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高二五班这段时间来颇为热闹。


    新学期开学,他们班来了位长相极其出众的转学生后,立刻吸引来了不少颜控,时不时就有不同楼层,不同年级的人在他们的门口打转。


    这种情况在历史也有记载,不过以前是男生居多,现在是女生居多。


    热潮本已经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渐淡去,就在今天,教室门口再度回温,甚至有了更加夸张的趋势。


    本班同学们看着绑着支架上学的贺清砚,一时间眼睛瞪得溜圆。不是哥们,你都这种情况了还要来上学,请病假在家里舒舒服服地躺平不好吗?非要来学校内卷他们?!


    有了个年级第一已经让他们无地自容,再来个身残志坚不就把他们踩进泥地里了吗!


    陆子菁合拢大张的嘴巴,眼巴巴地望向宋悦葳:“情况已经严重到了这种程度吗?”


    宋悦葳垂在身侧的手不自主地颤了颤,声音很轻:“桡骨轻微骨裂,大概需要一个月左右的时间才能恢复。”


    “天啊!”陆子菁禁不住惊叹出声,骨裂,她只是想想都觉得手臂一阵幻痛。再看看贺清砚,要不是这个人此刻有些狼狈地吊着支架,只看神色,她都要以为无事发生了。


    陆子菁在心里默默地为他竖起了大拇指,是个狠人。


    简昕同其他人一样,也在悄摸摸地观察着贺清砚。看见好不狼狈的男生,她的心中就是一阵后怕。


    昨天的篮球比赛她也去了现场,和她一同去的还有辛夏月。只不过为了避嫌,她们离得很远,在看见篮球奔着宋悦葳飞驰而去的时候,辛夏月激动到差点没有握住手里的望远镜。


    可结果呢……


    贺清砚替人挡了下来。


    假使贺清砚不在场,篮球实打实地砸到了宋悦葳的脸上,会怎么样……


    意识到这个严峻的问题,简昕不敢深想,飞速地低下头,无论是贺清砚还是宋悦葳,她都不敢再看。


    一切都是辛夏月的主意,和我无关。她不停地在心里复读这句话。


    “简昕。”然而她的好友似乎并不打算放过她。


    她身子陡然一僵,极其不情愿地转过身,身躯还带着细微的颤抖:“夏……夏月。”


    女生漆黑的眸子盯着她:“你干嘛这么害怕,人都在发抖诶。”


    简昕尴尬地冲人笑了笑:“有吗?”


    辛夏月没有任何征兆扯住她的衣领将人猛地拽到她近前,凑到惊魂未定的简昕耳边,压低了声音询问:“我记得你有个亲戚在化工厂上班吧,对你来说,弄到硫酸应该不是什么难事吧。”


    闻言,简昕的瞳孔瞬间放大到极致,她的大脑此刻已经完全宕机,呆愣愣地注视着辛夏月缓缓松开她的衣领,又慢腾腾地替她抚平领口的褶皱。


    “转过去吧,马上就要上课了。”女生拍了拍她的肩膀如是道。


    简昕神游般地转了回去,脑子里还在不停地回荡着“硫酸”两个字。


    她疯了吗!


    她怎么敢的!


    在两人专注于自己事情的时候,三双眼眸不约而同地投向她们。


    贺清砚指节轻轻敲了敲桌面,侦探搜集情报的速度还是慢了些,他已经不想在教室里看见辛夏月这个碍眼的人了。


    这一次辛夏月没有刻意逗留在画室,一结束立刻起身离开。她自然看出了简昕的动摇,但她有的是办法控制简昕,就想这么中途抽身?哪有那么容易的事情。


    辛夏月嘴角噙着不屑的冷笑,踩着小皮鞋走向自家的别墅。


    佣人替她打开了门,辛夏月换下皮鞋,一眼就注意到了房间里正坐着的人,是她已经有些时间没曾见面的父母。


    她神色瞬间转为惊喜,小跑着,欢快地凑到了母亲身边,伸出双臂想要拥抱对方:“妈妈你和爸爸什么时候回来的!”


    然而迎接她的不是母亲的拥抱,“啪”,辛夏月往一侧偏过脸去,心中的震惊淡去,她才后知后


    觉地感受到侧脸上火辣辣的疼痛。


    她捂着脸,不可置信地看向眼眸几欲喷火的母亲。


    “我是不是说过让你在外面安分些。”画着精致妆容的女性粗喘着气,胸膛剧烈地起伏着,显然已经怒到了极致。


    不明不白地受了一巴掌,一股委屈霎时涌上辛夏月心头:“我哪里不安分了!”


    自从那次被陈念叫去办公室后,她就一直相当安分,唯一的例外也就只有宋悦葳而已。至于宋悦葳,不过是一个无权无势的平民罢了。


    “你还不认了是吧!”女人抬起手,正欲再扇一巴掌,就被一旁坐着的男人叫住,“别打了,再打也打不出个结果来。”


    辛夏月得救似地看向自己的父亲,却发现对方的眼中根本没有一丝往日里对自己的怜爱,只有覆上一层坚冰的极致冷漠。


    女人气急,咬着牙放下了手:“不认错是吧,需要我提醒你一下吗?宋悦葳,这个名字你总不陌生吧。”


    这个名字!辛夏月一时都顾不得脸上的疼痛,不可置信地喊道:“怎么可能!”她的声音都因为过度激动而破了音。


    “我原本还抱了一丝幻想。”女人的脸一下子沉如锅底,“原来真的是你。你知道因为你的所作所为给公司造成了多大的损失吗?经侦的一行人现在都还坐在办公室里没有离开。”


    企业偷税漏税,巧立名目各种避税已经成了大家默认的共识。没人提,自然相安无事,一旦揭开了就是天大的窟窿。


    而不巧的是,辛氏控股的几家公司,没一个干净的。


    “她就是一个平民,怎么有力量做到这件事!”辛夏月依旧不敢相信,固执地反驳。


    “啪”女人又是一记巴掌甩了过去,丝毫没有留情,“我怎么生了个你这么个蠢货!你管她怎么做到的!现在的事实就是,我们的公司正因为你惹到了她而焦头烂额。辛夏月,这不是商量,我命令你,现在就去收拾好东西去给人道歉,赔罪!”


    “我不去!”辛夏月从来都是家里的掌上明珠,从来没有受过这样的屈辱,她推开自己的母亲,大踏步朝楼上跑去。


    引得她母亲在楼下咆哮:“辛夏月你翅膀硬了是不是!快给我滚下来!”


    辛夏月大力合上了门,落了锁,整个人扑倒在床上,将棉被掀起捂在自己的头上,口中不断地喃喃:“宋悦葳,宋悦葳,宋悦葳……宋悦葳怎么可能有能力做到这样的事情。那是谁?对了,贺清砚,肯定是贺清砚。自从他来了之后一切就变了!啊啊啊啊,怎么能是贺清砚,为什么他要喜欢宋悦葳,宋悦葳有什么好的!可恶可恶,真该死啊!啊啊啊啊啊!”


    ————


    华国人的血脉里就烙刻着看热闹的天性。


    绑着支架上学的贺清砚看了两天之后,他们也不觉得新鲜了。反而将注意力放在了教室里那张空掉的桌椅上。


    “辛夏月什么情况?她已经两天没来上学了。”


    “不知道啊,陈老师那边也没有给个准确答复,据说她还想找个时间去辛夏月家里家访呢?”


    “不过要我说,辛夏月不在,我感觉我们班里的氛围都轻松了不少。”


    也有平时能和简昕说得上话的人询问她:“你不是和辛夏月是好朋友吗?她没给你说她为啥不来学校吗?”


    简昕身躯几不可察地颤了一下:“我……我不知道。我给她打电话,她没接。”


    辛夏月为什么不来上学,一时间成了高二五班的未解之谜。


    知晓真相的三人,并没有参与到此项讨论中。


    简昕的视线不着痕迹地从宋悦葳那张平静无波的脸上掠过,她将头埋进书桌里,悄悄地解锁了手机。


    屏幕点亮,正是她和那位现在就读于鹿港职高的初中同学的聊天界面。


    【XXX:你问之前和你们班打比赛的刘哥那一群人啊?】


    【XXX:可不得了喽。这件事在我们这里也是个大新闻,我们老大都说是他们惹到了不好惹的人,被翻旧账,又给抓进去了。】


    简昕看清对方的回复后就立刻像是做贼心虚般,匀速地将手机锁屏,扔进了抽屉最深处。


    手机撞到挡板,发出“咚”的一声,让她又不自主地抖了下身子。


    她哪能还猜不到背后的缘由。无论是直接参与那起事件的职高学生,还是在背后操纵一切的辛夏月都遭到了无比惨烈的报复。


    那她呢?下一个是不是就轮到她了?


    简昕的心中立刻如同喷泉一样涌出无穷无尽的焦躁,不安,几乎快要将她整个人填埋。


    她急得额头冒汗,她会不会被报复?她该怎么做才能不被报复?主动向宋悦葳道歉?道歉了就行了吗?还是说……


    指甲嵌进肉里,尖锐的疼痛反而让简昕的思维变得冷静了些。


    有办法的,转学,离开宋悦葳,离开鹿港实验中学,最好……直接离开鹿港市!


    第二天,望着又空掉了的一个课桌,同学们摸了摸头,这是怎么了,他们难道陷入了,每过一天,他们就会失去一个同学的“规则怪谈”?


    如果真是这样,那明天又会是谁的课桌空掉?


    宋悦葳只是从那张空掉的座位上扫了一眼,就不再关心。她伸手打算从课桌里拿出今日的课本,可是指尖刚一探进抽屉摸了摸,就触到了一个好似信封的东西。


    她从其桌肚里抽了出来,土黄色的信封,应该不是情书。


    想了想,她打算先把这节课上完,再拆开信看看里面写了什么。


    坐在她后桌的祁向晨凭借着身高优势,轻而易举地就看到了被女生拿出的信封,当即皱紧了眉头。


    由于放学后,教室都不会锁门,所以经常会有其他班的人趁着无人的时候偷溜进来,放点其他东西。


    在两人还没有交往(现在也存疑)的时候,祁向晨就曾经看见过宋悦葳从抽屉里清扫出不少粉色信封或是粉色卡纸的情书,巅峰时期曾高达七份。


    虽然最后都进了教室里面的垃圾桶。


    许久不曾看见这个东西,现在又突然冒出来,祁向晨立刻提高了警惕心,打算等会下课了就把信封讨过来。


    想到就做,下课的第一时间,祁向晨就戳了戳宋悦葳的肩膀。


    少女不明所以地转过头。


    祁向晨眼神示意她的抽屉:“信封,我刚刚看见了。”


    宋悦葳无语,这就是人坐在她身后的坏处了,做什么都逃不开对方的注视。尤其是,明明这个人上课的时候从来不认真听课,但只要自己一走神就会立刻被抓包,夺命连环指让她收回注意力,专心听讲。


    少女想了想,索性直接把信封递给了他:“你先看吧。”


    祁向晨喜笑颜开地接过,结果等他看清楚上面写的内容后,一张脸阴沉得仿佛要滴出水来,从齿缝间挤出的字眼每一个都像是愤怒浸泡过一般:“真是便宜她了。”


    宋悦葳见他如此大的反应,也不问,直接拿过了男生手里的信纸。


    入目的第一句话就是:宋悦葳同学,对不起。


    她迅速略过前面的道歉,其下便是详细记录了辛夏月曾经做过和还没来得及对她做的恶行。


    看见硫酸两个字,女生握住信纸的手指骤然收紧,她算是明白为什么祁向晨刚才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好在,这样的事情还没有来得及发生就被遏止在摇篮里。


    祁向晨越想越是气不过,扯过女生手里的信纸:“我要去问问贺清砚,他到底怎么做的。”


    “向晨。”宋悦葳想要叫住他。


    男生已经迈开大长腿朝贺清砚走了过去。


    贺清砚一直都在默默关注两人的动静,见祁向晨朝这里走来,神色不变:“什么事?”


    “跟我出去。”他不打算把这件事情说给其他同学听。


    那些竖起耳朵,默默等着吃瓜的同学:……


    把他们当外人了不是!


