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很不幸的,展览的时间定在了苍梧大学开学前一周,而在那之前,祁向晨就得先一步去学校报道了。


    “我好想和你一起去国外。”男生将女生抱在怀里,额头抵在女生的头顶,轻嗅着两人共用的洗发露的香气。


    他轻轻蹭着,语气中满是不舍与挂怀:“也好想每天都能看见你。”


    “虽然不能时常见面,但不是还有视频通话吗?”宋悦葳说出自己心中的真实想法。


    祁向晨愣了愣,才松开怀中的女生,用视线细细描摹她的表情,启唇时带了分消沉中强打精神的伪装:“那到时候你可不能拒绝我的邀请。”


    宋悦葳注视了他一会儿,抬手摸着男生的脸:“你好像,有些低落。”


    “不是好像,也不是有些。”男生捧住女生的手,亲昵地反复磨蹭。


    他嘴唇嗫嚅,似乎有很多的话想说。


    但也或许正是太多的话要说,反而不知从何说起,目住女生良久之后,他叹息一声:“我突然有些嫉妒贺清砚了。”


    宋悦葳一时没能明白他的这句话。


    男生捧着她手掌的手指缓缓挪移,寻到了五指间的缝隙,缓缓嵌入,直至十指相扣。


    他将十指紧扣的手掌抵在眉心处,轻声叹息:“嫉妒贺清砚能够见到,真正十八岁的你。”


    宋悦葳顿觉呼吸一滞,眼睫颤了颤。


    是了,她并非真正的十八岁。


    她一直在用25岁又或是27的成年人的眼光看世界,她可以冷静,理智,权衡利弊,却忽略了她的恋人还只是18岁的青春年少。


    少年人最显著的特点是什么,爱得浓烈,恨得分明。


    喜欢就是喜欢,不讲什么弯弯绕绕。


    面临离别,情绪夸张的,更是要痛痛快快地


    哭上一场。


    可她能够给予的回应,太平静了。


    她的平静让他的恋人感受到了不安定。


    必须得做点什么。


    女生单手按住祁向晨的脖颈,后者一愣后,顺从地低头。


    见着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近,直至唇瓣相贴。


    她没有说什么甜言蜜语的情话,只亲吻的力道比平时更重。


    登机前的最后一刻,宋悦葳的吻落在男生脖颈上那不甚明显的小痣,轻声许下承诺:“我会去找你的。”


    男生恋恋不舍地与她分别,临别前好一阵粘糊,听着女生的话,临别的苦涩也被冲淡了许多。


    他提着背包,冲着宋悦葳笑得眉眼弯弯:“我可当真了,就等着你来找我了。多久的时间,我也等你。”


    最后一句话,他说得极尽诚恳。


    目送男生清瘦的背影混入其他登机的人群中,彻底消失不见。


    宋悦葳才收回视线,理了理刚才亲吻时弄皱的衣服,缓步朝机场外走去。


    走出机场的一瞬,早已等候在门口的另一人几步上前和她并肩。


    走出一段距离后,宋悦葳突然止住脚步,转过头说:“贺清砚……”


    只是她才刚刚起了个话头就被人打断:“你就不用和我一起去停车场了,在这里先等一会儿,我去把车开过来。”


    宋悦葳却没有给他逃避的机会:“就非要这样下去吗?”


    “我以为,我们现在已经是朋友了。”贺清砚站定,仍旧选择背对着女生。


    宋悦葳目注着男生的背影,莫名地从中看出些微的落寞,再不复曾经的挺拔与坚实。


    他是因为她而变成这样的。


    因为她这个“朋友”?


    可是真的有他们这样的朋友吗?


    贺清砚目光落在前方喧闹的人群。机场人流混杂,他们来自天南海北,又将去往四面八方。大抵是碰上大学开学,入目所见的行人中有不少是提着大包小包的学生。


    每个人都有着不同的身份。


    父母与子女。


    姐妹与兄弟。


    同样也存在朋友和恋人。


    他的目光从一对亲昵嬉戏的情侣身上移开:“我会谨记我们只是朋友,你不用担心。”


    “我不会做越线的事情。”


    他说话的声音很轻,但又好像蕴着极重的分量。


    “我去开车,你等我一会儿。”


    说完他不等宋悦葳的回应就朝着停车的地方走去。


    宋悦葳盯着他的背影出神,不小心被身边打闹的人撞了一下。


    小女生因为撞到了人,赶忙低头竣鞠躬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没关系。”宋悦葳淡淡应了声,就离开了原地。


    等她走了之后,她的同伴才凑过去戳了戳她:“让你看路吧。”


    女生脸色涨红:“还不都怪你,要不是你开我玩笑,我至于撞到人吗!不过你看清楚我撞到那个人长什么样了吗?我只觉得她的声音好好听了。”


    同伴朝她竖起手指:“一个字,绝。”


    “真的吗!”女生激动起来,开始后悔当时怎么没有偷瞄一眼,“不对,我看你的表情怎么怪怪的?是不是还有其他事情瞒着我?”


    同伴冲她摇了摇头:“就是美女看起来有些不太高兴,眉头皱得老紧了。”


    女生疑惑:“还有什么事情能让美女难过?”


    同伴猜测:“万一是才刚刚送别了男朋友呢?”


    “美女的男朋友肯定是帅哥吧。”女生不禁在脑中畅想。


    “无论是不是帅哥,都和你无缘啦~”


    “啊啊啊啊,你讨打!”


    少年人打闹着,再度汇入人潮。于彼此而言,她们不过是彼此的过客。


    可有的人,注定无法只是过客。


    就像宋悦葳与祁向晨。


    也像宋悦葳与贺清砚。


    “你确定这次去法国,你要和我一起?”宋悦葳放下手中的杯子,极为严肃地看向贺清砚。


    “是。”


    女生敛眸沉思。


    贺清砚对乘坐飞机有非常严重的创伤后遗症,这她是知道。且不仅仅局限于知道,她还曾亲眼见过,正是去年暑假的IMO。


    因为竞赛的举办时间在暑假,祁向晨在对着宋悦葳一番甜言蜜语后,终于等到了宋悦葳的首肯,答应这次比赛她会陪着一起去。


    这种重要的事情,祁向晨不可能瞒着带队的李老师。他知道了,差不多竞赛班的所有人都知道了,自然也包括了贺清砚。


    IMO不比CMO,其参加的选手来自世界各地,因而比赛场所也是各个国家轮换,这一次就到了新加坡。


    不像是国内可以乘坐动车,要去到新加坡,必然得选择乘坐飞机。


    李老师就这件事情,认真询问了贺清砚,他是怎么想的,选择参加还是不参加。


    在贺清砚回答之前,祁向晨就已经抢先一步给出了解决办法。


    他嘴角带着淡笑:“我建议贺同学还是不要参加这次的比赛了,毕竟身体要紧。”


    如果这一次的比赛,没有宋悦葳同行,贺清砚确实不打算参与。


    可如果有宋悦葳,他愿意尝试和克服。


    学校报销机票,自然不可能选择价格昂贵的头等舱。


    那是贺清砚第一次踏进经济舱。


    拥挤的座位,喧闹的声音,形形色色的各类人群聚杂在一起,从身边路过的一个人还带着不知名的臭味,这一切都让有着轻微洁癖的贺清砚眉头紧紧皱起。


    加之他那严重的创伤后遗症,几乎是在登机后寻找到位置的那瞬间,他就直接从口袋里掏出了安眠药的药瓶,直接干咽了两颗安眠药。


    祁向晨和宋悦葳的位置被安排在他的旁边,看见他的动作都不禁吓了一跳。


    宋悦葳也是那个时候才知道,贺清砚的应激症状已经严重到了这个程度。


    要知道那还仅仅只是五个小时的航班,从鹿港飞往法国,最短的航班也需要13个小时,这一次他又要怎么熬下去?


    宋悦葳抬眸看向贺清砚:“为了你的身体考虑,我不建议你陪我一起去。”


    贺清砚盯了她一会儿,才问:“你是在关心我吗?”


    垂在大腿上的手颤了一下,宋悦葳才用平静的嗓音回答:“你可以这么理解。”


    贺清砚目光从她的手指上掠过:“我的身体我有数,不会有任何问题。有我陪着,总能帮上你一些忙。”


    贺清砚属于那种很会隐藏情绪的人。


    宋悦葳无法从表情来判断他话语的真假。


    “如果你坚持的话。”她只能选择退步。


    因为她知道,即便她不同意,贺清砚也会跟着一起。


    贺清砚见她松口,顿时缓了口气:“买票的事情就交给我吧。”


    “好。”


    ——


    十三个小时的航班,跨越六个小时的时区,飞机有不少时间都是在黑夜中度过。


    宋悦葳的睡眠一向都比较轻,稍微重一点的动静,都有可能惊醒她。


    此刻,意识朦胧之间,她忽然听到了一阵压抑的粗重喘息,随着她意识的逐渐复苏,声音越来越重。


    她忽地意识到了什么,意识瞬间恢复清醒。


    宋悦葳往一侧偏过头,只能看见很模糊的人影轮廓,在眼睛逐渐适应了眼前的黑暗后,贺清砚的样貌变得清晰。


    他正单手捂住胸口,较之不少女生都要白皙的脸庞,彻底失去血色,成了一片惨白,微弱的光亮下,宋悦葳能够看清男生被彻底濡湿的的额发。


    这就是他说的,不会有任何问题?


    宋悦葳下意识就准备去按呼叫按钮,可在她按下之前,她先被一只手牢牢抓住。


    肌肤相触,她能明显感知到此刻就连抓住她的那双手,也正在轻微颤栗着。


    “别按……”男生的声音仿佛被砂纸打磨过,粗粝得几乎辨不清他在说什么。


    “贺清砚!”宋悦葳冷下脸,顾虑到周围正在休息的其他乘客,她压低声音,凑近到男生耳边,严肃地声明,“这不是什么小事情。”


    贺清砚抬起头,侧脸擦过宋悦葳的嘴唇。


    女生赶忙往后避开了些距离。


    男生将他抓住的那只手,缓缓地放在了他的胸口位置。


    手掌贴上去的瞬间,宋悦葳就感受到掌心下那快到不可思议的心跳,极速、无序,震得她的手掌一阵阵发麻。


    那是震的,还是其他,宋悦葳说不清楚。


    但她清楚,现在的贺清砚需要一名医生。


    一只手被抓住,她只好用另一只手去够按钮。


    “葳葳。”男生的呼唤又一次止住了她的动作。


    他的额头抵在宋悦葳的肩膀上,越发沉重的喘息混杂着痛楚的闷哼,在咫尺之间传递到女生的耳中。


    他牢牢地攥紧手中唯一的慰藉,发出呢喃般的请求:“葳葳,你能抱一下我吗?”


    抬起的手彻底僵在了空中,宋悦葳的神色一下子变得极为复杂。


    她默了一会儿才轻声问:“贺清砚……你还记得你之前说过的话吗?”


    粗重的呼吸霎时停滞。


    除去掌心之下的轰鸣心脏,宋悦葳再也感受不到贺清砚的任何声音。


    而渐渐地,心脏的轰鸣也逐渐远去。


    原本死命抵在胸前的手正在被贺清砚一点点地放开。


    在那瞬间,精神上的疼痛已经压过了生理上的疼痛。又或许他心痛得近乎到了麻木的程度。


    贺清砚无比清楚地认识到一点,宋悦葳说过的每句话都是真


    的。


    她不喜欢他,是真的再也不会喜欢他。


    现在的关系里,她对他只有一分人情上的关怀,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贺清砚突然就不疼了。


    救命稻草似的手被他放开,他重新坐直了身子。呼吸声又重新响起,只是这次不再粗重,变得极为的缓慢,然后一点点地调整,直至恢复成正常的节奏。


    这一次不再需要宋悦葳帮忙,贺清砚就已经主动按下了呼叫按钮。


    没有让他等多久,空乘迈着轻巧的步伐走近,轻声询问:“这位先生,请问有什么我能帮助你的吗?”


    贺清砚调整了下喉咙,只是回答的声音依旧带着点滞涩:“麻烦给我一杯白开水。”


    “好的,您请稍等。”


    在等候空乘回来的时间里,无论是贺清砚还是宋悦葳都没有再说一句话。


    仿佛之前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般。


    一杯温水饮尽,贺清砚感觉到喉咙好受了许多。


    安眠药的后遗症让他此刻有些精神不济,闭上眼睛,却又怎么都没法睡着,干脆就选择闭上眼睛假寐。


    不知道过去了多长的时间,贺清砚突然听到旁边传来了一些窸窸窣窣的动静,像是衣料发生摩擦的细微声响。


    他以为是宋悦葳可能要去卫生间什么,正打算睁开眼睛让行,就忽地感觉到一只手轻轻柔柔地贴在他的左胸口,似乎是在确认他的心跳。


    想要睁开的眼睛又重新闭紧。


    可哪怕闭着眼睛,贺清砚也清楚知晓这只手的主人是谁。


    他开始在心中默默地读秒,一秒、两秒、三秒……直至那只手的主人,确信他没有任何不适的症状,才又悄无声息地收回了手。


    男生的唇角微不可查地上扬了一瞬。


    第62章


    展馆穹顶垂落的水晶灯,折射出细碎光芒。置身于此地宋悦葳有片刻的恍惚,她竟然真的站到这里了?


    “咔嚓。”未曾关闭的快门声引起了她的注意,偏头过去,与刚刚放下手机的贺清砚对上视线。


    男生几乎没怎么用手机拍过照片,突然使用,才发现他竟然连手机的快门声都没关。


    在宋悦葳主动询问前,他主动开口:“这是个值得纪念的时刻不是吗?况且,”男生的手指在手机边框摩挲,他拿不准这个理由能否说服宋悦葳,因此他又补充了一个足以打动女生的借口,“祁向晨肯定也会让你发照片过去。”


    他这话不假,只是比起照片,祁向晨更想要她在现场给他直播,这个要求过于过分被宋悦葳当场否了。


    两人势同水火,能从贺清砚口中听到祁向晨的名字着实是个稀奇事。


    一旦出现,就必定有着更深层次的原因。


    宋悦葳已经充分懂得了装糊涂的精髓。既然贺清砚都这么说了,她便顺着的人的话头接了过去,客套了一声:“那麻烦你把照片发我下。”


    如果不拿祁向晨当借口,你会让我把照片删掉吗?


    贺清砚不想去赌,抿了抿唇,一言不发地将照片给女生发了过去。


    收到照片的宋悦葳也没细看直接,直接就将之转发给了祁向晨。


    不消片刻,一个视频通话便弹了过来。


    骤然响起的通话铃声让女生眼皮跳了跳,赶忙挂断通话。


    通话界面结束,对话框里就弹出了一个【小狗垂泪】的表情包。


    太阳穴一阵酸胀,她赶忙打字:【我戴个耳机,等会给你拨过去】。


    【祁向晨:我等你!】附带了一个小狗甩尾巴的可爱表情包。


    宋悦葳不禁失笑,只看现在的祁向晨,根本就无法将他和曾经那个冷脸的酷哥联系在一起。


    贺清砚的视力很好,但有时候他也会像痛恨自己记性太好一样,痛恨自己极佳的视力。


    如果他的视力再差上一点,是不是就看不清,宋悦葳在与祁向晨聊天时候,脸上露出的完全不假掩饰的宠溺与放松。


    离得近些,他能看清女生唇角弯起好看的笑痕。


    宋悦葳笑起来很好看,可一旦想到她的笑容仅为了另一个人而绽放,那这美丽的笑容反而成了伤人的利器。


    离得远些,看不见了,他或许就不用经受这样的精神折磨。


    可贺清砚扪心自问,他舍得离开宋悦葳吗?


