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接到祁向晨电话时,贺清砚正盯着床上安睡的宋悦葳出神。
经过一系列检查后,医生明确告知:患者只是普通发烧,未见肺炎或颅内感染的迹象,也不用担心后续出现什么后遗症。
之前服用的退烧药已经有了效果,女生的体温已经降了下来,接近正常,只等人苏醒之后,便可以回家休养。
贺清砚见着好不容易安睡下来的女生,坚持多留院观察一天。
苏云绮想着女生经历高烧,醒来的时候肯定会很渴,已经在刚才离开,打算去打瓶热水回来。
然而就在她离开后的不久,贺清砚口袋里的手机猛地开始震动,突兀响起的铃声让他的思绪断开,回过神来的第一反应便是观察女生的神情,同时迅速将手机静音。
确认女生依旧安睡没有要醒来的趋势,才缓缓松了口气,查看来电人。
看清来电人后,贺清砚的眼皮不受控制地一颤。
屏幕中央的名字赫然是【祁向晨】。
手指悬在红色的挂断按钮上,迟迟未曾落下。
最后认输一般地闭了下眼睛,轻轻往后挪了下凳子,贺清砚恋恋不舍地又目注病床上双目紧闭,睡得安详的女生好一会儿,才蹑手蹑脚地离开了病房。
在他的一番耽搁下,通话已达最大时长,自动挂断,可紧接着,又是一通电话打了过来。
贺清砚轻轻带上病房的门,才接通电话,不轻不重地说:“喂。”
祁向晨没有与他多客套,直切主题:“葳葳呢?为什么我打她电话,提示我说是关机状态。”
扑面而来的逼问语气。
贺清砚却并不在意他的恶劣语气,走神地想道,他似乎还在女生的黑名单里没有被放出来。
前世今生又一次地被拉了黑名单。
电话那头的祁向晨很是急躁,片刻的耽搁也不愿意留给贺清砚:“贺清砚,你是聋了还是哑巴了,我问你话呢?”
贺清砚回神,对上祁向晨的质问略微有些不悦地皱眉:“祁向晨,你最基本的礼貌呢?”
听着贺清砚的回话,祁向晨轻嗤一声“我以为你早就习惯了呢?我对你可没有讲礼貌的必要。”但又很快的,他的声音变得无比沉肃:“说回正题,贺清砚,葳葳呢?无缘无故,她的手机为什么会关机?”
心底冒头的些微不悦被彻底冲散,医院特有的消毒水味道在贺清砚的鼻尖萦绕不散,入目所见更是大片大片的白色。
他不得不正视一件事情,宋悦葳进医院都是他害的。男生垂下眼眸,手机被他一点点地攥紧:“她生病了,现在正在医院。”
“咚!”
骤然响起的声音宛如一声炸雷传遍了还算安静的会议室,所有人都用莫名而惊诧的目光看向那个腾然起身的男生。
后者毫无所觉,压低了嗓音,寒气森森地开口:“贺清砚,给我个解释。我昨天给她打电话的时候都还好好的,为什么一个晚上过去,葳葳就进医院了。”
他顿了一下,想到某种可能,声音里的冷意更重:“这件事情,是不是和你有关?”
电话那头沉默下去。
无声就是最好的承认。
祁向晨心底的躁意积聚到了顶点,又是一拳狠狠砸在会议桌上。将手搭在桌上的组员能够明显感知到手下的桌面一阵震颤,足见他捶桌的力道有多重。
“贺清砚你特么的真该死!”祁向晨从齿缝间挤出这句话话,便干脆利落地挂断了电话。
男生刚一抬起眼眸,就对上了周围人怪异的目光。
房间里的都是他的师兄师姐们,平素他在众人眼中的形象也都是寡言少语、情绪稳定的少年天才。冷不防地今天,突然在众人跟前流露出未加掩饰的暴力和粗俗,无疑是对他形象的巨大颠覆。
祁向晨从不在意自己在外人眼中是什么形象,更何况此刻,还有更加紧要的事情需要他去解决。
男生沉着脸,大步走向自己的院士导师:“老师,我有很重要的事情需要去验证想请两天假,希望您能批准。”
他的目光十分坚定,坚定到导师觉得自己哪怕不同意,对方也会毅然决然地离开,为了不做那个恶人,导师很大度地同意了。
祁向晨朝着导师感激地鞠了一躬,几乎是跑着离开了会议室。
而他们聚集在这里的目的,本意是为了讨论一个由导师提出构想,尝试以祁向晨为核心的新课题。
对于一个才入学不到一年的新生,这是个多么珍稀的机会。因此,祁向晨才会想要在休息的间隙,第一时间把这个好消息分享给宋悦葳。
可他等到的却是女生生病住院的噩耗。
现在他离开了,而课题也并非非他不可。
等人跑出会议室后,房间里的除导师之外的其他人才都呼出一口气,心有余悸地开口:“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小师弟这么生气的样子。”
“是啊。你们是离得远没有感受到,作为离他最近的人,哇塞,寒气森森的,我都要以为华京的冬天已经提前来临了。”
庄文博摸了摸自己的下巴:“你们注意到没,小师弟口中的那个名字,是贺清砚诶。”
其余人也都不是聋子,基本上都能够复盘出事情的来龙去脉,无非就是小师弟的女友宋悦葳似乎因为贺清砚的缘故生病住院,这才导致小师弟火急火燎地请假离开。
曾经的小师妹,现在的小师姐看向自己的导师:“当然听见了啊,贺清砚,这不就是老师心心念念的另一个竞赛金奖吗?不知道老师现在的心情如何呢?”
他们所有人的导师——秦院士有些心累地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我还能有什么心情。主角都跑了,我们先讨论的重点该变为谁来接手这个课题了。”
“小师弟不是说就请两天假嘛?放一放又没有什么大碍。我更好奇的是,”小师姐看向庄文博。“那位传说中的宋悦葳宋同学是不是很好看啊?”
一听到小师妹这么问,庄文博当即竖起一个大拇指:“宋悦葳同学绝对是我见过的所有女生里面,无论是相貌还是气质都超一流的女生。”
“诶,我也好想见见宋同学!可恶啊,为什么小师弟连女朋友的照片都要严防死守。爱要坦坦荡荡,情侣合照就应该晒朋友圈里啊!”小师姐趴在桌上,咬牙切齿道。
“我觉得你说得对……”在场的唯二女生也参与了进去。
秦院士看着话题彻底跑偏的会议室,开始反省,他平时对自己的学生管理是不是太松懈了些?
会议室里发生的这些祁向晨并不知晓,也不关心。
他现在一心只想快点去到宋悦葳的身边。
离开会议室后,他就马不停蹄地直奔机场,行李没有,只有他这么一个人。而他的运气似乎还不错,成功购买到了于一个小时后起飞的机票。
电话被人切断,贺清砚握着手机的手缓缓垂了下去。
他完全能料想到,电话那头的祁向晨此刻已经在赶来的路上。
如果速度够快,说不定今天下午他就能见到人。
祁向晨。
最被宋悦葳依赖的祁向晨。
贺清砚轻轻地推开门,没有发出一点动静。缓步走到了床边,他深凝着床上的女生。
等人到了,大概率葳葳也醒了,也就是说,有情人终成眷属。
那他这个不被欢迎,该死的第三者又该何去何从?
他曾经想过,如果争不赢,那就让。既然祁向晨你做不到时时刻刻都守在葳葳身边,那我趁此机会,陪在她身边,也是合情合理。
我不奢求能够取代你在葳葳心里的位置。
可哪怕一点点的爱也好。
可他现在才意识到……
贺清砚的指尖落在女生苍白了许多的脸庞上,细细地描画勾勒,眉梢眼角到鼻梁,最后停在干燥的、不显血色的唇上,轻轻地摩挲。
他的彻底离开,或许才是正确的决定。
没有了他给她带去痛苦,她会比现在更加幸福吧?
