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谪仙
这是徐星星第一次来到庆州的后山。
此山占地颇广,且人烟稀少,故而积雪并未清扫。
雪晴云淡,日光仍寒,霜白满目,宛若仙境。
小黑在山间找到一座小亭,微微施法,便将周遭厚雪散尽。
他稍稍烘热那凉透的石凳,将她轻轻放在了上去。
徐星星现在倒是不怕冷,只是不怕冷并不等于喜欢冷。因此坐下去后,屁股一热,心便跟着暖了。
嘿嘿。
真好。
小黑真好。
随后,小黑在她身旁石凳落座,玄衣映雪,身姿无双,耳尖透红,而视线自始自终未敢落到她的身上。
徐星星轻抿了下唇,美滋滋的。
她双手捧着自己的脸,稍稍降低脸上的温度,斜目偷
偷瞟向小黑。
话说……她还没有抱够。
刚刚她察觉到小黑的心绪,热血瞬间上涌,荷尔蒙和雌性激素占领高地,理智全无,昏头昏脑,就十分想要找个人靠一靠。
毕竟她那时候也真的需要安慰。
况且,她无数次地设想代入那悲惨之事,怎会丝毫没有波动?
所以她放纵了,放肆了,什么都不管了,只想着抱着他,离他近些,让她心里更踏实些。
好的,她现在是真的踏实了。
又见小黑望着远方逐渐出神,她不仅踏实,还冷静了。
所以,热情褪去后,她在这寂静无声,天寒地冻的后山中,成功地尴尬了。
不是,他怎么不说话啊?
这雪窟冰天的地方,连声鸟叫都没有,就他俩刚搂搂抱抱,暧昧不明的生物在这干坐着,很窘迫的好不好?
怪完小黑又开始怪自己。
她怎么就这么容易没脑子掉智商?
找个什么特么的没人的地方?
应该找个吃饭的地方吧!?
说到吃饭真的饿了。
她又看了看日头,心道现在说咱们走吧,去吃饭吧,是不是也挺神经病的……
既来之则安之,怎么也得坐半个小时再走!
于是,想开的徐星星开始思考,如何将这尴尬打破。
看人家小黑现在看风景看得着迷的姿态,如今觉得不自在的好像只有她自己。
可以理解……
毕竟刚刚是她抱着人家不放,还往人家怀里拱啊拱的……
回忆来袭,触感清晰……
她又红温了。
好在一旁的小黑表现得很淡定,自始自终都看着远处的雪景,不知在想什么。
她思索一番,率先打破安静:“哈哈哈,这里风景倒是很好。”
小黑看着不远处的山脉,笑得颇有深意,道了声:“是不错。”
徐星星看着他现下自在斐然的模样,心说:你倒是过去的快。
见小黑是真的不再想先前的事,她心底的那股不自在全然消散,另一股晦涩的情绪缓慢腾起。
心下觉得闷堵,便也不想说话了。
周遭重归寂然,只有微微风声,小黑一手随意地放在桌上,微微侧身看着南边的稍低一些的山脉——从他坐下就一直看着的地方。
徐星星不爽地跟着看去,眼中一亮,那沉闷心绪便消失殆尽了。
只见那处的日光因山间薄雾有了形状,将那块地界渲染勾勒,雾气蒸腾,好似拨开那层缭绕云烟,就能看见居住在那里的隔世谪仙。
她看着看着,视线自然而然地落在了小黑的身上。
他的侧颜精致流畅,微弯的睫毛染上浅光,将之化为金色的羽絮,黑漆般的眼眸折了亮,发丝在光下跳跃,身姿卓越,雌雄莫辨,好似在这山间藏匿的不世仙子。
小黑……
她都有点后悔给他起这么个名字了,他长得可一点也不黑,还很白,好像比她还白。在这雪中光下,亭下眼前,易碎得仿佛一个不留神便要羽化成仙一般。
她眯了眯眼,朝着他放在桌上的手看去,又伸出自己的爪子,悄悄凑了过去,仔细对比一番……
妈的!果真比她白!
许星儿都算是超绝冷白皮了,他这人是个什么死人皮!
暗暗不服,微微撇嘴,低低地哼了一声,再抬眼准备继续欣赏时,又与少年对视了。
她为什么用又?
小黑好整以暇地看着他,眉梢眼角噙着笑:“你在做什么?”
“……”徐星星一贯的傻笑摆出来,“在感叹您的天人之姿。”
小黑眉宇间的笑意更浓,脸慢慢地慢慢地凑了过来,停在了一个足够她看清他脸上的一切,却又没有太近的位置,本就好听的声线添了一丝温意,让人的心无端变痒:“我长得好看吗?”
徐星星心里喊起了救命,呼吸立屏,眸子睁大,连眼都忘了眨。
这脸离这么近也太犯规了吧!
她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退,试图让自己的呼吸变得顺畅一些,但嘴上不忘夸赞:“当然好看,你是我见过最好看的人。”
而小黑也随着她的动作缓缓向前逼近,始终保持那个没有很近但足以让她想入非非的距离:“那你要吗?”
尽管徐星星的脑子因为害羞有些木,但仍然瞬间想到,她之前夸他的手好看时,他说的那句“想要就砍给你。”
所以,她迅速地宣誓般地回道:“要你不要你的皮!”
小黑呆了呆,刚刚还魅人十足的眸子立时清澈,看着徐星星那四分正直五分坚定却只有一分羞涩的眸子,感觉噎了一瞬,道:“谁要给你。”
说罢,撤回身子坐好了。
颈间的金铃随着他的动作摇曳晃动,绮丽诱人,那贴颈的红绸宛若礼盒上的丝带,让人不禁想要解开看看这绸系住的到底是什么样的惊喜。
小黑又往那处看了看,后回身好似想要与她说些什么,却被徐星星率先说出的话挡回。
“小黑,我将这铃摘下来吧。”
小黑微微一怔,后用笑意掩下泛起的缕缕心绪:“怎么?你不怕我背地里做坏事了?”
徐星星抓了抓脸,诚恳道:“怕是怕的,只是……我想给你摘下。”
岳百银在讲述他们之前为防灵兽逃脱,便拿锁兽链束缚灵兽时,她便觉得这链子代表的意义太过残忍,不应被带在她自认亲近的人身上。
小黑的手指无意识地蜷了一下又展开,道:“既不信我,那为何要摘下?莫非因我救了你,你便觉得这锁兽链仍用于我身会显得你不近人情?不符合你昆仑仙君济世利物的身份?”
徐星星微微疑惑,不懂他口气为何突然变差,但看他的神色也并不似之前嘲讽模样,思考两秒,纠正道:“怎么不信你?只是没有全然信你而已……并且我想将那铃铛摘下来怎会是为了自己?我是觉得咱俩都经历这么多了,我应该相信你。”
小黑的眸子霎时冷了下来,嗤笑一声:“应该相信?许仙君还真是谨慎,为您生抗雷劫都换不回您的信任,生来奸恶,真是惭愧。”
“……”徐星星觉得他能用这件事拿捏她一辈子,遂陪笑安抚道:“没有啦!你怎么会奸恶呢,你要是奸恶,那这世界就没有善人了,我说的没有全然信你不是不信你的意思啦——”
“这世上信与不信本就是两方极端,信则信,不信则少一分一毫的信任都不算信,”小黑冷哼一声,将她的话打断,“还是许仙君想胡言什么乱语?平添什么戏言?”
……什么两方极端,什么一分一毫……到底谁在胡搅蛮缠?
徐星星开始头疼。
这狗被雷劈过后怎么愈发叛逆了?
“别生气嘛。”她拉起了小黑的袖子晃了晃,“那算我说错了,我只是有些事想要问清楚而已。”
“一分的谎便能要人十分的命,许仙君不信我,我答得便是虚言,既如此,何苦白费口舌?”小黑瞄了眼扯着自己衣袖的如葱玉指,别扭地扯了下唇,孩子一般,一脸的不配合。
真是小心眼。
徐星星抿了下嘴,把手松开,忽略他的阴阳怪气,直入主题:“我要问的是,为何那纪蝉死后会化为白烟钻入你的手心?为何你又会忽然头疼以至晕厥?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
“你能与我说说吗?”
少年身形一怔,瞳孔剧缩,那浮夸的别扭僵在脸上,看着她,许久没有动弹。
轻风拂过,有高枝上的雪被絮絮吹落,吹到亭内,宛若下了一场小范围的大雪。
小黑敛眸掩住心绪,雪落一肩,他也并未去管,再抬眼时,他又变成平时神态:“这便是你不信我的因由?”
“不是。”徐星星认真道,“我只是有些话想与你说,不说我不放心。”
“说了呢?”
“说了就
放心了。”
“何为放心了?”小黑锁眉问道。
“相信你了。”徐星星答得诚恳,“至少比现在放心。”
“只是这样?就够了?”小黑眉头紧皱,一脸地不可置信。
“对啊。”徐星星理所当然,“还需要什么步骤吗?”
小黑又被噎了一下:“真是随意。”
徐星星摆出老师的派头,严肃地点了点头:“若不是这个世界的过往与规则所在,那话说与不说其实影响不了什么,只是如今有逐魔大战的先例在前,世人的畏惧憎恶在后,我便需叮嘱你一番。你如此聪明,肯定一说便懂,定然不会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饶是小黑已然做好了准备,当她如此直白地说出来时,还是觉得心脏慌乱揪痛的厉害,他将手掩入袖中,大拇指用力地抠着食指,而面上丝毫不显:
“若我之前便在虎山呢?”
若我,就是那虎呢?
第42章 信任
眼前的小黑还是如之前那般笑着的。
可不知为何,徐星星总觉得他那不动声色之下掩盖着翻涌稠密的心绪。
当然,她是什么也察觉不到的。
她心中莫名一慌,将小黑那盖着衣袖的手握在两手间,认真地直视着他,“我猜到了……一点,你只需答应我,以后远离虎山,便好。”
近在咫尺的双眸之中尽是真挚坦然,毫无一丝厌恶与恐惧,明净澄澈,干净柔软,便是映光的雪也不及半分。
女子手心的温度隔着布料徐徐传来,让他那极凉的手指慢慢回暖,他微微握拳,将已然鲜血淋漓的手指藏于手心。
他之前从未想过瞒她,她有所察觉实属正常,可自他看见纪蝉记忆之后,再想起之前对她的坦诚,不可违不后悔。
可没曾想,她竟像是真的不在意。
心中攀爬生长的毒蔓一扫而空,那滋滋冒出的窒息与痛感烟消云散,竟如重获新生,他看她良久道:
“好,我答应你。”
徐星星松了口气,收回了手,坐直身子,姿态随意了些:“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我虽然猜到了一部分,但肯定有我不知晓的。”
小黑看着她,问道:“你猜到了什么?”
“你以前肯定是与魔族为伍的。”
“哦?”小黑不动声色。
“那虫子惧怕你,纪蝉一听到你的名字马上态度大变,小黑这个名字明明是我起的,虽然我想不通为什么,但这绝对不是巧合。”
他不置可否:“还有么?”
“但如果你是供魔驱策的妖兽,那顾诺他们肯定会在我救你时便能知道你是谁,”徐星星托着下巴想得认真,“所以我猜你以前是不是被魔物当做宠物,养在后方。”
闻言,他发出一声极轻极轻的笑来。
没曾想,自己厌恶的畜生皮囊,倒是帮了他这么大的一个忙。
蜷在手心的大拇指又生出了尖利的指甲,深深地扎进食指指腹,心间缓缓漫出毒液来,他笑得很美,摄人心魄:“星星说得有理。”
徐星星沉迷美色三秒,啧了一声:“怎么一直让我说?我问你的话呢?”
血液慢慢流出,他用术法稍压,只溢出极淡的、只他能闻到的血腥味来。
他舔了舔唇,回得利索:
“我能看见纪蝉的记忆。”
徐星星震惊地睁大了眼:“那你看见什么了?或者说——”
“你在她的记忆中,可看到自己了?”
尖锐的指甲探入伤口搅弄,血流满手,浸透衣袖,好在他身穿黑绸。
小黑长久地看着她,慢慢开口,道:
“没有。”
是告知自己,亦是笃定自己。
他允许她浅薄的猜测,但只猜测到此,便够了。
“真是奇怪。”徐星星回想当时情景,“那她是主动要把记忆献给你的?”
“不知。”
“我看着倒是挺像,还主动要求让你杀她。”
“那你只有去问她了。”
整根食指已遍是碎肉,森森白骨已然露出,而他面上却丝毫不显。
她知道他的过去和魔有些联系,但仅仅如此。
更多的,她不知,他亦不会再让她知晓分毫。
她那本就岌岌可危的信任,不能因他已然忘记的过去,再有丝毫裂缝。
锋利的指甲将食指上的碎肉一块块剜下,焚尽,而他却完全不觉。
无妨,无妨。
还来得及。
若他不是睺渊,那他定要寻到证据才可安心。
若他是睺渊,他需消灭一切证据才能心定。
在纪蝉的记忆中,那魔物头戴黑色斗笠,立于高台,看不清样貌,与众魔道:
我主身陷混沌,名为小黑。
世间传言与纪蝉记忆中的魔神,只要出现便脸覆面具,若是他真是睺渊,不该被人知晓。
可他若不是,这一切种种又太过巧合。
他忽而想到了什么,暗暗勾起唇角。
还好,还好。
他知晓得不算太晚。
便是从最底层的魔物找起,他也要将那把他姓名昭告天下的魔从暗处揪出!
便是杀遍所有魔物,此事也万不可传出!
若信任脆弱,他便用谎言加固!