    哪怕呆在女生身边会是一场漫无止境的自虐,失而复得他已经经历过一次了。那他就绝对不想经历,得而复失。


    这是他亏欠她的。


    无论如何,她是觉得幸福的就好。


    如果,在那之上,她愿意更亲近些自己,便是莫大的幸运。


    偌大的展馆里,陈列着来自世界各地的优秀作品。其中有不少是宋悦葳在网上见过的,也有一些是她第一次看见。


    宋悦葳走在前面,挑选自己觉得有意思的作品,走近拍摄,同时与祁向晨分享自己的感受见闻。


    贺清砚缀在她的身后一米远的位置,既不会让人感到被紧跟着的拘束,又能够听清女生说的每一句话。


    女生带着耳机,他没办法听见耳机中另一头祁向晨的说话声,那他就可以自欺欺人的,当作女生是在同他聊天。


    她介绍作品的背景与来历,他便在心里默默附和,同时补充一些她所不知晓的隐秘与故事。


    她弄不清来历的,若是他知道,就在心中无声地向她介绍。


    期间还遇到了不少亚裔的面孔过来搭讪,都被贺清砚不动声色地挡了回去。


    耳机的纳音效果不错,尽管不是字字听得分明,但祁向晨通过只言片语也能猜个七七八八。


    心中对贺清砚的跟随也没有那么重的恶感了,至少不是一点用没有,当个挡桃花的工具人还挺合格。


    但转念一想,他要是能过去,哪里还有贺清砚出手的份。


    心中的怨念不由得又多了些。


    他这边怨念丛生,又听得宋悦葳出声和他告别。


    “展馆逛得差不多了,我打算回《永恒》那里看看情况,就先聊到这里吧。”


    祁向晨将嘴抵在麦克风处,经由电子元件传输的声音有些失真,再加上女生带着耳机,那刻意压低后的声音好似一道电流,震得耳膜一阵酥麻。


    “你是不是烦我了?”


    她下意识地按住耳机,耐心解释:“我没有烦你。”


    “那你有想我吗?”


    宋悦葳一滞,大庭广众下,哪怕知晓周围并无什么人关注自己,可真要说些粘糊的情话,她还是有些难为情。


    祁向晨了解宋瑞澜,女生的沉默完全在他的预料中。


    所以,借着这股势,他将自己这段时间从网络上学来的大胆言论,悉数说给人听。


    初听时,宋悦葳不禁睁大了眼睛。


    最后忍无可忍,宋悦葳利落地掐断了通话。动作异常迅速,可怎么都压不住脸上升腾的温度。


    一直密切注视着她的贺清砚自然发现了她的变化。


    男生的眸色沉下,眼神变得越发幽深。


    连着做了好几个深呼吸,宋悦葳面颊上的热度这才消去。


    定了定神后,她迈步准备回自己的作品处看看情况。


    她赶回去的时候,正瞧见到一位带着金丝边框眼镜的中年绅士,正在仔细端摩她的作品。


    她停了脚步,莫名觉得对方有些眼熟。


    心中不由冒出个疑惑,他是谁?


    贺清砚猜到了她心中所想,缓步走到她的身边,与她并肩,轻声向她介绍:“孙振廷,国内首屈一指的灯工玻璃大师。你应该见过他的作品——《涅槃》。”


    经由他的提醒,宋悦葳脑中半遮半掩的云雾彻底散开。


    同时不免朝贺清砚多看了一眼,心中觉得有些古怪,明明她才是精修这门艺术的人,为什么对于圈内大师的了解还不及贺清砚一个外行。


    贺清砚读懂了她的眼神回答:“他其实很少在公众面前露面,即便是有照片也是带着墨色护目镜的工作照片。近段时间,我看了不少相关的报道,恰好有一篇报道里有一张他的居家图片,所以才认得他。”


    简单解释后,贺清砚询问宋悦葳:“不上去聊一聊吗?我能感觉出来,他对你的作品很感兴趣。”


    “当然要去,这可是难得一遇的机会,”


    宋悦葳定了定神,走上前去同人打招呼:“孙老师,您好。”


    孙振廷正在仔细观摩作品,越看他越觉得这个作品的细节简直令人发指。昙花的作品他看过不少,但如这般,连昙花盛放时最易被忽略的花萼绒毛,该作品都用极细的玻璃丝复刻得分毫毕现。


    他猜测其作品的制作者必定是一位经验老道的行家。


    看作品旁边的名牌《永恒》,Song,歌还是宋,会不会是国人作者?


    心中揣摩,就听得有人叫自己的名字。他推了推脸上的眼镜,略显愕然地看向走到他身边的女生。


    女生的容貌清丽,气质淡雅如兰。


    他不禁一怔,恍惚以为自己见到了那些同样来看展的女星。


    但很快他就否了自己的猜测,他从眼前人身上感觉到了一种宠辱不惊的气度。


    身为国内有名的艺术家,打过交道的人不计其数,自然也包括了不少出身显赫的名流,比起娱乐圈里的女星,那些人的气质与眼前人的气质更相近些。


    察觉到自己的思绪飘得太远,孙振廷立刻回神:“这位小姐,你认识我?”


    宋悦葳朝人伸出手:“我是宋悦葳,也是《永恒》的创作者。”


    “什么?!”孙振廷惊讶地瞪大眼睛。他从事灯工玻璃几十年,即便是由他来完成这件作品,成功率都不见得有多高。


    推己及人,他以为其作者会是和他同龄,又或者小上那么几岁。可眼前的这个女生才多大,只看容貌二十岁有吗?充其量也就是个大学生,和他女儿差不多的年纪。


    “抱歉。”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孙振廷赶忙道歉,“实在是太令人惊讶了。这个作品,几乎将玻璃的延展性控制到了极致。而我还从没有在哪个年轻人身上看见如此水平,先入为主地认为作者应当已经年岁不小了。宋小姐,你真是个天才。”


    他转头又看向《永恒》:“可以说,这是我近年来看过的,最令人惊艳的作品。”


    宋悦葳已经不止一次听到过这样的夸赞,但夸赞人是曾经她极为仰慕的大师,加上对她在年龄上的吹捧,她也有些脸红。


    她哪里算得上天才,能有如今的水平只是仗着重生多出了几年的经验,勉强像是个天才罢了。


    孙振廷却像是打开了话匣子般:“不仅是制作工艺,我对这个作品的由来也很感兴趣,不知道宋小姐你愿不愿意和我说说,你是怎么想到这个主题的?”


    “准确来说,这不是我想出来的。”


    孙振廷又是一愣:“什么?”


    宋悦葳往一侧偏过视线。


    孙振廷循着她的视线看过去,见到了容貌同样极为优越的贺清砚。


    对于从事艺术的人而言,对美都是极其敏感的,宋悦葳的美貌已经说得上让人赏心悦目,可这位男生的容貌,孙振廷觉得已经模糊了性别的界限。


    贺清砚这时也主动站了出来:“孙老师好,我是贺清砚,宋悦葳的朋友。”


    孙振廷的女儿与宋悦葳差不多的年纪,他最近正在为女儿的终身大事焦虑,听得贺清砚的介绍,下意识就反问了句:“不是男朋友吗?”


    霎时间,这位大师觉得周遭的氛围都变得古怪起来。


    他立刻意识到,他好像说错话了。


    只是容貌如此搭恰的两个人站在一起,很难不让人产生多余的料想。


    大师尴尬一笑,立刻转换了话题道:“我对宋小姐的作品很感兴趣,不知道这次参展,你是否还带了其他的作品过来?”


    “没有。不过孙老师要是感兴趣,等回国后,我可以带着它们上门拜访,不知道您方不方便。”


    孙振廷一笑:“这有什么方便不方便的,你随时都可以来找我。我看你的年纪应当还只是在读大学吧?寒暑假什么的,我都有空的。”


    宋悦葳:“您猜得没错,再过几天我就要去苍梧大学报道了。”


    孙振廷眼神一亮:“居然这么凑巧!我之后也打算去苍梧拜访一位老友,你要是不介意的话,可以一道过去。”


    “请问大概是什么时候呢?”宋悦葳心中意动,“我开学后还要参加军训,有些担心时间会碰巧撞上。”


    孙振廷觉得今天听到的爆炸消息也太多了,开学参加军训,岂不就是才入学的大一新生?


    也就是说,眼前的少女才只有18岁。


    他心中不由得暗自咋舌,十八岁的少年天才,果真是后浪推前浪啊。


    将心中的感慨压下,孙振廷解释道:“这个你倒是不用担心,我和他约定的时间都到十月份了。不管苍梧大学军训再怎么严苛,应该不会军训一个多月吧?”


    闻言,宋悦葳霎时松了口气,如此难得的机会她也不想错过。


    “到时候,我一定准时上门拜访。”


    “既如此,那不防加一个联系方式吧。”孙振廷后知后觉,从口袋里拿出了手机。


    他的余光不经意扫过一旁站着的,目光一直牢牢锁定在宋悦葳身上的贺清砚身上。


    他觉得宋悦葳身上有种宠辱不惊的气度,那这个男生也分毫不差。


    他刚刚问得那么突兀,未尝不是因为他由衷地从心底觉得这两个人异常合拍的缘故。


    这种合拍不只是单纯距离上的远近,倒像是性格上的融合。


    孙振廷心念一动,主动朝贺清砚招呼了一声:“贺小友要是不介意,我们也交换下联系方式吧。十月的会面,不知道你有兴趣参与吗?”


    贺清砚没想到还能有自己的事情,但是任何能够增进与宋悦葳关系的事情,他都会牢牢抓住,毫不扭捏地答:“好。”


    孙振廷微笑着退出聊天软件的界面,待看清屏幕上跳出时间后,脸色一变:“再有四十分钟,我的航班就要起飞了。我要是再不出发,可能就赶不上飞机了。宋同学,贺小友,之后国内见。”


    “孙老师,再见。”x2。


    在孙振廷离开后,又遇到了不少对作品感兴趣的人,除去亚裔还有不少外国人,任何愿意与宋悦葳分享感受的人,她都会很耐心倾听,当然也少不了主动讲述背后的故事。


    一天展馆结束,宋悦葳不觉有些口干舌燥。


    她拿起手边的矿泉水瓶,喝了一口水。


    等她放下水瓶,身边的室友轻声戳了下她的手臂:“贺清砚又来找你了。”


    第63章


    有点特权吗……


    在室友的提醒下,宋悦葳抬眸望去。


    穿着一身劣质迷彩服的男生正朝着她缓步走来,明明衣料廉价得过分却丝毫不影响其周身的矜贵之气。随着他靠得越近,周遭同学们的起哄声就越响。


    这就是贺清砚,无论身处何地,又或是穿着如何,总能成为人群瞩目的焦点。


    男生毫不在意周遭群众的火热视线,自顾自地将特制的水壶递到宋悦葳手里:“林厨最近去拜访了下他的老师,带回来了一个清热解暑的凉茶方子。我试着做了做,味道还不错,你尝一尝。这么热的天气,你小心别中暑了。”


    自从被宋悦葳识破他的小心思后,贺清砚也不再遮遮掩掩。


    宋悦葳接过水壶:“谢谢,你自己呢?”


    贺清砚注视着她,眼眸带笑:“我喝过了。”


    他也没有忘记宋悦葳的室友,将手中提着的运动饮料分了过去。


    室友们也习惯了他的人情,伸手接过,同时在心中啧啧:就她们目前的观察来看,贺清砚为人处世几乎挑不出毛病,加之容貌气质上佳,除去对待普通人冷淡了些,几乎就是完美的代名词。


    但偏偏就是,无法打动宋悦葳。


    无论是谁,又或是何种场合,只要询问两人的关系,宋悦葳只会有一个回答:“朋友。”


    作为宋悦葳的室友,单思琪瞥了一眼满心满眼都只有宋悦葳的贺清砚,在心底默默地叹了口气。


    她还记得与两人见面的第一天。


    苍梧大学的报到日,由于她一直都是走读生,父母不放心她一个人前往外省的大学,故而陪同她一起来了新学校。


    她到的时候,寝室里站了不少人,是她的其余室友以及她们的家人。


    早在开学之前,她们就已经通过网上的新生交友群成为好友,乍见真人,很是热情地同她打起招呼。


    四人的宿舍,现在却只到了三个人。无论是单思琪还是其余两位,都对那位神秘的室友充满了好奇。也没有让她们等多久,10:25分,宋悦葳便提着行李箱出现在了门口。


    单思琪正跪坐在床上,弯腰从母亲的手里去接棉絮。她的床位就在门边,加之高处的开阔视角,余光不经意地瞥见了门口似乎正站着个人。


    她转过脸,就见到了一张清丽如画的面庞,一时间愣住,都忘记了自己要做什么。


    “琪琪,”母亲的叫声拉回了她的思绪,这才慌乱地将棉絮抱到了床上去。


    其余人也差不多在同一时间注意到了门口站着的女生,齐齐一愣后,还是那位最先向单思琪打招呼的室友主动开口,向她介绍起寝室里的人来:“你应该就是宋悦葳了吧?我是苏云绮,这是井彤云,那个在床上的单思琪……”


    她噼里啪啦地说完了一大堆,宋悦葳正要回应,另一道清越的嗓音先一步响起:“怎么不进去?”


    女生寝室怎么会有男生的声音?


    正疑惑间,另一张惊心动魄的脸出现在她们的视野中。


    漂亮女生在生活中少见,但绝对算不上稀有,可帅哥在生活那真正就是罕见了。


    冷不防看见那么一张脸,苏云绮在心里激动地爆了句粗口:草,好绝的一张脸。


    不过很快就意识到个关键,女生寝室,还跟着宋悦葳一起出现!好家伙,别人都是父母送行,或者自力更生,这位室友倒好,直接男朋友来送了!


    宋悦葳推着行李箱进了略显拥挤寝室,三张床位旁都站了人,剩下的那张自然就是她的了。


    将手上的行李箱放好,她看向贺清砚:“把行李箱给我吧,你也要处理住宿的事情,这边留我一个人就行了。”


    贺清砚的目光扫过寝室里的其余人,并没有同意:“我的事情早些晚些都没差。反正我都跟着过来了,两个人做事总比一个人快,其他人不也都有人帮忙吗?”


    她们是朋友关系,有些事情再一味地推拒,就显得她不把人当朋友了。


    宋悦葳有时候会想,当初提出做朋友这件事,是不是太马虎了?


    可如果不这样,她又能有什么好办法呢?


    贺清砚他,又什么时候才会放弃?


    宋悦葳收回思绪,礼貌地向他表示感谢:“麻烦你了。”


    贺清砚手上动作一顿,语气又放缓了几分:“你用不着对我这么客气。”


    宋悦葳却没有应这句话,自顾自地拉开了行李箱。


    贺清砚只好作罢,配合着她的工作。


    苏云绮和井彤云两人是本地人,到的时间又早,差不多已经收拾完了,眼下正聚在一起,默默地观察着这好似天作之合般的“情侣”。


    两人刚露面,她们便理所应当地认为她们是情侣。可,耳边听着左一个麻烦,右一个麻烦的,世界上会有情侣这么客套吗?


    假如不是情侣,又会是什么关系呢?


    两个人的效率确实比一个人快多了,等宋悦葳铺好棉被,从床上下来,也就过去不到四十分钟,甚至比起动作略显生疏的单思琪还要快不少。


    贺清砚也已经拿抹布将下桌的所有空间擦拭过一遍,此刻正去往阳台清洗抹布。


    经过苏云绮时,听见两个女生凑在一起讨论,等会儿去哪里吃饭。


    将抹布搓洗干净,晾在阳台后,贺清砚看着也差不多收拾完成的单思琪,说:“我看大家差不多都忙完了,时间也到中午,我请大家吃顿饭吧。”


    除去宋悦葳,寝室内的其余人不论是聊天的还是整理东西的都霎时顿住,诧异地看向他。


    单父最先反应过来:“这怎么好意思呢?我们这些做长辈的怎么能让你一个小辈请客呢?”


    “不碍事的。”贺清砚轻轻挥了下手,“一个专业那么多学生,能够分到一个寝室都是缘分。等会儿我和葳葳也要去吃饭,多些人也热闹。”


    贺清砚转头看向苏云绮:“之前我有留意到苏同学的聊天,你好像是本地人?不知道在学校附近,您有没有什么推荐的饭店?”