苏云绮将手中的温水瓶递给贺清砚,后者接过,礼貌朝她道谢:“今天这件事真是麻烦你们了。之后有空,我请你们吃饭。”
苏云绮赶忙摆手:“不用,不用。大家都是一个寝室的,更何况,悦葳她平时也帮了我们很多的忙,也就是搭把手的事情,还是你出力最多。”
贺清砚见她如此,也没有非得说服对方,转而道:“葳葳现在的情况已经稳定下来,我记得等会儿十点半你们还有一节专业课,你先去回去上课吧,这里有我看着就行。”
苏云绮不放心地看了宋悦葳一眼:“我走了你一个人忙得过来吗?”
贺清砚轻轻颔首:“我没问题。”
苏云绮只好妥协:“那好吧。”
简单告别后,她便转身朝着病房外走去,在即将推开门的一瞬,她忽地止住脚步,默不作声地转过身,看向身后。
病房里,姿容昳丽的男生低下头,手中拿着一根蘸了温水的棉签,一点点滋润着女生因高热而变得干燥的嘴唇,动作轻柔而虔诚。
静谧得好似一幅画,哪怕呼吸声再大一些都是对此的亵渎。
苏云绮重新转过身来,将手搭在门把手上,轻轻地推开门离开。
她之所见,宋悦葳与贺清砚称得上天作之合。
但,她所看不见的,只会更多。
更多的,注定他们无法走到一起的故事。
中午时分,结束了上午所有课程的苏云绮,又陪同单思琪和井彤云一道来看望宋悦葳。
可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是退烧药的副作用,宋悦葳依旧处在沉睡中,安然得如同一个睡美人。
三人轻轻地来,临别前心思细腻的单思琪多问了一句:“贺同学你吃饭了吗?”
被问及这个问题,贺清砚才反应过来,对啊,都到了中午,他竟然一点饥饿的感觉都没有,完全忘记了吃饭这回事。
他只是安静地守候在女生的身边,寸步不离,期待着,女生醒来的第一眼,看见的会是他。
婉拒了单思琪提出的打包建议,贺清砚担心女生醒过来的时候见不到人,随便叫了个跑腿给自己买桶泡面应付。
宋悦葳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一个很长的梦里。
从小学到成年,前世与今生,她所经历的一切,好似走马灯一样在她的脑子里过了一遍。
有父亲在世时,陪在她身边时候的欢声笑语;离世后,她无数次拨打那个号码,却只能听见冰冷
的关机提示音。
有与贺清砚结婚后,他对她的冷淡疏离,相敬如宾;又有他跪在她身前,卑微求她的怜悯的画面。
有祁向晨一错不错地注视着她的眼睛坦言他喜欢她的告白场景。
也有男生抱着她,一遍遍啄吻,贴着她耳边叫她宝宝,好像认为叫的次数越多,就能让她尽快脱敏……
宋悦葳觉察到了一丝不对劲,走马灯不是在人死前才会出现吗?
所以现在的她要死了吗?
这就是重生的代价吗?
可好像又不止于走马灯。
梦里的那个自己好像又一次成年了,她去到了一个很是陌生的地方,好像是在山顶上。
为什么要去山上呢?她不理解。
天那么的黑,星星也不过零星几颗挂在天上。
不对,有星星,突兀出现的星星。
在她震撼于眼前无比闪耀的繁星与花火之际,她好像听到了有人问她:“宋悦葳,你愿意嫁给我吗?”
有人正在向她求婚?
她努力想要辩清那个人的相貌,是向晨吗?
她发现她越是努力,就越发看不清对方的模样。她试图将眼睛睁得更大一些,凝神看得更仔细一些,黑暗瞬间褪去,眼前出现了一片刺目的白,她又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
缓了一会儿后,她才重新睁开眼睛,见到了雪白的、陌生的天花板。
女生睁眼又闭眼的瞬间快得好像幻觉,等到女生又一次睁开眼睛,贺清砚才终于确信女生真的苏醒了。
他下意识抓住了宋悦葳的手,又极力克制手上的力道不愿弄疼了对方:“葳葳你醒了!现在感觉怎么样,还难受吗?头呢,疼不疼?”
宋悦葳感受到掌中的力道,偏过头就看见了一脸惊喜的贺清砚。
莫名地,她觉得这个声音好像和梦里向她求婚的那个声音有些相似,甚至于,贺清砚的容貌也逐渐与梦里的那个人重合起来。
意识到这一点的宋悦葳心中一突,赶忙将自己的手从贺清砚的手里抽了出来:“我没事。”
不说话的时候还不觉得,一说话就感觉,喉咙好像被火燎过。
感受到手中的温软被抽离,贺清砚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僵住,眼睛里原本迸发的光彩也一点点地暗了下去。
女生此刻已经反应过来,自己大概率是因为昨天淋了雨没有放在心上,从而导致自己生病住院。
室友有帮她请假吗?
现在又是什么时候了?
以及,她现在非常需要喝杯水。
这么想着,她挣扎着想要从床上坐起身来,只觉得浑身酸软,没有一处使得上劲。
正在给她倒水的贺清砚留意到了她的动静,立刻将水杯放到了一边,手掌稳稳托住女生的背,将人轻柔地从床上托起,让她靠坐在垫起的枕头上。
贺清砚探手过来,接触到她的瞬间,宋悦葳浑身一僵。
她现在,并不想与贺清砚有任何肢体接触。
甚至,她根本不想见到对方。
故而在贺清砚拿着水杯递到了她手边时,即便喉咙干渴万分,她也没有选择接过,瞥了一眼后,说:“我等会儿再喝。”
每个字,她都说得格外费劲。
她很渴,也很需要喝水,但她拒绝了。
拒绝的不是喝水这个行为,她只是在拒绝给她递水的这个人。
拒绝贺清砚。
换作平时,贺清砚听出她的抗拒后,一定会选择立刻离开,给女生留出独处的空间。
但此刻,贺清砚低凝着宋悦葳轻颤的眼睫,刚刚苏醒过来,脸上还带着明显的病弱神色。
他举起手上的水杯,自己先灌了一口,然后轻轻捧起女生的下巴,在对方倏地瞪大到极致的瞳孔中,用嘴将那口水渡了过去。
宋悦葳一时间没能从这突然的变故中回过神来,他喂得十分顺利。
干涸已久的喉咙也因为这突然造访的甘霖,下意识地开始吞咽。等到迟钝的大脑终于意识到,贺清砚在做什么之后,她开始了剧烈地挣扎。
女生猛地往一侧偏过头,贴合的唇瓣错开,残存的些许水液从嘴角溢出,顺着颊边的轮廓滑到了贺清砚捧着她脸的手指上。
水流还带着些微的温度。
错开的瞬间,宋悦葳的手掌就落到了男生的胸口,试图将人推开。
后者依旧不退不让,掰正了女生的脸,又吻了上去,舌头也往里更加深入地探寻。
宋悦葳气得眼眶泛红,但偏偏她的挣扎反抗根本对人造不成任何威胁,感知到在她口腔内兴风作浪的舌头,她一狠下心,重重地咬了下去。
她这一下咬得极重,完全没有留力,贺清砚不自主地闷哼一声。可他依旧没有半分退缩,比之先前还要更加强势了几分。很快,宋悦葳就品尝到了一股独属于血液的铁锈味。
宋悦葳挣扎得更加用力,可她本就大病初愈,加之贺清砚的深吮缠吻,更是将她原本就不多的体力一点点地抽去,反倒是被男生抱得更紧了些。
留意到女生越发微弱的呼吸,贺清砚这才松开了她。
原本干燥的、血色不显的嘴唇,在此刻也重新变得水润艳红,甚至更甚。
贺清砚留意到女生唇角那略带血丝的水痕,抬手就想替人抹去。
只是他的手掌才刚刚抬起,另一个巴掌就先甩到了他的脸上。
贺清砚动作一顿,默不作声地看向宋悦葳。
后者的手无力地落了下去,撑在床上,她的身躯因为愤怒还在微微颤抖着,对上贺清砚的视线,还是下意识地想要拿出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给我…咳咳…滚。”
明明是在骂人,可因为仍在病中的缘故,说一个字就忍不住地咳嗽,话才刚说完,眼泪就已经止不住地掉下来。
她根本就没办法组织出一句完整的话来,边说边咳,边咳边掉眼泪。
即便是用尽全身力气甩贺清砚的那一巴掌,也有气无力,扇在脸上和抚摸一样。
贺清砚被宋悦葳甩巴掌都不觉得有什么,此刻见到宋悦葳哭了,反而方寸大乱。
用手,又觉得手上的力度太重,于是低下头凑过去吻掉女生的眼泪:“葳葳,你别哭啊。”
女生往旁边扭过脸避开他的亲吻,手掌抬了抬,原本是打算再给贺清砚一巴掌的,但是先前她那虚浮无力的巴掌就已经说明了一点,她的那点力道,根本起不到任何威慑的作用。
抬起的手又放下,宋悦葳将眼睛闭得死死的:“贺清砚,我现在不想见到你。”
亲在她脸上的唇倏地滞住,旋即缓缓拉远了些,洒在脸上的呼吸也不再那么灼烫。
他终于要离开了吗?
