得无措焦躁,更多的,却是不解。
他知星星不喜他乱杀无辜,为讨她欢心,他便听她顺她,这无防。
可总有底线。
这底线,便是她。
他因着星星对噩梦的恐惧,忍了方明的挑衅。
因着星星独独对他才有的浓情蜜意,亦因星星本就对那秦风无感,他便忍了这人的觊觎贪图。
他可以忍耐更多,亦可以为了她压下心中蓬勃爆涨的杀意,可他做不到在她性命攸关之时,还要分出心神去考虑,如何让那人不至丧命。
他为何要保下沈黎?为何要放过一个企图伤他珍宝的罪人?
凌迟剖心都无法让他泄愤,更莫说放过她。
至于顾诺,那是意外,亦是其心中所愿,那他便就遂了顾诺的愿,这也是错?
他不懂。
可如今女子神色悲凉至极,泪徐徐地流,灼得他心肺生疼。
他看着她的泪眼,蹭去她坠在下颌的泪珠,试着退步:“我怎会让你去担?若你觉得是错,尽数怪于我身便好——”
“我当然怪你!”
徐星星直接打断了他的话,染泪的眸都添了恨,“你拔了啸苒的舌,我费力寻遍四野,只求能弥补一二。你杀了程雪方启,还锁我囚我,我理智胜不过对你的渴求心疼,便一再让步。我想你总会改吧,总能改
吧,可现在呢?现在怎么又成了这个样子了?
“睺渊,我是爱你,很爱你,但是万事总要有个限度吧,你明明知晓我心中的不安与自责,还这般草菅人命,便连与我如此亲近的师叔都要因你而死了,我想问你,你让我还怎么安心地与你在一起?我还怎么与你在一起?我是没有情感的吗?你认为的道理是道理,我的感情便什么都不是了吗?!”
睺渊握着她皓腕的指节绷得发白,额间青筋暴起,亦生了怒:“为何不能与我在一起?我改了星星,我真的改了!我后来再无随意杀过人,你不愿我便会忍,可当时事关你的性命,你要让我看着你死吗?更何况,若不是我将姝姬魂魄抽出,他们只有灭魂灯这一个办法,细说起来,沈黎能多活这半个时辰,还应感谢我,便是我取了她的命又如何?还有顾诺,那沈黎不是他的心上人吗?沈黎死了他应当不想独活吧,我将他杀死不亦是成全了——”
啪!
一个清脆的耳光将睺渊所有的话止在喉咙。
徐星星怔愣地看着他微微侧过去的脸颊,心中泛起不忍,却又强行压下,冷声道了一字:
“滚。”
散落的发丝扫过他的面容,她虽看不清他半敛的眸色,但被她打的那半张脸迅速红透蔓延,与他白皙的脖颈两厢对比,更显触目惊心。
她用了全力,现下的手心都有些发麻。
她看见他轻轻探出红舌将唇角的血渍舔入口中,在她以为他定会暴怒时,睺渊慢悠悠地转过脸来,神色颇为平静,好像无事发生一般,端起药碗在手中加热,淡淡道:
“将药喝了。”
徐星星微蜷了下发麻的手,语气不耐:“放那吧,你走了我便喝。”
“你喝了,我再走。”睺渊又用汤匙盛了一勺药,递到她的唇边。
苦涩的药气刺激着她的嗅觉,直让她心头更为烦躁,她手一扬便将那勺药打翻,连带着汤匙皆坠在地上,碎裂了。
睺渊看着地上洒落的药渍,忽而笑了,微微侧头道:“星星可知你昏睡的这段时日,我是如何喂你的么?”
徐星星不想知道,可还未来得及张口回话,便见睺渊倏而将药饮了一口,一手扣紧了她的下颌,倾身吻了上来。
那手太过迅速,亦极其有力,在她反应过来前便扣住了她欲闭合的下巴,炙热的舌紧跟着一探,她的唇齿便被这般轻易撬开,涩嘴拗舌的药汁与那人的唇舌一同强势袭来,她根本来不及反应便被迫着喂了一大口药。
那人退开后她俯身剧烈地咳嗽起来,可还未咳毕,脸颊又被人抬起,她便又陷入这近乎酷刑的亲吻与喂药中。
苦味在口腔中肆意来回,那人的索取更是霸道蛮横。
她的身体深陷靠枕之中,她的脖颈被迫仰到了极致,那人压着她,锢着她,她连动弹半分都是不能。
她的鼻子失了用处,分毫都呼吸不得,嘴巴被那人强势封堵,口中尽是那人渡过来的药水。
很快,她便觉得极度窒息,每每这时,那人便会稍松了唇舌,给予她须臾喘息,可也只一瞬,只有一瞬,他便会再度覆上。
一开始,他会扣着她的下颌迫使她吞咽,后来她失了气力反抗后,他的那只手便来到她的脖颈,轻抚在她的喉管之上。
好似在检查她是否真的咽下去了一般。
她半敛的眸中不断地涌出泪来,眼前很快朦胧一片,可这人却并未像以前那样就柔了动作,只是锢着她,吻着她,流连在她唇齿之间,并喂下了一口接一口的药。
直到她的鼻腔口腔,乃至周身全充满苦涩的药味,直到她身边全都是他的气息,直到那碗药全然见底。
他却仍未停下来。
他就着这药气吻她的唇,咬她的舌,而那只放在她喉管的手慢慢下滑,来到了她的锁骨。
在锁骨处流连几番一指轻勾,掀开了她胸前的薄衫。
他的唇下移,顺着刚刚指尖的路线辗转舔舐,啃咬亲吻,一遍又一遍。
许久,他终于停下,将脸埋在她的颈窝,拥着她道:“你昏睡的这段时日,每日需饮三次汤药,用汤匙喂,你从来不喝,只这样你才乖,还会含着我的唇舌不让我走,星星……星星,我怎么可能放你走,我知你如今心伤,可过段时日总会淡忘的,我们还像从前那般,可好?”
徐星星在他身下剧烈地呼吸着,许久才将气缓了过来,以往让她贪恋的温度,如今却只让她心生厌烦,她冷冷地道:“我喝完了,你可以滚了吗?”
可她忽略了睺渊没脸没皮的程度,他仍抱紧了她,毫无起身的意思,又开始在她的脖颈间吮咬舔舐。
“睺渊,我让你滚,你听——啊!”
不仅不走,还咬了她一口。
她被彻底激怒了。
她不想说狠话的,可她现在躺在床上,刚刚被这人用那样难受憋闷的方法灌了一肚子的苦药,手脚被缚,身体被压,而她只是想一个人安静地待一会儿,他都不肯。
刚刚的索取窒息尽数回拢,沈黎和师叔被伤的画面全然闪回。
什么淡忘?什么从前?
去他妈的吧。
“睺渊,你是觉得我没办法摆脱你是吗?就算我的身体能被你禁锢,我的灵魂你能控制得了吗?我来的时候不受你掌控,何时走你就真能阻止?我劝你还是赶紧滚,我现在不想看见你,把我惹急了,我就——”
“你就如何?”
这四个字毫无情欲,尽是阴寒,说出此话的那人还是那个姿势,可刚刚那剧烈粗野的呼吸瞬时停了,周遭空气变得阴冷,便是他这炙热如火的身体也越发冷硬,直让她微微打颤。
可她要的就是这样的效果,不是说她总是知晓刀往何处割吗?
对啊。
她就是最会刺人心窝子。
她冷笑着道:“能怎么样?就走啊,你以为你对我足够了解?对我识海中的册子足够了解?便是这躯壳离不开你,我的魂魄有无数法子逃离这让人厌恶的地界。”
睺渊的身体愈发阴冷,整个人像从冰水里捞出来的一般,便是心脏都停止了跳动,但徐星星却并未停下,“我烦了,厌了,受够了,我管不住,便不管了,我走不行吗?我不活了还不行吗?眼不见心为净,你爱杀谁便杀谁,愿意怎样便怎样,都和我没关系了!”
睺渊许久都未动弹。
许久。
在徐星星恍惚都要以为他睡着
时,他忽而咬住她的脖颈,她猝不及防痛呼出声,却好似点燃了炸药引线。
他并未松口,反而更用了力,很快一股血腥之气从她颈间传来。
流血了?
把她咬流血了??
徐星星刚想再骂,身上徒然一冷,只见她身上的衣服被他尽数燃尽,便是床榻被褥也全被黑气消融。
她还未来得及震惊,那人蛮横贴近,疯一般地舔舐着她的血,又顺着血染之处,肆意地亲吻啃咬着她的脖颈锁骨乃至全身各处。
她总算生了惧,可脑中极其空白,已完全不知说些什么,在她还未反应过来之际,她的身躯被那人强势一揽,随即整个人好似被猛然劈开一般,泪霎时不受控制地跟着滑出。
“睺渊……你!”
她的话语被闷至喉中,睺渊粗喘着吻上,动作猛烈至极,癫狂一般,直让她整个人都快要散了架。
她真怕了,抖着嗓子换了称谓:“小黑……小黑……”
那人眼睑微颤,看着她的眸子却更疯狂肆意,他终于开了口,却是一句问话:“星星,只躯壳……是我的吗?”
却不等她回,也不用她回,他失了神智一般俯身将她身上咬出一个个殷红齿印,再将那血舔舐干净,身下更是毫无怜惜,徐星星很快便受不住了,碎着嗓音道:“睺渊……小黑……我好疼,你疯了吗?你是不是疯了?……你清醒点啊……”
睺渊终于从她身上抬起脸来,看向了她,而她也终于于此时看清了他的眸子。
那赤红无比,却又异常空洞的眼眸。
癫狂下尽是荒芜,空寂中全是呆怔。
他双手撑在她身体两边看着她,动作却丝毫未缓,他看她痛吟,看她落泪,可他的眸中毫无情欲,只有广阔的荒凉与冷寂。
他的周身萦绕着黑气,双眸绽着血光,宛若从地府中爬出的阎罗,便是身体自始至终都是寒凉的。
可他在看着她,一直在看着她。
好似要将她刻在脑中一般。
在她又一次痛呼中,他总算开口,嗓音却毫无起伏,机械一般地道:
“星星,若你走了,我便将整个昆仑碾平做你的坟冢,再将那些修士碎成齑粉撒在你的坟前,我会将天下焚尽,再躺入你的坟中,不,不……星星,若我真寻不到你,我便将你这躯壳烧成灰烬,炼成晶石,放入我的心口,与你写给我的那封信放在一起,这样,我们是不是便是永不分开了?不……亦不是……”
睺渊一次次地提出办法,又一次次地自我否定。
徐星星却在这尽是痛楚毫无爽感的情事中,抓到了一个重点。
“你说……你把我给你写的信……放在哪了?”
睺渊空泛的眼睛始终望着她,他轻持着她的手抚在他的胸口,那有力的心跳一下一下击着她的掌心,他的嗓音平稳,却让她生出了如坠寒冬般的寒峭刺骨之感:
“就在这里,星星要看吗?”
第113章 心脏
许是因着这人如冰般阴冷的身躯,许是因着他那尽是疯意却又空旷虚无的血眸,也许只单单因着他的话。
“星星,想看吗?”
徐星星只觉得浑身发寒,如坠冰窟,整个人止不住地颤。
此话,此事乃至此人在此刻已全然突破了她从出生到现在的普遍认知以及理解范畴,她反应不过来,或者说,她根本不想反应过来。
可睺渊不打算放过她。
他的指尖生出黑甲,手指一划便将胸口割开,殷红的血瞬时涌了出来,顺着她的手臂徐徐地流,溅到她的脸上,又淅淅沥沥地覆在她的胸前,向上延着她的颈项滑下,向下又浸透她的肚脐腹间,血不停地流着淌着,直到将她整个上身全然掩盖,直到她的眸中全是血红。
那温热的新血,就这般轻柔软滑地包裹着她,像那人之前的拥抱一般,炙热鲜活,竟让她于此瞬生出一丝久违的温暖。
她大抵也要疯了。
她找不到呼吸,听不到万物,身下周身全是黑气,眼中鼻间尽是血腥。
人在极度恐惧时会做何反应?