那纯净的信任,那透彻的真挚,他要攥在手中,死也不放!
毫无防备的鸟,被阴暗的蛇团团围住,却毫无所觉。
他的指甲刮蹭着食指上的白骨,眸中带笑,看着身旁那只浑然不觉,只顾着释放善意的雀,心底愈发森然。
星星,星星。
谁让你世人万千,却先救了一个我?
谁让你浑金白玉,却偏偏与我缔结兽契?
谁让你心无城府,独独将我带在身边?
谁让你,先招惹了我?
女子还在问,他亦温顺地答,问无不言,答无不尽,乖巧如斯,顺良至此。
可只他知,蔓藤以保护为由,攀上了葱郁树干,蝮蛇以忠诚为名,盘在枝头看家护院,保护忠诚不是假,但吸食苟活更是真。
他紧紧盯着面前的人。
宛若在沙漠中盘桓数十日的人看见水。
他第一次深深地意识到,她于他好似不只是亲近之人那么简单。
那是什么?
他不知。
只知道,他一想到她会不再信他,他的心便如同被紧紧揪住,宛若濒死。
终于,徐星星停了下来,思索一番,应是想不出再问什么,便伸手捏了个诀,他只觉颈间一松,那铃铛与红绸便一齐飞入了她的手中。
随后,她语重心长地道:“你想找回记忆,我不拦,只是最好不要再用吸收魔物那样的法子,也一定不要再与魔有半分牵扯,更不要辜负我对你的信任。”
小黑觉得自己看向她的眸子,应是十分认真的,他听见自己道:“怎会?我并非不识好歹之人。”
说谎就是这般简单,与平日的废话毫无两样,说过既忘,字不留心。
是啊,
我怎会辜负你?
又怎敢失信于你?
你给予的信任,宛若脆薄的琉璃,我会小心存放,用尽一切方法,不让它磨损分毫。
徐星星见小黑答得认真,便不再多说,低头摆弄那金铃,一脸可惜地道:“其实你带着挺好看的,若不是用锁兽链改造的,真想就这么送给你。”
小黑眉峰一挑,那铃铛又飞到了自己手中:“既如此,我带着也未尝不可。”
“你不在意它的来历?”徐星星诧异道,“这对灵兽来说……可不是什么好玩意儿……”
“我只知你说我带着甚是好看。”
我只知,是你赠于我的。
“那你先给我。”徐星星将那铃放于手心,口中念了几句术语,那铃铛在空中转动几圈,又自动系在了小黑的脖子上。
金铃时停语,无律仍悦心。
似雪中一点梅,魅得正恰当。
“我如今将它的控制程度降到了最低,你若喜欢就先这么带着,回头我再为你做个更好看的送你怎么样?”她笑眯眯地道。
小黑看着她如弯月般地眸,也笑了:
“好。”
刚刚提到记忆,徐星星便想到了什么,遂从胸口掏出了一张玉牌。
水果手机一般大,比竖着的硬币还要薄,上面有一些奇怪的符咒,徐星星兀自研究了好久也没看懂。
但事关小黑,她怕被人发现端倪,又怕被她爹知道,给她没收,所以到底没敢问别人。
她递到小黑身前的石桌上:“这是那个玉房子,你不是说里面的事物让你感觉很熟悉吗?你拿着吧,万一对你恢复记忆有帮助呢。”
小黑的手指在玉牌上点了点,神色不明,又道了一声好。
徐星星觉得他从刚刚开始便太过乖巧,想起他之前那悲惨过去,又暗暗心疼起来,便小心翼翼地道:“过去的事已经过去了,不管你何时记起,都不能让它影响你今后的日子。”
过去的已经过去?
若真如你所说,你便不会将魔族之事一再嘱咐。
若你知道全部真相,还会像现在一般说出这样随意的话?
小黑压住眸底的晦暗,应了声:“不会。”
徐星星又不放心地叮嘱:“若是你知晓了什么,要是想不开的一定要与我说,不要自己憋着,独自消化。”
小黑诧异一瞬,看向了她。
那眸子中并不似他所想的严肃嘱咐,而是明晃晃的担忧之色
你在担忧什么?你是否已知晓了什么?
但他并未问出。
疑虑掩盖,他神色如常,乖巧回道:“好。”
“还有,你要记得,不管过去如何,现在已经不一样了,你如今有我,我会护着你,不会再让你受一丝一毫委屈的。”徐星星啰嗦的像个唠叨的老妈子,甚至怕这叛逆少年听得厌烦,还去握了握他放在桌子上的手,以示安抚,
“你信我,一定要信我。”
呵……
怎会不信呢?
这是他于尘世中,唯一可以抓住的东西了。
他看着手上那只柔腻,胸中酸涩几欲将他掩盖。
他想说:你也一定要信我。
但转念一想,有何关系呢?
于是,他只是道:“我信。”
我信你,你便能一直信我么?
不会的。
但无所谓。
我会用尽办法,不论付出任何代价。
定让你一直的,全然的相信我。
徐星星看了眼太阳,约莫着已经过去了一个时辰,便起身伸了个懒腰,道:“咱们走吧?”
小黑并未从心绪中回过神,只是下意识地就被日光照射的她所吸引。
“怎么了?”女子朝他眼前摆了摆手,“想什么呢?”
他愣了,又笑了。
她现在在他眼前,他会永远让她在眼前。
他好像触到了什么,又好似什么也不在意了。
心中弥漫的阴暗毒霾被他归拢到了一个角落,任它肆意滋长,而他的神色半分不显,只笑着道:
“星星,我带你去个地方吧。”
第43章 牙印
刚刚在那高处的亭子时,只觉得这南面的山脉真是美轮美奂,简直仙人居所。
但真的来到这里,徐星星深深地感觉,
傻逼才来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吧!
积雪都越过她的头顶去了,周围雾气弥漫,极难看清前路,哪怕雪被清除,那长得颇为耀武扬威的荆棘灌木便随之冒出。
饶是小黑将路障烧尽,她也走得甚是费力。
她幽怨地看了眼小黑的……的背影,想起刚刚才与他掏心掏肺,相谈甚欢,便把吐槽的话咽了下去。
到底去哪啊……
问干啥,也不说。
问啥事,也沉默。
只眸中闪过狡黠,说她定会开心。
开心个鸡毛。
徐星星愤愤地想,将脚下的荆棘残渣用力地碾了一下。
现在只有吃饭才能让她开心!
不知辗转了多久,他们总算到达了一处地界。
那里的积雪比别处薄上许多,周围还有人来过的痕迹。
“这是哪?”徐星星问道。
她都转晕乎了,入目皆是白花花的雪地,都快得雪盲症了。
一阵火光冲去,积雪瞬间消散,漏出一处足够一人通过的洞口来。
小黑将她的手紧了紧:“我们下去。”
徐星星看着那黑糊糊的洞穴,又看了看快要西下的太阳,虽满心疑问,但听话地跟了上去。
洞内十分狭窄,只供一人堪堪通过,伸手不见五指不说,还很是滑腻。
小黑走在前面,凝起了一团火光照亮前路。
她探头往前看了看,火光只能照亮一两米的前方,再往里便是十分浓稠的黑暗。
小黑一手牵着她,微微回身道:“周围都是冰墙,时间太久,若强行融化怕是会坍塌,走慢点,脚下滑。”
“这是哪里啊?”徐星星又问了一遍。
“到了你就知晓了。”小黑笑着道,活像个给好朋友分享秘密基地的孩子。
“……”
她不再问,认真看脚下的路。
忽然,周遭有哭声响起,须臾又有笑声相叠,像在身后,又像在耳边。
徐星星脑中雷达一闪,她眼疾手快,在鸡皮疙瘩起来之前,稍一侧身,驾轻就熟地窜进了小黑的怀中。
然后二人在这狭窄的通道中,以一个紧密的姿势搂在了一起。
但她现在丝毫没有害羞的心思,想抬头给小黑一个愤恨的眼神,但这洞太窄,她试了试失败了,遂闷在他的胸口怒道:“小黑你到底想干嘛?把我带到这儿跟阿飘玩啊!”
她口中的热气透过衣绸,喷到他的皮肤上,明明是湿热的触觉,却让他那处有种灼烧之感,且迅速蔓延开来,覆盖全身。
他有些僵,想稍稍推开她一些,手刚覆上她的肩,却好似被粘了上去,如何也不舍得拿下来了。
他的喉结滚了滚,觉得有些狼狈,心中涌出一股无名火,语气便也不好起来,他的声音喑哑:“这么几只冤魂,上次方知鸣来时怎么没有收走?”
“方知鸣?”徐星星这下反应过来了,“这是纪蝉的洞府?”
见小黑并未否认,她更气了:“来这里干嘛?玩大冒险?还是帮我练胆?我求求你饶我一命吧,我刚经了雷劫,真的遭不住啊。”
她为了说话显得有气势些,特地侧了侧脸,提高音量以示愤怒,“你要是还带我往里走,咱们就这么搂着吧,谁也别动了,今晚就在这睡吧。”
说着还闭上了眼:“晚安!”
小黑看着她无赖的样子,只觉得无奈又好笑,便也真的笑了:“真的在这里睡?我倒是无事,只是有只鬼可就在后方五米处看着咱们呢?”
徐星星浑身发冷,下意识往后面看去,只是背地里又将自己的五感封了一个级别:“哪里?我怎么看不到?”
“嗯?看不到吗?”小黑此时的声线温柔得好像在给老奶奶指路:“长发,红衣,哦,不是红衣,好像是血,那眼珠子还挺黑的,正透过她那头发往这边看——”
接下来的话,被闷在口中,因为女子用手死死地捂住了他的嘴:“闭嘴吧大爷!你再废话我咬死你!”
小黑低头看着她,眸中浸了笑,玩心忽起,遂伸出舌尖,轻轻地掠过了女子的手心。
女子身子一颤,脸色爆红,不可置信地看着他,骂道:“你是狗吗?”
好像是的……
徐星星心跳过快,好似小鹿在胸腔蹦迪,看着小黑那调侃戏虐的模样,心下又乱又羞又生气,脑子短路,热血冲脑,她一把拉住金铃,扑在小黑身上,稍稍借力,再一垫脚,张嘴咬上了小黑的——
右脸。
还挺用力的。
小黑“嘶”了一声,连忙推她。
他并未用力,徐星星也没再使劲,直接顺着这个劲离开了。
少年茫然震惊的眸尾微微泛红,透过他的漆眸可以看出他的脑子现在定然一片空白,当然,白的还有脸颊上那两排明晃晃的牙印。
她舒畅了,开心了,没皮没脸地笑了两声:“小黑哥哥,你的秘密基地在哪呢?快带星星去吧。”
小黑:“……”
到底谁是狗?
这次是她走在前头。
徐星星聪明地多弄了几丛火光,几步一个,很像路灯。
黑暗驱散,她才安下心来。
哪怕鬼声没有散去,她也不觉太过害怕了。
走出老远,仍没到目的地,而身后的小黑从刚刚开始一直都未说话。
她有些心虚……
不会生气了吧……
但是她也没使劲啊。
好吧,使了一点。
谁让他舔她手!
她用手指搓了搓还在发烫的手心。
这要是别人,狗头都得给他打下来!
但小黑又不是别人……
他还救她了……
况且,他还是真的狗……
舔什么很正常的吧。
并且,她直接咬人家脸上,人家那么好看的脸上……
换她也会生气的吧。
于是,纠结一番,她回身想要道歉,却又又与小黑对视了。
少年的眸子闪过一丝若有似无的慌乱,待她细看,又像是看错了,只见他锁眉抿嘴道:“何事?”
一脸不开心的样子。
嗓音还有些哑。
不会是被她气得吧……
她去看那牙印,只见那开始泛红的印记不偏不倚正位于他右边脸颊中央,确实有碍观瞻,她不好意思地道:“那个,怪我冲动了,我用灵力给你抹去吧。”
这伤不重,治两秒就好,这般想着,她便抬起手,刚伸到半路,就被小黑扣住了,他唇上带笑,眸中情绪却晦涩不明:“治好便能抵去你的错?”
“我……这也不算……错吧。”徐星星目光闪躲。
……你不也舔了一口吗?
“你可知我为何带你来此?”
徐星星抬眼:“为何?”
“我在纪蝉的记忆中,看到了一个阵法。”
“阵法?”徐星星恍惚一阵,脑中忽地电光一闪,“程智和吴升遇到的那个阵法?”
小黑不置可否,只道:“这我就不知了,只有见了才能知晓。怎么?你可想去看看?”
“想想想!”徐星星微微蹙眉,“吴升可还没找到呢!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好!那我们接着走!”
却在转身时发现小黑还擒着她的手腕,她诧异看去,只见他笑着道:“所以,你还觉得我在故意吓你?”
徐星星连忙摇头:“没有没有,怎么可能?是我见识太短,误会了您的良苦用心。”
“还恩将仇报地咬我?嗯?”小黑轻挑了下眉。
“我错了!”徐星星连忙道歉,“我忘了您是狗了,舔对狗来说就跟握手差不多,是我狭隘了,您原谅我吧!”
“……”小黑发誓,在他听到这句道歉之前,是不生气的。
他抓着她的皓腕朝自己拉进了些,危险地眯了眯眼,重复道:“舔对狗来说,就跟握手差不多?”
舔和握手这三个字咬音极重。
徐星星不懂他怎么好像更气了,只觉得距离太近,便将脑袋往后撤了撤:“不是,我说的是——!!!!!”
剩下的话全部塞回了嗓子眼,因为这沙雕狗,迅速地报复性地往自己的脸上,舔了一口。
啊啊啊啊啊啊啊!!!