正这么想着,她就被人抱进了怀里。她与贺清砚纠缠的这十多年,两人的亲密次数屈指可数,可这一次宋悦葳能够明显感觉到,贺清砚抱着她的力道异常的紧,紧到仿佛恨不得将她揉进骨血深处。
他叫她的名字,不再是亲昵的小名,有名有姓的:“宋悦葳。”
女生的心脏倏地跳空了一拍。
男生将脸深深埋进宋悦葳的脖颈之中,想要借此汲取到最后的温暖,再开口时,带着分无可奈何的妥协:“我答应你,从今天开始,我再也不会
主动出现在你的面前。”
闭紧的眼皮接连颤动两下,宋悦葳完全没有想到,贺清砚竟然真的会同意。
“只是在那之前,能不能准许我任性一次。就像是那晚上你对我一样?”
宋悦葳呼吸一滞,几乎忘记了言语。半晌后她才重新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声音不重,话语里的坚决却不容忽视:“贺清砚,我不能答应你。”
贺清砚拥抱女生的力度一点点地卸去:“即便我想要的,只是你主动吻我一次也不可以吗?”
宋悦葳捏紧了指尖:“不行。”
男生终于放开了她,可他依旧没有放弃。温热的手掌再一次轻柔地捧住了女生的脸,贺清砚看着那双不住轻颤的睫羽,指腹细细摩挲着女生的眼角:“那,就当是我强迫你的。”
宋悦葳闭着眼睛,其余的感官便越发突出,她清晰无比地感受到潮热的气息洒落在她的脸上,越来越近,一个吻落了下来。
这个吻很轻很轻,像是冬雪落在唇上的触感。
他在做最后的确认,确认宋悦葳没有再一次拒绝他。
直至确认了这一点,他才微微加了些力,撬开了柔软的齿关。
祁向晨在医院前台问到了宋悦葳所在的病房,三步并作两步地拾级而上,可即将抵达病房口时又忍不住缓下步子,将略显凌乱的衣服整理一番,才推开了门。
他的脸上挂着重逢恋人的喜悦笑容,可在他推开门后,看见的便是,宋悦葳被贺清砚拥在怀里,扣着后脑勺深吻的画面。
女生似是完全无法承受住男生的掠夺,像无力支撑的藤蔓般,依靠在男生的怀里,发出求饶般的低哼和泣吟。
祁向晨深深地,久久地凝视着眼前的一幕。
可亲密纠缠的两个人,完全没有察觉到第三人的到来。
他没有大喊大叫,只默默地后退,将门轻轻地重新合上。
贺清砚终于松开了宋悦葳,看着女生眼尾晕红,沁着点点晶莹。
这或许就是他们的最后一次见面了吧?
贺清砚并不清楚,指腹抹过女生眼角的泪珠,感受着手中微微颤栗着的皮肤。
“葳葳,可以在最后对我说一声再见吗?”
宋悦葳终于睁开了眼睛。
水汽迷蒙的双眸,一点点变得清明。这一次贺清砚终于没有从女生眼中看出能够刺痛心扉的排斥,而是一种极其复杂的眼神。
他不禁想:“她是不是也有那么一点的不舍呢?”
贺清砚压下心头纷杂的思绪,重新拿起水杯,凑到了女生的唇边。
而这一次她也没再拒绝,小口小口地喝着水。
见到人喝得差不多了,贺清砚便提前将水杯挪到一旁。
有了水的充分滋润,宋悦葳那濒临崩溃的喉咙也不再那么难受。
她开始认真注视眼前的人,他们曾经是夫妻,当过同学,做过朋友。
曾经最爱的人变成了而今最不想面对的人。
道别,说起道别,她其实从没有郑重地与贺清砚道别过。
即便下定决心也只是趁着人喝醉酒,醉得神志不清醒的时候,自顾自地同人划清界限。
如今,贺清砚主动要求,他对她说再见。
宋悦葳的心脏像被什么狠狠攫住似的,没由来的酸涩无以复加地直往外涌。她应该觉得轻松才对啊,为什么胸口会这么憋闷呢?
是因为这场来得突兀的病搅乱了她的激素分泌吗?