是接受不了疯狂尖叫?是脑中炸开直接晕倒?还是如她这般,魂灵出窍?
她身旁好似还有另一个她,尖叫颤抖,惊惧瑟缩,无措恐惧地看着她这具呆怔僵直的躯壳。
连简单的闭眼都已忘记的,空壳。
她就这样傻了一般,近乎僵死地看着睺渊拉着她的手,穿入被他割开的皮肉,顺着被他掰透的胸骨,来到那炙热柔软之处。
咚咚,咚咚
咚咚,咚咚
他沉着耐心地引着她,在她的指尖碰到那颗跳动的心脏时,他瞳仁一颤,看着她的眸光竟生了迭迭层层的欢愉:
“星星,感觉到了吗?它跳得更快了。”
确实更快了。
那胸膛中的心跳,快速有力又毫无遮拦,赤裸裸地叩击着她的手指指腹,湿滑柔腻的触觉顺着经络击颤着她脑中每个神经元,直让她由内而外深切地体会到,何为毛骨悚然。
徐星星睖睁地看着上方这背光之人,他的脸没入阴影,只那双暗红的眸还算清晰,而那癫狂的瞳仁之中自始至终都映着她的身影。
她看着他。
只能看着他,却又透过他看向那被囚入恶魔瞳孔的自己。
他仍在动作,随意地划开心脏,紧扣着她的手往更深处牵引,那心跳并未因着她手指地侵入减慢半分,甚至跳得愈发欢快,她在这人欢愉至癫狂的眸色中,准确地捕捉到了一丝震颤,与此同时,他喑哑的嗓音一同响起:
“星星,可碰到了?”
她指端是一张方方正正的折纸,随着心脏的跳动滑蹭着她的指尖,一下一下。那刻板重复的动作,好似沿着神经末梢,霎时间袭入了她的大脑,直在她的脑膜上割下了一刀,一刀又一刀。
那封,她写的信。
真的在这里。
她的身体终于连通了魂灵,泪大颗大颗地涌了出来。
睺渊的眸子添了痴,映着血染的她,诡异又迤逦,他俯身吮她的泪,吻她的眸,起伏又始,却变得轻柔,他低低的嗓音从唇齿溢出:
“星星为何哭?吓到你了么?”
手虽已从胸口退出,但那跳动剐蹭的触感仍在,徐星星的身体被他控着,灵魂却漂于他处,只双眸涣散,空洞悚然,而泪却不断地,越来越多地流着。
他好似不满她的反应,染血的手插进她的发丝,迫使她与他深吻,他的唇舔舐啃咬着她的身体,直到她痛吟才肯罢休,他贪恋许久,终于再此开口:“星星,不要怕,它本就该在那里,它在那处,我才安心,才欢喜。
“每次心跳,我都能感觉它的存在,都好似又把它读了一遍,你离去的那段时日,靠着它,我才能好好活着,不至于失了理智。”他虔诚地吻着她的耳,声音柔缓:
“我的心脏,身体乃至灵魂,全都是你。”
他舔/弄她的下颌,吸吮她的唇瓣,“我之存在,我之过往,我所经得一切一切,全都是为了能遇到你。所以,我只是把它放到本就属于它的地方罢了。”
“你可信我?你可信?”他的身体凉到极致,锢着她,揉捏着她,凝视着她,
“所以,你若是走了,我该,怎么活啊?”
他近乎疯狂地缠绕着她,狠狠地占有着她,颤着嗓音道:“星星,没有你的我,
“可,还是我么?”
大颗大颗的血滴落在徐星星的脸颊上,恍惚许久,她才想到,那原是他的泪。
“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天上的繁星,海底的珍宝,便是我的命,我都给你。你想让我如何我便如何,便是我的命都是你的,只要你不离开我,我不许你离开我,我不能让你离开我。”
“你知晓的,我的心里全是你,满是你,每一毫,每一厘,无一处不是你,我怎么可能离得开你,我根本离不开你,你知晓的,你一直知晓的啊。”他忽而停顿,想到什么一般,呆怔问道:
“你是知晓的,对吗?若是不知也没关系,
“我现在拿于你看,可好?”
这般说着,他真就开始这般做了,在徐星星还未反应过来之时,迅速扣住了她的手,重新探入他已血肉模糊的胸腔。
瞬时之间,那颗欢脱跳跃的心脏将她的手心填得满满当当,严丝合缝,毫无空隙。
那不容忽视的跳动,沿着神经重重地砸在她的脑中,像第一块歪倒的多诺米骨牌,引出了重重无尽的崩溃与坍塌,而她那一直被迫绷到极致的神经,终于在这一刻,彻底断裂,堕入虚无。
*
徐星星再次醒来后,只觉得眼前全是殷红,缓了许久那颜色才慢慢褪去。
随后便看见睺渊坐在自己床边,手中端了一碗药,那神态与模样,与之前那次一般无二。
徐星星对这幅场景生了极重的PTSD,行动快过脑子,直接上脚将那药给踹翻在地。
空气静了两秒,睺渊眸色几经转变,最后定为疼惜,起身走到不远处的桌子上又端了碗药递了过来:“你喝了,我便走。”
顿了顿,补充道,“说话算话。”
徐星星根本不敢抬头看他,先前这人梦魇一般的行径直到如今仍让她觉得可怖异常,但这话倒让她生出了几分气力,她挣扎起身,抓了那碗过来,一饮而尽,眉头都未皱上一皱。
缓了须臾,她刚要张嘴赶人,眼前一晃,口中一甜,那人便只留了个背影出门去了。
徐星星反应过来后,立时一脸厌恶地把口中的蜜饯给吐了。
她的伤本就没好,那一番折腾惊吓下来,直接让她在床上又足足多躺了半个多月。
好在睺渊在接下来的时日还算识趣。
除了必要的诊脉和服药,他们基本上不怎么见面,有时甚至连话也说不上一句。
虽说她因着睺渊学医诧异了一瞬,但她很快便将此事抛之脑后,半点感动也没让自己产生。
毕竟现在徐星星只要看见他,就会想起那血呲啦呼的画面和这人心脏的触感,外加那疼得像是受刑的情事,这层层冲击叠加,让她只想躲得远远的。
她的神经真的再经不起丝毫波动。
偶有一次睺渊多与她说了两句话,她当天晚上就做了噩梦,睁眼流泪到天亮。
但自那之后,睺渊真就不再说一句多余的话,甚至该喝药的时候,他都只是无声地把药放于桌上,轻巧地兀自离开。
徐星星难得放松。
除了惦念师叔以外,她的日子还算舒畅。
尤其是身体见好之后。
当她可以进食,睺渊便开始变着花样为她准备吃食,虽多了在她面前露脸的时间,但往往把饭菜摆好就走,她吃完才再来收,丝毫不会多留。
徐星星一开始还颇为忐忑地受着他这堪称无微不至的伺候,时日长了,这人真就像个只知道干活一点也不废话的保姆阿姨,懒惰如她,便很快适应了他的料理。
甚至在他收拾碗筷时,不由得看向他的心脏,想着,
他真的,就不疼吗?
但徐星星深知对敌人的心疼就是溃败的开始,所以她也只是由着自己想这一下,便强行转移注意力了。
而睺渊亦察觉出她有所缓和的态度,慢慢增加了在她跟前晃悠的时间,甚至有次主动提起顾诺,称他寻到了一批珍惜药材,正要去送,问她可要一同?
徐星星一怔,点了头。
于是当夜睺渊便带着她潜入了昆仑,来到了顾诺床边。
饶是她做好了心理准备,在看到顾诺面色苍白地躺在床上时,还是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直想晕死过去,最后情理之中地惊扰了昆仑修士,睺渊赶在众人包围之前将她带了回去。
她并未反抗,乖乖地回到太古又躺了几日才将心情缓了过来。
日子就这般安逸普通地过着。
除了一点不同,那便是她联系不到百兽册了。
莫说百兽册,便是识海她都进不去了。
起初她只以为是因着身体不适,但后来发现,她真的完全感知不到百兽册的存在,便是任务本身都像是消失了一般。
一开始她还愤愤不平,气愤不已,想着再质问睺渊一番,可想起那日场景,她还是十分现实地怂了。
于是,她便学会了一个新技能。
得过且过,听天由命。
转移目标,快乐至上。
在哪里活都是活,总不能成日愁眉苦脸的吧。
她开始让自己变得忙碌,忙碌的方式之一,便是在这太古山脉中乱窜探险。
睺渊从未阻拦过她,尤其是她身体逐渐好之后,更是任由她去疯玩。
这太古山脉虽地势颇高,但并非全是冰雪。
清澈甘泉,墨绿深湖,幽深冰川,迤逦洞窟,在其中待上一待,转上一转,倒是很容易就能让心情变得很好。
但这心情很好在她偶有一次失足踏入厚冰缝隙时全然散去,只因她刚滑下去一条腿,便被睺渊给捞在了怀里。
她久违地被这人扣在怀中,心中猛然腾起一个让自己头皮发麻想法。
第114章 婚房
在这之后,徐星星遇险的次数便多了起来。
有时是坠入深潭,有时是划伤手指,有时是旧伤发作,倒在地上。
而睺渊无一例外地,不出两息便会来到她的身边。
一两次是意外,两三次是凑巧,但四五次,六七次……
她要是还反应不过来,就是个大傻x了吧!
就算他是魔神,就算这太古山脉平铺着他的神识,但是她都跑到太古边缘去了,他还来得这么快,是不是也太逆天了!
也不知是她演得太像还是睺渊没了脑子,怎么就不知道计算一下应该用的时间?
路程除以速度很难吗?
综上所述,只剩下了一个可能——
他根本就没离开过她,或者说,他自始至终都在暗中跟着她。
想法一旦建立,往常那些让她觉得怪异的事便瞬间清晰起来。
怪不得她总有种被窥探之感,怪不得那夜她刚哭完,第二日睺渊便更收敛了自己,怪不得不论她走得多偏,溜达得多远,睺渊皆能准时找到她,递上那碗汤药。
想到这里,徐星星理所当然的急了。
为了抓他个现行,徐星星在太古山脉最高悬崖的周围布上了结界,然后跳了进去。
当然,腿都没迈出去就被扯了回来,抬眼便撞入那人殷红的眸子。
那人抱着她刚准备撒狗疯,徐星星便连忙摆出证据质问他。
已知他来得十分迅速,再已知她布下的结界安然无恙,毫无被破痕迹,那有且只有一种可能。
这人一开始就在她的身边。
但这人完全不听她的条条列列,只抓着她跳崖这一行为不放,差点在这悬崖之上再次上演一遍那日的变态血腥A级片戏码。
好在徐星星现下脑子活泛,直接号丧才阻了他这病态的傻x行为。
但是,很快她便后悔了。
因为这沙雕连装都不装了,直接一天二十四小时在她跟前上演爱的魔力转圈圈。
白日不管她去哪,他都像个阴魂似的跟着,晚上很识相地自己在床边打地铺,让她直接梦回他俩刚认识之时。
之前她看不见他时还能自然地做自己的事,现在这人那两个电灯泡一样的眼珠子,十二个时辰全天普照着自己,都让她生出了给他扣下来的念头。
有一次她实在受不了了,直接把这话给骂了出来,谁知这人直接两指插入眼中,作势就要往外扣。
吓得徐星星赶紧扒着他的胳膊大声道歉,一再强调她是脑子轴了瞎扯的,才让他停了动作。
真的可怕。
太可怕了!!
更可怕的是,她竟然慢慢地习惯了!
习惯了睺渊那错也不错地直视,习惯了他那阴魂不散的跟随,也习惯了他那万分体贴的照料。
说起来,她一直都不排斥他这过分黏人的行径,若不是因着师叔,她巴不得他这么黏着。但现下她看见他就烦,因此一开始也生了几日的闷气。
只是这闷气很快就被睺渊那细致入微,无微不至,面面俱到的伺候给吹散了。
真不怪她不坚定。
谁能遭得住想喝口水的时候,刚舔了下唇,水已经端到自己面前的体贴?
