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穷奇说了半晌,口干舌燥,不由摸了摸自己肚子,“我跟谢治都来这么久了,你们好歹端杯茶啊。”
从头到尾都没说几句话的谢治忍不住瞅了他一眼,“扯我干什么。”
穷奇哼哼两声,“其实我来还有第三个目的。”
“你说。”殷垣问道。
穷奇擦了擦眼角不存在的泪水,“虽然焦端也没给我们留个念想,但是该有规矩不能少。不如我们一起吃个席吧。”
“……”
“……”
殷垣都噎住了,“你做个人吧。”
穷奇十分坦荡:“我是妖。”
柏扶青这次真忍不住了,一把将穷奇拎起来。也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手段,触碰到的瞬间,穷奇竟然从一个大活人变成一只带着翅膀的牛状动物,额头上嵌着两只犀角,一双水汪汪的黑色大眼睛瞪着柏扶青。大小仅如一只橘猫般大,而叫声……
蓦然变成原型的穷奇:“汪汪——”
柏扶青捏着它的后脖颈,拉开门,把四肢乱腾的穷奇丢出去。
关门,拍手,柏扶青一气呵成,不善地目光看向谢治,“你不会也要吃什么席吧?”
谢治当即跟穷奇划分界限:“我不是,我没有,别误会。我不是和他一起来的。”
柏扶青勉强认可,“所以?”
谢治拿上自己的外套,极有眼色地起身,“我刚想起来,局里还有点事,我先回去处理了。”
两只妖接连离开后,果然安静了不少。柏扶青一扭头见殷垣略显复杂的表情,无奈道:“穷奇性格跳脱,你要是不喜欢他说的话,我回头再打他一顿。”
“倒也不至于。”殷垣摇摇头,“我能看出来他是在开玩笑,没往心里去。”
……
律所的一切都如休假前一样,殷垣却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刚踏进自动门,正好碰上拎着咖啡来上班的柳裕。
一见到许久不见的殷垣,柳裕睁大眼睛:“嗯……嗯?”
“殷垣,你回来了?”柳裕上上下下打量,啧啧两声,“你不是出去玩了吗?这脸色怎么还这么难看?是没玩好啊?”
殷垣:“一般般。”
“呦,看来是真没玩好。你碰见啥了,说出来也给我避避雷。”
殷垣乜他一眼,“真想听?”
“你说呗。”
“遇到了凶杀案,死了至少三个人……”
柳裕震惊地倒吸一口冷气,目露同情,“你这运气……不过会死这么多?为啥啊?。”
殷垣幽幽:“死的都是人贩子同伙,被人报复。”
话音未落,柳裕脸色突然一变,“那活该,人贩子不得好死。”
他拍了拍胸口,“要是我家团团被拐了,我要么是把对方送到死刑台上,要么我自己拿刀和对方同归于尽。干什么不好去拐卖人口,呸,天打雷劈。”
柳裕这个当老父亲的简直不敢想这事要是落在自己身上,他会有多疯狂。
殷垣脸色稍缓,“警察已经去查案子了,应该过不了多久就能破获。”
“那就好。”柳裕拿出老板风范,把新买的咖啡塞到殷垣手里,十分大方地表示:“没休息好可不行,喝点咖啡打起精神,好好工作!”
“……”
殷垣看了眼标签,冰美式无糖全冰,纯纯牛马饮料啊。
“你自己留着喝吧。”殷垣婉拒,“我不困。”
柳裕忙不迭接回来,“不困就好,我给你留了两个案子,你正好去看看,下午当事人就要来了,你做好准备……”
殷垣彻底服了,深吸一口气后打起精神回去工作。
快到下班时间时,白无常拎着新勾的魂幽幽飘进会客室,拖长声音叫道:“殷垣——”
在会客室做法律咨询的当事人是个三十多岁出头的男人,说得正神情激愤,猛地一个激灵,看向四周,“你们开空调了?”
他摸了摸自己仅穿着短袖的胳膊,“怎么突然降温了,冻死我了。”
白无常贴在他身后,朝殷垣挤眉弄眼,“我找你有事儿!”
殷垣若无其事地收回视线,淡定道:“没开空调,是你的错觉吧。”
“真的?”男人困惑地搓了搓胳膊,白无常看殷垣不搭理自己,就飘到了殷垣跟前。他一离开,男人又感觉恢复了正常。
“欸,好了。刚才真冻我一个激灵。”男人欣喜道:“话说回来,您说说这个案子能判几年啊?”
白无常伸手在殷垣面前晃了晃,“找你有事,给我点时间。”
殷垣不动声色,“这个要具体案子具体分析,我也不是法官不判案。但是抢劫属于大罪,又是持刀抢劫,量刑可能不会太轻。你作为家属得做好心里准备。”
“我早考虑好了,只要不到十年就行。”男人道。
殷垣:“可以,我先出去打个电话,我们一会接着聊。”
他拿上手机推门出去,回了自己办公室。刚关门,白无常就说道:“可算等到你回来了,我有件好事得跟你说一声。”
殷垣:“我能辞职了?”
白无常想也不想,“不可能。”
那殷垣就没什么兴趣了,恹恹地拉着椅子坐下,抿了口水,“除了不上班外,还能有什么好事?”
这话白无常就不爱听了,抱着手臂,得意洋洋道:“那可多着呢,明天我们要去团建呢。”
“团建!”白无常强调。
殷垣怔愣一下,“地府团建?”
“嗯哼。”白无常掰着手指细数团建内容,“当地道协包了个电影院,说是要请祖师爷看电影。之后就去吃饭喝酒唱K。”
看电影还能理解一下,殷垣实在没听懂后面几项,“吃饭,喝酒,唱K?也包场啊?”
“怎么可能。”白无常理所当然,“在城隍庙,道协烧香,我们吃,道协敬酒,我们喝,道协请戏班子,我们看。简称吃饭喝酒唱K。”
“……哦。”殷垣不怎么感兴趣道,“你们去吧,正好我要放假。”
“不行,你也得去。”白无常看他一副懒懒的样子,简直恨铁不成钢,“你就没点上进心吗?这次还有城隍大人也一起呢,你也不想着去混个脸熟。”
“……”
殷垣严肃地批评他,“下次重点放前面说。”
既然城隍去,那他必须也去,看看有没有机会讨要一些犀角香来。
白无常笑了起来:“你答应了?我就知道没人能拒绝得了向上社交的机会。来日你要是发达了,别忘了哥哥就行。”
殷垣毫不在意:“嗯嗯。”
等他要到了犀角香,他给白无常烧一个大别墅。
白无常还不知道自己未来即将拥有一个大别墅,美滋滋地扯着勾的鬼离开,“记得来啊,就是明天。”
殷垣收到这个新消息,心情明媚不少,连带着对当事人语气也温和许多,敬职敬业地给对方一一解答问题,到最后连联系方式也加了。
男人简直受宠若惊,晕晕乎乎地签了代理协议,付了笔订金,走出律所的大门。
紧随其后的律师助理在送完客后,不由看了眼外面的天空,太阳居然没从东边落下吗?
……
翌日,傍晚
每天的下午五点到晚上十点都是看电影的高峰期。一向人群熙攘的电影院却难得冷清不少,来替班的工作人员小王还挺稀奇,戳了戳同事的胳膊,好奇问道:“今天发生啥事了?咱们影院倒闭了?”
同事:“……”
不想上班的心思已经昭然若揭了喂。
同事一脸无语,“怎么可能,是有人来包场了,所有座位今天都要锁上,不能订购。”
小王:“嚯,谁啊?这么大手笔!整个影院都包了场,那得多少钱?”
“没花钱。”同事偷偷告诉她,“我们大老板直接通知的,据说今天来看电影的人都是大人物,还叮嘱我们千万要好好接待。就这,做保洁的阿姨打扫好几遍了。”
小王睁大眼睛,“那得是什么大人物啊?”
话说那些有钱人不应该去私人影院吗?
同事耸耸肩,“反正我们做好本职工作就行。”
怀着疑惑的心,小王耐心地一直在服务台守着,直到有个清瘦的老头领着十来个人走过来。老头背着包,身后十几个人怀里都抱着盒子,也不知道拿的是什么。
“不好意思,今天我们影院不接待顾客——”小王话音未落。
老头上来抱了个拳,礼貌道:“你好,我们就是来看电影的。”
“!!!”大人物来了。
小王顿时打起精神,“是你们包的场吗?”
老头微笑着点点头,“是的,徐善信慈心向善,有大功德。”
“啥?”小王听得云里雾里,不过还是负起责任引着这些人往放映厅里走,“你们今天有多少个人来?”
老头:“加上我,一共十六个人。”
“才十六个。”小王诧异,“可是我们老板吩咐,留出来了六个放映厅呢。”
这十六个人连一个厅都坐不满。
老头:“没事,到时间你照常放映就好。”
小王感觉这些人举止怪怪的,全都小心翼翼地抱着怀里的盒子,就跟揣着古董似的。
她把人引入一号厅,这些人包场,想坐哪里都可以。却不想他们竟不约而同走到第一排,放下手里的盒子。
一个盒子落在一个座位。放好之后,以老头为首,纷纷抱拳对着盒子拜了三拜。
“他们是道士吗……不过这都是干嘛呢?”小王迷茫了,这些人出行没穿道袍,但是看他们的手型,确实是道士常抱的子午诀。
等这些将盒子打开后,借着昏暗的光线,她才看清里面放着的居然是不同的神像。
小王宕机了一下,完全没想到真相会是这样。
一群道士带着自家的祖师爷包场看电影?
这对吗?
而且今天要放映的片子是动画电影啊。
第112章
按照规矩,本地道协先是请了三清宝君,在玉清天宝君,上清灵宝君,太清神宝君神像前挨个请愿,哪知三位大佬对出门都不感兴趣,投掷筊杯三次,全是哭杯,几个道长只能对着两只反面的筊杯面面相觑。
看来大佬有点宅,对现在小年轻看电影的兴趣爱好不怎么感兴趣。
道长无法,只得再去请其他神以及自家供奉的祖师爷,幸好祖师爷够给面子,一次就答应了。给道长感动坏了,就知道祖师爷还是向着自家人的。
“祖师爷啊,弟子保证这电影绝对好看,不让您白跑一趟。”老头心里默默念叨着,恭恭敬敬地行礼之后,这才将祖师爷的神像摆出来,正正当当放在座位上。
依照惯例,神仙得在第一排,接着才是人选座落座。
小王看了一会,虽然没看懂,但不由也竖然起敬了几分。不敢直视神像,匆忙别过脸就离开了一号放映厅。
在路过二号三号放映厅时,里面电影还没开场,本应灯光全亮,但小王却无端感觉里面的光线暗上了许多,而且……
她只在门口站了一会就感觉浑身发寒,打了个哆嗦,看了眼中央空调,心说一会可得嘱咐打扫卫生的阿姨一句,把空调温度给往上升一升,这也太冷了,差点以为进了冰窟窿呢。
在她看不见的地方,除了一号厅还有不少空座外,其他放映厅全满员了。
鬼差们在里面纷纷交头接耳,头一回来参加团建的程序员们还略显青涩,尴尬地和身边鬼道:“我们不来电影院一样也能看电影啊。回头爬网线看这部电影一样。”
那鬼差白了他一眼,“你懂什么,电影院屏幕大,看得才爽呢!懂不懂享受生活?”
因加班猝死在工位的程序员们:……
老天爷啊,他们活着的时候都抽不出时间来看电影,没想到当鬼了反倒有机会来看。
当人果然是天底下最苦逼的一段日子。
连鬼都比人爽!
殷垣从家里一路出发,飘进了电影院。路过导览台时,正好跟工作人员擦肩而过,工作人员完全看不见他,自顾自摸着手机玩,“今天真是奇怪了,放着电影也不知道给谁看。”
殷垣头一回没买票入场,还有点不适。大摇大摆地飘进放映厅时,正好看见和同事聊天的白无常。
“呦,来了。”白无常笑眯眯,“这是枷爷锁爷,你还记得吧?”
枷爷锁爷还是那副魁梧身躯,身戴金枷银锁,看着凶神恶煞的模样,看见殷垣不由和颜悦色地打招呼:“你也来了。”
殷垣点点头,看了一圈周围。这次出来团建的不是各路神仙,就是他们这些在城隍庙里公干的鬼差,好歹没什么缺胳膊少腿少头的鬼混进来。
大家其乐融融的样子,殷垣还真有点恍惚,有种身处正常人群的感觉。
白无常给他介绍:“一号厅是给那些大佬们看的,神鬼毕竟有所不同,咱们还是在后面几个厅看个开心就行。”
“今天都有哪些大佬来了?”殷垣好奇问他。
白无常想了想,“纯阳吕祖,文武曲星,慈航真人,鲍姑元君……挺多的。不过只请了像来,至于会不会附灵可不好说。吕祖就挺好说话的,听说只请了一次就同意来看看。”
“吕祖……八仙里那位?全真的祖师爷啊。”殷垣就算没了解过道教也听过民间的故事,关于吕祖最有名的典故莫过于“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还有“黄粱梦觉”了。
白无常对吕祖也是十分尊敬,“毕竟吕祖宝诰都说他老人家‘四生六道,有感必孚。三界十方,有求必应。’论慷慨慈悲,他可是数一数二的。”
殷垣跟着感慨了一句,“能请来确实不容易了。”说着,话锋一转,殷垣又问道:“城隍大人来了吗?”
白无常左右瞅瞅,“在其他厅的吧?不知道。”
他拉着殷垣找了个位置刚坐下来,灯光腾地暗下来,大屏幕上的广告变成了电影的出品方logo,正片开始了。
殷垣本来对这种动画电影不怎么感兴趣,压低声音好奇地问白无常,“今天是什么日子,为什么要出来团建?”
白无常想也不想:“不是什么重要日子,这不是听说这个片子火嘛,大家就组织着来看了。”
前排一个做文职的鬼差扭头插了句:“这片子老好看了!不看就亏大发了。”
“???”先是焦端离开了,再是一堆工作,殷垣最近都没怎么上网,听他们都这么说,不由也升起点好奇心,认真观看起来。
片头是一段戴着斗笠的剑客舞剑的画面,一片落叶落到他的剑尖,折射出一道虹光。镜头顺着这道光切到剑客身边的人,长发白衣,低头抚琴。琴声铮铮引来一只五彩色的长尾大鸟盘旋,锦羽泛出的光泽又映照在剑客身上。镜头一推,紧跟着就是天塌地陷,泥浆倒流的画面。
殷垣看得正入神时,白无常突然说了句:“这样光看着也太干巴了,我去弄点爆米花,你吃不吃?”
“不用,谢谢。”殷垣道。
“好吧。”白无常径直从座位上飘了出去,“让让,都让一下,收收脚,你脚伸那长干嘛呢?”
白无常叽叽喳喳地离开放映厅,引得不少鬼回头抱怨,被他又一一瞪了回去,“看什么看,都看你们的电影去。”
殷垣忍不住扶额,真想当作不认识他。
过了一会,“颛顼生老童,老童生祝融,祝融生太子长琴。太子长琴在榣山奏乐引来鸾鸟共舞,将音乐散落到了人间,人间这才有了声乐之形。可谁能想到,后来祝融与共工之战,折倒天柱,故而天倾西北,山河倒灌,百川水潦。”
一道低沉的嗓音在殷垣身边响起,殷垣不由看去,原本他旁边隔了个空位就是过道,此时这个空位也被补上了。
说话的人穿着身黑色长袍,看着和寻常鬼差并没区别,就是身上的香火味和纸灰味要比其他鬼差浓郁不少。
殷垣:“你说的是山海经?”
这鬼瞥了殷垣一眼,“并非是山海经,而是上古的一些历史罢了。没想到你还读过几本书啊。”
“现在不读书的人也很少了吧?”殷垣莫名其妙。
“哼,你是现代的魂儿吧?”这鬼语重心长道:“现在是现在,以前是以前,以前我们哪有你们这条件,书可是金贵东西,能认识字都不错了。”
这话说得也是,以前条件确实没这么好。殷垣反思一下自己刚才理所应当的语气,客气地说道:“那您以前上学读书不容易吧?”
“当然不容易了,为了考个功名,冬练三九,夏练三伏,好不容易等到要科举了——”这鬼顿了顿,殷垣跟着也提起好奇心,“落榜了?”
“皇帝被推翻了。”这鬼深深地叹了口气,“寒窗苦读十年,成了一场空。”
“您这年龄都快六七十了吧?还想着考试呢?”殷垣表情变得有些复杂,这鬼还以为殷垣在同情他,摸了摸自己的胡子,自顾自说了句,“没事,不用安慰我,我说得不是我,是我学生。”
“嗯呢。”殷垣其实也没想安慰。
要是其他原因可能还有点同情,但是要说是因为推翻封建王朝,殷垣双手支持,这可都是时代的进步。
见他不说话,又把视线落在屏幕上,这鬼忍不住找殷垣说话:“你们这代人是不是都会追星啊?”