她脏了!!!
始作俑者松开了她的手,扶住了她的肩,手动将她的身子摆正向前,微哑的嗓音满是愉悦,从她身后传来:“来,接着走,大约再有一里就到了。”
……
接下来的路徐星星完全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完的。
只觉得手心烫,脸烫,脑门也烫,全身都烫。
简直像个暖宝宝。
可身后这人明显欢快了许多。
走着走着,一会触触她的发丝,一会碰碰她的发带,还时不时地轻笑两声。
笑你妈!
她已经不知多少遍的拿着衣袖蹭自己的脸,都快要蹭掉一层皮。
身后的呼吸声忽然到她耳边,那一向清亮的少年音低低地压在她的耳边:“再蹭我还舔。”
然后她忙将袖子拿下来,不敢动了。
她想骂他一句,张了张嘴,没有出声。
算球!
她咬了一下,他舔了两下,扯他爹的平了!
突然,周遭的沉闷消失,铺天盖地的冷气涌了过来,让她一时没有扛住,抖了一下。
肩上立时搭了一只温热的手,将她往后一拉,她便没入一个温暖的怀中。
一团团火光在眼前亮起,将这诺大的洞窟照亮,而她还未来得及细看,双眸便被遮挡,身边的少年道:“都是残肢,要看吗?”
她咽了下口水,又稍稍做了下心理建设,道:“我准备好了,把手拿开吧。”
第44章 洞窟
徐星星觉得自己成长了,她看见这诺大的洞窟里堆积过半的残尸碎体,只觉得头皮有些发麻,竟然没有吐。
大抵也是因为,这些碎尸被全部冰冻封存,血腥和腐臭之气被减弱不少的缘故。
当然,只是减弱,不是没有。
走进后,那腐烂腥臭的气味便凸显了出来。
徐星星用衣袖捂住了口鼻,闷声道:“祁容礼知晓此地后没告知州府吗?怎么没人清理?这么多碎尸,这是死了多少人啊?仅仅咱们知晓的那几户村民可是不够吧。”
“此地是纪蝉的老巢,她从万魔窟逃出后就一直藏匿在此。”小黑把她挡在身后,开始用术法挪动残尸。
“你干嘛?”徐星星没等他回答,便接着道:“我帮你。”
她学着小黑的样子,用术法托起一大坨碎尸往一旁挪去。
碎尸被密封在冰层之下,不动时,臭味还能忍受,一动,冰层下的那血水烂尸,便稀稀拉拉地流了一地。她眼明手捷地将内层的碎尸肉块,连带着每个缝隙都冰冻了一番,旋即跑到角落放闸开呕。
当然,什么也没吐出来。
幸好今天没吃饭。
小黑在身后轻轻拍她的背,语气难得温柔:“你歇着,我弄便好。”
徐星星摆了摆手,扶墙缓了一阵,道:“我没事,这又不是什么好事?怎么能让你自己受这鸟罪?”
小黑微微锁眉,他倏然想起之前在那玉房子中,她拒绝他帮忙的举动,心间莫名有些烦躁。
遂心念一动,那半窟的残尸立时灼烧起来。
徐星星惊诧地直起身子:“你干什么?不是说冰墙化了这洞会塌吗?”
这火不是普通的火,小黑混入了自己的血液,别说是冰,便是在水中也可照常爆燃,须臾之间,洞窟周围的冰层便徐徐脱落。
小黑的眸子映着火光,绚烂至极,他红唇微勾,将她揽到身侧,一脸邪气:“塌便塌了,跟着我。”
她还未来得及开口,他便带着她纵身一跃,浮至空中。
只见他衣袖轻轻一挥,烈焰引着正被焚烧的碎尸残渣开向一旁,漏出中心的一块空地来。
他瞳孔大开,十分净亮,一手搂得她极紧,另一只手伸出两指,放于唇边暗念了一遍术语,随着他大喊一声:
“开!”
只见一条长龙般的火焰从地底呼啸而出,将这地面直接破开了一个大洞!火龙直冲二人飞来,小黑并未躲开,反而带着徐星星迎面飞向前去!
火龙张开大口,将二人瞬间吞没,却并没有徐星星预想的那般炙热,火气蒸腾,拂到身上却是和暖的温度。
热浪如极驰的风,在二人周遭奔腾而过,将二人的衣衫长发向后吹去。
她看着眼前那火光组成的明黄隧道,呆愣片刻,下意识地看向小黑,恍然间又又又与他对视了。
火光弥漫,烈火喧嚣,少年的眸子亮得惊人,他见她看了过来,也怔了一瞬,随后颇为神气地笑道:“怎么样?可还恶心?”
她没有回答,准确地说,是忘了回答,只是呆呆地看着小黑。
因为,此时她才恍惚想到。
之所以她每次看他都能与之对视,
是因他在此之前,就在看着她。
徐星星心尖一颤
,意识到这点的她,心头迅速升腾起一股极糯的细腻暖意,与周身的热浪一同,将她的脸颊熏得热热的。
小黑意识到她跑神的同时,也看清了她眸中的错愕与期许,还有其他的,亮闪闪的意味,他看不懂,只是觉得这般看着他的女子,真的很美。
其实他对于美与丑,是没有太多概念的,甚至便是刚刚那些碎肉残肢,他也不觉得厌恶的。只是这一瞬,他才豁然感觉到,什么是喜欢。
想要,便是喜欢。
不是美才喜欢,是因为喜欢才美。
她若是一直这样看着我,那将是多么令人开心的一件事。
可他却莫名不敢多看,心中的慌乱升腾,他被灼得错开视线,看向前方,别扭地掩了神色,只是道:“不用谢。”
见小黑目光移开,徐星星才稍稍回过了神,她亦看向前方,抿了抿唇。
他若是之前就在看我……
属于偷偷看我吗?
他为什么看我?
有什么好看的?
两人落地,火光消失,二人立在一个稍宽的地道中。
周围泥土新鲜,墙壁上还冒有白烟,想必是火龙刚刚钻出来的洞。
通道于前方逐步向下,不知蔓延至何处,后方洞口处有一层火光凝聚的结界,应是为了阻挡后面洞窟的火涌进。
徐星星又偷瞄了一眼一旁的小黑,见他正神色如常地观察周围,冷静的仿佛刚刚的设想都是她的幻觉。
这般想着,刚刚的欣愉便冷却了大半。
对了,他刚刚跟自己说什么来着?
想起来了。
她看了眼后面的火墙,开始回答:“恶心是不恶心了,只是这洞窟这么大,若是塌了,这上方的积雪也会坍塌,声音这么大,很容易雪崩的。”
小黑看了她一眼:“简单。”
身后的火光猝然消失,立时被冰代替,从这里可以看见冰在洞中极速生长,不一会儿,便将那洞窟塞得满满当当,比刚刚还要稳妥。
徐星星:……
这两样不同的术法倒是让他运用得十分自如。
这般说了两句话,刚刚的迤逦想法完全消散,心里的粉红泡泡荡然无存,已然下头的徐星星甚至还反思了一番,
她是不是也太过自恋了。
岳百银跟她说过,主人和灵兽结合得甚少,几百年下来都凑不够十对,因为人与兽之间有壁,越是上等灵兽,越看不上人类这种还需修炼才能得到灵力、延长寿命的庸物。
他们会有发情期,且只会对和自己同样品种的兽产生欲望。
她也曾愁苦一阵,但只一阵便也想开了。
本来到这个世界上就非她所愿,积极做任务的目的也是因为系统告诉她,她完成任务后可以许一个愿望。
她想回现世,所以还是别耽误狗子了。
她缓缓心神,将现下的思绪集中到阵法之上。
得赶紧找到吴升才好。
遂问道:“阵法在哪呢?”
小黑没有说话,只朝着更深更暗的地道扬了扬下巴。
她迎着头皮走了上去。
因这通道一直向下蔓延,有的地段坡度很大,徐星星走得着实费力。
好容易又站到一个还算平稳的位置,她纳闷地问道:“这地方距离刚刚的洞窟也不近啊,纪蝉怎么发现的?”
饶是在这遍是泥土的地道之中,小黑依旧甚是神清气爽,他不答反问:“你可知魔物相较于其他种族,有何优势?”
“什么?”徐星星边应声边接着向前走去。
“嗅觉。”小黑虚扶她一把,“他们能闻到几千里外的血腥之气,仅仅一个阵法,很难挡住魔物的鼻子,尤其是重伤饥饿的魔。”
“她受伤了?”徐星星停下看他。
小黑点了点头:“你以为万魔窟是能随便逃出的地方?”
“阵里的东西散发的气味让她闻到了?她闻到了什么了?”
小黑又向她投过来一个神秘的眼神:“到了你就知晓了。”
“……”徐星星翻了个白眼,“我真谢谢你。”
小黑听了眉梢一挑:“你可真得谢谢我。”
越说越好奇。
反正走路又累又无聊,徐星星想到什么,礼貌举手问道:“纪蝉不是生吞活人么?为何那洞窟中会留有这么多残肢呢?”
“在万魔窟里受尽折磨,饿了三十年,出来后为了让伤口快些愈合,便疯狂进食,除此之外又想多存放些食粮,很难理解吗?”小黑瞥她一眼。
“那我还有问题!”徐星星高举手接着问,“为什么她都存放那么多尸体了,还觊觎那阵法中的东西?”
“自然是重伤难愈,而这阵中恰好有可以治疗她伤痛的良药。”
“是药材?”
小黑不置可否,只是微微调侃地笑着。
徐星星笨拙地开始换个方向套话:“纪蝉她都发现这个阵法了,为什么不进去看看?”
小黑给了她一个废话的眼神,悠悠地道:“大概因为进不去吧。”
“……”徐星星又问,“纪蝉是怎么发现这个阵法的?就是闲着没事闻到了气味?然后顺着气味找到了阵法?”
“无意之中。”
“怎么个无意法?”
“……”小黑脚下一顿,看着她的眼神无奈又宠溺??
她一定看错了。
他敛眸低笑一声,道:“这么想知道?”
这不废话吗?
“程智和吴升说他们追纪蝉的时候碰到了一处阵法,然后纪蝉消失了,随后你说在纪蝉记忆里看到了阵法,但是却带着我一路往地底钻。”徐星星开始头脑风暴,
“这阵法到底是在地上还是在地下?若是在地下,为什么程智是在地上被找到的?还有纪蝉是什么时候发现阵法的?是和程智吴升一起发现的?还是在吴升和程智抓捕她之前就已经发现了?”
她将自己绕得有些蒙,遂求助地看向小黑:“求求了,别卖关子——啊!”
因为想得专注,没看脚下的路,她差点滑倒,然后就被小黑揽住了腰肢,她马上抓住小黑的衣服直起身子,继续散发求助的目光:“您快说吧,到底还有多远啊,走得我累死了,咱们一会是不是就走到地心了?回去还能赶上吃夜宵吗?我饿死了。”
说到这里,徐星星暗自夸赞了一下自己,刚刚见了那么多腐尸,现在还能有食欲,真是进步很大。
“在之前。”
“嗯?”她没听懂。
小黑看了眼刚刚揽住她腰的手,好似被她问得忍无可忍了,开始讲述道,“大概两个月前,她的一处洞窟被碎尸填满,她便于地下寻找新的居所,无意间碰到了一处阵法。所以,她是在程智和吴升抓捕她之前发现阵法的。随后,又寻到机会故意诱使他们来到此处。”
徐星星一怔:“这是为何?”
“此阵法大抵更擅长抵挡魔物,纪蝉尝试很久,都未进去,”小黑笑了一声,“所以,她想了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徐星星抓着小黑的衣袖听得认真。
小黑引着她跨过一处坑洼之地,接着道:“此阵虽深埋山体之中,但每月都会有几日升到山体之外,纪蝉得知昆仑修士来此的消息后,便于阵法冒出的那几日故意食用庆州城外的村民,以引起昆仑修士的注意。”
“她怎么知道昆仑修士能破阵的?”
“自然是因她暗地观察了许久。”
“她还挺聪明!”徐星星微微震惊,“还懂计谋呢?”
小黑笑着看她:“高等阶的魔物,可与合体一战,你以为魔物都如那虫子一般痴傻?”
“是我见识短浅……”徐星星为了显得自己智商不低,开始兀自分析,
“兔子不吃窝边草,那洞里那么多残尸,而她却只有半月前才在庆州本地吃过几户村民,还是在得知昆仑修士来到此地之后,若不是为了阵中的东西,她应该也不会这么随意暴露自己。”
由此徐星星得出结论:“想
必这阵里的东西,纪蝉真的很想要吧。”
“自然。”小黑眸中闪过一丝厌恶嘲讽之意,“她简直想要死了。”
“那阵法之中到底有什么呢?”
小黑看着前方,忽而笑了:“马上就知道了。”
“喏,我们到了。”
第45章 情定
前方是地道的尽头,若用肉眼看去,皆是未开发的泥土。
待人走近后,阵法还未现,便能察觉出此阵的灵压,若是再近,随着法阵大亮,人便会受到阵法攻击。
纪蝉怪不得打不开,此阵法大多用于逐魔大战时,防魔能力自然不用多说。
但对于程智和吴升来说,开阵虽不是易事,但只要手中有昆仑的法宝,再花费足够的时间去磨,也不是没有法子打开的。
当然,对于目前的徐星星来说,打开可称得上轻松的事了。
受小黑记忆的指引,她开阵破土,不消片刻,便进入法阵之内。
刚刚踏入这法阵所护的洞窟中,一阵剑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着二人刺来,徐星星拉着小黑纵身一跃,那剑光便落在二人刚刚进来的洞口处。
爆炸声传来,烟尘四起,震裂的泥土碎石直接将二人来时的地道封得严严实实。
“住手。”一道声音从远处传来,声线又低又哑,好似仅说这两个字便已将身体全部的气力用尽。
很是耳熟。
徐星星一怔,看了过去。
而随着目光移到洞窟之中时,她的眼眸越睁越大,瞳孔剧烈缩小,她喉咙发梗,一只手紧紧地抓着身边人的衣袖,竟一个字也说不出。
不知过了多久。
那人又说话了,声音更低更无力:“此时刚亥时初,传话的家丁应当还未通知岳师叔,许仙君如何找到这儿来的?”