谁能遭得住上午只是多看了那谭里的鱼一眼,中午它已经被放在餐桌上的细致?
谁能遭得住成箱的珍宝金子往自己房间抬,随意的撂下一句“你的了”的豪爽?
她撑不住。
真的。
所以有人能懂她生硬冷漠地说出“谁要这玩意儿”时,那心如刀绞的感觉吗?
更让人遭不住的来了,这人被拒绝后,
便偷偷拿走她的乾坤袋把金子往里面塞啊!
整整二十箱啊!她的乾坤袋里现在可放着一座金山啊!
过年的时候她可是最喜欢这种硬给她塞钱的亲戚了啊!
如果没有师叔的性命在那摆着,她已经当场以身相许开始念誓词了!
还什么血呲啦呼,变态病态。
摸心脏?您要是好这一口,我天天摸着您的心脏入睡好吗?
什么?您说您喜欢我写的信?我以后每天给您写一封情书您看可以吗?
别说塞您心脏了,塞您脑子里都可以。
所以现在的情况是,冷战仍在继续,但我方已是溃败之军。
好在她的狂喜和吐槽全在心里,脸上始终是一副对世界无爱的清冷憋屈脸,所以即便溃败,敌军仍未探清我方虚实的……吧?
反正她一直没与睺渊说过话。
只是在他给她塞金子时,硬板着脸说了“恶心”,其余一个字也无。
她都佩服自己了。
可真能憋。
这样的冷战状态终在一日被睺渊打破。
那日是她每月四次的诊断日,睺渊把了她的脉后,道她的身体已然全然恢复,可不再用药。
她如往常一般没有应声,直到他说出下面的话:
“这段时日我寻遍古籍,找到一解救顾诺之法,你可要听?”
徐星星身形一颤,抬眼看他:“什么?”
睺渊好似苦笑一瞬,垂眸敛住心绪道:“白泽,狮身羊须,头生双角,通体雪白,饮其心头血,有起死回生之效。”
“白泽?”她在现世便听说过这种神兽,在百兽册中亦有这只兽的记载,但此兽尤为珍稀,便是逐魔大战前都十分罕见,如今应该更难找吧。
但此人既然提了……
她问:“你知道在哪能寻到?”
睺渊看她:“知晓,你可要一同前去?”
徐星星立时支棱:“当然!”
于是二人即刻前往成清。
是的,之前是成墟的那个成清。
此地位于昆仑正北,却有万里之遥。
二人整整花了十日才到达周边城镇。
其实可以更快,但睺渊却坚持天黑而息,且一直都以徐星星的速度为主,他丝毫没有帮助提速的意思,路上徐星星表达不满时,他也只是道:“你刚痊愈,不宜奔波劳碌,也不可操之过急。”
徐星星心中不愉却只能由着他这般墨迹。
抵达成清时已是傍晚,眼见日暮将落,睺渊又提议在旁边城镇歇上一晚明日出发。
徐星星暗暗翻了个白眼没有反驳。
也不知这一路是来寻药还是旅游。
晚上是必须歇的,有夜市是必须逛的,有特色菜是一定要尝的。
许是看出徐星星不满,睺渊又补充道:“若是现在便去,夜深难免有难以预料之事,你刚痊愈,不可这般劳累费神。”
又是这个理由。
您还记得您是魔神吗?此间法力天花板是谁来着?
徐星星心中虽这般想,但并未多说,只如往常那般回了一个“嗯”字。
她也确实需要休息。
御剑御上这么一天,她便觉得有点喘了,而堂堂魔神不自己飞也就算了,还要坐她的剑!
真是不知到底是心疼她还是不心疼她!
狗男人的心思真难猜。
睺渊这般说完后,徐星星便御剑降入通城之外。
通城因紧挨着成清,百姓皆以打渔为生,民风质朴,日子还算富裕。
之前听方知鸣讲述,此处是成墟时,周边百姓生活朝不保夕,甚是困苦,后来魔神弹指挥手将成墟堙灭,倒是造福了周边百姓。
当时他感叹道:“这大抵是魔神睺渊做的唯一一件好事吧。”
二人在此城中转悠了一圈,刚寻到客栈,还未进店,便听见街中一片喧闹。
原是不远处一位老妪晕在街上,周遭霎时便围满了人。
徐星星赶忙凑上前去,让人群散开,只见此人面色发白,一脸虚汗,她虽说懂些急救,但想着现在身边便有一位业余医师,便抬手喊了睺渊来治。
睺渊怔愣一瞬,倒也听话地持起这位老人的手开始把脉,随后凝出冰针在此人几个穴位扎了数针,后等了须臾,老婆婆竟真的慢慢醒了过来。
待老婆婆的家属赶来时,她已然能自己站起身来。
老婆婆与她的家属几番道谢,当听闻他们是从外地来到此处后,便非要邀请他们去家中做客。徐星星一再推拒,眼见着老婆婆快要再晕过去时,徐星星赶忙点了头。
于是,二人便跟着老婆婆去往她的家中。
在回去的路上,老婆婆将家中之时细数讲来。
老婆婆从夫姓,周围邻居皆唤她为刘娘,明日是她孙子的大喜之日,虽说用不着她忙,但她操劳惯了,闲不下来,看儿子儿媳忙里忙外,今日硬要随着儿子来集市采买,儿子争执不过,只得带她出来。
她拿着清单在西街买,儿子去往南街购,可刚分开没一会,她便觉头昏脑涨,竟然直接摔倒在地。
说到此处,刘娘与她的儿子又是千恩万谢。
此一番言语说完,她的家便到了。
是一处四方小院,面积不大,但很是干净整洁,此时院中各处皆张贴红纸,高挂红绸,甚是喜庆。
刘娘到家中将此事讲给众人听,众人又是一番感恩戴德。
晚上吃了饭后,刘娘和媳妇将家中偏房收拾出来供二人居住,听闻二人明早就要走后,又是一阵强留。
大有徐星星二人明日不参加,这亲就不结的架势。
徐星星有些踌躇,正斟酌着如何推拒,没曾想睺渊倒是爽快地应了下来。
刘娘等人立时喜笑颜开,走时还贴心地带上房门。
徐星星已然习惯了这段时日睺渊的拖沓,想着离成清都这般近了,晚一日便晚一日,如今师叔的情况还算稳定,白泽又不会跑了。
随后便准备上床睡觉,刚掀开床被,徐星星便被那一床的红枣花生给惊到了。
不是,
她没有上错床吧。
这屋不是婚房吧?
一开始她进入房中时便心中诧异于此屋的装饰怎么如此喜气,但看刘娘那副豪爽的模样,便以为此地习俗就是这般,想着入乡随俗,便未多问。
但,这……
她直接出门问刘娘去了。
谁知刘娘眉梢一抬,一脸‘你懂的’,附在她耳边小声道:“在我们通城出生的小孩子都个顶个的聪明,如今明日又有喜事,这不正好好事成双?”
这个好事成双把徐星星给弄懵了。
但屋子确实没错,她就又回来了。
看着这一床红枣花生便觉得闹心,眼看睺渊已铺好了地铺,便直接躺到了地铺上,手一指,道:“你去睡床。”
睺渊唇角微微勾起,眉眼淌出笑意,倒也并未多说,便去床上,开始收拾那一床的红枣与花生。
他倒是没扔,而是一颗一颗地收到了乾坤袋中。
好似在拾金豆子一般。
徐星星诧异了,开口问道:“你干嘛?当干粮?我可不吃啊。”
睺渊掀眸看她,却只是问:“为何新婚要撒这些物什?”
这段日子,二人的谈话虽不热络,倒是一直正常交谈,但徐星星也知晓刚刚她和刘娘的谈话应是被他听到了,于是解释道:“有早生贵子之意。”
睺渊蹙了眉,又将放进乾坤袋的“金豆子”倒了出来。
徐星星更诧异了:“你又干嘛?”
睺渊眉头锁得很紧:“我不愿你生孩子,我不想要孩子。”
第115章 婚事
徐星星被这话噎得猛咳起来,大抵因为他们这几个月冷战相处得太过清水,竟让她难得生出了一丝羞赧来。
“谁说要跟你生孩子了?”徐星星咳罢怒道。
睺渊却不接她的话,反问道:“星星想要孩子?”
徐星星:???
我看起来像是有闲心跟你聊这些的样子?
睺渊接着道:“我看那些医书,记载着颇多女子
生子后的病痛,我不愿你受如此苦楚,也不愿……”
徐星星被他后边这些人话哄住了,那股子尴尬和别扭瞬间消散了个干净,于是紧跟着问道:“不愿什么?”
“不愿与人分享你。”
便是孩子也不可。
睺渊盈盈灼灼的眸子在烛光下好似盛着柔月,润泽温软却又含着极强的执意。
徐星星的喉咙微梗,脑中恍然闪过他身着红衣的迤逦绝伦之姿。
她忙敛眸不看他,没好气地回道:“我又不是你的,什么分享不分享。说得我好像是什么物件一样。”
睺渊身形倏然一僵,熄了眸:“那你是谁的?”
“我是我自己的。”徐星星白他一眼,“并且,咱们现在这种情况,如果在我们那,就叫分手了,分手懂不懂?”
睺渊心中猛然一沉,看着女子那微微不耐的神色,压下喉间犯上的血气,转身去收拾那一床的红枣花生:“不懂,也不想懂,快些睡吧。”
徐星星撇嘴不再多言,转身睡去。
好久没睡地板,她睡得并不安生,半夜迷蒙时,她清晰地感到一缕视线定在自己身上。
这段时日,她已然习惯了这般,这人虽打着地铺,但从未睡过,每夜就这么看着她,也不知道眼睛酸不酸。
但介于二人最近缓和的关系,以及找白泽确实需要体力,于是,她含糊道:“别看了,睡觉吧。”
谁知那声音竟来到自己耳边,带着湿意:“星星不会离开我对不对?”
徐星星:……
“看你表现。”半睡半醒之间,她的嗓音含混朦胧,听到别人耳中更是软糯至极。
因她闭着眼,所以看不见那人俯身在她身旁,呆怔地看着她,魔怔一般,喉结几番滚动,难耐开口:“星星,我想吻你,可以吗?”
徐星星困顿的脑仁冒出了三个大大的问号,但她实在睁不开眼,便随意地回:“别犯神经了,明天还得早起呢。”
旁边没了声音,徐星星很快便进入了梦乡,却不知身边那人躺在她两尺外,看着她,嗅着她,慢慢拿起她脱在一旁的外衣,往下探去。
睺渊觉得自己这段时日像是被埋入厚土中一般。
窒息,绝望,虚无,什么也看不见,亦什么也抓不住。
他好久没有碰她了。
没有牵她的手,碰她的衣,更莫说,吻她。
好想她,好想她,好想她。
想得快要死了。
便是她就在自己身边,便是他一直看着她,锢着她,却仍一直一直不受控制地思念于她。
为何?
这是为何?
他以为,只要她在身边便可。
可如今,她仅是将过往赐给他的蜜糖与暖阳收回,他便不适得想发疯,想死去,想拖着她一同去往地狱。
他大抵是被她惯坏了。
他想。
他的星星那样好,那样好,看着他的眸子总是透着澄光,浸着浓蜜,让他痴迷雀跃,欢愉神往。
而如今,他却亲手熄了那光,倾了那蜜,伤透了她又吓极了她。
是他做错了吗?他不知。
但他实实在在的悔了。
好在他胁迫百兽册得了白泽这个消息,又花费数月寻到此地,才终于让星星再与他开口说话。
近在咫尺的女子呼吸均匀,已然熟睡,被子盖得并不规整,大半的身体暴露在外,虽着里衣,却被那不安生的睡态,蹭得十分松垮。
他好似透过虚掩的领口看到那娇嫩的起伏,好似越过微折的衣摆触到那纤细柔腻的腰肢,女子的味道好似又萦在舌尖,那一声声甜腻至极的吟声又荡在脑海。
他恍惚再次回到两年前的海岸边,浪潮,星空,凛冽的酒气和他身下的她。
他记得每个瞬间,每个细节,他记得她每一次蹙眉与回应,每一声泣音与难耐。
他记得她浑身颤栗喊着他的名讳,他记得她攀着他的肩颈泪眼蒙雾,亦记得她主动或是被他迫着说出的那一句句,
我爱你。
小黑……我爱你。
不论你是睺渊还是小黑,我都爱你。
那现在呢,
你……可还爱我么?
