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女子


    魔神出手,只消片刻,刚刚还肆意咆哮的万千魔众瞬时之间便连渣都不剩了。


    徐星星看着他自责痛惜的神色,回拥着安慰道:“没事的,虽说看着血刺啦呼的,但都是外伤。”


    她这一年多的时日孤身在外,有几回伤得要比这次重得多,这么点皮肉伤,不出几日便都没事了,连疤都不会留。


    因此她根本没放心上。


    当然她不打算告诉他,只这身伤便让这只大型犬红了眼眶,再让他多知道那些过去的事,除了让他心情更差什么好处也没。


    “为何不等我回来?你自己逞什么能?”睺渊眉宇紧锁,还在斥责。


    “等你回来她们就活不了了。”徐星星捏了捏他的脸道,“我也很厉害的好吗?要不怎么可能撑得住这半个时辰?”


    睺渊想说她们的命有何要紧,但他知晓她不喜欢这些话,但恨声威胁道:“若是你出了什么事,她们也活不了。”


    徐星星无语地撇了撇唇:“知道了魔神大人,别暴露你的本性了,你要抱着我在这里飘多久,快把我放石台。”


    可睺渊并不想去那里,他固着她,颇为孩子气地怨声道:“都救了她们了,你还去那里做甚?我们走。”


    “这荒郊野外的,你把人都丢这里?”徐星星不耐烦了,开始扯别的,“并且,你这么抱着我,我的伤口揪着好痛啊……”


    说罢徐星星都开始佩服自己,真是越装越像了。


    这人果然一脸惊慌地稍松了怀抱,犹疑须臾,终在她的频繁示意下飞落了石台。


    石台上的女子已事先腾出了一大片空地,徐星星站到台上,那个圈便稍微合拢了一些。


    此时众女子的脸上哪里还有刚刚面对魔物的恐惧,尽是对这个刚出现男子的好奇和……兴奋?


    “仙君,这是你的道……什么,那个词如何说来着?”


    “道友。”旁边一位女子热心地做出错误解释,一脸姨母笑,“这还用问?你看不出来吗?”


    徐星星赶忙纠正:“道侣,是道侣。”


    一旁的男子身形一怔看向了她。


    “道侣是何意?”又有女子问。


    “就是一对。”徐星星察觉身旁之人那微微的无措之感,勾住了他的臂弯,“在凡间便是夫妻的意思。”


    人群中有低低地惊呼和笑声。


    一女子怯生生地问道:“仙君,你……你是不是……姓许?”


    徐星星还未来得及回,旁边便有人问:“你怎么知道?”


    “之前空中浮现的那个天幕,你们没见过吗?女仙君是……天幕中那位许仙君吧?”


    “哦!我想起来了,这位郎君好像也在上边!”


    “但我记得……这位……已经被处死了啊……”


    “啊?真的假的……你别吓我……”


    “什么吓不吓的,刚刚是这两位仙君救了我们,只这会功夫你们便把救命之恩抛于脑后了?”


    “怎么会!我只是……好奇罢了。”


    “对对,那些事我不懂的,也无人可问,家人只说我身为女子,管这些事做甚……所以今日想起来,便想问问……我没有恶意的!”


    又一女子一脸很懂的表情道:“戏本子你们没看过吗?许仙君这么厉害,假死逃生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


    徐星星:……


    完全插不上嘴是怎么回事?


    一直没开口的持弓女子走了过来,将弓箭双手呈上:“许仙君,谢谢你借弓于我。”


    终于轮到了徐星星开口,她直接推了回去:“我不是送你了吗?收下吧。”


    女子面色犹豫,徐星星又道:“你叫云瑶是吗?你说想去昆仑对吧?”


    云瑶眸子绽开亮光看她,重重地点了下头,她回以一笑:“我等你呀。”


    这般说罢,一直在她身旁没有出声的睺渊,向前一侧,来到了她的身前,直接拉住她的手扣上了,微微蹙眉道:“还不走?我还有事未与你说。”


    笑什么笑,只许对我笑。


    徐星星以为是什么要紧之事,不再闲聊,忙问场中女子家住何方,可有京都人士,现在没法将人挨个送回,但可将人暂且先送到一处,等白日再做打算。


    果然有人站出:“我家在京都有处宅子,无人居住,仙君可将众姐妹先送至那边。”


    睺渊根据黑猫的记忆,将那可穿越空间之门打开,众女子便顺着门又来到了王府之中。


    后又随着那女子指得方位,来到了她京都的家中。


    徐星星便问睺渊他刚刚提及的是为何事,谁知睺渊丝毫不配合,一定要与她上完药后再说。


    徐星星拗不过他,便由着他去了,谁知被一恰好路过的女子听到了对话,那女子接话道:“我家是开医馆的,平时这类包扎事宜都是我来,我为仙君包扎吧。”


    睺渊的脸霎时黑了,阴鸷的眸光当即扫了过去,把人女子的脸都吓白了。


    徐星星立时捂住了他的眼,安抚那位快要哭出来的女子:“没事妹妹,你要为我上药吗?真是帮大忙了,他笨手笨脚,做不好的。”


    睺渊当即把她的手拿下,隐怒的眸光又钉向了她,他绷紧了下颌,一字一句地问道:“星星要谁为你上药?”


    一旁的女子刚想推辞,却被徐星星淡然地接过了话语:“你如果给我上药,我会忍不住想睡你的,你给睡吗?”


    睺渊:……


    女子:……


    其他女子:……


    可徐星星越是看睺渊这个脸红透的纯情样子越喜欢,她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并且我们不是还有事吗?上药得越快越好才是,乖乖等我,我马上回——”


    然后她便被睺渊直接抱在怀里瞬移而去了。


    留下了一屋子的吃瓜群众。


    来到了……王府?


    坐在那个传送门的空地处。


    随即睺渊便拉过她的手上药。


    徐星星只觉得这人实在可爱得紧,于是开口问道:“人家是女孩子,女孩子给女孩子上药怎么了?”


    睺渊抬眸看她:“不许。”


    “女孩子的醋你也吃啊。”徐星星笑眯眯地凑过去。


    睺渊又低头为她上药:“谁也不可。”


    除了我。


    徐星星看着眼前这人,微垂的眼睫长且浓密,在那好看的眸上落了一层阴影。


    他认真地看着她小臂上一条伤口,眸光尽是疼惜,他细细地涂上药膏,动作相较之前已然熟练太多太多。


    这人的占有欲别扭又奇怪,但是又如何。


    她真的很喜欢。


    看了一阵睺渊,她便将目光看向周围,此时结界已无,整个王府死寂阴森。


    刚刚从荒野来到此处时,她便察觉到了,这王府之中尽是血气,大抵是没有活人了。


    她事先叮嘱过睺渊不能伤害无辜,睺渊虽面色不耐地应下了,倒是不至于在此事上故意与她对着干,但她还是不放心的问道:“这王府中就没一个善人了?”


    睺渊抬眸看她,后点了点头:“你可听说过人魔?”


    徐星星诚实摇头,见睺渊将她手臂上的伤都上了药,便解开了腰带。


    睺渊指尖一顿,耳尖又红了起来。


    而徐星星只顾着听他讲解,一边漏出肩膀背对他,一边道:“什么是人魔?”


    睺渊那微微含哑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修出人形对魔物来说,比妖要难上许多,有些魔物便会寻些人类共生,王府之中的人,大多都已被魔物寄生了。”


    微凉的手指划过她的皮肤,引得她身形一颤。


    睺渊立时停了动作:“我弄疼你了?”


    “没有,”徐星星笑着道,“只是有些痒。”


    痒?


    可有他的心痒?


    一边因女子那还在溢血的伤口痛心,一边又因她白皙细腻的胴体心动。


    还有那句话……


    “包括那个仁王?”女子问道。


    他凝住心神回道:“对,他为主魔,且共生时间太久,已然失去人性,其他身边之人皆被其浸染了。”


    “那你要与我说的事是什么?”


    睺渊还未来得及回话,徐星星乾坤袋中的传音符突然亮起飞出。


    她之前倒是也有过这般的情况,但因需要隐姓埋名,大都选择无视。


    而现下已无隐瞒的必要,她便念咒接通。


    “啊!!!师姐!我总算找到你了!!”方知鸣的声音传来。


    徐星星:……


    睺渊蓦然黑了脸想要将那传音符烧毁,被徐星星拦下:“快上药啊。”


    “师姐,你受伤了?”是林悦的声音。


    “无碍,小伤。”


    睺渊沉着脸为她上药。


    方知鸣的语气很是欢快:“师姐,我们马上便到京都了,你们在——”


    接下来的话没有道出,传音符便被黑气燃尽了。


    徐星星:……


    “大抵是师叔怕我们孤立无援,正巧方知鸣他们又在附近,便让他来帮我们。”徐星星转身耐心解释。


    “不必。”睺渊敛眸为她涂药,声线却极寒。


    徐星星侧目看了眼周身阴沉的男子,没有说话。


    伤口涂完,她垂首去拢衣服,后突然惊呼一声。


    睺渊忙凑过去看,谁知女子却倏然抬头,吻上了他,她的舌趁他不备快速地钻进他的口中,与他的舌勾缠绵绕,却又在他心脏停滞之时,移开了唇,故意在离开时咬了一下他的唇瓣,她眯着眼看他,笑得得意:


    “就是这个味的。”


    第92章 皇城


    就是这个味的……


    是在回他那句‘星星,你告诉我,你想尝什么味?’


    睺渊脑子空白,看着女子那自得明艳的眉眼,刚刚停滞的心又狂跳起来。


    他真是……拿她一点法子也无。


    徐星星看着他那呆滞的神情,只觉得密密的甜。


    她坐到他的腿上,勾着他的脖子摆出了委屈的面容:“你凶我。”


    睺渊回神扣住她,蹙眉道:“我何时凶你了?”


    “不必。”徐星星模仿他的神色,冷酷地重复他刚刚的台词,又瞬间转为心伤的神态,“这不是凶是什么?”


    睺渊眸子闪过慌乱,眉头锁得更紧:“我那只是……”


    顿了顿,道:“我不想见他们。”


    他们来了,他便要变回方明的样子,还需与星星保持距离。


    他才不想。


    便是星星有时会趁着别人不备故意逗他,他却也不想用着他人的模样与星星亲近。


    “不见便不见。”徐星星道,“那你


    也不能凶我啊。”


    “我……没有。”


    “有!就是有!你那么说我好难过啊……”徐星星觉得自己是有点做作体质在身上的。


    睺渊看着她,不由得唇角微抽。


    难过吗?你眸中的笑意都要藏不住了。


    可他看着女子撒娇的模样,心中浸出细密温热的浓蜜,他圈着她柔声退步:“我以后不那般与你说话了。”


    “那你亲亲我。”


    睺渊:……


    所以重点是这个。


    可他偏偏丝毫招架不住,压制的情欲又有翻腾之势,他锁眉道:“你不怕噩梦了?”


    徐星星闻言神色一僵,便见那人的眉目亦跟着一沉,她诚实回道:“怕是怕的……但是只亲一下,大抵是没事的……”


    这么说罢,她又委屈了,都有点想骂街:“你天天在我身边晃悠让我怎么忍嘛……要不咱俩别见了?看不见你我就不怎么惦记了。”


    睺渊猛然掐住了她的腰:“你还要逃?”


    “疼!疼!”徐星星没去推他,反而抱住了他,哼哼唧唧地求饶,“那你亲亲我。”


    睺渊理智有瓦解之势,因为极重的克制,身躯都僵硬起来。


    可徐星星并不打算放过他。


    她为什么非要缠着亲他?


    是因为想起那笼子里鲜血淋漓的幼犬?


    他应该很讨厌笼子的吧……可为什么要去钻?


    还有这次重逢后反常的保持距离。


    是因为怕她做噩梦所以一直忍着自己?


    他怎么这样好?


    看他这般,她便想对他更好。


    可她并没有什么能拿得出手的让他欢喜的实质性东西,只有这些爱意。


    好在他好像很喜欢她这么明显赤裸地表现出对他的渴望。


    虽然忐忑躲藏,虽然抗拒压抑,但她能感觉得到,他很喜欢。


    而她,想让他开心。


    幸而她也厚脸皮,这般将爱意外放又被人接住的感觉,也让她喜欢得紧。


    她抵住他的额,望进男人的眸,将自己这一年的思念袒露开来:“小黑,我好想你啊,每日每夜都在想你,你亲亲我,就一下,


    “让我再尝尝……你吧。”


    睺渊脑中的线霎时崩断,理智全然崩塌,他剧烈地呼吸着,扣住女子的后颈吻了上来。


    他的舌不由分说地探进女子口中时,听见女子低低地喘了一声,他便禁不住更疯了。


    什么‘你天天在我身边晃悠让我怎么忍’


    什么‘我每日每夜都在想你’


    ……骗子,是不是在骗他,诱他沉沦,好再逃开?