    苏云绮整个人愣住,最开始她还以为贺清砚的请吃饭也就是在食堂随便吃吃,但听他的意思,这是要去外面吃。


    不过要说饭店,她确实知道有一家,只是那里的定价颇高,只在网上刷到过不少种草视频。


    “大家聚在一起吃个饭倒是没什么,不如就选食堂吧?”另一旁的井母也开了口。


    “现在去食堂的话,估计要排很长时间的队。饭菜可能也不那么充裕,外面吃总归能够选择的东西更多。未来四年,葳葳还要麻烦同寝的各位同学们照顾,我做东吃大家吃个饭也是应该的。”


    贺清砚到底在职场上纵横捭阖了好几年,场面话信手拈来,区别只在于他愿不愿意说。


    宋悦葳在一旁听着没有出声。


    她大概能猜到贺清砚请吃饭的意图,无非就是趁着请吃饭的人情,拉近些他与她几位室友之间的关系。


    她曾经也干过类似的事情,给贺清砚送东西的时候顺带帮他的室友带着吃的或是喝的,好让她探听贺清砚情报的时候更容易些。


    风水轮流转,而今反倒是换成了贺清砚来做这件事。


    贺清砚确实是这么想的。


    宋瑞澜不在,祁向晨不在,那么他就有义务有责任照顾好宋悦葳。


    初次见面,他能感觉出来,宋悦葳的三个室友都不是那种性格糟糕的人,可知人知面不知心,都说吃人嘴短,之后有事情求到她们身上的时候,也能通通人情。


    苏母斟酌着,打算拒绝,却被身边的苏云绮扯了扯袖口。


    女生贴到她耳边说了一句话,妇人的眼睛霎时瞪大了几分。目光不经意地从男生的腕表上掠过,这么块表竟然就要几百万?


    苏云绮安抚好自家母亲后,爽朗开口:“要说饭店的话,我确实知道一家,离这里也不远。”


    她报出了餐厅的名字。


    贺清砚在确认是哪几个字后,在


    网上打电话联系了餐厅的负责人,定下餐位后,才放下手机:“诸位应该都忙得差不多了,那我们现在出发吧?”


    家长们面面相觑,无奈同意下来:“那就麻烦……”苏母开口,却卡在称呼,不知道该如何称呼起眼前这位容貌极盛的男生。


    贺清砚恰到好处地露出个歉意的表情:“不好意思,都忘记介绍自己了。我叫贺清砚。”


    “真是太感谢贺同学了。”


    进到餐厅的包厢后,家长们还是有些拘谨,毕竟都还只是第一次见面,组局的竟然还只是个小年轻。


    这对于有些廉耻心的中年男人而言,多少有些害臊,可真的落了座,起了话头,单父才意识到自己没放在心上的小年轻到底有多厉害。


    他不过是说了下自己来自哪里,对方便能立刻讲出当地的特产与特色,直把周围的人看得一愣一愣的。


    宋悦葳则在旁边安静地吃着菜,偶尔也会参与到女生们的谈话里,只是谈不上多热情。


    苏云绮是个手机瘾很重的人,吃饱喝足,她就再度刷起了手机。


    第一时间点开了学校的贴吧,里面有学长学姐的经验之谈,她收集了不少,此刻点进去想重温一下,看看自己有没有什么遗漏的,结果点进去贴吧一看,某个帖子飘在首页,楼层正在疯狂增加。


    《啊啊啊啊啊!这届新生的质量这么顶的吗?!》


    苏云绮看见标题的瞬间,就想到了同桌的两位,刚一点进去,宋悦葳和贺清砚对视的镇楼神图就出现在她的眼前。


    她本来正有一搭没一搭地喝着汤,猝不及防下,岔了气,发出一阵急促的闷咳声,吸引来不少人的注意,自然也就包括了两位当事人,她有心想要解释,结果,反倒咳得更加猛了。


    “你这孩子,吃饭就吃饭,看什么手机,看看,把自己呛到了吧。”苏母赶忙给她拍背顺气。


    苏云绮缓了下来后,埋着头,满脸的羞红:“不好意思,让大家担心了。”


    席上立刻就有人应和:“没事就好。”


    放进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开始振动,苏云绮正纠结要不要去拿,就看见了井彤云对着自己挑了挑眉。


    她当即猜到了是为什么。


    同席上的人道了声不好意思后,就起身去了卫生间,没等多久,井彤云就跟着从里面出来了。


    “刚刚你怎么回事?看个手机还能把自己呛到?”


    苏云绮攮了她一下:“你见到之后,肯定也和我一样。”


    井彤云一脸好奇:“啥事情啊?”


    “就是……”苏云绮正欲开口,眼前就看到了熟悉的身影出现在视野之中,当即闭上了嘴巴。


    井彤云正满心等着下文呢,突然就没动静了,不解地看向苏云绮,却被后者扯了扯袖口。


    接着,她也看见了宋悦葳。


    聪明如她,当即猜到了苏云绮的情报可能和宋悦葳以及贺清砚有关。恰好她的心里也有着一个疑惑。


    “宋同学。”井彤云比起苏云绮更是个行动派,她索性直接叫住了当事人。


    苏云绮一愣,像是明白过来后,眼睛倏地瞪大,不是姐妹,你这么勇的吗?


    宋悦葳止住脚步:“有什么事情吗?”


    井彤云扯着苏云绮靠近宋悦葳,虽然她很勇,但是身边多个站场子的人,心里会更加踏实:“就是那个,你和贺清砚是什么关系啊?”


    宋悦葳微微一顿,清淡开口:“朋友。”


    无论是井彤云还是苏云绮都露出一副“你认真的”的表情。


    她们才不信呢,哪里有朋友不仅千里跋涉送人来寝室,还特地请所有人来这么高档的餐厅吃饭就为了卖个人情,让她们好好关照人的。


    见到她们不愿意相信的表情,宋悦葳敛下眸,又一次肯定:“只是朋友。”


    “没有其他事情的话,我就先去卫生间了。”


    “一起吧,一起。”反正都出来了。


    宋悦葳从外面回来的瞬间,与单父,井父聊天聊得正热络的人,目光在第一时间就锁定在了人身上,见到她神情没多大变化才又重新将注意力放在了聊天上。


    一顿饭,算是彻彻底底地帮助所有人破了冰。


    饭也吃了,家长们也差不多该回去了。各自领着自己的女儿去了旁边,交代一些事情。


    贺清砚结过账后,也走到宋悦葳身边:“你之后是什么安排,有打算现在就回学校吗?”


    “暂时不清楚,我想问问苏云绮她们几个的意见。”毕竟是未来四年朝夕相处的室友,宋悦葳有心想和她们维持在一个合格线上的交往水平。


    贺清砚也没意见,陪在宋悦葳身边等着。


    家长们交代完事情后,纷纷同贺清砚与宋悦葳打招呼离开。


    一时间,餐厅门口就只剩下了408寝室四人加一个编外人员贺清砚。


    贺清砚也不扭捏,开门见山道:“我加一下你们的联系方式吧。平时你们要是遇到什么处理不了的事情,可以给我说。”


    三人都明白,“事情”特指与宋悦葳有关的事情。


    苏云绮掏出手机,心里吐槽,刚刚她就看贴吧,里面有不少人在问怎么样才能获得贺清砚的联系方式,结果转头,贺清砚就主动将联系方式送到她手上了。


    她的视线不由得瞥向一旁安静站着的女生。


    心中又肯定了一分宋悦葳说过的话。


    真把贺清砚当作男朋友,她就绝对不可能这么平静。


    贺清砚看着消息列表刷新出的三个联系人:“如果没有其他安排的话,我叫车送你们回学校?”


    “不用了,不用了。反正都出来,我们想去街上逛逛。单思琪你要不要一起。”


    “一起吧。”单思琪低低地应了一声。


    “宋同学,你呢?”


    “我和你们一起。”宋悦葳察觉到了称呼上的区别,但也没有特立独行地径直离开。


    很明显了,这是四个女生的小聚会,贺清砚一个男生就不适合掺和进去了。即便他有心想跟着,也知晓做得太过只会引起宋悦葳的反感。


    他不得不退让:“我先回学校处理住宿的事情,祝你玩得开心。太阳伞你包里有吗?没有的话,我去给你买一把。”


    “我带了伞的,你路上小心些。”


    贺清砚得了宋悦葳的叮嘱,唇角扬了下,这才同人道别。


    等到人走远,井彤云才问出了心中的疑惑:“贺同学也是我们大学的学生吗?”


    “对。”宋悦葳回答,“金融系。”


    “哇哦。”井彤云惊呼一声,她还以为对方真的就只是单纯来送人,毕竟她没在对方身上看到任何有关行李的东西,结果他们竟然是同学吗。


    等等,那岂不是说明,这两个人不仅相识已久,而且高考志愿还报的同一所大学,可偏偏他们竟然还只是“朋友”?


    感觉背后有很多的故事可以挖啊。


    苏云绮这时候欲欲跃试地提出了自己的建议:“我知道最近有家商场,开了家新的玩偶店,先去哪里看看吧。”


    井彤云本来正在心中编排宋贺二人的情感小剧场,苏云绮一开口,霎时打乱了她的思绪,翻了个白眼:“你就是个玩偶控。”


    苏云绮立刻扭着她的手臂撒娇:“好不好嘛。”


    单思琪附和:“我没意见。”


    宋悦葳颔首:“可以。”


    苏云绮挂在井彤云身上等她的答复,


    一阵舒缓的铃声突兀响起,三人齐齐看向了宋悦葳。


    后者掏出手机,看见上面的来电提示后,一直平淡如水的神色头一次出现了波澜。


    女生唇角禁不住地上扬,她先是看向自己的室友:“你们在前面带路吧,我在后面跟着。”


    才低头接通了电话:“喂。”


    背过身的三人立刻交换了此电话绝对不简单的眼神。


    宋悦葳话音刚落,祁向晨就迫不及待地开口:“宝宝今天有没有想我啊?”


    宋悦葳被那个羞耻的称呼激得耳根一烫,口吻变得异常严肃:“不是说不要用这个称呼叫我吗。”


    “这个称呼不好吗?宝宝。”祁向晨毫不在意,甚至还特地压低了嗓音,使得那个称呼更加缱绻缠绵。


    “宋叔叔叫你葳葳我不觉得有什么,可贺清砚那个家伙竟然也叫你葳葳。身为男朋友我就不能有个特权吗?”男生的语气好似在做过山车般,前一刻还愤愤地充满了控诉,下一刻就变得可怜又委屈,“就拿这个当我的独有称呼,好不好嘛,宝宝。”


    宋悦葳不由得将手机拿得远了些,沉默片刻后才出声道:“……祁向晨。你现在陌生得让我觉得可怕。”


    那个疏冷自持的男生真的只是初见面的限定版吗?


    闻言,祁向晨握着手机,发出一连串地低笑声,直震得宋悦葳耳廓发麻。


    他敛住笑:“那是我叫少了,你才觉得陌生。等多叫叫,叫习惯了你就不觉得可怕了。”


    两人的电话很长,从中午吃了什么,到学校的环境如何,杂七杂八的零碎聊了许多。


    前面的三个人根本无心带路,一门心思都放在了琢磨身后女生的电话上。


    等人挂断电话,井彤云立刻迫不及待地转过身,弯着眼睛询问:“男朋友?”


    苏云绮心中暗自叫好,姐妹,你就是我的嘴替!


    “是。”宋悦葳应得很大方。


    井彤云眼波流转,感情真正


    的男朋友在这里呢:“他应该也是大学生吧?”


    “他在华大。”


    三人听到华大,心中还是不由得一凛,那可是国内的顶尖学府啊!


    单思琪心中佩服之余,忽然觉得祁向晨这个名字有些耳熟,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测,她凭借自己的感觉在引擎里输入了祁向晨。


    看着弹出来的新闻报道,霎时瞪大了眼睛。


    除了祁向晨外,她还见到了另一个熟悉的名字。


    鹿港市文理状元双子星——祁向晨与贺清砚。


    单思琪再看向宋悦葳的目光已然带上了几分掩饰不住地震撼。


    眨了眨眼睛,单思琪回神,拧开手中的运动饮料喝了一口。


    贺清砚做到这个程度都无法打动宋悦葳,他这辈子还有机会吗?


    她现在是越发地好奇,宋悦葳与贺清砚的未来到底会如何。


    第64章


    开学的日子定在九月,半个月的军训结束后不久,便到了国庆小长假。


    苏云绮一边闭着眼睛往脸上拍爽肤水,一边询问寝室里其他人的计划:“今年国庆你们打算怎么过啊?思琪你不会打算一放假就回老家吧?”


    被叫到名字的单思琪停下手中的笔:“我妈妈确实想我直接回去。但是,”她顿了一下,才鼓足勇气说出自己心里的想法,“我想趁这个机会出去旅游。”


    井彤云打了个响指,高度赞同:“这才对嘛,不要老想着回到避风港,都大学生了,就该出去多走走多看看。我计划这次去蜀地,你们觉得怎么样?”


    苏云绮眼睛一亮:“好啊好啊,我本来挑了好几个地方拿不定主意,你也要去的话我们就一起搭伙啦。”


    “……”


    她们在这里讨论得热火朝天,寝室里还有一人却安静得过分。


    井彤云和苏云绮朝单思琪使了个眼神,后者心领神会,转过身,看向不远处正快速在素描本上勾勒着什么的宋悦葳,轻轻叫了对方一声:“悦葳?”


    女生手上动作不停,回复:“嗯,什么事?”


    “我们商量着国庆节要不去蜀地玩几天,你觉得怎么样?”苏云绮也拍完爽肤水了,此时依靠在一旁的衣柜上,轻声询问。


    宋悦葳停了手上动作,看向她,略带歉意道:“这次恐怕不行,我已经有其他安排了。”


    井彤云原本还趴在椅背上,闻言立刻直起了腰,声音中满是促狭:“我猜,你准备去华京对不对?”


    虽然是问句,她的眼眸却异常笃定,认定不会再有第二个答案了。


    宋悦葳合上素描本,轻勾唇角:“对。”


    苏云绮双手抱胸,给女生抱不平:“懂你们异地恋不容易,可这种事情不应该男方更主动一些吗?为什么要我们家悦葳跋山涉水去见他。”


    井彤云附和点头:“对啊!一直以来都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的,我们可是对这位华大高材生好奇许久了。”


    “总会有机会见面的。只是这次,”宋悦葳忆起机场里,自己许下的承诺,浅浅一笑,“我许诺在先。”


    她解锁手机看了眼时间:“时间也不早了,我该去洗澡了。”


    苏云绮赶忙点头附和:“嗯嗯,好。”


    等着人进了浴室,听着里面响起了水声,三人聚到了单思琪座位旁,这里是距离浴室最远的位置。


    窃窃私语起来:“我的天,我一直以为悦葳会是那种淡人,情绪稳定,结果每次她一提及祁向晨的,那种纯爱的光辉简直要普度万物了。”


    “我真的太好奇祁向晨长什么样了。放着贺清砚这样堪称完美的男神人物不选,祁向晨应该长得也不差吧。”


    “说起贺清砚,你们说这个情报要不要告诉贺清砚呢?”


    井彤云思索一番后开口:“说吧,毕竟平时我们接受他的人情够多了,况且这也不算啥隐秘消息,但传递方式可以委婉一点,发个朋友圈暗示一下可以。”


    苏云绮赶忙附和:“这个办法好!”


    两人交换眼神后看向单思琪,后者属于随波逐流型,赶忙点头。


    支吾了一会儿后,单思琪才弱弱地开口:“其实网上有祁向晨的照片的。”


    井彤云正在编辑朋友圈,听到单思琪的话,手机都差点没拿稳:“你说什么?”


    苏云绮亦是十分惊讶,伸出罪恶之手:“好啊!你什么时候发现的,是不是不把我们当姐妹啊?!”


    单思琪扭动身子避开苏云绮的袭击:“别别别,我下次不敢了。我就是觉得不是什么重要情报,所以没说。”


    “老实交代你是怎么知道的?”


    单思琪:“你在网上搜贺清砚的名字。”


    井彤云眨了眨眼睛,有些疑惑:“我们不是在讨论祁向晨长什么样吗?”


    单思琪点头:“对啊,但你搜贺清砚的名字就能找到祁向晨。”


    苏云绮将信将疑地拿出手机,搜索。井彤云也凑了个脑袋过来,等看清那上面的“丰功伟绩”后,两个人的嘴巴都能塞进去一个鸡蛋。


    “啊,这这这……”


    “就算你把□□全部提前告诉我,我也不一定能考到这个分。”


    “而且,”井彤云将贺清砚的高考分数放大,“拿这个分数来考苍梧大学……给人一种拿大炮来打蚊子的感觉。”


    苏云绮格外不解:“所以,贺清砚都做到这个程度了,为什么男朋友还是祁向晨?”