殷垣:“???”
“你知道饭撒是什么意思吗?”
殷垣,“什么意思?”
这鬼试探的表情瞬间又收了回去,顺便白了殷垣一眼,颇有些嫌弃,“你还是现代魂儿呢,这都不知道?”
殷垣心说知不知道跟你有什么关系,知道怎么样,不知道又怎么样?
他非常冷漠地,目不斜视地“哦”了一声,把这鬼想说的话全给堵住了。
“啧,你这年轻人。”这鬼讪讪说道,“你就不好奇为什么都来看这部电影吗?”
“你说。”
“因为这部电影里有道家的祖师爷,能不来看看吗?”这鬼看了眼大屏幕,啧啧两声,“你别说,做得确实不错。要是能跟里面的角色要个签名就好了,尤其是这部电影的导演。”
“”殷垣总感觉他好像是在暗示自己,但又没证据,“你自己去找导演托个梦要个不完了。”
“那不行,那就是滥用私权了。”
还是个有职业道德的鬼,殷垣不由侧目多看了他一眼,“那就没办法了。”
“谁说没办法了。”这鬼别有深意地望了过来,幽深的眸中划过一道精光,“在场的都是鬼,他们不行,但你可以。”
他话音刚落,门口突然出现一道白色的身影轻飘飘地飞过来,在他身后跟着个道士,小道士怀里抱了桶爆米花,一路送到白无常座位前,把爆米花卡在座位旁的凹槽里。
“谢谢啊!”白无常笑眯眯道。
小道士抽了抽嘴角,“不客气。”
福生无量天尊,头一回见这么不客气的鬼,找他一个道士帮忙买爆米花。可怜他自己的生活费都没多少,这一桶爆米花三十呢
白无常深深吸了口爆米花的香甜气息,沉醉地说道:“这,才是生活啊。哎呀,这爆米花刚出炉的,炸得可好吃了,殷垣你吃不吃?”
他一边说,一边扭头,视线不经意间越过殷垣,然后爆米花也不香了,电影也不好看了,瞬间就想起身走鬼。
殷垣轻轻皱眉,“你是谁?”
居然能一眼看出他还是个生魂,寻常无常和鬼差可都不行。
“”白无常真想一把捂住殷垣的嘴,但在这位面前,他可不敢,只得拜了拜恭敬道:“您怎么来这了?”
“这是城隍老爷”白无常用细若蚊蚋的声音提醒。
“我也来看电影,不用拘礼。”城隍老爷摆摆手,“低调点,别让其他鬼认出来我了。”
“怎么样,你答应不答应帮我办这件事?”城隍老爷再次问道。
殷垣脸色微变,城隍老爷以为他被吓到答应了,和颜悦色地正要说一两张就行,也不要多。
下一秒就听殷垣诚恳地问了句:“我想辞职,应该怎么走流程?”
城隍老爷:“”
白无常:“!!!”
殷垣期待地看着他,“你答应让我辞职,我就帮你。”
白无常心里着急啊,乖乖嘞,这可是都城隍爷,他们实际上的老大,殷垣怎么说话的,还做交易,人城隍老爷能跟你做交易吗?
“哈哈哈他、他上班累的,脑子不怎么清楚,大人您别跟他一个小孩计较。”白无常打圆场道。
“你不想干了?”城隍老爷眯着眼扫了殷垣一圈,“那可不行,这是泰山府君的调令,她老人家不同意,我也没办法。”
殷垣略显失望,“那好吧。”
“不过你提其他要求,或许可以。”城隍老爷道。
“那我想借犀角香一用。”殷垣正色道,“您答应给我犀角香,我就给您要签名,您要多少,我给您找多少,连带着这部电影的所有周边,签名照还有to签都可以一并给您。”
“呵。”城隍老爷失笑,“敢情你在这等我呢?”
“换个别的可能还行,但是这个不行。过几个月就是酆都大帝寿辰,这香是要送给他的。”
殷垣:“但是这香我真的有重要用途。”
“你一活人,要这香作什么?犀角香沟通生死两界,你自己已经可以了,也用不上它啊。”
殷垣眸子黑白分明,眼神坚定而清澈,“我是为我父母求的。”
他平静地将往事再次重提,一字一句,娓娓道来。
“他们因为邪神而死,死后连魂魄都无法为继,我听说犀角香可以养魂,即便不能死者复生,最起码也要让他们魂归故里,得以安息。”
白无常听着听着,连爆米花也不好意思吃了,老老实实地听殷垣说话。
“地府每日来来往往的鬼魂不计其数,世人都说我们阴司地府惯多捧高踩低,见钱眼开者,但我们也都有是非善恶之心,那些有大功德的人死后连十殿阎罗都要钦佩,不敢怠慢,更何况我。”城隍老爷摸了摸胡子,作沉吟状。
“也罢,看在你父母生前救人无数的面子上,这犀角香,我分你一半。”
殷垣弯了弯眼睛,刚要道谢,城隍老爷神色好奇,凑近了问:“你刚才说什么兔签,什么是兔签?还有周边又是什么东西?”
“to签就是写你的名字,专门送您的祝福语。周边就是电影上这些角色以其他形式展现出来。”
“是吗?”城隍老爷眼睛一亮,“那我全都要,你这边没问题吧。”
“没问题。”殷垣摸了摸自己的衣袖,还好他工资挺高,不缺钱花。
等电影结束后,殷垣特意看了看制作人名单,导演叫姜斯。
他将这个人名记在心里,和众鬼纷纷离开影院。白无常有话找他说,又懒得自己飘,干脆乘着电梯开关的间隙钻进去搭了一段路。
“你小子,胆子真大,还敢和城隍老爷谈条件。”白无常服了他。
殷垣:“有什么问题?”
白无常啧啧两声,“你果然不一样。”
这话说得没头没尾,殷垣没听懂,白无常也不想细说,等电梯门一开,就跟着走了出去。
还没走两步,忽听身后一声大喝:“我靠,这么多鬼!你们都别动,敢动的话,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哪来的青瓜愣子?”白无常无语,今天出来团建,谁也不想搞得一身班味,因此穿着工服的鬼甚少。
他刚一回头,迎面一个插着鸡毛的枣木令牌飞掷过来,一个穿着运动服的年轻男人高喝一声:“天高地明,伏魔万顷,急急如律令,摄!”
令牌悬浮在半空,迸发出一道金光,金光成绳,蛇一样朝着白无常和殷垣而来,蛇头咬着蛇尾,将他们正好套在中间。
“有病。”白无常抬手就想抽出自己的勾魂索反击,却摸了个空,“完了,我没带。殷垣,你带没?”
殷垣:“”
还用说吗?他要带了早就拿出来了。
都是白无常说什么出门不要带任何跟工作有关的东西,他当时居然也觉得有道理。
殷垣:“这谁啊?”
白无常也是气笑了:“鬼知道他是谁!”
殷垣:“……”
年轻男人不顾周围看疯子一样的目光,三步并作两步朝他们跑来,冷笑一声,“哼,可算给我抓到现行了,说,你们在这害了多少人?是不是在这里抓交替的?”
第113章
“害你个头。”白无常没好气道,“睁大你的狗眼好好看看老子是谁。”
年轻男人手中那块插着鸡毛的令牌威力出奇地大,一声令下,金光做绳,真将殷垣和白无常两个捆住了。
殷垣试着动了动,还好他的手腕没被捆住,他记得白无常说过,判官笔和其他法器不一样,只要他还是判官一天,判官笔就会和他一直绑定……
令牌飞回年轻男人手中,他上前几步,眯着眼睛打量这两只鬼好一会,才慢慢道:“我管你是谁,只要是鬼,我就抓了。”
白无常:“你给我等着。”
他左右睃巡,期待能有同事出现,可惜只有他最懒搭了电梯下来,因此这处的鬼差只有他再加上个离魂状态的殷垣。
年轻男人嗤笑一声,扭头看向殷垣,在看清对方脸时不由惊艳一把,这鬼虽然可恶,但长得着实不错,难怪还会迷惑人当替身。
他摇了摇头,叹气:“卿本佳人,奈何做贼啊。”
“……”殷垣也想骂他了。
年轻男人感慨还没几秒钟,忽然顿了顿,深深吸了口气,“不对,你身上为什么没有鬼气反倒有妖味?还这么浓?”
殷垣:“想知道?”
“嗯呐。”
殷垣身侧的手指轻轻一勾,毫无察觉的年轻男人被什么东西从背后重重袭击,吓得年轻男人手里的令牌径直掉在地上。
“哐当——”一声。
年轻男人扭头:“什么东西袭击我!”
朱红色毛笔悬停空中,毛笔头翘了翘,像是在打招呼。年轻男人愣了愣,下一秒毛笔紧跟着再次冲着他的头敲打过去。
邦邦邦——一下,两下,三下……
判官笔一点没留劲,敲得年轻男人嗷嗷抱头乱窜,最后没办法了,只能给被捆着的两只鬼松绑。
白无常哈哈大笑:“活该,真是有眼不识你无常爷爷,竟然敢把我当成那些寻常小鬼对待,该打!”
不远处一男一女两个人慌忙跑过来,“大师,怎么了大师?”
“这里是不是有什么东西?”
殷垣抬手收回判官笔,年轻男人这才得以长舒一口气。他没搭理这一男一女的关心,快速捡起地上令牌,怀疑似的重复道:“你刚才说你是谁?”
“哼,你无常爷爷。”
“不是在这作恶的鬼?”年轻男人沉默了会,拱了拱手:“不好意思,刚才是我冲动了。”
殷垣脸色稍缓,年轻男人紧跟其后补充道:“但是话又说回来,你身上为什么会有这么浓烈的妖气?”
“关你什么事?”殷垣都跟柏扶青同居这么长时间了,为什么有妖气还用得着问吗?
殷垣懒得搭理这个陌生人,知道内情的白无常偷笑了会,才一本正经问道:“你刚才说什么作恶的鬼?这里发生什么事了?”
“我姓佘,名字叫三灵。”年轻男人介绍了一下身边这两位一男一女,“这是木总和他的夫人,也就是这座商场的老板。一个月内,这个商场已经有三个人在这跳楼自杀了,我怀疑是有恶鬼在这迷惑人心,诱导他们跳楼。”
木总和木夫人一脸茫然,看着佘三灵对着空气讲话,打了个寒颤小心翼翼地问道:“大师,您跟谁讲话呢?”
佘三灵:“一场误会。”
殷垣看了眼周围,商场呈环形建造,两边是各种商店,中间是镂空的,有一条步桥横贯东西两方,方便顾客购物,不用绕一大圈了。一共七层高的建筑,居然没有一层有防护网的。
对于想跳楼自杀的人来说,这里确实是个好去处。
白无常言语中流露出点兴趣,想留下来跟着瞅瞅。殷垣有点意外,白无常可不是这种热心肠的鬼啊。
他将信将疑地看着白无常,把白无常瞅得有点心虚,小声道:“这两夫妇一看就有钱,留在这一会,就能让他们给我烧点香火纸钱,多赚啊。”
殷垣:“……”
他就知道。
殷垣的视线在佘三灵手中令牌上停留了会,便对白无常道:“那你留这吧,我先走了。”
白无常:“成成成。”
回魂后,殷垣从卧室醒来,房门虚掩,一缕食物溜着门缝钻了进来。
孜然混着辣椒粉,还有油炸过后肉香的酥脆香,殷垣如果没猜错的话,外面的应该是新出炉的烤鸭!
柏扶青刚摆好盘,一扭身就看见殷垣站在身后看着自己身后的饭。
“正好你回来了。”柏扶青弯了弯眼睛,“开饭了,过来吃吧。”
“你怎么猜到我这时候回来?”殷垣好奇。
“那场电影最多也就一个时辰多一点,算上你来回的时间,两个时辰差不多了。”柏扶青把碗筷递给他,“电影好看吗?”
殷垣:“还可以吧,我没怎么看。”
柏扶青轻轻挑眉,“遇上什么事了?”
“事没遇上,人遇上了。”殷垣托着下颌,抬眸看他,“都城隍答应给我犀角香,就是得再去趟城隍庙,晚上还有团建的活动,正好我一块去上炷香。”
“厉害啊殷律师。穷奇都没要到,你一出马就成功了。”柏扶青刚说完就被殷垣轻轻踢了一脚。
殷垣:“你夸我呢,还是损我呢?”
柏扶青轻笑一声,“你快吃饭吧。”
殷垣这才有心情去看这桌饭,一条糖醋鱼,鱼上裹满了褐色的酱汁,还洒上了一层白芝麻。旁边是几个素菜和一份刚出炉的烤鸭,烤鸭已经被片好了,蜜色的料汁裹着酥脆的外皮,里面的肉质鲜嫩,光是看着就让人胃口大开。
“东街的那家孙记烤鸭,我记得你挺喜欢吃的。”柏扶青说着,亲手裹了几片肉和黄瓜丝,把小饼递到殷垣唇边。
殷垣咬了一口就接到自己手里:“好吃是好吃,就是这家老板性格有点怪,每天下午一点才开张,四点半就关门,还不肯做外卖,我想吃也难买的到。”
柏扶青:“没事,我有空。”
“你这工作真清闲。”殷垣感慨。
柏扶青轻哂,殷垣天天说工作忙,可让他辞职也不肯,可见他这人有多矛盾,喜不喜欢都得看怎么做,嘴上说的不算。
“对了,我今天见了个人拿块很奇怪的令牌,令牌威力不小,连无常都能困住,上面还插了根鸟类的毛。这是哪家的敕令令牌,这么奇怪?”
“插了鸟毛?”柏扶青沉吟:“应该是雷神令,雷神盟誓,是太一门的功法。不过太一门现在几乎都断代了,你竟然给遇上了。”
殷垣:“太一门?”
“也是道家的门派,你没听过也正常,就是今天和你一起的道士都不一定听过。这家供的祖师爷和别家都不一样,不供三清只供雷公,专门克妖。”
柏扶青说着,“令牌上的鸟毛,你可以当成拿着鸡毛当令箭的意思,用令牌召所属功曹,之后功曹上达雷公,雷公降下神罚,来达到驱邪逐妖的效果。”
殷垣点点头,“听着很厉害啊。”
“啧,一般般,也没我强。”柏扶青催他,“别光听,你吃饭。”
“”殷垣有时候真为他由衷地感到惊叹,怎么会有妖这么自信呢?
一饭吃完,转眼就到了晚上。
城隍庙换上了崭新的红灯笼,一进门就是两个偌大幢幡立在两边,再往里去,已经搭好了篷子,用来暂时摆放香烛纸钱。正坛中央,早已插满了大半的香了,香雾缭绕,袅袅升空。
门外搭了个简易的戏班子,专门在城隍庙任职的道士指引来往的香客,一时间,好不热闹。
看见这么多人时,殷垣不禁惊了一下,和柏扶青面面相觑,“今天阵仗这么大啊。”
柏扶青:“看样子是把法会放一起办了。”
“估摸着是这样。”殷垣拉着柏扶青跟在排队的人后,低声道:“难得我没离魂过来,没想到这么不凑巧赶上人最多的时候。”
柏扶青捏了捏他手心,安慰道:“来都来了。”
殷垣一会和柏扶青聊几句,一会低头看手机看看最近的新闻,他还记得给城隍老爷他老人家买周边要签名的事,得查查那导演现在人在哪里,看看对方联系方式。
柏扶青随意看了一圈,神像在上,也没人敢乱来,就连说话也都纷纷压着声音,除了一个人。
是个里面穿汉服外面套着义工马甲的小姑娘,直勾勾看向这边。
柏扶青眉心轻蹙,拍了拍殷垣,示意他抬头,“你认识她吗?”
“谁啊?”殷垣抬眸看过去,随即朝那小姑娘招招手,“这是穷奇挖出来的小僵尸啊。”
见殷垣总算注意到了自己,戚长宁笑容顷刻绽开,高高兴兴地小跑过来,等到了跟前时才慢下脚步,矜持地咳了一声:“咳,你今天怎么当人了?”
“”
殷垣:“我每天都是人,谢谢。”
“不是,我的意思是,你怎么不飘过来了?”戚长宁急急地解释道,“你就不怕被其他鬼差看出来了你平时是生魂?”
“看出来就看出来。”殷垣懒得装了,“你当这么长时间,我的马甲还完好无损呢?”