    楼道间的僻静角落,祁向晨一言不发地将信纸递了过去。


    贺清砚接过,一目十行的看


    完后,眼眸霎时眯了眯。


    “能问问你具体是怎么解决的吗?”祁向晨注视着贺清砚,如果对方只是不痛不痒地让人离开鹿港,他恐怕心气会一直不顺下去。


    贺清砚将脆弱的信纸捏成一团,一双澄明的眼眸此刻宛如黑洞一般吞噬了所有的光。


    “看来我还是太温和了些。”


    听见温和二字,祁向晨不禁挑高了眉:“你说什么?温和?”


    贺清砚将纸团捏到捏无可捏的地步:“仅仅只是让辛氏及其关联的公司企业破产清算确实温和了些。”


    祁向晨听得暗暗咋舌,贺清砚居然不声不响地直接让辛夏月的家里直接破产了,难怪辛夏月再也没有出现在学校。


    “那你是打算继续加码吗?”祁向晨问得平静,没有一分内疚。


    “当然。只要是想了,那也是做错了事。她得付出最够多的代价才行。”


    “怎么弄呢?”


    贺清砚眸光深静:“这就要取决于她的父母打算怎么做了。”


    几代人积累下的家业却因为自己不成器的女儿毁于一旦。


    如果再有人推波助澜,一遍遍在他们的耳边重复提醒。


    再宠爱自己女儿的父母也无法继续维持,更何况,辛夏月的父母还不是那种人。


    祁向晨瞬间想通了关隘,眼神一凝:“你比我设想的还要冷血。”


    贺清砚看向他:“觉得我做得过分?”


    祁向晨与他对视,旋即缓缓勾起了嘴角:“不,我很赞同。认识你这么久,这是第二次我认同你的决定。”


    第二次?贺清砚眨了下眼睛,明白过来。


    他凝眸注视眼前的男生,见惯了男生在少女面前装委屈的可怜模样,此刻他总算有了一丝和报告中重合的冷血:“你果然没有在葳葳面前表现得那么纯良。”


    祁向晨唇角弧度又扩大了一分:“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相当耳熟的一句话。


    这算什么?回敬吗?


    “那就这样,贺同学,该回去上课了。”祁向晨以这句话作为他们此次聊天的结尾。


    贺清砚凝望男生的背影,葳葳她知道祁向晨的本性吗?


    第52章


    “贺同学,这次的月考你确定要参加吗?不再考虑考虑?”陈念的目光掠过男生受伤的右手,试图再劝劝对方。


    男生能够在右手受了如此严重的伤的情况下上学,就已经足够励志。


    她虽然是数学老师,也知道文综考试书写量是非常大的。一场考试下来,笔就几乎没怎么停过。


    陈念实在是无法想象,贺清砚要怎么在有限的时间里用左手去答题,于是便将叫人来了办公室,商量商量,这次的考试要不要参加。


    贺清砚手上的支具在最近拆了下来,但距离恢复还早得很。面对班主任的关切,贺清砚则是再一次肯定道:“我不打算缺席这次的考试。”


    陈念见劝不动,索性也就不再纠结这件事情。


    她想了想,提前给人打好预防针,免得给自己太大压力:“考试成绩只是一时的,你也别因为答题时间不够导致成绩不理想而难过。”


    贺清砚不为所动:“我知道,谢谢陈老师的关心。”


    “那好,你去吧。”


    贺清砚走回教室的时候,宋悦葳正在和祁向晨两个人聊天。


    男生翻看着女生的习题册:“这个单元的知识掌握得还是不够牢固,课后多花些时间在这上面。要是这次数学能够往上再提提分,考进年级前五十应该不是问题。”


    宋悦葳安静听着,不敢有半分反驳。尽管在绝大多数方面,祁向晨都只能乖乖听她的,唯独在学习上,她是真的不敢反抗“教师”的权威。


    祁向晨正说着,眼角余光留意到身边站了一人,祁向晨的目光从习题册上移开,看向贺清砚,神色不耐:“有事?”


    贺清砚注视着摊开的习题册,微微抿了抿唇。


    他的记忆很好,自然不会忘记,曾经的他也像祁向晨这样,一对一地辅导过宋悦葳功课。


    甚至宋悦葳为了能和他有更多的交集,在分科的时候,咬着牙选了理科。


    而今时间倒回,换成了他为了宋悦葳选择文科。


    可,他却不是第一个为了她这么做的人。在有了先人的情况下,后来者永远是那么的微不足道。


    贺清砚什么话也没说,径直朝着自己的座位走去。


    祁向晨等人走远后轻轻啧了一声,戳了戳不知何时转过身去的宋悦葳:“我们继续。”


    宋悦葳嘴里发苦,她其实也没有这么地热爱学习,也不需要考进年级前五十。


    面对考试,高二五班永远是最松弛的那一批人。


    甚至还有闲心讨论:“你们说这一次祁向晨能考多少分?我记得高一下的期末考试,他考了720多吧。”


    “对,简直不是人,年纪第二名也才680分,超了40多分啊,简直是牲口。”


    “我打赌这次祁向晨有望突破730!”


    “你对他这么有自信啊?”


    “反正随便说说而已。”


    陈念盯着眼前的成绩统计表,一时间有些怀疑人生。


    同样怀疑人生的还有两个文科提优班的班主任。


    “陈老师,这是不是有点不对啊?”某位班主任看着只相距五分的年级一二,瞪着陈念的目光都快要吃人了。


    她们不是提优班吗?怎么年级一二都在艺体班去了!


    而且这个分数,简直耸人听闻!


    陈念的目光从电脑屏幕上移开,偏过头说:“说出来你们可能不信,考试之前我还打算劝贺同学不要参加这次月考。”


    “什么!”另一位班主任腾地站起身子,“这么好的苗子你居然让他缺考!”


    “吴老师,你忘了,贺清砚同学前段时间伤了右手,现在都还没有好完全呢。”吴老师身边的班主任扯了扯她的袖口,试图让她冷静。


    等她说完了才猛然意识到了关键,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贺同学不是右手受伤了吗?”


    陈念摊手,说得无奈,她只觉得曾经的自己就是个小丑:“是啊。所以考试前我还劝他,不要因为一时的失利而难过。”


    两位班主任不约而同地咽了口唾沫,盯着那个触目惊人的成绩,这也能叫失利吗?!


    陈念拿着打印出来的成绩单走进教室。同学们见她手里拿着一叠A4纸就知道月考成绩出来了。


    “陈老师,这次祁向晨考了多少啊?”


    他们虽然成绩拉胯,但他们班上可是有一个年级第一,说就去简直倍有面子,与有荣焉。


    陈念也习惯了学生们的积极,回答道:“这次祁同学考了726。”


    她已经能够无比平常心地回答这个骇人的分数了。


    “诶!”有个同学很失望,“没有上730吗?”


    听着他那遗憾的语气,好似726是个多差的成绩似的。


    “那年级第二名这次考了多少啊?”又有同学发问。


    可这一次陈念却没有像回答第一个问题那么干脆。学生从她脸上的复杂的表情中觉察到了一丝古怪。


    只有宋悦葳是例外,她已经猜到了陈念露出迟疑表情的原因。


    果不其然,陈念的目光看向了最后一排的贺清砚:“这一次考试,祁同学只考了年级第二,第一名是贺清砚,贺同学。”


    高二五班霎时陷入了诡异的沉默,此刻哪怕掉下一根针,都能清晰听见。


    不知道是谁吞咽了口唾沫,发出咕咚一


    声,顿时唤醒了所有人。


    教室里一时变得无比嘈杂。


    “726竟然才只是年级第二?”


    众人纷纷将目光投向神色平静的贺清砚,很好还是一如既往的云淡风轻,镇定自若。接着,他们看向男生自然垂放在身侧的右手,才意识到一个恐怖的真相——这可还是一个伤员啊!


    所以,这位伤员仅靠左手答题,就赢过了长期霸榜年级第一的祁向晨?!开什么玩笑!


    一双双求知的目光看向陈念。


    后者也不卖关子:“贺同学考了731分,分别在语文和文综上领先了祁同学三分的两分。同时,贺同学的作文也是本次考试唯一的满分作文。”


    “牛X!”他们都知道鹿港实验中学的语文作文判分是很严的,反正从他们入学以来,就没听说过有人的作文能是满分。


    贺清砚成了第一人。


    宋悦葳完全不在意四周的喧闹。


    她撑着自己的脸,一只手拿着签字笔在草稿本上胡乱涂鸦。她对于贺清砚能够考到这个分数毫不意外,甚至于,她还见过更恐怖的分数。


    那是她们高三的一诊,语数外物化生六科,贺清砚只在语文的阅读理解上扣了四分,总分750,他考了746分。


    她曾经喜欢贺清砚,未尝没有慕强心理作祟。


    一直以来,贺清砚的形象在众人眼中都很刻板,大概就是容貌极为出众,家里条件优渥,性格不太好接触,成绩十分一般,因此才会转学到他们这个艺体班。


    可如今,他们这才意识到,这哪里是他们的同类,分明就是异类。


    而这样的异类,他们班上好像就有那么一个,因为喜欢的人在艺体班,所以拒绝了校长提出的换班建议,固执地留在艺体班,学文科。


    那岂不是说……


    一些脑子转得快的学生联系平时的蛛丝马迹,终于勘破了真相!


    贺清砚分明就是为了宋悦葳才特地转学到他们班的。


    那个所谓的喜欢的人一直都是宋悦葳,难怪开学时,自我介绍说的是梦想有情人终成眷属。


    人家宋悦葳和祁向晨甜甜蜜蜜……诶诶诶!不至于吧!


    所以贺清砚这是在明知道宋悦葳和祁向晨正在“交往”的前提下还是硬是选择要插足他们的恋情。


    好刺激的剧情!


    同样脑补到这个层面的陆子菁:!!!


    隐在抽屉里的拳头狠狠攥紧,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我早就该想到的啊!虽然贺清砚平时在学校里都没有怎么和葳葳互动,但是能够在危机来临之前毅然挡在葳葳面前,这除了是爱还能是什么!


    所以祁向晨在开学那天吃饭的时候才会表现得那么激动,原来是真的在吃醋啊。


    吃醋好啊,雄竞香啊。


    陆子菁的肩膀不可抑制地颤抖起来,纯激动的。


    祁向晨对于这一次输给了贺清砚耿耿于怀,面对那张冷脸,没有一个同学敢上前打趣触他的霉头。


    可老师不在其列,竞赛班,李老师见他到来问他:“贺清砚是不是和你一个班?”


    祁向晨愣了一下:“是。”


    李老师脸上出现有戏的表情:“你帮我问一下他,有没有兴趣尝试下数学竞赛?”


    “因为他这次数学考了满分吗?”


    李老师瞧着他笑了下:“你做题的时候没感觉出来吗?数学的最后一道大题特别难。那是我特地弄出来做筛选的?”


    祁向晨是真的没觉得,很顺利就做出来了:“没。”


    李老师不由得拍了下他的肩膀:“嘿,我也是想不开了才来问你!你小子就是天生学数学的料。说回正题,这次整个文科班数学满分的就五个人,除了贺清砚都是竞赛班的人,所以我才让你帮忙问问,毕竟是同学好说话。”


    祁向晨轻轻撇了下嘴,他和贺清砚可不是同学关系这么简单。


    不过对于这位在数学上给予了自己诸多帮助的老师,祁向晨也不打算敷衍了事:“好,我帮你问一下。”


    “尽量争取一下,不行,我自己再去试一试。”


    回家的路上,依旧是三人前后错落地走向校门口。祁向晨不是拖沓的人,直接就将李老师的话转述给了贺清砚:“李老师问我,你有意向参与数学竞赛吗?”


    “可以。”贺清砚回答得非常爽快。


    不只是祁向晨,宋悦葳也愣了下,都没有想到他会同意得这么干脆。


    祁向晨决定先把问题严重性给贺清砚说清楚:“你参加了竞赛班就不能参加美术社的社团活动了。”


    贺清砚依旧应得平静:“我知道。”


    “那你还同意?”祁向晨脱口而出,实在是贺清砚狗皮膏药的人设深入人心。


    贺清砚神色淡淡:“我不能同意吗?”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祁向晨莫名地生出一种感觉,贺清砚在对自己的挑衅。


    他顿时明悟,声音也冷了一分:“只是一次不那么重要的月考成绩而已,你不要太得意了。”


    贺清砚:“我有说什么吗?”