又有另一个人说话了,语气带着怒意:“星儿,小黑的脸怎么回事?你真是跟岳百银学得越发无法无天了!”
哦,小黑脸上的牙印还没消,她刚刚几次要给小黑除掉,都被他拒绝了,但以小黑如今的自愈能力,现在都一个时辰有余了,应该早就消了,怎么还在脸上?
但她现在已经丝毫没有心情去管了。
她看着这亮得宛若白昼的巨大洞窟,看着这窟中洞壁上那厚厚的冰墙,以及每隔两米便冻存一只的灵兽。
只觉得脑子空白至极,骇然之至,什么也没有精力去想了。
徐星星的目光大略地数了过去,一百只?还是两百只?
大的小的,长毛的带鳞的。
林林总总,种类繁多。
入目皆是,铺天盖地。
还有一冰封在角落的修士,想必是吴升。
无语至极,反而想笑。
她脑中的百兽册不断地像死机一般通知着当下进度:
「恭喜宿主,找到灵兽冰凰,奖励兽币一枚。」
「恭喜宿主,找到灵兽吉量,奖励兽币一枚。」
「恭喜宿主……」
「……」
百兽册在她识海中徐徐展开,图画依次亮起,宛若夜晚降临时现代城市依次绽开的霓虹灯。
明亮,绚烂又震撼。
「恭喜宿主,此次共寻到灵兽一百二十八只,奖励兽币一百五十枚,其中二十二枚是为表扬奖,另赠送一瓶生命值恢复药水,请宿主查收。」
百兽册都变大方了。
她想起刚到庆州时与祁容礼的对话。
“摘星楼既然什么都能买到,那楼中是否会抓捕灵兽贩卖呢?”
“家父会,自我接手便不会了。”
哈哈哈哈哈,我真是日他妈了。
避虚就实算是让你玩明白了。
你倒是没有卖,但不是没有抓。
“星儿?我问你话呢?你与这兽睡一块是为医治,你现在往他脸上啃这么一口又是为何?怎得愈发不知道害臊了?”顾诺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顾兄,咳咳……你莫要再说了。”祁容礼咳得像是要背过气去。
这兽?这兽?谁?小黑?
所以现在小黑在他跟前晃荡了这么久,在他眼里还是——
这兽?
她看着这满墙满壁不知死活的灵兽。
心底的震惊,闷堵和不可思议在此时通通化为愤怒宣泄了出来。
什么师叔前辈,什么尊师敬长,她眸子冰冷至极,盯着立于洞窟中心的二人:“顾师叔,我的人我想睡就睡想啃就啃,你管得未免也太宽了,还有,什么是这兽?是他没名字还是你没耳朵?会不会说人话?不会说就赶紧闭嘴,没人当你是哑巴!”
顾诺惊愕地看着她,眸中尽是不可置信,但徐星星现在什么也顾不上了,她又看向祁容礼,冷声道:“祁前辈,不解释一下吗?”
祁容礼如今真是一派病入膏肓的模样,眼圈发黑,面色枯黄,但坐在轮椅之上的脊背仍然挺直,他看了眼一旁站着的顾诺,大抵想抬手安抚一下他,却只动了动手指,连手腕都没有抬起来。
听闻徐星星这般问她,他只疲惫地扯了扯嘴角:“章龙,你说。”
章龙收剑入鞘,又朝着徐星星行了一礼,遂开始讲起。
原来,这一切,皆是为了宁宁。
那只冰凰。
宁宁并未死去,祁容礼下山后,便想尽办法保她的性命,翻遍世间医书,只得了个换血之法。
所以这满洞的灵兽,只为了延长宁宁的命。
“许仙君你莫要误会,这么多只灵兽,每只每日只需取出一点心头血即可,主子并未伤及它们性命,待主子……仙逝后,这满洞的灵兽皆赠予你们御兽派,也是因此主子才命家奴于子时告知岳前辈,让他赶来救治。”
章龙又一拱手,“还有吴仙君,他的安危您也尽可放心,待此事了结,我亲自向吴仙君负荆请罪。”
“哈哈哈,”徐星星只觉得可笑至极,“照你这么说,你家主子可真是慈悲心肠,只是囚禁,只是取血,没取性命,哈哈哈,我还要替这满洞的灵兽感谢您大恩大德呢?”
“主子也是别无他法,还望许仙君理解。”
章龙不卑不亢地神色让徐星星愈发生气。
她刚想再骂,便见祁容礼微微侧脸,仿佛快要睡着一般。
与此同时,脑中的百兽册又响起了警报声:
「此处有濒死灵兽,请宿主前去救助」
濒死?
徐星星一怔,看向这满窟灵兽,惊慌和迷茫一同涌上心头。
哪只?
五感全开,各色心跳、血流呼吸的声音同时响起,不消片刻,她便确定了是哪只灵兽快要死去。
与其他镶嵌于墙上的灵兽不同,在这洞窟中心一直停着一座颇大的冰棺,祁容礼等人自从她进来后便一直在这冰馆一侧,不用猜便知道是哪只灵兽有如此待遇。
冰凰宁宁。
她此时的心跳已极其低微,接近于无。
徐星星心念一动,便瞬移到此,只见棺中躺着一位极美女子,身着白衣,宛若芙蓉,她并未多看,抬手一掌便将冰棺拍碎开来。
“星儿,你疯了!”是顾诺的声音。
章龙已拔剑袭来,被小黑挡下。
她无暇顾及旁人,迅速将女子扶起,一手将她的喉咙打开,另一手把系统赠送的那瓶生命值恢复药水给她灌了下去。
随后紧盯着她,等待药效发作。
直到听见她胸口的心跳一下一下沉稳起来,她才放下心来。
瞥了眼一旁顾诺,暗自兑换了一颗解毒丸,又佯装在袖中掏了一把,取出送于宁宁服下。
百兽册出品,真乃神药。
她长长输了口气,直接席地而坐,看小黑已将章龙打趴下,脚还踩着人家的脸,叹了口气道:“不用打了小黑,完事了,麻烦你将那些灵兽取下来,辛苦了。”
小黑担忧地看了她一眼,她接过眼神后朝他安抚一笑。
安下心的小黑踢了章龙一脚道:“帮忙。”
章龙还想反抗,那衣袖忽得着起火来,赶紧拍灭后,一脸便秘地跟着小黑去忙活了。
徐星星看了一阵,又看向了在轮椅中昏睡的祁容礼,眼见他的脸色变得红润,连呼吸都逐渐均匀有力起来,遂放下心看向一旁阴沉着脸的顾诺,缓缓道:
“师叔,师傅曾送我一本古籍,我闲着无聊时便会翻上一翻,上边记载着一种契,名为情定。”
“兽契毕竟为人考虑更多,譬如主人死
,那兽也会死,但兽死,主人只需废除一半功力即可,于兽来说,很是不公平。”
“可情定便不同了,人兽结为夫妻,生死相连,性命相依,这才是与兽真的平等。”
“师傅曾与我说,几百年来,主人与灵兽结合的甚少,却并未告诉我,眼前便有一对。”
“祁容礼和他的本命灵兽宁宁便是夫妻,又缔结情定之契。”
徐星星抬眼看向顾诺,冷笑一声:“师叔,你是何时知道此事的?”
顾诺俯视着她,一身冷然,他自嘲一笑:“你倒是质问起师叔来了?怎么?因这一洞的灵兽,便是你的亲师叔,也要一同被你问罪么?”
徐星星与他直视,一股悲怆之感泛上心头:“师叔,我只是觉得,这事你们做得也并非全然是对的吧,我们不说这个,我只想再问一事。”
顾诺沉默须臾,道:“何事?”
“我与方知鸣他们来此是为庆州大雪,我之前以为,这庆州之雪与纪蝉有关,哦,就是你们口中的冰魔,可纪蝉死后,庆州仍旧乌云密布,甚至连绵整月,而今日刚晴,祁容礼却病重身危,一同死去的还有他的灵兽,冰凰。”
“这是否是巧合呢?”
顾诺身形一僵。
“您又是何时知道此事的?”徐星星抬眼看他,神情悲切,“此场大雪下了一月有余,后山的积雪足有人高,便是州府体恤爱民,定然也是死伤无数,您为医者,竟连百姓生息也不在乎了吗?”
顾诺衣袖下的手紧紧握着,刚想开口,却被人拉住了衣袖,他侧目去看,发现祁容礼不知何时醒了过来。
他咳嗽一阵,便开始挪动身子,顾诺要扶,他却抬手推辞了,他费力地下了轮椅,朝徐星星跪了下去,磕头三次,郑重之至,礼毕,他道:
“多谢许仙君救宁宁一命,但此事与顾兄毫无干系,是他来到庆州见我身体每况愈下,暗地跟踪才知晓此事的。”
徐星星微微侧身,不想再多看他一眼:“你不用谢我,我并不是为了你才救宁宁的。”
祁容礼跪坐在地,神色轻松淡然,眉目清明,比之前还要明朗几分:“许仙君想问什么便问吧,我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徐星星瞥了他一眼,看见他那儒雅温润的样就觉得心烦,于是道:“你自己讲吧,我倒要看看你是怎么个言无不尽法。”
祁容礼微微颔首,将一切娓娓道来。
“那便从逐魔大战开始说吧。”
“那时我献出一计,将灵兽服毒喂于魔物,以降低魔族法力,当时宁宁已怀有身孕,我便将此事瞒下,又将她秘密送走,可不知她如何知晓了此事,于魔军占领灵兽山之时,瞒着我,服下剧毒,隐入山林。”
祁容礼声音没有丝毫起伏,只是放于腿上的指节已然发白。
“后我寻遍方法,也保不住她腹中之子,便是她我也保不住,只寻到了个换血的法子,只求她能多陪我些时日。可……”
祁容礼顿了顿,神色微微恍惚,只一瞬便消失殆尽:“可她不愿苟活,散尽功法只愿赴死,她本就是世间少有的特等灵兽,哪怕已然重伤,功法散出时,还是致使庆州突降大雪。”
“不出几日,昆仑便会来查探,若是昆仑发现,定会将宁宁直接斩杀,而在我苦思冥想之际,听说万魔窟阵法松动,有少量魔物从中逃出,其中便有冰魔纪蝉。”
“我又得知周无暇的继母病重欲死,于是,便状似无意与周无暇提及,冰魔有抽魂之能,九幽冥蛇有塑魂之法,阴魂可不归地府,被缚于身旁。”
徐星星听到这里已然震惊至极:“你说周无暇所做之事皆是因你?”
祁容礼答得坦然:“不错。后来他又去寻夺舍之法虽与我无关,但此事之始确实因我,我的目的本是他将冰魔抓回,以掩盖宁宁之事,不曾想,贪念一起,求索难止,有了魂便想要身,人心不足蛇吞象,这才引得恶事一堆。”
徐星星又想爆粗口了,但她忍了下去:“你之前献出万千灵兽是为苍生,如今因这连绵大雪,百姓枉死无数,你也不甚在意?”
祁容礼缓缓抬眸看向了她,还是那般的温润知礼:“在意又如何?不在意又如何?因救这苍生我本就所失良多,便是舍去自己的性命,我亦在所不惜,我幼时所学皆为顾全大局,庇护万民,我做了,哪怕受人唾骂我亦往之,可如今,我修为全废,孩儿胎死腹中,便是我的妻我也护不住了,我为何还要在意旁人死活?”
“许仙君,世人皆知您为天机阁算出的救世之人,苍生与家人,若你是我,你又会做何选择?”
第46章 回程
你又会作何选择?
为何让她选择?
为什么要把家人放在苍生的对立面,家人就不是苍生了?
还有什么劳什子救世之人,她真是听得够够的了,莫名其妙就给她冠以这么大的头衔,许星儿会认命,她可不认!
什么?能力越大责任越大?那她赶紧做完任务撂挑子不就行了,让真正的许星儿回来发这个愁吧。
想不通的事,她就不会逼迫自己去想,甚至还未触及她就条件反射地逃避了。
徐星星侧目看向祁容礼,他一直都是那般神态,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温文儒雅又淡泊,见她看过来,便坦然地与她对视,眸光似水,温润如玉,仿佛他这个人真如他的外表那般和善无害。
她没回答他的问题,只道:“讲完了吗?”
祁容礼大抵没想到她会这般说,怔了一下,随即浅笑道:“讲完了。”
“行,”徐星星拍拍手站起身来,朝小黑喊道:“忙完了吗?”
冻于冰墙内的灵兽大大小小铺了满满一地,小黑正坐在一只龟的背上百无聊赖地拔旁边那只神似孔雀的灵兽的羽毛。
徐星星看见那雀尾上的翎都被他拔得只剩下几根了,心想还好她迅速停止了谈话,旋即吼了一句:“停手!小黑,把你那爪子给我放下!你快把人家的毛给薅秃了!”
小黑抬眼看她,朝她灿然一笑,又拔下了一根,道:“说完了?”