    单思琪也对这件事十分好奇:“要不,云绮你问问悦葳。”


    苏云绮双手比叉:“别想着死道友不死贫道,我是绝对不会问的。”


    井彤云则是有不同的看法,摩挲着自己的下巴,语不惊人死不休:“退一步讲,悦葳完全可以两个都要嘛,看看,都双子星了。缺一个哪成啊?”


    单思琪和苏云绮对视一眼,纷纷朝她竖起大拇指:“六。”


    井彤云撩了下头发:“是我,我就两个都要了。可惜,这不是没有那个福气吗?”


    苏云绮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了一圈:“你的朋友圈编辑好了吗?要不,添把火?”


    井彤云伸出手,两个完成击掌,在单思琪瑟瑟发抖中,爆发出了反派特有的桀桀桀的笑声。


    贺清砚重生前很少关注朋友圈的动态,往往只有闲得无聊的时候才会随便刷一刷。


    重生之后,每天刷新朋友圈已然成了他的习惯,只因为宋悦葳会不定时地在朋友圈里分享她的动态。


    有的时候po一张,路边随处可见的一棵树,有时候是


    一只慵懒地晒着太阳的猫,秋天的一片落叶也能成为她照片里的主角,偶尔还会掉落她最近看过电影的简评……


    贺清砚会很认真地保存下宋悦葳的每一条朋友圈,宋悦葳分享出的每一张照片,他都会将其打印成实体的照片,放进专属女生的相册里面。


    照片里能够认得出是什么地方的,他会趁自己有空的时候,去那个地方走一遍,站在与宋悦葳相同的角度拍摄同样的照片。


    凡是宋悦葳看过的电影,无论题材是否喜欢,他也会耐心地看完,认真撰写简评。


    照片有正反两面,简评也有正反两页。


    仿佛这个样子,宋悦葳与贺清砚,才能够放在一起。


    上了大学之后,宋悦葳发朋友圈的频率反而变低了,发得最多的也是她的工作日常,从不会亲自出镜。


    反倒是她的三个室友,拍照的时候,会不经意地带到宋悦葳。


    贺清砚也就没有屏蔽她们三个。


    合上平板,完成今日工作的贺清砚缓了一会儿眼睛,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小口喝着水的同时,顺势点开了朋友圈。


    朋友圈里,第一条就是宁宿。他看也不看直接略过,而接着便刷是井彤云的朋友圈。


    宿舍团建四缺一,华京大学就这么吸引人吗?


    配图是一张地图的截图,上面有着三个箭头指向蜀地,还有一个孤零零的箭头指向华京。


    华京大学……贺清砚捏着手机的指尖突然收紧,指节泛起苍白色。


    屏幕上那标注的红色箭头,是那么的鲜红,好似一把锋锐的箭,跃出屏幕,直奔着他的眼睛而来,扎得他眼睛一阵发疼。


    水杯被他重重搁在桌面上,水波荡漾,溅出的水洒在虎口,指节,他却无心关注。


    男生的眼眸沉得像窗外的无边夜色。


    他早就该想到的,不是吗?


    即便宋悦葳不主动去华京,祁向晨难道就会放过这个难得的好机会吗?


    明明才刚喝过水,他怎么又觉得喉咙干得发苦呢?拿起一旁的水杯狠狠灌了一大口,苦涩非但没有一丝一毫的稀释,反而彻底在他身躯内爆炸开,从舌尖到肺腑,从头到尾,他整个人都好像浸在阴冷的苦水中。


    贺清砚阖着眼,半晌才找回了自己的意识,动了动发沉的手指,掉出手机里,他费了番功夫,整理归纳的旅游攻略。


    一个字又一个字地缓缓删除。


    胸口像压着团湿棉花,闷得他发慌慌,每删一个字,他心中的憋闷就越重。


    删到最后一个字的时候,贺清砚停住了。


    要是……


    要是他现在去邀请宋悦葳和他一起去旅游,她会怎么回答自己?


    是不留一丝情面地告诉他,她要去找祁向晨。


    还是会为了照顾一下他的心情,委婉的拒绝呢?


    贺清砚就那么盯着手机,直到屏幕自然变暗。


    溅在手上的水珠已经彻底干涸。


    贺清砚甩了甩手,却总觉得有股挥之不去的湿润。


    你知道它干掉了,可你的心里却还觉得它没干。


    就像是现在他与宋悦葳之间的隔阂。


    好似说开了,但他和她都清楚,那些东西一直都在。


    只是随着时间在一点点地变得稀薄。


    可却还没有薄到一戳就破的程度。


    这是她做出的决定。


    他不该去打扰。


    也不能去打扰。


    别让葳葳为难。


    贺清砚合上手机,沉沉地闭上眼睛。


    庄文博打了个呵欠,揉了揉自己酸胀的眼睛。熬了一宿,他准备先去食堂吃点东西填肚子,然后再回宿舍好好休息下。


    一路上,时不时就能从擦肩而过的学生那听到他们的国庆节的安排。有的要去漫展,有的要回老家,有的打算去旅游……


    庄文博心中酸涩,他也想啊!但是谁让他们导师收了一个卷王小师弟,明明还只是18岁的年纪,就跟开了挂似的。


    不仅问题一点就通,而且专注力高到恐怕,又聪明又卷,让庄文博及其其他师兄弟们怀疑,这人已经沉溺学习,不知生活为何物了?


    走在回单人公寓的路上,庄文博咬了口油条,突然留意到不远处站着一道高挑纤细的身影,此刻正站在路口,研究着指示牌。


    庄文博的瞌睡霎时醒了,手里的油条也不香了。


    从裤兜里掏出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留下的陈年旧纸,擦了擦嘴巴,又凭借手感抓了抓自己的头发,拿出自己最好的精气神后,才缓步朝人走去。


    待离得近了分后,庄文博开口,声音都被他刻意凹出了气泡音:“这位同学,请问有什么我能帮到你的吗?”


    听到有人同自己搭话,女生缓缓转过身来,待看清对方的容貌后,庄文博彻底呆滞,心中一震:我靠,怎么会有这么漂亮的女生!


    女生启唇说话:“我想问一下,松苑1栋,是在这附近吗?”


    声音也好听得过分!


    庄文博赶忙从惊艳中回神:“是的是的,1栋就在这附近了。其实我就住在1栋,你要是不介意,我带你过去吧。”


    似乎意识到自己话语中的不恰当,他又赶忙补充保证:“我叫庄文博,我的学号是……我绝对没有骗你的意思!”


    宋悦葳听见他的名字,眼神闪了闪,居然这么巧,碰上了祁向晨的师兄。


    等着人噼里啪啦一顿保证完,宋悦葳微微颔首:“那就麻烦你了。”


    庄文博舒了口气,还好没被人当坏人。他走得不快,也就领先半个身位的样子,这样就十分方便,他时不时用余光看一眼身边的女生。


    他越看越觉得对方清丽脱俗,淡雅高洁,完完全全就是他的理想型。


    自己容貌虽然比不得小师弟,但也不差,更何况自己21岁就已经是博士……庄文博竭力按捺住自己燥动的内心,尽可能地表现出一副温文尔雅的样子同宋悦葳搭话:“这位同学,我看你似乎不是华大的学生?”


    宋悦葳有一搭没一搭地和人聊着天。


    不至于事事有回复,也不至于过于冷淡。


    庄文博能感觉出来,但他只当是女生害羞,也没有放在心上。


    松苑1栋不比寻常的宿舍楼,这是专门给博士准备的单人公寓,当然,也有一些极其特殊的情况。


    生活老师见到宋悦葳这么个生面孔,其实是打算让对方留个名字登记的,但是见到旁边跟着院士高徒,也就没有出声。


    庄文博按下自己所在的楼层,礼貌询问:“同学你是要去几楼呢?”


    “6楼。”


    “这么巧!”庄文博眼睛一亮,只觉得自己与这位大美人的缘分十分深厚。


    电梯的速度很快,庄文博先一步下了电梯,并且很体贴地用一只手挡在电梯门边,等人从里面出来后,他才撤了手。


    庄文博异常热情:“冒昧问一下,你是来找谁的呢?住在六楼的学生我基本都认识,要是找不见人,我还可以帮你联系联系。”


    “我来找祁向晨。”


    嘎啦,是美好期愿破碎的声音。


    怎么就是找祁向晨的呢?他承认祁向晨是比他帅气一丢丢,聪明一丢丢。但,庄文博转念一想,这也不一定就是最坏的情况嘛。


    他又重新振作起来:“这可真是太巧了,祁向晨还是我的小师弟呢!他就住在606,我这就带你过去。不过他这人最喜欢泡图书馆了,也不知道他这个时候在不在房间里。”


    宋悦葳没有打电话通知对方,也有些担心自己撞了个空门:“他经常不在房间吗?”


    “他啊,可忙得很勒。平时不是在上课,就是在图书馆,呆在寝室的时间简直少得可怜。我和其他人都快要怀疑,他是不是机器人了。”庄文博一边说着,一边按下了门铃。


    祁向晨演算正到关键,听到门铃声,顿觉一阵心烦意乱,手下的笔往下拖曳出长长的一道。


    他将草稿纸团成一团,


    准备重新开始,门铃声却又不识趣地再度响了起来。


    他焦躁地从房间里起身,表情沉肃,打算无论外面是谁,都要好好理骂对方一顿。


    一打开门,就见到了二师兄那标志性的死鱼眼,眼中蕴着山雨欲来的阴云,正欲开口,庄文博身后好似有人动了一下,他转眸,一张熟悉的清丽面庞撞进视野内。


    斥责的话语卡在喉咙,原本脸上的冷厉也在霎时间,云销雨霁,彩彻区明:“宝宝!”


    庄文博整个人彻底愣住,鸡皮疙瘩起了一身,什么宝宝?叫谁宝宝?


    然后他就被人大力拨开,祁向晨径直越过他,拉住了站在他身后的女生。


    旋即,推人,拉人进门,关门,动作一气呵成,全然没有半分搭理他的意思。


    好不容易稳住身形的庄文博一脸幻灭。


    靠!他被彻彻底底地忽视了诶!


    而且他刚刚听见了什么?


    那个平时参加组会,只会冷着脸,好像谁欠了他几百万的祁向晨居然会这么黏糊糊地管人叫宝宝?


    崩人设了好吧!


    庄文博一时间都顾不得自己“失恋”的凄苦,只想着将这个炸裂的消息分享给其他人。


    第65章


    庄文博的心思无人在意。


    祁向晨满心满眼都是与恋人久别重逢的喜悦,宋悦葳则纠结于那羞耻爆表的称呼。


    只在无人的时候,隔着网络叫叫也就罢了。当着外人的面被叫做宝宝,宋悦葳只觉得脸上一阵阵发热。


    被人拉着进入房间的一瞬间,她抬手抵住男生讨吻的脸,端着脸:“以后不准这么叫我。”


    “怎么叫你?”男生揣着明白装糊涂。


    宋悦葳弹了下他的额头:“明明我年纪比你大那么多。”


    “只看现在的年龄,是我比你大,所有人也都会这么认为,除了……”祁向晨没把话说完,但他们都知道,唯一的那个例外是谁。


    宋悦葳轻抿起唇,在男生灼灼目光的凝视下,终是妥协:“你可以叫,但是,”她做出强调,“不准当着外人的面叫。”


    祁向晨正欲开口再争取一下,就在女生的瞪视下,认命地闭嘴。


    心中叹了口气,他的女朋友还是太害羞了啊。


    “那就说好了,没人的时候随便我叫。”他亲昵地蹭过来,闭上眼睛沉醉于女生身上的馨香,“你过来的时候怎么都不提前和我说一声,我也好去机场接你。”


    宋悦葳没让他蹭着,捏了下男生的脸,轻轻挑起柳眉:“怎么,你难道不喜欢这个国庆惊喜吗?”


    男生一怔,旋即喜笑颜开:“喜欢,喜欢得不得了。”


    两人的目光对视在一起,久久的,谁也没有挪开视线,周遭的氛围也一点点变得粘稠,暧昧。


    祁向晨低下头,两人间的距离越来越近,湿热的呼吸交缠。宋悦葳感到腰间骤然一紧,整个人被拽得紧贴上了一具灼烫的男性身躯。


    密集的亲吻好似滂沱大雨,铺天盖地落下。


    从眉间到眼角,滑过高挺的鼻梁最后缠绵着落到了唇瓣上,灵活的舌尖突进,撬开了她的唇齿,轻巧的舌长驱直入,缠绕。


    舌比棉花还软,男生身上的浅淡气息扑面而来。那是与她一脉相承的同款沐浴露,洗发水。


    即便是换了别处,他的身上也留下属于她的不可磨灭的印记。


    宋悦葳先前拒了人两次,此刻也不再推却,双手缠上他的脖颈,迎合这个绵长的亲吻。唇舌交缠,唾液交换,她渐渐品出了一丝奇怪的味道。


    她对这个味道印象深刻,假若不是那次,两人间的关系不至于突破得这么快。


    涩、苦、又诡异地泛着甜。


    这是酒精的味道。


    她抵着祁向晨的胸膛,将人推远了些,轻轻蹙眉:“你喝酒了?”


    祁向晨眨了眨眼,意外于宋悦葳敏锐到离奇的味觉。他拿不准女生对他喝酒持以什么态度,保守地伸出手指,比了一个一点点的手势:“在你来之前,我就喝了一点果酒。真的,就一罐可乐的量。你如果不喜欢,我之后都不碰了。”


    宋悦葳对他喝酒倒没多大意见,只是她摸不透,平时烟酒不沾的人怎么会突然喝起酒来了。


    “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喝酒的?”


    不提还好,一说起这个,祁向晨就是满腹的委屈:“喜欢的人不在身边,想她的时候,就只好借酒浇愁了。”


    说话时,视线落在宋悦葳身上,带着浓浓的控诉味道。


    宋悦葳一时间也有些心虚,纤长的睫羽轻颤着:“所以我一放假就过来了啊,室友邀请我一起去旅游我都没去。”


    在宋悦葳面前,祁向晨总是处在弱势地位。他也乐得如此,可偶尔见到女生露出难得一见的无措,莫名地,心底便会生出诡异的愉悦来。


    睫羽翻飞,他不自主地抬起手指,用指尖去触碰,触感极其轻微,像是蝴蝶的翅膀轻掠而过,一触即逝。


    他收回手指,将女生牢牢锁在怀中,埋首于女生的颈窝,贪婪地汲取对方身上的熟悉味道。


    明明两人用着同款的洗浴用品,可总觉得女生身上的味道要更加好闻。


    “我很高兴,很高兴这么快就等来了你。”


    “其实喝酒也不全是为了借酒浇愁。我意外发现,适当的酒精刺激能让我更好的思考。这才一直保留了这个习惯。你放心,我会不贪杯,一天最多一罐果酒或是奶啤。”


    有些事情必须要解释清楚,他可不想在宋悦葳心中留下个酗酒的负面形象。


    天才或多或少都有些怪癖,更何况,还有着李白这么位酒中诗仙存在。


    宋悦葳很快就接受了这个解释。


    轻轻摸着祁向晨的头发,宋悦葳的心脏也变得格外软乎:“我会在华京呆六天,六号下午再返程。这段时间,都由你来安排怎么样?”


    祁向晨曾无数次计划过,宋悦葳来找他,他要带着人去做什么。


    他可以载着宋悦葳游览校园,将华大的一砖一瓦介绍给她。


    到了吃饭的点,两人就可以去品尝食堂里特有的北方美食。


    宋悦葳要是不想出门的话,两个就窝在寝室里拉上窗帘,看电影,消磨一天的时光。


    他有很多计划,要做很多的事情。


    可见到人了,他却发现,他只想做一件事。


    “真的全部都由我来安排吗?”