    祁向晨自认自己是个冷静的人,甚至于,万远不止一次地吐槽过他,小晨你啊,什么都好,就是性子冷了些。一个高中生活泼一些不行吗?


    但只要对上个贺清砚,就会轻易地被他激出火气来,一如现在。


    祁向晨察觉到了自己顶上来的怒气,往下压了压。他看向一旁沉默的宋悦葳,好像懂了女生为什么要一直向他强调“年纪”。


    他和贺清砚比起来,确实还不够成熟,至少在情绪掌控这方面他就不如贺清砚。


    “当然,你什么也没说。”祁向晨心中怒火散去,朝人缓缓露出一个笑,“那么我就先代替李老师欢迎你加入竞赛班。”


    祁向晨能够在一瞬间调整好心态让贺清砚有些意外。


    他不得不承认,祁向晨真的不像是一个普通的高中生。如此出众的表现和十六岁的他比起来,都尤有甚之。


    假使他们不是情敌关系,他或许会很欣赏祁向晨。


    可偏偏他们是。


    贺清砚礼貌回应:“谢谢。”


    祁向晨的话锋陡然一转:“话又说回来了,我看贺同学你的手也恢复得差不多了,你什么时候可以不来葳葳家里蹭饭呢?”


    贺清砚决定暂时先收回自己的评价。


    祁向晨简直幼稚得不可理喻。


    贺清砚清楚这件事情的决定权并不在自己身上,眼眸看向静默不言的女生,试图争取:“葳葳,你是怎么想的?”


    宋悦葳本以为自己可以一直当透明人的。


    她得承认,面对受伤的贺清砚,她的底气没有最开始那么足了。


    但也不至于有太多的怜悯:“等下一次去医院复查,应该就差不多了。”


    数数时间也就还有三天罢了。


    祁向晨没能听到自己最想听的答案,但也还算满意。


    贺清砚手指颤了颤,终是什么也没说。


    至少,葳葳还给他留了三天的缓冲时间。


    三人已经快走到了校门口,祁向晨却突兀开口:“对了,之前路过办公室的时候,我听到陈老师和文娱委员谈到再过不久就是中秋晚会了。她有意让我们班报名三个节目上去。”


    宋悦葳不明白祁向晨为什么突然提到这个:“你说这个是想?”


    男生手心微微发汗,有些紧张:“我的吉他也已经足够熟练了,所以,我想说,葳葳你要不要和我一起报名一个节目。”


    宋悦葳本想拒绝,但是看到男生眼里的希冀,到嘴边的不字又咽了回去,诚实道:“我唱歌很一般。”


    “那不重要!”祁向晨赶忙道,“我只是想和你一起同台演出。我想,三年的高中生活,如果能有一些特殊的回忆就好了。”


    宋悦葳踌躇了会儿:“好。你有想好表演什么歌吗?”


    祁向晨笑容灿烂,说出了筹谋已久的歌名:“《想把我唱给你听》”


    宋悦葳和贺清砚同时愣住。


    他们两个人对这首歌都不陌生。因为朔方一中的某次晚会上,一位高年级的学长正是拿的这首歌向他喜欢的人告白。


    “想把我唱给你听,


    趁现在年少如花,


    …………


    …………


    最最亲爱的人啊,


    路途遥远我们在一起吧。”


    祁向晨紧盯着宋悦葳的神态:“我挑了好久,才最终定下了这首歌。”


    他放轻了生意,试探询问:“可以吗?”


    贺清砚不经思考地脱口而出:“葳葳。”


    他已经顾不得这样会不会违背齐睿宁传授给他的秘诀。


    他现在唯一知道的就是,他不想看见他们两个人在台上,在所有人面前表演这首歌。


    这与大庭广众之下告白有什么区别?


    他要制止。


    宋悦葳听见了贺清砚的声音,但却没有回头,她只是沉吟着,在男生灼灼的目光下点了点头:“好。”


    第53章


    贺清砚阻止了,却没有半点作用,宋悦葳轻易地便同意了祁向晨的请求。


    在此之后,首先发生变化的就是他们的行程。


    贺清砚同意了李老师的邀请后,就停了美术社这边的活动。周老师作为学校老资历的美术老师,情报非常流通,自己手底下的学生里出了一个年级第一,她是非常高兴的,对贺清砚前往竞赛班十分支持。


    贺清砚看着手中的竞赛题,一时间有些恍惚。他上一世也曾被邀请加入竞赛班,只是那个时候他志不在此,没有同意。


    如今重来一世,他不止选择了文科,还加入了竞赛班,他做了太多之前不曾做过的事情。


    他不禁看向一旁的祁向晨,对方已经完全沉浸在了数学的海洋中。


    李老师走到贺清砚的身边:“你才来竞赛班,要是有什么不习惯的可以和我说。”


    贺清砚摇摇头。


    李老师却似乎想借此拉近两人间的关系,十分健谈:“我看你有在留意向晨,你别管他,他就是这个样子,一旦投入进去就很难分神。”


    贺清砚不由得多问了一句:“他在数学上的天赋很好吗?”


    李老师的目光看向手上正在进行快速演算的祁向晨,脸上格外的严肃:“他是我生平见过,最有天分的那个。”


    李老师已经不年轻了,从事教学三十多年,这句话的含金量太重。


    “不过你也不用太过在意,我相信贺同学你说不定能超过向晨也说不定呢。”


    “我不会让他有这个机会的。”祁向晨却突然插话道。


    贺清砚这次考试能赢他,全在文科上拉了分数。如果只是数学,他自信贺清砚无论如何都比不赢他。


    贺清砚左手执笔,平静地与祁向晨对视:“拭目以待。”


    意外于两个人之间的火气味儿竟然这么重,李老师摸了摸下巴上的短茬,忽地笑了。这不也挺好吗,祁向晨平时过得太安逸了些,再给他些压力,说不定能够挖掘出更深层次的天份呢。


    两人在竞赛班的不对付持续到了下课,没有宋悦葳在场,祁向晨才懒得照顾贺清砚的心情,收拾好自己的背包就迅步出了教室,朝着美术教室而去。


    留下一脸愤愤的李老师:“这小子,每次下课都跑这么快!就不能多留会儿吗?”


    他见贺清砚还没离开,绽开一个笑容:“贺同学……”


    “不好意思,李老师我还有事情,就先走了。”


    “这一个二个的!”李老师无奈叹息一声。


    等贺清砚走到美术教的时候,却发现自己要找的人早已经消失不见。


    刷着手机的陆子菁被闻绮戳了戳,这才恋恋不舍地收起手机。


    “咳咳,贺同学,祁同学让我告诉你一声。他和葳葳还有事情要忙,就先走了。”


    “什么事?”


    陆子菁一愣:“啊,你问我啊?我不知道啊。”


    贺清砚默了一下,脑子里已经反应过来是为什么了。既然要表演节目,又怎么可能不排练。单独甩下自己,就证明他们练习的地方不在家里。


    不在家里又会在哪里?


    贺清砚有心想要弄清两人的排练地点,又怕他的跟踪和调查,引得宋悦葳不高兴。


    苦肉计至少拉近了一点点他们两人间的关系。


    他不能再做其他事情增加宋悦葳的恶感。


    强行按下心里的冲动,贺清砚又回到了独自一人回家的生活。这样的生活,一直持续到中秋晚会这一天。


    贺清砚靠坐在椅背上,隐在阴影下的手指把玩着一枚银色的戒指。


    即便在成绩上赢过祁向晨又如何?他在葳葳心中的地位也并不会因为这件事而有所提高,更别说超过祁向晨。


    只能作为,他对自己的一个安慰。


    就像是他手里的这枚戒指一样。


    无论它长得如何像他曾经的那枚婚戒,终归,如今的它也只能是一枚戒指,除非它的另一半的主人愿意承认。


    贺清砚骤然攥紧婚戒,金属指环被他攥进掌心深处,一股钝痛感从掌心沿着血管脉络直达心脏。


    上一个节目结束,主持人又一次登上舞台串讲。


    贺清砚无意去听他那妙语连珠的过渡词,耳朵精准捕捉到了关键词:“接下来,有请高二五班的祁向晨和宋悦葳为我们带来吉他弹唱——《想把我唱给你听》。”


    晚会的节目单子并没有公布出去,除去一些特别关心这件事情的人,大多数的学生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个消息。


    那两个众人都耳熟能详的名字一出来,礼堂内霎时响起了足以掀翻屋顶的尖叫声。


    贺清砚只觉得欢呼声吵闹异常,尤其是身边坐着的这个人。


    陆子菁抓住闻绮的胳膊,声音因为过度激动而颤抖:“我就说他们要唱什么歌,要把我们瞒得这么紧!居然是想把我唱给你听,啊啊啊啊,这肯定是祁向晨选的歌,啧啧啧,男人根本藏不住,所有的心思都写进歌词了。”


    踩着尖叫声,祁向晨牵着宋悦葳登场,立刻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为了配合今天的表演,祁向晨特地向宋悦葳请教了一番穿搭。


    今夜的男生上身穿着一件浅卡其色的棉麻衬衫,袖口随意地卷到小臂,露出线条干净的手腕,下身则是洗得发白的牛仔长裤。


    吉他被他随意地背在身上,透出一股散漫自在的的感觉。


    他的搭档宋悦葳则穿了条淡绿色的连衣裙,裙摆上坠着些蕾丝,就好似生出的藤蔓般。


    就连发型,宋悦葳也是精心设计过的,顺滑的黑发被她编成了松散的发辫垂在胸前,发尾系着艳丽的鲜花发圈。


    一直以来,女生走路都是不急不缓的步子,可此刻,她走得尤为的慢。


    祁向晨察觉到了这一点,轻轻地握了握她的手,向她传递力量。


    宋悦葳经历过很多事情,可这样的场合还是头一遭。她站在台上,台下坐着千余名观众,等会还要去做她并不算擅长的事情。


    即便祁向晨多次向她强调:葳葳唱歌很好听啊,声音和这首歌的适配度简直就是百分百……她也只当是为了不打击她信心的鼓励之语。


    她能感觉到手心的潮热,当初果然不应该一冲动就答应了。宋悦葳不着痕迹地咬着下唇,接着朝感受到自己的手被人握了握。


    她下意识地朝人看了过去,对上了一双明星一般的眼眸。


    别怕,那双眼眸如是说。


    怎么可能不怕?女生在木制的高脚凳上坐下,搭在木凳上的指甲无意识地扣弄着,几乎不敢抬头去看场下的观众,也无法淡定回应一浪高过一浪的欢呼。


    “宋悦葳!”一声撕破夜空的尖叫声让女生身形一颤。这个声音她可太耳熟了,这是陆子菁的声音。


    想起陆子菁平时的种种滑稽表现,不自觉地,她就放松了一些,终于抬起头望向台下,想要看看陆子菁坐在哪里。


    目光逡巡间,她先发现的是贺清砚。


    身处何地,他永远都是那个最醒目的人,就好像脱离了三维世界这个图层似的。


    男生坐在靠前排的位置,黑色衬衫领口系着颗银白纽扣,衬得肩线愈发利落。礼堂内的灯光并不算明亮,可偏偏那双眸子,亮得像是夜里的启明星,一瞬不瞬地落在她身上。


    他已经看了多久?


    又还打算再


    看多久?


    对上贺清砚眼神的瞬间,先前翻腾的所有紧张全部都在那一瞬诡异消失。


    是贺清砚给她带去了安定感吗?