    骗子,骗子……


    可她好乖啊……


    乖乖地回应,乖乖地承着他那近乎爆裂的吻,哪怕疼了也只是喘息着轻咬他的舌,发出一声极悦耳的痛吟声……


    他该拿她怎么办才好?


    他该怎么样才能将她永远留在身边?


    他必须想出一个法子,让她再也无法逃,无法离开。


    必须是那种不管什么神,也无法将二人分开的法子……


    反观徐星星,她脑子里的东西便简单多了。


    除了对终于亲上的叹息。


    还有对百兽册深深的怨念。


    妈的,阻碍老子性/福的混蛋玩意儿。


    亲了嘴还得想着不能越界,睡自己的男人还得经过你允许,你的脸怎么就这么大呢?


    可便是这丝缕怨念,很快也被那人尽数搅散了。


    那人的唇舌将她挑弄得浑身发软,脑子空白,好似传音符又响了起来,但很快便熄了声。


    大抵和睺渊有关,可她也顾不上细想了。


    因为……真的好舒服呀……


    她脑子晕晕乎乎地只顾着感受那人的索取,人被紧紧地锢着,后脑勺也被那人强硬地按着,唇舌时而微痛,时而又酥麻至极,让她禁不住地叹息……


    天呐……


    只是亲亲就这样好……


    她要怎么克制啊,她都顾不上这王府刚刚发生了什么血腥之事,都想直接将这人就地正法了。


    忽然,对面那人身形一怔,移了开来,二人唇间拉出一道旖旎的亮丝,她睁开眸子恍惚看他,却见他面色阴沉地抬手将传送之门打开,抱起她起身瞬移进去。


    周遭极其阴暗,比刚刚王府还要暗沉许多,虽然有着月光,却总觉得隔着一层厚厚的雾气一般,让人看不真切。


    她神思仍然朦胧,圈着那人的腰,将脸埋在他的胸口边调整呼吸,边问:“怎么了?”


    她有些上头,且这种上头的感觉很难消除,却极易变大。


    好喜欢,她好喜欢他。


    那人没有回话,又急切地俯下身来吻她,她便仰起头应。男子将她抵在墙上抱起,她顺势勾住他的脖颈,唇舌勾缠不休,呼吸剧烈难耐,二人气息融得紧密,很快她便有些喘不上气,身子仿佛化成一滩水。


    她脑中什么也没了,只顺着本心缠紧他的腰,将手探入他的衣领,顺着他紧致的后颈向下抚摸,而那人的身体霎时绷紧,将唇稍离了她。


    男子看着她,呼吸不稳,眸色微红,魅惑又疯狂,他的声线哑得厉害:“星星……”


    有些隐忍,又有些委屈。


    徐星星的脑子蹦回来些许理智,她把手从那细腻好摸的后背拿出,只抱着男子,将头埋在他的颈窝,缓了一阵,叹息道:“……不能亲了……天呐……再亲要出事的……”


    睺渊没有说话,只是将她扣得紧紧的,想稍缓身上咆哮沸腾的炙热,可抱着女子柔软的身体,情欲不降反增,恐慌亦愈来愈大。


    他一定要想个办法,锢住她,锁住她。


    让她生生世世不能离开他。


    徐星星气息平复的差不多时,便拍了拍他的背示意他将她放下。


    睺渊又流连片刻,倒是顺从地放下了她。


    徐星星看向四周,这里是一处角落,两边高墙伫立,静寂阴森,她抬眼问身边之人:“这是哪?”


    “皇城。”


    徐星星:???


    “是皇上住的那个皇城?”


    睺渊点头。


    “这便是你要告诉我的事?”


    “对。”


    忽然,睺渊眉头一皱,神色一暗:“碍眼。”


    说完便拉着徐星星向前走去。


    “怎么了?”虽这般问,但徐星星大抵能猜出什么原因。


    谁知话音刚落,睺渊还未来得及回,二人还没从角落中出去,不知碰了那个禁止,画面一转,前路全无,眼前只剩黑漆漆一片。


    昏天黑地,暗无天光。


    修仙之人哪怕无月无星之夜亦能如白日一般畅通无阻。


    由此,这种情况徐星星只遇到过一次。


    便是睺渊识海那次。


    而如今,这里完全看不清前路,那便只有一个原因,


    此处设了阵。


    何阵,不知。


    但徐星星已然可以听到四周的鬼泣魔吟,扣着自己的那只手紧了紧,玉石嗓音就在身侧,只落了两个字,她便抛下了所有恐惧。


    “我在。”


    这男人,真要把她迷死了。


    话音刚落,眼前便跟着一亮。


    红火从他们二人四周炸开,所过之处皆是惨叫,连带着黑暗亦被冲破。


    火光之下,徐星星看清这是一处颇大的密室。


    周遭魔物厉鬼已全部除尽,只余下一处空空荡荡的地界。


    没有出口。


    睺渊神色又一沉,口中闷声道:“阴魂不散,真是找死。”


    徐星星忙扣住他的手,才阻下他失控的魔力。


    睺渊蹙眉一瞬,随即变成方明的模样,于此同时,密室中多了三人。


    方知鸣,林悦,秦风。


    ……


    她就猜到了……


    “师姐!”


    “师姐!!”


    二人齐声道。


    没有出声的是秦风。


    方知鸣忙凑了过来:“师姐,你的传音符怎得没有回音?我们将那王府翻遍才找到那传送之门,这里是哪?还好赶上了。”


    ……将王府翻遍……


    也怪他们亲得太久……


    林悦看徐星星这一身血,眸光一暗,道:“师姐,我为你医治。”


    徐星星忙


    道:“不用不用,我上过药了。”


    秦风凑了过来,只别扭开口:“莫要逞强。”


    睺渊冷声道:“多管闲事。”


    秦风一怔,刚要回话,被方知鸣拦下。


    他们早注意到这半大的孩子,方知鸣便开口问道:“师姐,这是?”


    “我徒弟。”徐星星拍了拍睺渊的肩膀,暗暗地朝他抛了个眼神。


    “徒弟?你竟然收徒了?怎么不领回昆仑让师祖看看?”方知鸣埋怨道,“你这一年多真是毫无音讯,师傅都老了好几岁。”


    徐星星还未说话,便见林悦暗自戳了方知鸣一下,她笑着道:“师姐,你回来便好,大家真的很担心你,便是秦——”


    “这里如何出去?”秦风忽然开口。


    睺渊嗤笑一声:“这该问她。”


    这般说着,众人朝那处看去,只见角落处不知何时静静地立着一人。


    全身透白,毫无人气,白惨的眸子正正地盯着这里。


    一错不错。


    第93章 地道


    从此地出去对睺渊来说并非难事,若是他刚刚细心一些,绕过此阵亦是轻而易举。


    可如今他化成了方明的模样,能力受限,处处受阻,让他心绪沉闷至极。


    徐星星察觉他的低气压,掐了掐他的脸,低声笑道:“看你这别人欠你两百两的表情。”


    他看了过去,却见星星背对着众人极轻浅地探出红舌,舔了一下唇。


    他浑身一僵,戾气瞬时散尽。


    那女子见众人看了过来,便慢慢显露了身形,俯首行了一礼,道:“娜亚已在此恭候多时。”


    徐星星不再逗睺渊,定眼朝那处看去,第一眼看到的便是女子脸上那条十分显眼的疤,像蚯蚓一般从左侧太阳穴一直延伸到右边下颌,可怖又丑陋。


    可若是细看,便会发现此女面容十分秀丽,姿色实属上乘,眉毛眼睫皆为白色,极浅的瞳仁在火光之下泛出了一点蓝光,唇色泛白,宛若不染纤尘的天使一般。


    倒是让她生出了一丝熟悉之感。


    “恭候?你早知我们会来?”方知鸣锁眉问道。


    “皇城之中竟也有鲛人?”秦风亦是满脸戒备。


    娜亚却并未回他,只定定地看着徐星星道:“仙君,请随我来。”


    说罢,她划破食指,转身在密室墙上画了一道血符,那处墙壁缓缓消失,漏出一条地道来。


    她便向地道走去。


    徐星星几人对视一眼,只能跟上。


    地道很黑,除了远方那笼着盈盈白光的娜亚,什么也看不到。


    方知鸣三人稍稍走在前方,秦风时不时便装似无意地侧一侧头。


    其他几人只顾着观察四周并未在意,但此动作却丝毫不拉地落在了睺渊的眸中。


    他知晓,那是秦风在用余光观察星星罢了。


    他拉过星星与他换了位置,换得女子一脸疑问:“怎么了?”


    声音不大,在地道中却有些突兀。


    由此其他三人也看了过来。


    睺渊眸光阴沉得紧,尤其是秦风将视线落在星星脸上时,他差点失控不想再演下去。


    但女子看着他,柔柔地笑了一下,扯了扯他的袖子,他一怔,敛眸淡淡回了一声:“无事。”


    方知鸣看着徐星星颇为殷勤的模样,心中有些好奇,遂问道:“师姐,不知师侄名讳是何?”


    徐星星笑道:“倒是跟你有些像,姓方,唤明,明是明日的明。”


    方知鸣惊讶了:“那可太像了!”说罢又要泪目,一脸感动地问,“师姐可是分离的这段时日太过想我?才收了这么个徒弟吗?”


    徐星星:“……倒也……”


    秦风直接嗤笑一声:“你倒是脸大,这一年你费了多少传音符来着?”


    “秦风,你用得也不少啊。”林悦笑着插嘴。


    秦风的脸诡异地有些泛红,快速地朝徐星星这处撇了一眼:“……我这不是关心师姐吗?怎么?方知鸣个有妇之夫都可做,我如何不能做了?林悦,你倒是大度。”


    方知鸣不怒反笑,阴恻恻地看着秦风道:“听说之前总是找你讨论剑法的那几位小师妹都被冷落了,啧啧,这么看来,我对师姐的感情哪有你——”


    “真吵。”睺渊突然出声,拉住了徐星星的手,“师傅,我们快些走吧,再墨迹鲛人都要跟丢了。”


    徐星星正因他们的话有些尴尬,睺渊这般说,她便立时回应:“好。”


    随后扭头对方知鸣道:“别扯淡了,再说一句废话,我就把你们送出去。”


    睺渊不由分说地拉着她向前走去,瞬间甩开了方知鸣三人一大截。


    徐星星便是再迟钝也能听出方知鸣他们在调侃什么,然后看着眼前极其低气压的人,心中有些发愁。


    早知道不亲了……


    看耽误了多少正事……


    睺渊他在王府的发现也还没与她讲呢……现在加上这三人,把他们本来,主要是睺渊的战斗力生生拉低了数千个档次。


    本来是轻轻松松的青铜局,瞬间变成前路模糊的王者局。


    她的手被握得有些疼了,便挠了挠他的手心,他身形一顿,稍松了手,也减缓了速度。


    鲛人不远不近地走在前方,鬼魅一般,始终保持着那个距离。


    看身后三人离他们还有些距离,徐星星低声认错:“都怪我缠着要亲你。”


    后不等睺渊回话便话锋一转:“但主要还是怪你。”


    睺渊将女子往自己身边扯了扯:“怎得怪我?”


    “怪你不亲我,怪你不让我亲你,最主要是怪你勾引我。”


    睺渊看着女子狡黠的眉眼,身上的阴沉霎时消散,想起刚刚的吻,嗓子发涩。


    到底是谁勾引谁?


    他微微蹙眉,却也压不住耳尖的红烫:“我如何勾引你了?”


    “你现在这么拉着我的手,我就很想亲你了。”徐星星的声音压得很低,还摆出严肃的面容,“不止想亲你,还想摸你,还想让你摸——”


    睺渊反应过来时已然将她的唇捂住了。


    女子湿漉漉的眉眼可怜巴巴地看着他,他脑中霎时忆起成百上千幕,女子因他而变得水润至极的眸,还有那被他吮到嘴里湿咸的泪,与此同时,刚刚的轻吟和喘息紧跟着荡在耳边。


    所以说,到底谁勾引谁!


    心上的燥热霎时传遍全身,他咬牙一字一顿道:“你再胡说。”


    徐星星睁大了眸子赶紧摇了摇头,却又在余光确定身后那三人看不到后,轻轻舔了下睺渊的手心。


    睺渊的身形重重一颤,仗着地道的浓黑,漫出黑气将二人裹住,变回原身堵住了那张不听话的嘴。


    徐星星没曾想真逼得他变回原样,心中一慌,还未开口,唇上那手已移到自己的后颈,再用力一勾,自己的唇便被那人覆上了,那人的舌急切地探入她的口中,使力地吮着她的唇瓣。


    身边突然响起方知鸣的声音:“怎么还没追上师姐?她走得也太快了些。”


    “都怪你刚刚胡言乱语。”秦风的语气有些恼怒,“我喜欢师姐是我的事,你们莫要在师姐那信口胡言,我都没法与师姐好好说话了!”