    声音落入耳中,已经不复之前的那般清润。


    宋悦葳心脏颤了一下,已经有了种不妙的预感。


    她试图将事情掰回正轨:“你应该已经有计划了吧?比如向我介绍下你的学校之类的。”


    “那不重要,至少现在我不打算。”


    最后的字音泯灭在脖颈细嫩的肌肤,突兀落下的吻,像是溅落的火星,烫得宋悦葳整个人都颤了下。


    祁向晨蹭着她的脖颈,沿着她润白的脖颈一寸寸地亲吻,舌尖来回撩拨着,吮着那细腻光滑的肌肤。


    一股酥痒,霎时蔓延到全身,宋悦葳稳住发软的身子,妄想打断这一切:“现在还是白天。”


    男生动作一顿,无言地松开了女生。


    宋悦葳心中稍稍舒了一口气,下一瞬就见祁向晨走到阳台处,滑门被他重重合上,厚实的窗帘也刷地拉了过去。


    窗帘是特制的遮光帘布,完美地将早晨的太阳隔绝在外。


    房间于瞬间变得漆黑,明暗的霎时转变让宋悦葳一时失去了视野,眼前只剩下黑茫茫的一片。


    随着光线一同消失的,还有声音。房间内变得极度安静,仿佛除了她再没有第二个人存在。


    就在她闭上眼睛,想要尽快适应黑暗的间隙,强健有力的臂膀揽住了她的腰,带着她往一侧倾倒,与之同时,覆压而下的还有嘴唇的润湿。


    视野的缺失让她更加依赖祁向晨,两个人亲得跌跌撞撞,撞到了不少东西,直到她整个被推/倒在床上。


    宋悦葳不怎么穿裙子,今天的着装也十分简单,下装是橡筋腰带的宽松阔腿裤,上衣是随便找的素色的T恤,同样宽松。


    一只不安分的手毫不费力地从咧开的衣尾探进去,轻松握住她的腰肢。


    肌肤相触的第一感觉是痒,她怕痒,扭着想要避开,唇间逸出一阵阵求饶:“别……别弄……”


    祁向晨却好似没听到般,手上搓磨,揉捏的力道更重了,含住她下唇辗转吸吮,含含糊糊地说:“天黑了。”


    滚烫的手掌继续往上,轻而易举地卡进更里层的防线。


    层层的排扣,就连宋悦葳自己扣的时候都会觉得麻烦,却没对祁向晨造成任何阻碍。手指一扭一错,就彻底地摊展。


    挟着衣摆往上一提,便彻底地剥了个干净。宽松的长裤更是轻易,他几乎只是一勾手指,就将其褪到了脚踝。


    就在这个时候,不知道是谁的手机响了起来。


    宋悦葳霎时清醒,撑起手臂想要起身。


    却又被祁向晨牢牢压了回去。一只手被带着去到了腰腹处:“宝宝,我好想你。”


    宋悦葳因手中的滚烫晃了晃神,反应过来要做什么后,男生已经借着她那恍神的功夫,完成了下一步计划。


    她整个人被更加地拉近对方,高挺的鼻梁深深陷进软肉里。


    她愣住,意识到对方此刻正在做什么后,难言的羞耻让她整个人开始快速的升温。


    “祁


    向晨……”她还不待说什么,一股电流闪电般地从脊椎窜过,阵阵快意要命地袭来。


    过分的刺激下,她根本无法组织语言,她想把人推开,落到实际却是用力地抓紧男生的头发。


    漆黑的世界里,她好似成了一个盲人。


    失去了视觉,其余的感官也就愈发敏锐。


    抓住头发的手指骤然用力,又缓缓地泄了力。宋悦葳眼前的世界变作了黑与白交融的混沌。


    混沌中出现了一双眼睛,眼型狭长,黑眸湛亮。是祁向晨的眼睛。


    宋悦葳眼神缓缓聚焦,近距离下,看清了此刻祁向晨的模样,柔顺的黑发被她抓得有些凌乱,无论是鼻梁还是唇边都带着明显的湿润水色。


    画面属实刺激了些,在此之外,宋悦葳平复自己的呼吸,木着脸,想让自己严肃一分:“你是从哪里学的这些?”


    祁向晨神色无辜:“我以为这该是男性的本能。”


    “你不喜欢吗?”他偏头去寻女生的手掌,摸索中,找到了一根柔韧的头发。


    在女生的掌心碾了碾,彰显它那微不足道的存在感。


    他又凑了过来:“可你似乎又很激动。”


    宋悦葳被他说得窘迫,别过头去不想再看他,结果又被捧过脸深吻。


    她想避,男生这次却尤为强势,重重地压下,游舌侵入她的领地,“别躲。”零碎的字音融进亲吻里。


    不同于之前的酒精味道,宋悦葳根本找不到一个合适的词语去形容。


    祁向晨替她完成了叙述:“是甜的,对吧?”


    宋悦葳已然麻木。


    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那现在,是不是可以换我了?”


    听到这句话,宋悦葳才意识到刚才的一切不过是开胃小菜,因为即便到了此刻,祁向晨衣衫依旧穿戴整齐。


    她往后缩缩身子的功夫,男生就已经脱了个干净。


    她退,那他就进,退无可退下,他整个人覆了上来。一手握住她的腰,缓缓沉身,完成最后的契合。


    耳边似乎传来了声满足的喟叹,或许吧,宋悦葳已经彻底无法辩清外界的声音,往日灵活的思绪不再,她现在脑子里唯一保留的认知就是,怎么会这么满?


    太满太深,她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了起来。


    哪怕有了足够的铺垫,祁向晨依旧不敢太使劲,密切关注着女生每一个细微的表情,一番缓慢的试探,确认不会有任何问题后,压抑许久的狠劲才彻底爆发。


    宋悦葳被迫将人缠得更紧了些。


    只有在这个时候,宋悦葳才会认知到,那个在她面前乖顺听话的男生,骨子里到底蕴着多少狠劲。


    厚重窗帘的背后是灿烂的朝阳,明媚的阳光洒在窗台的盆栽的花瓣上,为其铺上一层金纱,美丽而绚烂,吸引来了一只翩跹的蝴蝶。


    它轻轻地落下,又在下一瞬,因为房间里骤然掀动的帘布,惊慌逃离。


    宋悦葳睁开眼睛的时候,房间内依旧一片黑暗。


    她摸不清此刻什么时候,下意识地挪动手臂,想找到自己的手机。不动还好,一动,周身一阵阵酸软袭来,不由得嘶出了气声。


    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语气中全是餍足:“宝宝你醒了。”


    宋悦葳动作一僵,将身上的薄毯裹得更紧了些:“你先把灯打开。”


    男生没开灯,只走到阳台边拉开了窗帘,夕阳的余晖照进房间里,霎时驱散了房间里的黑暗。


    看时间应该在下午六点左右。


    宋悦葳还记得自己进房间的时候在早上九点左右。


    意识到这点的宋悦葳愤愤瞪了一眼祁向晨。


    祁向晨读懂了她的眼神,讪讪地端着餐盒走过来:“我们先吃饭吧。”


    “呵。”宋悦葳逸出声冷笑。


    祁向晨立刻夹起了女生最喜欢的菜,递到了女生的唇边,十足的温驯:“双椒兔丁,我特地去外面川菜餐馆打包的。你尝尝好不好吃。”


    宋悦葳见他这副乖巧的模样,心里的火气也不禁泄了三分。


    可她忘了一点,男人,哪怕他现在还只有十八岁,也依旧擅长伪装。


    假期的六天的时间,她有四天没有出过门。


    宋悦葳曾经听到朋友的调侃,说什么男高,男大,钻石之类的糊涂话,她都只当是玩笑。现在她却亲身体验了一番,她根本无法想象,祁向晨到底是哪来的那么多的精力。


    当然也不至于将所有的时间都只耗在这一件事上,偶尔也会在一起看看电影,或是读会儿书,可即便如此,祁向晨也未曾有片刻消停,他学了太多的花招,终于在这个假期等来了实验的对象。


    他们只不过是一个月的时间不曾见面,男生却像是要从她身上讨到一辈子的亏欠。


    不知道祁向晨是怎么想的,宋悦葳是真正地被彻底填饱了。


    无论生理还是心理都是。


    过度饱腹的后遗症就是,宋悦葳再也无法给祁向晨好脸色看。


    对方只要有过度亲昵的趋势,就会被她冷着脸推开。无论他如何保证,女生都是不容商量的沉肃表情。


    直至到了分别的那天,宋悦葳才勉强缓和了表情,准许了祁向晨的靠近,但依旧为他制定了严格的相处准则。


    祁向晨懂得见好就收,不敢真的惹宋悦葳生气。


    还有两个小时,就要到航班起飞的时间。


    宋悦葳跨坐在男生大腿上,男生掌住她的脖颈,试图通过缠绵的亲吻,排解即将到来的离别愁绪。


    忽地,一只手绕上了她的手指,就在宋悦葳以为这也不过是惯常的情趣时,一枚冰冷的指环被人从指尖套进,压着它滑到了指根。


    宋悦葳有片刻的分神,想要去看看那是个什么东西,却被男生掐着她的下巴微微上抬,吮着唇肉,舌尖时不时轻舔几下将她的的注意力重新拉了回去。


    直至男生撤开了手,宋悦葳眼底的水汽迷离缓缓散去,才看清了被祁向晨套在无名指上的银戒。


    男生的手指就没从上面离开过,绕着旋儿:“最近弄了个小玩意儿,挣了点钱,想着要买什么东西送给你。我看网上的攻略都说什么化妆品,口红,香水……可你似乎都不太喜欢。凑巧路过了一家精品店开业做促销,就买了副情侣对戒。”


    他仰着脸,有些小心翼翼:“你还喜欢吗?”


    看见戒指的那个瞬间,宋悦葳还是下意识地想到了那枚她戴了三年的婚戒。


    她动了动手指,将心中的妄念压了回去。


    “既然是情侣对戒,你的那枚呢?”


    宋悦葳没有回答什么喜不喜欢,她更想用行动证明。


    这几天来,她全身上下,没有哪一寸肌肤不曾感受过祁向晨的手指。她很清楚对方手上干净异常,并没有佩戴什么饰品。


    祁向晨眼睛弯成新月:“宝宝是打算和我交换戒指了吗?”


    宋悦葳回他同样清浅的笑:“那你是不要吗?”


    祁向晨哪里还敢有半点马虎,从沙发的夹缝里摸出一个盒子。


    宋悦葳掀开戒盒,见到里面是一枚与她手上形式一致的银戒,并没有太多繁复华丽的装饰。


    她敛去了脸上的笑,虔诚又认真地将其套进了祁向晨的无名指。


    戒指抵在指根的一瞬,祁向晨反手与宋悦葳的手握在一起,修长的手指缓缓穿过她的指缝,十指相扣,银戒与银戒碰撞在了一起。


    祁向晨盯着宋悦葳,一字一顿:“下次,我会换更好的戒指。”


    宋悦葳的心脏突然跳空了一拍。


    她很清楚下一次是什么时候。


    “我这个时候该回答什么呢?”她将问题抛给了祁向晨。


    祁向晨加重了手上的力道,嘴角勾勒笑意:“你回答什么都行,但我想听你说:希望这个时间不会太长。”


    宋悦葳应他所愿,嘴角漾出笑来:“希望你口中的下次,不会让我等太久。”


    祁向晨凝着眼前的人,她笑得实在好看,勾得他心神摇曳,不自禁地仰头,又一次吻住那饱满红润的唇。


    指骨交缠,又吻得激烈。


    房间内一时间只剩下啧啧纠缠的水声。


    贺清砚抬起手上的腕表看了眼时间,他提前问了宋悦葳的乘坐的航班,对方也并没有刻意瞒着,干脆利落地告诉了他。


    心底默默计算着时间,这个时候女生应该已经上了摆渡车,再过不多久就能出来了。


    见到女生出现的一瞬间,贺清砚的脸上下意识地扬起个微笑,眼底也漾出丝丝笑意。


    有人似乎是特别赶时间,风风火火地从他们身边经过,拂乱了女生耳畔的发丝,她下意识地抬手去撩。


    脸上春阳照雪,刚化开的清浅笑意,再看清女生纤白无名指上东西的瞬间凝固。


    极具分量的目光落在手指上,女生的撩动发丝的动作一停,抬眼与贺清砚对视在一起,男人的眼眸凛然,仿佛蕴着一整座雪山的冷意。


    对视良久,贺清砚才费力地从喉咙里挤出单薄的,仿佛被风一吹就会消散的话:“你答应了?”


    宋悦葳顺势将挽发的手指举至面前,凝着那枚称得上朴素的戒指,轻声回应:“对。”


    “哈。”贺清砚发出了一声极为短促的笑声。


    然而下一秒他又迅速收敛神情,默不作声地走到女生身边,就连声音也恢复成平时的波澜不惊,熟练地接过她手中的行李箱:“你的行李我来拿吧。刚从华京回来,寝室里缺不缺什么东西,要不要去超市看看?”


    宋悦葳手掌缓缓放下,垂在身侧:“不用了,直接回学校吧。”


    “好。”


    贺清砚提着轻便的行李箱走在前面,宋悦葳跟在他的身后,注视着他的背影。


    贺清砚真的改变了太多,以至于她看他,都开始觉得有几分陌生。


    他真的就没有想过放弃吗?


    他早就应该知道,枯耗在她的身上根本没有任何意义才对。


    宋悦葳回神就见到男生提着行李,旁若无人地就要越过马路,而不远处正有一辆汽车缓行而来,宋悦葳赶忙伸手将人拉了回来。


    她有些恼:“贺清砚……”


    不等她把话说完,行李被男生扔到一边,她则是猛地被人抱进了怀里。速度之快,根本没给宋悦葳反应的机会,力道之大,宋悦葳一时间的呼吸都开始有些不顺畅。


    反应过来的第一时间,宋悦葳就想挣开贺清砚的拥抱:“松开!”


    声音不大,却是近乎命令的冰冷口吻。


    贺清砚没松开,他的手指寻到了女生的左手,一遍遍地摩挲着银戒,交替感受着金属戒指的冷意与少女手指的温润,他将怀里的人搂得更紧了一分:“你就真的那么喜欢祁向晨,就非他不可吗?”


    众目睽睽下,宋悦葳不想闹得太难看。她并没有大动作地挣扎,就任凭贺清砚抱着她,听到他的询问,她才缓声回应:“是的,非他不可。”


    不容置喙的肯定。


    贺清砚身体一僵,缓缓地松开了怀抱,可他的手仍旧扣在那枚戒指上,异常缓慢的摩挲着。


    旋即贺清砚抬起头:“非他不可,我认。在这个的前提下,你可以再考虑一下我吗?”


    宋悦葳愣了下,彻底明白贺清砚的意思之后,猛地甩了他的手。


    “贺清砚,你在发什么疯!”


    由于太过激动,声量没能得到很好的控制,有了微微的撕裂。


    一时间周遭行人的步伐都慢了下来,频频有人朝着他们所在的方向张望。


    宋悦葳意识到了这一点,提起一旁的行李,再也不看贺清砚一眼,大迈步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坐上出租车后,宋悦葳的心绪依旧一片混乱。


    她闭眼靠在椅背上,耳畔回响着贺清砚方才那句:“在这个的前提下,你可以再考虑一下我吗?”


    宋悦葳睁开眼睛,烦躁地在心地爆了声粗口,这比贺清砚朝她下跪,带去的震撼还要更加强烈。


    贺清砚只有疯了才会对她说出这样的暗示。


    宋悦葳走了。


    贺清砚盯着眼前的空位,愣了好长时间才重新挪动脚步。


    宋悦葳还骂他疯了。


    他没疯,贺清砚很肯定,甚至从没有如此刻一般清醒。


    他意识到了之前没被他纳入考虑的一个选项。


    从始至终,他对祁向晨的态度一直都是有他没我,有我没他。


    仿佛认定,他们两个人中,只有一个人能够成为最后的赢家,博得宋悦葳的青睐。


    现在,他想到了一个新的突破口。


    他赢不了祁向晨,在向宋悦葳提出离婚的那一刻就注定了,他赢不了任何人。


    无论他怎么忏悔,弥补,曾经存在过的伤痕也不会被抹去。


    他只能让。


    除了让,再没有其他办法。


    婚戒可以有新的。


    丈夫也可以有新的。


    这是他无法改变的既定事实。


    他如果什么都不做,抱着他的骄傲与自尊,贺清砚对宋悦葳而言,永远只能是过去式。


    那些他念念不忘的,只存在于他与宋悦葳之间的,独属于他们的痕迹会被祁向晨这个新人一点点地覆盖。


    最终,查无此人。


    宋悦葳将会彻底地遗忘贺清砚。


    他亲眼见过的,不是吗?