    不,不是。


    她只是看出了贺清砚眼神中的、压抑着的嫉妒。


    他在嫉妒,台上的那个人是祁向晨。


    得出这一个结论的宋悦葳莫名地觉得有些好笑,不为别的,因为她也曾经是台下的那个人。


    在台下旁观,贺清砚和姚知灵两人的四手联弹。


    贺清砚好像在复刻她的老路。


    祁向晨已经完成了调试,指尖的吉他弦轻轻颤动,前奏悄然响起。宋悦葳闭了闭眼睛,将那个人从脑海里清了出去,再睁开的时候,已经恢复成平湖一般的不起波澜。


    她听着旋律,准确无比地切入:


    “想把我唱给你听


    趁现在年少如花,


    …………”


    早在前奏响起的时候,台下就已经恢复了安静。他们都想知道,风云人物的水平如何。等到宋悦葳一开口,台下学声乐学生能明显感觉出来,她的生涩。


    但偏偏,她的音色足够出众,清甜透亮,非常适合这首民谣的调性,一开口就将人拉了进去。


    恍惚间好像真的看见了清晨朝露,花开满枝。


    从登台开始,祁向晨脸上就带着灿烂的微笑,眼神更是一直没有从宋悦葳的脸上移开过。


    轮到了他的唱段:“我把我唱给你听,


    用我炙热的感情感动你好吗,”


    这也正是祁向晨想告诉宋悦葳的——哪怕你到现在都还不愿意承认我们的关系,但我相信,我能够凭借我的真心打动你,而那一天,并不会遥远。


    这并不是他们第一次合唱这首歌。


    可哪怕听过千次万次,宋悦葳也依旧会被这句歌词触动。


    宋悦葳不禁侧眸看向坐在她旁边的祁向晨,两人的目光交汇在一起:


    “谁能够代替你呀,


    趁年轻尽情的爱吧,


    最最亲爱的人啊,


    路途遥远我们在一起吧。”


    陆子菁根本没法控制不住自己,狠狠地抓住闻绮的手。这一次闻绮也忘记了平时的羞怯腼腆,也是一脸的激动。


    “啊啊啊啊啊,我要被甜死了。”


    陆子菁发出暴论:“葳葳和祁向晨就是最配的!”


    如果说仅仅只是听两人唱歌,贺清砚还能够说服自己,不过是一场表演罢了,那也不是表白,而是歌词罢了。


    可是看着两人交缠在一起的目光,无法隐藏的脉脉情意,贺清砚心中积压的郁气越来越重。


    陆子菁的一番话则是火星落下,彻底点燃了他心中的郁气,燎原的嫉妒之火烧灼着他的肺腑五脏,几乎让他维持不住表面的平静。


    他不想坐在这里,他更想台上的那个人是自己。


    最后一个音符落下时,两人还维持着对望的姿势,几秒后才相视而笑。


    台下好一会儿才爆发出热烈的掌声,经久不息。


    陆子菁的手掌都快要拍红了:“小绮绮!我决定了,我以后结婚一定要把这首歌加进我的婚礼歌曲里面!”


    婚礼——耳朵捕捉到写两个字的贺清砚心脏一紧。


    还不待他多想,主持人在这个时候走上舞台:“两位同学请等一等,我有些问题想要拜访下你们,可以吗?”


    祁向晨心情很好,也愿意配合:“可以。”


    主持人:“要表演这首歌,是你们两个谁决定的?”


    祁向晨:“是我选的。”


    主持人:“那么祁同学是怎么想到要选这首歌呢?”


    祁向晨:“因为它的吉他谱子不算难。”


    主持人可不想听到这样的答案,故意道:“哦,只是这样吗?我还以为你是因为这首歌的歌词十分应景,才会选择这首歌呢?”


    祁向晨见主持人都已经看出了自己的心思,彻底不演了:“也有这一部分的原因吧。”


    主持人眼睛霎时一亮,这才是大家想听的好吧!旋即她看向宋悦葳:“宋同学呢?你喜欢这首歌吗?”


    虽然这首歌他们合唱过无数次,可宋悦葳却一次也没有说过,她到底喜不喜欢这首歌。


    “不讨厌。”


    中规中矩的答案,主持人却是不想放过她,露出一个了然的笑:“不讨厌就是喜欢喽。”


    但她也知道,玩笑适可而止,迅速转移话题:“让我们再次热烈感谢祁向晨同学和宋悦葳同学为我们带来的《想把我唱给你听》。”


    伴随着热烈的掌声,依旧是由祁向晨牵着宋悦葳走下了舞台。


    两人刚走出了没几步,就看见了本不应该在这里的不速之客。


    祁向晨挪了挪身位,将身后的人挡得更严实了一些:“你不在你的座位上面看表演,跑这里来干什么?”


    贺清砚的目光从宋悦葳的身上缓缓知道了笑容已经淡得不可见的祁向晨身上:“我找葳葳有事情商量。”


    祁向晨不配合:“什么事情非得这个时候商量?”


    贺清砚答:“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祁向晨挑眉:“有多重要,非得这个时候就过来。”


    “和你没关系。”


    “怎么?”祁向晨嘴角挑起抹弧度,“听你的意思,我不能知道吗?”


    贺清砚的目光越过祁向晨,看向仅仅露出的一角裙摆:“这需要征求葳葳的意见。”


    祁向晨索性直接弯下腰,明明他比宋悦葳高出了十来公分,此刻却硬是摆出了大鸟依人的姿势,用脑袋蹭着宋悦葳的肩膀:“葳葳,我能拥有这个资格吗?”


    男生柔韧的发丝蹭得脖颈泛起一阵阵轻微的痒意。


    宋悦葳没有推开祁向晨,径直看向贺清砚:“什么事?”


    贺清砚突然觉得喉咙有些痒,他不禁抬手捂住自己的嘴,闷声咳了咳。


    他的争,只会进一步暴露出他是个败者的事实。


    压下心底不停翻涌的苦涩,贺清砚压了压喉结,重新开口,声音仿佛被砂纸打磨过似的,沙哑异常:“我之前有让妈妈留意过国内外的艺术展。她刚才给我发了个短信,说最近在国内,有一场琉璃展览。我来问问你,你有参加的想法吗?”


    闻言,宋悦葳怔了一下,参展?


    曾经何时她也是有过这个梦想的,梦想自己的作品能够登上大型的展览会,她能够向参观她作品的所有游客介绍她的作品以及构思。


    可为什么没有成呢?


    父亲的去世,婚姻的蹉跎,身份的局限……多种原因下,她的作品不再具有灵性,只有匠气。


    她无法说服自己用那样的作品去参展。


    而今,她好像可以试试了。


    只是,由贺清砚来提这件事情……


    祁向晨也不知何时挺直了身子,他也意识到了这件事对于宋悦葳而言有着非同一般的意义。


    宋悦葳呼出一口气,抬眸看向贺清砚:“什么时候?”


    第54章


    距离展会还有一个半月的时间,手头上根本没有作品,也就意味着宋悦葳要从头开始打磨一件作品。


    尽管宋悦葳在烧制这一块儿已经很熟练了,但卡住她的还只是第一部工序。


    此前她制作的作品都以盈利为目的,甚至还有不少是顾客直接定制的。如今,她的核心目的是为了展示最好的自己,光是设计草图,她都画了不下二十版。


    二十版废稿已经是厚厚一叠,女生双手托腮,完全没有任何的头绪,她一时间干脆盯着眼前的图纸发起了呆。


    祁向晨一直坐在她的身边,好几次欲言又止。实在是于美术这块未知领域,他根本提不出什么建设性的意见。


    他盲目地认为,只要是葳葳的作品,就一定是最好看的。


    “吱呀”大门被推开的声音拉回了宋悦葳的注意力。


    看清来人是谁后,祁向晨脸上立刻流露出明显的嫌弃之色:“怎么哪里都有你?”


    贺清砚早已经习惯了祁向晨的挤兑,面色不改:“我爸妈今天从朔方那边过来,打算请大家聚一起吃个饭。”


    宋悦葳眨了下眼睛来消化这个有些意外的消息,她看了眼时


    间,问:“现在吗?”


    贺清砚点头回应。


    得到他的肯定后,宋悦葳便开始收拾起东西来。祁向晨仍旧坐在位置上没有动静,贺清砚才又补充道:“你也一起。”


    虽没有点名道姓,但也只能是自己了。祁向晨的眼里闪过明显的诧异:“还有我吗?”


    上次去朔方,他便结识了柳溶月。后面因为姜玉琼的原因,一来二去的联系多了起来,可依旧谈不上多亲密。


    这种邀请亲近之人吃饭的事情,叫上他真的好吗?


    “妈妈特地交代我,别把你忘了。”贺清砚淡声复述了下柳溶月的吩咐。


    祁向晨不禁轻轻挑眉:“看来柳阿姨对你曾经的卑劣行径相当了解啊。”


    这般指责对于贺清砚而言可谓是不痛不痒,更难受的事情都经历,还听不得他说几句嘲讽吗?


    宋悦葳对他们的互动充耳不闻,除非火烧到了她的身上,她是一概不理的。


    想了想将素描本装进背包,她拉上拉链:“可以出发了。”


    贺清砚是乘坐宋瑞澜的车一起过来的,但男人想到不过是一个通知的功夫,花不了多长时间也就没进去。


    见到门口停着熟悉的车辆,祁向晨加快步伐,一下走在了最前面。


    在两人的注视中,男生拉开了副驾驶的车门,都以为他就要坐进去的时候,他转过身,朝着女生露出个灿烂的笑:“葳葳你坐前面。”


    宋悦葳和贺清砚看向他的目光霎时变得有些古怪。


    男生面色不变,依旧挂着阳光明媚般的灿烂微笑。


    宋悦葳自然不会拂他的意,屈身坐进了副驾驶。目注女生坐下后,他又体贴地替人合上车门。


    合上车门的瞬间,他脸上的笑容就飞速淡去。


    他与贺清砚两人坐在后座,一左一右,泾渭分明。


    祁向晨靠在椅背上,想到等会儿,席上可能出现的尴尬局面,他不禁有些焦虑,仅是如何自我介绍就是一个大问题。


    他不禁看向对前方的女生,从他的这个角度根本看不见人,只能从座位的缝隙间看到女生的一角衣袂。


    他动着手指,围绕着那角衣袂打转,他好想能够在所有人的面前,正大光明地宣布自己是宋悦葳的男朋友。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祁向晨向一侧偏过头,面对另一个人的觊觎,他完全根本拿不出什么强有力的证明。


    贺清砚斜靠在窗户上,眼睑低垂,思考着他的妈妈为什么要在这种有着特殊意义的聚会上特地叫上祁向晨。


    仅仅是因为对方去过一次朔方,两人的关系就如此近了吗?


    他没有在朔方的时候,到底都发生了什么?


    如果,如果今年寒假,妈妈她邀请宋悦葳去朔方玩……他要怎么办?


    假使同宋悦葳一起返回朔方,他真的能够克服心理的障碍吗?


    贺清砚捏紧指尖,每每回想起那场空难,他的心跳就会彻底脱离他的控制。


    或许,他得提前回朔方,与宋悦葳的行程错开。


    他还没有做好,将自己的脆弱暴露在宋悦葳面前的准备。


    这般想着,贺清砚就感受到一抹落在自己身上的灼热视线,他微微侧过头,与祁向晨的眼神交汇。


    那种掺杂着敌意与不爽的眼神,对贺清砚而言早已经是家常便饭,他只与人对视了两秒钟就又重新回过头来。


    斟酌着等他回到朔方后,要不要找个心理医生看看,能否帮他解决这个问题,他不可能一辈子不坐飞机。


    而今宋悦葳参加的只是国内的一些小型展会,他自信凭借她的本事,未来的她,一定会走向更宽广的世界。


    他不想到了那个时候,他却因为不能坐飞机的缘故,错失那些个无比重要的机会。


    “到了,清砚你问问你妈妈,他们现在到哪里了?”宋瑞澜将车子停在附近的停车场内。


    宋瑞澜至今没明白为什么宋悦葳对待贺清砚的态度为什么一下子变得温和了不少。但他一向秉持,女儿的态度就是他的方向标,既然葳葳愿意给贺清砚好脸色,那他也愿意配合。


    贺清砚解锁手机看了一眼信息:“他们已经到包厢了。”


    “那我们也直接上去。”


    祁向晨却有些迟疑:“我要不要带点什么东西上去,总觉得空手不太好。”


    他很清楚自己的定位,因而想表现得好些。


    “不用。”贺清砚淡淡扫了他一眼,“他们也不缺什么。”


    尽管知晓贺清砚说的都是事实,可祁向晨的喉咙还是在听到这句话后紧了一下。


    “别太在意,我不也什么都没带吗?”宋悦葳看出了他的局促,走在男生身边的时候安慰道。


    祁向晨勉强振作了下精神。


    前台接待处,宋瑞澜报出柳溶月的名字,侍应生便将他们引到了预订好的包厢。


    祁向晨在心里盘算着进门后如何向人打招呼,可在开门的一瞬,见到里面坐着的人后,将打好的腹稿忘了个一干二净,不可置信地瞪着眼睛:“妈……妈妈?”