“嗯,你那手上怎么有血?受伤了?”徐星星说完便要走过去看。
小黑施了个术法将血迹清除,道:“许是刚刚在哪里蹭到了。”
似想起什么,徐星星回身看向祁容礼:“这么多灵兽,你应该不会是让我师傅一只一只搬回去吧?”
祁容礼朝着已侯于他一旁的章龙微微侧目,章龙便取出了一个锦囊大小的袋子,道:“此乾坤袋可存放活物,每只活物还有自己独立的空间,许仙君可把灵兽存于此袋中。”
徐星星点点头接了过来,扔给了小黑。
小黑念动术语,便见那乾坤袋浮于空中,将那些灵兽一只一只地收了进去,收到孔雀时,小黑又揪了一根毛。
“……”
徐星星倒是第一次发现他的爪子这么贱。
她回身指着地上的宁宁,对祁容礼道:“她我也要带走,你可有什么问题?”
祁容礼身形一僵,脸上第一次出现灰败之色,良久,叹了口气,唇边泛起苦笑:“好,一切都听许仙君的。”
徐星星得到允许后,便从小黑手中又接过乾坤袋,准备将宁宁装进去,却被祁容礼抬手拦下:“我可派人将宁宁护送过去,不劳许仙君了。”
徐星星看了眼地上的美艳女子,很是了然。
人到底是当家主母,怎么能跟这些寻常灵兽一般被装进袋子。
但她对祁容礼这人是十分不相信的,于是道:“她身上余毒微清,你别太墨迹,耽误了她的病情我可不负责。”
“自然不会。”祁容礼敛眸,“若不是遇到许仙君,我们夫妻二人现已身在无间了。”
徐星星将乾坤袋收好,又拿过小黑的手仔细瞧了瞧,没看出伤口,便只用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道:“刚刚蹭到的伤都已愈合,你就不能把你脸上的牙印也弄没?”
小黑扬了唇,眉毛轻挑,回道:“若非如此,我怎能听到我的人,我想睡就睡——”
嘴巴又被捂住,徐星星恶狠狠地道:“闭嘴,薅鸟毛去吧!”
后回身,朝着洞中陷入诡异安静的三人道:“你们忙,我跟小黑先走了。”
“等等!”倒是轮到顾诺好奇了,
刚刚还那般悲凉神色,现下竟忽然变为这般无所谓的模样了,他很是想不通,“你……这就走了?”
“不走你请我吃饭?”徐星星锁了眉,一副没好气地神色,“不过我还是希望你能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你怎么能那么叫小黑呢师叔?怎么?别告诉我你还称呼宁宁为‘这鸟’?”
只听“噗嗤”一声,祁容礼没忍住,笑了出来,道:“倒是让许仙君猜对了,便是一个时辰前,他还是称吾妻为——这鸟。”
“我跟你们这些御兽派的人果真聊不来!”顾诺的脸色青白交加,缓了好一阵,冷声道,“别打岔,我是说,你刚刚那架势简直要把我们就地正法一般,现下就这般拍拍屁股走了?”
“我没有只拍拍屁股吧,我还把灵兽都带走了啊。”徐星星又指了指地上昏睡的宁宁,“还有祁楼主的媳妇。”
“哈哈哈……”祁容礼笑了起来,难得如此畅快,“许翼的女儿倒是比他有趣多了。”
顾诺脸更黑了,颇有些咬牙切齿地意味:“你得知这一切罪魁祸首是他,不打算告发他?”
“你呢?”徐星星不答反问,“你打算告发他吗?”
顾诺冷哼一声:“本来都要死了的人,现在又活了,真是给人添麻烦,是觉得我麻烦不够多,不够忙?”
徐星星叹了口气,道:“您自己愁吧,我不想管,别拉着我。”
她刚刚的悲切是真,可待祁容礼问她后的逃避也是真,以至于她的愤怒全消,只剩下了一丝似有似无的恍惚还有一种发现自己太入戏后的清醒。
这是异世,她不生在此世,所以,并不用如此耗费自己的情绪。
逐魔大战她并未经历,祁容礼对她也一直不错。
那她为何要管那么多?
明明顾诺还立在一旁没管,如何也轮不到她去费力。
“对了,倒是有一事。”她看向祁容礼,“既然你没死,便不必派人知会我师傅了。”
以岳百银的脾气,知道这满洞的灵兽受这样的苦,怕是会气吐血。
祁容礼又看了眼章龙,章龙领命后拿出传音符去角落传信去了。
徐星星刚想走,又被唤住了。
这次是祁容礼。
他站起了身,大抵刚恢复,身体还十分虚弱,但脊背仍然笔直,朝着徐星星施了一个大礼。
徐星星立着,受了。
随后拉上小黑,施施然离开了。
*
翌日一早。
徐星星等人便踏上回程,顺便把吴升也带回了。
顾诺和林悦留在了庆州,方知鸣本想留下帮忙,但又听闻魔族异动,便朝着许翼的方位去了。
他们前脚刚踏入昆仑,后脚祁容礼便将宁宁送了过来,他把宁宁送至灵兽山后,便去了过镜峰。
过镜峰是当时宗门合一时创办的,旨在惩戒各宗门不守规矩的修士。
他拒绝了章龙用剑将他送去,亲自一步一步地走了上去。
用时半个月。
对此,徐星星表示:
老一套啊老一套。
倒是心疼得宁宁直掉眼泪。
是的,宁宁回昆仑没几日便醒了。
让徐星星诧异的是,岳百银看到宁宁后并未表现出惊讶,又知晓祁容礼做的事后,也并非她所想的那般愤怒,只沉默着躲进了林子,但她还没来得及前去劝诫一番,老头便自己出来医治宁宁了。
倒是宁宁这身陈年旧毒,让他们花费了好一番功夫。
便是在百兽册出品药丸和岳百银医书的双管齐下,也是用了许久才将其彻底根除。
岳百银很是好奇徐星星的药丸药水,几次三番地问她这是何物,她敷衍不过去,说这是她偶然遇到了一位高人,高人与她相见甚欢,便赠送了几瓶医兽良药。
这般胡绉,岳百银却信以为真,不再追问。
说回祁容礼。
自他上了峰,便一直没有下来,徐星星去打探才知,他受了刑后被锁在了思惩崖。
徐星星特地去探望了一番,他虽身受重伤,但气色倒是很好,见了她便一直询问宁宁的状况。
她回来后便与宁宁夸张地描述了祁容礼所受的伤,忽悠着让她也去看看他。
但宁宁始终不肯。
徐星星一开始时还像个和事佬般,劝说两句,后来便也想开了。
人家两口子的事,她瞎掺和什么啊。
日子便这么不紧不慢的过着。
只是她去思惩崖的频率愈发高了起来。
不为别的,只是因这祁容礼不亏奸商,真是太有心眼子了。
自他被锁进思惩崖,摘星楼过个十天半月便会将寻到的灵兽送到山上来,虽然并不都是百兽册中记载的珍稀物种。
但这躺着不动就有人往家里送经验值的感觉实在太好,所以她怎么也得把祁容礼伺候好了。
因此她一有空闲便往思惩崖上跑,甚至去之前还贴心地拿着她那个记录宁宁日常的小本子。
果然,摘星楼送灵兽送得更欢了一些,连普通的虎豹熊鹿都一股脑儿地送了许多上来。
灵兽山愈发热闹了。
御兽派的修士也都搬了过来,之前离开的修士也慕名回来了一些,甚至还有不少修士要转投御兽派门下,岳百银每日忙得不见人影,但愈发神清气爽,连个人卫生都搞了起来。
啸苒也留在了昆仑。
徐星星听闻九幽冥蛇的居所是北方的极寒之地,便提出送啸苒回家,但被他拒绝了。
他说他不想回去,称那里十分寒冷,连花都没有,还是灵兽山好,这里有山有水还有……她……
然后,听到这话的小黑,差点和他干起架来。
其实小黑自从庆州回来便让她感觉有些不同,他爱笑了,更粘人了,也更让她捉摸不透了。
譬如她每次去找祁容礼,他就要耷拉个脸,像是她欠了他钱。
譬如,啸苒来找她说个话,他便会又讥又嘲,说话带刺,眼神带刀,到最后总得由她再将嚣张跋扈的二人拉开。
再譬如,她只要去碰一只公的灵兽,他就会粘在一旁盯着,因她无意中夸了一只锦凤的羽毛真是漂亮,第二天便有一只秃掉的鸡在她面前悲鸣。
徐星星很头疼。
于是,她忍无可忍地教育了小黑一顿。
当然,是耐心地,温和地,和风细雨地教育。
顺带送了他一只新的金铃,并将他之前带的那只系到了自己的发间。
那夜的小黑十分乖巧,之后的行径也收敛了许多。
但持续时间只有几日。
之后随着灵兽山的事务变多,她愈发忙了起来,便也没再搭理小黑。
大抵也因为近些日子灵兽山的修士变多的缘故,小黑愈发的早出晚归。
甚至有时一连几日都不归。
竟与初来灵兽山时一样。
好在他哪怕不回也会用千里传音告知她一声,她便没有太过担心。
徐星星也曾好奇地在心中探查他方位,却发现被小黑自行屏蔽了。
她不知他到底何时学得这些小术法,一度有些心伤,但又想到现如今的小黑活像个青春期的叛逆少年,大概也到了有自己的小秘密的年岁,便也没再多管。
直到一日啸苒找到她,说他知道白日小黑去了哪里,还提出让徐星星与他一同去寻。
徐星星谴责了他这偷看别人隐私的行为,可没曾想,第二日,啸苒只让别人给她捎带了几句话,便兀自去了。
她实在怕二人再打起来,便也赶紧跟了上去。
幸好,她跟了上去。
第47章 岔路
薄暮冥冥,乌云低压,小黑高坐枝头看着远处正在残食人类的几只魔,修长的手指转动着刚刚不知从哪里折来的短枝,试图压下心头的烦躁。
可并没有太大用处。
许是这段时日吸收了太多魔的缘故,他脑中的思绪杂乱无章,混混沌沌,像被浸在无边黑海,挣脱不得又脱离不出,让他生出一股浓郁的憎恶与嗜血之感。
倒是正常。
毕竟魔生于人的欲望与世间脏污之下,
他这般无止境地吸收,难免会受到些许影响。
但他并未找到自己想要的信息。
逐魔大战后,大部分的高等级魔物被困于万魔窟,所以他寻到的魔不是太弱,便是太小,别说在他们的脑子里找到自己的身影,从他们的记忆来看,有的甚至没参加过逐魔大战。
但好在不是毫无用处。
每次吸收完魔物,他的头脑像是被人拿着棍子生生搅动一般,疼得仿佛要炸裂开来,而每当在这极其痛苦的时候,脑中便会跳出一些让他深感熟悉的画面,
那是他的记忆。
虽然待他细想又是一片空白,但好在总算找到了一丝线头。
他摸了摸脖间的金铃,又想到女子将他之前一直带着铃铛随手系在发间的模样,心脏紧了紧,烦躁中透过一丝清明。
他又看向那些魔物,除却一只中阶的魔,其余皆是一些杂碎。
但昆仑周围的魔物本就稀少,就这么几只也是他寻了两日才发现的。
吸收完这几只,他需赶紧回程,这样大抵在天黑前能到达昆仑。
这般想着,他竟生出了一丝浸满欣愉的急切之感。
*
几只魔物进食完毕后,刚准备离去,便被人挡住了去路。
远处的男子身姿卓然,面容迤逦,他们仅仅遥遥地看了一眼,口水便流了下来,刚刚填满的肚子立时又觉得空了。
这么好看的人,定当很好吃吧。
爱美之人,人皆有之,魔自然亦有之。
但他们更喜欢美人尖叫,哭喊,恐惧。看她们身体被撕破时,那绝望放大的瞳孔,舔舐她们被掏出五脏时,那狰狞破败的面目。
真美啊。
也真好吃啊。
那只中阶魔物已修至寻常人形,他那黑漆漆的眼珠在眼眶中兜了一圈,定在了小黑的身上:“哎呀呀,小美人是迷路了吗?要不要哥哥送你回家啊。”
说罢,那漆黑的舌探了出来,将刚刚凝在唇边的碎肉舔进了嘴里。
又一只魔说话了:“小……美人,我们……可都是……好人,你想去——”
话未说完,这魔物那奇形怪状的头颅直接爆开,肮脏的黑血到处四溅,无差别喷射到周围那几只魔物的身上。
另外几只低阶魔物脸上的惊恐表情还未来得及摆出,头也跟着炸裂开来,那只中介魔物恰好立于血组成的喷泉正中,瞳孔骤缩,浑身剧颤。
这么近的距离,自己竟没察觉到一丝的灵力波动!
周围的几具无头魔尸忽然燃了起来,烧尽后化成丝缕黑气进入那美人的手心。
美人蹙了蹙眉,似在忍耐什么,只须臾,又神色如常,侧目看向了这只中阶魔,朱唇轻启:“小黑,你可识得?”
魔物慌忙跪下,声音都是抖的:“识……识得,识得!不不不……不识得,不识得。”
余光看见美人走了过来,随即他的头被踩在了脚下,埋入土里,美人不耐的声音传来:“到底是识还是不识?”
“是……是魔使让我们寻到此人!我只听说过这个名字,并不知他长什么样子!”
魔物知道若是再有一句说错,那他的头便会如刚才那些魔一般被碾碎成渣。
“魔使?”美人又问,“那他是否与你们说过这小黑到底是何人?”
“魔使说小黑是……是我主,是魔神重降世间的关键!”
脑袋上的脚用了力:“小黑……便是魔神?”