    不存在贺清砚的时间线里。


    宋悦葳与祁向晨会有一段幸福美满的婚姻,早早的就有了一个甜美可爱的孩子,甚至那个孩子的眼睛与宋悦葳是那么的相像。


    一个聪明的、有道德的人,在见到两人交往后就应该体面地退场离开,还应当向她们送上美好的祝福。


    可重生的这些年来,贺清砚渐渐意识到,他并不聪明,也无道德。


    心底滋生的汹汹恶意,不停地质问他,他们幸福了,那你呢,你要怎么办呢?只当一个旁观者你就满足了吗?


    当然不。


    哪怕。


    贺清砚攥紧手指,瞳色越发深黯。


    哪怕,他所能得到的,只是来自宋悦葳偶尔的垂怜也足够了。


    我无法成为你的唯一选择,那么,也请至少给我一个成为备选项的机会。


    第66章


    宋悦葳与贺清砚好像闹矛盾了。


    这是408其余人通过观察得出的共识。其实都谈不上观察,打一眼就能看出来。


    在此之前,两人间的关系虽也谈不上多亲昵,但至少一起吃个饭,并肩走一段路没多大问题。


    可国庆假期结束后……只要看见贺清砚,宋悦葳原本还说得上温风和煦的神情,一下子就变得凛然如冬,视如无睹地从男生身旁经过,连一个眼神都欠奉。


    单思琪三人那叫


    一个好奇,总不可能是因为宋悦葳这个假期去见了男朋友,才导致两人决裂的吧?


    贺清砚又不是不知道祁向晨。


    那前后还有哪出现了变化呢?


    苏云绮和井彤云交换了个眼神——戒指!还是套在无名指上的戒指!


    “哦,看来我们的贺大校草这下彻底败北了。”井彤云往自己的嘴里塞了颗益达,又朝两位同伴晃了晃瓶子,眼神示意,要不要?


    单思琪摆了摆手拒绝。


    苏云绮则是一点也不客气地从井彤云手里抢过瓶子,自己给自己倒了两颗,投进嘴里。


    “吃了我的东西就得替我办事哦。”井彤云等着她吃得差不多了,笑意盈盈地对着她道。


    苏云绮顿时觉得口中的益达都不甜了,像霜打的茄子似的,有气无力道:“说吧,有什么事情要我去做。先说好,违背道德的事情我不干。”


    “想什么呢?”井彤云横了她一眼,“就让你陪我去学校邮局那里取封信。”


    苏云绮立刻换上一副笑脸:“那还成,刚好我也想出门买点东西。”


    宋悦葳从外面回来的时候,寝室里就只有单思琪一个人:“她们不在吗?”


    单思琪的目光从电脑屏幕上移开:“她们去邮局取信了。”


    “哦,这样啊。”弄清楚了缘由宋悦葳就没再追问下去,“我等会儿要洗点东西,可能会有点吵。”


    “没事,我把耳机带上就是。”


    流水的哗哗声盖下了寝室门被打开的声音,宋悦葳拧干手里的衣服,刚一转过身就看见笑眯眯的苏云绮,呼吸不禁一滞,待到心跳渐渐平复,她才开口:“我听思琪说你们去邮局了,这么快就回来了?”


    “去邮局又花不了多长时间。”苏云绮摊摊手,“不过,嘿嘿。”说着说着,她突然就笑了起来。


    “怎么突然笑得这么诡异?”是的,诡异。


    “我们在邮局发现了给你的信哦。”苏云绮拉长了声音。


    宋悦葳动作一顿,有些茫然:“我的信?”


    “还挺厚实的。”她比了个手势,“大概有这么高一叠吧。我给你放桌上了,等你衣服洗完了再看吧。”


    宋悦葳也差不多快要结束了,轻轻嗯了一声。


    寻常的信封往往都只是薄薄的一份,宋悦葳盯着那鼓囊囊的信封,一时间无法想象那里面到底塞了多少张信纸。


    她开始在脑海中筛选,自己认识的人里面会有哪个会给她寄信,还一次性寄这么多,无果。


    轻轻拆开信封,看清上面的称呼后,她当即愣了愣——敬爱的宋悦葳女士。重生以来,还没有一个人用这个称谓来称呼她。


    怀着一分好奇,她将信件看了下去,信件很厚,她看了很久,从一开始的站着到坐着,等到将信上所有文字看完之后,宋悦葳捏着纤薄的纸张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原本还有心从宋悦葳探听消息的苏云绮和井彤云也都默不作声。


    她们都觉察出了那封信的非同一般。


    坐在位置上,僵滞了许久的人动了,她将信纸叠好,小心翼翼地将其重新塞回了信封中,又珍之重之地放进了旁边的抽屉中。


    “我有事儿出去一趟。”宋悦葳朝室友们说了一声,只拿了个手机就出了门。


    几个人的视线在抽屉上打了个圈,井彤云突然开口:“你们觉得那是谁写的信?”


    “不知道。不过首先排除贺清砚和祁向晨。”苏云绮答。


    两人看向单思琪,后者眨了眨眼睛,给出自己的推测:“我感觉不像是一个人写的信。那么厚的一叠,得写多少字了。与其写信还不如直接打电话。”


    “是这个道理。而且还有个细节你们都注意到了吧,如果不是彤彤今天去邮局取信看见到了悦葳的名字,她都不会知道有这么封信放在邮局。”


    井彤云明白她的意思:“很有可能,写信的人根本不知道悦葳的联系方式。”


    “对。”


    握着手机的宋悦葳走出寝室,避开了密集的人流,信步走到寝室附近的一处亭子里,柳条抽展,深棕色的柔韧枝条在清风的吹拂下招摇,已是入了深秋。


    “嘟嘟嘟——”拨通电话的嘟声响起,约莫响过十下后,电话终于被人接了起来。


    对方一开口就带着调侃::“哎呦,看看是哪位大忙人舍得给我打电话了?”


    宋悦葳脸色一红,有些不好意思:“干妈,我……”


    听出女生话语中的困窘,柳溶月愉悦地眯起眼睛,继续添油加醋:“行了,你也别找借口了。知道你无事不登三宝殿,说说吧,想问我什么问题。”


    宋悦葳脸上的羞赧之色更重:“我之后一定经常给你打电话。”


    “呵呵呵呵。”电话那头顿时响起一串银铃般的笑声,“这可是你亲口说的,我可没逼你。”


    “嗯,我自愿的。”宋悦葳肯定道。


    “嗯哼,你专程打电话过来总不会是听我打趣的。是遇到什么问题了吗?”


    宋悦葳搓了搓指尖,似乎还能感受到粗糙信纸留下的触感。脸上的羞赧淡去,只余下了郑重。


    “干妈你知道葳光助学基金吗?”


    电话那头突然陷入了沉默,旋即才有声音响起:“怎么会突然问我这个问题?”


    声音亦没有一开始的调侃促狭,鲜少的多出了分正经。


    “我今天收到了一封信,厚厚实实的二十多页的信。”宋悦葳放下手,仰头看向天空,“信里全是曾经困在大山里,没有书念的孩子们,在拥有了新的教室与课本后对我的感谢。”


    “二十多页看着很多,但其实我看完,也没花多长的时间。”宋悦葳眼前浮现出歪歪扭扭的,还夹杂着拼音的文字,眼睛忽地一热。


    “翻来覆去,无非就是感谢我成立了葳光助学基金,让她们终于有书读。我还记得有个孩子在信里和我分享说,新教室里特别暖和,她再也不用担心雨天漏水会把课本打湿了。”


    她说到这里,顿了一下,好一会儿,她忽地将声音放得很轻:“这个助学基金,是不是和贺清砚有关?”


    柳溶月并没有回答是与不是,她揉了揉眉心,反问:“为什么不亲自去问下那个怀疑对象呢?”


    她再一次从两个孩子身上,感受到了心累。明明她们就在同一个校园里,近在咫尺的距离,却偏要打电话询问她这个在千里之遥的旁观者。


    宋悦葳彻底沉默下去。


    她无法想象此刻的自己,到底应该用什么心情去面对贺清砚。


    只要一想到对方,她的脑中就会不可抑制地跳出贺清砚在机场的失控言论。每回想一次,她就会又一次坚定地觉得,那种话,贺清砚是疯了才会那么说。


    贺清砚与姚知灵分手的原因是什么?


    他不愿意姚知灵进入娱乐圈,见到她与一个除他之外的男人拥抱、亲吻,当荧幕上的情侣。


    可现在贺清砚又在做什么他竟然奢求她,在爱祁向晨的同时,能不能分给他一点微不足道的爱。


    妥协、共享。


    何其的荒诞。


    面对突然沉默下来的女生,柳溶月也没有出声做催促。


    她作为长辈,一个过来人,却诡异地在这段恋情中提不出半点有效的建议。


    贺清砚很听她的话,但那只是曾经。现在的贺清砚几乎是一根筋地认定了宋悦葳这个死理,无论她用什么办法都拉不回来。


    她提不出建议,只能等一个结果。


    无论她做出什么的决定,她都无条件支持。要说为什么?这都是贺清砚亏欠宋悦葳的。


    “叮咚”,突然响起的消息提示音惊扰了沉思中的宋悦葳,她垂首看向手机提示,好巧不巧,发来信息的那个人正是她避之不及的对象。


    柳溶月也听到了提示音:“有人找你了?那你先忙。”


    宋悦葳:“是贺清砚的消息。”


    本想直接挂电话的柳溶月动作一停,这个名字突然出现在这里,仿佛有着特别的魔力,柳溶月短暂失语后,才问:“不想回复吗?”


    对方的消息并不长,弹窗提示的时候就已经看了个完全。


    宋悦葳轻声道:“他问我,三天后的会面要不要一起?”


    “会面?”柳溶月提起一丝兴趣。


    宋悦葳:“嗯,之前和一位灯工玻璃大师约好的。”


    柳溶月记起两人之前曾一同去法国参展,所谓的大师应该就是那个时候结识的。


    “所以,你要和他一起去吗?”


    宋悦葳扣了扣长椅,有些迷茫地向长者请教:“干妈觉得呢,我要和他一起去吗?”


    柳溶月叹了口气:“何必问我呢?你自己不是已经有答


    案了吗?”


    我,真的有答案了吗?


    看着等候在车旁,一双眼睛牢牢注视着自己的贺清砚,宋悦葳想,原来这就是自己的答案。


    她和贺清砚之间存在矛盾的事情,没必要闹得人尽皆知。不过是同对方一起出门罢了,没什么紧要的。


    宋悦葳并没有过多关注贺清砚,抱着手里新赶工出来的作品,直接无视男生给她拉开的副驾驶的车门,转而走到了后座,单手拉门坐了进去。


    贺清砚忙不迭地替她稳住车门,害怕她不小心磕到碰到。


    等人坐好了,他才沉默地轻轻替人合上了门。他本以为宋悦葳这次答应和他一同过去,是态度有了软化的征兆。


    可女生通过实际行为告诉他,一切不过是他的又一次自以为是。


    他苦涩地扯了扯嘴角,压着心底翻腾的涩意,默不作声地绕到了驾驶座。


    为了避免磕到手中的作品,女生将它护得十分紧实。贺清砚埋首系着安全带的时候,眼角余光不经意瞥见了,女生捧着亚克力箱的左手。


    明明只是一枚朴素不过的戒指,却又一次地刺疼了他的眼睛。


    他不着痕迹地摸了摸自己的口袋,里面放着两枚戒指,成双入对的。


    可戒指怎么能在一个人身上成双入对呢?


    婚戒不戴在两个人的手上,那将毫无意义。


    每当这个时候,贺清砚总会幻想,他要是能够回到他没向宋悦葳提离婚的时候该多好。


    又或许,重生回宋悦葳遇到祁向晨之前呢?


    而不是如今的,他只能,也只会是第三者的身份。


    敛去纷杂的思绪,贺清砚调整了下安全带:“我们现在出发?”


    宋悦葳仍旧偏头看向窗户,听到贺清砚这么说,也只是很轻地嗯了一声。


    轻得甚至没有一旁偶然路过的流浪猫动静大。


    孙振廷身上一点也没有大师的架子,等到了约定的时间,他早早地就在门口等着人。看着徐徐驶来的汽车,他很是兴奋地对自己的老友说道:“来了来了,我给你讲,宋同学真的非常有天份,手艺堪称顶级。照我看,你也就比人家多吃了几十年干饭,胜在熟能生巧,同年龄下,你肯定比不过人家。”


    老友被他气得吹胡子瞪眼:“行行行,我倒要看看,被你夸上天的人到底是个什么样。”


    等看清从车上下来的一男一女。老友的眼睛瞬间瞪得更大了。乖乖,这长得那叫一个赏心悦目啊!


    只是他的目光在两人的容貌上稍稍停留片刻后,就彻底被女生手中的作品吸去了注意力。


    他不自主地快步走到女生身边,伸手就想接过人手里的作品好好观摩。


    孙振廷赶忙拉住了自己的好友:“你矜持点啊!别把人小姑娘吓到了。”


    又赶忙对着宋悦葳歉意道:“你别介意,他就是这个德行,看见好作品就控制不住自己。”


    宋悦葳也被突然看见的人惊了下,听到孙振廷的解释表示理解地点头。


    孙振廷这才缓下脸来,指着老友说:“我给宋同学、贺同学你们介绍下,这位呢,是我几十年交情的损友,吴跃骅。他的灯工玻璃手艺很不错,但我估计你们应该没听过他的名字。”


    闻言,贺清砚清淡开口,接了句:“听过的。吴老师的作品《xx》和《xxx》都非常出色。”


    此言一出,不仅是孙振廷和吴跃骅一愣,就连宋悦葳也不禁对贺清砚微微侧目。


    吴跃骅率先反应过来,认真打量了贺清砚一阵,眼神渐渐变得复杂:“没想到居然还有年轻人知道我的作品,那些都得是二十年前的老黄历了吧。”


    孙振廷同样颔首表示同意。


    二十年前。宋悦葳捕捉到了这个漫长的时间词,这一世,她都还没有二十岁。难怪她没听过吴跃骅的名字,可又为什么,贺清砚不过一个灯工玻璃的门外汉,竟然会知道这位大师的作品?


    而在之后的聊天里,宋悦葳的疑惑越见多了起来。


    无论孙振廷和吴跃骅聊什么话题,贺清砚总能搭上话,甚至于一些宋悦葳倍感陌生的东西,他也能说得头头是道。


    她知晓贺清砚的记性好,看过一遍的东西也能有个大概的印象。


    可,信手拈来到如此的程度,真的只是看过一遍吗?


    在她不知道的地方,贺清砚又花了多少精力在灯工玻璃上。


    除此之外呢?


    宋悦葳的思绪有些飘远。


    细数贺清砚重生以来做过的事情:一个从不曾动手下厨的天之骄子,开始学着煲汤、做甜点。


    曾经对灯工玻璃一知半解的人,而今竟然知晓了这么多连她都分外陌生的知识。


    并且还瞒着她,创立了一个以她名字命名的助学基金……


    贺清砚还瞒着她做了什么?


    同孙振廷两位告别,回程的时候,宋悦葳依旧选择坐在后座。


    只是看着前面给自己系安全带的男生,她主动了些:“贺清砚,能告诉我,你为什么要创立葳光助学基金吗?”


    男人系动作一顿,声音里有着显而易见地诧异:“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所以他从一开始就不打算告诉自己这件事吗?


    “就在前两天。我收到了一群孩子们寄来的信。”


    贺清砚也不着急开车了:“能和我说说,信里都说了些什么吗?”


    宋悦葳:“她们很感谢你。”


    “是你。”贺清砚纠正道,“这个基金完全是以你的名义创办的。”


    宋悦葳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又问了一遍:“为什么?”