戚长宁觉得他说得也有道理,便也作罢,转而把挑剔的目光投到柏扶青身上:“这就是你说的大妖?看起来也没什么特别的嘛。”
柏扶青牵起殷垣的手,温温柔柔地笑了笑,“大概唯一特别的就是殷垣特别喜欢我吧,谁让你年龄小,这个你看不出来不怪你。”
霎那间,听清他话的戚长宁表情变得空白而茫然,几乎把疑惑写到了脸上,殷垣怎么会找了个这样的对象?
“他平时不这样。”殷垣无力地辩解。
戚长宁拖长尾音:“哦——”
看表情是没信。
殷垣无奈了,等排队洗完手后又擦干,这才去拿香。都城隍庙的香都是免费供香客拿,一人三根,得左手持香,以示敬意。
拿着香,殷垣问戚长宁,“今天都城隍庙几点闭门?我看外面还有戏班子,不会要通宵吧?”
“怎么可能,通宵就扰民了。”戚长宁在这干义工也干出经验来了,“九点就结束了。”
第114章
几个拿着香的人与殷垣擦肩而过,戚长宁这才想起来问道:“你来这也是拜神?那他怎么没拿香?”
殷垣顺着她的视线落在柏扶青空空如也的手上,“别他她他的,讲点礼貌,他有名字,叫柏扶青。”
“我来拜城隍,他……”
柏扶青被殷垣维护一句,翘了翘唇角,从善如流,“我只是看看。”
戚长宁:“看看?来都来了,也不拜一下,不是说妖最信神吗?一心想要修炼得道。”
“我要是拜了。“柏扶青顿了顿,看向周围几个神像,“他们承受不住。”
戚长宁不怎么相信,还想质疑,被殷垣一巴掌拍在头上,“你干嘛?”
殷垣:“你见白无常了吗?”
“他?没见。”戚长宁摇头,“你有事找他?”
“随便问问,我自己上香就行,你不用跟着,忙去吧。”
“我不忙……”
“我觉得你跟着我们有点碍事。”殷垣实话实说,戚长宁脸色僵了僵,愤愤道:“你这人真是见色忘义。”
殷垣:“我们要说大人之间的话,你一小孩不能听。”
“我死了很多年了,我年纪比你都大。”
“你也说那是死了,没有经过社会化的人,算不上成长。你死后也社交吗?”
戚长宁哑口无言,她那时候在墓里,怎么可能社交,跟谁社交?和她墓里的那对陪葬品吗?
殷垣很有耐心地目送她离开,柏扶青一声轻笑,语气里不乏期待,“你想说什么大人之间的话题?”
“你等我一会。”殷垣让柏扶青站在原地等着,他走到一旁没什么人的灯前。这灯比他还要矮上半头,里面是一根粗粗的蜡烛点燃,外面有透明罩子防风。
推开灯罩的一边,将香放在烛火上引燃,殷垣抽出香后甩了甩多余的火苗,两只手捏着香插入香炉,燃烧着的香忽地断了一截,将殷垣的手指着实烫了一下,顷刻间就泛出层红意。
据说香灰烫人,是神有所感应,在做回应。殷垣摸了摸手指,抬头与正殿的都城隍像对视。
这是,知道他来上香的目的了?
殷垣恭恭敬敬给他拜了拜,在心里默念完道谢的话后,这才起身离开。
柏扶青见他脚步轻快地回来,跟着也勾起了唇,“你求什么了?”
“没求。”殷垣道,“去感谢感谢他老人家,怎么说也是帮了我一个大忙。”
“我也帮了你,你应该怎么谢我?”
“那我也拜拜你?”殷垣话音刚落,就被柏扶青捞进怀里,清淡的草木香驱散周围氤氲不绝的香烛味,殷垣怔愣一下。
紧跟着身后响起道人声,“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借过借过。”
柏扶青用特别小的声音对他说:“大恩不言谢,你以身相许吧。”
殷垣一抬眸,柏扶青含笑的眼睛在灰蓝色的夜色下格外清晰。几步之外,灯罩开关间渗入一股新鲜的空气,将那燃烧的蜡烛火焰吹得更旺。香烟缭绕,模糊了正殿高坐的神像脸庞。
风轻,夜深,人群喧嚷,时间蹭地缓慢下来,几秒之中仿佛过了一个世纪。
殷垣听到左边刚过去的女生在抱怨这段时间学业不顺。
右边路过的男人诉说着还想进一步升迁,求大神保佑。
熙熙攘攘的说话声中,时不时夹杂了两句小孩子的咿咿呀呀,所有的声音都灌入殷垣耳中。
他却并不觉得吵,反而脑子愈发地清晰,他知道自己想要求什么了。
一世平安,再余一人相伴。除此外,再无他求。
“嗯。”殷垣点点头用两人都能听得到的声音说道:“我答应了。”
柏扶青忽然间很想亲他,但这里人太多,要是亲了,殷垣肯定要害羞。只能暂且忍耐下来,装成云淡风轻,早有预料的样子。
“既然都拜完了,我们回家吧。”
“还有戏没听……”
“这个不重要!”
等好不容易回到了家,关上门,柏扶青一把摁着殷垣亲了上去。阳台上的藤蔓自动伸长,将窗帘拉上……
午夜,某商场
小张是最近新来的保安,年轻人,胆大心细,做事很利索,天天都要被队长点名夸奖。
小张就在这种夸奖下,工作更加有动力,天天打了鸡血似的,没少被其他老油条暗地里指指点点。
卷卷卷,天天就知道卷,怎么不卷死他呢!
在商场东区接二连三发生跳楼事件后,闹鬼的传言不胫而走,这些老油条们晚上都不敢去那里巡逻,就把这活推给了小张,反正他年轻人,胆子大,阳气也足。
小张倒是无所谓,一个人在商场里转悠。
他们夜间值班的保安要在打烊后巡逻一整圈,一是避免有顾客没注意时间,被关在里面了,二就是怕有小偷出没,再偷走了什么商品。
不过现在监控多了,几乎没小偷敢在商场里大摇大摆地偷东西,因此小张巡逻的时候完全没有戒备心。
等到了顶楼时,小张摸出一只耳机戴上。他们保安上班时不允许戴耳机,但是光干活也太无聊了,小张只能趁队长不在时,偷摸戴着听一会。
商场内的地板光可鉴人,大部分灯都灭了,只余几盏应急照明灯,勉强还算明亮。
小张哼着小曲,按照顺序一个个商店转了一遍,本来只有他一个人的脚步声,不知在何时叠加上了另一个人的声音。
细微的气流拂过小张后脖颈,陡然一凉,小张下意识摘下耳机,扭头看去。
他身后空无一人啊。
“嘁,自己吓自己~”小张耸耸肩,戴上耳机,就要继续走。
可他一转脸,一米外突然凭空出现了个穿着校服的女孩。
蓝白色的校服有些脏污,长发凌乱地垂在她脸边,一层幽蓝色的阴影将她整张脸笼罩,看不清五官。女孩局促地捏着衣角,默然站立。
小张被吓一跳,捂着胸口叫了一声,“卧槽,你怎么出现的,现在都关门了,你知不知道?”
女孩小声道:“我迷路了,出不去。”
小张皱眉打量她一会,“行吧行吧,你跟着我,我送你走。”
女孩点点头,“谢谢。”
“你还是学生吧,这么晚不回家,你爸妈肯定急坏了。你怎么会在这里呆这么久?”
女孩:“我和同学一起来的。”
“那你同学呢?”
“他们早就走了。”
小张轻啧一声,这不是校园霸凌吗,一堆人孤立她一个。小张最近被那些老油条孤立,此时和女孩也有些共情。
“没事,自己一个人也挺好,融不进去的圈子也不用强求。”
女孩低眉顺眼地继续点头,“好。”
直梯已经停运了,小张只能带着女孩走自动步梯。路过经常有人跳楼死亡的那块地方时,女孩突然开口问道:“哥哥,你有没有特别想要的东西?”
“特别想要的东西?我想要钱,哈哈哈哈哈。”小张哈哈大笑起来,“最好是一夜暴富那种,这样就不用再上这个破班了,我天天呆在家里打游戏,多爽啊。”
女孩轻轻抬起头,拨开挡住脸的头发,整张脸顺着这点轻微的幅度,一下暴露出来。她的皮肤上久不见天日的惨白,眼睛却黑得瘆人。
只一眼,小张就被她的脸吸引住了,怔怔地跟她对视,女孩的黑眼珠幽幽一动,从一个分成了两个……
小张倏然瞪大眼睛:“!”
女孩再一眨眼,恢复成了正常样子,天真烂漫地笑了起来,“哥哥,你身后有好多钱!”
小张已经感觉到了不对劲,可他身体完全不受自己控制了,转过头看见从天飘下无数张红色的钞票,暴雨似的,落到小张脚边。
太多了。
实在太多了。
小张都不敢想这会有多少,他弯腰捡起来,一张又一张,脚边捡完了,他忍不住朝撒钱更多的地方走去,伸出手,胳膊搭在护栏边,只要一跃,大把的钞票就会是他的。
女孩嘻嘻笑了起来,露出一排灰白色的小尖牙,圆润的眼睛此刻挤满了黑眼珠,如同昆虫的复眼,一眨不眨地紧盯着小张。
小张狂喜地翘起腿,下一秒——
“小张,你干什么呢?”队长突然出现,快步把小张从栏杆上扯下来,两人在地上翻滚一圈。
小张陡然清醒,眼前哪有成山的红钞票,只有空寂寂的偌大商场。
“你疯了吗?跑到栏杆边上,还想跳下去?!!”队长怒不可遏。
小张揉了揉脑袋,“不对,我记得我碰上一个迷路的小女孩,我要送她下楼来着,我怎么会……”
队长皱眉:“哪来的小女孩,你在这蒙我呢?”
“就在哪……咦,人呢?”小张手指的方向连个人影都没有。
他从地上爬起来,疑惑道:“我记得她就在这,穿着蓝白色的校服,还说和同学一起来的,现在迷路了,一直出不去……”
队长一巴掌拍到他后脑勺,警惕地看向周围,“你个大傻子,今天是周末,学生又不上学。你是不是忘了这段时间,这边发生过什么?”
“有两个人就在你站的位置跳了下去,你傻不傻,你遇上的那是人吗?”
小张瞬间惊起一身冷汗,哭丧着脸道:“那怎么办?王哥,你想想办法,我还年轻啊!”
队长阴着脸,“都下去,这几天先别上来巡逻了,我现在就给大老板打电话说明情况。”
……
翌日
殷垣刚谈完工作,一回办公室就看见敲着二郎腿坐在椅子上休息的白无常,“你来干什么?”
白无常:“我来看看你啊。”
“看我什么?”
“看你这位城隍前的新晋大红人呗。”白无常眨眨眼睛,“投其所好,你还挺会的。我可帮了你大忙,这下你该怎么谢谢我?”
“谢你?”
“要不是我招你进都城隍庙,你哪有这种机会。”白无常笑吟吟,“我看你昨天那话,也不像是非得要辞职的样子,你这是终于想开了?”
殷垣:“那能怎么办,辞不掉只能干着了。”
白无常:“对嘛,你好好感受感受,干我们这行还是不错滴。”
“……”
想起在商场遇上的拿着令牌的年轻人,殷垣好奇地问他后续,“商场里真有鬼吗?”
白无常轻嗤,“有什么鬼啊,没鬼,要是有鬼早就被我们鬼差带走了,怎么可能还滞留在那里一个多月。”
“那就好……”殷垣刚想从科学的角度分析分析,就听白无常接着道:“不过鬼是没有,但有妖。”
“?”
白无常:“我闻到了一股妖味。”
“什么妖?”
白无常嫌恶道:“反正不是什么善类,还有股臭虫味,难闻死了。”
“佘大师,您看这?”木总着急忙慌把佘三灵再次请到商场,“昨天差点又出事了,是我们商场新来的保安,差点就从楼上跳下去,还好被发现及时救了下来。”
“您赶快把这事解决了吧,要是再继续死人,我这商场也不用开下去了。”
佘三灵拿着罗盘来回转,“我昨天回去后仔细研究了下,木总,我今晚想呆在这,看看那东西到底是什么。”
木总:“行行行,那我还要安排人陪着您吗?”
佘三灵:“不用,我一个人就行,人多了,那个东西也不敢出来。”
四九城即便到了深夜,外面的人也不会少。殷垣照例去城隍庙上班时,忽然收到白无常烧来的信。
纸灰味萦绕半空,殷垣伸手去接,一张白纸凭空出现在他掌心里。
纸条只有一句话:速来商场。
在看完后,这张纸便兀自燃烧起来,烧完后也没灰烬掉落,只是纸灰味完全散去了。
殷垣脸色沉了沉,白无常这是找他求救?
他们俩知道的商场也只有白日谈论的那个,白无常没事去那里干什么?
想不通,殷垣只能调转方向朝商场赶去。
“天高地明,伏魔万顷,急急如律令,摄!”
令牌腾空漂浮,佘三灵着急念出咒语企图将到处窜逃的妖给捕捉下来。话音刚落,令牌便爆发出数道金光,朝妖的方向左右围剿。
“妖怪,受死吧!”佘三灵胸有成竹地看着已经被困在方寸之地的妖。
下一秒,这妖化成一道黑烟,直直朝着楼下飞去。
“追!”佘三灵紧跟其后。
殷垣刚飘进来就看见这幕,佘三灵居然从七楼直接跳了下来,稳稳落地后,拿着令牌截下黑烟。
“雷罚,诛!”佘三灵注入灵力,下一刻,令牌竟然闪出一道雷光,幽蓝色的光芒在整座大楼里晃了晃。
那黑烟滋滋拉拉,不断退后,最终化成了个人形——穿着校服的小女孩。
小女孩捂着手臂,本就破旧的校服裂开一道口子,露出狰狞的伤口。她的眼睛一闭一张间,变出两只副瞳,身后也长出翅膀,朝着佘三灵飞去。
佘三灵抽出怀里的折扇,“不自量力!”
一人一妖缠斗之时,白无常飘至殷垣身边,“怎么样?好看不?”
殷垣无语,“你让我来只为了看戏?”
白无常:“谁说的,还有其他事呢。”
“嗯?”
白无常把手伸到殷垣面前,“观看费结一下,这么好的戏,可遇不可求啊。”
“……你真的,掉到钱眼里了。”殷垣服了他了。
“那咋了,我喜欢钱,又不偷不抢。”白无常推了推殷垣,“那家伙挺厉害的,也不知道是哪个门派的,居然这么强。”
殷垣:“你不知道?”
白无常居然也没看出来佘三灵是哪个门派的,这太一宫到底断代多久了,这么多人都不知道。
佘三灵攻势猛,但是体力逐渐跟不上去,肉眼可见地缓慢下来。
女孩抓到时机,伸手抓向佘三灵眼睛,她手指凭空伸长数米,指甲尖利,要是真被插中了,佘三灵这双眼睛都别想要了。
电光火石间,一边和白无常聊天,一边观看战局的殷垣忽地出手,判官笔打断女孩的攻击。
女孩暗骂一声,后翻一下,抬脚踹到佘三灵腹部,把人硬是踹飞了四五米远。
佘三灵重重落地,吐出一口血。
白无常见此不妙,甩出勾魂索,同时大喝:“殷垣!”
殷垣刚拿回判官笔,女孩扭身再次化为黑烟飘走了,消失在这座商场中。
“卧槽,这妖这么猛!”白无常收回扑了个空的勾魂索,“还以为这小道士能解决呢,看来还得向妖管局说一声。”
殷垣把佘三灵扶起来,“你怎么样?”
佘三灵咳嗽两声,抹去嘴角的血,“我技艺不精打不过她,得请我师父来了。”
“打了小的,来了老的。”白无常好奇,“你师父又是谁?”
佘三灵摇摇头,“等他来了,你们就知道了。”
第115章
凉风习习,比之白天略显燥热的气温来说已经算得上很凉快了,虽然殷垣感受不到有什么区别。
路边夜市正是顾客旺盛的时候,佘三灵刚打完一场,闻着空气里的烧烤味,情不自禁地吸了吸口水,“你们吃不吃?”
要不是殷垣和白无常出手相助,只怕他今天就要折在这了,佘三灵打算拿吃的报答一下两只魂。
白无常:“吃,多放点辣椒。”
佘三灵看向殷垣,目露询问:“你呢?”
“不要辣。”殷垣矜持地来了句,佘三灵兴冲冲拿着手机就跑到了摊位前,过了一会捧着一个热气腾腾的铁盘过来,一人一鬼一生魂蹲在马路牙边吃烧烤。
“快吃快吃,一会凉了就不好吃了。忙活了一晚上,可算有时间吃口饭了。”
殷垣不怎么习惯吸气吃东西,有一搭没一搭地吃着,过了会突然问道:“刚才和你打斗的是什么妖?”