他望向女子的眸色越来越深,却将喘息压制,他就这般悄悄地,阴暗地将女子的衣服弄脏,在心跳愈发凌乱之时,失神地呢喃了一声:
“星星……我爱你……”
女子好似极轻地叹息一声,他立时停了动作,止了呼吸,怔愣地看着她慢腾腾地转过身来,仍闭着眼,梦游一般摸索到了他的脸,轻轻捏了捏,嘟囔了一句:“知道了,睡觉吧。”
后就这般对着他,睡熟了。
气息就在自己方寸之间,那卷翘调皮的眼睫根根分明,轻颤撩人,红润微抿的唇瓣饱满可爱,甜润如蜜。
女子甜腻的味道在此瞬如浪潮一般翻涌而来,直将他的神智全然淹没。
好想吻她。
好想吻她。
睺渊的心提到了咽喉之中,似被迷着惑着一般,轻捻着自己那卑劣肮脏的心思,慢慢凑近了让他失魂至此的唇。
心中重重一颤,酥麻瞬时蔓至全身。
贴上了。
女子未动。
他大了胆子,将舌慢慢探出,去勾勒那红唇的轮廓,细细品尝他此生吃过最甜的蜜糖。
他唇上动作始终轻柔,与手上全然相反,在一次次奋力攀登之后,他眼中迷蒙一片,在自厌中终于抒泄。
过往这时,他都会更拥紧了她,一口一口,不厌其烦地舔舐啃咬着,留下独属他的痕迹和气息,可现下,他只敢咬住自己的舌尖,直到口中尽是血腥,才慢慢从那情欲中缓过神来。
他稍稍撤离看着女子,就这般一错不错看着她,直到天亮。
*
徐星星醒来时睺渊已经收拾完毕,她坐起身惺忪着眼去套外衣,却恍然发现,衣服已被换了。
睺渊在一旁面不改色地道:“今日不是有喜事?你不换件衣衫么?”
徐星星眨了眨眼:“又不是我成婚,我搁这又唱又跳的干嘛?”
睺渊脸色微微不自然,徐星星刚想再问,便听见敲门声响起。
是刘娘。
拍门声颇重,嗓门亦十分响亮:“小徐,快起来梳妆啦。”
徐星星连忙套上外衣起身开门,只见刘娘今日一身暗红衣衫,泛白的发丝尽数拢于脑后,整个人大气又利落。
刘娘一见到徐星星便眉开眼笑地拉过她的手:“小徐,你家郎君开的药太管用了,昨夜吃了一副,今日醒来我便觉得甚是神清气爽,好似年轻十岁一般,这医术,称为神医也不为过啊。”
“刘奶奶谬赞,您的身体本就无甚大碍,只是操劳过度引起的体虚之症,切记近段时日不可太过劳累,按时服药。”睺渊立在徐星星身后,语气柔缓,好似真是一位悬壶济世的医者一般。
“好好好,徐神医,只是,今日还需麻烦您……”刘娘讪笑着道,“我那几个街坊昨日听闻我晕倒之事后特来看我,我自对您百般夸赞,哎……谁知也让他们动了心念,吵着嚷着也想让您看看……不知您方便否?”
说到此处刘娘连忙补充:“放心!他们会出诊金!必不会让您白忙活一场。”
从妻姓的睺渊神医自然没那么好心,刚想推拒便听身前的女子十分自来熟地道:“刘奶奶,咱们这关系还提什么诊金?太见外了,就当这两日对您叨扰的补偿了。”
刘娘听罢松了口气:“他们一会便到……那我届时……”
“让他们直接来便好。”徐星星颇为大度,“反正他今日闲着也是闲着。”
让你昨日非要留。
睺渊:……
刘娘赶忙道谢,随后将徐星星的手挎到胳膊肘上,笑着道:“走,去梳妆!”
徐星星颇为纳闷:“我打扮什么?”
刘娘径直拉着她往另一处偏房走去,边走边道:“咱们要迎亲的,可不能穿得这么素。”
徐星星还未说两句话已被刘娘拉到屋中摁下,由她那几个儿媳围着上下齐手,不多时,老二媳妇拿出一件浅粉衣衫让徐星星试穿。
徐星星不明所以
便被推至里屋,换上后直让刘娘等人的眼睛亮了又亮。
刘娘夸赞一番后道:“只腰身有些宽,稍微修剪些便好。”
徐星星有些不好意思:“这……您孙儿结婚,我怎么能穿得这般张扬……”
“怎么张扬?你这模样穿一破布也亮眼,碍着衣服什么事?”
刘娘直接指挥老二媳妇现下稍作剪裁,“况且你出门看看,哪个女子不是簪花戴银的,我们这里新人成婚,周边适龄的男子女子都会来玩,晚上热闹得很呢!你们救了老婆子,我今早特意让老二媳妇去她店里拿的成品衣,虽比不上你们穿的那些绸缎绫罗,但这料子可结实呢,花样还好,成色也新,最近我们城中可流行了。”
“是呀是呀。”老二媳妇边忙活边道,“我的店刚开张两个月,一直无甚名气,今日您穿着这身衣服出门走一遭,保管明日我的订单得翻了翻去。”
于是,徐星星就这般无措尬笑着,被人穿了衣,编了发,簪了花。
打扮好后,众人又是一阵夸赞。
然后便被推出了屋。
院中已然立了许多人,在徐星星出来那刻众人的视线瞬时移了过来,直让她恍然以为今日要成婚的是自己。
然后她准确地求救似的透过人群看向了脸色微微阴沉的某人。
只见那人身着浅色蓝衫,一身清雅之色正好柔了他那一身的戾气,亦软了往常稍显凌厉的眉眼,忽略现下有些阴鸷的眸子,那飘逸雅致的模样,直让她想起高洁的兰花。
睺渊捉到女子的眸,又察觉到众人那肆无忌惮扫视的视线,心中一沉,狠戾横生,抬手阻了正与他说话的问诊之人,大步流星地朝女子走去。
徐星星被人扣住手腕时,耳边滑过不少窃窃私语,直到睺渊拉着她走出院门,她心中那股尴尬别扭才全然散去。
随后涌来的便是手腕的痛楚,她不满地朝着身前那人道:“去哪?你握得我的手腕好疼啊。”
话语刚落,只见睺渊脚步一转,避过人群,来到一处偏僻窄小的巷子中。
他使力一扯,倾身一压,便将那人抵在墙上。
徐星星靠着墙,只觉得后背着实硌得慌,她抬眼望进这人阴霾的眸子,十分不明所以,蹙眉问道:“你又撒什么狗疯?”
他确实想发疯,想把她关起来,藏起来,团在怀里,只给他看。
可现下,他便是看她一眼,心便像灼了一般。
女子一身粉衣,发髻被编于一侧,乌黑的发垂于一侧薄肩,上面缀着朵朵粉花,衬得她更显娇艳。
水润的眸望着自己,直让他的心软了又软,颤了又颤。
这样娇美的星星,这样美好的星星。
是他的……对吧?
他想起刚刚在院中那些陌生之人对她生的脏欲,只觉得胸闷至极。
可眼下被他困在怀中的娇软小人对此毫无所知,正不满地抬眸看他。想起女子这半年来比这等目光还要厌烦憎恶的眸色,他那满腹的戾气又瞬时转为憋闷与委屈。
他的星星,过往都会先哄他,抱他,吻他。
可如今……
他扣着女子手腕的手向下稍滑,将她的手握在手心,慢慢放到自己的脸上轻轻蹭着,垂眸迎着她的视线,轻声道:
“星星,我想吻你,可以吗?”
第116章 祝福
清晨的日光并不热烈,照不进他们所处的逼仄小巷,隔壁院落喧喧嚷嚷,甚是热闹,倒是掩了徐星星那如雷的心跳。
徐星星埋于这人的阴影之中,迫着自己无视那落在手心的发潮呼吸,强行板着脸对上柔软示弱的黑眸,冷硬地道:
“不可以。”
这人的眸瞬时熄灭,尽是灰白,可却并未撤身,反而又逼近了半步,单手将她揽得更紧,随后将唇慢慢埋入她的手心,下一瞬徐星星忽觉一条湿润柔滑的小蛇划过她的手心,她身形猛然一僵,便欲将手抽出,却被他更固住了皓腕。
随后那人便细致虔诚地吻过她的手心与手背,舔舐她每根手指与指节,轻轻咬着柔荑上的嫩肉,那微微的刺痛与搔痒直抵心间,让她的身子亦跟着难耐发颤。
徐星星被他扣在怀里,眸中都不自觉盈了泪。
她费力地压着自己微乱的呼吸,脑中只剩下满屏的无措与咆哮。
这他妈也太犯规了吧!
手好痒,手好痒!
心好痒,心好痒!
怎么办,怎么办!
腿怎么也软了!!
你给我支棱起来!啊!!
徐星星有些绝望。
她知道她一直都是喜欢他的,还是无可救药地生理性喜欢。
便是这段时日不理他,说狠话,想着离开他,她也从来知晓,她心底其实是不愿意与他分开的。
就像在太古山的这段时日,她虽然厌烦憎恶,但发现摆脱不了后总能很快适应,并没有过多郁结。
她并不是个不懂反抗的人。
她当时设想了一下若是别人囚着她又无所不在地监视着她,她定然早失了理智要与对方拼个你死我活才算。
只因为是他。
她知道的。
可人总要有底线。
她便是再喜欢再爱,总不能一再降了自己的道德标准,任着他践踏自己的道德底线。
她可以不在意他的过往,可以用自己并未此世之人的理由迫着自己去无视他又造得杀孽,可她总有在意的人,她已然刻意不去想那枉死的程雪和方启,她真的无法再漠视师叔的生死。
她知道不全怪他,他本就是这样的人,此世间的人命在他眼中和蝼蚁毫无区别,可她没办法一直提心吊胆着他何时又因着自己滥杀了无辜。
她会良心不安,会憎恶自己,亦会怪他的嗜血寡情。
好在师叔的情况稳定了下来,好在又找到了救师叔的法子,好在……
在她的思维杂乱无章地跳跃发散时,那人终于停下了动作,总算将她从焦灼煎炸的漩涡中放了出来,那美艳拉丝的眸子望向她,慢慢抵上了她的额,轻轻地道:“星星,我好想你……”
徐星星夸张地把手在他胸前使劲蹭着,好似想将那撩拨炙热之感尽数擦除:“想个屁,你刚刚舔的谁的手。”
睺渊由她蹭着,揽着她道:“我不想别人看你……”
徐星星一怔,原是因为这事。
她刚刚平息的心又不听话的开始上下起伏,说出的话都无意识柔和起来:“只是看一下,我和他们又没关系。”
“我不想。”睺渊执拗地道。
“那你昨日为何非要留?若不是你,我们现在已经在去找白泽的路上了。”徐星星抬眸看他,翻了个并不十分有力的白眼。
这很是不雅观的白眼不知哪里取悦了睺渊,直让他垂首在她眸上落了一吻。
徐星星心尖又被轻易勾起,敛眸不看他,闷声道:“走吧,看诊的人还在等你呢。”
“等便等着。”
睺渊撒娇一般,更拥紧了她。
“但是我的背硌得好疼啊。”睺渊一僵,稍松了钳制,但只稍放了这一瞬,眼前的女子将身子一矮,风似的溜走了。
*
其实并无需要他们帮忙之处,上午徐星星便坐在睺渊身旁陪他看诊。
因着医术尚可,又不受诊金,那木桌前很快便排起了长队,不多时便成为刘娘这喜庆的院中一处独特又显眼的风景。
徐星星抬眸看着身边男子,睺渊这一身浅蓝衣衫衬得他温润又静雅,时而微微蹙眉,时而耐心问诊,时而敛眸摸脉,神色无丝毫不耐不说,还甚是平和。
好像他副业是魔神,主业本就是医师一般。
尤其是遇到夸赞二人郎才女貌,天作之合之人,睺渊都快将良医二字写到脸上了。
而徐星星也总算体会到“认真工作的男人最迷人”这句话。
她现下的心痒得要命,都开始后悔刚刚怎么不同意让他亲了。
妈的,她也想亲他了。
这个认知让她有些坐立不安,刚想起身离开,睺渊正诊断的老伯忽而开口:“我听刘娘说,二位千里迢迢来到此地是为寻药,可是为寻什么
药?若老头子听说过,也可助力一二。”
徐星星一听此话,便笑眯眯地直接问:“老伯,我们寻的那药生于成清湖深处,但我这两日听说,通城并无渔船往成清深处去,这是为何?”