如此苍白而无力的借口,宋悦葳连自己都说服不了。
她心中涩意翻涌,只因为,她意识到了一件事情。
她曾经深爱过贺清砚,只是在那段婚姻里,饱受了冷遇。她也终于意识到,这场无望的单恋,她再也坚持不下去了。
她和他道别,是她经过深思熟虑的结果。决定再也不爱贺清砚,不爱这个只会给她带来痛苦的人。
可贺清砚的道别?似乎并非如此。
他并非是觉得爱一个人会痛苦才选择离开。
只是,经历总总,到了不得不对她说再见的时候。
他现在爱着她,今后也仍旧会坚持爱她。
哪怕这份爱带给他的,只会有无穷尽的痛苦。
眼泪不受控制地从眼眶滑落,察觉到的瞬间,宋悦葳立刻抬手想要抹去自己的眼泪。可即便抹去一次,又很快有新的眼泪渗出来。
她怎么能在这个时候哭呢?明明该笑的啊。
她索性不再做无用的挣扎,任凭眼泪决堤。尽管她说话的时候,声音里带着压不住的哭腔,但依旧固执地说出了那句:“贺清砚,再见。”
止不住的眼泪完全模糊了她的视野。
她已经看不清贺清砚的模样,只隐约地见到面前的人好像做了一个抬手的动作,最后又迟疑地放下。
“宋悦葳,”她听到了贺清砚叫自己的名字。依旧是全名,她们之间,本就很少会亲昵地称呼彼此。
他叫她宋悦葳。
她叫她贺清砚。
这或许才是她们最和谐的相处方式。
宋悦葳等了一会儿,才听到贺清砚异常艰难地吐出了后半句:“再见。”
她的眼泪流得更凶了。
贺清砚注视着眼前哭得狼狈的女生,他应该安慰对方的,却不知怎地,什么话也没说,反而翘起了嘴角。
女生此刻的表现,恰好说明了一件事。
宋悦葳也并非对贺清砚这些年来所做的事情,毫无触动。此刻,她确确实实地在为了他而哭泣。
眼前突然一阵模糊,贺清砚眨了下眼睛,立刻有一颗水珠凝聚坠落,滴在白色的被褥上,晕开小小的水痕。
很小的一处,没有引起任何人的在意。
片刻后,女生才勉强止住了眼泪,只余下轻微的抽噎,后来,抽噎也止住了。
两个人中,谁也没有过度关注这场突如其来的眼泪。
贺清砚抽出湿巾,饶开了女生伸过来的手,无比细心地用湿巾擦拭干净女生的哭得凌乱的面庞,顺带抹过了唇边,拭去方才亲吻留下的狼藉。
他擦得很仔细,费去了三张湿巾,确信女生的脸庞干干净净,除去微红的眼眶外,再没有一点不妥之处才又试探性地抬起手,细心地梳理了一番女生那蓬乱的头发。
道别结束,他也该离开了。
男生从床榻的边缘起身,毫无芥蒂地朝着所爱之人露出一个微笑:“祝你早日康复。”
宋悦葳愣了下,回了他一个同样的不含杂质的微笑:“谢谢。”
贺清砚拉开病房门的瞬间,眼角余光便扫到了不知何时坐在病房外的祁向晨。
动作一顿,才又不急不缓地出了病房。
他在祁向晨面前站定,有心想问问对方,你是什么时候到这里的。
后者从座位上起身,拍了拍身上的褶皱,没看他,面无表情地拨开挡在身前的障碍,转身走向病房,没有给贺清砚任何说话的机会。
咔哒,病房门被人从里面落锁的声音传进贺清砚的耳朵里,他走过去,试探地拧了拧门把手,没拧动。
他忽的有种预感,祁向晨他来的时候,是不是正好撞见了……
宋悦葳刚刚送别贺清砚,无论是身体还是精神上都浸在深深的疲倦之中。听到病房门被人再度打开,略带些倦怠地转身看向门口的方向。
看清来人的相貌后,她霎时坐直了身子,声音因为过度惊讶而有些结巴:“向…向晨?你怎么…怎么会在这里!”
她的眼神开始疯狂闪烁,在男友出现的前不久,她还正和贺清砚缠绵深吻。
非她主动,可她同样没有拒绝到底,背叛男友的负罪感让她问话结束的瞬间,略略低下眉眼,错开了与男友的对视。
祁向晨在门外坐了许久,病房的隔音并不算好,只要认真一些,听清里面的动静并不难。
他并不打算质问什么。
只是在看见女生微红的眼眶时,心脏骤然颤了一下。
或许只有在贺清砚面前,葳葳才会露出如此脆弱的表情。
压下心中翻涌的情绪,祁向晨勾起嘴角,调侃道:“这要问问某位女朋友,她的手机怎么突然就关机了?”
宋悦葳下意识地去找自己的手机,后才反应过来,昨天下午的时候她不想接到任何人的电话,索性直接将手机关机,回到寝室之后也一直忘了开机
后面生病住院,她的手里估计此刻还放在寝室的床头。
她颤了颤手机:“对不起,忘记给手机开机了。”
就算你手机开机了,我就能联系到你了吗?祁向晨在心中默默地回了一句。
嘴上又是另一套说词:“手机关机是一回事。我的女朋友,我的宝宝,你不觉得你还欠我一个解释吗?昨天上午给你打电话都还好好的,怎么今天就生病住院了,昨天下午发生了什么?”
他一边说,一边靠近,此刻已经走近到女生的病床旁。
目光从头至尾,一瞬不瞬地凝在女生备显殷红的唇瓣上。
原本莹润晶莹的皮肤此刻透着病态的苍白色,越发衬得嘴唇红艳,甚至到了刺目的程度。
像什么呢?像雪地里绽放的糜艳玫瑰。
宋悦葳注意到祁向晨的视线落脚正好在她的唇上,她不由得下意识地抿紧了嘴唇。
一只手指却先一步地落在了上面,制止了她抿唇的动作:“是发烧了吗?不然嘴唇怎么会这么红。”
略带薄茧的指腹细细摩挲着唇肉,他很清楚这里曾经被人深吻过,染上了别人的气息。
宋悦葳往后避了避,简要地做出解释:“昨天回寝室的时候突然下起了
大雨,我当时手边又没有伞,就淋了会儿雨。我也没想到会这么严重。”
祁向晨的手指落在空中,手下没了依存让他的行为看起来有些傻。
他缓缓地撤回了手,循着贺清砚之前坐过的位置坐下,病床因为重量往下沉了沉。
宋悦葳的心脏也跟着沉了下去。
她想她或许应该将之前发生的一切全部告诉祁向晨。
可没等她开口,祁向晨的手已然按住她的后脑,欺身过来:“葳葳,我好想你,每一天,每一刻,每一秒钟都在想你。”
最开始还只是压着后脑勺,略带安抚的温柔啄吻。到后来,已经演变成一面压倒性的侵略,深吮缠吻,含着她的舌尖不住地厮磨辗转,翻来覆去,似乎是想要抹去什么东西,只留下独属于他的印记。
男生的手掌脱开后脑,温热的指腹落在了女生脆弱而柔软的后颈上,干燥的,滚烫的,让宋悦葳下意识地瑟缩了下。
她不可抑制地轻颤着身子,想要闪躲。她往一侧避开,手指就顺着她侧身的方向逼近,如影随形。
男生的手指越发地慢条斯理起来,一点点的,顺着她后颈的脉络,往下摩挲,掠过微微凸起的蝴蝶骨,旋即到了容不得半点刺激的腰际。
落实的瞬间,宋悦葳挪了挪腰,男生却不容她躲避,再一次牢牢掌住。甚至还恶劣地加大了手上力道,揉弄起来,女生发出一声无力的泣吟,整个人彻底倒伏在祁向晨的怀里。
好一会儿后,悱恻缠绵的深吻结束,祁向晨将女生搂进怀里,声音竟带着几分不定的惶恐:“宝宝,我们会永远在一起的,对吗?”