“不是扑棱蛾子就是蝙蝠成精了,我也看不出来,反正肯定会飞。”佘三灵说到这就来气,恨恨地咬一大口肉,“等我师傅来了,我一定要让她知道我们门派的威力!”
“啧,你还是先给旁边的鬼科普一下吧。”殷垣慢悠悠乜了他一眼,“太一宫,别说妖了,知道的人也很少啊。”
“你怎么知道?”佘三灵睁大眼睛,“我没说过吧。”
“你猜?”
“嘶,不应该啊,你怎么会知道的?”佘三灵怎么也想不明白,“你见过我师傅?”
“为什么不是见过其他太一宫的人?”殷垣奇怪,“也有这种概率吧。”
“我们门派,就我跟师傅两个人。”佘三灵理所当然道:“你要是见过第三个就见鬼了,我还是下一任的宫主呢。”
“”难怪太一宫断代了,就俩人的门派能壮大到哪去?殷垣在心里默默吐槽着,白无常却听得糊里糊涂,“你们打什么哑谜呢?什么太一宫,我怎么都没听过?”
殷垣:“不怪你,一般人都没听过。”
佘三灵腾地起身,捏着烧烤的铁签挥舞,“什么话!虽然我们现在人少,但是我相信以后肯定会发展壮大起来的!我来四九城的重要目的就是要收徒,一起加入我们这个小家庭!”
“你们的道观在哪?有道士证吗?什么学历?”殷垣吃了口烤口蘑,口蘑被烤出了莹润的油汁,上面撒了一层烧烤料,刚出炉的腾腾白气被轻轻一吸,就进了微张的嘴里。
吃完后,他舔了舔下唇,扬起尖细苍白的下颌,淡淡道:“无证传教可是违法的。”
佘三灵讷讷:“道观嘛被充公了,道士证还没考。”
殷垣:“那你洗洗睡吧。”
佘三灵对上他沉静的黑眸,有些手足无措,“这,这还犯法?”
“现代法治社会,无证传教,一般都会被归类到邪教里面,这可是重罪。”
“那咋办?”佘三灵忙蹲到殷垣面前,亲自递了一串牛肉过去,恭恭敬敬道:“你帮我想个招嘛。”
“去道协登记一下就行了。”殷垣顿了顿:“你什么学历?”
“高中肄业。”佘三灵心虚,他年少的时候光去琢磨学道术了,把文化课丢到脑后,忘了个一干二净。后来高考也没考好,干脆也不上了,就到处给人看事挣钱。
殷垣叹气:“那你完了,现在当道士跟和尚都开始卡学历了,你这有风险啊。”
佘三灵万万没想到吃个饭的工夫,自己都要被开除道士籍了,路灯下的脸色霎时白了下来,“这都看学历啊?”
“没办法,现在大环境不好,学历早就贬值了。”
“你这么了解,你什么学历?”佘三灵将信将疑。
殷垣:“硕士。”
“!!!”佘三灵震惊地都顾不得压低声音:“这尼玛,硕士都只能干临时工啊?”
周围吃饭的人纷纷侧目看来,烧烤摊上的妈妈煞有介事地教育儿子:“听见没,现在硕士都找不到工作,你还不好好学习呢?到时候扫大街都不要你这种高中毕业的。”
“”佘三灵平白被扎了一刀,差点吐血,蹲下身慌忙道:“完了完了,我现在成人自考还来得及吗?那些知识早八百年还给老师了,我从哪学啊。”
殷垣也无语了:“我又没死,当什么正式工?”
佘三灵:“这个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当不了道士就没办法给我们太一宫招人,招不到人还怎么把我们太一宫发展壮大啊!我这个未来的掌门人还有什么意思!”
“那你完喽。”殷垣压了压唇角,语气幽然,“看来你们这门派要彻底折在你手上了。”
白无常看了会,大发慈悲道:“他逗你玩呢,你这种有家传的人,拿着印信去道协登记就行。”
“哈?”佘三灵看见殷垣眯起来似笑非笑的眼神一下就明白了过来,“你唬我呢?”
“啧,我这是点你,谁让你没听出来。”殷垣拍了拍手,“不跟你们聊了,我去城隍庙看看。”
盯着殷垣迤迤然飘走后,佘三灵这才收回视线,大口咬下手里的肉串,下一秒——
“哕,怎么没味啊。”说话间,白无常擦了擦嘴角,笑呵呵道:“承蒙惠顾,咨询费三百,要是让我指点你□□流程,得再加一千,买个整套服务的话,可以优惠五十,考虑考虑哇。”
“”佘三灵望月喃喃:“这就是传说中的大城市吗?连鬼的套路都这么深。”
殷垣回去后就把这事和柏扶青说了下。柏扶青听完后表示:“最近四九城的妖确实多了不少,妖管局天天都要带回一些小妖。”
“这只可不算小妖,挺厉害的。”殷垣目睹了佘三灵和她打斗的全程,对她的武力值大致也有点数,“不过四九城为什么会来这么多妖啊?”
柏扶青:“过几天有玄术交流会,估计是有妖想趁机浑水摸鱼,蹭点灵气。”
殷垣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桌面的手机忽然亮了起来,他给动画导演姜斯发的邮件有了回复,对方答应和他见上一面了。
“如果顺利的话,这两天就能把周边和签名烧给都城隍。”殷垣忍不住朝柏扶青挑眉轻笑:“到时候犀角香也能拿到了。”
他平时少有这种明显的情绪波动,此时此刻,柏扶青是真的感受到了他身上松弛下来的气质,就好像总算卸下一直背负着的重担,即将看到了尽头。
喜悦将柏扶青也感染了,空气中的气氛像小河般轻快地流淌,一直延展到当天的下午。殷垣没想到和那位导演的碰面地点会是在闹妖怪的商场中。
四楼,某间咖啡厅。
殷垣刚进去就看见一道挺拔清瘦的身影,年轻男人侧脸异常俊秀,正端着咖啡轻抿,阳光照在他脸上,是近乎透明一样的白。
很怪异,鬼气森森的。
殷垣其实没见过这位传说中的天才导演,但是只一眼,他就莫名觉得这就是他要找的人。
姜斯刚放下杯子就看见面前站了个人,对方微微颔首,面容堪称昳丽,漂亮到几乎有攻击性,“你就是殷律师吧,你好。”
殷垣拉开椅子坐下,“幸会,姜导。”
姜斯将一沓签名照从包里拿出来,“这些够了吗?”
“”殷垣以为他最多就给几张,没想到会有这么多。
没得到回复的姜斯也不在意,摆摆手道:“不够的话,我还能签。反正你钱到位就行。”
“你这部电影不是大爆吗?怎么还这么缺钱?”殷垣好奇。
“动画嘛,就是烧钱的。”姜斯随意道:“不仅耗钱,还耗命。”
既然东西都送过来了,姜斯也不想多呆,便起身离开,“不聊了,我熬夜赶工,得回去补觉去了,再见。”
殷垣收起签名照,紧跟着也要离开,刚出门就看见前面拥挤的人群轰然爆发出一阵喧嚷声,好多人都在尖叫,紧接着人群如潮水中的鱼似的,四散逃开,你推我我推你,场面乱成了一锅粥。
事故最中心的地方,一对小情侣突然大打出手。女孩被男朋友发疯似地咬断了脖子,鲜血喷泉一样涌出来,很快就在地上汇聚一片。男人咬完女孩后就把她扔到一边,扭了扭手腕,朝着其他人追去。
这怎么看怎么像是丧尸电影里突然变异的场景。
殷垣远远看着就能感觉到一阵恶寒,手心渗出一层薄汗,任谁亲眼目睹同类倒在血泊中不省人事也不可能无动于衷。
殷垣下意识想到的是会不会又一个僵尸跑了出来。
要是僵尸,那可就麻烦了,也不知道他能不能打得过。
殷垣把包放在消防栓旁边,翻手刚拿出判官笔,只见一个人影跳了出来,拿着根长鞭,朝那男人抽去。
“大胆,竟然干当街伤人,活腻了你!”
普通人看不见的东西在殷垣眼中却是异常清晰,长鞭落在男人身上时,金光陡现,一下从男人身上抽出缕黑烟,下一秒男人失去意识倒地。
黑烟在空中盘旋几圈,化成蝙蝠,朝着殷垣这个方向扑来,似乎想要逃跑。
握着长鞭的人紧跟其后追上来,几次甩鞭都被蝙蝠灵巧地躲了过去。
殷垣看得只想叹气,算了,就当日行一善吧。
其他人都在慌忙跑动,就殷垣站在人群里一动不动,再加上他那张一里外看着都十分清晰的脸,蝙蝠想不注意他都难。
“兹拉——”小白脸,不找他的麻烦,蝙蝠都觉得自己亏了。
蝙蝠长嘶一声,直直朝着殷垣飞去,想趁机上他的身躲过追杀。
殷垣没想到它会送上门来,淡定地等它靠近,弹指甩出判官笔。判官笔嗖地穿透蝙蝠的翅膀,把它一下钉死在墙壁上。
蝙蝠睁着暗红色的豆豆眼和殷垣对视:“”
他大爷的,它居然从这么多人里找了个最难打的。
殷垣也挺惊讶,“这么弱”
拿着鞭子赶来的人临到跟前,也被殷垣这手惊了惊,不由抱手道:“多谢帮忙,才没让这个畜生逃走。”
殷垣刚才隔了许多人没看清这人的脸,现在离近了,才发现对方模样也就二十上下,还是个少年人,说话的语气倒是很沉稳。
“不客气。”
话音刚落,佘三灵狼狈地从人群里挤出来,大喘气道:“师傅,师傅,抓到了吗?”
少年冷下脸,没好气道:“废话,我出马还能抓不到吗?”
佘三灵刚放松下来,就瞥见殷垣,下意识朝他脚上看了看,没飘起来那就是人,笑了笑道:“好巧,你也在这。”
“这就是你师傅?”殷垣以为佘三灵的师傅至少是个四五十的中年人,没想到比佘三灵还年轻。
佘三灵骄傲地挺胸:“对,我师傅,我们太一宫现任宫主。”
“你和小三子认识啊。”少年愣了下,“真没想到,他刚来这就交到了朋友。”
随即,他伸出手来:“我姓余,年年有余的余,单名一个川字。”
他作势想握手,但殷垣扫过他这只刚摸过蝙蝠的手,忍了忍到底还是没握上去,直接道:“你好,殷垣。”
“名字挺好的。”余川淡然一笑,说罢,拎着蝙蝠瞬间换了副嘴脸,恶声恶气地对它道:“死妖怪,我回去就把你皮扒了,让你在这害人!”
殷垣:“”
商场的骚乱很快就被传到了外面,没过多久,专门负责的人就赶了过来,先把围观的群众疏散开,找到据说是案发的第一现场。
地上女孩的脖子几乎被咬断了一半,血液哗哗地流着,但殷垣和余川几人谁也不会看病,只能干等着医生过来处理。
“就是这,就是这。”保安队长引路,“事故是从四楼发生的,我们刚从监控室看见就冲出来疏散人群了,幸好没造成踩踏事件。”
跟在他身后的却不是穿着警服的警察,而是一身西装的狐妖。
狐妖从妖管局赶来,脸色阴沉,尽管着急却还是没忘记先把这个人类支走,“辛苦你了,这里一会有我同事接管,你先下去维持秩序吧。”
保安队长还想近距离看热闹,被他盯了一会,大热天生出一身的冷汗,莫名感觉后颈发凉,只得乖乖转身离开。
狐妖等他离开后,当即弯下腰,大手拂过女孩的脖颈,鲜血顿时止住了,接着又查看了下被附身的男人伤情。
远处的余川看得清楚,捏紧了鞭子,眯起眼睛道:“又来一个妖怪。”
佘三灵跃跃欲试:“师傅,咱们打吗?”
余川:“再看看,看他会不会害人。”
狐妖这边给女孩止住了血,转了一圈却不见罪魁祸首在哪,奇怪道:“不应该啊,我们来得也算及时,难不成还逃了?”
他在上面磨蹭的时间有些久,楼下的柏扶青也上来看情况,“怎么还不下去?”
狐妖:“这个女孩的命是保住了,就是咬她的妖不知道去哪了,老大,我们可不能再把它放走了,不然到时候还是我们去找。”
柏扶青:“你瞎吗?回头看看。”
“???”狐妖茫然照做,转身看见拐弯处的几个人,周围早就被清空了,只剩这几个人站在这确实很显眼。狐妖反思了一下自己为什么会没看见,但很快就原谅了自己。
没啥大事,估计是游戏打多了有点近视。
余川看见这俩妖慢慢走过来,当仁不让地挡在佘三灵和殷垣面前,拿起长鞭,冷哼道:“你们两个妖怪,想做什么?要是想伤人的话,就别怪我手上的鞭子不留情面!”
狐妖:“哪来的臭道士?”
余川:“死狐狸。”
狐妖:“靠,居然看出来我原型了,有点本事啊。”
余川:“”
柏扶青冷声:“别闹。”他缓了缓语气,朝余川伸出手,“你没事吧,受伤没?”
余川:“你谁?”
佘三灵:“???”
殷垣从余川身后走出来,摇了摇头,“我没事,这蝙蝠没碰到我。”
柏扶青在他身上扫了一圈,确认下确实没事,这才作罢。狐妖和殷垣打了声招呼,好奇问道:“殷先生,你和这俩臭道士认识啊?”
第116章
“刚认识。”殷垣说完,反问狐妖:“那两个路人怎么样了?”
“还行,活着。”狐妖说到这才想起来去通知医生上来,他掏出手机打了个电话,扭头眯着长而上挑的狐狸眼看向柏扶青,“老大,时候也不早了,我带着这蝙蝠先回去了。”
“嗯。”柏扶青轻轻点头。
狐妖朝余川伸手,“快点,把它交给我。”
“你有病?凭什么给你,我抓到的妖。”余川拿着蝙蝠的手往后一藏,换了握着长鞭的手在前。长鞭粗看普通,褐色麻绳编织而成,可仔细去看,从鞭尾至手柄密密麻麻全雕着太一宫特有的护法符咒。
这要是被抽一鞭,那酸爽
狐妖下意识和他拉开距离,嘴上却不肯服输:“什么妖都得归我们妖管局管,你拿着它有什么用?”
“害过人的妖就不能存留世上。”余川皱眉,“我当然有我的处理办法。”
“不行。”狐妖一口否决,“这妖都没经过审理,你怎么确定它作了多少坏事,这坏事和坏事之间也有区别,总不能全都抹杀了吧?人有人权,妖有妖权,你们人类犯法还有量刑呢,我们妖当然也有。妖族的事,不劳你一个人来操心。”
余川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连妖都学会了自由民主那套,一时无语地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沉默下来,佘三灵却有点被说动了,扯了扯余川袖子,小声道:“师傅,既然都抓到了罪魁祸首,让谁处理都一样,我觉得他们说的挺有道理,而且我们正好还能腾出空去做我们自己的事。”
余川看了眼这个傻徒弟一眼,心思松泛几分,其实也有点道理
“嘶——”尖锐的疼痛突然让他回神,一低头,一直装死的蝙蝠抓住空隙居然化成黑烟飞走了。
“!!!”狐妖和佘三灵齐齐震惊,这蝙蝠心眼子真多,死到临头了还挣扎呢。
余川就要挥鞭追上去,柏扶青的反应比他还要快上许多,还没看清是什么,只感觉到一股风从面前刮过去,下一秒,飞到半空的蝙蝠被藤蔓狠狠抽打,半边的翅膀从根部折断,瞬间坠落到地上,化成个捂着胳膊的女孩。
女孩趴在地上痛呼出声,边捂着伤口边骂:“你们真不要脸,几个大男人逮着我一个小姑娘欺负。”
“呸,我看你是老黄瓜刷绿漆,装嫩装个没完了,就你这修行,没个几百年能出来吗?还好意思装小姑娘,你比我死了十来年的太奶奶年纪都大!”佘三灵啐道。
“你跑啊,你再跑一个试试呢。”
也不知道是被气的还是被打出来了内伤,女孩竟然从嗓子硬生生呕出一口血喷在地上:“噗——”
佘三灵猛地拉了把殷垣:“我靠,我这么牛吗?”