    姜玉琼起身迎向自己的儿子,眼眶微微泛红:“小晨,好久不见了。”


    即便她在朔方的这段时间里,三天两头就会和祁向晨通视频电话,可到底不比亲眼看见。


    “脸上总算挂了些肉了。”姜玉琼拍了拍儿子的臂膀,满眼的欣慰。


    宋悦葳三人也纷纷从诧异中回神,本以为只是简单的吃个饭,竟然还有意外之喜。


    见母子两人重聚,有不少的话要聊,他们也不愿打扰,进门后打算寻个位置坐下。


    柳溶月一眼就瞧见了宋悦葳,在女生朝她看过来的时候,立刻朝人挥了挥手,示意女生坐在她身边。


    宋悦葳也听话地坐了过去,


    好似方才的剧情重演了一遍,柳溶月摸了摸宋悦葳的脸:“我怎么觉得葳葳比我在朔方见到你的时候,清瘦了些?是学业压力太重了吗?”


    宋悦葳也不瞒着人:“课业还好,主要是在准备展览的事情。我还没有想好要出一个什么作品。”


    柳溶月问:“我记得你之前不是给我看过你的不少作品吗?都挺好看的啊,怎么不拿一件出去,是都不满意吗?”


    “那些作品都已经卖出去了,况且我也确实对它们有些不满意。”


    柳溶月愣了一下,目光不经意扫了下在贺父身边坐下的贺清砚。


    葳葳的作品都不被贺清砚珍藏着吗?


    旋即她很快想通了关隘,肯定是贺清砚到鹿港的这段时间,将葳葳卖出去的作品都买了回来。


    确实是蠢儿子能够干出来的事情呢。


    她敛下发散的思绪:“现在主要的问题是什么呢?有想好大致的方向吗?”


    宋悦葳摇了摇头:“我想了好多个主题,但都不太满意,干妈有什么意见吗?”


    “问我啊?夫人拉长了音,突然转了调,“清砚虽然他没有精修美术,但是在艺术鉴赏这一块儿,他的水平还是还不错,他就没有替你参谋参谋?”


    被点到名字的贺清砚瞬间抬起头看向宋悦葳。


    女生在听到柳溶月的话,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我还是想自己独立完成,不打算麻烦贺同学。”


    贺清砚的眸子霎时暗了下去,就是因为考虑到这一点,他才没有主动。


    柳溶月却是捏了捏少女的脸:“看看你都瘦成什么样了。你这不可是在麻烦谁,独立自主是什么?这又是什么情况,百家争鸣,百花齐放才会有好作品。多听听听听别人的意见,万一突然就有了灵感呢?况且清砚留在这里,不就是奔着给你当苦力使的吗?别觉得心里有坎儿过不去。”


    “你说是吧,清砚?”柳溶月主动给人递了个话头。


    男生忙不迭回答:“是。”


    一旁举起茶杯正欲饮茶的贺先生突然有些庆幸,这口茶他还没有喝进去,不然铁定会被自家儿子这不值钱的样子给呛到。


    害怕之后还会出现类似的事情。贺先生干脆也不喝茶了,就听着两拨人聊天。


    一拨是母子久别重逢,互诉衷肠。


    一拨是母亲给


    儿子助攻,帮忙挽回妻子。


    这就显得,他和宋瑞澜两个男人坐在这里非常的多余。


    两位是多年不见的老友,目光对视,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了分追念。


    在他们大学的时候,也有类似的境遇。


    柳溶月遇上程葳蕤后,两人就好似有说不完的话一般,他们两个正牌男友反倒成了电灯泡。


    程葳蕤不在了,换成了她的女儿宋悦葳,情况也没有太大的变化。


    夫人抓住宋悦葳的手,看向自己的儿子,希望他能够中用些:“说说吧,你脑子里面有没有什么特别的想法?”


    贺清砚其实在打定主意要将宋悦葳推向世界后,就一直有在脑中设想,什么样的作品才能让人印象深刻。


    而前不久,他刚刚生出了个绝妙的点子——永恒。


    他盯着宋悦葳的脸,说:“昙花。”


    柳溶月和宋悦葳皆是一愣,齐齐重复:“昙花?”


    “昙花一现,它本来应该是短暂的绚烂,可一旦用玻璃烧制出来的,一瞬的开花也定格成了永恒。”


    柳溶月眼睛一亮,她很喜欢这种说法。


    于是她转过头:“葳葳你怎么觉得呢?”


    宋悦葳并没有立刻回应她的问题,她试图回忆自己曾经在电视里见过的昙花开花的画面,因为有些模糊了,她干脆掏出手机,在视频网站搜索相关话题。


    见着昙花舒展,薄如蝉翼的瓣儿,逐寸逐寸地褪去羞怯,好似将整片月光都揉碎进了舒展的纹路里。旋即,又在极致的倍速下迅速地调零,宋悦葳放下手机,从背包里掏出了素描本,笔走龙蛇起来。


    很快,略显凌乱的粗稿就在纸上迅速成形。


    柳溶月在一旁安静地看着,并没有打扰,虽然只是草图,但是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其中的神韵。


    夫人的眼中泛起异彩,真不愧是她认可的孩子,越看越是喜欢。


    蠢儿子配葳葳,真的是高攀了。


    宋悦葳迅速将草图勾勒完毕后,就没有再细化下去。她还记得这次来的目的是吃饭,因而只是将脑中的灵感记录下来后就点到而止。


    “不继续了吗?”柳溶月满眼笑意地询问。


    “不能耽误大家的时间。”宋悦葳收好素描本。


    柳溶月摸了摸宋悦葳的头,凑到人耳边轻声说:“葳葳你也别客气,就把他当工具人使。人反正都在这里里,与其让他碍手碍脚,不如让他发挥点光和热。”


    宋悦葳哪里看不出柳溶月的心思。


    人与人之间最“可怕”的关系是什么?


    是陌生人。


    哪怕是当做工具,可是工具用久了,用顺手了,也是会生出感情来的。


    陪伴、时间,一直都是“杀人”的利器。


    她之前为了贬低贺清砚,是有过将贺清砚当做“一次性道具”来使用的念头,可渐渐地,随着时间的推移,“一次性”的限定词不知什么时候摘掉了。


    包厢门被敲响,穿着领班制服的女人得了指示后轻轻推开门:“请问现在可以上菜了吗?”


    柳溶月看向宋悦葳,征求她的意见。


    少女朝她点点头,她才转头看向门边:“可以了,上菜吧。”


    祁向晨在来之前,觉得这顿饭可能会异常的难熬,但是有了姜玉琼的存在,他一点也不觉得难熬。


    明明是三家人坐在一起,可竟然有种诡异的和谐。


    就连被祁向晨认为话很少的贺先生,也在饮了一小杯酒后主动破冰,问起他的学业,询问他未来打算报考哪所学校,有没有想过未来要从事什么行业。


    还开玩笑说,如果未来没有定向,可以先来贺氏财团实习实习。


    祁向晨对于柳溶月及贺先生的照顾十分感动。


    故而也没有对两位长辈隐瞒,坦言自己对数学很有兴趣,大学准备报考那所顶尖学府的数学专业。


    祁向晨如此热爱数学,有些出乎柳溶月和贺先生的预料。


    在听见祁向晨还计划参加11月举行的CMO,以此来争取参加IMO的名额,她们心中其实也很佩服的。


    在口头上对祁向晨的决定给予了充分的赞扬。


    祁向晨话锋一转,将话题引导了贺清砚身上:“柳阿姨,贺叔叔,你们恐怕不知道吧,贺同学其实也有打算参加这次的CMO。”


    夫妻俩一愣,他们可不知道这个。


    柳溶月不禁看向贺清砚,唇角上扬:“我竟然不知道你对数学也有兴趣。”


    贺清砚没管她的打趣:“只是尝试一下。”


    柳溶月又补了一刀:“要是没有取得名次可就丢人了啊。”


    “不会的。”这句话,贺清砚说得十分认真,“祁向晨有自信,我也自信不会比他差。”


    柳溶月眼珠子一转,存了分看好戏的心思:“葳葳有什么想法吗?”


    女生根本不接招:“这份烤鸭不错。”


    在场的其余大人都不禁露出一个笑来,贺先生附和道:“烤鸭确实不错,葳葳喜欢的话,等会儿而再叫一份打包。”


    原本的火药味儿顿时消弭于无形。


    祁向晨夹了一口烤鸭塞进嘴里,恶狠狠地咀嚼着。


    他和母亲聊天的时候也有在关注宋悦葳这边的动静,自然听到了贺清砚的提议。


    他在艺术上只能捉瞎,可贺清砚却能够提出十分有用的提议,这让他十分的不甘心。


    他不禁想,要是他也能像贺清砚一样,在这块儿帮到葳葳就好了,这样贺清砚就只会更加没用。


    贺清砚拾起汤勺,浅浅品了一口。


    只一口,他就失了兴趣。果然,再高档的酒楼做出来的汤,也没有葳葳做的合他口味。


    这段时间,葳葳可能会熬夜赶工,或许,他也像曾经的宋悦葳一样,学着煲汤。


    这样会不会显得他不是那么的一无是处。


    第55章


    看见房门紧闭,手中提着餐盒的贺清砚试着推了推,没动,便知道里面上了锁,好在因为近段时间以来,宋悦葳的作品有他帮得上忙的地方,他也有幸被授予了一把备用钥匙。


    男生从口袋里掏出钥匙轻手轻脚地开了门。


    房门咧开一道口子,贺清砚看清了昏黄灯光下,趴在桌上,好似睡着了的少女。


    他不自主地将呼吸放轻了些,虚虚地将门掩了过来。他先是将手里的餐盒放在了一旁的桌上,才蹑手蹑脚地走近宋悦葳身边,全程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走得近了,他也能够看清女生的表情。


    兴许是因为长时间工作,太过劳累的缘故。女生也没有特别讲究,随手垫了一个抱枕,潦草地趴倒在桌面上,一张瓷白的脸枕在深色的抱枕上,暖光映照在女生的脸上,晕开一层模糊的光晕,看起来分外安详。


    那双平湖似的眼眸此刻闭了起来,也就叫贺清砚看不见,女生每次见到他时,兴不起一点情绪波动的眼神。


    他想女生看见他。


    却也不想女生用漠然的眼睛看他。


    贺清砚与世界上的其他人相比,他非常幸运地多认识了宋悦葳十年。


    祁向晨不曾见过生涩腼腆,和人说话都要微微红脸的宋悦葳。


    可他见过。


    可也是同样的一张脸,在同样的年纪,见他是两种截然相反的态度。


    前世的宋悦葳看见自己的时候,总是怯生生的,匆匆对上自己的视线都会很快挪开。


    他那时候还以为是宋悦葳生性腼腆,对待任何人都如此。


    而今,对方看自己,神情平静,眼中只有一片漠然。


    而这前后的天差地别,全都是他一手促成的。


    为什么非要等到失去后,他才能意识到自己真正喜欢的那个人是宋悦葳?


    是因为一直拥有着,所以才会毫不在意。


    而一旦失去之后,朝夕相处的气息突然消失,在那强烈的落差下,傲慢的他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陪在身边的妻子是那么重要。


    他想起了宋悦葳对自己的呵骂——犯贱。


    可不就是在犯贱嘛。


    贺清砚试探性地伸出手指,一点点地靠近女生的脸。在还未曾碰到对方的时候,他


    瞧见女生的眼皮轻微地颤动了一下,手指当即僵在了半空,就在他以为女生会睁开眼睛,而打算收回手的时候,对方又没了动静。


    惊惶褪去,贺清砚才听到了如同擂鼓一般的心跳声。他刚刚……不止心跳异常剧烈,甚至连呼吸都忘记了。


    重新恢复了呼吸的贺清砚,苦笑着摇了摇头。


    这就是现在的贺清砚,谨小慎微,畏惧于哪怕有一丁点事情做得不好就会降低宋悦葳的好感。


    可他……贺清砚重新伸出手,最开始只是极其轻微地点在女生脸上,确信女生没有反应后,他才稍微胆大了些,却也不敢有更加过分的举动,轻轻地描摹着对方柳叶似的细眉,微微上挑的眼角,指尖往下,是高挺的鼻梁,淡粉色的唇。


    贺清砚的指尖停在了女生的唇上,触及那片温软,他才意识到自己和宋悦葳那晚做出的事情何其相似。


    清明的眼眸一点点地染上暗色。


    男生俯下身,轻轻颂念了声女生的名字:“葳葳。”


    后者没有任何动静。


    要赌一下吗?