    徐星星的唇被猛然咬了一下,引得她痛吟一声,口中泛了丝缕血腥气。


    “什么声音?”秦风警惕道。


    方知鸣回:“都是些鬼声,怎么了?”


    秦风并未应声,应是又认真听了须臾,道:“许是我听错了,我们快去追师姐吧。我警告你俩,莫要再胡言乱语了!尤其是你林悦,你看你最近跟方知鸣学成什么样了?”


    方知鸣回怼:“关我家悦悦什么事?悦悦只是爱说实话,不擅说谎罢了。”


    林悦笑着道:“我确实不会说谎,尤其是在师姐面前。”


    几人笑闹得声音渐渐远去,而徐星星还在因为刚刚自己的逗弄后悔。


    那人吻得极凶,好像要将她拆吃入腹一般,尤其是秦风说那句话后,这人更像是疯了一样,索取得十分猛烈,让她的唇舌痛得紧。


    生生忍着才没再流出声音。


    她想挣


    扎,可整个身体被他紧紧地锢在怀里,直让她的骨头都勒得有些疼,便是她想稍移开唇说句话都做不到。


    怎么办,这次是真的怪她……


    她挣扎不脱,便去回应他,甚至主动去贴紧他,舔舐他,在她故意厮磨时,睺渊身形一僵,终回了神,她便忙稍离开唇含糊道:“好疼啊……”


    睺渊看向女子红肿的唇,还有唇上他咬出的伤口,心中少有的没有自责,尽是癫狂,他紧紧地盯着那处伤口,直想再尝尝那血的滋味,他嗓音极其喑哑,好似受人威胁,万分警惕的兽:


    “你是我的。”


    女子轻轻地笑着,凑过来吻了一下他的唇:“当然啦,我本来就是你的,怎么?你不要我了?”


    我本来就是你的。


    本来。


    他心中涌上的怒与慌霎时消散,望着女子水润的眸,又看向那唇上的伤,自责总算溢出,他小心翼翼地抚摸着她的脸:“对不起……疼吗?”


    女子蹙眉:“疼。”


    却在他更为自责时,忽然笑眯眯地道:“但是又亲到你了,好开心呀。”


    他怔愣着看着女子,女子又凑过来啄他的唇,亮晶晶的眸子里都是他:“我好爱你呀宝宝。”


    睺渊:……


    心中的狂怒与杀意便这般被轻易抚平了。


    徐星星见他的眸子变得澄澈,心也跟着软绵绵的,但现下还有正事,实在不能再腻歪了,有些发愁地问:“可是我们现在在他们后面了,一会要怎么解释?”


    睺渊并未回答,只揽住她的腰稍一瞬移,待黑气散去,二人便移在了方知鸣他们前方,恰恰在他们目之不能及处。


    看,我这队友,真是神。


    徐星星拉着睺渊做出向前走的姿态,不出须臾便听见方知鸣的呼唤:“师姐!你走得好快啊。”


    徐星星面不红心不跳地回:“谁让你们乱扯废话。”


    秦风闻言面色一僵。


    林悦道:“师姐,你嘴怎么受伤了?”


    徐星星:……


    倒是忘了这茬了。


    “嘴上起皮我给撕掉了,破了?”徐星星装腔作势again,不忘舔一下伤口,“我说怎么这么疼。”


    在一旁的睺渊看到她舔唇的动作,心尖没来由地一颤,欲念又有咆哮之势。


    可他转眼便看见秦风那呆愣的眸和透出的欲,魔力霎时又要沸腾起来。


    他猛然抓住徐星星的手,道:“师傅,那鲛人已在前方等我们许久了,我们快些去吧。”


    众人齐齐向前看去,只见刚刚一直背对着他们行走的鲛人,此刻正散着一身柔光,安静地立在地道尽头,看着他们。


    几人不再耽搁,忙走向前去,娜亚见他们快要跟上,又抬手在那处的墙上画下血咒。


    只见那漆黑之处倏然大开,露出又一处颇亮的密室来。


    第94章 沈黎


    此密室与刚刚那处不同,比之小上许多,且更为明亮。


    密室中座椅板凳摆放得十分齐全,正中端坐一人,乌发一丝不苟地竖于玉冠之中,丹凤眼微敛,却遮不住其中那与他本身年龄丝毫不符的沉稳与晦暗,脸色甚是苍白,与那一身的明黄寝衣对比鲜明。


    在这皇城之中穿如此色泽的衣衫,此人是谁不言而明。


    果然,秦风见了抽着嘴角发出疑问:“皇……皇上?”


    方知鸣瞥了他一眼,示意他行礼,于是众人便朝着这看起来只有十六七岁的少年行了一礼。


    “仙君多礼,吾名夏彦,字久安,唤我久安便可。”


    夏彦亦在座位上行了一礼,道:“久安腿脚不便,不能起身回礼,还望仙君莫要介意。”


    此时众人才发现他身下坐的是一木质轮椅。


    方知鸣连忙回道:“陛下不必客气,今夜贸然来访,实属无奈,不曾想竟干扰了陛下休息,还望陛下莫怪。”


    夏彦颔首笑道:“怎是贸然?我已等候仙君多时了。”


    “你知晓我们今夜会来?”秦风挑眉问道。


    不怪秦风会有此问,刚刚娜亚那般说辞,如今夏彦又是这般情状,好似他们来到这里是早已被料到之事。


    夏彦开口解释:“此皇城中,不只我一人知晓,毕竟仁王之死,实在不算小事一桩。”


    这般说罢,他抬眼看向徐星星,郑重行了一礼,“多谢仙君出手,为我大夏除一大害。”


    徐星星:……


    虽然不是她做的,但她受得坦然:“陛下客气,不过,什么是不只你一人知晓?还有,你怎么知道仁王之死是我所为?”


    明明还有方知鸣他们三人,他却能精准地看向她。


    夏彦回得很是坦诚:“仁王一死,太后便知,她派人去仁王府中查看,却无丝毫线索,便加固了皇城守备,娜亚侯在最为关键之处,那她领来之人,想必便是除掉仁王的人。”


    他稍稍停顿,露出苦笑来,接着道:“当然,这并不是主要原因。”


    不等众人再问,便见娜亚行了一礼,随后道:“许仙君今日能来到此处,与我有关。”


    徐星星定定地看着她,勾唇笑了:“所以你和诺壬到底什么关系?”


    “诺壬?那不是灵儿……”林悦并未说完。


    方知鸣和秦风都认识尤灵儿,也知晓顾诺来盛陵所谓何事。


    娜亚脸上一直无甚表情,说话也毫无情绪:“诺壬乃是我一母同胞的弟弟。成年后的鲛人双生子,可于月圆之时以月传音,他寻我多年,得知我被困皇城后便想了这么个以身作饵的法子,还望仙君莫怪。”


    所以,诺壬是故意入了鬼市,又借尤灵儿之手引出顾诺,想让他们看到王府之事,再将皇城之事曝出。


    此计并不稳妥,且变动极大,若是最后去王府的只有顾诺和尤灵儿,难保二人性命不受威胁。


    绕是林悦这么脾气好的人,想到此处面色亦不善起来:“这般周折,令弟所费功夫倒是不小,还不如直接报于昆仑来得省事。”


    “我知。”便是被这般逼问,娜亚还是那副面瘫神情,“但因魔神之故,鲛人族已不愿与昆仑有所牵扯,我与诺壬自幼失去父母,在族中身份低微,他妖力又弱,极难轻信于人,再则,将我卖去鬼市的正是一邪修,他对修士存有偏见,又事关我之安危,只能出此下策。”


    夏彦接过话道:“诺壬曾试图找寻救世之人相助,但这一年间,许仙君毫无踪迹,若不是事已迫在眉睫,断不会行此无奈之举,今日我将此计全然袒露,只为求得仙君信任,我人弱力微,已被逼至山穷水尽之际,还求仙君体恤。”


    徐星星见夏彦与娜亚如此坦诚,心中那股疑虑便消失殆尽,便直入主题:“不知陛下所说的迫在眉睫之事到底是什么?与太后可有干系?”


    这般说着她看了睺渊一眼,却见睺渊亦在看她,她一怔,随即挑了下眉。


    睺渊本就对这些旁的事毫无兴趣,由此整个人的注意自始至终都在她身上。见她看来,知晓她是想问他未来得及言明之事是否便是此事。


    遂点了下头。


    不论是锦奴还是黑猫,他们的记忆中有一个共同的身影。


    而那身影,他有些眼熟。


    “仙君聪慧。”夏彦苦笑一声,直言道,“我的母后,当今太后,不是人,乃是人魔。”


    便是众人有些心理准


    备,当猜测被证实之时,还是引得一阵心惊。


    “太后?当今太后?”方知鸣不可置信地道,“怪不得这皇城脚下竟有魔物,那这京都之中可还有安全之地?钦天监呢?为何昆仑没有收到消息?”


    “现钦天监中已尽是妖魔,有一修士已被太后收拢,其余修士还未来得及告知你们便已身陨。”夏彦面色甚是灰白。


    “这是为何?”秦风锁眉问道,“钦天监中亦有高人,不该如此被人轻易杀死才是。你说太后是人魔?那这魔物附身之人是谁?你可识得?”


    “她曾清醒过一次,只一次。”夏彦抬眸看向众人,“她说,她名为沈黎。”


    众人皆惊,便是徐星星也被这个名字惊得瞳孔骤缩。


    只因这个人,她知道。


    沈黎是许星儿记忆中对她好的为数不多的大人之一。


    许星儿被罚时,她会去骂许翼,衣衫穿破时,她会直接购置一堆新衣,许星儿受伤时,她会将其抱在怀里,心疼得直流眼泪,一遍遍地道:“疼不疼?不要怕,干娘会护着你。”


    是的,她是许星儿的干娘,


    听说,她与许星儿的母亲的关系极好。


    可她在许星儿五岁时突然消失,毫无踪迹,甚至连告别也无。


    许星儿一度心伤得不能自持,期间只有顾诺会在她哭泣时,拿着酒,不着调地安抚她一番,之后饮得很醉,哭得比她还痛。


    许星儿那时太小,且有关沈黎的记忆实在太少了。由此,徐星星看见那芙蓉玉佩时,竟然没有立刻想起她。


    “沈黎?沈黎??”方知鸣双眸大睁,“会不会是同名同姓?怎么可能这么巧?沈前辈已隐世多年,怎……怎么成了……太后?”


    林悦面覆愁云:“若那魔物用的是沈师祖的身体,钦天监倒真有可能被其逐个击破。”


    昆仑各宗门还未合一时,沈黎便是灵丹阁的长老,后昆仑合为一家后,她已然成了清墨山当之无愧的峰主,凡是参与过逐魔大战之人,无一不被她救过,救死扶伤,悬壶济世,她是真正的医者仁心。


    亦是顾诺医术上的正统师尊,虽他本人并不承认。


    秦风拍了拍方知鸣的肩膀以示安抚,亦担忧地看了眼徐星星,后开口问道:“陛下可否详说?”


    夏彦颔首,随后将他所知之事娓娓道来。


    入宫时,那女子并不唤做沈黎,而是,姝姬。


    姝姬本是夏彦皇叔带回的女子,皇叔爱她如命,视她若宝,可不知为何,姝姬在与他皇叔成亲前,又被招进宫中,成了皇上的枕边人。


    之后,一代明君逐渐沦为无道昏君。


    沉迷女色,不问朝政,残害忠良,甚至冤杀子嗣。


    皇上好似失了神智,善恶不分,忠奸不辨。


    一开始,姝姬隐藏身份徐徐图之,后来,钦天监失了用处,朝中大乱,凡是有人提出异议,下场必是惨死。


    官员之中混入妖魔,只要有人试图去昆仑告发,第二日全家被灭,却又能被生生瞒下。


    皇上身体每况愈下,直至最后纵欲而死。


    遗诏上宣,年仅七岁的夏彦继承皇位,而姝姬为太后。


    夏彦握着轮椅的手指已然发白,眼眶通红至极,身形颤得厉害:“若不是太子哥哥被杀,这皇位又怎能轮得到我来坐?甚至为了更易操控我,将我的脚筋生生挑断!我苟活至今,竭尽所能,终于得见仙君……”


    说到此,他用手将腿抬起,将脚放于地上,双手扶椅,费力站起。


    在众人诧异看他时,他直接松了力气重重跪倒在地,膝盖与地面发出一声极响的碰撞声。


    娜亚一直木然的眸子总算划过一丝痛惜,却并未去扶,甚至帮夏彦拦住了惊慌去搀的众人。


    夏彦的脸因为疼痛憋得通红,却仍未流一滴泪,他抬眸定定地看着徐星星:


    “世人皆知大夏国主乃是太后手中傀儡,如今大夏各项事宜皆由太后一手掌控,而我身为帝王,却毫无用处,我愧对太子哥哥,愧对齐王,愧对夏氏列祖列宗!吾身虽残,百无一用,只求死前能将此魔绳之以法,好告慰惨死忠良的在天之灵!”