    “要说为什么?”贺清砚抬眼看向后视镜,“大概是因为见到了你赞助祁向晨吧。”


    宋悦葳有些意外于自己听到的答案。


    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前一世的宋悦葳不愁吃穿,因而卖出作品的收益有不少都被用作慈善。


    而这一世,她还没有宽裕到那种程度。


    她之所以一开始会心血来潮地赞助祁向晨,也只是因为这个人恰好进入她的眼里,且是完全正向的“投资”。


    后面演变至此,是当时的她完全没有预料的。


    可贺清砚创立助学基金的理由竟然是因为这个?


    贺清砚见她许久没有说话,于是又补充了一句:“启动资金,就是祁向晨没有要的那一亿。”


    宋悦葳的呼吸霎时放缓了些。


    “葳葳。”贺清砚忽地极其郑重的叫了声女生的名字,“我还有一件东西想要交给你。”


    宋悦葳问:“什么东西?”


    贺清砚与镜子里的她对视:“可以暂时保密吗?等到了我租的房子,就知道了。”


    这是一个邀请。


    宋悦葳沉吟许久,同意:“好。”


    提到嗓子眼的心终于归于原处,贺清砚不自禁地扬了下唇角。


    第67章


    入学这么久,今天还是宋悦葳头一次来贺清砚在校内租住的房子。


    她在门口止步:“我就在门口等你。”


    贺清砚俯身准备给人拿替换拖鞋的动作一顿,异常迟缓地直起身子,注视向女生:“不进去坐坐吗?”


    宋悦葳平静地与他对视:“没那个必要,不是吗?”


    有什么东西,就快点拿给我吧。我拿到了东西就


    走人。女生的眼睛如是说道。


    你看,她多讨厌你啊。


    甚至连多一分的时间都不愿意分给你。


    贺清砚原本落回实处的心脏,一点点地沉了下去,指尖渐渐捏紧,绷出白色。


    楼道里的声控灯因为声音的消失也在此刻沉寂下去,男生整个人好像也仿佛被揉进了一团阴翳中,辨不清神情。


    好一会儿,比平日滞涩许多的声音响起:“那你等我一会儿,我现在去拿。”


    贺清砚的身高摆在那里,即便步频不快,依照正常的步幅,并不算宽敞的出租屋里,也就几步路的功夫。


    可偏偏,他走得尤为的慢。


    女生只静默地注视着他的背影,不做任何的催促。直到身影拐入一处过道后消失不见。


    贺清砚起初还能听到极浅极浅的呼吸,轻得好似要彻底融进空气里。随着他越是走近屋内,呼吸声就越发的慢,然后彻底消失,仿佛他的背后,一无所有。


    他下意识地就想转身,想要印证自己所爱的那个人是否还停在门口。


    可他转身之后,见到的只是面苍白的墙壁。


    苍白的、没有任何装饰的墙壁。


    他蓦地生出种既视感。


    意识到宋悦葳消失的那天,他推门进入妻子的卧室也是这样的,苍白墙面。


    他,又要再一次地失去宋悦葳吗?


    一点可能性都没有吗?


    宋悦葳并没有等待太久,就见到贺清砚拿着份牛皮纸文件袋走了回来。


    宋悦葳的目光立刻落在袋子上,袋子并非透明,她也无从知晓里面装的是什么。


    贺清砚打算送这个东西给她?薄薄的一个,是文件吗?她心中虽有疑惑,却什么话也没说,伸出手等着人将东西递到她的手上。


    贺清砚一直在等,等宋悦葳问他:“袋子里的东西是什么?”


    可他连一个字都没有等到。


    文件袋被他捏在手里:“你不问问我,袋子里装的是什么吗?”


    宋悦葳见人不愿意将东西立刻拿给自己,也就收回了手,听到他的问题也只是神情恬淡地开口:“拆开后不就知道了吗。”


    既然如此,又何必要多费口舌。


    贺清砚读出了她的潜台词,不禁低低笑了一声,再开口时,语气里尽是苦涩:“你现在就连话都不愿意和我多说一句了吗?”


    “贺清砚。”宋悦葳仰起头,沉静的目光锁定男生的眼睛,“讨论这些没有意义。”


    她做出最后一次的申明:“现在,你该把东西给我了。”


    她又一次地朝贺清砚伸出手,可这次,她换成了左手,戴着那枚情侣戒指的左手。


    贺清砚捏着文件袋的指节一点点收紧,纸质的文件袋在重压下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又在女生平静无波的注视中,又一点点地沉寂。


    文件袋终是被贺清砚交到了宋悦葳的手里。


    后者拿到东西就转身准备走人,没有立刻拆封探究里面的东西的打算。


    她不仅不想和你说话。


    她更加不想和你待在一起。


    “你确定收下这份礼物了吗?”贺清砚的声音在她的背后响起。


    女生离开的脚步一顿,她忽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贺清砚曾以她的名字创立了助学基金。


    那她手中的这份文件会不会也是类似的东西?


    助学基金的相关材料?仅此而已,有必要让她特别跑这一趟吗?


    贺清砚在暗示她什么?


    宋悦葳停下脚步,维持着背对贺清砚的姿势,旋开了纸袋上的系绳,从中抽出了一叠文件,待看清上面的文字后,瞳孔骤然紧缩。


    接着,她将文件袋夹在腋下,快速翻动文件内页,一目十行地从上面扫过,最后盯着尾页的股权赠予协议,一时怔然,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她手中拿着的是春航空的股份转赠协议。


    该航空公司尽管之前因为丑闻股价有所下滑,但仍旧是国内排行前五的航空公司。这样庞大的航空公司,其51%的绝对控股,总市值高达200多亿,就这样,轻飘飘地赠送给了她。


    固然,200多亿是个天文数字,可宋悦葳在乎的:上一世宋瑞澜遭遇空难所乘坐的航班,正是出自这家航空公司。


    如何让宋瑞澜活下去,一直都是宋悦葳重生以来最最紧要的事情。由于自己脱离了原有的命运,她很害怕会出现什么蝴蝶效应,让宋瑞澜遭遇空难的时间提前或延后,因而她特地比较过,前世的重大事件与今生的发生时间有无出入。


    万幸,所有的时间都能对得上。


    也就是说,宋瑞澜于那个时间乘坐的那架航班,遭遇空难已成定局。


    她很容易就能找到借口,让宋瑞澜不登上那班飞机,可其他人呢?


    明明知晓了那班飞机会出事,她还能坐视不管吗?可她一个人微言轻的,拿什么说服公司高层让他取消那次航班?说她是重生的,亲眼见证了空难的发生?


    那些高层会相信吗?


    她可以坦然告诉父亲以及祁向晨自己重生的消息,可唯独对他们隐瞒了空难的事情。


    这样沉重的事情由她一个人背负就好了。


    飞机失事的时间在明年的11月份。


    距今还有不到一年的时间。


    她为此思考了很多办法,可却没有一条能够行之有效地解决问题。


    心里的担子越来越重,她有时候甚至会为此而惊醒。梦里有好多好多人在质问她:你明明知道会发生空难,为什么不去制止,看着我们去死,你的良心就一点也不会痛吗?


    她想过投匿名信。


    想过在那个时间向相关机构举报该航班存在安全隐患。


    可她都不能百分百保证,就一定能够阻止。


    而现在。


    递到手里的文件告诉她,你从来都不是一个人。


    还有我。


    或许你有能力所不及的事情,那我就是你的延伸,我能帮到你,付出任何代价都可以。


    百分之51的绝对控股,只要她不折腾幺蛾子,整个航空公司都将是她的一言堂。


    调整一架飞机的班次,那简直不要太容易。


    贺清砚不知道何时走到她的身边,手指微微上抬,似乎是想做点什么,最后却只是无力地垂下,缓声道:“只要你同意签字,明天就可以召开股东大会,如果明天不行,哪天都可以,时间都由你来定。”


    宋悦葳从怔然中回神:“这个东西,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准备的?”


    “和你重逢之后,我就一直在想,我能为你做些什么。”


    也就是说,他很早就开始筹划这件事了。也确实如此,即便贺家的体量摆在那里,但想要吃下51%的股份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必然花了很长的时间铺垫收网。


    宋悦葳闭上眼睛追问:“那为什么选择现在拿出来?”


    “我本来是想把它当做明年的生日礼物送给你。”贺清砚的声音越来越轻,“可我想,现在不送,我是不是就再也没有机会送给你了。”


    男生绕到了宋悦葳的正前方,手掌很是轻微地落在了女生的肩膀上,仿佛再重一分就会引得女生反感,而他不愿被女生讨厌。


    他开口,亦是十足地谨小慎微:“葳葳你看,我也并非一无是处。有我在你身边,能够帮你解决很多问题不是吗?


    “假如你需要用到钱,我最不缺的就是钱。你喜欢灯工玻璃,希望有更多的人看到你的作品,我也可以为你提供机会,提供更大的展示平台。


    “未来的你肯定会去到更多国际上的展会,我很熟悉那样的场合,有我在你完全不需要考虑应酬和交际。


    “即使是在创意构思上,我也能够帮你出谋划策,我……”


    宋悦葳猛地挣开他的手,厉声打断他:“贺清砚,够了!我们没可能的!再也没有任何可能!”


    一瞬的爆发后,女生突然沉默了下去,她意识到了此刻,她的情绪过于激动了。


    短暂的沉寂后,她将股权转赠协议塞回了文件袋中:“类似的话你也不要再说了。至于这份股权转赠协议,这么珍贵的东西,我受之有愧,还是你自己拿着吧。”


    几乎是硬塞着,将东西塞回了贺清砚手中。


    将东西塞给贺清砚后,她便越过贺清砚,大步往电梯处走去,或许是因为要等待电梯的缘故,女生只在楼道口停留了一瞬,便转身进了安全通道。


    背对着安全通道的贺清砚耳中响起一阵密集的脚步声。


    有一个词语能够很好地形容女生此刻的行为:避之不及。


    贺清砚攥着手中被硬塞回来的股权赠送协议。


    以往,宋悦葳从没有拒绝过他的礼物。


    可是在今天,他为之付出了最长的时间,最多的精力的,精心准备的礼物,却被毫不留情地拒绝。


    且不仅仅是拒绝了他的礼物,她和他的关系,彻底,彻底没了转圜的余地。


    他止住脚步,倏地扬手将手中价值百亿的重要文件狠砸在地面,砸击的清脆响声在整个楼道间回荡。


    暗下去的声控灯陡然亮起,却照不清男生脸上的阴翳。


    贺清砚咬着牙,“艹!”一脚重重踢在防盗门上,金属门板发出沉闷的“哐当”声,震得楼道里的声控灯又忽闪了两下。


    贺清砚尤自觉得还不够解气,拳头紧攥,一下又一下地狠狠砸在墙壁上。勃然的火气混着委屈,铺天盖地地压下,压得他喉头发紧,不止于此,他的心脏也


    在被无限的压缩。


    洁白无瑕的墙壁再又一次锤击墙面后染上了刺目的红色,贺清砚怔怔地盯着那红色一瞬,才意识到自己刚才都做了些什么。


    他垂首看向自己的手背,白色的墙灰混杂着猩红,斑驳成了一片。


    他微微伸展手指,立刻感受到了一股尖锐的疼痛从伤口中蔓延。


    真痛啊,贺清砚心中感叹,旋即无视了手背传来的疼痛,骤然握拳,又一次重重地砸在墙壁上。随着他拳头落下的瞬间,窗外忽地响起一声炸雷。


    打雷。下雨。


    再正常不过的气候。


    贺清砚一个愣神后像是想起了什么,将地上那份原本应当无比重要的文件,毫不在意地踢到了角落处。


    他快步走到茶几处,从下方的储物盒里摸出了一把折叠整齐的雨伞。


    马上就要下雨了,葳葳她身上又没有带伞,他得赶快把伞给人送去,淋到雨就不好了。


    大门被他嘭地一声甩在身后,他跑过电梯,显示屏上的猩红数字一动不动,匆匆略过一眼,就脚步不停地奔着安全通道而去。


    下楼的脚步声再次响起,比之女生的还要更加迅疾。


    当他走出大楼的瞬间,大雨瓢泼而下。


    贺清砚也顾不得撑伞,循着女生宿舍楼所在的方向追去,他一边跑,眼睛还不停地扫视周围路过的行人,想要寻见少女的身影。


    这个不是,那个也不是,葳葳呢?她人在哪里?


    路上有不少像贺清砚一样没有打伞的人,可那都是好生生走在路上,就被这雨浇得猝不及防的无辜学生。


    像贺清砚这样的,手里明明拿着伞却不打的,纵观整个学校,也就只有他一个人。


    更别提,这人脸上的表情还是如此急切,似乎在寻找某个人一般。


    不少躲在建筑物下避雨的人,认出了这个有伞还不打的神经病,正是学校的风云人物贺清砚。


    能够让他如此失态的,好似疯魔的人,这个学校也就只有宋悦葳了。


    他在找宋悦葳,可宋悦葳人又在哪里呢?


    宋悦葳被贺清砚的行为搅得心绪混乱。


    她的情绪爆发,避之不及,未尝不是因为,她有那么一瞬的动摇。


    可耻的动摇。


    她完全无法认可自己的动摇,才会那么迫切地离开。


    走出大楼后,面对左右两个选择,她迟疑了,最后选择了宿舍截然相反的那条路,她需要花点时间整理自己的心情。


    还没走出多远的距离,大雨倾盆。宋悦葳仰头看向不知何时变得异常阴沉的天空,哗啦啦的大雨冲雨丝砸下来,带着点生冷的疼。


    宋悦葳摸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却半点没有避雨的打算。


    这场雨下得可太及时了。


    酣畅淋漓的大雨,足够浇灭她心底窜生的稚嫩火苗。


    其余人行色匆匆,女生走在大雨中,神色反倒异乎寻常的恬静,走路的步伐甚至可以说得上缓慢。


    她似乎是在享受这场大雨。


    贴身放置的手机突然振动起来,宋悦葳摸出手机看了一眼,雨水打在屏幕上,糊花了屏幕,可她还是一眼辩清了贺清砚的名字。


    她现在不想再看到贺清砚。


    甩去手机屏幕上的水珠,趁着屏幕尚未淋漓之前,宋悦葳面无表情地将人拉进了黑名单。


    正在焦急等待宋悦葳接通电话的贺清砚,听着耳机里突兀响起的“对不起,你拨打的号码正在通话中。”


    贺清砚神情一滞。


    他捏紧了手机,绷紧的皮肉扯动了手背上的伤口,大雨混杂着血水落在周身的地面上,漾开一层淡淡的红。


    这声音,他可太熟悉了。


    他又一次地被宋悦葳拉黑了联络方式。


    呵呵呵呵,贺清砚突然捂着脸笑了出来。


    笑着笑着,舌尖意外地品尝到一丝苦涩。


    贺清砚脑中闪过一个念头,雨水原来也是苦的吗?


    路过的人皆是用怪异的眼光看向他,即便走出了老远的距离,也不忘回头再看一下,看看是谁在这么大的雨里,不仅不打伞,还像个疯子一样发笑。


    贺清砚不知道自己笑了多久,但应当不会很短,酸胀的眼睛,发僵的苹果肌,都能证明这一点。


    男生抬手抹去脸上的雨水,连带着将凄苦的笑容也被一并抹去。


    贺清砚再次拨通了一个电话。


    苏云绮玩游戏玩得正起劲,突然弹出来的来电提示把她吓了一跳。她看着屏幕很是意外,贺清砚居然主动联系她,也顾不得打游戏了,迅速接通电话:“贺同学你好,找我有什么事吗?”


    贺清砚不讲客套,开门见山:“葳葳现在在寝室吗?”


    苏云绮愣了下:“没有啊。”


    两人一同出门的消息她们几个都知道,此刻宋悦葳还没回来,她还以为两个人还在一起呢?


    只是听贺清砚的意思,他们已经分开了?