殷垣:“”
柏扶青强行把佘三灵挤开,握着殷垣的手,给狐妖递了个眼神,狐妖立即会意去把女孩抓过来。
“这只妖由我们接管了,以后再有妖怪作祟的案子,可以先找妖管局。”柏扶青对余川道
“师傅,他们都走了,我们也回去吧。”佘三灵戳了戳余川的肩,“没几天就是交流会了,正好我们赚了笔酬金,交流会前还能吃顿好的。”
余川居高临下凝望着一楼的场景,保安和警察拉起一道警戒线,警戒线外好多人在争相围观里面发生了什么。
“这么多人,还有拍照的。”余川拧眉,“这下可闹大了。”
“啧啧,都说建国后不许成精,现在完了,这个秘密全都暴露出来了。”佘三灵乐得轻松,幸好妖是被对方带走了,这种事情也该由对方解决,他和师傅看热闹就行。
同样的问题,殷垣也说了出来,“今天这些围观的人怎么办?好多人都拍了照片和视频了,要是发到网上,恐怕不好解释。”
柏扶青沉吟:“是有些麻烦”
刚从电梯上下来,好多人就已经看向他和殷垣。殷垣正想着怎么把今天的事情糊弄过去,就看见柏扶青松开了他,双手轻轻一碰,食指相合,默念几句。
一阵莫名其妙地风从外刮了进来,风里漫天飞舞着一层细细的半透明的粉末。
粉末飘得到处都是,在金灿灿的阳光下闪烁着细碎的光,但这是殷垣眼中看见的。围观的群众似乎完全没察觉到异常,只顾着挡风,不知不觉间将这些粉末吸进了肺腑中。
“这是什么?”殷垣愣了下,柏扶青重新握上他的手,从众目睽睽下大摇大摆地挤出人群,“一些能让他们忘记这件事情的花粉而已。”
“还得是老大,这招真有用,一下就解决了麻烦。”狐妖跟在后面捧场道,话音刚落,就被柏扶青轻飘飘扫了一眼,“你还跟着干什么?”
狐妖:“那我走?”
柏扶青:“嗯。”
狐妖苦兮兮地看了眼殷垣,心中忍不住腹诽道,叫我跟过来的时候那么积极,现在用完就扔,都是为了这个人类啊
殷垣感觉他这目光掺杂了无数情绪,幽怨又带了点羡慕总之,奇奇怪怪的。
狐妖不情不愿地拎着女孩离开,留下殷垣和柏扶青两人。
殷垣诧异柏扶青还留在这:“你不回去接着上班?”
柏扶青轻啧一声,“你这是见不得我休息啊,刚才急匆匆来这边抓妖,也没见你关心我一下累不累,渴不渴,现在还迫不及待赶我走,你这是正常的男朋友的反应吗?”
“那你累吗?”殷垣顿了顿,从善如流,顺着他的话问道。
“累!要你抱抱才行。”柏扶青伸出手,眉梢扬起一层浅笑,殷垣无语片刻还是上前半步和他拥抱一下。
本想一触即分,柏扶青突然摁着他的后颈,压低声音道:“刚才那个道士叫什么?你知道吗?”
殷垣想了想,“叫余川吧,怎么了?”
柏扶青笑了笑,把他放开,“我发现了件有意思的事,你说一个门派会连续好几代人都是用一个名字吗?”
殷垣眨了眨清亮的眼睛,“你是说?”
“我记得初代的太一宫的宫主就叫余川。”柏扶青话音将落,殷垣正巧看见他身后,刚从商场大门出来的师徒二人。
——佘三灵背着包,余川走在他身边,两人模样都很年轻,若不是知道他们是师徒,只怕见到的人都会觉得这是一对兄弟,佘三灵是哥哥,余川是弟弟。
殷垣一开始以为余川是天赋异禀,少年英才,现在被柏扶青点出来,才感觉就连余川这个名字都有些耳熟,似乎在哪里听说过
月上柳梢头,殷垣带着一沓签名照刚飘进城隍庙时就闻到一股烧鸡味。
法会刚过去没多久,这边本来萦绕着的浓重的檀香和纸灰味全被这股香喷喷的肉味给冲淡了。殷垣循着气味而去,看见城隍庙前婆娑的树影下,一大一小两只身影正蹲在台阶上大快朵颐。
“这家烧鸡真是好吃,香死了,真是香死了自从来了这,我就没吃过什么肉,嘴里都快淡出个鸟来了。这群臭道士,真是虐待动物,给黄鼠狼吃素,亏他们想得出来。”
“吃你的肉,话这么多,小心被发现了。”
“就那几个道士,我会怕他们?我还不是顾忌着那个谁。”
殷垣悄然飘过去,在她们身后冷不丁地问了句:“谁啊?”
“!”黄大仙吓得爪子里的鸡腿都掉了下去,沿着台阶咕噜噜滚落,沾上层泥土。他挤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两只爪子朝殷垣拜了拜,讨好道:“您怎么来了也不说一声,我也好去迎接一下您啊。”
殷垣的目光从他毛茸茸的脸上落在另一边的戚长宁身上,戚长宁该吃吃该喝喝,纤细的手指捏着鸡腿往殷垣跟前一递,招呼道:“你吃不吃?”
“不用,谢谢。”殷垣看了看她身后写着的都城隍庙牌匾,无奈道:“你怎么在这吃啊?”
虽说都城隍庙除了法会期间,并不会要求香客和道士忌荤腥,但这么大摇大摆在门口吃总归不太好。
戚长宁煞有介事:“这叫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
“这是道家。”
“那就是酒肉穿肠过,老君心中留。”戚长宁说道,“这烧鸡还是热的呢,真好吃。”
现在都凌晨了,哪店还会开门?殷垣低头看了眼烧鸡的包装袋,怪不得,是KFC啊。
殷垣:“你不是不喜欢妖吗?怎么今天找他当饭搭子?”
戚长宁和黄大仙的绿豆眼对视一下,旋即挪开,“没办法,就他吃鸡。”
黄大仙点点头,“我超爱!”
“行吧,我进去了,你们慢慢吃。”殷垣拿着签名照就要穿墙进入城隍庙里,忽地想到什么停下来,扭头看着戚长宁,“长宁,你要找的那个人叫什么来着?”
戚长宁:“”
“你居然不记得了!”戚长宁震惊,“那你这些天在忙什么?”
殷垣难得有点心虚,摸了摸鼻子,“上班啊,996、001。”
戚长宁把鸡腿扔给黄大仙,黄大仙忙不迭接住塞到嘴里。戚长宁噔噔跑到最高的那层台阶上,以弥补自己身高上的缺少的气势,严肃地强调道:“我再说一遍,你可听好了!”
“要是再忘了,我现在就跑路,不在这里呆了。”
“你说。”
戚长宁深深一呼吸,“他叫余川。”
第117章
余川。
是那个死在戚长宁父皇剑下,葬在埋了数百只妖的土地上,被妖气滋养又重新活过来的那个少年人
在戚长宁话落的那刻,殷垣总算想了起来,有些后悔白天没找他留个联系方式,现在四九城那么大,该去哪里找他?
戚长宁发觉他表情有点不对,试探着问道:“你是不是有了什么线索了?他……还活着吗?”
“他不是不会死吗?”
“是寿命变长,又不是真的不会死。”戚长宁撇撇嘴,“怎么可能有不会死的人呢?”
殷垣顿了顿,没把见过余川的事告诉她,只道:“我知道了,等找到了人,一定带到你面前。”
戚长宁信以为真,没继续追问下去,转身又坐回去吃烧鸡去了。
殷垣看着她头顶落下霜似的月光,不禁感觉这个世界真是奇妙。
高楼大厦下,每个人都是光鲜亮丽,行色匆匆,谁不知道谁身上有什么样的故事,更不知道看似正常的路人里,混入了多少妖鬼魔怪。
他原地沉吟了会,转身飘进了都城隍庙中。
白无常今天没在庙里,一路上和遇到的鬼差打完招呼后,殷垣平静地飘到正殿前。往日都城隍庙到了晚上都会把正殿锁上,今天也不例外。
殷垣左右看了看,闪身进到了里面。正殿不仅供着城隍像,还有左右各两个神位,分别是文昌帝君、月老、财神和送子张仙,但一般里面常驻的只有现任城隍。
毕竟是正神神位,平时鲜少有鬼差敢进来,像殷垣这么大胆的还是头一个。
殷垣:“咳。”
他将签名照放在供桌前,供桌上的莲花盘里还摆着新鲜的水果和点心。殷垣下意识吸了口气,离他最近的那串青提便肉眼可见地瘪了下去……
殷垣:“!!!”
他若无其事地当做没看见,下一秒就发现桌上的签名照没了。
随即,他的肩被拍了拍。
殷垣回头看去,映入眼帘是一双悬在半空的脚。
“………”
再往上看,才看见高高飘起,头顶屋梁的城隍老爷。
“您这是?”殷垣险些以为撞上什么悬梁自尽现场,小小地被吓了一跳。
城隍老爷捧着签名照,“我高兴啊,这还不明显吗?”
“……”字面意思上高兴到飞起来了是吧?
殷垣忍着想抽动的嘴角,感觉要不是房梁挡着,他可以跟风筝一样飘得更高。
默默脑补了一会后,殷垣又在心里默念几声罪过,好歹是城隍老爷呢,一方守护神,多少得尊重一下。
城隍老爷兴冲冲地看来看去,“‘祝都城隍早日飞升,信众越来越多。’好,真好,我果然没看错你。真是我们都城隍庙的一名骨干啊!”
殷垣抿了抿唇,“那……犀角香?”
“出来得急,我忘拿了,改天再给你。”城隍老爷道。
看着他理直气壮的样子,殷垣原地怀疑了一会,不能是在画大饼吧?
好歹是城隍呢。
城隍老爷高兴了会,感觉还少了点东西,不由低头看了看殷垣空空如也,两袖清风的手,“周边呢?不是说还有全套周边吗?”
殷垣:“东西有点多,不好拿,改天再给您送来。”
“……”
一人一鬼面面相觑,一场看不见的信任危机就此产生,双方都怀疑对方在驴自己,但又没证据。
城隍老爷率先开口,将信将疑道:“那你尽快哈。”
“哦,好。”
城隍老爷:“那个……这有新摆的贡品,你要不吃点再走?”
殷垣条件反射:“不用了,我还有活没干完。”
此话一出,双方更加沉默。殷垣觉得自己真是上班上出阴影了,到了这还能通用这种话术。
城隍老爷也想起自己一百多年前的上班日常了,那时候他也是这么对上级说话的。
真怀念那时候的日子啊。
……
殷垣回去后一直惦记着怎么去找余川,但想在常住人口超两千万的超大城市里找一个人,概率还不比大海捞针强多少。
这天正好赶上穷奇来家里蹭饭,闻听他找人的事,“还有这么巧的事,我那大侄女知道了,可不得乐坏了。”
“我还没和她说。”殷垣美工刀拆开刚送到家里的快递盒,“万一弄错了人多尴尬。”
“啧,都一个名字了,还活这么久,怎么可能弄错。”穷奇道,“不过我倒是想到个地方,说不准你在那能碰到他。”
“?”
“鸡鸣寺这两天说是要筹办个佛道交流会,在四九城的道士估计都会去凑个热闹。”穷奇抱臂倚着墙。
“……这真的不会打起来吗?”殷垣脑补了下到时候两方人各站一边,一排人有头发,一排人没头发,完全泾渭分明,也不用担心认错了队友。
穷奇也服了,“要不是鸡鸣寺不让妖去,我高低也得凑个热闹。”
“为什么不让妖去?这还物种歧视呢?”
柏扶青看他们俩聊得不亦乐乎,浑然把他这个任劳任怨做饭的大功臣忘了的模样,冷哼一声,强行加入话题,“因为鸡鸣寺有一任主持跟妖怪私奔了,从那之后,鸡鸣寺立了新的寺规,严禁妖怪进入。”
殷垣好奇地目光挪到柏扶青身上,“我还以为和尚都像法海那样呢。”
“要是普通的和尚就算了,偏偏还是一寺主持,当时被看作最有希望修成正果的人,年轻且天赋超群,这样的人突然中断修行,跟自杀有什么区别?”穷奇道。
殷垣跟着摇摇头,有些唏嘘,但人各有各的活法,没有谁的路一定要按照既定的方式走下去。
“人家喜欢就行,外人的看法也不重要。”
穷奇撇嘴,“他倒是开心了,苦了其他妖,背上勾引人类的骂名,搞得跟拿刀逼着他私奔似的。”
殷垣下意识瞅了眼柏扶青。
有时候也不怪人的刻板印象啊……
柏扶青还挺骄傲,“能勾引到手也是本事,要是自己要是长得丑,想勾引都没资本。”
穷奇:“……”
“干什么干什么,说那和尚呢,你们俩眉来眼去干什么?”穷奇大怒,“你们再这样,我就不吃了!”
柏扶青眉眼冷淡,“哦,那你走吧。”
穷奇……他就是说气话而已。
柏扶青整了不少好东西,都是人间难得一见的珍馐食材。穷奇厚着脸皮来就为这一口,怎么可能离开。
柏扶青好整以暇,没有丝毫挽留的意思。穷奇只能幽怨地望向殷垣,殷垣:“要不你——”
穷奇立即:“好!”
好什么好?殷垣莫名其妙,他要说的是不想吃也不用勉强。
穷奇给自己找个梯子下来,顺便问问殷垣买的什么东西,都拆了十几分钟还没拆完。
快递纸箱里都用泡沫纸垫了一层又一层,啥也看不出来。
殷垣慢吞吞又划开了个箱子,“电影周边啊。”
什么玩偶,立牌,卷轴画,光栅卡一大堆,主打一个让城隍老爷追星追得满足又充实。
身为上班这么多年的社畜,他还十分有情商地选的全是好烧的东西,像什么吧唧、吊坠这种金属材质的东西就算买了,城隍老爷也拿不到,完全不在殷垣的考虑范畴。
穷奇抽了抽嘴角,“不过凭什么啊,他怎么就对你这么好说话?我去找他要东西,就对我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
“这是物种歧视!”
柏扶青淡淡地插刀:“是外貌歧视吧。”
穷奇:“……”
啊啊啊啊啊啊,他要被这棵老树精气死了,当初的雷劫怎么没把他劈死呢?
殷垣拆完所有东西后,连夜就烧了给城隍老爷送过去。当晚回魂后,他刚沾枕头睡着,就在梦里看到了道熟悉的身影。
自从兼职判官后,殷垣给人托梦托习惯了,还是头一回遇上被托梦,感觉挺稀奇。
他的意识很清醒,知道自己遇到了什么。来人也没想隐藏,缓缓从雾气中走出来,黑冠红袍金腰带,踱着四方步,走得四平八稳,颇有气势。
正是四九城的现任都城隍。
城隍老爷捋了捋长胡子,一双眼睛极为有神,“既然你已经帮我做完了事,那也该轮到我兑现承诺了。这犀角香给你。”
殷垣看见一道黑影从眼前闪过,就是没看清楚究竟是什么。他想扭头看看,可梦中的躯体却不受他驱使,只能僵硬地站在那里。
殷垣无奈,先道了谢。
“犀角香是能养魂不错,可倘若魂魄自身不够强硬,很可能会适得其反,还会反噬到你身上。”城隍老爷道,“用还是不用,怎么用,你自己要想好了。”
“早就想好了。”殷垣道:“就算只有千分之一的概率,我也要试试。总之,最差的结果也不会比现在更差了。”
“有赤子之心是好,可别忘了死生陌路,不要太强求。”
城隍老爷深深望了他一眼,挥袖甩出一阵风,飘然离去。
他出场自带香火味,此刻走了,犹有余香萦绕在殷垣鼻间,久久挥之不去。
殷垣迷迷糊糊间被柏扶青推醒,看见他清明毫无睡意的眸子时,殷垣恍惚了下,还以为柏扶青又想做什么事,下意识扯紧了睡衣领口。
柏扶青看出他迷蒙中还不忘防备自己,“……”
“阿垣。”柏扶青叹息,“我虽然不是人,但也不是禽兽。”
殷垣:“也不一定。”
柏扶青继续叹息,“好吧,这是你说的。”
他凑得更近,居高临下地掐着殷垣尖细的下颌,语气玩味道:“既然醒了,那不如……”
殷垣突然想起梦中的事,一个激灵起身,“犀角香!”
柏扶青玩味地挑了挑眉梢,拎着装有犀角香黄纸包在殷垣面前晃了晃,“在这呢,城隍给你送过来了。”
殷垣才反应过来,他就说做个梦怎么连城隍老爷身上的香火味都能闻到,原来是犀角香的味。
“拿到了就好。”殷垣松了口气,“总算到手了。”
柏扶青:“想学怎么用吗?”
殷垣:“你教我。”
“教可以。”柏扶青抚过殷垣抵在枕头上的耳垂,用力揉捏一下,带着某种的暗示,微微垂下脸,靠得极近,悠然道:“我有什么好处?”