    赌她不会在这个时候醒过来。


    赌输了会怎么样?


    会被骂无耻下流的,再毫不留情地甩自己一巴掌吗?


    如果真那样,他或许,也会觉得她教训得好吧。


    可还是不要醒的好。


    灯影摇曳,不知道从何处钻进来一只飞蛾,扑扇着翅膀围绕在顶灯周围徘徊,纤薄的翅膀阻断了光的蔓延,暗影中,贺清砚蜷着身子,落下一个小心翼翼的吻。


    宋悦葳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只觉得随着意识清醒,伴随而来的还有手臂和大腿的酸麻,微微动了动身子,眼前的视野都还有些模糊,就忽地听到一个声音:“你醒了。”


    她一惊,整个人瞬间清醒,做出戒备的姿态,待看清楚那人是谁后,宋悦葳先是松了口气,接着略带责备地说了一句:“你什么时候来的?为什么不叫醒我?”


    贺清砚嘴唇翕动了两下,苍白地解释:“我不想打扰你休息。”


    宋悦葳手指按在眼睛上,舒缓了醒后的酸胀,才又转头看向贺清砚:“你来很久了吗?”


    男生迟疑了一会儿才回答:“才到没多久。”


    “你过来干嘛?”女生的追问紧锣密鼓。


    如果站在你眼前的祁向晨,你也会问这个问题吗?这个问题只在贺清砚的脑中飞速闪过就迅速被他略去。


    只是想,他还可以自欺欺人,真要问出来了,那就是自取其辱了。


    他说出自己的来意:“我想着你最近忙着作品的事情,每天都要在工作室待到很晚,不仅是身体上,精神上也都十分劳累。所以去之前那家酒楼给你打包了一些补汤。都放在保温桶里,现在还没凉,你喝吗?我去给你盛一碗。”


    他说完,宋悦葳却陷入沉默。


    贺清砚的心脏也随着沉默的拉长一点点地收紧。


    “我要是说不喝呢?”女生垂着眼突然轻声道。


    贺清砚搭在腿上的手指骤然紧握,白皙手背上暴起一条条青色的脉络。


    在他还来不及做出回应前,女生就已经从位置上起身:“不用麻烦你,我自己来就行了。”


    说完就朝着工作室内那稍显突兀的食盒走去。


    留在原地的贺清砚还没有从突然的变故中缓过神来,拳头依旧紧握着,怔愣地看着女生揭开食盒,从里面取出保温桶,用配套的餐具给自己盛了一碗汤。


    青花的釉色贴近唇边,贺清砚喉结上下起伏了好几下。


    等到女生拿开碗,复又重新凑近,将那一小碗汤喝完后,他才彻底放下心来。


    宋悦葳只是喝了一小碗就没有再动,保温桶旋上盖子,小碗重新放进食盒,将一切复原之后,她才重新坐到了自己的工位前。


    贺清砚看着她又准备继续工作,终是没有忍住,问了出来:“这个汤还合你的口味吗?会不会觉得浓了又或是淡了,需不需要师傅再改进些什么?”


    这汤当然不是师傅做的,是他这段时间来的苦练成果。


    那次吃饭的时候,他见到宋悦葳似乎挺钟意那份鸽子汤的,于是特地找到了制作那份菜肴的师傅,向他请教了其中做法和诀窍。


    第一次下厨,即便手眼灵活,可做出来的东西到底不比老师傅的手艺。他不知道废了多少食材(小区的流浪猫都因此肥了一圈),才做成了今天这道还算满意的作品。


    宋悦葳没觉得有什么不对,随口敷衍:“挺好的。”


    很是客套的评价。其实看女生能够喝下一碗,这也说明,她至少不讨厌。但贺清砚的情绪却还是不可抑制地低落了几分:“你不讨厌就好,我明天继续给你带。”


    “不用了。”宋悦葳没什么情绪地回答。


    “为什么?”贺清砚脱口反问。


    今天的贺清砚尤为多话,不知道是不是祁向晨不在的缘故。


    难得的两人独处……


    宋悦葳刚给自己带上护目镜准备接下来的工作,听到贺清砚的反问,她也不急着去开喷枪了。


    她转过身,正视贺清砚,语气平静地询问:“你不累吗?”


    墨色的护目镜完全遮住了女生的眼睛,使得贺清砚根本看不清她眼里的情绪,可他想,那里面肯定什么都没有。


    比恨,比厌恶,还要更可怕的是漠然。


    贺清砚喃声反问,声音里透着迷茫:“什么叫累呢,又为什么会觉得累呢?”


    宋悦葳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又一次复述:“贺清砚,我不喜欢你了。”


    她在说这句话的时候,表现得比此前的每一次都要坦然。


    “之前我都尽量避免思考关于你的任何事情,觉得既然要断,就要断得彻底,哪怕是名字也要忘得干净。”


    “但就是最近,从你那次你帮我挡了下篮球之后,我花了些时间来重新复盘我们的关系。”


    贺清砚忽地觉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他只有紧闭上嘴巴,才能抑制住涌到喉咙处的酸涩。


    宋悦葳眼中露出追忆的神色:“单恋是一件很苦的事情,尤其是在知道自己喜欢的对象根本不可能喜欢自己后,那份苦就已经不再是苦,而成了煎熬。每天活在苦与煎熬之中的日子,我真的很难受,很难受,很难受。”


    她的声音压得很低,贺清砚也仿佛感同身受一般,仿佛存在一只无形的大手正在极力压榨他的心脏。


    他想要解释,现在你那个人已经喜欢上你了啊。


    女生的话锋却是一转,声调往上提了提:“可,真要说全都是苦与煎熬吗?好像也不全是。如果没有你,父亲的葬礼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下去。在我孤立无援,手足无措的时候我很感谢你,能够一直陪在我的身边。”


    “我不后悔喜欢过你。”宋悦葳如是说,“但,也都过去了。无论是你还是我,都不应该被前世困住。”


    “贺清砚,回到你原来的正轨上去吧。”


    贺清砚在听到宋悦葳说这番话之前一直以为,漠然与忽视才是最伤人的。


    可直到刚才,他才彻底明白,恨不是,漠然不是,只有释怀才是。


    眼前的这个人,正在用一种无比温和的口吻告诉自己,她不爱了,她也希望他不要爱了。挣脱原来桎梏,他可以拥有更好的未来。


    更好?什么叫更好?他很想抛弃风度,想对宋悦葳大吼大叫,你以为这就是为我好吗!你根本就不懂!


    可他忽地意识到,如这般的——自以为是的规劝,他也曾对宋悦葳说过。


    原来当时的宋悦葳,就是自己此时的感受吗?


    贺清砚闭上眼睛,心底的苦楚蔓延开,到舌尖,指尖,甚至于他连眼睛都觉得有些发苦。


    这简直就是跨越时空的报应。


    贺清砚露出一个凄然的笑。


    他从座位上起身。


    宋悦葳一直在默默地注视着他的动作。她认为自己已经说得足够明白了,依照贺清砚高傲的性子,哪怕他是真的喜欢自己,可一而再再而三的被打击,也总该放弃了吧。


    然而,隐在护目镜下的瞳孔微微放大,她看


    着男生朝她走了过来。


    她坐着,他站着,她需要仰着头才能看见他的表情。


    可渐渐地,男生屈下了膝盖,宋悦葳的视线从仰视变成平视再到俯视。


    她放在桌上的手指不住地轻微颤栗着。


    贺清砚,竟然双膝下跪,跪在了她的面前。


    手指倏地捏成拳头,止下了颤栗,宋悦葳的声音也没有之前的温和,冷了一分:“你现在是在做什么?”


    男生只是跪下,没有更一进步的举措,听到宋悦葳冷下声音的询问,才赶忙慌乱地解释:“我只是想向你道歉。”


    宋悦葳话语更冷:“我收到了,你可以起来了。”


    贺清砚赶忙起身,他能想到的,最直接有效的方法就是跪下认错。可宋悦葳似乎并不认同。


    他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额头甚至都有些轻微地发汗。


    “葳葳,我……”


    宋悦葳打断他:“你是不是觉得下跪显得你很有诚心?”


    贺清砚百口莫辩:“我……”


    宋悦葳看着他慌乱得手足无措的样子,心绪一时间变得极为复杂。她看现在的贺清砚竟然会觉得有几分从前自己的影子。


    她从那个牢笼里跳出来了。


    但,送她进那个牢笼的人,却主动钻了进去。


    宋悦葳有些无力地开口:“道歉不是这样的。”


    贺清砚屈下膝盖,维持着蹲下的姿势,仰头注视宋悦葳,语声里带着慌乱和离奇:“你教我好不好?我会学,会改,只要不被你讨厌,我做什么都可以。”


    他很着急,着急得整个身子都在轻微颤抖。


    “贺清砚……”宋悦葳无可奈何地叫了一声他的名字,“我不讨厌你。”


    贺清砚身上的颤抖停住了,与之消褪的还有他脸上的色彩,焦急慌乱不见,是一片死寂的白。


    “你也不喜欢我。”


    男生试探性地抬起手,放在了护目镜的镜架上,见到女生没有阻止他的打算,才轻柔地取下了墨色的眼镜。


    他久违地,又见到了那黑白分明的眼眸。眼前的一双眸子,复杂情绪还没有彻底曾散尽。


    让贺清砚明白,少女的心绪也并完全不起波澜。


    她至少有那么一点点的触动。


    贺清砚望进那双眼眸的深处:“你让我回到我的正轨,什么又是正轨,是朔方、是贺氏财团继承人、还是姚知灵”


    在听到那个熟悉名字的时候,漆黑的瞳孔闪了一下。


    “都不是。”贺清砚冲着女生摇摇头,他伸出手,想要碰触到对方,但手指才刚刚抬起,又给缩了回去。


    男生盯着宋悦葳,一字一顿:“宋悦葳,你才是我的正轨。”


    “上一辈子,我的人生错轨才会让我失去你。可这辈子我不想再失去你一次了。”


    “或许,你愿意抽点时间出来,听听我重生前的事情吗?”


    宋悦葳曾做出猜测,贺清砚是因为遭遇空难而重生,可却不知晓,他是因为什么原因登上那次的航班。


    沉默许久,她终是点点头:“好,你说。”


    贺清砚从不主动去回忆那场空难。


    死亡给他带去的创伤太重,以至于现在他看见飞机都会没由来地觉得压抑、窒息。


    可他还是想把这件事剖开给宋悦葳凯,以此来换取女生一点微末的同情心。


    他所能依靠的,也就只有这个了。


    他用宋悦葳的离别作为引入:“那晚之后的第二天,你从我的世界消失了。”


    听到那晚,相应的记忆在宋悦葳的脑海中飞速闪现,神色有一瞬的不自然。接着又听到“消失”,她愣了愣,没能明白贺清砚的意思。


    男生看出她的疑惑,解释:“字面意义上的消失。”


    “我回贺宅,发现与你有关的东西全部都不见了。那个时候我还并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直到,我不经意问起李叔,你的存在。”


    “你知道他当时什么反应吗?迷茫、无措、最后硬着头皮告诉我瞬,他并不记得有这么个人存在。我又打电给妈妈,她也同样不认识你。我打电话给你……却是陌生男人的声音。”


    宋悦葳心中有了一个猜测,贺清砚则肯定了她的猜测:“是祁向晨接的电话。”


    “你变成了祁向晨的妻子,还和他有了一个女儿。”


    本只是默默听着的宋悦葳瞬间瞪圆了眼睛:“什么!”