    他唇边都溢出血来,一字一顿地问道:


    “仙君可愿帮我?”


    他仍未落泪,但徐星星的泪都要落下来了,她忙去搀扶,却被睺渊事先不由分说地将人扶起放回了轮椅,徐星星忽略那动作之中的粗鲁,认真地看着夏彦,许下承诺:


    “放心,我会杀了她。”


    一言罢,夏彦终落下了泪。


    徐星星不知如何去劝,便开口问道:“你说沈黎曾清醒一次?可否详细说说?”


    夏彦点头,后细细讲来:“那是五年前,父皇去世的第三年,那日是父皇祭日,一与父皇关系不错的散修当日去了皇陵参拜,发现父皇寝墓之中似有魔气,不放心,便于当夜潜入了皇城一趟。”


    第95章 传送


    “据前辈所述,他与父皇关系颇好,但因其闭关十余年,便错过了解救父皇的最佳时机。”


    “他欲在宫中斩杀姝姬,二人一番大战,姝姬本不是前辈对手,但前辈看见沈黎前辈之身,心中不忍,且姝姬实在太过狡诈,她利用前辈心中犹疑,先假装不敌,又趁其不备将前辈重伤,前辈死前将体内灵力灌入姝姬之身,我便是在那时,有缘与沈黎前辈得见一面。”


    说到这里,夏彦停顿片刻,似在稍缓心绪:“沈前辈嘱我将玉佩送往昆仑,可人还未出京都,姝姬便有清醒之势,沈前辈自戕欲与姝姬同归于尽,竟被姝姬救了回来,且不知为何……”


    他忽然停下,剧烈地呼吸着,身体都不受控制地颤了起来,好似陷入什么痛苦回忆之中。


    “什么?”秦风锁眉问道。


    夏彦抬眼看向众人,眸中尽是血丝,声线隐着哭腔:“不知为何,经此劫,姝姬的功法……好像……更强了……”


    “怎会如此?”林悦的双眸因震惊都有些失神。


    方知鸣的脸色微微泛白,开口道:“逐魔大战时,昆仑围剿魔将魅者,魅者乃魔神手下一员大将,实力莫测,昆仑死伤数位修士才将其斩杀,沈前辈在此战中亦身受重伤,甚至……容貌尽毁,可她仍强撑病体去救助其他伤者,魅者趁其虚弱,便趁其不备将一片魔魂附于她身。”


    说到此,方知鸣重重地叹息一声:“起初沈前辈并不知晓,魅者在她体内潜伏多年,直到顾师叔向其求亲……才逐渐显露端倪。”


    “我听说一峰主在成婚头日,失去神智伤了数位修士,”秦风亦是一脸痛惜,“如今想来,那峰主是否便是……沈前辈?”


    徐星星只觉惊骇不已:“还有这事?”


    她竟找不到许星儿有关此事的记忆。


    方知鸣面色灰败地点了点头:“师傅当时将此事压下,尤其严禁众人与你提起。”


    怪不得。


    徐星星转念问道:“那为何姝姬重伤之后功法更盛?”


    林悦神色极其恍惚,微微蹙眉将心中惊惧压下:“古书有言,魔以人之欲念而生,尤其是魅者这类的大魔,有欲有求,魅者便借势复生,沈师祖在伤了数位修士后,为了抑制魅者,自废一身功法,隐居山林,我一直以为她……怎么……怎会如此……”


    “那如此说的话,沈前辈清醒后见自己犯下这般大错,心中生出悔恨痛苦等各色杂念,皆是魅者之养料,也难怪那魔物会更为厉害了。”秦风眉宇紧皱道。


    说到这里,林悦终控制不住落下泪来:“这魔物竟用沈师祖之身犯下如此滔天大罪,沈师祖那时定觉痛心疾首,生不如死。”


    夏彦面色亦十分难看:“那日恰逢月圆,是姝姬进食之日,之后……更无人可伤她分毫,甚至,听闻她进食之日,会故意将沈前辈神智唤醒,肆意折磨,吸收残念。我实在无用,派去送玉佩的人也下落不明,让沈前辈被人这般对待,却无能为力……”


    徐星星虽不是许星儿,但听闻此事心中亦不太好受,她下意识侧目看向睺渊,却见睺渊眸中好似闪过一丝恐慌,细看却又像是错觉。


    睺渊当时手下好似是有名唤魅者的魔,但他从未在意,毕竟刻意在他面前谄媚的魔物,皆会死于他手。


    尤其是逐魔大战后几十年,他终日立于太古之巅,连山都不怎么下,只偶尔为那些求到跟前的魔物输送些许魔力。


    便是如此,他仍旧怕星星因此对他生厌。


    毕竟吸收他魔力的魔物,功力大增不说,且极难消除。


    好在女子眸中并无厌恶,他才稍稍松了口气。


    徐星星忽而想起什么,诧异问道,“你说月圆之日她会进食?今日便是月圆啊。”


    “是。”立在一旁一直没有说话的娜亚突然道,“丑时开阵,还有半个时辰。”


    听闻此话,几人立时支棱起来,方知鸣忙道:“开阵?什么阵?半个时辰?那还不赶紧带我们去?”


    *


    所谓开阵,大抵便是姝姬可吸食欲念生人之气的阵法。


    毕竟她这么一只大魔,又身处高位,应当不是只想填饱肚子。


    在去往阵法之门的路上,娜亚借着赶路间隙,将自己知晓之事全部道出:“我虽在姝姬手下做事


    ,但所知事情并不多。且自从那前辈与姝姬大战之后,她行事便变得更为小心,每月施阵之地各不相同不说,且阵法之门只有女子可入。”


    “只有女子可入?这是为何?”方知鸣惊诧道。


    “男身属阳,女身属阴,阴可提升其魔力,她所食之物皆为女子。”娜亚道,“由此,那阵法便是被女子误闯,对其也不会有太大影响。”


    “那我们怎么去往那施阵之地?”秦风问道。


    娜亚忽然沉默须臾。


    直到秦风再次问话,她才道:“我或可先试着将各位一起传送,但若是失败,便只能让许仙君,林仙君先去,届时再与你们传信。”


    听闻此话,一直安静的睺渊嗤笑一声:“那你先去,我们在此等你传信。”


    “怎么能这般耽搁?时间本就不多,我们先去还能将那姝姬拖一拖。”徐星星知晓他是不放心自己,忙凑过去安抚道。


    娜亚道:“若是仙君不放心,我先去也可,只是……魔物池已破,若是姝姬细究定能探知,恐会暴露,到那时,以我一人之力,怕是无法传信。”


    “对啊,我们是来帮忙的,哪有让人小姑娘自己一个人上的道理?”徐星星连忙应和,“时间紧急,若是错过了时辰,可就耽误大事了。”


    这般说着,她伸过手去偷偷地拽了拽睺渊的衣袖。


    “我亦觉得让师姐和悦悦先去不妥,但你刚刚不是说可以一试?”方知鸣问道。


    “是。”娜亚坦诚道,“但此法并不稳妥,只能说试一试。”


    睺渊看着拽着自己衣袖的素手,仍压不下心间烦躁,冷笑道:“我为何要信你?他们看不出,你身上散出的魔气可瞒不过我。”


    他从见到此女便觉她身上有一股若有似无的魔气,起初并不打算直接道出,毕竟他如今只是个还未筑基的小屁孩,这般说辞,实在招人怀疑。


    但他只要看见星星那一身血渍便极其后悔当时放她一人在那险恶之地,更别提此时,他便是让人知道他是睺渊,也不愿再与星星离开半步。


    果然,听闻魔气一词,几人皆是一惊。


    秦风瞥向这看着颇为平平无奇的少年,抿了抿唇,未发一言。


    徐星星虽因怕睺渊掉马,心下惊慌一瞬,但亦因为他的话起了疑。


    娜亚突然停下脚步,低念术语,从口中吐出一颗珠子来,此珠通体白皙,发着盈盈白光,她将那珠子递了过来:“仙君所说魔气大抵是因我一直相伴姝姬之由,娜亚不多做解释,此珠是我之妖丹,若是我做出有碍仙君之事,珠碎,我死。”


    “再则,杀姝姬乃陛下之愿,陛下救我于水火,便是让我舍掉此命亦在所不惜,怎会背弃陛下与那魔物共事?”


    娜亚仍是那副面瘫神情,只是双眸大睁,眨也不眨,看着众人,机械一般,只那眼中溢出的清泪暴露了她真实心绪。


    徐星星心下不忍,便将那珠子推了过去:“我们在外行事,有时会多想一步,并不是真的怀疑姑娘,还望见谅。”


    睺渊蹙眉看她,心中疑虑仍久放不下,但他不能再多行一步证实,由此心中更为恼怒。


    徐星星接着道:“但我们直接传送而去,是否太过大张旗鼓了些?若是我们几人一起还可,若是只有我和林悦,冒然去了她那阵法之中,活像往狼窝里送了两只羊。”


    娜亚道:“仙君状似呆滞些,便可伪装为被我俘获之人。”


    徐星星想到王府那些女子,点头应下。


    心中仍未十分妥当,但现下太过匆忙,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几人便接着朝那阵法之门行去,徐星星见睺渊眸子实在阴沉,便又低声劝了几句,后将自己的手暗戳戳地抬了起来,点了点手腕。


    睺渊眸子微亮,随后凝出黑气绕在她的手腕之上。


    徐星星用一根手指轻轻地触着腕上的小蛇般黑气,余光看他人皆没注意此处时,轻轻地在黑气上,吻了一下。


    睺渊身形一僵,耳尖红了起来。


    见他气息稍稍缓和,徐星星又嬉皮笑脸地央着他多给了几条黑气,手腕各一条,脚腕亦各一条。


    徐星星将两只手腕并起示意睺渊看,睺渊一怔,又觉得心跳几欲停滞。


    只见那细嫩如白玉一般的腕上,两条宛黑蛇一般的黑气缠绕在上,两色相撞,迤逦至极。


    让他蓦然想起,他将她困在白玉室的日子。


    她是故意的!


    可明知如此,他的心却再也恼不起来了。


    路途中虽遇见几只魔物,但到底顺利地到达这阵法之门前。


    是一处高台,台上篆刻着各色兽类妖魔,龇牙咧嘴,奇形怪状,让人看之胆颤。


    姝姬示意几人走到高台中央,睺渊一脸不愿,但在徐星星的几番安抚保证下,终是不情不愿地站到了高台之上。


    直让方知鸣三人都投来了疑问的目光。


    娜亚立在几人之间念动术法,周身卷起大风,似有光电游过,后随娜亚高喊一声:“动!”


    从高台正中窜起几道明亮的光电将几人分别笼住。


    与此同时,睺渊心中霎觉不对,欲去抓徐星星的手,却见女子已然不在旁边。


    与她一同消失的还有林悦和娜亚。


    骤风夹杂着聚光,将他,方知鸣和秦风三人席卷,不知目的地到底是通往何处。


    电光火石之间,他击破光阵,抬脚踹向身旁二人,随后紧跟着跃出光眼。


    果然,如他所想,此地已然不是京都。


    倒在一旁的方知鸣扶着腰坐起身,刚想怒骂,却被惊在原地:“这是哪?!”


    眼前一片荒芜,入目尽是黄沙,哪里还有皇城的影子!


    睺渊此时简直悔到几欲泣血。


    若真按娜亚所说,他们便是无法传送亦会留在京都,而不是如现在这般,竟完全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若不是他将那传送打破,此时已不知传到多远之外!


    好在,他将那黑气绕在星星腕间,可以知晓她所在的位置,想起那吻,他心中愈发焦急,变回原身飞驰而去。


    看着这一切的方知鸣惊诧得眼珠子都快掉下来,对一旁已然一脸阴沉的秦风道:


    “我没看错吧,那是,


    “小黑??”


    第96章 对战


    传送的光亮还未完全散去,周边还未显现,忽然间,数道殷红锁链伴着罡风迎面而来,徐星星神色一屏,凝出冰刃抬手挡下,抓住林悦,劈开光阵,瞬移而出。


    此地是一处戈壁之上,周遭怪石嶙峋于平地,仿佛从坟冢探出的可怖爪牙。


    除却她周身这一片圆形空地,空地向外站的尽是面容呆滞的女子。


    从气息来看,有些是已化成型的灵兽,有些则是美艳的凡人少女,甚至还有妖类女子,乌乌泱泱,密密麻麻,竟让人一眼看不见边界之处。


    徐星星身前百米处是一块较大的怪石,石上侧坐着一位红衣女子。


    沈黎。


    不对,应说是姝姬。


    许星儿记忆中的沈黎,总是带着一张面具遮住自己的半边脸,今日听方知鸣讲述,才知是与魅者大战时毁了容颜。


    可这红衣女子的面容十分姣好,眉目深邃,朱唇皓齿,月光映照下,更显风华绝代。


    姝姬自始自终都未看她们一眼,只看着自己指尖的殷红蔻丹,淡淡开口:“可算到了。娜亚,你也太慢了些。”


    “回主人,取得她们信任并不容易。”娜亚仍是那副面瘫表情。


    林悦先是一脸不可置信,反应过来后立时拔剑出鞘,直指娜亚,而娜亚此时已在她们两丈开外。


    她侧目看向徐星星:“师姐,刚刚的红链可有伤到你?”