平日里听着脸红耳热的称呼,此刻却无法给宋悦葳带去半分情动,只霎时间便从方才的意乱情迷中回过神来。
她现在已经百分百确定,方才病房里她与贺清砚所有动作,祁向晨都知道晓得一清二楚。
宋悦葳枕在祁向晨的肩上,微微抬眸就能看见男生瘦削的下颌线,她伸手顺着男生的喉结一路摸了上去,指腹在他的下颌处流连徘徊着。
最后捏着他的下巴,主动吻了上去:“会的,永远,我们永远会在一起。”
“祁向晨,我爱你。”
恋人百分百的肯定让祁向晨那颗不安定的心彻底落到实处。
他格外热切地回应着女生的亲吻,身体素质的巨大差距让他又一次地将主导权捏回手中。
怀中的恋人,他曾千百次抚摸过,亲吻过,他熟悉对方的每一寸肌肤。
吻着吻着,炙热的吻越过了界,沿着她的唇往下,吻过下颌,游离到了女生纤细白腻的脖颈上。
吸吮啃噬,在上面留下无比明显的印记,似乎想借此来宣示他归属权。手掌隐在衣物下,逐渐覆住什么轻而缓地揉/捏起来。
宋悦葳被他吻得毫无招架之力,不争气地在他怀里轻颤着,意识迷离间突然察觉到某处无法忽视的触感,她才倏地睁开眼睛。
脸上本来已经褪去的红色再度席卷,她伸出手一把掐在了祁向晨的腰际,结果两人同时闷哼了一声。
宋悦葳缓过劲来,强撑着乏力的身体,将男生的手扯远了些,同时裹紧了身上的被子。
祁向晨也意识到了自己的越界,讪讪地摸了下自己的鼻尖:“对不起,宝宝。”
宋悦葳眼尾沁着一抹红,心中又羞又恼。她恨恨地瞪了眼对方,一时间看祁向晨也觉得有些碍眼起来,索性将人打发离开。
她捏紧被子说:“我饿了。”
睡了快一天,她早就饿了,但从贺清砚到祁向晨,两个男人根本没有给她吃饭的机会。
祁向晨赶忙起身,态度端正:“好。宝宝想吃什么,我现在就去给你买。”
宋悦葳不想动脑子:“随便。”
祁向晨愣了下,脸上的笑越发宠溺:“我知道了。”
祁向晨才出病房没走几步就见到了去而复返的贺清砚,对方的手里正提着一个雅致的食盒。他哪里还猜不到这个人干什么去了。
可他并不打算搭理贺清砚,径直越过贺清砚朝楼下走去。
贺清砚却叫住了他:“我已经答应了葳葳,之后再也不会主动出现在她面前。”
祁向晨霎时止步。
贺清砚不开口还好,一说话就勾起了祁向晨心中潜藏的怒火,他是没办法苛责宋悦葳,可你贺清砚算什么东西?
祁向晨单手揪住贺清砚的衣领,将人抵在墙上,发出一声沉重的闷响,
“贺清砚你是怎么好意思站在我面前的?曾经我没办法制止,我忍了,现在我和葳葳已经是情侣关系了,你又打算找什么借口?
“你说,你答应不再出现在葳葳面前,那你就应该识趣地立刻消失,别留一丝痕迹。可你做了什么?连滚都不会,非得要从葳葳哪里讨要好处做交换吗。你还是真是一如既往的卑鄙、无耻和下流。”
被他斥骂的对象,今天却格外沉默。
祁向晨立刻没了兴致,撤开揪住贺清砚衣领的手,随意地甩了甩,口吻轻谑:“你从一开始就不应该靠近葳葳。贺清砚你扪心自问,这些年你做的都是什么事?
“你是不是觉得你在赎罪,你在补偿?都不是,这一切都不过是你一个人的自我感动罢了。
“希望你真的说到做到,再也不要出现在葳葳面前。现在拿着你的东西滚,我和葳葳都不需要你的施舍。”
说完这句话,祁向晨便再也不看低垂眼眸,辨不清神色的贺清砚,大步地朝着校医院外走去。
贺清砚捏紧手里的食盒,沉默许久之后。他又再一次地没控制住自己,迈步走到了宋悦葳的病房旁。透过病房门上的小窗户,他见到了闭目小憩的女生。
大概是因为祁向晨的到来,女生即便闭眼休息,嘴角也都噙着一丝浅淡却确实存在的笑意。而这恐怕连她本人都未曾意识到。
没了他这个带去苦难的人,她一定会更加幸福吧?
贺清砚注视了一眼手里的食盒,默不作声地离开。
在他转身离开的瞬间,躺在病床上的人倏地睁开了眼睛,望向了门口的方向,盯了一会儿确信没有人出现后又再度闭上了眼睛。
祁向晨原本只请了两天的假,最后因为不想与女生这么早分开,又强行续了两天。
最后还是宋悦葳背着祁向晨,自己出钱给人买了机票,在男生控诉的眼神下,送人上了前往机场的出租。
等人回到宿舍,三位室友都是用调侃的目光看向宋悦葳。可苦了她们三只单身狗,祁向晨在的这几天,她们可是充分见到了这情侣俩到底有粘糊,就差嘴对嘴地喂东西吃了!
什么疏离,冷淡,处变不惊……遇上对的人之后,完完全全地崩人设了。
这座大学里还存在一位,她们都认识的熟人,可他却被大家默契地忽略,谁都没有提及。
室友三人起初也只当是贺清砚为了避嫌,才没有在祁向晨在的时候主动凑上了,可接连几天,她们都没有在女生周围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后,几人都觉察到了不对劲。
问宋悦葳吗?不合适。
问贺清砚?她们不敢,怕给人心里又插一刀。
祁向晨离开后,苏云绮收到了贺清砚的一笔转账。贺清砚给出的解释是,他本打算请几个人吃饭的,但最近这一段时间来,他都有事情抽不开身,索性就直接直接转账报销饭钱。
苏云绮盯着那一万的转账,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最后和其余两人合计,拉上宋悦葳一起去吃市里那最高档的那家海鲜自助。
贺清砚是个说到做到的人,自那天之后,他就再也没有主动出现在宋悦葳面前,也不再主动联系宋悦葳。
可关系就真的能这么断绝吗?
自那之后的重阳、除夕、新春、端午……柳溶月总会送上两份礼物,她的一份,贺清砚的一份。
即便不是节假,柳溶月也会时不时地寄来首饰、衣裙。根据寄过来礼物的风格迥乎,她也能清晰分辨出哪一份是柳溶月的,哪一份又是贺
清砚的。
即便不提,这位怎么都绕不开的女性长辈。其余方面他们也已经纠缠得太深了。
孙振廷十分钟意她这位后辈,平素里要是举行个私底下的老友会面,都会捎上她一起。
只是这位大师发来的邀请,不仅是只有她一人,连带着也会邀请贺清砚。
风格雅致的庭院里,两个人的目光对视在一起,他们出发点不同,出发时间不同,最后也都归于同一个庭院。
每一次对视,都是贺清砚率先避开视线。他朝她微微颔首,打过招呼,便又转过身斯文有礼地同身边的人聊天。
孙振廷很看好她,在其他展会负责人与他接洽的时候,他也有意无意地主动提上一句,我新结识了一位小友,她的作品倒是颇具特色。
负责人心领神会,越来越多的橄榄枝投向宋悦葳。国内的还好,苏云绮她们有时间也可以当作是一次别开生面的旅游。
可一旦要出国,事情就变得麻烦起来。祁向晨不只是个普通的大学生,他的身上担了各种各样的课题,想要在特地时间抽出空来,还真的是件不容易的事情。
柳溶月倒是清闲,有空的时候,她会陪同宋悦葳一起,可如果她有事情抽不开身,宋瑞澜更不可能三天两头的请假。
到最后,这份工作也会落到贺清砚的头上来。
非自愿,非主动,他们仍旧有着各种各样的重逢与会面。
更何况,还有着葳光助学基金的存在。
自从那次收到了井彤云替她捎回来的信件后,宋悦葳每个星期都会去学校的邮局逛一圈,看有没有人给她寄信。
少的时候,有一封,多的时候,四五封。
她在阅读那些信件的时候,总是不可抑制地将它们与贺清砚联想在一起。
一年时光匆匆而过,她也成功升上了大二,那个让她无比挂怀的事件也越发的迫近。
宋悦葳到底没有在新闻报道或是微博热搜看见,航班失事的消息。那架在前世注定失事的飞机,终究是没有走上他原本的命运轨迹。
宋悦葳不放心,又继续关注了后三天的新闻,一切相安无事后,她头一次主动向贺清砚发去消息:【谢谢。】
她的联络人不多,贺清砚的名字在列表却已经垫底,往下翻了好几下,才找到人。
点进聊天框,凝着那个灰色的时间提示,才意识到,他们已经快有一年未曾在微信上通过消息。
上一句还是贺清砚关切地询问,淋了雨后,她的身体如何,需不需要他给她带着驱寒的补汤过去。
消息发过去后,不一会儿就收到了回复。
贺清砚的回复尤为精简:【不客气。】
宋悦葳恍惚间,竟觉得自己好似又回到了她与贺清砚结婚后的日子。
她忽地产生了一个奇怪的想法,那么天才的贺清砚,在没有“她”这个理由后,真的还需要留在学校里吗?