距离太近了,近到殷垣能把他眉窝间的阴影,根根分明的睫毛全部收入眼中,更重要的是,气息交缠,极具压迫,殷垣呼吸一滞。
殷垣撩起轻薄的眼皮,试着仰起头,被柏扶青后撤避开这一吻,顺势扶着殷垣的后颈让他也坐起身。
殷垣不悦地抿直唇角。
柏扶青反倒从这种拉扯中获得点乐趣,拇指拨弄着殷垣柔软的嘴唇,轻轻摩挲,“乖孩子……”
……
“犀角香聚魂要燃够七七四十九天,中间一天也不能断。”柏扶青一大清早就开始教学,“不过这个你不用担心,犀角香也不会轻易熄灭的。”
殷垣往椅子里一塞,拿着手机反问:“那我要做什么?”
“你?好好吃饭,睡觉就行。”柏扶青轻笑,“这些事情由我来。”
殷垣狐疑:“那你昨晚说让我学什么?”
柏扶青轻咳一声,“逗你玩呢。”
“……”殷垣无语起身,穿着家居拖鞋回卧室换衣服,“我上班去了。”
“先吃早餐——”
“砰——”房间门擦着柏扶青的鼻尖重重关上,盯着灰色的木制门,柏扶青摸了摸下巴。
也不能怪他啊,殷垣昨天半梦半醒的样子实在可爱,不逗逗他,柏扶青想起来都会觉得可惜。
与此同时,殷垣一心想找的余川出现在了鸡鸣寺所在的山下。
鸡鸣寺坐落在鸡鸣山上,鸡鸣山虽然叫山,却并没有泰山那么高耸,海拔也就几百米,爬山十来分钟就能到鸡鸣寺。
“师傅,我们不应该先去□□吗?不然没证的话,人家会承认咱们是道士吗?”佘三灵听过殷垣那番话后,深以为然,以前哪想过这回事,现在一经点拨,突然茅塞顿开,难怪他们以前不好接单挣不到钱。
全是没证闹得。
下次有人再质疑他们的身份,佘三灵就能掏出证甩到那人面前,让他睁大眼睛好好看看,他们可是有证的道士!
余川已经听了几十遍他要□□了,耳朵都能磨出茧子,“谁说我没证?我早就办下来了!”
佘三灵:“什么?”
余川亮出一个黑色小本,“看见没,出门在外,全都靠它!”
佘三灵:“哇……驾、驾驶证?”
佘三灵摊下脸,“师傅,你真幽默。”
余川收起驾照,“哼,什么时候当道士还要别人认可才行了?笑话。”
佘三灵:“可是没证怎么证明咱们是道士?”
“我带你见几个老朋友,他们可以帮忙。”余川说着,拾级而上,一马当先走入了鸡鸣寺。
“找和尚证明自己是道士……这靠谱吗?”佘三灵挠了挠头,百思不得其解。
第118章
“咚咚——”
柳裕在办公室门口等了好一会也没听到有人回应,诧异地推开门,里面果然没人。
“嘿,刚才不还在这呢吗?”身后脚步声渐近,柳裕没好气回头,“你干什么去了——”
捧着咖啡的邱妍弱弱道:“柳柳柳主任,我下楼买杯咖啡。”
“不是说你,殷垣呢?迟到早退,天天这样成什么样子了!”柳裕越说越来气,“就算不坐班,也不能这么自由吧,还把不把我这个老板放在眼里!”
邱妍:“殷律出去办案子了,没早退。”
柳裕狐疑:“真的?”
“嗯!”邱妍努力睁大一双清澈的眼睛,满脸写着“我是大学生,我不撒谎”,柳裕将信将疑地离开,“也不跟我打声招呼,下次见了他得说一声”
见他离开,邱妍猛地松了口气,连忙给殷垣通风报信,“殷律,柳主任发现你离开了,我说你出门办案子去了。”
那头的殷垣忙中偷闲给她发了个大红包,“干得不错。”
邱妍,“不用不用,您帮我改论文已经很麻烦了。不过您去哪了啊?”
好问题。
殷垣抬头,默默看了眼被斜阳下青瓦红墙,只往门口一站,千年古刹的庄严感便扑面而来。鸡鸣寺这几天限制游客进出,想要入寺参观得拿门票,这门票还不能买的,都是提前去抢,现在早就被一扫而空了。
他没办法混进去,只好在车里离了魂出来,再大摇大摆地进寺里。
寺里果然如穷奇说的那样,除了和尚外,不少穿着道袍的人在走来走去。殷垣找了个视线最好的位置,幽幽坐下来,这里正对着大门,能看见来往的人,转个身就是鸡鸣寺供佛的正殿,也能看见和尚和道士们“交流”的全程。
交流会有好几天,殷垣总不能天天来这里守着。
“得找个人帮我看看。”殷垣坐在屋顶上,看着底下的人想着。他跟鸡鸣寺的主持有一面之缘,待会看看能不能找他帮帮忙。
正在他一边找余川一边瞅主持时,冰凉的手忽然搭上他肩膀,气若游丝,喑哑道:“救、救、我~呼——”
殷垣转头对上白无常那张无限贴近的大白脸:“”
“你有病。”殷垣无语,甩开白无常的手,“你跑这来干什么?”
白无常轻啧,“我想来就来,鸡鸣寺办交流会,肯定要开坛敬香,还会给周围的野鬼散食,我来蹭、哦不,是来维持维持秩序。”
“是蹭香火吧。”殷垣一眼看透他,“不过马上到七月了,确实有不少鬼都开始飘来飘去,不怎么太平。”
“鬼月嘛,都这样。”白无常撩起袖子,坐到殷垣旁边,“一会天黑了,正戏就开始了。”
正殿前的小广场上摆了个巨大香炉,正殿一侧立着足有人高的古钟,和尚分立两边,等撞完钟后,一声清脆的响声便阵阵传了出去。
“他们交流什么东西?”殷垣感觉气氛有点胶着,但也不像要动手那样激烈。
“念经吧。”
“???”
“总不能当着游客的面表演个捉鬼吧。”白无常摊手,“现在是唯物主义社会,他们敢表演吗?”
这个唯物主义从他嘴里出来,有种异常的荒谬感,但仔细一想,还挺有道理。
原本计划确实像白无常说的这样,可天刚蒙蒙黑时,围观的路人中突然骚动起来,“卧槽,谁摸我?流氓!”
“卧槽,我也被摸了!”
“谁啊?这么变态,也不看看这是哪里?!”
被摸的人里有男有女,屁股被狠狠抓了一把后连忙往周围看。可这边人多,大家摩肩接踵的,干坏事的人也不能把自己是个坏人写在脸上,一时间只有被摸的人叫嚷,就是抓不到凶手是谁!
这边骚动很快引来了维持秩序的和尚注意,过来询问,“发生了什么事?”
“大师,有人耍流氓,我们看得好好的,突然有人摸我屁股!”
“对啊,我一大老爷们也没放过,真是变态。”说话的男人身高180往上,体重目测也有180,是个不折不扣的彪形大汉。
清云和尚扫了圈群情激愤的众人,眉心微皱,双手合十念了声,“阿弥陀佛,各位先别激动,我们这都是有监控的,肯定能把人抓到,大家先别急。”
另一个和尚跟着说:“现在人太多了,说不定是误会呢——”
“流氓抓到了!就是他,刚才我一个人站在角落,附近只有他们两个人,还一身黑衣,偷偷摸摸的,一看就不像什么好人!”突然有人大喊一声,把全场人的目光吸引了过去,议论声犹如水开了一样沸腾起来。
清云和尚叹了口气,对旁边的小和尚道:“去,把主持请过来。就说这边有点事情让他出面处理。”
“大家让让——”说话间,抓到凶手的游客一手扯着一个人,硬是从人群里挤到最前方。
“就是他们!我刚才站的地方可偏了,身边只有他们跟墙,肯定就是他们两个里的一个人干的。”
被扯的人满脸无语,“不是我!”
另一个紧随其后,“也不是我,我们怎么可能摸你嘛!”
“怎么不可能!”游客大怒,“谁知道变态都是怎么想的。”
“欸你怎么说话呢,谁是变态了。我们不可能是因为我们俩是道士,门派不许结婚,不许好色,怎么可能做这种事情。”
游客嘀嘀咕咕,“当我没见识吗?和尚还能嫖/娼呢,最近不刚爆出来个。”
被扯那两人:“……”
清云和尚:“……”
其他信众:“……”
这么贴脸开大真的好吗?
白无常激动地想抓把瓜子吃,“真精彩,真敢说,打起来,打起来!”
他唯恐天下不乱,殷垣却不由皱起了眉,余川果然跑这来了。
清云和尚只当没听见,温声道:“这件事是我们管理不足的原因,请各位见谅。这两位施主称自己是道士,请问有什么证明吗?”
佘三灵心虚地低头,余川抽回胳膊,坚定道:“有!”
他作势要掏口袋,被佘三灵忙不迭摁住,小声叨叨:“师傅,现在驾驶证证明不了我们是道士,您就别拿出来了!”
余川:“谁说我要拿驾驶证了?”
佘三灵:“那您?”
余川掏出令牌,“这个总行了吧!上面还有雷公印章,酆都玄咒呢。”
可他面对的是个和尚,大家学的体系都不一样,清云和尚一时也不知道这东西是真是假,“不然还是调监控吧,这个最直观。”
他话音未落,看热闹的人群里又有人大叫一声,“谁摸我!”
“我看见道白影跑过去了!”
余川扭头看了眼,哼了声,“我就说不是我吧。”
他眯起眼睛看了一圈,对这个让他莫名其妙背锅的凶手更加痛恨,气得牙痒痒,“什么小贼敢跑这里作乱了。”
清云和尚:“大家先别慌,尽量都散开,不要挤到一起来,保护好自己最重要。”
佘三灵悄声道:“师傅,你看见是谁干的了吗?”
余川:“嘘!”
他握着的令牌隐隐发烫,这周围肯定有妖在。
余川无声念了个咒,给自己开完天眼后再去看周围,一道暗黄色的气体隐隐约约飘浮起来,组成了一条清晰的轨迹……
这源头在……
余川大步挤开正在走动的人群,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踩到那作乱家伙的尾巴,在对方还没来得及逃跑前把它拎了起来。
佘三灵:“师傅!”
清云和尚也跟过来,“施主是发现了什么吗?”
“就是它!”余川冷笑,“黄皮子,你们寺里还养黄鼠狼?”
清云和尚跟半空中的黄鼠狼对视一眼,迟疑道:“我也不清楚,但是怎么回事它?这身高也不够吧。”
“跳起来摸不就行了。”余川哼了声,“你们寺里的东西,你们自己处理。”
远处殷垣和白无常面面相觑,“这只是不是有点眼熟?”
白无常点头,“好像是城隍庙那只。”
殷垣:“你确定?”
白无常也不确定,“那只黄鼠狼这么邪恶吗?它平时没这么手贱吧?”
黄鼠狼被捏着后颈肉提溜在半空,绿豆大小的眼睛骨碌碌转,知道装可怜没用,尾巴摇了摇,打算使出它们黄鼠狼的逃命绝招——放生化炸弹!
清云和尚正要讲话,一股奇臭无比的气体猝不及防窜入他嘴里,吓得他紧紧闭上嘴巴,“……”
佘三灵:“操,这也太臭了。”
黄鼠狼想趁他们捂鼻子的时候开溜,却没想到余川早有防备,一直屏气等着它。
其他本来就想走的游客闻此味道,纷纷加快脚步冲了出去,和匆忙跑进来的和尚差点撞个正着,“师兄!”
“师兄师兄师——哕,什么味啊!”和尚捂鼻子,脸皱成了一团,瓮声瓮气道:“师兄,我发现有人在偷我们后院养的鸡,被我抓个现行!”
“偷鸡?”
“准确说是一个人跟一只黄鼠狼一块行动的。”
闻话,余川道:“好啊,你们黄鼠狼还会声东击西,分开行动,早有预谋啊!”
黄鼠狼睁着无辜的小眼睛,它真的不知道啊!
饶是清云和尚平时修养再好,此刻一而再再而三地波折让他也是无语了,缓了一会才稳重道:“人在哪呢?”
“已经带过来了,就在后面。”
一阵夜风吹来,把这股浓郁到令人窒息的气味总算吹散开,偷鸡贼就在此时走了进来。
殷垣顺势低头,借着灯光看清了那个偷鸡贼的脸。
很漂亮,很年轻,很熟悉。
“长宁?!”
“长公主啊?”
白无常睁大眼睛,“她怎么在这?”
殷垣:“你问我,我问谁?”
他也很想知道啊,没想到戚长宁居然跑山上来了,来就来吧,还偷人和尚的鸡……不对劲,“和尚为什么要养鸡,他们不是不吃肉吗?”
“你猜鸡鸣寺为什么要叫鸡鸣寺?”白无常语气深沉。
“……这是把鸡当地标用了?”殷垣恍然大悟,吃不吃鸡无所谓,但是得有。
“要是没鸡,该叫乌鸡寺了。”
“为什么是乌鸡?”
“无鸡啊。”
殷垣刚觑了他一眼,突然想起来把最重要的事情忘了。
而地面上,戚长宁还是头一回遇见这么丢脸的事情,她堂堂一国长公主,从小就是娇生惯养的,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居然会听信那只黄鼠狼的谗言跑去偷鸡。
真是丢脸,气死她了。
戚长宁走路时都尽量低着脸,不想被人看见。
正好主持这时紧赶慢赶总算赶上了这场热闹,“清云,发生了什么,大家怎么都围在这里?”
清云和尚双手合十,行了一礼,恭恭敬敬道:“师傅,有黄鼠狼趁机占人便宜,还有人带着黄鼠狼来偷鸡。”
主持表情困惑,沉吟半晌憋出来句:“到底几只黄鼠狼?”
“哼,我看就是这些黄鼠狼组团商量好的。”余川道。
主持看了他一眼,顿了顿,语气熟稔起来,“好久不见,余道友。”
清云和尚:“主持和这位先生认识?”
余川:“何止认识,我还是他的救命恩人,想当初他差点被鬼上身——””咳咳咳!”主持连忙咳嗽,转移话题,“这事一会再说,我们先解决掉眼前的事情。”
“行吧,我到要看看谁敢来鸡鸣寺偷鸡……”余川凌厉的目光落在和尚后面的来人上,看身形居然还是个女的。
佘三灵下意识跟着感慨:“卿本佳人,奈何做贼啊!”
耳尖的殷垣:“……他是不是只会这一句话。”
白无常:“我觉得像。”
“小姑娘,你怎么能干这种偷盗的事情——你你你你!”余川刷地瞪大眼睛,在看清那个女孩的脸后,心脏几乎一起停跳了。
戚长宁抹了把脸,正想豁出去了,她堂堂长公主,做了就得认,逃避是没用的。刚抬起头,浑身僵直在原地,跟她刚死的时候一个感觉。
两人的目光隔着一两米的距离胶着在一起,氛围悄然变得有些怪异。
白无常摸了摸胳膊,“我怎么感觉此刻应该放一首歌当背景音乐呢?”
殷垣:“……”
有道理,这样是有点干巴。
戚长宁翕张着嘴唇,两只眼睛越来越亮,“阿川……”
“公主……”余川是真没想到这辈子还能有再见她的机会,百感交集,复杂万分。
“阿川!”戚长宁不管不顾地冲上来,一把抱住余川,胳膊紧紧搂着他的脖子,“阿川!我终于找到你了!”
余川条件反射地接住她,胳膊搭在她背上,就好像很久很久以前,他们常拥抱的动作一样。
变故来的太快,在场的人跟妖都没反应过来,余川手里的黄鼠狼怎么也想不到自己是被余川主动丢出去的,在地上滚了一圈后,目瞪口呆地看着拥抱的两个人。
主持:“?”
清云和尚:“???”
佘三灵:“?!!!”
这是寺庙不是月老庙吧?
远远看见这幕的殷垣忍不住扶额,“忘打预防针了,怪我。”
白无常:“这什么情况?这男的谁啊?长公主都没抱过我,他凭什么?”
他一边说,一边幽怨地摸了摸脸,“这个看脸的世界啊,不就是没他长这么细皮嫩肉吗?”
“呵。”殷垣辛辣点评,“衣不如新,人不如故。人家早几千年认识了,你拿什么跟别人比?”
余川缓了好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公主……你怎么会……你难道和我一样?”
戚长宁看着他,“不一样,我早就死了。”
余川反手摸上她的手腕,去把脉,发现戚长宁只是看着和人一样,实际上毫无任何的生命体征,脉搏,呼吸,心跳,体温全都没有。
她就是死了。
余川眼睛发酸,一闭眼,竟然流出了热泪,“公主,都怪我……”
“生死有命,怪不到你头上。”戚长宁抹了抹眼角,重拾长公主的气度,“现在能再见到你真好。”
他们俩深情款款,亲昵无边,看得佘三灵心惊肉跳,小心翼翼地低声提醒:“师傅……咱们是道士,咱们门派不让结婚!”