    徐星星摇了摇头,蹙眉叮嘱:“万事小心。”


    姝姬悠然起身,目光慵懒地在二人脸上扫过:“倒是长得不错,不妄我等这么久。”


    话语刚落,数十条红色铁链从地下窜出朝二人袭来,徐星星与林悦边击边躲,但红链柔软灵敏不说,且攻速极快,层出不穷。


    对徐星星来说并不算难以应付,但林悦应对起来很快便有些艰难。


    需得速战速决。


    徐星星寻到一个间隙,破链而出朝姝姬攻去,在距离姝姬只有丈余时,忽见其微微一笑,猝然之间,一人瞬移而来挡下了徐星星的全力一击。


    此女一身粉色水袖衣裙,面容呆滞,但出招利落狠绝,待徐星星看清此人相貌后,立时大惊,收起灵力向后撤去。


    不是,她怎么在这……


    叫什么来着?


    丝离??


    她不是跟着啸苒在昆仑吗?怎么被抓到这了?


    “这条冥蛇是从昆仑出来的,本宫还不知你们是否认识。”姝姬笑容魅人,“如今一看,果真相识呀。”


    徐星星根本来不及回话,丝离已然攻了过来。


    她立时凝神去挡,二人交手激战,一时之间,空中剑气肆意,寒光漫天。


    徐星星并未让她,由此不出片刻,丝离便落了下峰。


    红链紧跟而来,姝姬看准徐星星不敢痛下杀手,稍一抬手,又有几只灵兽飞来与她交战。


    徐星星虽有些吃力,但仍算游刃有余,那些灵兽丝毫不能近她之身,红链也逐渐显露颓势。


    林悦身上已落了数处外伤,但仍在咬牙抵抗。


    姝姬大抵没想到她们二人如此难缠,眸子愈发冷然,后笑了一声,道:“时辰快到了,不与你们墨迹了。”


    言罢,忽见丝离爆起攻来,徐星星持剑去回时,丝离猛然收了招式朝徐星星的剑上撞去。


    徐星星心中一惊,若她不避开,丝离必死无疑,这分明就是姝姬看准她不会下死手,逼她收力!


    而这电光火石之间,徐星星已来不及思考其他方法,只得将冰刃消于手中,灵力跟着收起,化剑为掌,将丝离击退开来。


    姝姬看准这一瞬间,稍一抬指,红链齐攻而上,徐星星提力不及,霎时之间便被红链团团困住。


    林悦眼看徐星星被困,稍一分神,亦被密密匝匝的红链锁住。


    姝姬欢喜地拍手笑道:“可算抓住了。”


    忽而,天上炸开一朵烟花,那是徐星星被困前放出的信号,昆仑修士独有的求助烟火,凡是周围看到此信号的昆仑修士,必须得前来一助。


    姝姬神色一滞,看向徐星星。


    徐星星撇了撇嘴,坦然承认:“怎么?还不许人叫外援了?”


    只是不知到底有没有外援。


    姝姬冷笑一声:“丑时已到,看你的外援来的快,还是死得快。”


    这般说着,深红暗影宛若游蛇一般在地面游走扩散,所过之处将每个女子链接在一起,最后形成一张以姝姬为中心的巨大法阵。


    她看向明月,张开双臂,大声念动着咒语。


    明月渐渐蒙上红雾,大地被染上红色,法阵仿佛被赋予了生命一般竟开始膨胀变大,顺着众女子的双腿向上蔓延开来。


    徐星星丝毫不能动弹,只能看着那深红暗影扭曲着覆盖上自己的腿部。


    月色森然,咒语空寂,姝姬那或连续,或停顿的咒语,宛若阴曹地府淌出的催命符咒,直让人头皮发麻,心惊胆寒。


    咒语念毕,姝姬双眸圆睁,脸上现出一抹极致癫狂的笑意,只听她大喊一声“开”,周遭霎时凝固,连风声也无。


    法阵本该将这六千名少女全然侵没,吸收殆尽,最后将阴气聚至她的体内,塑其魔魂,固其肉身,后将体内沈黎魂魄唤出再将其残念全部侵噬。


    两千妖魔,两千凡人,两千灵兽,以一修士精血为引,一修士魂魄为基,如此天时地利,简直上天助力。


    过了今夜,她便可成为真正的魔。


    天魔。


    相传万年前,此世间生有魔族,他们身上流有高贵稀有的天魔之血,占地一方,力可与神较,寿亦与天齐。


    后来,仙魔大战,魔族陨落,世间只剩下了苟延残喘,以秽为生的魔物。


    魔物便这般被各方修士压制了近千万年。


    直至魔神睺渊降世。


    那是姝姬第一次看见天魔。


    灭国碎山,弹指挥手。


    那一日,众魔物知晓了原来天魔真的存在于世,万年前的魔族并非飘渺的传说,在他们看见魔神睺渊的那一刻,真正的感受到了天魔对他们这些低等魔物与生俱来的碾压与支配。


    成为天魔的梦想,便是在那一刻种在了姝姬心头。


    可在她最后一个字喊出前一刻,有一道更为利落的声音响起:


    “出。”


    是那修士所喊,声音并不大,但几乎瞬时之间,两道小指粗细的黑影飞速从娜亚身上窜出,直直地射向她的体内。


    速度极快,只来得及让她稍稍挪身,堪堪避过要害。


    她之魔力被阻,阵法被破,明月漏出,阵中纹路瞬时消退,仿佛刚刚她并未催动法阵。


    姝姬不可置信地朝身上的血洞看了过去。


    刚刚那两道黑影见伤不及她性命,竟又瞬时转弯将她经脉刺破!


    而她竟然连那是何物都没有看清!


    徐星星身上的红链尽数脱落,她笑着走了出来,看着姝姬,一派得意神色,笑着道:“怎么样?惊喜吗?碟中谍,看过没?”


    姝姬看向娜亚,而娜亚还是那般表情,只眸子终是染了情绪,此刻正愤恨地看向她。


    姝姬眸光阴鸷,一字一顿道:“到底何时?”


    到底何时背叛于她的?


    她竟一无所知。


    她明明将一片魔魂置于娜亚的体内,她所走每一步应都在自己的控制之下才对!


    徐星星在进入光阵时亦是十分狐疑的,毕竟她自然更加信任睺渊的判断。


    但是那时已无法耽搁,便只能如此了。


    谁知光阵来的瞬间,娜亚猛然抓住徐星星的手扣在了自己的额头。


    霎时之间,娜亚的记忆全然涌入徐星星的脑海之中。


    被一邪修迷晕,贩到鬼市,被献于姝姬,身死已是必然之时。


    夏彦被人推着轮椅在他们这些被束缚的人前走过,他装似随意地撇了一眼,道:“这批货物的容貌并不上层,母后可会生气?”


    而娜亚便是在此言中,瞬时猜出太后所需之人,最主要之一,便是美貌。


    她快速生出尖甲将脸划破,才得以保住性命。


    而她因做事狠戾果断,被姝姬看中,留在手下使唤。


    她一开始只以为是这狗皇帝无意间说漏了嘴,可后来无意撞见他因这句话被姝姬折辱打骂,才看清他那良善本心。


    她开始接近夏彦,可并不敢太过显眼地相助于他,因她知晓,她的体内,一直附着一片魔魂。


    监视着她,束缚着她,甚至拿捏着她的生死。


    直到姝姬授意让她去伺候夏彦。


    许是监督,也许亦是测试于她。可她并不在意,只小心将欢喜藏下,便是抚慰亦给的小心翼翼。


    她太想助他,甚至比自己逃离更甚,可她困在深宫,毫无办法。直到成年后的第一个月圆之夜,她借着圆月听到了弟弟的呼唤。


    而此事,亦被姝姬知晓了。


    她一直知道姝姬需要一位境界高深的少女修士,以做法阵引子。


    她便以此为理由,为她的计划画下了第一笔。


    让弟弟将人引来,更是献出陆成岸这个魔物。


    反正,姝姬除了自己,谁也不在乎。


    她一步一步按照她于姝姬所描述的走到今日这步。


    却在法阵之门时,被姝姬要求,将那些男修士送出京都,便是送去的地点,都是姝姬亲自指派。


    所以,她故意爆出更多魔气,露出破绽。


    只求那些男修士能生疑,破开光阵。


    最后一步了,她不能出错,便是今日除不掉姝姬,她也不能拿夏彦的命去赌。


    好在,她早就发现,在这光阵中片刻间,姝姬无法探知她的行为,由此她将一切袒露,眼含热泪,神色恳切地对徐星星道:


    “仙君,请救陛下。”


    第97章 战斗


    传送光阵的时


    间很是短暂,徐星星逼迫着自己接受这巨量信息和突如其来的转折。


    反应过来后,她迅速将手腕的黑气藏在了娜亚身上,只在脚腕留下了一条。


    按照睺渊的尿性,这黑气上一定有什么定位装置,她要等他来。


    他一定会来。


    只是大概率不会是什么好脸色。


    估计又得哄上老半天。


    毕竟前路是何,她自己也不清楚。


    “若是最后我无力回天,你便带着林悦走,黑气会护着你们。”徐星星嘱咐道。


    没曾想娜亚却神色笃定地道:“我不会逃,亦不用逃,您会杀了她。”


    徐星星听闻后十分诧异。


    天知道她心里有多没谱,刚知晓一切后,她唯一的想法便是这娜亚也太坑人了些。


    虽说没有背叛她,但目前的情况好像和背叛也并无两样。


    反正最后都是她和林悦两人,去面对一个一无所知的强劲对手。


    倒是不怕,只是多少会有些紧张。


    娜亚看出徐星星的不解,接着道:“您是救世之人,从一开始,我与弟弟的目标只有您。”


    徐星星当然不信,甚至有些无语。


    这话听着比渣男的甜言蜜语还要假。


    而她已经过了被人按头忽悠的年纪了。


    尤其在这惊险即将到来的刺激关头。


    “我生母曾拜师于天机阁,死后留有一些推算古籍,我弟弟舍掉近半命数卜了一卦,只为给我求得一个生机。”娜亚说话还是那般毫无波澜,却让人无端感觉很是真挚,“仙君,就是您,


    “我与陛下的生机,就是您。”


    徐星星的表情一言难尽,竟生出一种被人强行告白的尴尬感,她刚想说话,却被娜亚阻了话语。


    “我知您不会轻易相信,但我之记忆已尽数展示于您,您细查便可,此事只有我与诺壬知晓,我体内魔魂亦未能探知分毫。”


    “诺壬他行事虽非正统,但所走方向乃是卦象所指,您如卦中显示那般突然出现,其中丝缕关系,我并不觉得是为偶然。您一定可以做到,此世间,只有您能做到!”


    光阵中的娜亚一身银光,浅蓝色的眸子绽着奇异的光华,徐星星看着她,一时之间竟有些怔愣。


    好吧,她虽然不迷信。


    但如今因为娜亚的话,实实在在地燃了。


    熄了许久的中二病又有复发的势头。


    便是对面是战力天花板魔神,她也愿意去斗一斗了。


    这就是马屁氏鸡血?


    也太管用了……


    徐星星还想问许多话,譬如诺壬对尤灵儿可有一丝真心,譬如若是最后她并未出现,他们打算如何做。


    但现在不是八卦的时候,且光阵马上便要消失了。


    回忆完毕,来到现下。


    徐星星看着姝姬脸色狰狞地问出那句“到底何时?”


    她虽知晓姝姬所问何事。


    但她故意不着调地回:“可是在问你何时会死?”


    这般说着时,千万冰刃在空中迅速凝结,徐星星嗤笑一声,冷声道:


    “现在。”


    话语刚落,密密麻麻的冰刃以极快的速度向姝姬刺去!


    反派死于话多,虽然她是正义一方,但近千部电视剧电影的经验告诉她,煮熟的鸭子大都是因为废话飞的,反派是因为主角那无休止的解释说明抓住机会升级的。


    这一年间,她将这一经验发挥得淋漓尽致,再有疑问也从来不问,再想闲聊也得手动闭嘴。


    由此,她除魔斩鬼的业绩一向不错。


    霎时之间,冰刃已来到了姝姬身前,却在将要将之贯穿的前一秒,轰然炸开,化一地碎渍。


    姝姬勾唇笑了:“仙君,你真不会以为我是孤身一人吧。”


    眨眼之间,一个个矫健身影落于空地之上,将徐星星,林悦和娜亚三人团团围于正中。


    从气息来看,这些魔物竟皆为高阶上等。


    她能力最强之时,大抵也只能对战二只。


    而如今,这里竟有二十余只。


    这怎么打?