    贺清砚拧紧眉:“能麻烦你打电话帮我问一下,葳葳她现在在哪里嘛?她离开的时候没有带伞,现在雨下得这么大,我想把伞给她送过去。”


    “你……”自己怎么不问呢?苏云绮脑子里下意识地冒出了这句话,你字脱口才猛地意识到某种可能,及时收了声。


    对方不可能没问,但没有结果,才会退而求其次地联络她。


    贺清砚被宋悦葳拉黑了。


    就在刚刚。


    苏云绮脑子转得飞快:“好的,我马上打电话帮你问问。”


    贺清砚道谢:“好的,麻烦你了。”


    苏云绮挂断电话,立刻拨通了宋悦葳的电话。


    结果电话响了两声就被挂断。


    苏云绮不信邪,又让井彤云打了个电话过去。


    听提示,对方似乎是直接关机了。


    这下她要怎么和贺清砚交代呢?


    苏云绮回忆了下,她与贺清砚通话时的细节。对方那边的雨声尤为激烈不像是在室内的样子,也没听见雨滴落在伞面的啪嗒声,所以,她做出判断,对方现在正淋着大雨在找宋悦葳吗?


    她心中琢磨着两人间又发生了什么事情,手上片刻不耽误地拨通电话。


    对方似乎一直在等她的回电,几乎秒接:“你问到了吗?”


    苏云绮:“不好意思,我们也没有联系上悦葳。”


    电话那头陷入沉默,似乎没有想到连室友也没有联系到人。


    他只能退让一步:“如果葳葳回来,麻烦第一时间告诉我。拜托了。”


    “好,等她回来我就给你发信息。”


    “好的,谢谢。”


    挂断了电话,贺清砚捏紧了手中仍旧叠得整整齐齐的雨伞。


    他将女生回宿


    舍的路径都跑了一遍,却没发现女生的踪影,这是不是说明,女生在一开始就是朝着反方向走的呢?


    想通这一点后,贺清砚赶忙朝着来时的方向狂奔。


    苍梧大学占地面积颇广,广到,即便两个人朝着同一个方向前进,也有数不尽的分岔路口让他们擦肩而过。


    贺清砚一直没能找到人。


    而在苏云绮结束与贺清砚通话的半个多小时后,宋悦葳终于回到了寝室。


    看着浑身湿透,就连头发都在往下淌着水的女生,室友三人皆是一怔,一时间都忘记了打招呼。


    苏云绮最先反应过来,干涩地咽了一口唾沫:“悦葳你……”


    全身湿透的女生,好似寻到了一点生气,滞涩地扭动脖子,朝着苏云绮的方向方向看了过去:“我没事。”


    那是一双怎么样的眼睛啊。


    苏云绮只觉得在那双眼睛看过来的时候,她整个人都不受控地震了一下。


    宋悦葳走到自己的衣柜边,身后是一串明显的水渍。她抬起手准备打开衣柜,才看见被泡的发白,仍旧带着水珠的双手。


    不行,得先把手擦干净才行。


    她拿起桌子上的纸巾,将手擦干,才打开衣柜从里面取出换洗的衣物。


    进入卫生间前,她才恍然记起:“水渍你们先别管,我洗了澡出来就把地拖了。”


    苏云绮凝着地上的清晰水渍。


    忽地闭上了眼睛,到底是因为什么,才会让两个人都变得如此的狼狈。


    她们不应该是这样的才对?


    许久,苏云绮叹了一口气,给贺清砚编辑了一条信息:【葳葳回来了。】


    【贺清砚:她怎么样?有没有被雨淋湿?】


    苏云绮记起女生推门而入的样子,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回复,如实还是说上一句善意的谎言。


    【苏云绮:她很好。】


    等了一会儿,贺清砚的消息才又回复过来:【那我就放心了,麻烦你了。我会帮你留意你喜欢的那个偶像的见面会门票的。】


    苏云绮顿时臊红了脸,二话不说地拿起了拖把开始拖地。


    井彤云和单思琪看着她,一脸的困惑。


    “你们别管我,就当是为我的谎话买单吧。”


    两人还是听得云里雾里的,井彤云倒是有些别的想法,但也没选择问出来。


    宋悦葳从浴室里出来就看见光洁一新的地面。


    “地面……”


    苏云绮举手:“我拖的,我之前打游戏打得浑身僵硬,刚好拖个地活动下身子。对了,悦葳你刚刚淋了雨要不要喝点热茶暖暖身子。我最近淘了一个茶叶,特别好喝!”


    宋悦葳看向热情得过分的苏云绮摇了摇头:“谢谢,我就不喝了。我打算吹个头发,就上床休息。”


    “那也好,早点休息也挺好的。”苏云绮打着哈哈,没话找话。


    这场雨下得很大,也下了很久。


    贺清砚和宋悦葳一直是校园里的风云人物,往日有关他们的一点风吹草动,就能成为人们一时的谈资。


    而在今天,在这滂沱大雨之下,贺清砚却做出了如此反常的行径,校园贴吧和表白墙,就贺清砚和宋悦葳的爱恨情仇激情讨论了上万楼。


    这些,宋悦葳一无所知。


    她此刻只想好好休息。


    见到女生躺下,寝室里的三人也都放轻了动静,尽可能不去打扰她。


    临时拉的三人宿舍群里,弹出一条消息:


    【应该没问题了吧?】


    【明天再看看吧。】


    【嗯。】


    第68章


    经过一个周末的休息,迎接408众人的又是八点的早课。苏云绮揉了揉眼睛从床上坐起来,就见到单思琪已经洗漱完成,从阳台走进来,见到她起床,仰头看向她:“要不要我帮你带份早餐。”


    苏云绮一扫睡醒的惺忪样子,立刻欢天喜地地对着单思琪作揖:“女侠仗义啊!在下必定铭感五内,永远记得你的大恩大德。”


    单思琪被她逗笑了:“你搞快点吧,要是再磨蹭下去,你就算不去食堂也要迟到了。”


    “嘿嘿,马上,我换个衣服就下床。”


    井彤云这个时候也从阳台进来,先是瞥了苏云绮一眼:“云云也起来了吗?”接着目光移向另一处,“不应该啊,赖床大王都起来了,怎么悦葳还没起床?”


    宋悦葳一直都是寝室里最自律的人,怎么今天突然就出问题了?


    单思琪和苏云绮的心思也被她的问题牵了过去。


    前者率先反应过来,心中暗道一声不好,不会是因为昨天的那场雨淋出毛病了吧。


    她赶忙放下自己的漱口杯,走到女生的床头,轻声催促:“悦葳,快醒醒,再不起床就要迟到了哦。”


    结果毫无动静,单思琪索性一口气爬了到女生的床上,映入眼帘的是便是紧闭着双眼,面色绯红的一张脸。


    心中不好的预感,落了地,她连忙伸出手放到对方的额头,被那股高热给烫得缩回了手。


    单思琪扭过头,朝另外两个人道:“她的额头好烫,肯定是因为昨天淋了雨,发烧了,你们谁那里有退烧药吗?”


    “啊!”井彤云和苏云绮发出惊呼声,各自去翻自己的医药箱。


    两人对了对:“我就只有之前吃剩下的感康。”


    “我只有三九。”


    单思琪拧起眉:“我也没有退烧药,她你这个温度太离谱了,我觉得得想个办法把人送去校医院。”


    三人对视一眼,又看了下床铺的高度。仅靠她们三个女生真的能够把宋悦葳从床上妥帖地运下来吗?


    苏云绮一拍脑袋:“我们不行,贺清砚可以啊!我现在给贺清砚就打电话!”


    单思琪和井彤云也无意见。


    电话很快被人接通:“什么事?”


    苏云绮忙急声道:“贺同学,悦葳现在发烧了……”你能不能……


    还不待她将剩下的话说完,贺清砚就已经打断她道:“我马上到!”


    话音落下,由于电话依旧维持接通状态,苏云绮就听到一连串密集的脚步声,同时响起的还有男生气息份外急促,从而有些断断续续的叮嘱。


    “你们寝室里有退烧药吗?先给葳葳吃一片……没有的话,降温用的酒精棉片呢?……什么都没有,那就把毛巾用冷水浸湿,搭在葳葳额头上……八分钟,最多八分钟我就能到……”


    她开的公放,其余人也能听见贺清砚的声音。


    井彤云忙转身冲向阳台,水流的哗哗声很快响起。


    单思琪此刻还没下床,接过井彤云递来的毛巾,感受了下温度,小心翼翼地搭在女生额头上。


    同时俯身轻声唤了唤对方:“悦葳?能听见我说话吗?”


    床上的人睫毛颤了颤,嘴唇轻微嗫嚅着,单思琪凑过去,却什么也没有听到。脸颊的绯红像要烧透皮肤,单思琪忍不住再次用手背探了探温度,还是好烫。


    她觉得有必要给人测测温度:“我们宿舍里面有温度计吗?”


    两人皆是摇摇头。也是,正常大学生谁会在宿舍备温度计啊。


    单思琪整了整宋悦葳额头上的湿毛巾,才是下了床,一脸凝重:“保守估计,得有39℃了。”


    苏云绮捂着嘴:“天啊!怎么会这样!唉,我昨天怎么不多劝劝,淋了那久的雨肯定是会生病的,早知道就提醒她吃点药预防下。”


    苏云绮神色着急。


    “说这些都晚了。”井彤云抿了抿唇,忽地眼睛一亮,“我这猪脑子,我们没有退烧药,不代表其他人没有啊!我现在去年级群里问问,看他们那里有没有退。”


    “对对对!”苏云绮连忙点头。


    但偏偏在7.50的这个时间段,很少有人会看手机,井彤云看着自己发出去的评论,好半晌都没有人回复,就在她快要放弃的时候,同一个系的女生回复了。


    井彤云的眼睛再度焕发光亮:“找到了!XXX她哪里有,我现在就去找她拿!”


    单思琪也十分惊喜:“快去快回。”


    井彤云很快去而复返,将退烧药和着温水让人服下后,三人的心神也不禁松懈了几分。


    苏云绮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我估计贺清砚也快到了。楼下有生活老师看着,他肯定不太容易进来,我先下楼等他,等人到了好带他直接上来。”


    “嗯好你去吧,这里有我们看着。”


    没一会儿,呼吸急促的苏云绮便带着气息不稳的男生上了楼。


    进到房间里,贺清砚也只是朝着单思琪和井彤云两人点点头示意,就直奔着宋悦葳的床走去。


    干脆利落地爬上楼梯,一眼就见到面色仍旧绯红的女生。


    单思琪说:“我们刚刚给悦葳喂了片退烧药,也不知道有没有效果。”


    贺清砚探了下温度:“短时间应该看不出来,不管有没有效果,都先


    把人带去医院检查下保险一些。”


    从昨天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太长时间,他保不准女生会不会因为高烧引发其他的并发症。


    学生宿舍的四人间一般都是上床下桌,好方便学生在寝室也能够学习。可想要将身体不适,失去意识的人弄下床,可就有些困难了,最好的办法就是有人配合。


    贺清砚凑到女生跟前,试探性地叫了几声对方的名字:“葳葳,葳葳,你醒醒,能听到我说话吗?我现在要带你下床,需要你配合一下。”


    早在他来之前,宋悦葳就已经被单思琪她们叫醒过一次,吃了药。此刻再听贺清砚的声音,意识也不再像第一次的那么混沌。


    她艰难地将眼皮掀开一条缝,眼神涣散地看了看眼前的人,她根本看不清对方的模样,但是那一头短发,深浓的眉,以及双分外明亮的眼睛。


    她发自本能的,喊出了心中最为信任的那个人的名字:“向……向晨……咳咳……”


    在听清那个名字的瞬间,贺清砚愣了一瞬,旋即满心满眼的焦急被这个名字彻底点燃,一捧赤腾的火焰燃烧起来,贺清砚只觉得浑身像液化了似的,开始沸腾。


    一台熔炉在他的胃里发出咆哮的轰鸣,贪婪地想要将他的骨头和肌肉熬成熔浆,整个身躯不可抑制地颤抖起来。


    祁向晨。


    祁向晨!


    她的心里只有祁向晨!


    扣紧金属护栏的手指骤然攥紧,白皙手背上一下子炸开数条脉络分明的青色纹路,经过一晚上的温样而结痂的伤口也在此刻再度崩开,露出内里的混杂着猩红的嫩肉。


    单思琪正着急贺清砚怎么半天没有动静,一抬头就看见了正往外渗出血的狰狞伤口,不可抑制地低呼了一声:“啊!”


    纵然她已经很快地捂上了嘴巴,其余两人还是侧目望向了她。


    她咽了口唾沫,指了指贺清砚的手,两人循着方向望去,瞳孔都不禁缩了缩。


    但只注视了不到两秒的时间,贺清砚就收回了手。


    他已经暂时平复下心中不断翻腾的情绪,轻柔地将女生从床上抱了起来。


    后者感受到了这份力,十分配合地贴近他的身体,女生身上的衣服是一身相当轻薄的睡衣,贴过来的瞬间,薄薄的衣料根本无法形成阻碍,贺清砚只感受到了一团高热的柔软,赤/裸的双臂更是毫无阻隔地圈在他的脖颈上。


    温香软玉在怀,贺清砚心中却只觉得一股透心的寒意从胸腔蔓延到了全身。


    宋悦葳的确很配合。


    但是。


    她眼下配合的对象根本不是贺清砚。


    而是存在于她幻想中的祁向晨。


    贺清砚于宋悦葳而言只会是避之不及。


    男生搂着女生安安稳稳地下了床,顾虑到各种因素,他从衣柜里拿出一件外套披在女生的肩上。


    恰在此时,贺清砚口袋里的手机也响了。


    他在来的时候计算着时间叫了一辆网约车,看来时间刚刚好。


    将怀里的女生抱起,他对着三人说:“我先带葳葳去校医院。你们八点还有课,一起请假总归不太好,你们先去上课,等检查结果出来了,我再给你们说。”


    三人听着也是这个理,但苏云绮想了想,仍旧坚持:“我陪你一起去吧。”


    贺清砚看了她一会儿,也没拒绝:“那就一起吧。”


    苏云绮主动坐上了副驾驶,一边系安全带一边叮嘱:“麻烦师傅你开快点。”


    师傅来的时候就注意到目的地是医院,也没多问什么应了声好嘞,就启动车辆。


    贺清砚抱着怀里的女生,不像是抱着个人,反倒像是抱住了一团火。似乎是觉得他抱得太紧,女生有些不舒服地挣了挣,干燥的嘴唇翕张,从里面吐出的呢喃又再一次将贺清砚从炎夏推入了寒冬。


    “向晨,我…好难受。”


    女生的声音很轻,也很含糊,可偏偏,向晨两个字又是那么的清晰,让贺清砚连欺骗自己都做不到。


    他早就应该清楚的。


    贺清砚连与祁向晨放在一起比较的资格都没有。


    他的定位是工具,能用则用,不能用就可以毫不在意地舍弃。


    这样的工具又怎么会被她所依赖。


    他以为他已经适应了冰冷的现状。


    可在一而再再而三地被误认为是祁向晨后,那颗本来就已经不成形状的心仿佛被彻底挖了个空,大片大片裹挟着锋锐的冷风呼啸着进入,将那残存的脆弱外壳,又一次地刮出血,刮下肉。


    可在那之余,贺清砚心底有一分委屈在固执地嘶吼:“你怎么能把我认成是祁向晨呢?”


    脑中闪过这个意识的瞬间,贺清砚的脑海突然闪现出一段画面。


    正是他与宋悦葳最后见面的那个夜晚。


    他醉得意识不清地躺在床上,见到向自己靠近的朦胧人影,下意识地就叫出了姚知灵的名字。


    贺清砚整个人愣住,为这突然冒出的记忆。


    旋即才一点点地扯开嘴角,原来,他才是先干出这件事的人。


    他哪里有资格觉得委屈?


    这本来就是他应得,无数需要他偿还的报应的其中之一罢了。


    越是与宋悦葳相处得越久,贺清砚就越发地认识到曾经的自己到底有多该死。


    贺清砚垂眸看向紧闭着眼睛,眉头狠狠皱起的女生。宋悦葳这次会突发高烧的原因也在自己身上。


    他似乎,根本无法给宋悦葳带去幸福。


    无论是曾经还是现在,他带给宋悦葳的,一直都是苦难。


    她有那一刻,是因为自己而开心的吗?


    贺清砚一时间竟想不到答案。


    他或许,该从头开始,认真审视,他的一意孤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