他是不是早就离开苍梧回朔方去了?
从不曾关注校园八卦的宋悦葳难得地翻了翻学校的告白墙,才发现,几乎每隔两三天就能看见贺清砚的名字。
表白墙的功能许多,寻人寻物,可只要与贺清砚的名字挂上钩,那必定与表白挂钩。
宋悦葳还在里面看见了自己的名字。
【我追的清悦cp就这么be了吗?】
【贺同学,你真的打算放弃追求宋悦葳宋同学了吗?你要是真的放弃了,我是不是就可以追求你了(狗头)】
类似的言论有很多,宋悦葳甚至还在里面看见了许多,各个角度的贺清砚的偷拍照。
最近的一张,是贺清砚带着银丝边框眼镜,耳机上挂着一枚亮着的耳机,正面无表情地盯着眼前的电脑屏幕。
照片底下是一串不堪入目的舔屏言论。
几乎每一年,都会有非常多新入学的小女生为这位学长的颜值嗷嗷叫。而这样的情况哪怕到了公司里也一样。
贺氏于三年前创建的鹿港分部里,新就职的一位实习生,悄悄摸摸地抬头望向自家总裁离开的背影。
看得正起劲呢,就被人拍了下脑袋:“人都走了,还看呢?”
她被抓包,露出一个俏皮的微笑:“报告李姐,我下次不敢了。”
被她称呼为李姐的女人年约四十,入职公司三年,她对小女生们的花痴样子已经极为熟悉,也没有太放在心上。
“交给你一个任务,打电话通知鹿港大学那边。”
“是要联系那位祁教授吗?”实习生的眼睛一亮。
祁向晨,鹿港大学,一位相当年轻的数学教授。她之前就从其他部分的人那里听到了风声,说是他们有一项业务打算聘请这名教授作为顾问。
她不是很理解为什么自家主打艺术工艺类的公司会和数学有联系就是了。
李姐点头肯定了她的猜测:“是的。”
实习生接过李姐递给她的文件,欢天喜地地打电话去了。
作为这批管培生里最优秀的那一批,她有幸参与了这一次的会议,虽然只是坐在会议桌的最末流,可看着会议室里最前方,两个帅得仿佛与周围高管不像一个图层的男人,她就控制不住脸上的微笑。
两人讨论的内容是半点没有听进去,满脑子都是,老天爷能不能赏一个这么帅的男人给她做男朋友。
你看她都已经很克制地没有两个都要了,这么简单的愿望,上天你肯定会同意的,对吧。
等到会议结束,所有人散场了,实习生还沉浸在自己的美好幻想里。看着李姐
即将要从她的视野里消失,她快步跟了上去,小声询问:“李姐,贺总和祁教授他们是不是认识啊?”
李姐脚下一顿:“你怎么会有这个想法?”
应届生回忆了一番,两人在会议上的互动。
往往其中一个人提出某个建议后,另一个人不等对方说完,就已经开始挑刺了。
她郑重一点头:“就是感觉他们应该很熟悉彼此。”
并不想熟悉对方,却又不得不熟悉的两个人此刻正站在顶楼的天台上。
祁向晨提着一听从自动贩卖机里购买的饮料走到贺清砚身边,放在了对方的手边,也没问身家千亿的大总裁到底喝不喝得惯,这款售价只有5元的廉价饮料。
只因为这是宋悦葳的爱好,两个人不管之前的口味如何,也都染上了这个爱好。
祁向晨拉开拉环,看着气泡一阵跳跃翻腾。等它彻底平息后,才浅浅地喝了一口饮料。
贺清砚手中握着易拉罐,并没有立刻打开:“你叫我上来,只是为了赏风景吗?”
祁向晨弯起嘴角:“不行吗?我可是很少有机会站在这么高的地方鸟瞰鹿港。好不容易有一次,不得好好珍惜一下吗?”
“如果只是这样,我想我没有那么多的时间陪你浪费。我先下楼了。”说着,贺清砚就打算迈步离开。
“饮料你不喝吗?”祁向晨并没有挽留他,只是伸出手指指了指易拉罐,“如果你不喝,可以还给我。”
贺清砚离开的脚步顿住,他又站回了之前的位置,紧接着响起的,“啪”,是拉环被拉开的声音。
贺清砚微微仰头喝了口饮料,而就在这个时候,祁向晨极其突兀地开口:“我打算
向葳葳求婚了。”
如他料想的,贺清砚被呛到喷饮料的失态画面没有出现,但,嘎吱嘎吱,圆润的易拉罐被人用大力气瞬间捏扁。
深色的饮料浸了贺清砚一手。
祁向晨嘴角噙着一抹淡淡的微笑:“你好像很惊讶。”
贺清砚甩了甩手,旋即从口袋里抽出纸巾,面无表情地擦干手上的碳酸饮料。
他两只手的手指都十分的干净,祁向晨和他不同,左手的无名指上带着一枚银戒。
而这同款式的戒指,他曾经在另一人手上见过了无数次。
他的沉默已然说明了很多事情,可祁向晨却仍旧不愿意放过他:“作为我的合作伙伴,你不应该祝福我求婚成功吗?”
从十六岁到而今的二十五岁,祁向晨也终于到了宋悦葳与贺清砚两人重生前的年龄。
整整九年,漫长的时光已经将祁向晨性格里的尖锐部分打磨得足够光滑。
他已经不会再对着贺清砚恶语相向,但相反的,他学会了另一种方式,一种钝刀子割肉的慢性折磨。
“你研发出来了?”贺清砚并没有说什么祝福或是恭喜,反而问起了另一件事情。
按照原本的时间轨迹,没有他的搅和,宋悦葳和祁向晨早在三年前就已经结婚,到了而今这个时候都已经有了一个可爱的女儿。
但在这个时间线里,即使两人都已经25岁,却没有一个人主动迈出下一步。
究其根源,祁向晨一直在和他拗劲。
十六岁的少年曾经向他许下豪言壮语:“你怎么知道,未来的我赚不到一个亿呢?”
而现在,祁向晨在他的25岁,成功创立了一个跨世纪的新模型。而这模型的价值,已经远远超过了一个亿。
“也就在最近一个月吧。”祁向晨将手中的饮料一饮而尽,一点点地将易拉罐压扁,等完成这个动作后,才偏头询问贺清砚,“所以你要来吗,半个月后在华京举行的发布会,我会提前给你预留一张门票。”
贺清砚与他对视一会儿后转过身,目光凝在鳞栉次比的高楼上,回绝:“不去。”
“呵呵呵。”祁向晨笑得开怀,“贺清砚,我以为,这么多年你会成长一些呢?结果还是这副样子吗?”