    她不意外自己会和祁向晨结婚,可是女儿,她那个时候多大?25岁!她怎么可能会那么快就生了孩子。


    贺清砚见到女生的表现,就知道自己的猜测没错,祁星蘅的出现就是一个意外。


    “她叫星蘅,星星的星,蘅芜的蘅。”男生眼中闪过回忆之色,表情也有一瞬变得柔软,“她的眼睛很像你。”


    宋悦葳瞬间反应过来:“你是见到了她的照片?还是你去找我了?”


    “既看到她的照片,也去找了你。”


    “她很可爱。”贺清砚回想起小女孩儿对自己做的事情,他的眼睛不忍不住弯了下,“也和你很像,都有些颜控。”


    宋悦葳:“……”


    她迅速转移话题:“你去做了什么?”


    闻言,贺清砚脸上的轻松笑意僵住,旋即如同冰雪般一点点消融。


    “我找到了你,可你却不认识我。直到重生之后再见到你,我才反应过来,你不是不认识我,只是对你而言,十年时间过去,我真的就只有个陌生人罢了。”


    宋悦葳并不意外自己的反应,追问:“然后呢?”


    男生嘴唇嗫嚅了一下,将原本想要倾诉的话重新咽了回去,原本就已经黯淡下的眼神又再度暗了几分:“我向你预订了一枝玉兰花。”


    那支在客厅的玉兰吗?


    “原本是计划好半个月之后去取的,可是在回程的时候,我却遇到了空难,再次醒过来,就是你重新见到我的两天前。”


    “我曾经彻彻底底地失去过你。”贺清砚伸出手,想要去碰女生的脸,后者看出了他的意图,轻轻避了过去。


    指尖顿住,无意识地蜷了蜷才缓缓放下。


    他望向女生,眼眸里盛满了诚恳:“葳葳,曾经的我对你亏欠太多,从始至终都没有在乎过你真正需要什么。”


    “我不奢求你现在就能原谅我。但可不可以,给我一个留在你身边的机会,让我看着你好吗?我想要看见你在更大的舞台上闪闪发光的样子。”


    “你愿意把我当什么都可以。你的作品有需要我的地方,我可以当你的助手。展览名额的争取,我可以帮你牵线……无论你让我做什么,我都没有问题。”


    “哪怕……你认定我是工具,认定我不能与祁向晨相提并论,我都可以接受。”


    “我只是,不想要再次失去你。”


    “葳葳。求你了。”


    第56章


    关于那个问题,宋悦葳没有说好还是不好。


    她沉默着,再度带上了护目镜,拧开喷枪,继续今天没有完成的工作。


    贺清砚默默地看了她一会儿,从地上直起身,因为蹲在地上的时间太长,起身时明显的踉跄了一下。


    “咔嚓”,玻璃碎裂的声音响得是那么突兀。


    贺清砚下意识朝女生看去,只能看见后者有条不紊的动作。


    等腿上的酸麻褪去,男生缓缓挪动脚步,到了一处椅子旁坐下,一眨不眨地注视着女生。


    看她行云流水的动作,看彩色玻璃从原料一点点拉扯为昙花花瓣的形状。


    她正在制作的作品,是由他提出建议建议。那么也能算是他们两个人共同的作品?


    想到这一点,贺清砚低至谷底的情绪渐渐回暖了些。


    从一开始的排斥到沉默,他到如今这般,也并非毫无进步。


    提前设好的闹钟响起,宋悦葳完成手上最后一片花瓣后就没有再继续下去,关掉喷枪,刚想要起身收拾下工作室,就发现工作室内整齐一新,根本用不着她动手。


    放在另一边的背包也被贺清砚递了


    过来。


    宋悦葳顿了下,伸手接过。


    贺清砚将门锁上,走近推着自行车的少女:“我载你回去吧。”


    “不。”


    贺清砚一愣,旋即心底涌出苦涩,是啊,他又不是祁向晨,是没可能拥有这样特权的。


    他低低地应了一声:“我知道了。”


    可出乎意料的是,宋悦葳也没有就这么骑着自行车离开,而是不急不缓地推着车,往家里走去。


    见到这一幕,贺清砚有些懵,旋即很快反应过来,上前从宋悦葳的手里接过了自行车,缓缓推着往前走。


    两人谁都没有说话。


    已是深夜,墨色的黑浸透了整片天空,路灯隔着老远才亮一盏,暖黄的光晕在路面铺出一个又一个圆圆的光斑。自行车轮胎碾过其边缘时,会带起几星细碎的尘埃,又很快融进旁边的阴影里。


    凉风掠过行人的衣角,吹得周遭的树叶沙沙响,自行车的支架偶尔会轻轻磕到地面,发出“嗒、嗒”的轻响,时不时地,隔着老远的距离,传来一声汽车的鸣笛声。


    夜是喧闹的。


    可人却是寂静的。


    走过一家音像店的时候,宋悦葳忽地驻足停下。


    贺清砚陪着她一起,听见音响里传来耳熟能详的歌声:


    十年之前,


    我不认识你你不属于我,


    ……


    十年之后,


    我们是朋友还可以问候,


    ……


    再也找不到拥抱的理由,


    情人最后难免沦为朋友。


    ……


    十年是首很苦情的歌,却也比不得他们的十年。


    宋悦葳听着歌曲唱到尾声,侧过脸看向贺清砚:“我们做朋友吧,贺清砚。”


    不要再谈爱了。


    爱和不爱对于她们两个人而言都是痛苦。


    “汪汪汪……”突兀响起的犬吠惊醒了走神的贺清砚,他这才惊觉自己的手掌处一阵刺痛。原来是刚刚捏住把手时过分用力,差点崩裂了虎口。


    他缓缓地泄了劲,晚风将他的低不可闻的回答送进宋悦葳的耳中:“好。”


    回家的路不远,可两人谁都没提打车或骑车,平时骑车只要二十分钟的路程,他们走了快有一个小时。


    宋悦葳提前给宋瑞澜说今天会晚些回来,让他不要担心。


    可是看着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心中的焦虑灼烤得男人坐立难安,最后还是忍不住出了门,准备在小区门口等人回来,电话捏在他手里,怕宋悦葳有正事要忙,踌躇着要不要给宋悦葳打电话。


    22:55分,宋瑞澜终于等到了人。


    见着推着自行车走回来的两个人,宋瑞澜第一反应就是:“自行车又出问题了?”


    贺清砚下意识地看向宋悦葳。


    女生朝父亲摇了摇头:“没,就是今天突发奇想,想要多走走路,锻炼下。”


    这是锻炼还是折腾?难道是贺清砚又做了什么吗?


    宋瑞澜想到这一层,没有立刻出声,准备等回到家里再问。


    待到7-3的防盗门嘭地一下在面前合上,贺清砚依旧没有动,在门口静立了许久,才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


    “朋友。”贺清砚跌坐在沙发上,喃声重复,不自觉地笑了出来。


    宋悦葳这一世认了自己妈妈作干妈,说他和宋悦葳两人是兄妹都没有任何问题。


    这也就意味着:他们可以是兄妹,是朋友,是同学,可却不能是恋人。


    而原本,他们是夫妻的啊。


    贺清砚摸着黑去到了卧室,从床头柜里拿出一个盒子。


    床头灯亮起,照亮了他手中的丝绒红盒。与他佩戴的那枚简约婚戒不同,红盒中的戒托中央嵌有一颗圆形钻石,其切面在光线下折射出细碎的光。


    这是属于宋悦葳的那枚婚戒。


    他将两枚婚戒并排放在掌心中。


    “你把婚戒拿走,是打算用它做什么?”


    “融了。”


    手指合拢,两枚戒指被他狠狠攥紧。


    或许,他现在真的可以将两枚戒指融掉,做成新的东西了。


    毕竟,它的主人已经彻彻底底地放弃了它。


    回到家中的第一时间,宋瑞澜便迫不及待地问道:“葳葳,贺清砚那个家伙是不是又做了什么惹你不高兴的事”


    宋悦葳换鞋的动作一滞,脑中记起男生屈膝跪下的一幕。


    她眼睫颤了颤,继续方才的动作:“没什么。我已经和他和解了。”


    “什么?你和他和解了?那向晨怎么办?”宋瑞澜不可置信地惊呼出声。


    “爸爸。”宋悦葳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


    宋瑞澜有些讪讪:“我这不是为你担心吗?贺清砚他曾经可是……”


    “我说的和解,只是说,和他做朋友而已。”


    宋瑞澜停下了自己的喋喋不休,眨着眼睛:“只是朋友啊?”


    宋悦葳将自己的背包放在沙发上,又一次肯定道:“只是朋友。”


    祁向晨第二天便从两人的相处之中看出了一丝蛛丝马迹。


    骑车的男生出声询问:“贺清砚昨天去工作室找你了?”


    后座的女生轻声回应:“嗯。”


    酸话紧接而至:“就知道他不会错过这么好的机会。”


    昨天市里的游乐园遇上五周年纪念日,门票打折。宋悦葳便主动提议让祁向晨放学之后,带着姜玉琼去游乐园玩。


    好不容易不用再为金钱和疾病发愁,不妨多去体验体验之前未曾享受过的人生。


    祁向晨邀请宋悦葳一起,却被女生拒绝了。


    宋悦葳目光悠远,视线并未聚焦在某一处:“你不用对他有那么大的敌意。”


    “什么?”他不一直以来都是这个态度吗?葳葳之前也一直都是放任不管,怎么今天突然提起这件事情了?


    难道是……他心中有了某个不好的猜测。


    女生接着说:“他答应我,说我们之后只做朋友。”


    祁向晨发出不可置信的一声“哈”?


    贺清砚能同意这件事?


    他很快明白,在他缺席的昨天,贺清砚一定是做了什么,才会让葳葳主动开口。


    “昨天是不是发生了什么很重要的事?”


    “只是我和他说开了而已。”


    宋悦葳会这么回答,就说明她不愿意把昨天的事情分享出来。


    祁向晨已经不止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了。


    以前他会问,可没有一次问出了答案。


    他现在学乖了,也不打算问了。


    至于贺清砚的同意,他可不会像葳葳一样,听信他的鬼话。


    现在是朋友,可朋友的关系就不能变质吗?


    只是在宋悦葳面前,他选择顺着女生的话去说。


    “他早就该有这个自知之明了。”祁向晨不满地哼哼出声,“还梦想是什么有情人终成眷属,真是有情人,那也只能是我和你。所以葳葳,有没有可能……”


    宋悦葳早就猜到他想说什么了:“等你毕业,成为市高考状元再说。”


    “等等,之前是不是没有市高考状元这个条件。”祁向晨敏锐发现了女生口中的漏洞。


    宋悦葳佯装困惑:“一直都有啊。”


    祁向晨暗自咬了下牙,可恶可恨又可憎的贺清砚,下次考试,不对,就是这次的CMO,他一定要狠狠压过贺清砚一头。


    天才罢了,谁还不是天才呢!


    李老师看着竞赛班的同学全部到齐,脸上露出一个和蔼的微笑:“今天呢,我们暂时先不做练习。我和你们谈谈这次CMO的事情,今年的举办城市定在了松原,距离鹿港还是很远的,因此坐飞机过去比较方便。不过你们不用担心,往返的飞机票都由校方承包。你们记得回家告诉你们家长,总共的时间大概在十二天左右。”


    “这么长吗?网上说时间不是只有一个星期左右吗?”祁向晨第一个站出来发问。


    “你去到别的城市不得和当地的优秀学生多交流一下吗?”李老师瞪了他一眼,“你可不要太自傲了,要知道能够参加CMO的学生可都是万里挑一的英才。”


    祁向晨皱了皱眉,十二天的时间,也就是说,他将有近半个月的时间见不到宋悦葳。


    他不是很能接受,目光逡巡,想看看其他人


    里面有没有提反对意见,结果只看见一张张喜笑颜开的脸。


    对于高中生而言,这可说得上是公费旅游的好机会了。


    但唯独只有一人——贺清砚。


    男生举起手,在李老师的示意下才缓缓开口:“李老师,很抱歉。我有严重的晕机症状,没办法和你们一同坐飞机过去。我可以提前请假,自费坐动车过去。”


    李老师露出意外之色,自己的学生中竟然还有晕机的。


    “这没什么好抱歉的。不能坐飞机的话就得浪费更多时间在赶路上了。不过贺同学你放心,坐动车也不用你自费,买票的时候我和财务多提一句就好了。只是,坐动车,不仅时间长,而且就你一个人的话,会不会不太安全?”