“不……不,不是,他只是一只寻常灵兽,但魔使让我们只要发现他便要及时告知于他,”
“如何告知?”
魔物从怀中掏出一颗石子来,黑却不透,匍匐在地,反手艰难地呈了上去:“……此物可用我之魔血开启,魔使自会察觉,便会传音于我。”
“传音?”
“我这般的下等魔物皆被魔使刻了烙印,可于识海中随意传唤。”
头上的脚放开了,美人道:“现在唤他。”
魔物仓皇地坐起身来,开启魔石,他将美人的话传于魔使后,便又殷勤地跪倒在地:“请美……仙君留我一命,我很有用!之后还能帮您——”
“他如何说?”
“我已将您说的话尽数传给他,魔使道他会于半月后到您说的那个地点见我,到那时,我可帮您——”
“嘭”的一声,头颅轰然炸开,他的眼珠滚落在远方地上,黑血糊了上去,竟不觉疼。
模糊间,魔物的身体和视线一同灼烧起来,连同神思一齐消失殆尽。
*
小黑将最后一只魔物吸收后,捏着眉间缓了一阵。
头痛,剧痛,但竟然慢慢习惯。
都是一些无用的记忆,连带着这只中阶魔物,应是刚到达中阶,还没有纪蝉记忆中的有效信息多。
但他辛苦这两个月来,总算得知了一些有用的消息。
“小黑只是普通灵兽……”
“是魔神重临世间的关键……”
是那魔使故意含糊其辞,还是他真就不是魔神。
不再多想,半个月后,便会都知晓了。
他又摸了一下锁骨间的金铃。
黑稠的浓浆中溢出清澈明净的甘泉。
脚下轻快起来,他刚要离去,却于转身时,瞥见树影下那并不明显的绿色身影。
雷声炸开,电光千里。
他呼吸一滞,浓稠的黑水窸窸窣窣漫过心头。
啸苒。
这绿蛇怎么在此?他又……听到了多少?
大抵因为脑中剧痛,他竟然毫无所觉。
此时的啸苒亦不再掩饰自己,他斜坐枝头,一腿支起,另一腿自然垂落,轻轻晃动,长发辫成一缕,松垮地耷在肩膀,发尾处还插着一朵粉花。
他一手支着下巴,略窄的桃花眼含着笑意,甚是愉悦,看向小黑:“哟,真巧。”
巧?
小黑绷紧了下颌。
扯了扯嘴角,却发现笑不出来。
啸苒跃了下来,朝他身后看了一眼,然后夸张地用手扇着脸颊:“你在干嘛呢小黑?这腥臭味儿,可真难闻。”
“你说,我在干嘛?”他的身形紧绷,说出的话语竟有些晦涩。
你怎么在此?你在此?那……星星在哪?
可他并未察觉到星星的气息,便稍稍地安下了心。
“猜不出来。”
啸苒嘻嘻笑着,却也沉了眸,“只是少不了跟魔物相关了。”
“你跟踪我?”小黑挑眉问道,一字一句压抑席卷着无尽的杀意。
“也不算跟踪,”
啸苒叹了口气,状似无意,“是你身上的魔气太大,若想让我注意不到,也未免太难为我些。”
小黑一怔:“魔气?”
每次吸收完魔物,他皆会认真清理,祸斗的鼻子极其灵敏,他都闻不到,这蛇怎么会知晓?
“对啊,这祸斗之身不是你的吧。”
啸苒语气随意得好似在说今天的天气不太好,“早在见你时我就闻出了,和星星一样。”
这话与他想象得十分不同,竟让他一时之间觉得难以理解起来,竟不知从哪处开始问起,只挑了最在意的地方问了出来:
“和……星星一样?”
“星星比你还要复杂一些,她的魂魄不似此世之人,怎么?你身为她的本命灵兽竟不知晓?”
啸苒惊讶一瞬,捂住了嘴巴,“我说漏嘴了?你可不要告诉别人,这是我和星星的秘密。”
“你和星星的……秘密?”
小黑一字一句地重复道,指甲又深深地嵌入手心,他漆眸轻抬,喉中似有血腥之气,
“她告诉你的?”
“对啊,她只告诉了我一人。”啸苒笑
得狡黠,得意地用手指卷了下发尾——这是他每每说谎时才会做的动作。
但此时的小黑却好似丝毫不察,无光的眸子像在看着一个死人。
“不说星星,先说你,”
啸苒忽略他眸中的杀意,用发尾点了一下小黑,“真是稀奇,第一次见魔的魂魄进到灵兽体内里的。”
小黑只是看着他,并未说话。
啸苒还在滔滔不绝:“起初我还不太确定,但最近你魂魄上的魔气越来越大了,怪不得,你竟然吃魔。”
吃,并不准确,却也差不多。
“九幽冥蛇,有塑魂之能。”小黑突然道。
所以啸苒才能闻到魂魄上的气味,道出这件本该只要他不说,便永远不会有人知晓的事。
啸苒笑了,一脸自豪:“对,每个人的魂魄都有其独特的气味,我的鼻子又当属我们族中之最,自然什么魂魄的秘密也瞒不过我,我厉害吧?”
见小黑并未应声,他不再多说,直入主题。
“你也不想星星知道吧?如今世人对魔多么讳莫如深你也知晓的吧?”
啸苒眯了眯眸子,“那我们做个交易如何?”
小黑的黑眸阴沉地宛若伺机而动的鬼,他头疼至极,眼前明暗有些模糊,却还是笑了出来:“什么交易?洗耳恭听。”
“与其星星知道真相后嫌恶于你,倒不如你和星星自行解契,”
啸苒一副出主意的模样,“恰好我想做星星的本命灵兽,你只要主动去和星星解契,我便会对此事守口如瓶,如何?”
解契?
哈哈哈
猜到了。
小黑的脑子疼得似有无数虫子在啃食一般,隐于袖中的手已无一块好肉,他口中的血腥味越来越浓,被他咬破的舌尖徐徐流出鲜血,又被他咽了下去。
死静的眸中蜷着巨兽,他笑了,如罂粟般祸人:
“这世上,还有一种法子能让人守口如瓶,你可知是什么?”
*
徐星星隔了老远便看见这片山林在剧烈的震动。
她心道不好,紧忙加快了速度。
可还是晚了。
她看见远处的小黑擒着啸苒的脖子,将他高高地举过头顶。
她看见啸苒浑身血污,宛若一条破布。
她刚欲开口,忽见啸苒身上霎时燃起红火,那红火迅速将他周身裹住,连带着发间那朵开得正艳的粉花。
她胸口中宛若结了一块冰坨,汹涌惧意在心间澎湃。
小黑竟起了杀心!
她高喊了一声:“住手!”
紧跟着施法将火扑灭,飞身向前想要阻止时,却见小黑恍若没有听见她的声音一般,一手利落地掰开啸苒下巴,另一只手直接伸进他的口中,薅出了一块长肉来。
舌头。
他拔了啸苒的舌头。
她的脑子嗡嗡作响,身上寒意骤起。
术法念出,将小黑凝结成冰,紧接着又抬起一掌将其击退,她才将啸苒从小黑的手中夺了出来。
看着手中的啸苒,她完全不知该如何碰他,惊惧与冷意侵占全身,眸中涌出泪水。
清早他刚刚摘得那一大捧不知名的粉花,还放在床头的花瓶之中。
昨日那嘚瑟傲娇的面容还印在她的脑海。
而现在仅不到一日不见,他便成了现下这般破败模样。
浑身焦肉,头发尽无,衣衫全破,口中不断地涌出鲜血来,身上数个拳头大的窟窿,竟比之前在血池那次还惨。
她的眼泪止不住地流。
若是旁人,她还能杀了泄愤,而如今,做出这事的是她的灵兽,是她自认为已算了解的亲近之人。
她一股脑儿的将百兽册中的东西都兑换了出来,给啸苒喂了下去。
然后颤声道:“变回蛇,啸苒,变回蛇……”
她将变成细小一条蛇的啸苒放在手心,又小心翼翼地将那同样变小的尖细舌头收了起来。
不愿看那已然挣脱束缚的人一眼,便准备御剑回去。
小黑听到了女子喊的住手,知晓已无法在她眼前将这蛇杀死。
便直接将他的舌拔出。
他不后悔,但现下看见她那徐徐流出的泪水,还是慌了。
不至于的。
他拔了那凤的毛,她都没有骂他。
不至于的。
她说过他是她的亲近之人。
她说过她只相信他。
不至于的。
脖间的金铃在他恍惚时落下来了,飞到了女子手里,她发间那只金铃飞了下来又重新系在他的颈上。
他未拒绝。
但看着她手中那新做的铃铛,到底没有忍住,开口问道:“为何拿走?”
不是给我了吗?
为何要收回?
女子没有说话,只将那铃铛握在手中,再张开时,她那手心只余一些金尘了。
骤风乍起,将那金色碎尘吹散卷走,仿若将他的心也吹裂开来,竟觉那碾碎之感都要疼过他的头部,他眼前发红,嗓子梗阻,艰难开口道:“为何……”
女子自始至终未看他一眼,声音亦被风带走:“不想送了。”
心间蓦然腾起的怒意和残虐,被女子拭泪的动作打断。
他有些无措,喃喃道:“星星……”
“滚。”
女子扔下一字,飞身而去。
第48章 喜欢
徐星星将啸苒安顿好后,已是深夜。
她看着全身上下没一处好肉的啸苒,心脏揪痛得厉害,揉了揉有些肿的眼泡,对已经忙了一天,眼下甚是疲累的岳百银道:“师傅,我自己守着便可,你去歇着吧。”
岳百银锤了锤肩膀,呼出一口浊气,一脸痛惜:“小黑这手下得也忒狠了,啸苒身上这些伤倒是有复原的迹象,只是这舌……哎,怕是难以恢复了。”
“我会想办法的。”
百兽册有可恢复残缺的良药,只是价格十分昂贵,徐星星有些丧气,道:“只是,师傅,这事还请你……”
“我不会告诉别人,”岳百银难得严肃,“这地方是我在林中的住所,旁人不知晓,你在此安心呆着便可,此事定不会有第三个人知晓。”
“谢谢师傅。”徐星星想笑一下以示感激,扯了扯嘴角发现笑不出来,随即作罢。
岳百银给自己倒了杯茶,递到嘴边又放下:“星儿,有些话虽不中听,但我还是要说,小黑刚到灵兽山那阵,我就觉得这祸斗犬邪气得很,后来看他倒也算听你的话,以为自己看错了,哎,可如今……”
徐星星只听着这话又想落泪了。
她真的完全想不明白小黑为何会如此做,虽说这俩人平时就互相看不顺眼,但是为何就会下如此重手?
她告知过他,甚至像对孩子一般细心教导过他,只是现在看来,她的那所谓教育,屁用也没有罢了。
“别哭别哭,哎,”岳百银无措一阵,坐到一旁的凳子上,“我知你不舍得,但你最好还是认真考虑一下,小黑……留不得了,你如今是合体之境,且晋升修为全不靠他,与他解开兽契时,我再教你些古籍之法,可减少元气损耗,再用个五六年就养回来了。”
徐星星擦干眼泪,沉默地听着,好似在思考此事的可行性。
“若以后他铸成大错,昆仑必会出手斩杀,到那时,若他身死,你这身修为会直接减半,对你的身体损伤亦会极大。”岳百银边说边看她的神色,说罢沉默一阵,似在等她做出反应。
而她并未出声。
岳百银将茶水饮尽后,把杯子重重地放在桌上,摇了摇头,站起身,道:“其中利害你必定知晓,该说的我都说了,睡觉去了。”
“好。”徐星星仍是那副呆滞模样,并未抬头,只道,“师傅慢走。”
岳百银又看了她一眼,无奈地叹了口气,推门离开了。
烛火轻晃,外面雨声渐停,徐星星看着床上的啸苒思绪纷乱。
她觉得渴了,转头看向茶杯,又发起了呆。
忽而,窗外似有
细微响动,她心尖一颤,闭了闭眼,选择忽视。
又过了许久,周遭静谧,只余细弱的风声和树叶间砸落的水珠声响。
她凝神静听,连呼吸声也无,仿佛刚刚的响动只是她的幻觉。
她在心中查看了一下小黑的位置,果然,还是被屏蔽。
她又发了会呆,倒了一杯茶喝了下去。
摁着太阳穴坐在床边,又查看一番啸苒的伤势,那些焦肉脱落,已长出了新肉,身上的血洞已然慢慢愈合,百兽册出品仍然强势。
但愈合速度比上次慢了些许,大抵是因为产生了抗药性?
她带回的舌在路上便已湮灭成灰,哪怕岳百银说她真的带回来也没什么用处,但她看到那痉挛扭动的血肉,忽地烧灼成灰的样子,还是觉得心间有什么散开了,变得空空荡荡没有着落。
又喝了杯茶,却发现水壶空了。
她本可用术法烧水,可现下却不想了。
于是便起身拿着茶壶去往另一间木屋盛水。
这处木屋是岳百银在山中为医治灵兽准备的住所,一厅一屋一厨卫,很是讲究。
并且还十分整洁,其实岳百银只是个人卫生堪忧,其余倒是算得上干净利落,尤其涉及到医治灵兽之所,为防灵兽伤口感染,他总是打扫得特别勤快。
山中有温泉,岳百银挖了渠道将温泉水引到院中,一大一小两个小池,徐星星蹲下身子从小池中灌了些水,又仰头看向天空。
刚刚她返回时,大雨瞬间落下,恍若天塌地陷,连前路都看不清了,现下雨过天晴,天际绽出星点光亮,才让她一直闷堵的心稍稍轻快些许。
到底不是没有希望,只要她再找到一百多只灵兽,啸苒的嗓子便会有好的可能。
可便是他的嗓子会好,他便真就还如从前吗?