    姝姬柔腻轻抬,将唇边血迹擦去,娇声开口:“那只鲛人和结丹修士随你们处置,最漂亮的那人留给我。”


    顿了顿,又笑了,娇媚如斯:“只留一口气便可。”


    魔物发出兴奋癫狂的吼叫声,在姝姬一声淡淡的“上”字过后,迫不及待地冲向被围困在中心的她们。


    电光火石之间,徐星星凝出冰墙将魔物挡下,而丈余厚的冰墙却于片刻之间便被破了开来!


    冰墙被破的瞬间,两道黑影从中窜出,直接从数只魔物的头颅之中贯穿而出。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魔群为之一震,立在怪石上运功疗愈的姝姬亦惊惧一瞬,高声道:“小心!她手中有一法器!”


    那黑气潦倒两人之后,又以极快的速度隐于林悦与娜亚的衣袖之中。


    林悦虽知是徐星星赠她的,却不知晓那是何物,她心中不怕是假,但不至于因怕死便事事依赖师姐:“师姐,此法器护着你便好。”


    徐星星朝她眨了下眼,道:“一会这里先靠你了。”


    众魔又一涌而上。


    林悦和娜亚虽功法并不强大,但有黑气护着,一时半会伤不及性命。


    而她自然有更重要的事做。


    她身法极快,且并不恋战,打两招移两步,很快便出了包围圈。


    她又击退一只魔物后,看准目的地,直接瞬移而去。


    而她所去之地,便是那些呆滞灵兽所在的地界!


    从见到丝离时,她便开始在百兽册中搜寻有无医治的破解良药。


    册中药物众多,倒是真让她翻到了一种可以医治癔症的药水。


    癔症和这个到底一样不一样?


    她已然顾不上思考这么多了,掰开丝离的嘴就灌了下去。


    来到这些女子之间,跟上来的魔物亦受了限制。


    大抵是不能伤及这些女子,倒让徐星星边躲边打的同时,亦喂了不少灵兽药水。


    但并未像徐星星设想得那般见效。


    姝姬应是看出她心之所想,笑得颇为欢愉:“怎么?你以为你能破开我的摄魂之法?此法便是大乘修士都要废好些功夫才可破解,只你?还是别废功夫了。”


    随后,她转念又道,却是说于众魔物:“这些个女子便是伤了也无事,留一口气便可,速度快些,只给你们半柱香的时辰。”


    这般说罢,众魔物立时放开手脚,各色武器一展,便向徐星星攻了过来。


    徐星星心神一慌,凝出结界将周边女子护住,便欲向空地驰去。


    忽有两只魔物挡住了她的去路,狞笑着道:“美人,还逃呢?我们就在这里玩罢。”


    说罢便直接朝徐星星攻了过来。


    所幸,这两只魔物十分自大,将其他要擒她的魔物赶走,称只需他们便可。


    可毕竟是高阶魔物,能力不容小觑,一开始徐星星还可抵挡,很快便有些吃力,她一边要护住这些女子,一边躲开攻击,还要抽出空隙发出招式。


    一心三用,十分累人。


    终于,她在又护住一女子时,身形因疲累忽而一滞,一魔物看准时机持刀劈了过来。


    她心中迅速计算着。


    若是逃开,她如今身形缓慢,只能避开要害,断掉一条小臂不说,此刀亦会波及身旁这个凡人女子,那此女便是活着,也会变为残废。


    若是挡下,她以灵力凝体,此刀应会没入


    她背部寸深,战斗力虽然折半,但不至于伤及性命。


    两相比较,她很快做出决定,将灵力聚在体表,预承下此击。


    霎时之间,两道黑影从远处飞速窜来,直接命中与她缠斗的那两只魔物的眉心。


    他们重重一僵,摔倒在地抽搐起来,不多时便失了气息。


    随后那两条黑气又如之前那般缠住了她的手腕。


    乖顺却执意。


    和它们的主人倒是十分神似。


    先前攻击姝姬的那两条黑气,如今仍扎在她的经脉之中,所以,现在这两条……


    是林悦和娜亚的。


    应是察觉她身处险境便兀自飞了过来。


    她心中一惊,朝林悦他们看去。


    只见一魔物已单手将林悦高高举起,林悦浑身是血,却仍旧拿着剑在吃力地挥舞,那魔物笑着去迎那剑:“美人,用点力啊,怎得好似在搔痒啊?哈哈哈。”


    娜亚的情况亦不容乐观,虽仍在抵抗,但因身受重伤,脸上已然现出残破鳞片。


    徐星星的心在此瞬间慌到极致,欲瞬移去救,却又被数只魔物拦下,一只魔物的长舌伸出,将脸舔了一圈:“美人,还有我们呐,分神可不是什么好习惯。”


    他们很快攻上。


    徐星星想让黑气再去护着林悦与娜亚,可这黑气却已不似之前那般听话,只是帮她,竟丝毫不往那边去了。


    擒着林悦的那只魔物又逗弄了她几番,林悦彻底昏了过去,宛若破布一样被随意摆弄,手中剑刃已掉落在地,失了光泽,废铁一般。


    那魔物伸出舌头将林悦脸上的血细细地舔舐干净,丑陋的脸上露出餍足地狂笑:“修士的血肉果真不一般。”


    他身旁亦围绕着几只魔物,面露饥渴地央求道:“让我们也尝一口!就一口!”


    那魔物嘿嘿一笑,道:“等着。”


    说罢举起林悦,慢慢地把她的头颅送往自己的口中。


    徐星星的瞳仁剧缩,浑身颤抖,喉间都生了血腥,她费力入对抗,可魔物将她团团围住,她使出全力亦丝毫挣脱不得。


    可绕是如此,黑气也未再离开她半步。


    千钧一发之际,两把剑刃破空而来,瞬时之间,那只擒着林悦的胳膊便被生生斩断!


    林悦身形破败,好似枯叶向下坠去,落地的瞬间被瞬移而来的一人接在怀中。


    是顾诺。


    第98章 肆怠


    飞舞的剑刃在空中转了数圈后击向周遭的魔物,徐星星看准时机,同时发力击退身前魔物,得了空隙后立时瞬移至林悦身边。


    这般近看,更觉得林悦的伤势甚是触目惊心,徐星星眼眶发热,哑声问道:


    “师叔,悦悦怎么样?”


    顾诺抬手封住林悦经脉,止住外涌的灵力和血液,又取出一粒丹药喂她服下,才道:“无事,死不了。”


    徐星星这才松了口气,她转念又问:“师叔从何处来的?怎得如此之快?”


    顾诺将林悦放到地上,为其设下结界,回道:“幸而你姜师叔的闭关之所距离此处颇近,我与她正赶往京都时,看见求助烟火,便来此处一观,所幸我们来得及时。”


    “是啊。”徐星星仍心有余悸,“刚刚真要吓死我了。”


    “方知鸣他们呢?怎么只有你们二人?”顾诺微微敛眸,脸色有些苍白。


    徐星星大致将所经之事讲了一遍,顾诺听闻诺壬是因此等原因接触尤灵儿后,面色徒然不善,紧锁眉头要与一旁的娜亚说些什么时,一把寒冰剑刃滑过他们二人周身,折出的剑光晃了一下两人的眼睛。


    随后那剑刃一个转弯颇为飘逸地飞回一女子手中。


    女子一身浅蓝衣衫,身材姣好,眉目凌厉,只持剑淡然而立,便让人无端生畏,不敢直视。


    姜笙。


    只见她抬手挽了个漂亮的剑花,一脸不耐,朝这边冷声道:“人既救了还磨蹭什么?还不赶紧速战速决?当我闭关出来是陪你们玩呢?”


    语气本就不好,还句句反问,果然跟传言一样是个臭脾气。


    徐星星有些心虚,撇了撇嘴没有反驳。


    顾诺亦未回话,只又取出一枚丹药随手掷给重伤的娜亚,道:“等会再找你算账。”


    这般说罢,他终于敢把视线移向正坐于怪石上运功疗伤的姝姬。


    此时她面容异常惨白,额上渗出了细细密密的汗珠,竟是痛到连外面发生什么都顾不上了。


    但看着她的顾诺脸色看起来却好似比她的还要差,嘴唇毫无血色,持剑的手止不住的颤。


    “这人不是沈黎。”姜笙瞥了过来,“沈黎的魂魄正在她体内沉睡,把你那要死要活的心思先收着。”


    姜笙虽看起来是个二十出头的貌美御姐,但实则年纪比顾诺要大上许多,由此便是嘴毒如顾诺,也并未回怼,只是轻轻道了声:


    “是。”


    随即他不死心一般道:“真无法救阿黎了么?”


    姜笙脸臭得好似看见学生上课玩手机的班主任:


    “你是医师你问我?被魔物强行占据身体的人魂会有什么下场你又不是不知。她如今残存多少人性都未可知,便是救出来也只如行尸走肉般活着,你愿让她那般活着,她可愿意?啧,也不怪沈黎离开时将她的灭魂灯交由我保管,你还是男人么?拖泥带水,优柔寡断!”


    顾诺的脸色更白,几番张口却未说出一个字来。


    魔物又重新围了过来,徐星星看了眼当下局势,虽只有他们三人,交战仍会吃力,但不是没有胜利的可能。


    魔物很快扑就而来,姜笙率先持剑去迎,徐星星紧跟而上,顾诺又看了姝姬一眼便加入战斗。


    这般剑光交杂之下,姝姬疲累地睁开双眼,看到场中莫名多了二人,倏然一怔,旋即愤恨涌上心头。


    她抬眼看着已向西偏移的圆月,估计丑时已然过半,场中魔物虽战力不减,但此三人若是故意拖延,是极有可能拖到丑时之后的,那她的心血便会顷刻间化为乌有。


    今日乃十年一遇血月之夜。


    她已准备了十余年,若是错过,便要再等上十年!


    无论如何,她都不能错过!


    可她的经脉滞堵得厉害,便是用魔力去扛,那法器却仍能扎得越来越深。


    她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眸光微亮,抬指往手腕上使力一划,血液涌出,顺着她的指尖流在戈壁的沙土之中。


    血气顺着地缝向下蔓延,直达二百余丈之深的厚土之中,那里睡着一人,闻到丝缕血气后,猛然间睁开了双眼。


    徐星星正与魔物酣战之时,忽觉地面剧烈震动,她稳住身形挡下魔物一击,片刻后,地面又猝然变得平稳,好似刚刚是人的错觉。


    在众人放松警惕时,忽而有道黑影从地下破土而出,随手摘下一颗女子的头颅,待众人反应过来时,那身影已坐在姝姬一旁拿着头颅啃噬起来。


    此魔面容十分清秀,只在啃噬那女子头颅时将嘴张得奇大,只两三口便将那头尽数塞入口中。


    他脸上带着血迹,神色慵懒地舔舐着指尖的残肉,抬眼看向场中,视线扫了一圈定在姜笙身上,莞尔一笑道:“呦,这不是老熟人么?真是有缘,又见面了。”


    姜笙的身形霎时绷直,几个漂亮的招式将身前魔物的头颅砍下后,咬牙道:“肆怠!”


    这个名字,徐星星倒是听过。


    万魔窟异动时,逃出一魔将,听方知鸣道,此魔将乃睺渊身边魔将的战力之最,老掌门便是死于他手。


    他手段残忍,心思毒辣,还甚是聪颖,昆仑几番设计围困皆死伤惨重,第二日他还会特意来到昆仑,将围困他的修士头颅尽数扔到日耀山殿门前。


    张扬狂傲,让人生恨又生惧。


    他将奋力修行的修士看作笑话,将昆仑尊严碾在脚下,而昆仑却拿他毫无办法。


    直到天道现身,魔神身死,一众魔物被锁进万魔窟。


    连同他。


    可谁知,去年万魔窟封印松动,他趁机从中


    逃出,昆仑知晓后大为震动,许翼亲自带人搜寻月余,却毫无消息,原是在此处沉睡养伤。


    但眼下,徐星星再笨,也看出刚刚还甚是明朗的局势,因他的加入又蒙上了一层黏潮浓雾。


    “咦?还有一位妹妹。”肆怠将视线移向了她,嗓音甚是欢欣,“我以前怎么没见过你?妹妹年岁几何呀?”


    徐星星抽了抽嘴角,心道:


    什么妹妹,还妹妹,我是你主子老婆!


    姝姬忽而喷出一口血来,剧烈地咳了几声道:“别说废话了,时辰快到了,速战速决。”


    肆怠眨了眨眼,笑着道:“你的时辰关我何事?将我唤醒就得听我的,别以为我不知你要干什么,真是痴心妄想。”


    姝姬冷笑一声:“肆怠,你的魔丹还在我的手中,不想要了?”


    魔之间有何信任可言?当初他身受重伤,昆仑又四处搜寻,她也是觉得他还可利用,才出手将他保住,为了控制于他,事先压下他的魔丹,便是以备不日之需。


    肆怠眸中划过一丝阴狠,却很快笑脸相迎:“怎会不要?你可得收好,那我去去就回?”