“滚!”余川看他,“这是我朋友。”
佘三灵:“你好你好,你……师叔?能这么叫吗?”
戚长宁:“我姓戚。”
“戚师叔,我叫佘三灵,是他的徒弟。”佘三灵从善如流,“真是大水冲了和尚庙,一家人碰上一家人,哈哈哈哈哈,太巧了……”
主持:“……”
主持:“这位施主,你来我们寺里偷鸡干什么呢?”
戚长宁:“听说你们寺里的鸡好吃,我来尝尝。”
主持:“就因为这个?”
“嗯。”
主持无语,清云和尚跟着道:“可那些鸡本来就不是拿来吃的,施主这样确实不妥当。”
戚长宁:“此言差矣,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
她说道:“只要心中有佛,在哪都是修行,吃什么也是修行。”
清云和尚:“可是……”
“好吧,我赔钱。”戚长宁实在编不下去了,只能乖乖认错,戳了戳余川道:“你帮我给他,我身上没拿钱。”
余川无奈,“我来赔偿,那鸡多少钱?”
主持:“……算了。”
余川敢给钱,他也不能拿,一只鸡就当抵他们两人曾经的因果了。
第119章
眼看事情正朝着奇怪的方向发展,清云和尚总算想起来最初要做的事,“对了,那个摸……占游客便宜的凶手到底是谁?”
“在这呢,它还想跑。”佘三灵一脚踩到黄鼠狼毛茸茸的尾巴,把它再次提溜起来,“跑啊你,大庭广众,佛门圣地,你跑鸡鸣寺做什么?是不是也想偷鸡?”
黄鼠狼爪子在空中乱挠,吱吱乱叫,但大家都是人,谁也听不懂它在说什么,正面面相觑时,被忽略的黄鼠狼二号默默伸出爪子,发出人声。
“它说它被鬼差扔到这里来忏悔的。”
可即便它举起来爪子也实在太矮,又是在夜晚,光线昏暗,众人被吓一跳,到处寻找说话的人是谁。
黄鼠狼二号只能用力踩了佘三灵的脚,没好气道:“往地上看!我在这!”
总算看见它的佘三灵,“你刚才说它是被鬼差扔到这里来的?”
黄鼠狼二号:“对。”
“鬼差为什么要把它扔到这里?”
“主持知道这事吗?”
主持镇定自若道:“兴许是有什么深意吧……”
房顶上的白无常默默捂脸,“我就说这只黄鼠狼这么眼熟呢,原来是黄十四啊。”
殷垣同样恍然大悟,“它啊。”
底下的人还在说着话,佘三灵哼哼两声,“鬼差能有什么深意,不就是懒得干活,就把它丢到了寺里面来转移责任嘛,天底下的鬼差一个德行……”
白无常:“嘿,怎么说话呢?”
他纵身跳下去,一巴掌拍到佘三灵脑后,“小子,上次你求我救你的时候可不是这副嘴脸。”
佘三灵:“!!!”
“你从哪冒出来的?”佘三灵震惊地看着从天而降的白无常,“四九城这地真邪,说曹操曹操就到。”
白无常大怒:“你管我哪来的。”
周围人:“算了算了,都不容易。”
殷垣只能下去跟着拉架,“你来都来了,大过节的,他还是个孩子,就别跟他计较了。”
佘三灵:“卧槽,你又哪来的?”
话音刚落,眼看白无常打过来了,他急急忙忙躲到殷垣后面,“我又没针对你,就事论事,今天的事情是不是这只黄鼠狼弄出来的?它不知廉耻,公然占人便宜,就是它的错!”
黄十四一身修为在之前被废,现在就是个开了点神智的普通黄鼠狼,再急也说不出话,全靠黄鼠狼二号给它翻译,“你们都弄错了,不是它干的。刚才人群里有鬼乱跑,它是在抓鬼,却被当了替罪狼。”
“有鬼?!!”
佘三灵茫然,“真的假的,我怎么没看见?”
黄十四比划,黄鼠狼二号翻译,“是个鬼婴,太小了。再说你本来眼神就不好!”
黄十四浑身一僵,猛地瞪向黄鼠狼二号。佘三灵阴恻恻地询问黄十四,“你刚才说什么?”
黄十四手脚并用,疯狂摇头。
他大爷的,同行果然是冤家,仗着自己不能说话,居然给它挖坑!
“别闹了。”殷垣出声打断他们,把众人的目光全拉到自己身上。他今天没穿判官那件红袍,而是一身衬衫西装,活脱脱一个精英打工人形象。
清云和尚没见过他,不由疑惑问道:“你是谁?普通孤魂吃香要去大门口,不在这。”
“什么孤魂。”白无常介绍道:“这可是我们城隍庙的优秀员工!”
殷垣迎着清云和尚和主持的视线,略一颔首,算是打了个招呼,“要是鬼婴的话,那我们得把它找回带走。现在是鬼月,放在外面说不定就出了什么事。”
鬼月是一年里阴气最重的时候,再加上不少人都会趁这个时间段进行祭祀,烧香烧纸,各路的孤魂野鬼全都出来觅食,一不留神就会出现什么人见鬼,鬼跟人回家的意外。
要是跟着人回家蹭个饭也就算了,最怕遇上那种回家后鸠占鹊巢的事情。
“有道理,但现在游客都散了,且刚才那么多人,去寻找是谁带来的也不容易。”清云和尚迟疑。
“这个简单。”殷垣顿了顿,“鬼婴不比其他的鬼,一般来说都比较虚弱,鸡鸣寺香火旺,人气足,一般的鬼都不敢踏足,更何况是鬼婴。他能进来多半是因为这几天法会上有人给他在鸡鸣寺点了灯供奉。”
“有道理啊。”白无常狂点头,“做法会供灯肯定要登记下来,你们去找找有没有小孩就行。”
清云和尚应了声,“多谢鬼差提醒,我现在就让人去查,一会就能知道是谁了。”
这时那边念经声也停了,钟响之后,今天的交流便到此为止,各道士和尚纷纷散开离去。
这些人里开了天眼的毕竟是少数,几乎无人能看见飘在半空的殷垣与白无常,和主持、清云和尚打完招呼便走了,一两个道士对地上的黄鼠狼感兴趣,驻足多留片刻。
“师兄,你看这黄鼠狼是不是挺眼熟的?和我们喂素斋那只有点像啊。”
“别乱说,这些黄鼠狼长得都一样,你怎么看出来的?”
黄鼠狼二号:“……”
多冒昧啊。
眼看没自己什么事了,戚长宁不禁说道:“那我们就走了。”
殷垣:“你留下,一会和我一起。”
戚长宁:“行吧。”
她不走,余川自然也不想走,佘三灵本来就跟着师傅一起来的,更不可能提前走了。于是几个人都不动,硬是等到清云和尚查到了线索。
“这是那位点灯的施主留下的祈福纸,上面只写了一句话‘往生安康,岁岁无忧’,落款人叫水月。”
“这名字挺好听。”白无常道,“可只有名字怎么查人?”
殷垣别有深意地看了看他,“你可以的。”
白无常:“我再说一遍,我是人,不是狗,不能闻个味就找到她在哪!”
“刚才她在这的话,现在也不会离太远。”殷垣拍了拍白无常的肩,“都是为了人民嘛,你想想自己当鬼差是为了什么,难道不能有点更高的价值追求吗?”
白无常:“……”
殷垣继续道:“你再想想大众对鬼差的刻板印象,你就不想为了自己正名?”
“……”
白无常不情不愿地凑到那张祈福纸前仔细嗅了嗅,清淡的墨香缭绕,几秒后,他忽然睁开眼睛,“找到了。”
佘三灵小声:“他当鬼差真是屈才,应该去警察局应聘警犬啊,这个也有编制。”
听见他说什么的殷垣心说还挺有道理。
一行人下了山,殷垣回到身体里,开车载着戚长宁回市区。余川跟佘三灵蹭了次车,一起上路。
余川关心地问戚长宁什么时候醒来的,现在住哪里,平时都是怎么生活的。
戚长宁一件一件回答,说到住在哪里时,瘪了瘪嘴委屈道:“我住在城隍庙的小屋子里,他们管这叫宿舍。那床太小了,都没我以前的一半大。”
余川心疼地揉揉她的头,“真是委屈你了,让你受这么大苦。”
殷垣觑了眼后视镜,“我提醒一句,那床再小也比长宁的棺材大。”
戚长宁:“……”
余川:“那也是委屈她了啊,她生前可是金枝玉叶的长公主。”
“哦,封建王朝早就亡了。”
戚长宁拍了拍余川的胳膊,期待地看着他,“阿川,那你住哪里?我能过去和你一起住吗?我想住以前的公主府那样的房子。”
这下轮到余川沉默了,“公主……”
戚长宁降低要求,“那普通房子也可以。”
“……我现在住酒店。”余川道。
“啊?”
殷垣适时道:“我说四九城房价贵,你还不信。”
戚长宁灵魂发问:“阿川,你活这么久,就没攒下来一点点钱吗?”
余川:“……我是月光族。”
“月光了几千年?”戚长宁简直不可思议。
余川闷闷道:“要不然我们换个话题吧。”
殷垣幽幽道:“聊聊你们以后打算怎么办吧?长宁,你要找的人已经找到了,想过接下来要做什么吗?”
“再说吧。”戚长宁刚打消和余川一块走的想法,瘫在座位上闭上眼睛假寐,忽然又睁开,懊悔道:“忘了把那只鸡带上了,那可是我辛辛苦苦抓到的!””你要不说我都忘了。”殷垣边开车边教育她,“你回去和黄大仙写封检讨书。下次不能乱跑,更不能偷人东西,记住没?”
戚长宁感觉他训闺女一样,别扭道:“我比你年纪大,你不能这么和我讲话。”
殷垣:“你听不听?”
“……听。”戚长宁过了一会恹恹道:“其实我不是为了吃鸡,我是想……”喝血。
戚长宁不想让他们再操心,吞下后面两个字后,握了握手,看着惨白的手背,几条青筋尽显,指甲有越长越长的架势,“我感觉最近有点不对劲……”
“什么不对劲?”
“没什么。”戚长宁摇摇头,“你不是要抓鬼婴吗?”
“那也得把你们送回去再说。”殷垣心累,他也不想这么折腾,可身边总有不省心的人。
戚长宁回了城隍庙,而余川和佘三灵回了酒店。临别前,余川招呼戚长宁明天一块出来玩,说话之温柔,让佘三灵吃味不已。
送走了他们,殷垣总算清静下来,白无常飘到副驾驶座上,“鬼婴就在这条路上,你往前走,很快就到了。”
车子穿过一条窄巷,路两旁都是颇有岁月的居民楼,墙壁斑驳,路边树枝疯长,大片大片繁茂的枝叶将本就昏暗的路灯掩映得更加阑珊。
月光倾斜,树影婆娑。
水月拎着伞和一打黄纸钱回了家,此刻已经深夜,旧小区里已经没剩几个人了,楼里没有电梯,她踩着楼梯一步步爬上了八楼。
等到了家门口,她不由吐了口气,做足心理准备才打开门进去。
屋里很黑,没给她留灯。
水月蹑手蹑脚地走进去,凭着记忆摸黑换好拖鞋,正要去洗漱,突然灯被“啪”地打开了。
水月被吓一跳,而让她更加心惊肉跳地是站在不远处,抱臂看着她的男人。
男人眉心紧蹙,普普通通的国字脸上有道疤痕,穿着汗衫,手里拎着没喝完的酒瓶,打量的目光从水月脸上转到她的手上。
“你拿什么东西?”男人语气冷淡地问道。
“……寺庙办法会,我去给孩子烧了点纸钱。”水月僵硬地扯起笑容,带着讨好的意味问他,“你怎么还没睡呢,是我吵醒你了?”
“嗤……也就你们女人信这种玩意儿了。”男人招了招,“过来。”
水月下意识哆嗦一下,寒意犹如蜈蚣从她脚后跟慢慢爬进她的裤腿,沿着她的皮肉慢慢上移,千百条蜈蚣的腿在她脊背上爬行,让她不寒而栗,头皮发麻。
“啧,还要我再说一遍吗?”男人淡淡道,“你过来。”
水月僵硬地迈开腿,那瞬间,她甚至忘了膝盖应该弯一弯,整个人就像跟圆规,笔直地平移到男人面前。
男人盯着她姣好的容貌,大手抚上,“月月,你是不是还在怪我。因为我,我们的孩子才没能活着看见这个世界。”
水月绷紧了脸颊两边的肌肉,麻木道:“没有,我不怪你。”
男人抬起酒瓶,蹭了蹭她的腹部,亲昵道:“对不起,但是我们还年轻,只要想,肯定会有孩子的。你想要生男孩还是女孩啊?女孩像妈妈,肯定和你一样漂亮。”
水月扯了扯嘴角,“都行。”
“不行,不能这么敷衍我。你必须要说想要哪个?”男人语气轻快,水月依旧表情麻木道:“那就女儿吧。”
“跟我想的一样,女儿好,女儿是爸爸的小棉袄。”男人把水月抱在怀里,用长了胡茬的下巴蹭了蹭她的脸颊,看似深情款款,眼中的笑意却骤然冷下来,“月月,你在寺里碰到了别的男人了吗?”
水月浑身一震,慌忙道:“没有,我没有,我就连打车都是找的女司机,没有和任何男人说过话!”
“是吗?”男人不置可否,没拿酒瓶的拍了拍她的后背,在水月不受控制的战栗中,猛地扯住她的头发,迫使水月痛苦地仰起头来,冷漠又不甘心地再次质问,“那你为什么要今天出门?”
“你说啊,为什么非要是今天去寺庙里面烧纸?”
水月捂着头,拼命辩解,“因为今天天气好,没下雨,啊啊啊啊啊啊———”
男人用力一扯,生生从水月头上撕下一缕头发,头发的顶端粘连着一小块带血的头皮,轻飘飘被他扔到地上。
水月惨叫一声,捂着头跌坐在地。
男人把啤酒瓶一扔,玻璃瓶顿时四分五裂。碎裂的声响犹如开战的号角,水月听到这声音就生理性地干呕起来。
她今天没吃东西,吐也只能吐出一摊水来,可偏偏正在男人气头上,他跨坐在水月腰上,一拳砸到水月脸颊,恶狠狠问道:“你怀孕了?”
“是谁的?是我的吗?嗯,你说话啊?”
水月头撞到地板,头晕眼花,眼冒金星,紧接着拳头雨点似的接连砸到她身上。
脸,胸口,肚子,大腿,小腿,没有一处地方被放过。
水月的惨叫呻吟声穿透墙体,响彻整栋楼,可夜色死寂的就好像只有她们一户人家,所有人都在冷眼旁观,全当这是家务事。
迷迷糊糊间,水月看着头顶来回晃动的、狰狞万分的、惨白的男人脸。灯光映在他身后,数不清多少个夜晚都是一样的场景了。
最狠的那次,她躺在地上,肚子高高隆起,她那个即将临盆的孩子硬生生被男人的拳头打了出来。
鲜血淌了一地,粘腻的、猩红的、滚烫的血液里包裹着一个小到只有小臂长的肉团,肉团软得一拍就烂,就像剁好的饺子馅。
或许是猪肉馅的。
看见孩子的那刻,水月想起来了自己的妈妈,她嫁人前的家,她可以尽情地依偎在妈妈怀里,让妈妈给她做好吃的,包妈妈最拿手的肉馅饺子。
水月怀着这个孩子的时候就在想自己好像是个饺子,肚皮是饺子皮,孩子就是饺子馅,现在饺子馅被打了出来,她的命也没了半条。
结婚,究竟为什么呢?
她为什么要结婚呢?
水月数年如一日地重复询问这个问题,炽白地灯光照得她眼前一阵阵眩晕,男人威胁的话犹在耳边回荡,“反正我知道你家在哪,你敢跟我提出离婚,我就把你爸妈全宰了,我们一家人,死也要死得整整齐齐!”
“我错了,我知道错了……”水月熟练地捂着脸,蜷起身体,等到男人完全没了力气继续打,才敢放平自己,在冰凉的地板上躺着。
她心里默默数着数,几分钟后,男人把她抱在怀里,痛哭流涕地道歉。
诉说着自己的爱意和冲动打她的后悔,让水月一定要原谅自己。
水月看着灯,眼睛无比干涩,一张嘴血浸入了舌尖,是苦的。“我原谅你。”
男人:“谢谢老婆,老婆我爱你。”
男人把水月抱起来,带到了卧室里面,猴急地褪去她身上的衣服,“你不是想要个孩子吗?我们现在就生,一定能生个女儿。”
水月恍恍惚惚,恍恍惚惚,大半夜过去了。
她实在睡不着,尽管身上再痛,她也睡不着,她不敢睡,一闭眼就是孩子从她腿下滑出来的样子,脐带都没剪掉,从孩子身上贯穿着她的腹部。
孩子就这样躺在地上,被男人一拳砸到,成了肉泥……
水月无声地颤抖起来,她真的好恨!