明明是那样臭美的一个人,如今却面目全非。
明明是如此健谈的一个人,现下却嗓音全废。
明明是那样活泼的一个人,此刻正在房中昏迷不醒,神智不清。
而这一切的一切,皆是她的本命灵兽一手铸成,是那只她以为可以全然相信,便将那锁兽链摘下的祸斗。
她不该摘下的。
眼睛有些酸。
她便欲起身进屋,大抵蹲得太久,再加上今日太过繁忙,竟然脑子一时供血不足,头短暂地晕了一下,脚下微微踉跄时,有人霎时扶住她小臂。
她身形一颤,忙将胳膊抽了出来。
眼睛还是晕的,她站在原地扶额稍缓了下,不看那立在身前的人影,转头直接往屋里去。
刚走两步,又被扣住了手腕。
身后没有声音,呼吸和心跳她便是五感全开亦听不到,若不是扣着自己的手心微微湿热,她都要以为现位于她身后的是哪方来的厉鬼了。
她倒不知,如今小黑隐蔽自己的能力这般卓越了。
她没有说话,试着挣脱,却发现那手扣得极紧,她竟挣不开。
她闭了闭眼,压下自己心头的怒气,冷然道:“放手。”
身后之人呼吸乱了一瞬,却并未说话,亦没有动作。
徐星星锁了眉,将茶壶一扔,去掰那只扣在自己手腕的手,却在碰到的那刻,僵了身子。
怪不得她会觉得湿热,原是这手已尽是碎裂的伤口,她尽是稍稍一触,便碰到了血液附着的骨。
怎么会这样?啸苒做的?
所以他才会起了杀心?
可……
小黑拔出啸苒舌头的那幕又跳出她的脑海,她喉咙哽了,不论恩怨是何,毕竟一同相处了那么久,应当如何也不至于那般残忍吧。
她把手放下,声音也稍低了下来:“小黑,放手。”
没放,甚至又紧了些。
“为何?”小黑的声音微微喑哑,细听好似有一丝颤意。
徐星星只觉得很是头疼。
为何?什么为何?我还想问你为何!为何要杀了啸苒,为何要拔了啸苒舌头,甚至将那舌头焚烧成灰,是怕他说出什么秘密,还只是单纯的报复?
可现下她一个字也不想说,只是道:“放开,我不想跟你说话。”
顿了顿,又道:“也不想看见你。”
小黑身形一僵,呼吸停滞了一瞬,连带着心跳也乱了起来,好似屏蔽也忘了,但那手就是执拗得不肯松开,许久,他低低地声音在身后响起:
“你,不要我了么?”
徐星星没有说话。
刚刚她真的思考此事来着,可总是跨不过他曾救过她这道坎。
若是好聚好散,那也需他俩冷静下来后再商讨此事,总不能是现在的心境。
她需要时间平静。
可身后这位偏偏不给她时间,似看她沉默太久,呼吸急促起来,另一只手伸到她身旁另一侧张开,只听他又道:“为何弄碎?”
金色的石子在他那已成白骨的手心静静掷着,周身附着新血,这画面诡异又华贵。
徐星星盯着他手心那坨东西良久,才辨别出这是什么。
金玲。
是她用灵力碎成粉末的那只。
她这才察觉到身后传来的潮湿气息。
他这是冒着雨,一粒一粒地找了回来?
她心尖一软,眼眶又热了。
她那么直接地彻底地弄坏,又怎会真的不心疼呢?
那是她亲自设计的样图,又花了一月有余画的画稿,上面刻着一只在云中飞翔的精致小狗,小狗背上驮着一个长着人脸的星星。
她还在缝隙处,悄咪咪地刻上了她和小黑名字的汉语拼音。
xinghei
中间还刻了一个小小的心形。
哈哈哈……
说起来都有些害臊。
她想,她应是喜欢他的。
毕竟他长得那么好看,又那样完美,还对自己那么好,甚至愿意在天雷之下舍生救她……
当然,她并未设想更多,亦不强求所有感情都必须有结果。
哪怕她必定会回到现世,哪怕她到最后离开时都未捅破那层窗户纸,她亦珍惜这段感情。
毕竟是第一次这么喜欢一个人。
可现在,她就该因为这点私情而心软么?
啸苒又有什么错?
他只是因为她救了他,便对自己有些依赖罢了。
他心地善良,勇敢洒脱,在那绝境之中,还放了蓉君,受尽了那般苦楚,仍然热爱生活。
他不该被如此对待。
这般对待他的人亦不该被轻易原谅。
徐星星想到屋中还昏睡着的啸苒,心下冷硬起来,淡淡地道:“我说了不想送了,与其一直问我为何弄碎,不如问问自己,你配吗?”
你配吗?
你配吗?
这三个字在小黑耳边无限回荡,充斥在他脑中每个角落,以至于让他的心脏乃至肺腑都有了强烈撕扯感。
他配吗?
仅仅因为伤了一条只与她相处两三个月的蛇,他便不配了?
什么最亲近之人,什么最信任之人,都是假话?都不作数了吗?
他眼眶充血,心肺生疼,直接一把扯过她,将她抵到了一旁的树干上,他死死盯着着她的眉眼,企图看到一丝谎言迹象,却失败了。
她那以往只要看向自己便会含笑的眼眸,此刻尽是厌恶之意,她亦直视着他,说出的话宛若尖刀利刃:“你发什么狗疯?怎么?连我的舌头你也要拔了吗?”
连我的舌头也要拔了吗?
我的舌头。
小黑的脑子嗡嗡作响,快要炸开,视线下意识地看向女子的唇间。
徐星星察觉到他的视线,看他阴鸷的仿佛要将她就地正法的眼神,怒火愈发上头,骂道:“看你爹的看,看我跟啸苒的舌头是不是长得一样?他话多我也话多,他嘴毒我也嘴毒,我俩舌头一个品种,来,拔!”
她张开嘴,怒视着他,而小黑那阴沉的眸光便正正地落在她的唇上,未动。
她感觉他定是快要气炸了,呼吸又深又急,心脏跳得极快,墨黑的瞳仁微微颤动,手极其用力,此刻被他擒着的手臂已然生疼,她仍强忍
着没有示弱。
“不拔的话就赶紧滚,我现在看见你就恶——”
下颌被一手扣住,眼前的脸霎时放大,炙热的舌紧跟着探入她的口中,
然后,她便一个字都说不出了。
第49章 心累
徐星星完全不知作何动作,她手僵,脸僵身子僵,连嘴巴都是木的。
她的身体被挤压在男人和树干中间,整个人贴着他的身子,头被迫仰到极致,任人索取。
不像亲吻,像在撕咬,她的嘴疼,舌头疼,连带着牙根都是疼的,口中尽是血腥气,甚至将舌收回都做不到。
她试图反抗,使劲挣扎,却更加触怒了他,他一只手臂将她搂得极紧,另一只手钳制住自己的两只手腕,困于身后,更加用力地吸吮着她的舌。
她不知他的力气这般大,竟让她丝毫逃脱不得,甚至连分出动用术法的心思都做不到。
他警觉之至,每每察觉到她分神,便会用疼痛将她拉回。
她亦咬他的唇,报复性得用了很大的力,可他恍若不觉,甚至唇角流出鲜血也没有停下,只是用他的本能,用最原始的动作刺激着她的唇瓣,舌头乃至整个口腔。
好疼。
舌头好疼。
嘴巴好疼。
真他妈的是狗啊。
能不能轻点亲啊。
她的眼前变得模糊,不知是委屈的泪还是生理性的泪水,充盈眼眶后顺着自己的脸颊没入发间,她不自觉发出呜咽的声音,却让男子的动作愈发激烈。
她不敢动了。
她在这炙热的胸膛和冷硬的树干之间,察觉到了另一个异常的玩意。
她真怕了。
妈的,早知道不骂他了。
这她初吻啊……
这什么血腥又惨痛的记忆啊。
不知过了多久,等到徐星星都快要感觉不到嘴巴和舌头的存在时,他终于放过了她。
他将她紧紧地扣在怀里,把脸埋在她的脖颈处,深深地喘息落在她的皮肤上,一副餍足姿态,而她只顾微仰着脑袋,狂吸这许久不见的新鲜空气。
真是日了狗了。
他娘的发情期?不该啊,她又不是祸斗。
不是一个品种的,亲什么亲。
许是见她不再挣扎,小黑总算将她的双手放了开来。
然后她迅速地抓住机会,将小黑直接推离了她的身边——
并未成功。
他将她搂得更紧,紧得都要喘不过气。
徐星星在这微微的窒息中,更加怒了。
她一手抓住他的马尾使劲向后扯动,一边使劲咬上自己能够得到的地方。
脖子。
她真的用了很大力气,血液流出都未泄力,可他还是这般抱着她,双臂未松开分毫,甚至稍稍侧了头,方便让她啃咬。
她的心没来由得被戳了一下,松开口时,不自觉地轻轻舔了一下又涌出血液的伤口。
小黑身形重重一颤,那双紧扣的手总算有了空隙,她瞅准时机,身子一矮,钻了出去。
一个术法将小黑的双腿冻在原地,自己瞬移到距离他五米开外的地方。
她用手蹭了蹭唇边的血,又恶狠狠地吐了几口唾沫,道:“你走吧,短期内不要再让我看见你了。”
很好,嗓子都亲哑了。
脚下的冰根本困不住他,他转身靠在树干上,伸出大拇指蹭了蹭唇,语气中添了几分快意,道:“若我不呢?”
便是这几分快意,让徐星星又极度憎恶起来,她怒极反笑:“小黑,我仿佛不认识你了。或者说,我一直都未认识过你,
“是吗?”
小黑一怔,眉目变得狰狞:“那蛇与你说了什么?”
“说?”她心间觉得悲凉之极,“你是失忆了还是傻逼了?他如今还能说?”
“他可用写,若你将他收做灵兽,他亦可传音于你。”说到这里,他的黑眸之中已尽是疯意,暴露于外的大拇指用力地剐蹭着手上的碎肉与白骨,细听还有微微尖锐的声响,
“你将他收作灵兽了对不对?!”
徐星星看着他的手,只觉得头皮发麻,浑身发冷。
原是他自己划的……
这是多恨自己,才会将手扣成这样。
她以前怎么没发现他有这么强烈的自残倾向啊……
不对,有一次。
在玄城,他随意地拿着刀往自己手上划得那一次。
时间太久,她都有些忘记了。
忘记了刚认识他时,他便烧毁了御兽派一半的房屋。
忘记了初见时他对自己那汹涌的杀意。
甚至看惯了他自如洒脱的少年模样,便真的以为他只是一个稍微有些叛逆的少年。
不能再激怒他了。
徐星星稍稍冷静下来,但语气仍不太好:
“我并未将他收做灵兽,他从回来便一直昏迷,如何写给我?倒是你,你杀他不成又拔了他的舌,到底是想隐瞒什么?”
小黑眸中探出的妖兽收回了残忍嗜血的爪牙,他低垂了眸子,愉悦地笑了一声,低低地道:“没有呀,那很好。”
徐星星完全不知道他说的这个很好指的是哪个部分。
是没将啸苒收作灵兽?还是啸苒昏迷着没来得及告诉她那件让小黑在意的事,但总归是十分的答非所问。
所以现下,他是一点也不在意自己知道了他有事瞒着她?
于是,她蹙眉又问:“你有事瞒着我?竟然严重到让你不惜拔了啸苒的舌?小黑,我以为我们之间是没有秘密的。”
小黑的眸子猛然睁开,紧紧地盯着她,刚要瞬移而来,便被她眼疾手快地冻住了腿。
“就在那里说就可以,你要是再近我就跑了!再让你找到我就跟你姓!”徐星星又往后退了三米,怒道。
小黑身形一僵,眸中是丝毫不加掩饰的慌乱,他竟少见地示了弱:“我不动了,你不要走。”
要问吗?刚刚都快要呼之欲出了。
说起秘密。
她可是有个比自己藏得还要深的秘密。
‘星星比你要复杂一些,她不似此世之人。’
不似此世之人。
这点啸苒不似说谎,这蠢蛇很是好懂,说这话时还算认真,没有摆出那副欠揍找死模样。
若不是此世,那是哪里?
是他从未去过的地方?
是不是他如何也触及不到的地方?
若她跑了,他是否真的再也找不到她了?
他只有在刚刚那般将她锢在怀中时,才能安心地问出口。
如今她距离太远,让他心中的惧怕层层加深,他竟如何也不敢问了。
“我不动了。”他又喃喃了一句。
……
哈哈哈……
fine,答非所问again。
徐星星第一次觉得跟小黑沟通竟是这么让人耗费心力的事。
她真的累了。
瞒着便瞒着,不知便不知,无所谓,她现在只想找个安静的环境待着,不想在这里跟他纠缠了。
“你走吧小黑,我有些累,想休息了。”
怕小黑死皮赖脸就是不走,她叹了口气,补充道:“我们冷静几日吧,这段时间就不要再见了。”
小黑看着她,道:“几日?”
“……”
一般说出这话的意思就是,咱们永远不要见了,绝交,赶紧滚吧。
没曾想后边还能跟上这么个问题。
说个短的时间,她缓不过来,说个长的时间,又怕他撒狗疯。
斟酌几秒,她道:“等啸苒痊愈吧。”
“等他恢复意识?”小黑问道。
她深觉今夜的小黑像个智障,是发情期脑子短路,智商和人间二哈追齐了吗?