谁知老伯听闻他们的去处后立时一惊:“你们去成清也就算了,还要往更深处去?不要命了?”
睺渊抬眸道:“何出此言?”
“你们有所不知啊,成清百年前是一广阔山脉,名为成墟,那成墟在时,山中尽是邪修,那些邪修可不真不是人啊,抓人炼丹,剖心剥皮都是常有的事,周边各处那是饿殍遍野,冤魂皆是,后来泽神降世,将这成墟上的邪修灭了个干净,简直大块人心!”老伯越说越激动,说到此处更是直拍大腿。
徐星星有些懵逼,伸手拦了他的话:“等……等等,老伯,泽神是哪位神?”
“哦,在你们那好像不叫泽神,叫什么来着?老李?”
“魔神!”这般说着那位名叫老李的老伯还甚是愤愤不平:“有些神本就天生两相,神魔二性共存又不是什么稀罕事,他们那个什么仑就是自不量力,非要跟神对着干,若不是泽神降世,灭了成墟又造了这湖,我们这周边的百姓,焉能过得如此滋润。”
一旁又有人插话道:“我听说,最近泽神好像又活了。”
“我也听说了!定是因着咱们为泽神修得那庙起作用了!”
“旁边的舟城修更大,咱们这个太小了。”
“小怎么了?心诚则灵!他们舟城的人有我们诚心吗?我们离成清不比他们近么!”
不知睺渊听闻这些话是什么心情,反正是把徐星星给惊了又惊。
“老伯们,那你们这里没有魔物作乱吗?”徐星星忐忑地问。
其实根据她这几年的观察,睺渊本人虽心智不全,嗜血残虐,但不闪到他眼前一般他都不会理,所以他的名声在中原如此之臭,大多是因着他底下的魔物肆意横行,凶残暴虐。
老伯道:“魔物?魔物是什么?”
徐星星:???
睺渊突然接话:“魔物来不了此地。”
徐星星纳闷道:“为何?”
睺渊看着她,倒也没有避讳一众病人,只道:“魔神睺渊是在此处降世的。”
而他降世之时,滔天魔气爆了出来,又与那老李所说那般,亦有着铺天盖地的神之灵气。
他那时满心憎恶,下意识间便弃了神性,踏入魔途。
由此,这里怕是此世间唯一一处受神之灵气护佑之地。
谁知老李听了这话脸色一沉,道:“徐神医,我知你们那里对泽神颇为不喜,但我们这里以泽神为尊,您还是入乡随俗比较好。”
睺渊看了老李一眼,竟垂眸道了一声:“抱歉。”
徐星星心中微微一颤,下意识揪住了男子的衣袖。
这是除她以外,睺渊第一次与人道歉。
男子一僵,亦将手探了过来握住了她,看向她的眸子漾着轻波,让人心轻。
他在想什么?
她有些想问。
但现下老伯终于讲到了重点:“老李,徐神医毕竟外来嘛,别这么死板,我说到哪了?对,成清占地颇广,南面还好,北面长年盖着浓雾,先前有许多划船往成清湖深处去的人,都没再回来过了。”
“就南街的李书生你们记得吗?”老李接着道,“他不就是去了一直没回来吗?”
“那是多久以前了?三十年?”
“都快四十年了!那时咱们还小呢,我当时听说是他娘给他托梦,在梦里说她被困在成清深处,让他去救……”
“这也能信?他真是糊涂啊。”
众人唏嘘一番,最后老伯和老李等人皆一番苦口婆心劝他们行事千万要小心,徐星星连连应着,此事这才揭过。
徐星星又待了一阵,便被几个小姐妹给唤走了,睺渊脸色微微不愿,但也并未过多阻拦。
好容易熬到下午迎亲,刘娘的孙子坐于高头大马之上,后面跟着一行队伍,往女方家中行去。
那几个女子便拉着她跟着迎亲队伍去凑热闹,其中一个女子与新娘相熟,便事先带着她们溜进了新娘的家中,让徐星星深入了堵门各项事宜的第一现场。
徐星星自从来到此世便没经历过这般喜庆之事,由此天性全然解放,彻底疯玩了一天。
而睺渊神医当然自始至终都在家中为人诊病。
刚忙完想去寻人,便见女子已随着迎亲队伍回来了。
新娘新郎拜天地时,女子亦伸着脖子新奇地看着,而他静静立在一旁,伸出手来,在宽袖之下扣住了她的柔荑。
女子手指微蜷,却并未挣脱。
“一拜天地!”
随着一声高喊,周遭纷乱于此刻瞬时转为细微嘈杂。
睺渊的视线终从女子身上看向堂中新人。
那身着红衣的男子,一脸青涩羞赧,却又藏不住的雀跃欢喜。
众人脸上皆洋溢着笑脸,无一人扫兴否决,看向那对新人的目光皆欣愉又喜悦。
他远立一旁,却又像身处其中,握着女子的手,好似团着他的整个世界。
他昨日为何会同意留下?
那时模糊的因由,于此刻愈发清晰起来。
而伴随这个清晰的想法,一同冒出的,是许久以前,女子随意道出的一句句话语。
“当我相公还不够么?”
“不过要三媒六聘才算。”
“魔神哥哥都不愿意娶我,只知道锁着我。”
女子眸子亮晶晶望着他,嘴角浸着笑意:“愿意吗?你愿意吗?那我愿意嫁给你。”
我愿意嫁给你。
他想娶她。
他从未见过凡间婚礼的模样,却第一次感受到人情的暖心与欢喜。
他想被世人祝福。
他与星星的婚礼。
*
晚上设宴时,徐星星被白日的姐妹拉到一桌吃饭,睺渊被白日看诊的大爷拉到一桌上共食。
热闹熙攘,推杯换盏,到后来酒香肆意,有人诗兴大发吟诗作对,有人起身上台载歌载舞,还有人开始拎着酒壶挨桌劝酒。
徐星星也饮了几杯,之前在白玉室练的,这么几杯下肚,也将将有些微醺。
有一男子拎着酒壶过来,恰恰立于徐星星身后,敬了一圈后,到了徐星星,他一手支在徐星星一旁,挑眉道:“小娘子,该你了。”
徐星星醉眼惺忪的抬眼一看,原是白日里与她几次搭话,一旁的小姐妹说的那个有钱色批。
徐星星当然不喝,将酒杯一扣,道:“我夫君不让我多喝,他会生气。”
那人听闻一怔,随即笑着道:“你夫君?他在何处?怕是已然被人灌醉不省人事了。”
这般说着,他的手竟朝着徐星星的肩膀放来。
第117章 始终
无人看清那蓝衣男子是何时到女子身边的。
只闻那越矩之人痛叫一声,便见他的胳膊被人利索一扭,背至身后,待众人反应过来时,他已脸朝地被人踩在了土里。
徐星星的脑子瞬时清明,忙揪住了男子衣袖,男子看了她一眼,后不由分说地将人抱在怀里,转身回屋去了。
她暗自确认了下那色批身上并未见血,心中缓了口气,头立时又开始晕了起来,由此便未推拒。感知到周围人的视线,干脆将脸往睺渊胸口一埋,全当自己是一只鹌鹑。
入了屋,门一关,外面才又开始热闹起来,睺渊稍设禁止,那声音便小了许多。
睺渊将她放在床上,便转身去为她倒水。
可她的头刚一着床,便觉得方才喝的酒猛然沸腾,好似一齐涌到了脑仁一般,直让脸发烫,身子发软,连头都开始疼了起来。
睺渊拿了水过来,将她半扶起,可只这轻轻一动,她的脑仁便像是在洗衣机里被晃荡了几番一样,直让她生了天旋地转之感。
她闭眼在睺渊怀中缓了好一阵也没将那头晕目眩,头痛欲裂的感觉给熬过去。
张口将抵到唇边的水饮尽后,不满地嘟囔:“这酒后劲好大……还好没喝太多……你慢点放我,我头要疼死了……”
谁知男子并未将她放下,只稍稍调整了姿势,将她的头缓缓搁置在他的腿上,随后两手插入她的发中,为她按摩抒解。
竟真的有用,疼楚被慢慢驱散,她的眉宇渐渐舒展,难熬之觉像潮退一般缓慢散去,漏出了水底的醉意。
她的手又不自觉揪住了男子的衣角,赞叹道:“好舒服……真的没那么疼了,话说,你从何时开始学的医啊,这才多久就这么厉害了……”
男子的话语从上方传来:“时日也不短了,算起来也快半年了。”
那便是从她受伤时开始的。
不亏是魔神。
她刚想再夸,却听那人声线微微嗔怒:“我不坐你身边你便无了节制,只知饮酒菜都不吃,不头疼才是稀奇。”
“怎么没有节制……”徐星星低声反驳着,“也才
六七杯嘛,我旁边的女子都下肚半壶了……”
那人怒意更深:“你还与她们比,此处冬季较长,为了保暖,酒比中原要烈上许多,她们自小便如此,当然惯了,你才来几日?”
徐星星酒意朦胧,听着这些斥责只觉得心里暖烘烘的,熏得她的脸颊更热了。
她的手将那衣角又揪得多了些,无意识地在手心里磨蹭着,道:“知道了,知道了,你懂得好多啊,人又聪明,医术还这么好,你怎么这么厉害呀……”
男子身形好似顿了顿,在她头上的手指往下稍移,在她脸上轻轻厮磨着,良久,那声音喑哑地道:“知道我厉害,还不乖一些。”
脸上的触觉似羽毛般轻柔,微微的凉意让她的脸痒,心更痒,便连喉咙都梗阻起来,男子的气息一直笼罩着她,比那酒气更让她痴迷沉醉,引得她含糊的脑子无意识涌出了许许多多的画面。
白日那坐立不安地感觉再次袭来,她摁住脸上那手,学着男子清早的样子将脸埋了进去,蹭了几下,闷闷地道:“……你要是没伤师叔就好了……”
蓬勃沸腾的爱意被她压抑,只留轻微细糯的叹息。
真的奇怪,她怎么这么爱他。
又想……
男子的身形有些僵直,许久未动,屋中气氛一时见冷,徐星星借着醉意在他的手心流连须臾,便欲起身在床上躺好:“我好多了,你快去睡吧。”
谁知她刚将头抬起寸许,脸上那手忽而移到了她的眼上,稍一使力,她便躺回了原位,可那手并未移开,反而将她的眼捂得更为严实。
眼前一片黑暗,耳朵便灵敏起来,那人的呼吸好似离得很近,声线微微发颤:“今日,我没有杀人。”
徐星星一怔,知晓他指的是谁,便捏了捏他的指尖,肯定道:“你做得很好,我们在刘娘家,今日又是她孙儿……”
“我知晓。”睺渊周身蓦然腾起戾气,声线转为阴冷,“可我还是想杀了他。我想将他的手脚砍下,把他的双目戳瞎,想将他那尽是肮脏之物的脑子掏出喂猪,再将他的肉身在这大庭广众之下碾碎成渣,让那些偷看你的人熄了心思,若是还不够,就逼那些人把他吃了。”
徐星星听得直起鸡皮,刚想说话,那人的手指倏然间抚上了她的唇,细细地磨蹭着,许久才道:“可我,并未动他……”
“我不在意今日是谁成婚,白日有多喜庆,亦不在意他们任何一人的目光与看法,可我知道,
“你在意。”
“所以,我忍下了。”
徐星星想说些什么,但这人好似故意不让她开口一般,不厌其烦地描着她的唇,一下又一下,变软的嗓音又浸了不易察觉的委屈:“你今日听了那些老伯的话,定然以为我看他们此地之人会与那些憎我恨我之人不同?对吧?”