    虽是疑问,但他眨眼之间已攻向姜笙,姜笙抬剑挡下,却不受其力连连后退数步。


    肆怠甩了甩手,啧了一声:“这段时日可是用功了?剑法倒是有所进益,不错不错。”


    姜笙抬袖将唇边的血擦去,嗤笑一声道:“是你变弱了。”


    肆怠周身瞬时阴寒至极,咬牙道了二字:“是,么?”


    说罢,以更快的速度朝姜笙攻去!


    徐星星刚想去帮又被魔物拦下,她只得去应,她余光看向姜笙,心中担忧得紧,毕竟听方知鸣所说,这肆怠可是曾一人单杀五位修士,其中三位皆为合体。


    而姜笙因陈伤入关医治,还未疗愈完毕便被顾诺拖了出来,怎么可能敌得过他!


    身旁顾诺亦是一脸担忧,但魔物如今将二人围困,实在无法脱出,只眼睁睁看着姜笙落了下风。


    而徐星星腕上的黑气也由于时间太久速度变缓,只在关键时替她挡下攻击,寻常时便搭在她的腕上一动不动,更是不能再指望于它。


    她在魔物密集的攻势中,持剑的手都开始酸麻,随手撕下布条将剑捆在手上,再朝魔物攻去。


    如今这些魔物丝毫不似刚刚那亵玩态度,皆认真对战,丝毫不敢懈怠,她连连挡下攻击,却到底一人难抵十手。


    她的攻速变缓,防御也开始力不从心,终在又一波缠斗中,让一魔物得了空隙持刀劈来,黑气欲窜出的瞬间,那魔物忽然被人甩飞了出去,一美艳女子不爽的面容显露于眼前:


    “许星儿,虽然是你让我恢复神智,但我还是很讨厌你,现下我救了你一次,咱俩扯平了。”


    丝离!


    “你醒了!”徐星星霎时兴奋:“你怎么知道是我?”


    这般问着,她看见已有数十只灵兽加入战斗,已有几只助姜笙去了!


    “呸!那药水也太苦了!和让啸苒哥哥长出舌头的那药味也太像了些,想不知道是你都难!”


    丝离边皱着脸抱怨,边徒手抓着一只魔物的手臂使力掰断,“真是倒霉,啸苒哥哥这个蠢货为了找你跑出昆仑,我跟丢了不说,还掉进这等火坑,现在你又成了我的救命恩人,我以后还怎么坦然地讨厌你!”


    徐星星:……


    她持剑击退一只魔物,道:


    “又不是我拔他舌头的!况且我都想方设法把药给他了,你怎么还讨厌我?”


    “哼,谁让他喜欢你!”丝离一脸不满,“你有什么好的,胸也没我大,屁股也没我大,生出的蛇蛋一定没我多。”


    徐星星:…………


    “我不想生蛇蛋啊!!”徐星星抬脚把身前的魔物踹开,只觉自己气血上涌,力量都被丝离的话生生吓回来了,“啸苒肯定更愿意和你生蛇蛋!!”


    况且你们修仙界都不考虑生殖隔离的吗!她真的能生出蛇蛋吗?!


    呸!!能生她也不要生啊!!


    丝离又拧断一只魔物的胳膊,神色颇为自豪:“那是自然,他的身体告诉我,他还是更想和我繁衍小蛇!只是他说,如果你愿意,他可以为了你压制天性,把繁衍这一要务向后排。”


    这般说着,丝离又开始气恼:“真是个傻蛋!他那身优秀的冥蛇基因都要浪费了!要不是他是我们族中最厉害的冥蛇,谁会巴巴地跟着他啊!”


    徐星星第三次无语。


    她有些思念岳百银。


    他俩应该能谈得来啊!


    说不定岳百银还会帮着你把啸苒霸王硬上弓啊!


    徐星星吼着再次强调:“我不喜欢啸苒!我也不想生蛇蛋!我有喜欢的人了!”


    第99章 弱点


    丝离身型一怔,脸上霎时绽出笑颜:“是吗?真的吗?你有喜欢的人了?谁?那只祸斗?他不是已经死了吗?”


    徐星星:…………


    “还是你又喜欢上别人了?”丝离手上动作不停,嘴也不停,连气都不带喘的,“不管是谁,反正只要不是啸苒哥哥就行。但你变心变得也太快了,这才不到两年你就把那只祸斗给忘了?哎,人还真是善变。”


    徐星星觉得自己不能再和丝离聊天了,再聊下去她会控制不住拿着剑去砍她的。


    于是她击退一只魔物后,对还想再说的丝离道:“我去帮姜师叔。”


    言罢,她已飞离两丈之外。


    “嗯?我也去。”丝离刚要跟着她来,却被一魔物挡住了去路。


    徐星星余光瞥到后心重重地放回了胸腔,生平第一次对一只魔物生出了强烈的感激之情。


    她将视线拉回到前方战斗上,那处灵力与魔力在空中几番相撞四散,罡风剑气充斥漫天,肆怠不亏为魔将之首,十余只灵兽竟也压制不下。


    不少灵兽已身受重伤退下战场,便是姜笙和顾诺也挂了彩。


    而肆怠此时却兴奋异常,陷入癫狂一般,看准机会便往一灵兽心间掏去,徐星星扔出冰刃挡了下来,随即便与众人一同攻了上去。


    虽群起攻之,但因众人潜意识里已寻到了相互配合的方式,由此并不散乱,甚至十分默契。


    你攻我守,你退你上,这般毫无空隙的出招模式,终于使得肆怠速度受限,攻击亦受了限制。


    姜笙趁其不备,长剑一挑,肆怠避之不及,脸上便落下了一道血痕。


    肆怠的动作霎时停下,阴鸷的眸子扫向姜笙,在下一攻击到来之前,他瞬间在原地消失,浮于高高的空中。


    姝姬的声音传来,夹杂着讥讽笑意:“肆怠,你是让万魔窟关傻了么?休养两年竟还这般弱?只这群乌合之众竟也能伤到你?哈哈哈,我当初还不如不救你,远不如救一条狗来得划算。”


    肆怠眨眼之间已来到姝姬身前,举起拳头直冲她的脸上袭去,却见姝姬唇角一勾,一手轻飘飘地抬于胸前。


    那拳猛然收力,停在了姝姬眼睫的毫厘之处,姝姬的发丝被罡风吹得四散开来,可她的脸色变都未变。


    “怎么?”她仍是那副讥诮神色,“我说得不对吗?以前的肆怠何等威风,我们这些魔都对您敬佩得紧,怎得现下连这么群小喽


    啰都解决不了?奴家直言也是错了?您若是不服,那便快些将这些人都杀了,不必因我不舍下手,这些灵兽便是死了也无妨,我自有多余祭品。”


    虽效果可能差些,但如今已顾不上那么多了。


    肆怠紧盯着姝姬轻抬的那只柔荑,那手并未张开,他却能清晰地感知到自己的魔丹正躺在其中。


    当时他若不是走投无路,也不会将魔丹交出,如今这般受人钳制,实在憋屈至极。


    他又看向姝姬,扬唇笑了,心中杀意翻腾,面上却丝毫不显,他将拳收回:“魅者妹妹的嘴还真是一如既往的伶俐,激将法,真是妙啊。”


    待他取回魔丹,定要将她的脸砸碎!


    这般想着,他的双眸已然全黑,刹那之间又向徐星星她们瞬移而来,速度极快,便是徐星星提升了五感,也仅能捕捉到他那带着虚影的衣角!


    他又停在空中,手中却多了个人头,是一只中等灵兽的头颅。


    徐星星瞳孔骤缩,心跳停滞,她看着肆怠手中那张染着懵懂稚嫩的脸颊,和从脖颈切口处淅淅沥沥向下流的血,只觉得眼前发黑,浑身发冷。


    这个妹妹,刚刚还与她打过配合……


    须臾之间,真真的须臾之间。


    众人的气息霎时慌乱,诡异的安静之下淌着恐惧。


    姝姬深深地吸了口气,笑道:“肆怠,便是这般,恐惧的气息,真是好闻啊。”


    她连忙闭目疗伤,不过须臾,脸色都好上了许多。


    肆怠没有理她,虽是笑着,眸中却尽是戾气,他微微抬脸对众人道:“不与你们玩了,下一个——”


    他抬手随意指了一人:“是你。”


    言罢,那只头颅已被他擒在手中。


    而众人再次未看清他的动作,若不是那因为极速移动漂浮上扬的衣角,真如身在高处隔空取物一般。


    “下一个。”他将手中的头颅随手一抛,看向一个女子,“你。”


    他就这般摘了一个一个的头颅。


    而众人却毫无办法,拦无可拦。


    恐惧好似生了形状,在扩散的血腥味中膨胀得愈来愈大。


    徐星星下意识地去看姜笙,而姜笙也正好看了过来。


    两厢对视,没有言语,片刻后,相继移开视线。


    “下一个。”肆怠又瞬移去取人的头颅,却在快要抓到之际,被一把剑刃挡住了手掌!


    他下意识看了过去,与姜笙那睥睨的眸子正正对视,女子因强行调动体内全部灵力,唇角正不住地流出血来,她的经脉因巨大的灵力冲击而不住地震颤,手中的剑却拿得极稳,她接过肆怠的话,一字一顿地恨声道:


    “是,你。”


    在肆怠分神这片刻之间,顾诺持剑迅速向他的头颅砍去,肆怠准备移动时,却徒然发现他脖子以下已被厚冰尽数冻结!


    徐星星亦学着姜笙的方式调动灵力,此法虽然伤身,且一个不留神便有走火入魔之险,但现在已别无他法,只有去扛,好在这般凝结的冰有大乘境界那般坚韧!


    只消一息,只困住他一息便可!


    顾诺的剑欲砍到时,肆怠身上的冰终被破开!


    而他欲闪身躲开之时,一剑从他背后直直刺入,他的心脏霎时被刺穿搅烂!


    徐星星将剑往肆怠胸口又送了数寸,笑了一下:“肆怠,你果真习惯往右方躲。”


    再强的人,也会有破绽。


    姜笙刚刚趁着他与姝姬纠缠时,将此发现告诉众人。


    而他们并未商议,只刚刚对视,便这般默契地逼出了肆怠的下意识,终有了现下得手的瞬间!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肆怠忽而大笑起来,“是吗?


    “妹妹?”


    说话间,他瞬间移动至徐星星身后,而徐星星竟全然反应不过来!


    他将手成刃,直朝她的心口而去,两条黑气应声而出,一条直射入他的眉心,一条直接射穿他的掌心,刺入他的经脉!


    而那掌刃因这瞬间的痛楚生生改了一寸方向,避开心脏,朝着徐星星的胸侧捅了进去!


    剧痛霎时传遍全身,呼吸系统彻底宕机,她的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却再无一丝空气进入身体!


    虽未伤及心脏,但她的肺却是实实在在地被刺穿了。


    “星儿!”是顾诺的声音。


    “许星儿!”是丝离。


    但她眼前黑得厉害,已完全看不清周遭,更别说再多回应。


    而肆怠却在得手的同时,生出极强的恐惧来。


    只因,他看到了。


    他看到了那两条黑蛇一般的气。


    那黑气是何物,他再熟悉不过,若不是那气因时间久了速度变缓,他大抵都看不到。


    可看不到又如何,那两道黑气如今一条刺在自己的脑海,一条扎在自己的经脉。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这黑气上的气息,那他念了百年,惧了百年的气息。


    魔神,睺渊。


    黑气在他脑中肆虐,在他经脉啃噬,他心脏亦被刺穿。


    这些对旁的魔物皆是致命的伤痛,却并不能伤及他的性命。


    他的弱点,只有魔丹。


    而这个能力,是魔神赐于他的。


    他虽为魔身,却自出现时便是人形。


    混在低级魔物中,像个羸弱的异类。


    人类不接纳他,魔物又欺辱他。


    他只有变强,只能变强。


    将欺凌他的人撕碎,将侮辱他的人踩烂。


    可总有人强过他。


    直到魔神降世。


    他跪在魔神脚下,求之赐于自己魔力。


    那纯黑面具之下的眸子并未施舍给他丝毫目光。


    可那纤长手指淌出的魔力,却让他更强,更强了。


    他于那魔力融合得极好,甚至比许多品阶在他之上的魔还要好。


    这是恩赐,这是缘分。


    这是他的神主。


    他想匍匐在地,求问神主,这是为何?


    是否,是他有所不同?是否,是神主更看好于他?


    可神主并不喜欢他人的过分接触,他便只远远地看,将心中的欢喜与渴求尽数压下。


    为神主做事,便是他终生所愿。


    他需以最好的状态面对神主。


    万不能被神主厌弃!


    魔将之首。


    一人之下。


    这个位置,只能是他!