贺清砚将他的笑声当做过耳旁风:“我说过,我不会主动出现在她的面前。”
“哪怕是我的邀请。”
“哪怕是你的邀请。”
“你总喜欢找一些冠冕堂皇的理由。”祁向晨脸上的笑容逐渐变淡,毫不留情地揭开了贺清砚的伪装,“说到底,你只是不想面对我求婚成功的事实罢了。”
“你放心,我会在第一时间告诉你的。我们是同学,现在是合作伙伴,勉强也算是朋友了。好消息当然要第一时间和朋友分享,贺清砚,你就等我的好消息吧。”
半个月后,华京,国家会议中心大厅。
身着一身黑色西装的宋悦葳坐在厅内的边缘位置。祁向晨给她安排的位置在绝对的前排中心,她没有同意。即便身处边缘,她也能够感受到场内弥漫的无比庄重而热烈的氛围。
巨大的电子背景屏上显示着庄严的国徽与本次发布会的主题——“启明星-KX”抗量子密码体制重大突破新闻发布会”。
宋悦葳望着座位前排,那些只能在电视屏幕里才能看见的国家各部委的重要领导人、科研院所的诸多院士与教授……他们的存在使得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历史时刻即将到来的肃穆感。
如此庄严肃穆的场合,反而让宋悦葳产生了一种强烈的不真实好感。
她投资祁向晨的时候,远没有想到那个称得上冷漠,顶着一脸青紫的高瘦男生会有如此的成就。
他或许是个学习上的天才,能够成为某一届的高考状元,进入国内的顶尖名校,光荣地被学校载入荣誉校友,被当地的媒体短暂地歌颂一年,旋即被新的高考状元所取代
这是她当时所能想到的极限,可祁向晨他的不懈努力和天赋告诉她,她所能想到的极限,不过是他的起步而已。
不一会儿后,发布会正式开始,发言人首先向到来的各位观众,简要介绍了此次发布会出席的各位领导及专家,每报出一个名字,台下就会响起经久不息的掌声。
如此高规格的发布会自然不会是关起门来的小众狂欢,而是面向全球的直播。
贺清砚人没到现场,一番斟酌权衡后,依旧打开了直播,旁观他的同学,合作伙伴,“朋友”,前情敌的卓越功勋。
此刻站在台上高谈阔论的人正是秦院士,国家首席科学家及此次项目的总负责人,同时也是祁向晨的导师。
秦院士带领大家,简要回顾了全球密码学面临的挑战和我国布局抗量子密码的战略意义。
旋即,他的语气充满了自豪与激动:“如今我们有幸开启了密码学AI应用的新纪元,而我们之所以能够成功掌握这枚打开新纪元的钥匙,源于一位年轻天才对数学之美与安全本质的不懈探索。
“下面,就请我们‘启明星-KX’核心理论的主要构建者,祁向晨博士,为大家介绍这项突破的核心所在。”
在无比热烈的掌声中,祁向晨从侧台缓步走出,登上了主席台。
在此之前,会场内大多数人都是对他都是极为陌生的。
而今在现场见到了真人,纷纷诧异于对方的年轻和帅气,剪裁得体的铅灰色西装,打理得一丝不苟地头发,配合着那清俊异常的容貌,如若不是台下坐着的,都是有名有姓的大领导,记者们还以为自己到了某位明星的新闻发布会现场。
他太年轻,也过于英俊了些,让人们一时间无法接受,这样的年轻人,竟然会是跨世纪科研的核心所在。
可很快,男生有条不紊地讲解打破了他们的质疑。
他走到演讲台前,调整了一下话筒,面对台下众多领导的审视目光,他没有寒暄,也没有胆怯,直接切入主题。
他的声音十分平静,声量甚至有些轻,可不知为何,听在旁人耳中,就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在他的身后的屏幕上排列着各种复杂的数学公式、安全性证明框架以及性能对比图表。
已经在社会上摸爬滚打许久的记者们,仿佛再一次回到了曾经的大学课堂上,听着老师讲解那折磨人脑细胞的高数。
笔记本电脑敞开着,却几乎没有人按下键盘。他们如同听天书一般,听着祁向晨讲解完了项目从立项到经历何种挫折最后克服困难直至最终成果。
最后他们听到了结论:“我们的金融系统、电网控制、政务通信,在未来相当长时期内,从今以后,都可以在‘启明星-KX’的辅助下获得基于数学证明的、能抵御量子计算攻击的安全保障。”
终于等到了记者提问的环节,比起那些高深的数学知识,他们显然对祁向晨本人更感兴趣。
如此年轻,如此帅气,便更加让人想要挖掘出他背后的故事。
“祁博士,我们都很好奇,你是如何在如此年轻的年纪取得如此伟大成就的?你能和我们具体说说吗?”
祁向晨早在参加发布会之前就已经和专业人士提前演练过问答,故而在第一时间就给出了官方答复:“我在这里要感谢国家对我的培养,感谢秦院士的知遇之恩和毫无保留的指导,感谢团队每一位成员的辛勤付出。没有国家提供的科研环境和支持,这项研究不可能完成。”
记者们听着这熟悉的官腔,哀叹着,没有什么好的爆料可以挖掘。每个人的眼中都闪烁着失望。
可很快,就听得这位年轻的教授话锋一转,原本平静不起波澜的眼神逐渐柔和,唇角甚至都挂上了浅淡的微笑。
他微微提高了些声音,似乎是想让某个人听得更加清楚一些:“在此之外,我还想特别感谢一个人。”
“诚然,没有导师的慧眼识人,我不可能投身于这个项目,有如今的成果。可如
果没有她,我甚至都不会走上这条道路,是她给了我被导师看见的机会。
“我的人生,她是命运馈赠给我的转折点。是她缔造了我崭新的人生。”
记者眼神发亮,纷纷追问:“我们留意到祁教授你的无名指上带着一枚戒指,请问您是否已经结婚,您所说的那个人是您的妻子吗?她今天有出席现场吗?能再具体讲讲您和她的故事吗?”
祁向晨说完感谢词后,就打算下台离开。
因为他知晓,他的恋人过于内向,不太能接受,他在公共场合的热烈告白。
而在那之前,他抬头看向一处散场的安全出口。
在那里,给予他新生的恋人,宋悦葳正在朝着他微笑。
在祁向晨说出要感谢某个人的时候,贺清砚就已经关掉了电脑。他大概能猜到祁向晨会说出怎样的台词。
双手十指交叠,贺清砚将椅子转了个方向,看向落地窗外。卓越的记忆力让他很快与曾经的某个时刻搭上了线。
过去的某一天,他也是这么看着窗外,猜测此刻的宋悦葳正在做什么。
那个时候的他还不知道,宋悦葳已经从他的世界彻底消失。
可如今,宋悦葳依旧存在于他的世界,可,贺清砚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了两枚戒指,她却即将要戴上另一个人为他准备的婚戒。
男人从中挑出属于自己的那枚,缓缓地将其嵌进了无名指的指根。
在位置上坐了一会儿,他倏地从座椅上起身,取下挂着的外套推门出了办公室。
门口坐着的还是前世的那位助理,见他突然出现,惊讶地站起身:“贺总,你是要外出吗?我现在就为你安排车。”
贺清砚抬手制止:“今天所有人,要是没有太紧急的工作,都提前下班吧。”
助理拿着电话,整个人都还是懵的,他的直属上司却已经彻底消失在他的视野中。
即便刚刚参加完一场有着特殊意义的发布会,祁向晨与宋悦葳的晚餐也无甚特殊。
他们甚至没有选择去到某个酒店,吃上一顿好的来庆祝男人取得的伟大成就。
而是回到了华京的家里,由祁向晨下厨,做了宋悦葳喜欢的家常小炒。后续的洗碗也不需要宋悦葳负责,两人同居后,宋悦葳就从没有操心过家里的家务活。
她有时候自己都觉得,自己什么都不干是不是太清闲了些。
在她试图想要帮忙的时候,祁向晨会暂时停下手中的工作,将人搂进怀里:“你要是觉得实在闲得无聊,又或是心里愧疚,可以多亲亲我。”
为了遏制男人身上的不正经风气,宋悦葳再也不会在人忙着的时候凑过去。
此刻,祁向晨在厨房里洗碗,宋悦葳缩在沙发里看着20世纪的黑白电影。随机挑选的电影说不上有趣,无聊的剧情使得她有些昏昏欲睡。
在她即将彻底睡下的时候,她被人捞进了怀里,一个绵长的深吻将她彻底吻醒。
对上她控诉的目光,男人也只是揉捏着她的耳垂轻轻一笑:“现在可还不到睡觉的时候。”
宋悦葳眼皮一跳,有种不好的预感:“你要做什么?”