他这突然的转折让徐星星迟钝的脑子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想了片刻才知晓他说的什么,遂点了点头。
“你那般看我时,我便知晓了。”
“你诧异于我为何会服软道歉,为何会耐心至此,又欣慰于我终受了旁人的喜欢,尝到了被人崇敬的滋味。可是,星星,我并不在意此事的。”
“世人的憎恶与对抗,在我眼中不过如此,世人的崇敬与维护,我亦觉得一文不值。
“我在意的,自始自终,只有你。”
他那悱恻的嗓音含着让人无法忽视的偏执之意:“你的看法,你的目光,还有,你之喜恶。”
“只有你是不同的。”
“星星,你现在知晓了么?我所做的一切,不论是看病问诊,还是垂首致歉,不论是温顺知礼,还是收敛杀意,只是为你,只是为了让你欢喜。”
他又顿住,手指稍稍挑开徐星星的唇,看她张口咬住,才又继续小心翼翼地道:“那我这般,星星,
你可欢喜?”
她呆症许久,却仍想象不出他如今是什么表情。
但那微颤的指尖还是暴露了他此时的慌乱,于是,她抚上捂着她眼睛的手,用力握了握,点点头。
可她的动作并未让男子松下那口气,反而更为慌乱谨慎:“那,你何时……才肯原谅我?”
仿佛怕听见她的回答一般,他的大拇指从她口中抽出,干脆摁在了她的唇上,其余四指在她的下颌和颈间缓缓厮磨起来,声音缱绻:
“星星,我改了。
“真的。”
“我还会一直改下去,只要你在,我便会一直改,一直改,直到你满意,直到你欢喜。”
“可是你要在,你一定要在,不能离开,否则我这些改变便会前功尽弃,会碎得更彻底,所以你不要,一定不要……离开。”说到此处,男子又缓了好一阵,终深吸了口气,踌躇开口,
“当然,你若是……若是能像之前那般……爱我,我……便会改得更快些,更快些,我会很快变成你喜欢的模样,我可以……真的可以……
“你,信我么?”
徐星星愣怔了好大一会儿,也未消化他这番话语。
男子仍捂着她的眼,所以她并未看见,那人的神色好似卑微到了尘土里,缓缓俯身,在他覆着她眸的手背上,落上了深深一吻。
温顺,虔诚,至死不渝。
她终于反应过来,心中只觉得酸涩难捱,却未说出一个字来。
当然,她也无法说出,因为那人好似不需要她回应一般,仍捂着她的嘴。
外界的热闹逐渐消去,只留人收拾东西的声音,很快,连桌椅和碗筷的碰撞声也无了,只留一片静寂。
在这静寂慢慢扩散,又将酒精熬煮,在她觉得盖在眸上的手明明清凉似水,却仍似在添火加柴时,男子终于再次开口:“睡吧,星星。”
两只手总算都移了开来,屋中的烛火不知何时被熄了,因此徐星星还是未看见他的神情。
那人将她的头放到床上,掀衣下床去打地铺,徐星星的手却快过脑子,扯住了他快要掉下床榻的衣角,那人猛然一僵,回过身来。
徐星星觉得她应该说着什么,但酒精在她脑中泛滥肆意,将她的脑细胞冲撞得哪里都是,以至于完整的句子都拼不起来。
他为何捂着她的双眸?又为何不用自己回复?
这些在此时好像并不重要。
什么才重要呢?
什么才是最重要的事呢?
什么……
本能终于再次登顶脑部高低,她将那衣角揪得更紧,轻声道:
“……我想抱着你睡。”
真就是抱着睡。
她脑子紊乱,神经困顿,在男子躺下后快速寻到了那个与她万分契合的位置,她拱了拱,深深地吸了一口那人身上的独有气息,发出了一声餍足的叹息。
下一瞬,她就像喝了安眠药一般,直接关机下线了。
徐星星许久没睡得这么舒服,说来太没出息,她自从在白玉室习惯了抱着这人或是被这人抱着睡觉,后来自己睡的时候总会觉得缺点什么。
就像她吃了一顿山珍海味,再回来吃自己的家常饭,便总觉得没了之前的滋味。
她好色,她反思。
所以,她开始以为她这次定然可以一觉睡到大天亮,谁知她半夜被一女子的叫声给惊醒了。
那痛叫只响了短促的半声,便被压了下去,她神色朦胧又强提精神的从那人怀中撤出,还未开口,那人的手便抚上了她的后脑,摸了摸道:“无事,睡吧。”
她诧异抬起惺忪的眸子,看向男子:“现在几时了?你怎么还不睡?”
男子嗓音有些哑:“刚丑时,还早,睡吧。”
“我才睡不到两个时辰啊……”徐星星刚想把脑袋再埋到他怀里,忽闻又一声痛吟传来,这次她听得更为真切,因为这声音就在他们隔壁,且除了这声女子娇柔的吟声外,还有一声低语:
“……嗯……夫君……你……慢点……”
第118章 隔壁
徐星星懵了,懵完又僵了,僵得睡意都给全然冲淡,整个人于这瞬无比清
醒起来。
而此时的她也终于后知后觉地感觉到,那双手拥着的身子,好似从她醒来便一直硬得像块木头。
可旁边的声音还在继续。
那声音直接将她踹回大学时期和舍友几人一块关着门拉着窗帘看a片的场景。
哦,还是有不同的,这里是中文直译,都不用麻烦字幕组老师贴字翻译。
更不同的是当时她和她的铁子们互相陪伴,一块惊叹。
而现下在她身边的则是一位长相完美,且早晨索吻未果,而她却没出息的惦记了人家一天的,
美丽男性。
很命苦。
怪只怪他们这些修仙人的耳朵太灵,怪只怪这半夜三更的州城太过安静,怪只怪很早之前睺渊将外界声音全部禁下时,她矫情地拦下了他,说这样有些恐怖,好似外面没了活人气息。
好,现在是有活人气息了,但是她有点想去死一死了。
她身体紧绷,双眼合拢,试图再次强制关机入睡,并且开始了自己以前曾嗤之以鼻的催眠方式——
数羊。
一只羊,两只羊。
“……嗯……啊……不要……不……要了……”
三只羊,四只羊……
“叫夫君……我终于,娶到你了……妹妹……”
五只羊………六………六……
“……夫君……呜……不要了……”
徐星星:……
这还睡个屁啊!!!
她终于抬起尴尬的头颅,便是隐在黑暗中也不敢去看那人的脸:“那个,你把这个……消音吧,就……就是把咱们屋的禁制再加强一些……”
语无伦次初级版。
不知为何,便是敛着眸,她也能感觉到他在看着她,于是她把抬起的头颅又收回去了。
男子并未说话,但那声音瞬时消失无踪,她狠狠地松了口气,刚想回到抱着他的那个舒适姿势,却只进到半程,如何也不敢再进一步了。
因为她突然想到了一件事。
妈的,如果她没猜错,她睡梦中一直觉得有点硌得慌的东西,是……吧?
对……吧?
说实话,两个人该干的都干了,该看的也都看过了,怎么现在她只要靠近有反应的他,还害羞得跟个十八岁少女一样?
定是冷战惹的祸!
她以前脸皮多厚啊,说不定还有心思跟睺渊讨论一下隔壁战况。
可现在……
尴尬是今晚的通城。
为了提升睡眠质量,徐星星几番踌躇还是咬牙退了出去,谁知退到一半,忽被人揽住了腰,被迫止了动作,一道喑哑的嗓音在她头顶响起:“星星怎么了?”
所以把你的嗓子调成正常模式再跟我说话!
这句普普通通的话将她本就不安稳的心脏瞬时插上了电源,调成了震动模式,使得她的心在胸腔像只撒欢的兔子一般疯狂跳动起来。
她使劲平复体内乱冲的气血,尬笑着道:“我……我有点闷得慌,换个姿……姿势睡。”
语无伦次中级版。
男子乖乖地将她松开,她赶紧抽身离他远了些,刚平躺好准备睡觉,谁知那人又缠了上来,将她重新抱住,道:“睡吧。”
徐星星:????
您猜我为什么离您这么远??
您又凑过来干嘛??
好,她承认,这种情况在以前很正常……
但现在很危险!
“咱们……一定要抱着睡吗?”
男子微顿一瞬,委屈开口:“星星不愿让我抱着?”
“也……不是……”徐星星尽量不去碰让她心慌如此的炙热,“只是……你……你都那样了,确定……不用消消火吗?”
语无伦次高级版。
“抱着你便是消火。”男子呼出的热气抚在她的脸边。
“……你逗鬼呢?”徐星星一脸‘你听听你放的什么屁’的表情。
男子却仍不管不顾地抱着她,两只手紧紧地收拢着,长腿压缠着她的腿,将她整个人团得严严实实,便连她的脚底都踩在了他的脚背上。
他将头垂下抵上她的头顶,那炙热的气息来回熏蒸着她的耳朵和脸颊,声线缠绵至极:“我想这般抱着你,我想你星星,我想你。”
徐星星的眉梢直抽,十分无语。
您老是不是掉了个“要”字。
虽说吐槽能力顽强存活,但她知道她快招架不住了。
哪怕这人好像,大概,也许没有勾引她。
她无奈叹了口气,试图往一旁稍微挪一挪,试了试,失败了,遂揪着衣角开口:“可是你这样我睡不着啊。”
“方才你一直睡得很好啊。”睺渊撒娇一般的寻到她的手十指紧扣起来,“我不会动你,只抱着便好,我想抱着你,我……
“……许久没抱你了。”
微哑的嗓音染着娇意,活像个吃不到糖的孩子。
徐星星的体温不受控地开始升高,尤其是脸,简直比她醉酒时烫得还要厉害。
她完全没招了。
请问这谁能拒绝??
她混沌的脑子费力思考了须臾,终于想出一个折中的法子:“要不等我睡着,你再抱?”
睺渊将她拥得更紧,整个人牢牢固着她,在她颈间深深地吸了几口气,后在她耳边低低地道:“好……那你快些。”
随后这人便听话地松开了钳制,稍稍远离了她,除了那双十指紧扣的手。
许是怕她拒绝,这人又连忙道:“只是牵着,不碍事的吧?可以不松开么?我想牵着你。”
身边这个快一米九的大男人,在说出这句话瞬间,直让徐星星生出了一种他的心理年龄一定超不过五岁的想法。
随着这个想法一同涌来的是一分不耐两分无语外加七分的心软。
可便是这七分的心软却像春日暖阳一般,强势地将她心中这数月堆积的冷雪迅速融化,尽数驱散,直让她那散落满地的爱意重新暴露于这无垠天地之间。
她无法逃避,亦无处可躲,她在黑暗中望见那人眸中的小心翼翼,感受着扣着她手的炙热与执意,溃败已定,心念重聚,在这愈发清透之时,她那唯剩的理智顺便捻起一两条让她更为笃定的借口:
可以的吧。
可以的吧。
他改了呀,师叔有救了呀。
如果失败她把温软再度收回,也不是什么难事的……
对吧?