    神主再次降世,他虽深埋厚土,却一直知道,他欣喜若狂,却并未着急去寻。


    逃出万魔窟并不容易,他身受重伤,几欲身死,甚至投靠姝姬,交出魔丹。


    他卑劣地活着,因他相信,神主定会再次归来。


    他要恢复如初,再次为神主效力。


    可现在,那道黑气在他脑中扩张,扎根。


    他惧怕得身形都剧烈地颤了起来。


    神主的黑气,怎么会在这?


    又怎么会护着这个女子?


    前段时日魔族中那沸沸扬扬之事。


    神主在找人。


    甚至因寻不到那人杀了数万魔众。


    他埋在地下疗愈,并未参与此事。


    所以,那人长什么样子?


    是……她吗?


    是这个被他刺穿身体的修士吗?


    是的吧……神主的黑气可是只听从神之命令的啊。


    这魅者是没有脑子的吗!什么都敢碰的吗?!


    怎么办?怎么办?


    神主若是知晓会灭了他,会虐杀他,会……憎恶于他……


    想到此,他竟如何也动弹不得了。


    姜笙虽不知肆怠为何突然这般僵直,但她立时飞身向前,持剑朝他腹部的魔丹之处刺了下去,未探到魔丹,她只诧异一瞬,便毫不犹豫地抬剑将他的头给摘了下来。


    剑身直插入他的眉心,念咒定住,以防其复原。


    顾诺亦瞬移而来,迅速为徐星星点穴止血后,喂给她一颗丹药。


    窒息的感觉虽然减弱,但交替而来的则是剧烈的痛楚,好在顾诺一刻不停地为她输送着灵力,她才不至于直接昏死过去。


    姝姬见场上的魔物已被全部制服,又看向滚落在地的肆怠头颅,美丽的脸因不可置信都变得有些狰狞:“肆怠?你竟这般弱?果真连条狗都不如!”


    肆怠呆滞的眼珠终于动了动,看向了她,那灰败的眸子忽然一颤,亮了些许:“魅者,将我之魔丹碾碎,越碎越好,让我死!让我灰飞烟灭,身魂俱散!快些!快些!”


    姝姬实在没想到他会这般说,表情都凝固了一瞬,反应过来后骂道:“你在发什么疯!”


    魔物便是卑贱如斯也从不会主动求死!


    “快些让我死!我不能让他厌恶于我……”肆怠的声音时高时低,“我不能……我不愿!快些把魔丹碾碎!不行,快晚了,要晚了!”


    “他厌恶你?什么他?何时晚了,到底是谁将你吓成——”姝姬没再说下去。


    她知晓是谁了。


    因为那人,已经来了。


    第100章 幻阵


    准确地说,是快


    要来了。


    并不是姝姬察觉到了何种气息,相反,越是探查不到,她便越发恐慌。


    她体内那本已安静下来的法器,在刚刚某一瞬间忽而肆意生长,扎至骨髓之中,宛若乱生的荆棘,眨眼间已将她的心肺脊髓乃至五脏全然刺穿!


    好似方才的缓解只是幻觉,她费力的疗愈更是笑话。


    而迟钝如她,也总算知道,这到底出自谁的手笔。


    她早该猜出。


    这世间谁能让肆怠如此惧怕?


    谁能有如此匪夷所思的法器?


    在她看来是无法抵抗的神通,却是那人随手招来的物件。


    只有他,只能是他。


    那个只长身玉立,便衬得众生皆似蝼蚁的男人。


    那个只道出名姓,便让众魔心惊胆颤的神。


    只怪那黑气进入她经脉时毫无魔气,甚至裹着一层灵力。


    她便疏忽至此。


    可如今,那黑气好似什么也不顾了。


    抛开遮掩,只顾在她体内钻动疯长,痛得她阵阵痉挛,凌迟一般。


    她会死的。


    可凭什么!


    凭什么?!


    凭什么他生下来便是魔神!而她却只是一只腌臜卑劣的低级魔?!


    凭什么他就能受万人跪拜崇敬,而她却连自己的身体也无,只能这般藏在人身中苟延残喘?


    她不服,她不服!


    她不要死!


    她不能死!


    但,他快到了。


    她要想个法子,她一定能想到法子!


    被昆仑修士那般围剿她都能活到现在,便是从头再来又如何!她不要死,她一定能活下去!


    只一片魔魂,只留一片便可!


    她便能如冬日枯草,逢春再生!


    可,她面对的是那位神,便是她全盛时期都不可能从他手中安然逃脱,更莫说宛若残废的现在!


    恐惧,只要有更多的恐惧!


    混乱,只要此处更为混乱!


    她便能隐蔽气息,悄无声息地藏匿哪怕一小片的魔魂。


    只求一线生机,哪怕赌上一切。


    这般想着,她的身体已先想法做出反应,她口中念咒,手势成决,以己魂为阵眼,刹那之间,展开大阵,将场中所有人兽全然笼入她此生最为强劲的幻阵之中。


    *


    本需半日才可到达的距离,睺渊生生用了半个时辰便到了此地。


    没有兽契,没有情定,便是星星现下的状况他都探查不到。


    还好能听到声音。


    但大抵有术法阻挡,他听得并不十分真切。


    只那句:


    “我不喜欢啸苒!我也不想生蛇蛋!我有喜欢的人了!”


    虽同样含糊,却字字清晰,让他的动作都忍不住滞了一瞬,欣喜之下夹杂了更为繁盛的慌乱与愤怒,手心又被自己剐划得血肉模糊,心脏被深埋其中的信纸擦磨得生疼。


    他心急如焚,忧心欲死,终到了可控制黑气的距离。


    黑气触及之处,是两只魔。


    他徒然发狠,控着那气使力地往他们体内更深处钻,同时用神识探测着星星的位置。


    他心跳乍停,一度以为自己看错了。


    刚刚听声音还颇为生龙活虎的女子,此时躺在地上,衣衫尽被血染,口中大口大口地溢出血来,胸腔剧烈地起伏着,便连视线都开始涣散。


    他呼吸停滞,浑身震颤,整个人霎时间宛若置身熔炉,心痛得好似被人狠狠揪起,又直接从喉中生生拽出一般。


    怎会……这般?怎么会这般?


    黑气更发了力,他双眸赤红,魔力爆涨,喉中尽是血气,便连舌尖都被自己瞬间咬烂。


    谁敢的?谁敢的?!


    他速度更快,疯了一般,视线终能触及星星时,一充斥着魔魂之力的幻阵瞬时大开,他只须臾便判断出,此阵以其魂为基,与场中每人的魂魄强行相连,若是强行破开,那阵中众人魂魄便皆会受损!


    若星星并未受伤,他便可不管不顾地焚尽一切,只将她安然带离。


    可现下星星重伤,神魂正弱,便是有他护着,也难免毫无影响。


    呵……


    哈哈哈


    他怒极反笑,体内戾气几欲炸裂,他咽下口中的血,抬手扯开空间,赶在阵法闭合前,瞬移而去。


    *


    徐星星睁开双眼,只觉得脑中一团浓雾。


    缓了好一阵才想起自己的名字。


    又欲深想,却发现竟什么也想不起来,若是强逼自己,便会觉得脑中灼痛至极,由此只能作罢。


    她又躺在床上发了会呆,后稍稍抬身看向四周。


    床边只亮着一盏孤零零的烛火,将熄未熄,在这漆黑深夜,并无太大作用。


    只能看见两三米处置着一张圆桌,再远便看不到了。


    她有些渴。


    抬手将身上洗得有些发硬的被子掀开,尽量忽略被褥间散发的霉味,她拿着那盏烛火在房中找水。


    房屋有些陈旧,但该有的家具物件应有尽有。


    矮塌座椅摆列整齐,茶杯茶壶一应俱全,墙角还立着一只半人高的花瓶,花瓶看起来价值不菲,但其中并无绿植。


    看着并不像穷苦人家,但奇怪的是,房中各处皆落满了灰尘,便是她下床走出的这几步,都在地上浮尘印出了好几个脚印来。


    脚印?


    徐星星的余光一扫,快速地拿起桌上的水壶出门去了。


    她关了门立在门外,凉风将她一身冷汗吹尽,却吹不散她心头的恐慌。


    所以,她脚印后边多出的那一串小脚印是什么?


    不是孩童的脚印。


    更像是女子三寸小足落下的。


    小巧却畸形,那几跟脚趾印落在足心,因着厚厚的灰尘显得甚是清晰。


    一个一个,恰好显在她的脚印之后。


    她心间狂跳,却控制不住地去听身后的声音。


    没有动静。


    她稍松了口气,缓了好一阵才压下心中的惊慌。


    稍稍平复后不由地赞叹一声,


    她可真牛x!


    竟然没有当场尖叫吓晕过去。


    可以啊徐星星。


    进步了!


    这般想着,她脑中突然冒出一段无用的记忆。


    不仅无用,还甚是累赘。


    她看着这无星无月的深夜,又看了眼自己手中好似一颗黄豆的烛火,无语凝噎。


    所以她现在为什么要想起之前被迫看的那些个鬼片内容啊!


    但,她也算知晓自己到底从哪来的了……


    她这是穿越了?


    来不及多想,忽而一阵风袭来,徐星星眼疾手快地护住手中的烛火,那火在她的手心缩成芝麻大小,在她求天求地的心理活动中,几番摇曳,终于恢复成了一颗黄豆火苗。


    她朝着一旁重重地呼了口气,随后开始思考眼前困境。


    按照各色鬼片和惊悚小说的发展,她现在呆在外面十分危险。


    但她想起刚刚那串突如其来的脚印,便觉得头皮发麻。


    回去是不可能回去的。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


    所以,她接下来要干嘛?


    对,她渴了。


    照理说,现在这种情况,她便是十天没吃饭,这么一吓,她应该除了害怕其他什么欲望都已全然消失殆尽才对。


    可她却越来越渴了。


    好似她的嗓子里点了把柴火,灼得她整个喉咙口腔都要冒烟了。


    再喝不到水,她都不用护着手中那可悲的烛火了,只要张开嘴,咽喉就是光源。


    她提了提胆向前走去,脚下是青石板,但仍铺就着一层厚厚的灰尘,路旁的


    植物只余枯枝,枯叶和尘土在地上交杂着覆了一层。


    好似此处已闲置许久,且无人居住一般。


    对,徐星星的眼前猛然一亮。


    她睡醒的屋子给她的感觉不也是这样吗?


    没有人住。


    只她一人。


    天,这不是鬼片标配吗!


    那种头皮发麻的感觉又回来了。


    所以,她去哪找水?


    所以她为什么还要喝水啊!!


    她不会真穿到恐怖片里成了一个倒霉催的女主女配or路人甲吧??


    不要啊!要不她找根绳子吊死自己吧!


    好!就这么着!


    所以徐星星的目标从找水很快变更为找绳子。


    她瑟瑟缩缩地继续朝前走,忽而一道身影从她前方五米处掠过!


    她心中一惊,找绳子的目标瞬间抛至脑后,下意识转头想回到房中。


    被窝,被窝最安全。


    刚一转身,便与一张枯瘦老脸正正对上!


    徐星星一口气没上来差点撅过去,眼正发晕时,那枯瘦人脸忽然说话:


    “小姐,这么晚了怎得还在嫌逛?”


    人声。


    苍老的人声。


    徐星星的心稍稍平缓,这才敢认真看他。


    面容枯槁,皱纹奇多,身着一身管家服饰,一双眼珠子直勾勾地看着她。


    嗯,很像鬼片中的npc角色。


    这类角色一般像鬼却不是鬼,出场很吓人,但死得非常快。


    可最起码,现在还没死。


    于是,她后退一步,小心翼翼地道:“那个,我渴了。”


    “房中无水?”管家的眼眨也不眨地看着她。


    便是她拿出来的水壶外面都糊着一层灰,哪来的水?


    当然,她不敢这么说。


    她现下的胆子只够做出弱弱摇头这个动作。


    管家叹了口气,嘴张得很大,都漏出了无牙的龈肉,抬手指了一个方向:“那里有井。”


    井??


    徐星星惊了。


    请问你说的是那种古代人力挖的井?


    是那种上边有一个木桶,人还要把木桶放下去,自己吭哧吭哧打水的井?


    十个鬼片八个有井!


    她才不会傻缺到自己上杆子找鬼受呢!


    她刚想再问,却见管家的身影竟忽而消失了。


    此时她的面前空无一人,地上的尘土极其平整,除了她来时落下的脚印。


    什么也无。


    所以,那个管家怎么来的?


    她身上迅速起了一声鸡皮,抬脚便往房中走去。


    什么水,什么井,什么脚印,什么鬼!


    渴死她也不要找了!


    她就这般急匆匆地蒙头往回走,忽然脚下一顿,青石板路倏然中断,回程的路竟不知何时消失了。


    徐星星的心霎时跳至嗓子眼,她身形僵直,颤颤巍巍地举起烛火向前看去,果然,前方全然换了风景,路已不见,那处凭空出现一座孤零零的枯井。


    而枯井旁边,有一白衣披发女子,背对着她,清泠泠地立着。


    一动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