为什么要结婚,她为什么要听父母的话结婚,她为什么要在意别人的目光选择结婚!
如果不结婚就好了,如果她能保护好自己的孩子就好了,如果……有如果就好了!
她的腿边被一个柔软的东西蹭了蹭,水月以为是男人的身体,嫌恶地挪开腿,扭头看了眼。
只一眼,她全身便僵在了原地。
那是个小小的肉团,月光照在它身上,透着异样的白。
肉团有短短的四肢,它扑腾着四肢,钻进了被子里面。
水月全身比刚才被打时还要僵硬,这是什么?
她的孩子吗?
她的孩子回来了?
男人梦中呓语道:“月月,我爱你。”
水月猛地翻身下床,捂着嘴差点又要吐了出来,多恶心啊,他居然还会说爱自己。
她缓了一会,鼓足了勇气,悄声站到男人床边,轻轻扯起被子,寻找着刚才那个肉团的踪迹。
可她没看见肉团,只有男人完□□露恶心的身体,水月心想果然是幻觉,孩子应该很恨她吧,怎么还会来找她?
水月深深喘了口气,正欲离开,她看见男人的肚子似乎动了动。
他那恶心的、长了很多汗毛的肚子,居然越来越大,就像被吹了气的气球,越来越肿胀。
水月睁大眼睛,情不自禁地把手放到了男人肚皮上,肚皮下,有一只小手和她相碰。
“……!!!”水月心脏停跳,睁着眼睛感受着这股血脉相连的奇异感觉。
那是她的孩子。
她认出来了,就是她的孩子!
她的孩子孩子回来了!
水月捂着嘴,激动地几乎落泪。她感觉自己精神已经不正常了,但是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孩子回来了。
她的孩子终于肯原谅妈妈了。
水月哽咽几声,再次摸上男人肚皮,又感受到了里面孩子的震动。
她的孩子说,想要出来,想要看看这个世界。
水月连连点头,“会的会的,妈妈一定会让你出来的。”
“妈妈爱你。”
水月出了卧室,从厨房里找了把刀。冷白的月光映在刀刃上,刀刃是冰冷的,可水月的心却无比地火热。
她痴狂地看着手里的刀,光脚站在地板上,一步步走向熟睡中的丈夫。
水月眼中尽显母性的光辉,柔和地盯着男人肚皮,“宝宝,妈妈来接你了。给妈妈一个机会,我会好好照顾你的。”
“宝宝……”
她手起刀落,切西瓜一样,剖开男人的肚皮。
黄白色的脂肪层,猩红的血,剖开一层层血肉和内脏,水月总算在腹腔里面找到了一个拳头大小的孩子。
第120章
水月的影子照在男人脸上,她捧着手上不断蠕动的血团,聚精会神地小声念叨:“宝宝,妈妈在这。”
“妈妈在这,不用害怕。”
粘稠的血滴滴答答地落在男人脸上,沿着他的脸庞滑落浸入枕头,他总算从梦中惊醒过来,一睁眼就看见抱着不知道什么东西的水月。
大半夜的,这女人跟疯子一样披头散发地站在床边不知道做什么,男人睡前刚消下去的无名火此时又升了起来。
“贱人!大晚上的,你吵什么吵?”男人骂了句,忽然感觉自己不太对,剧痛一阵强过一阵,似乎自己被劈成了两半,从腹部裂开一道伤口
男人惊恐地往腹部上,却看见让他毕生见过的最可怕的东西,他的肚皮被剖开了,里面的血源源不断地流出来。他稍微一动,甚至看见内脏跟着晃动那水月手中的是什么?
水月轻轻拍打那个小小的拳头大小的肉块,温声细语地安慰道:“宝宝不怕,妈妈在。”
“疯女人,你真是疯了!”男人哆哆嗦嗦去够床边的手机,想向外求救,刚摸到手机边缘,一把沾血的刀就落在他手背上,一下将他的手指给斩落下来。
男人惨叫一声,水月一手抱着肉块,一手拎刀,居高临下地看着男人,眼中冷意与仇恨交织。
她没说话,可一举一动都表示这今天要杀了男人。
男人竭力捂着伤口,让内脏不掉出来,转了个身从窄窄的床铺另一头爬下去,没了手指的掌心在地面努力支撑。
他惨叫着,努力着,哀嚎着朝门口爬去。
水月玩追逐游戏一样,等看着他爬到了门口才提步跟过去,神情木然。
男人艰难匍匐前进,绝望地大喊:“救命——救救我——有人要杀人了!”
“救命啊——”
他撕心裂肺的声音响彻整间屋子,水月冷漠一脚踩上他的头,男人慌慌张张地求饶:“对不起,月月,你放过我吧,我求求你放过我吧!对不起,对不起,我以前是混蛋,我对不起你,我、我——”
几个小时前在同样的地方求饶的人是水月,仅仅过去了几个小时,两人就已天翻地覆,轮到了男人来求饶。
多可笑,他居然也会求着水月放过她。
水月慢慢蹲下身,抱着怀中的肉团,温柔地牵起一抹笑容,痴痴道:“你在说什么啊,你快看我的孩子,他多可爱啊。”
男人失血过多早就眼前一阵阵眩晕了,此时听见她的话再晕也不由打起精神,朝她怀里去看,下一刻更加尖锐的惨叫声从他喉咙里发出来,“这是什么东西!啊啊啊啊啊啊——你、你手里的是什么东西!”
水月:“我们的孩子啊,你忘了吗?”
男人看着她手中蠕动的肉团,瞳孔缩成了一个点,拼命往后退,这怎么可能是孩子,这明明是,这明明是——
是他的内脏!
他的胃。
像无数个水月无助惨叫的夜晚,今晚的惨叫也注定不会有人来管。
家务事,没人管,多正常。
水月捧着痉挛中的肉团,蓦然失笑起来,指着男人道:“他就是我们的孩子,你忘了吗?你难道都忘了吗,你吃过的那顿饺子”
“你打我,我靠着墙,想躲,但是没躲过,你打得特别疼,血流了很多,我慢慢感觉子宫好像掉出来了,一直再往下坠,坠着坠着……孩子就出来了。”
“我被送到了医院,医生说孩子没救了,一出生就死了……你找我道歉,发誓以后再也不喝酒了,我原谅你了,我们一起出院回家,我把孩子一起带了回来……”
“之后,之后……我想吃饺子,我……我,我把孩子剁了,剁成了肉泥,掺在馅料里,一块包成了饺子。”
小小的一个饺子,水晶般透明,白皮下透着馅料的红润,湿湿的面团触感就跟小孩的皮肤一样细腻。
男人吃得很开心,但是水月一个也没吃。
她满意地看着吃得满嘴流油的男人,心中只有一个想法,他不是想要生孩子吗?那这样,这个孩子就能永远和爸爸在一起了。
男人随着她的回忆,控制不住地弯腰呕吐起来,吐不出来东西,他就用手去扣,手指陷进了喉咙,肚子上的伤口没法捂,肠子流了一地,男人只好又去捂肚子。
他想说水月恶心,居然给他吃人肉,可张开了嘴,发现连声音都发不出来,拼命张嘴大叫,鲜血顺着嘴角也溢了出来。
他的舌头掉在地上,另一只手的手指也被剁下来,像小小的胡萝卜不断滚动,一肚子的内脏顺着血滑出来,身体无力地躺在地面,视线只能看见水月光脚慢慢走来。
男人眼睁睁看着水月拖起他的脚,朝厨房而去,血迹湿哒哒黏糊糊地拖曳在地板上。他的身体逐渐远去,可他居然趴在原地一动没动。
“这是梦吧——这肯定是梦,这绝对是梦——”
“这肯定是梦,我怎么会死了呢?水月那个贱女人怎么敢杀我呢?”男人趴在地上哈哈大笑起来,捂着脸,捂着头,“肯定是梦,绝对是梦。不可能是真的”
他笑着,笑着,身体就被踹了一脚。厨房响起叮咚哐当的剁肉声,一下一下极有节奏。
而男人头顶响起一道不耐烦的嗓音,“别装死了,赶紧爬起来跟我们走!”
男人笑声一滞,抬头看见一红一白两道身影,白色的人正是踢他的那个。白无常见他抬了头,顺手就把勾魂索套上去,“走了走了上路了,别耽误我时间。”
“你们是谁?”男人抹了把脸,“上什么路,我没死,你们给我滚,离开我家!”
白无常:“嘿!”说着就踹了一脚,男人嗷一声,剧痛无比,意识清晰。
他没做梦。
殷垣没搭理男人,弯腰把坐在地上的小娃娃给抱了起来,小娃娃小得都没比他的手掌打多少,说话也不清楚,只会咿咿呀呀。
“鬼婴也找到了。”殷垣道,“我们就走吧。”
“等一等。”男人激动地扶着墙爬起来,“你们、你们到底是谁?我被杀了,你们看不见吗?我被杀了,我是受害者,我要报仇!”
白无常嗤笑:“真稀奇,我都打扮成这样了,还认不出来呢?文盲,九漏鱼!”
他一身白衣高帽,手里还拿着勾魂索,为了更突出自己形象,随时随地吐着长舌,多么经典的皮肤哇!这都认不出来,白活几十年了。
白无常翻了个白眼,男人打了个冷颤,“你是黑白无常?”
“呵,晚了。”
“我、我要报仇。”男人道,“你们不是向来说什么有恩报恩,有仇报仇吗?我要她杀人偿命,我死得多痛苦,就要她比我更痛苦。”
他说得群情激愤,唾沫横飞,听者却格外冷淡,白无常挑挑眉,“你想报仇?”
厨房里,水月还在收拾男人的尸体。
“正好你来活了。”白无常瞅了眼殷垣,“报仇嘛,简单,只要他同意就行。”
殷垣手里的小娃娃正抓着他的手指玩得不亦乐乎,滴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看向男人,“咿呀!”
殷垣淡淡道:“我不同意。”
男人:“凭什么?”被殷垣冷眼瞥了一下后,瞬间弱下语气,干巴巴道:“为什么?杀人偿命,天经地义。”
“这孩子二十八周了吧?”殷垣说道:“他也有人形了,死在你手上,你偿命不应该吗?”
“我是他亲爹!”
“那她是你老婆,你们的家务事,我们不便掺和。”殷垣平静道:“而且人间有人间的法律,她既然没死,那就有法律审判她。至于你,你不说我都忘了。”
“阴间的鬼最讨厌的就是没本事打妻子的人。”殷垣对白无常道,“把他和那些恶鬼关一起,反正也不着急投胎。”
白无常:“好哦。”
死了的鬼最会玩了,也不怕对方会死,摘下头当皮球踢都是常事,更司空见惯的,还有把看不惯的鬼扔油锅里,鬼炸不死,但是切肤之痛可是真的。
男人一脸懵逼看着他们三言两语就把自己接下来几十年的去处给定了,还想抗议,被白无常堵上嘴径直拉走。
白无常:“走吧你,最瞧不起你这种家里横的怂包了,上辈子天打雷劈,这辈子嫁给了你。”
临出门前,小娃娃意识到什么一样,突然叫了起来,“咿呀!”
殷垣:“听不懂,你比划比划。”
小娃娃指着厨房里的水月,“咿呀——”
“你想见她?”殷垣问道。
“咿呀!”点头。
殷垣:“她看不见你。你这次回来就是专门为了找她?”
小娃娃点头又摇头,吮了吮指头,居然磕磕绊绊地说出来话了,“妈妈,报恩。”
“什么意思?”殷垣感觉有点怪,不由看了眼白无常。
白无常伸手捏了捏小娃娃的脸,“他像是早产出来的,可你看他哪有这么小。这个孩子注定活不下来,天生的童子命。童子命么,就是那些神仙身边的孩子,为了报恩才给恩人当一段时间的孩子,时间到了,他就要走了。”
“给恩人报恩就是当一个早夭的孩子?”殷垣不能理解,“这哪里报恩了?”
“哪里没报恩?”白无常努努嘴,“帮她解脱痛苦了啊。要不是这小娃娃,她能趁晚上动手?”
殷垣沉默,摸了摸小娃娃的头,“你妈妈以后不会被打了,你放心。”
面对暴力的最好反击就是两条路,要么以暴制暴,要么使用法律,倘若法律迟到了,暴力也是一种正义。
清晨,楼上邻居找上门来,敲开水月家的门,看见是水月开的门还有些稀奇,猜想到她昨晚的遭遇,邻居缓和下语气,“你怎么样?家里男人还这么对你啊?你就尽量顺着他嘛,男人脾气都这样,多忍忍,等有了孩子就好了。而且你们家天天半夜吵闹,自己睡不好,我们也睡不好的啊。”
“不好意思。”水月苍白的脸上牵起抹笑容,“以后不会了。”
邻居狐疑地看着她,“你们和好了?我昨晚听到了声音”
“夫妻间嘛,不都打打闹闹的。”水月垂下眼皮,遮住眼中的冷漠,一副听进去话的样子,“你以前说的对,男人有了孩子才会长大,等有孩子,就明白怎么担当起整个家庭了。”
“对嘛对嘛,日子都是摔摔打打过来的,谁家过日子不拌两句嘴。”邻居一脸欣慰,“那你们今天晚上就别吵了,我家孩子明天还要考试呢。”
水月送走了她,精心打扮一番,穿上许久没穿过的连衣裙,又画上了精致的妆容,隆重地走进警察局自首。
接待她的女警听到她平静地讲述出来是怎么把丈夫肢解时,不由倒吸一口冷气。
水月很是平静,“我来自首,但是这不意味着我认为自己有罪。他长期殴打虐待我,我报了几次警,你们都有出警记录,他昨晚也打我了,楼上楼下邻居可以证明。”
“我是在保护自己,而且昨天我犯病了。”水月从包里拿出最近半年的看诊记录,“我是精神病人。”
警察询问她,“为什么偏偏是昨天才打算反击呢?”
水月出神地看着他,“我的孩子回家了,我要保护他。”
“可你的孩子早就死了。”
“我昨天的确看到了他。”
警察看着她坚定的样子,无奈地离开审讯室,“这个女人精神果然不正常,要是精神鉴定结果确实是真的有病,这个案子也就这样了。”
“精神病人要呆在精神病院,而且,这是他们的家庭矛盾。”
殷垣送走了男人和小娃娃后,回家好好休息一场,隔了几天再来到那栋旧小区时,听到健身器材旁几个大妈讨论着楼中一家住户的事情。
“诶哟,那个女的啊,真是个疯子,把她亲老公都杀了哦。”
“不是她老公先家暴她的嘛?她反击也正常。”
“正常个鬼哦,那是杀人啊。再怎么打她也不能杀人啊。这下她老公的父母怎么办啊?幸好没孩子,要是有孩子——”
殷垣顺嘴接了句,“有孩子也被男的打死了,男的也是杀人犯。”
大妈一噎,没好气地看着殷垣,“你懂什么啊,没出生的小娃娃,算什么人。”
“禽兽也不能算人吧。”殷垣说道,“要是你女儿被打,你怎么办?”
大妈:“我女儿怎么可能会被打,我会亲自给她挑个好人家,她只要听我话,乖乖嫁了就好,你就别在这乌鸦嘴了。”
殷垣不置可否,看着这个大妈走后,才听另一位大妈继续道:“结婚结婚,结什么婚。被打的那个女孩就是嫁给了她父母介绍的相亲对象,结婚后还不是被打。最初她想离婚,我们周围邻居可都看着呢,她爸妈才是劝和劝得最凶的人,连她敢离婚就断绝父女关系的话都说出来了。”
“这女孩是被家人共同逼疯的。”
殷垣叹了口气,即便是现代社会了,距离真正意义上的法治社会依旧任重道远。什么时候才能把家庭内的暴力当成一回事,全社会共同认真对待,法治才算真正有了进步。
他在外面逛了大半天,路上接到佘三灵打来的电话,“殷垣,你管管戚长宁行不行,她天天带着我师傅乱跑,那是我的师傅啊!我们说好来四九城壮大门派的,现在别说壮大了,还折进去一个人。”
殷垣慢悠悠道:“你师傅都不急,你急什么。”
再说了,佘三灵这个下任太一宫宫主能不能上任都不一定,余川能活的时间可比他久多了。
为了不打击佘三灵自信,殷垣特意没提这句话,只在心里吐槽。
可转日,他在家里亲手烧犀角香时,听到了余川濒死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