这些话语都未来得及一条一条理顺,她的身体已快过脑子,转身重新没入他的怀抱,且以一个更为紧密的方式回拥住了他。
那人身形猛然一颤,缓了一阵,又将她重新牢牢抱住,顿了片刻,好似终忍不住一般,俯首在她额上吻了一下。
与此同时,他的心跳瞬时熄了声音,变得寂静。
不用猜,她也知,定是用术法将心跳隐去了。
这段时日他一直如此。
大抵是怕她再想起那日的事,大抵是怕再吓到她,
由此他在她的身边时,呼吸和心跳皆是微不可察的。
可他不知,自那日过后,每次不论能不能听到他的心跳声,她都会自虐一般地将五感放到最大,好去捕捉那隐于心脏之下的微小摩擦声。
当然,每每准确捕捉到后,那日的画面便会不受控制的一遍遍在她脑中上演。
那只有疼痛恐惧的情事
,那漫天遍地的血腥,那在血肉模糊之下被整齐安置的信,还有那个癫狂至极却又一遍遍说着爱她的魔。
不怕是假的。可她仍会一次次地,不厌其烦地去寻,去听,再去忆。
她大抵真的有些毛病在。
这让人恐怖崩溃之事,这在当时明明让她心生绝望之事,在她一遍遍地回溯翻起后,竟让她慢慢地又生出一种别样的心绪来。
这心绪让她不安,让她抗拒,可仍如荒野杂草一般快速疯长。
尤其是现在,她被这人抱在怀中,他扣着自己的手伸进去的地方就在眼前,明明近在咫尺,可那处却一片静寂,什么也无。
她立于那漫天青草之中,终于于此时看清了,这已然生的漫山遍野的杂草,到底名讳是何。
心疼。
她心疼他。
很心疼。
意识到这点的她,终于认命般地叹了口气。
她就是挺有毛病的。
但有毛病就有毛病吧。反正,她已不打算再逃避,亦不愿再将这心疼摒弃。
她就这般顺了本能,从了本心,被其拉着引着,缓缓凑近,隔着衣衫吻上了那人的胸口。
寂然的心跳倏然间如鼓般传出,又重又快地敲在她的耳边,与此同时,那人不受控地发出了一声短促的,宛若被吓到的抽气音。
她终于又听到了那个心跳,以及隐在心跳之下细小摩擦声。
一种宛若外面下着大雨,而她刚洗完澡钻进被窝的舒适和踏实感随之而来,她在男子这僵直发颤的炙热怀抱中,更为清晰地认识到,
她放不下他。
她应该这辈子,都不可能放得下他了。
落在胸口的吻缓缓向上,来到锁骨,她学着他的样子流连舔舐,再稍往上移,微微张口,便将那喉结含在了口中。
睺渊身形重重一僵,竟不受控地往后撤去,徐星星迷蒙睁眼,对上了在黑暗中甚是慌乱抑制的眸。
她那未消解干净的酒意好似又涌上了头,她又凑上前去,抱着他,仰头看他,道:“要我帮你吗?”
睺渊当然知晓她说的帮是什么?
而他的身体竟敏感到只因为这句话便炙热得快要爆炸。
他根本就没有睡着,他今夜本就无法睡着,亥时中时,隔壁便开始传来这般声响,他当时下意识便想跳到成清里去。
可她好不容易许他抱着,还在他怀里睡得这般安稳,他实在欢喜,便是须臾也不舍离去。
他能忍得下。
更何况,他设下的禁致并不能将他的耳力全然隔绝,由此,便是现下,隔壁的声音还在断断续续、毫无遮拦地传来。可便是他想要的快疯了,便是他的身体都僵得有些疼了,他仍未动她。
他是真的忍得下……大概。
毕竟,他又不是因着这事才求得星星原谅的。
毕竟……他真的不敢再次强迫于她了。
他可以忍,可以等,无所谓,反正时日还长,她只要不离开,只要爱他,就好。
见他不答,女子眸中闪过促狭之色,后将身体向他送得更近了些,他身形猛然一颤,扣紧了她的腰肢。
而女子顺手抓住了他颈间的铃铛,仰头凑得更紧了些,那澄澈的眸子含着水光,好闻的气息在他的鼻间萦绕不绝,直让他快要失魂,她嗓音软糯,却蛊惑至极:“小黑,我想吻你,可以吗?”
她在学他说话。
可他偏偏更僵了身躯。
真是个学人精。
睺渊还未来得及回应,女子的唇竟贴上他的下巴,舔舐厮磨起来,他的呼吸于此瞬霎时变乱,整个人不受控地颤栗起来。
女子的声线含糊,却如蜜一般:“就亲一会,不做别的,明日还得早起呢……”
他脑中的弦好似断了,在他反应过来时,女子已被他挤在墙角,唇瓣红肿,泪水涟涟,呼吸紊乱,衣衫乱皱不堪,甚至有好几处都被他无意识给撕开了,女子白皙的胴体零星裸露,在这深夜之中尤为晃眼。
他心中一慌,稍稍撤了开来。
徐星星在这突然的停顿中恍惚地睁开了眼,脑子里第一反应竟然是:
这一会儿这么快就到了??
但是她的脸皮已被刚刚的窒息与欢愉给拉了回来,由此她直接凑上去吻那人,边将手伸向他的衣带边呢喃着:
“还要。”
“就一次,好不好?”
“明日还得早起呢……”
第119章 一次
睺渊被“一次”这个词汇惊得身形一僵,而就在他晃神这瞬,他腰间衣带被人轻巧一拉,蛇一般的小手瞬时从散开的衣襟钻入,覆在了他的腰腹之间,一阵又一阵的酥麻电意随着女子的触碰与抚摸不断扩散开来,直让他身体乃至心神不住地发紧颤栗。
眼见着他那“真的能忍住”正以极快的速度退为“丝毫忍不住”时,他快要绝迹的理智迫着自己扣住了那十二分不安分的手腕,他喘息几许,稍离了女子的唇,声线混哑地道:“……你不怕噩梦了?”
徐星星活像被人抢去了好吃的一般蹙起眉来,嘟囔道:“你以为我是傻的吗?”
这般说着又欺身而去,在这人的唇上缱绻一番,眉眼弯弯:“你当我真猜不出我为何进不了识海,联系不到百兽册么?”
这与她在姝姬幻阵中的感觉十分相似,虽说她并不知晓睺渊到底用了什么法子,但她总感觉哪怕她更过分些应该也是没关系的。
嗯,感觉。
她稍一使力手腕便挣脱了那并不顽固的钳制,手往散开的衣襟内探得更深,直到缠紧他的腰,直到二人之间没了丝毫空隙。
她有一下没一下地咬着他的唇瓣与下巴,呢喃着道:“那你说,你告诉能做到什么地步……我便做到什么地步,好不好?”
嘴上让人说,却又在这人想张口说话时将唇送了上去。
睺渊猝不及防间怔愣一瞬,可他却偏偏生不出力气将人推开,他又怎么舍得将人推开,他只能顺着她,拥着她,承着她的吻,哪怕身子紧得生疼,哪怕整个人被她勾得快要炸开。
唇舌肆意勾缠,喘息交密杂乱,涎液泛滥滋生,睺渊只觉得他的心念乃至神魂完全不受自己控制,只能在女子这娇柔黏人的撕缠中,坠得越来越深。
却还能更深。
女子稍离了他,摸着他的耳不满地嘟囔道:“我后悔了……”
他的眼睑微颤,下意识扣紧了她,回道:“什么?”
“我后悔早上拒绝你了……”女子又拥着他厮磨起来,那小舌微微探出轻轻舔/弄他的唇瓣,“我果然……好喜欢和你亲亲……”
这随口的话语,直让他的脑仁炸开了花,他张口含住那舌,大手扣着她的后脑,用力地吻着她。
学人精,讨厌鬼。
不理人的时候都要把人逼疯,现在这般又直逼得他想再度失控。
可他能怎么办?只要是她给的,他都只能受着。
他亦愿意受着。
她的憎恶,她的生冷,她的柔软,她的主动。
都是她,都是让他全无办法的她。
是否将她拆吃入腹才能全然安心,全然解恨。
可他怎么舍得这般鲜活的她?
他爱她,他只能爱她。
毫无
办法。
而徐星星在这人愈发猛烈的攻势下,只觉得脑子晕眩至极,什么也没有了。
过去,纠葛,全部溃散,烦乱,焦躁,尽数消融,只剩下了她魂灵的本能与渴望,支配着她的躯体去靠近,去索求。
她听着他的心跳,舔舐他的脖颈,牵着他的手穿过散乱的衣衫揽住她的身体,那寸缕未隔的炙热直让她头皮发麻,浑身发软,
她整个人半压着他,费力地凝神看他:“……只能做到这种程度吗?还是……你不想要我呀……”
她看见那眸中仅剩的抑制被她全然抽去,只瞬间便被滔天的情欲占尽。
她身上的衣衫片刻间便被那人扯去,他疯一般的吻着自己,却在她发出一声痛吟时,稍明了眸光,他干脆抱起了她,好让她整个人攀附着他,他不厌其烦地吻着她,在她的耳边柔声地问:“……痛了么?”
痛有些,退去后只剩下了撑。
还有酸麻。
她摇了摇头,喘息着道:“我……有点怕……”
睺渊一怔,以为她是忆起了之前那次情事,心中悔意泛起,吻着她道:“对不起……”
徐星星脑子空白,不懂他为何要道歉,便缠着他的颈回吻:“我愿意的,我喜欢的……”
又一阵酥麻传遍四肢,便是脚趾都被迫绷紧,徐星星侧开了脸,咬着下唇埋入了他的颈窝,缓了一阵道:“只是……我要忍不住……发出声音了……”
一想到此,她便尴尬地直起鸡皮疙瘩。
隔壁此起彼伏,他们也跟着近相呼应……
单是冒出这个吐槽,她便羞得想找地缝。
睺渊总算明白了她的意思,稍稍使力,引得女子一阵发颤,终控制不住低吟了半声,她立时用手捂唇,止住了余下的碎音。
睺渊将她的手拿下吻她的唇,舔舐她的颈,看她难耐,看她蹙眉,又看她咬自己下唇时,将舌探了进去,边吻边道:“星星,无事,他们听不到。
“叫出来,我想听。”
女子的泪瞬时涌出,寻到他的手十指紧扣着,无措低唤:“小黑……”
这“一次”很漫长,且没有进度条。
徐星星从一开始的主动缠着他回吻,到后来的颤着身子难耐的推拒,再到现下的流着泪断着音的嗔怒:
怎么还没完?
早知道睡觉了。
明天怎么可能起得来啊……
快点吧,天就要亮了。
诸如此类。
而睺渊脸上的神色却愈发沉溺欢喜,后来大抵是看她哭得太厉害,他便停了下来只抱着她,抚着她的背,让她稍缓口气,他痴迷的看着她,吻着她的泪轻笑着,那嗓音听起来愉悦得紧:“嗯?后悔了么?”
徐星星浑身无力,只点了点头。
男子眼尾挂红,眸光促狭,极其绮丽:“怎么办呢星星?晚了。”
说罢又吻得她直喘不过气来。
她终于得以喘息,在他又始的动作中难耐开口:“你……怎么这样啊……”
男子俯身吻她,声音柔得好似要挤出水来:“什么样?”
徐星星却并未回话,准确地说,是完全回不出话,她又缓了许久,才轻轻地道:“以后……你不许再让我伤心了……”
睺渊拥着她的身形一颤,咬着她的耳柔声地回:“我不会,我再不敢了。”
“也……不能……那么吓我了……”
“……那次,是我错了,我当时……失了神智……待反应过来时,已经晚了。”睺渊占有着她,在她身上留下一个个独属于的印记,“我不会了……你信我……”
徐星星的手来到他的胸口前,感受着那里的跳动,道:“疼吗?……要不把信拿出来换个地方放吧……”
“不要,我的。”睺渊咬她,猛了动作,听她痛吟才又道,“星星,也是我的。”
谁也抢不走,哪怕你自己,也不可以。
情欲也压不下那份偏执,徐星星心中生出密密的无奈,还有无法忽视的欢喜。
她绵声唤道:“小黑……”
“嗯……”
“你今天……真好看……”
“嗯?”睺渊吻着她,要着她,一遍一遍,不知疲倦,“往日不好看么?”