瞧见女生霎时变得警惕的目光,祁向晨就知道她肯定想歪了。
他拿出无辜的眼神:“我真的只是单纯地想要带你去看星星。”
宋悦葳一脸的迷茫:“现在?在华京?”
祁向晨点头,十分肯定:“没错。”
宋悦葳心中觉得古怪,可在男人无比诚恳和热切的注视下,还是点头同意了。
车辆一路疾驰,足足开了四十分钟才来到了城郊。远离了城市的喧嚣,此刻的夜晚显得尤为静谧,可,下车后,宋悦葳抬头望向天空,零星的几颗星子点缀在黑色的幕布上。
根本就无星可观,更何况,只是观星,有必要跑到这么远的地方来吗?
山风微凉,吹动了女生耳畔的发丝,她抬手指了指天:“你说的看星星,不会就是天上的这几颗吧?”
祁向晨拿出手机朝某个人发出了一个指示。
“你会喜欢人造的星星吗?”
“人造的?”宋悦葳正不解。
刹那间,一阵极其轻微的嗡鸣声传进了宋悦葳的耳中,接着山下的一片黑暗中,突然亮起第一点柔光,像一颗初生的星星。
紧接着,第二颗、第三颗……无数光点井然有序地飞入夜空,如同被赋予生命的萤火虫群。
那是无人机。数十架,数百架,又或许更多,霎时间宋悦葳眼前被星点彻底填满。
无人机群在空中精准地移动,排列,组合。
它们先是汇成了一条璀璨的星河,缓缓流淌过夜幕。接着,星河变幻,凝聚成一朵巨大的、含苞待放的玫瑰,花瓣层叠,光影流转。
宋悦葳被眼前的这一幕深深震撼:“你什么时候准备的?”
“人造的星星也很美不是吗?”祁向晨笑着说了一句,旋即将身上的外套取下,披在女生单薄的肩膀后,将人抱进怀里,下巴搁在女生的肩膀上,“继续看下去吧。”
无人机在即玫瑰后,又排列成了一辆车,那上面无比特殊的红十字,告诉宋悦葳,那是一辆救护车。
接着是各种各样的物件,自行车、吉他、兰花……
这场盛大的无人机秀吸引了许多人的注意,有热衷刷短视频的,第一时间就拍摄了视频上传平台。
宁宿不发平台,可他会发朋友圈。
【我靠,兄弟们。这次跟着家里的老登来华京开会,没想到竟然让我碰上了这么大手笔的无人机秀,最起码得上千台了吧!我之前还看到玫瑰了,不会是啥求婚现场吧?附图九张。】
贺清砚起初并没有关注到这条朋友圈。
这个时候的他倚在沙发里,手边摆着一瓶开了封的红酒。
忽地,被他扔在沙发上的手机振动起来。此刻已经有几分醺醺然的男人摸索到手机接通:“你最好是真的有事情?”
这句话的语气太冲,使得齐睿宁整个人都愣了下。
回过神来后,齐睿宁悟了:“你不会一个人在喝闷酒吧?”
贺清砚没再说话。
齐睿宁已经将一切猜得七七八八了。
他试图给自己的好友一点支持:“你真的不打算再争取一下吗?”
好友回了他声嗤笑。
察觉到对方的意图,齐睿宁只来得丢下一句朋友圈,电话就被人彻底挂断。
贺清砚手里握着手机,他喝了酒,但还没有醉到不省人事的程度,将齐睿宁说的朋友圈三字听得清楚。
他迟疑了下,还是点进了朋友圈。
结果一进去就被宁宿的九连拍刷屏,他皱着眉将那些无人机排列出的吉他,兰花全部刷上去,这就是齐睿宁想让他看的。
可,滑动的手指倏地一顿,贺清砚重新滑到了吉他、兰花,最后刷到了宁宿的第一条,精准捕捉到其中的地名——华京。
他不知道齐睿宁让他来看朋友圈的意图是什么。
可他竭力避免的,祁向晨对宋悦葳的求婚现场,竟然被如此戏剧性地被他的好友用图片的形式直播到了自己面前。
贺清砚退出朋友圈,临时下载了一个短视频软件,他百分百确信,必定有人现场直播。
反正都已经看见了,与其看着滞后了许多的图片转播,不如直接看视频视频。
华京,无人机,两个关键词一输入,就立刻弹出了不少直播间。
将声音调到静音,贺清砚点进了一个镜头对向天空,完全没有任何杂物入镜的朋友圈。
他看见的时候,已经到了尾声,无人机的预设程序已经走完了宋悦葳与祁向晨的相遇,相知,相爱的十年,最后一件象征物散去,无人机群再次舞动,光影变幻,变成了一枚巨大的盒子,盒子徐徐展开,露出了里面由无数机群构筑成了巨大而璀璨的钻石戒指。
祁向晨为宋悦葳精心策划了一场无比盛大的求婚仪式。
贺清砚又何尝没有为宋悦葳准备呢?
他曾亏欠宋悦葳一场婚礼。
在大学时候,他曾经让苏云绮旁敲侧击地试探过宋悦葳,西式婚礼和中式
婚礼,她更喜欢哪一个。
女生不喜欢婚礼冗长繁琐的仪式,但是婚纱和嫁衣,她都很喜欢。
在那不久前,女生和几位室友去了一趟苍梧本地的一场博物展览,里面显示有一顶凤冠。
苏云绮见到宋悦葳在当时拍了许多的照片,也就顺嘴给贺清砚提了一句。
贺清砚拿着直播的手机,缓步走到了次卧的门口,摸出一把钥匙,在黑暗中打开了打开次卧的门。
灯光亮起,房间里霎时间变得流光溢彩。
房间的正中央,摆放的正是博物馆里那顶凤冠的一比一复刻品。其上的每一颗宝石,是贺清砚这些年来去国外出差考察,从各个拍卖会上拍来的珍品。
簇拥在凤冠周围的则是宋悦葳这些年来售卖出去的作品,一个不差。
除了有一枝玉兰,比较特殊。
贺清砚的目光从凤冠上移开,落到了那枝玉兰上。就烧制技艺而言,挑不出什么毛病,可内行人一看,就能看出它与周围其他作品的差距。
这是一件失败的作品。
失败的作品就应该被销毁。
失败的人也应当如此。
房间的灯再度熄灭,整个房间又恢复了初时的寂暗。
不,不完全都是黑暗。
手机屏幕还荧荧地亮着光。
钻戒的形状不再,无人机重新排列,而这一次,不再是任何人像与物体,而是
定格成一行清晰的英文,悬于夜幕之下,熠熠生辉。
漫天光华映照在宋悦葳的眼里。
她在心底默念出了那句英语告白——Wouldyoumarryme
恰在此刻,祁向晨单膝跪地,从口袋里掏出了早已准备好的戒指,灼灼地目光甚至不比天际徘徊的星光逊色。
“宋悦葳,你愿意嫁给我吗?”
宋悦葳在这一瞬间被拉回到了多年之前。
那个时候,她做了一个梦。
此刻她正身处与梦里如出一辙的场景,有着突兀亮起的星星,也同样有着向她求婚的人。
只是那个时候她没能看清梦里求婚的那个人是谁,而此刻,她看得再清楚不过了。
她并没有其他的选择了,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