或者说,他根本就在无理取闹。
她的怒意又泛了上来。
她因为啸苒的事又心疼又自责,而这疯狗却完全一副不在意的神色,甚至都不觉得自己做错。
她看向了他,一字一句地解释:“等他恢复,指的是,等他能蹦能跳,能吃能笑,还能,正常说话。”
“在此之前,我们不要见了。”
小黑的面容突然凝固,她实在害怕刚刚那一幕再次发生,于是又赶紧找补,企图唤醒他的良知:“小黑,我是在意你的,也是想见你的,可是我现在没有办法再如从前那般面对你了,我需要时间,你不能逼我,你越逼我,我越难过,越想逃离。”
“既然想见我,为何赶我走?我不逼你,亦给你时间,但你不许赶我走。”小黑
据理力争。
她想表达的是这个吗?
还能这么理解的吗?
啊??
小黑现在只抓他想听的关键词样子,真的让她一次次想要破口大骂。
但她忍住了。
啸苒在里边躺着,她不能在外边被人给睡了。
光是想想,她都想去自杀。
当然,亲也不行。
“你犯了错,小黑,这是你的错。而我作为你的主人,正试图为你弥补过错,你没有悔过之心,但不能当做什么也没有发生。”她拿出了哄胚胎的技术,试图跟一只哈士奇讲道理。
而哈士奇显然没有正常的人类脑回路,他反问道:“那为何我之前犯错,你并未弥补?也并未将我推开?”
“我并未弥补?”徐星星气笑了,“您老指的是哪位?是被您拔了毛的凤?还是那被您差点淹死的猫?是被你剪了尾巴的马,还是那角差点断掉的牛?”
她学名都顾不上叫了,只大概根据形状称呼那些灵兽。
“你知道我给别人鞠了多少躬,道了多少歉?又赔了多少药?我以为有的话有的事不必细说,我以为你只是调皮不至于善恶不分,”徐星星说到这里,干笑两声,
“我以为,都是我以为。我以为我可聪明了,但是你用行动告诉我,我是个傻逼。”
不能骂他,骂自己总行了吧。
并且她也是真的傻逼,以为一味地护他就是对他好了,以为送个金铃,他就懂她的掏心掏肺了。
呵呵,现实告诉我们,熊孩子不是这么教育的。
事情其实没这么严重,她夸张了,她故意的,她就是要发泄,看这疯狗能不能生出哪怕一丝一毫的愧疚之心。
“所以,算我求你了,你能不能离我远点,我现在只要看见你就会想起啸苒那一身焦肉,还有你把啸苒舌头拔出来的画面,我害怕,真的,如果你非逼我的话,我受不了,会崩溃,会想死。你也不想逼死我吧,毕竟咱俩性命相连。”
小黑沉默了,看着她的眸又染上了慌,这是好事。
至少看起来不疯了。
良久,他道:“若我,想见你呢?”
徐星星也沉默了,喜欢的人跟自己说这般的话,还吻了自己。
忽略那个吻中掺杂的疼和血腥。
她本应是高兴激动的。
可眼下她心中只有无奈。
“那你就帮我多找些灵兽,好让啸苒早些恢复吧。”
第50章 烧灼
让啸苒恢复?
他怎会做这般作茧自缚之事?
啸苒如今定然恨极了他,没早些将其杀死已是小黑极悔之事,还要助他恢复?
但他敛眸将阴鸷收入眼底,只低声问道:“可离了你识海中的册子,我怎能轻易寻到?”
他笨拙地为自己搜寻着接近她的理由。
寻兽可以,但不可将他推至千里。
徐星星以为自己这番情真意切的演讲起了作用,心中烦躁略降,温声开口道:“你鼻子那么灵,总有法子的吧。”
小黑低垂眸子,并未应声。
她看他好不容易温顺些,便再接再厉:“幸而百兽册中有可重生血骨的药,此事还可挽回,我们这段时日就多寻到些灵兽,那啸苒就可恢复如初了,到那时,我们定还能再如从前那般——”
话语未落,小黑的袖中又响起指尖磨骨的声音,他轻抬的眸中裹挟着丝缕戾气,打断她:“那此事若无法挽回,你便要永不见我么?”
“嗯?”徐星星没有想到他会这么问,微微一怔。
小黑直起了身子,刚刚那副松散模样消散无踪,他紧盯着她,逼问道:“若你没有那册子,没有那药,啸苒他真因我成了哑巴,你便会永远怪罪于我,此生再也不复从前么?”
“……”
心头躁意立时泛起,徐星星第一次体会到被人气得头疼是什么感觉。
便是现世那个不负责任的渣爹也没让她这么怒火上头过。
她以为那是一句普通的宽慰教导之言,二人应该就此说开,然后相安无事地分道扬镳。
她还是斟酌几番才说出口的,可即便如此,却还是不知哪个字眼踩到了小黑的痛点。
对不起,她成不了苏培盛。
别说伴虎了,她伴只狗都费劲。
不过,他的痛点是不是也太好踩了?
徐星星有种玩踩地雷的即视感。
且是一个不留神便会五雷轰顶的高难度。
她应该怎么答?
怎么会,你对我这么重要,我怎么可能不见你?
肯定不会啊,你在想什么呢搞笑。
她精准地知晓每一句能将小黑哄开心的话,可现下看着他那隐隐绽着红光,阴鸷之极的眸子,徐星星一句也不想说。
赶紧好好哄吧,早哄好让他早滚蛋,方式方法都是扯淡,结果才最重要,三更半夜,啸苒还在里面昏睡,没必要起冲突的。
理性这么告诉她。
而她的感性却扯着她脑中的神经,悲切地道:
不该是这样。
……
是啊,不该是这样的。
不能这样的。
于是,她定了眸,坦荡地迎上了他,认真道:
“是。”
小黑那紧绷的神情登时破裂,眸中一瞬闪过诸多心绪,最后归于愤恨,他的身形微微发颤,周身戾气暴增,盯着她的眸子已是血红,在深夜之中,宛若从地狱爬出的厉鬼。
便是徐星星已经做好他会发狂的准备,却还是有些吓到了。
但她还是看着他,一字一句地把话说完:“我无法与一个杀害我朋友的人作伴,
“哪怕那个人是你。”
红火霎时间爆燃,以小黑为圆心光速向外延开。
徐星星早有准备,飞身到屋顶之上,打开结界,罩住房屋。
只是这院子可惜了。
红火蔓延之处,一切皆为焦土。灌木荆棘成了嘶吼的兽,高耸的树成了咆哮的妖。
目光所及皆是血染之色,耳中所闻皆为风火之鸣。
小黑腾空而起,火光在周遭杀气腾腾,如岩浆中的妖鬼一般张牙舞爪,而他悬于中央,恍若驱使万鬼的王。
他那黑色的发带被红火灼开,一头黑丝随着火气飘散,竟如初见模样。
他停在空中,与她遥相对立,面容宛若鬼魅:“星星,你竟这般护着他。”
徐星星看着这宛若炼狱的地界,焮天烁地的红火在转瞬之间已蔓延至十里之外,其中的灵兽四散奔逃,逃不了的便在这火中悲鸣哀嚎。
那声音凄厉得让她的心尖直发颤。
这冲天火势如今必定已被整个昆仑收在眼底。
而她在一个时辰前还妄想将他伤了啸苒的事瞒下。
真是可笑啊。
她一遍遍地耐心劝诫全然对牛弹琴,为其打算的一切亦付之东流。
而他还像个傻逼一样问她,竟这般护着啸苒?
她心中委屈乍起,愤怒叠加,热血直往头顶冲。
算了。
算他爹的了!
滚他妈的吧!这个教育家谁爱当谁当,反正她是不当了!
“是!”
徐星星直视他,也疯了:“哈哈!很难理解吗?啸苒他善良又耐心,长得好看还有分寸,谁像你一般整日又别扭又阴暗,这也不许那也不行,明明是你做错了事,天天让我给你擦屁股!”
她口中不停,眼眸却愈发无神:“我好心教导你,全他妈白费劲,你要是
像啸苒一样,我做梦都得乐出来,可你是吗?你不是!不仅不是还要伤他害他,你这什么小人心理?求求你做个人吧!”
她说的话很难听,她知道,因为小黑都将自己的唇咬出了血,他双眸欲裂地看着她,脸上的神情是她从未见过的碎裂。
可她骂爽了,她太憋屈了。
都他妈别活了!都死吧!
“小黑,今天我把话就撂这了!我就是要护着啸苒!并且会永远护着他!你若是真想杀他,便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吧!”
“对,杀了我你也得死,杀不爽是不是?那咱们现在解了兽契怎么样?好方便您老大开杀戒啊。”
小黑的双眸愈发赤红,口中溢出的鲜血愈来愈多。
红火绕在他的周身,将他不稳的身形拖住,他捂住心口,浑身颤得厉害。
红火已然覆盖了一座山头,且烧灼得更为热烈。
这样下去,昆仑定会来人。
到时小黑定然自身难保。
她念下术语,乌云瞬间覆上灵兽山,大雪刚要落下之时,却被小黑挥手湮灭。
他又扯出了一个笑,艳而疯:“灭什么火?不是要一起死吗?一起死吧,星星。”
红火又窜高数丈,将她与他裹在中间。
她试图去降火,却效果甚微。
而她此时才发现,便是她合体之境,却也打不过如今的小黑。
怪不得啸苒这么只上等灵兽却被他碾压得毫无还手之力。
他何时变得这么强的?
况且这火中流露的魔气都要浓于灵气。
她心中一慌,有些悔了。
若说妖兽她还可将他极力护下,但若让昆仑知晓小黑那魔的过去,他定无生还可能。
而她现在已经听到,昆仑各处已有稀疏动静。
她看向小黑已无丝毫理智的眸子,心中愈发慌乱,其实她在火中并无太多灼热感觉,倒是小黑身上鲜血直流像在透支自己的命。
只有赌一把了。
她凝出冰刃,猛然一下刺入了自己的肩膀,疼痛袭来,让她差点儿泣出了声。
妈的……
她到底为什么要受这鸟罪。
小黑的面容蓦地一僵,那赤红的双眸立时暗了下来。
他要瞬移而来时,又被她冻住了身形。
徐星星疼得直冒冷汗,却还是咬牙将那冰刃拔了出来:“我不想被烧死,太丑了,我还是自杀吧。”
说着又要往自己身上刺去,刀刃划破血肉的声音传来,疼痛却未来袭。
只见冰刃已将小黑的手心刺穿,而小黑只是凝神看她,眸中尽是无措。
他那白骨指节极快的生出血肉,顺着劲,又让冰刃往他手心没了两寸,完好的手指终是覆上了她的手背。
徐星星不懂他为何总会在碰她时,刻意将那满是碎肉白骨的手复原,如刚刚吻她时一般。
她的心难受至极,泪水终是流了出来,但她还是恶狠狠地道:“怎么?不想让我死了吗?那你就赶紧滚吧,滚开我的视线,滚得越远越好……不要再让我见到你了。”
冰刃在小黑的手心消散,他终于将她的手握在手心,黑色的指甲全部收回,又变成了人类的玉色。
他将她的手攒得很紧,似想拉她入怀,却看她这身上的血污,到底没有动作。
他学着徐星星的样子为她输送灵力,却收效甚微,他看着女子面容愈发惨白,慌乱至极,连呼吸都在牵扯着心痛,发出的声音异常喑哑:“疼吗?是我错了,我不该逼你,不要伤自己,伤我,伤我便好。”
徐星星心中酸涩得厉害,没有将手抽出,只道:“滚不滚?不滚我有各种法子自杀。”
看他没有动作,她另一只手又作势要凝冰刃,小黑忙将她的这只手握住,低声道:
“我走,星星,我走。”
*
小黑走后刚一盏茶的时间,昆仑便来了人。
徐星星已释法将魔气弄散,又掩住了自己的伤口。
在他们质问时,只道自己为了学习运用本命灵兽的术法,没曾想太不熟练,便烧了大片山林。
带头的是秦风的师傅,薛老,薛正舟。
此人是许翼的升级版,一整个的迂腐死板。
但为人还算良善。
天赋不高,但极其刻苦,因开悟晚,五十余岁才筑基,如今七百余岁,也才过了炼虚。
修士自元婴后,自身年岁样貌可随心变换,但他却并不在意此事,一直都是白发苍苍的模样,
是这昆仑中少见的老人姿态。
因此,哪怕年长于他的人,也会尊称他一声薛老。
但逐魔大战后,像他这般年长之人,只剩下了零星数十人,他已成了名副其实的薛老。
薛正舟虽不苟言笑,但对许星儿的态度还算不错,便是如今她烧了山林,他也只是微微斥责,不甚动怒。
随后便有修习植物功法的修士前来治愈灵树。
只岳百银看到这已成灰烬的院子和被烧死的灵兽时痛心了好一阵子。
但看徐星星面色惨白,神情没落,便也没再多说什么。
接下来的日子,徐星星顾不上修养,将啸苒交给岳百银照顾,自己则天南地北地逛,只求能多找到几只灵兽。
但收获甚少。
期间她一直没怎么回过昆仑,直到有一日深夜,她心间一痛,这陌生之感,是金铃第一次唤她。
霎时之间,心头的担忧几欲将她淹没。
小黑怎么了?又发疯了?
她将金铃的钳制开启,企图将小黑的功法束缚。
她在心中呼唤小黑,却迟迟没有回应,探查他所在地点,亦搜寻不到,她辗转反侧,整夜难眠。
天色将亮未亮,传音符蓦然响起,方知鸣的声音传来:
“师姐!速来桂城!小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