“今天……不一样……蓝色很衬你……”
“那我以后便都穿蓝色……可好?”
“不要,你穿红色也好看……黑色也好看,其他颜色……我还没见过……”
“那我以后便都穿给星星看……好么?”
“嗯……好……”
……
女子终于沉沉睡去,外面的天光已然亮起,睺渊抱着她温存几番,变幻出水将她仔细清洗后,为她穿上衣衫。
随后将屋中稍作清理,趁着周遭的人都还未醒,抱着女子,往成清驰去……
徐星星睁开眼后,恍惚了好一阵。
眼前哪里还有刘娘家的影子,全被青绿填满,已升到正中的日头被枝叶挡开,破成片片光斑,散落在她身上和周边,她看着这陌生的林子,又醒了会神,想坐起身来,却被熊抱着自己的人固住了身子。
她蹙眉仰脸看去,还未来得及看清那人的眉眼,那人便已覆了上来,二人唇齿缠绵片刻,徐星星赶在沉溺之前忙移开了脸,谁知那人便借势顺着她的脸吻到耳,细细舔舐一番,又逐渐下滑。
徐星星一阵颤栗,想起昨夜那漫长的一次,脑中的那点困顿瞬时消散。
她连忙抓住他的发往后扯,边扯边骂:“你是不是没完了?救不了师叔我以后照样不搭理你!”
睺渊一僵,抱着她顿住,他将脸在她颈窝厮磨一阵,最后好似气不过一般在她颈间咬了一口,闷闷地道:“我用性命担保,他定会没事,你不许不理我。”
徐星星被咬的浑身一麻,扯他头发的手来到他的背上敷衍地安抚了两下:“那我们现在在哪呢?您能给指条明路吗?”
“成清湖旁的林中。”
“我们怎么在这啊?”徐星星看着周围,“什么时候来的?”
“你不是不愿早上起晚了招人笑么?”睺渊笑着道。
徐星星无语白眼。
这怪谁。
“你可以叫我啊。”
“我不要。”睺渊八爪鱼似的抱着她,“你没睡够又要对我生气。”
徐星星:……
沉默了片刻,徐星星费力将他的手扒拉开坐起身来:“……那我现在醒了,我们从哪开始寻白泽?”
“不急。”睺渊看女子站起身后,便将黑气挥去,眨眼间,他又移至女子身边扣住了她的手,道,
“我们要先在这林中,寻一个人。”
第120章 茅屋
成清旁的山并不算高,但占地颇广,且丛林繁茂,深处弥漫着浓厚雾气,若是擅自入内极易迷失方向。
可睺渊好似来过一般,牵着她径直往某个方位驶去,半柱香后,二人停下,映入眼帘的是一处颇为陈旧的林间茅屋。
不仅陈旧还十分简陋,屋顶数个破洞,窗栏残损,在风中吱吱呀呀一副快要掉下来的模样,门扉全开,一块拳头大的石头抵在门前,才让其不至于因着这林风合上。
一位耄耋老人坐在屋门正中,头发花白,身形佝偻,整个人在椅子中缩成一团,呆滞地看着前方。
他们在门前将将立定,老人脸上稍作狐疑,朝门外微微侧耳听了一阵,才踌躇问道:“可有人来?”
徐星星这才注意到他浑浊不堪的双眸,怪不得瞳仁发白,原是不能视物。
她看向睺渊,睺渊大拇指在她手背蹭了蹭,回老人:“求我来者,是你?”
那老人目光稍顿,好似迷茫一瞬,随即那遍是皱纹的脸上尽是不可置信,待反应过来后又十分喜出望外,神情在须臾之间几经转换,最后归为悲痛万分,他扶着椅子想站起身,却蹒跚几许向前摔去。
徐星星立时便想去接,却见黑气已先她一步将人接住,放于平地之上。
老人不敢稍停,起身仓皇跪地,语无伦次地道:“可……可是泽神尊主?”
徐星星连忙去扶,一只手越过她将老人搀起,道:“是我。去屋里说话。”
屋中陈设一应俱全,虽仍然破旧,但还算干净,二人落座后,老人还想沏茶招待,被睺渊直接拒了:“不必麻烦。”
他看向老人直入主题:“你义父是灵兽白泽?”
老人朝向睺渊的方向,混沌的眸子尽是悲怆:“正是。”
“你说他被困湖中?”
老人再次点头。
睺渊看了老人须臾,微眯的眸中尽是探究,缓声问道:“你身上,为何会有我的气息?”
徐星星一顿,使劲闻了两下。
当然,什么也没有闻到。
睺渊侧目看她,唇角不自觉勾起,抬指在她皱起的鼻尖上划了一下,语气柔和道:“很轻微。”
老人神情一怔,忙道:“之前来的那位大人也这般问我,可我真的不知。”
徐星星微微诧异:“那位大人是谁?”
睺渊回道:“虫子。”
老人稍稍敛眸,神色恭敬:“但之前听我义父说,我与您倒是有一层渊源。”
睺渊掀眸看了过去:“讲。”
“百余年前,您刚灭成墟,正欲离开之时,一嚎哭婴儿挡了您的路。”
老人垂着眼睑,似在回忆一般,“您将我随手丢给了正在旁跪拜的山间精怪,精怪碍于您之威严,不敢擅自动我,但他们习性粗鄙,又怎会养一人类幼子?幸好在我近乎濒死之时,恰逢义父来此定居,他们便赶忙将我甩给了他。”
徐星星听了这事,睁大眸子震惊地看向睺渊,夸张地称赞道:“我们泽神这么善良呢?”
边说边激动地拉着他的手晃了晃。
睺渊:……
他倒是想起来了一些。
但他当时好似生了将这聒噪的人类
幼儿直接踩死的念头……
他望进女子亮晶晶的眸子,轻轻抿唇选择沉默。
但细说来,他当时刚刚入魔,神思混沌,满腹戾气,倒是让那凄戾的婴儿哭声给唤回了几分神智。
谁知女子话锋一转又开始批评:“但你脑子怎么想的?不把人类的婴童给人类,反而丢给精怪?”
睺渊眉梢开始抽搐,刚想辩解便听老人解释道:“不怪泽神,听那些精怪说,因着成墟邪修,当时此处百里内已无多少活人,能逃的都逃了,我的亲生父母便是逃离时不堪重负,将我随手扔在了路边,至于逃不了的人更是自身难保,又怎会去管一累赘孩童?”
“原来如此。”徐星星了然,随即话头一转,“您刚刚说百余年前,不知您高寿几何?”
“一百一十整”,老人脸上的皱纹层层堆积,叠出一个甚是苦涩的神色,“若不是我体内那奇怪的物什,我又怎会活这么久。”
“奇怪物什,那是何物?”
徐星星刚问出此话,便见老人的泪瞬时涌出,他身形不稳,却直想起身再跪。
她赶忙将人拦下,好不容易才将老人再次安抚好。随后老人神色悲戚地将所经历之事慢慢道来。
“那时我已满十八,有一日,义父收了一碎魂回来,此魂怨气颇深,不愿消散,义父几次超度未果,便欲将其除之,谁知这冤魂竟趁义父不备,附身于我,他的三魂不全,本不足为惧,可却在附于我身之后,控着我的身体,吃了一物。”
“这就是你说的奇怪物什?”徐星星问道。
“对,食下此物后,我的皮肉瞬时裂开,肉/体几近崩坏,那时我奄奄一息快要气绝,碎魂便威胁义父,只要义父与他一同沉入成清湖中,便会饶我一命……”
讲到此处老人已数次哽咽,他的手指狠狠地扣着桌面,粗糙的指尖都渗出血来,“我的性命保住了,但义父却再未回来过,义父是法力高强、世间少有的特等灵兽,若不是我,他定不会被那奸人所控,可体内那物什竟能将我挟持至此,我竟连自杀都无法做到,如今我已一百余岁,竟还能活着……竟还死不了……”
“我去求那些能人异士,刚开始倒是有人愿帮,可去往成清深处的人无一人能回来……渐渐的,我再去寻,便会被人打骂赶出。我想去求昆仑,可根本无法离开成清二十里内,我实在没了办法,只能在这林中漫无目地地盼。”
老人眼睑倏然大睁,浑浊的眼睛终生了一丝光亮,“幸而近年来成清附近的城镇建了您的庙宇,我便日日去您庙中跪拜祈愿,终于将那位大人盼了来。”
老人面朝睺渊,恭敬的神色中尽是希冀:“您可是听到了我之祈愿,才跋涉千里到此相救的吗?”
“并非。”睺渊坦诚得让人扎心,“这些庙宇中的祈愿我听不到。”
徐星星因睺渊这缺乏共情力的扫兴行为无语一瞬,但听见他紧跟那句话后,好奇问道:“为何?”
“神性已被我舍去,我又怎么可能赐福于众人?”睺渊看她,“他们拜的,是我舍去的一面。”
徐星星恍然:“所以你无法救人,想救我只能学医。”
睺渊点头。
“那老伯体内的那个物件你能取出来么?”
睺渊看了老人一眼,道:“取不取已无甚区别,若是现在取出,不出片刻你便会咽气。”
老人神色蓦然激动:“尊主,我不怕死!若我死了,义父岂不是就不用因我受那奸人桎梏了?”
“白泽已被困九十余年,你现在死与不死,对那奸人无丝毫威胁。且……”睺渊看着老人,“你这条命,我或许有用。”
这般说罢,睺渊对徐星星道:“我先去成清湖探路,你在此处等我,最多半个时辰我便会回来。”
徐星星虽诧异于他为何不让她一同去,但看他神色严肃,她倒并未多问。
谁知睺渊这一去,竟用了足足一个时辰。
他刚走天便开始下雨,银河倒泄,骤风乱刮,直想将这本就残破的茅屋劈开一般。
徐星星忙在外凝出一层厚冰将屋罩住,才阻了这甚是古怪的暴雨狂风。
可祸不单行,不知为何,本来好端端的老人突然倒地瑟缩,后剧烈抽搐起来。
徐星星连忙往老人体内输送灵气,又掏出乾坤袋的丹药让他服下,这才让其脸色慢慢缓了过来。
随后徐星星将老人扶于榻上歇息,她坐在旁边时时观察老人情况。
半个时辰后骤雨稍歇,疾风渐缓,但天上乌云仍然压得极低,好似下一瞬还会不管不顾地袭来一般。
在徐星星心生忐忑,正纠结着要不要去寻时,睺渊终于回来。
只见男子浑身湿透,面色极沉,周身尽是戾气,看她迎来才稍软了眉眼。
她将人拉到屋中,用灵力将他身上水渍烘干,刚想问他发生了什么,却见睺渊沉目看她,道:“今夜我一人去寻白泽便可,你在这里等我。”
徐星星身形一顿,终觉出不对劲来,她蹙眉问道:“那湖怎么了?这世间还能有东西让你这般谨慎?”
睺渊看着她,心中烦躁不平反而积得更浓,刚想开口却又被女子插入一句话:“说实话,别想骗我,你可哄不住我。”
睺渊眸色更暗,忍了须臾,终把她拉入怀中抱着,将脸埋入她的颈间使力地嗅,好一阵才抬起脸道:“那碎魂,我认识。”
徐星星总觉得他太过异常,抚上他的脸,问道:“谁?”
“氏尘。”
徐星星一惊:“他不是死了?”
睺渊闭眼在她手心蹭着,但紧锁的眉宇并未散开:“成墟上的邪修皆神魂俱灭,可他偏偏保下了自己的一片碎魂,我进了那湖,才知因由。”
“什么。”
睺渊掀眸看她,却并未回她的话:“星星,你可知这老人吃下的物件是什么?”
徐星星摇了摇头:“你知道?”
“见到他时,我便知晓了。”
睺渊唇角微勾,眸中却尽是苦涩自嘲之意,“是骨头。”
“嗯?”徐星星没反应过来。
睺渊看她,慢慢地道:“他服下的,是我的
“指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