    贺清砚神色平静:“不会。我一个人也没问题。”


    “那……”李老师正准备拍板定下,就听到一道声音插了进来:“那我和贺同学一起吧,我还没有坐过动车,想体验一下。”


    李老师当即竖起眉毛:“你跟着掺和什么?你也晕机吗?”


    祁向晨不甚在意地笑了笑:“这不是两个人出行,安全一些吗?”


    末了,事情敲定,除贺清砚与祁向晨两人提前一天坐动车前往松原,其余人乘坐飞机。


    没了旁人,祁向晨瞥向一旁神色平静的贺清砚:“你晕机?”


    贺清砚回他一眼:“不可以吗?”


    “这就是你上次不和我们一起回朔方的原因吗?”祁向晨想到暑假那时的事情。


    贺清砚也不遮遮掩掩,点头:“是。”


    祁向晨却冲着他勾了勾嘴角:“我不信。”


    “信不信由你。”贺清砚不愿意与他过多纠缠。


    “就像我不相信,你是真心打算和葳葳做朋友一样。”


    贺清砚脚上的步伐依旧,并没有因为祁向晨的话乱了方寸:“我依旧是那句话,信不信由你。”


    祁向晨三两步追上了人,犹豫片刻后问道:“喂,贺清砚,你是什么时候认识葳葳的?”


    贺清砚止步,他重生到现在也才不过五个月,真要计较他们认识的时间:“十年零五个月。”


    祁向晨怔然,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数字:“这么久?”


    他才认识宋悦葳多久,一年零三个月罢了。


    只能算是贺清砚认识宋悦葳时间的十分之一。


    不,祁向晨很快否定了自己的想法,他不该这么想。


    “十年零五个月,这么长的时间,可你竟然还比不过我在葳葳心中的地位。”祁向晨轻笑着,字字如刀,“贺清砚,你是不是太没用了些。要我说,你也别想着和葳葳做朋友了,早点回家得了。”


    他还不忘插上最后一把刀:“贺清砚,你说呢?”


    宋悦葳是个心善的人,在祁向晨第一次与女生搭上话的时候就知道了这件事。


    她没办法狠下心,对贺清砚说重话,那他来说。


    贺清砚凝眸注视祁向晨:“你不觉得,你的行为有越俎代庖的嫌疑吗?”


    祁向晨毫不避讳地与他对视:“我只是在帮葳葳扫清一些碍眼的东西而已。”


    贺清砚的眼睛霎时沉了下来,他可以不在意宋悦葳对自己的评价,废物、垃圾、工具,她说什么都无所谓。可你祁向晨又凭什么?


    “你拿什么资格跟我说这句话?葳葳可从没承认过你的身份。”


    祁向晨摊了下手:“但她也从来没有否认过不是吗?整个学校都默认了我们的情侣关系。作为插入别人感情的第三者,你真的就没有一点羞耻心吗?”


    “别人的意见无所谓,我只认可葳葳一个人的想法。”贺清砚整了整袖口,“至于羞耻心?我为什么要羞耻。”


    祁向晨冷下脸:“你当小三还当出优越感了吗?”


    “祁向晨,我有必要外提醒你一句,不要贷款来骂我。你和葳葳还不算正式的情侣关系。”


    祁向晨很在意这件事情,可在贺清砚面前,他不想表现得过于在意。


    他露出一个略带怜悯的眼神:“真可悲啊,贺清砚。你就只能拿这件事情来麻痹自己了吗?”


    他本以为自己的故作怜悯会让贺清砚恼羞成怒,可贺清砚观察了祁向晨一会儿,得出结论:“你慌了。”


    祁向晨一愣。


    “我只是和葳葳成为了朋友,就让你坐不住了吗?”


    祁向晨做出求教的表情:“我哪里慌了?”


    “没慌,你为什么今天这么多话,还非要来挑衅我。”


    祁向晨不屑地嗤笑一声:“我只是见不惯某些人扯着朋友的大旗,做一些卑鄙无耻的事情而已。”


    贺清砚不为所动:“什么叫卑鄙无耻,正常交往就是卑鄙无耻了吗?那你的眼界还真的是狭隘。”


    祁向晨也并不将贺清砚的评价放在心上:“我也不需要多宽的眼界,至少比起某个人来说,我的品德至少是完备的。”


    “说到底,”贺清砚以此作为总结,“你害怕了,害怕我会把葳葳从你身边抢走。”


    “没有那个可能。”祁向晨加重咬字。


    “呵。”贺清砚轻轻笑了一下,便不再搭理祁向晨,朝前走去。


    “葳葳真的是倒了八辈子的霉才会遇上你这样道貌岸然的‘朋友’。”祁向晨在他的背后冷斥出声。


    贺清砚止步,转过身,对着祁向晨一本正经地道谢:“谢谢你的祝福。”


    八辈子,那他也才和宋悦葳纠缠两世,还有剩下的六世,时间再长些,生生世世最好。


    祁向晨被贺清砚的无耻震惊到了,怔愣片刻后,他猛地挥拳砸向身侧的墙面:“草!”


    第57章


    鹿港实验中学作为鹿港有名的重点高中,曾经出过不少优秀的学生,但即便将时间线往前又或者往后拉几十年,盘点优秀学生都没办法避开两个名字——祁向晨与贺清砚。


    前者是201x年的市高考理科状元,总分750分,他考了744分。


    后者是当年的市高考文科状元,高考分数738分。


    更遑论这两人,无论是参加CMO还是IMO都拿的是金奖。国家对于在其中取得优异成绩的人都是有特殊关照的,只要他们愿意都可以直接直接保送。


    但怪异的是,这两个人竟无一人答应,非要等最后高考成绩出来后再说。


    而今高考结束,成绩出炉,一直默默关注两人的众多高校老师尽是啧啧称叹,少年英才,才的还是全科。


    尽管两人不合在学校已经是人尽皆知的事情,可对于学校领导而言,学生哪有不合的,分明是优等生与优等生之间的良性竞争。


    在一番扭曲事实的美化言论下,祁向晨和贺清砚两人一跃成了鹿港实验中学的文理双子星,名声一时无两。


    祁向晨看着报纸上的新闻报道,手指因为压抑心中的愤怒而发颤:“谁要和他是双子星,简直晦气。”


    宋悦葳在一旁不搭腔。


    她比他们两个“屏蔽生”还先一步知道自己的成绩——626分。这个分数与状元放在一起,那是完全不够看的。可对于宋悦葳而言已经足够用了。


    男生将报纸扔到一边,眨巴着眼睛看向宋悦葳。


    他这一望,宋悦葳就知道他想说什么,也没有继续推搪:“我同意了。”


    同意什么,两人心知肚明,可祁向晨这次偏要作怪,装起了不明白:“同意?你要同意什么?”


    宋悦葳瞧了男生一会儿,唇角弯出好看的笑痕:“你确定要在我面前装糊涂吗?”


    不消她再多说什么,男生赶忙抓住她的手,讨饶道:“没没没,我哪里敢在你面前装糊涂啊。我就是想听听……”


    他的声音越说越小,视线也一点点低了下去:“你还从来没有说过喜欢我。”


    女生脸上的笑意一滞。再有过与贺清砚的那段经历在,她似乎无意识地开始恐惧对爱的表达。


    过去的这三年里,祁向晨曾无数次向她表白过,可她呢?除去那次中秋晚会,唱过一次表白的歌词外……


    男生


    一直在默默等待女生的答复,可好一会儿,依旧没能听到任何动静。


    悄悄地一点点地往上抬着眼睛,由上至下逐渐将女生的表情纳入眼中。


    女生似乎陷入了某种思索中,眼神虚焦,整张脸都透出分茫然。


    祁向晨往前凑了凑。


    房间里的冷气开得很足,突然贴近颊边的滚烫呼吸一下子就唤回了宋悦葳走丢的注意力。


    “葳葳……”


    “喜欢。”宋悦葳捧住男生凑过来的脸,“我喜欢你。”


    没什么不能说的。


    在高考到来之前,他就已经渡过了十八岁生日。又在所有人的瞩目下,取得了高考状元的身份。


    她此前给男生定下的目标,他全部都已经达成。


    那她也没有必要,再继续刁难人下去。


    祁向晨呼吸一滞,他缓慢地眨动眼睫,以此来消化这个让他无比震撼的消息。


    他还以为,还需要更多的考验,女生才会松口。就像,从最开始的只要他成年到成为高考状元,现在,竟然这么轻易地……


    男生不禁露出个犯着傻气的微笑。


    太傻了,以至于宋悦葳都有些嫌弃地松开了手。


    察觉到远离的温软触感,祁向晨脸上的傻气瞬间消失,揽着女生的腰往他跟前带了带:“就只有一句喜欢吗?”


    宋悦葳纠正:“是两句。”


    “两句也不够。”


    宋悦葳故意逗他:“那你想听多少句?”


    男生果然着急了:“一万句都不够!”


    宋悦葳被他逗笑了,枕在男生的肩头上笑得乐不可支。


    祁向晨被她笑得脸色发红,他也说不清是羞的还是恼的,但肯定是不能继续让宋悦葳笑下去了。


    他不能板着脸凶人,说:“不准笑了。”


    那他就只能……祁向晨瞥见女生葱白的指尖。因为有玻璃作品需要完成,宋悦葳并没有像班上其他女生那样,考试一结束就迫不及待地将美甲安排上。


    女生指甲蓄得不长,修剪得格外圆润,甲面泛着健康的嫩粉色。


    这是一双完美到挑不出毛病的手。


    他捧起女生的手,在女生还未反应之前,含进嘴里,轻轻地咬了一口。


    他的办法立竿见影,女生不笑了,可也慌了,赶忙从男生口中抽出了手指,避之不及地收到了身后。


    “我想起来我还有其他的事情要做。”她随便扯了个借口就想从沙发上离开。


    可,男生在她起身的瞬间,只需要轻轻往后一扯,女生就失去重心倒在了男生的怀里。


    宽大炽热的手掌撑着她的腰,夏日的衣料本就轻薄,宋悦葳能够无比清晰地感受到那份灼烫,像是落在身上的火星,让她不安地扭了下腰。


    祁向晨脸上的羞赧之色早已经褪去。


    他凝眸注视着怀中,眼神开始游移闪退的女生,缓缓地俯下身。


    距离拉近,两人的呼吸密不可分地纠缠在一起。炙烫而带着潮意的呼吸弥散开,热潮侵入眼中,让宋悦葳不自禁地闭上眼睛,只有长而卷翘的睫毛轻微地扑闪着。


    不知道什么时候,宋悦葳耳中那略显粗重的呼吸声消失了,热气也似乎一点点的散尽。


    可眼前厚重的阴翳,抵着腰侧的手掌又说明,祁向晨并未离开。


    他打算做什么?


    宋悦葳心中困惑,睫毛颤动的幅度加大,在她即将睁眼的前一个微秒,稍显干燥的唇覆压而下。


    最开始只是简单地含着她的下唇吮吸,仿佛想要从她这里吮吸到足够多的水份,好滋润他那干涸的唇瓣。


    觉得滋润够了,就开始用牙齿衔着唇肉又轻又缓地磨着,不会痛,反而生出些痒意来。


    宋悦葳因这痒意而生恼,她微微启唇,可齿关松懈的瞬间,等候已久的侵略者终于寻到了时机长驱直入。


    如果说此前他们的每一次亲吻都是浅尝辄止,点到即止。


    那么这一次,宋悦葳终于感受到了祁向晨从未在她面前表露出的戾气。男友身份的获得让他不再小心翼翼,激烈地吻着她,吞食她的嘴唇、舌头,她仿佛成了一道无比美味的食物,而他是等候已久的饕客。


    唇舌交缠中的逸出破碎字音,几乎没有在空气中传播的机会,就被他极迅速地、毫不客气地吞食搅碎。


    房间里只容得下绵密亲吻吮出的啧啧水声。


    宋悦葳被吻得脑子有些缺氧,本能地伸手去推人,可却被另一只有力的手掌圈住镇压。


    浑身上下的力气,也好似正通过亲吻被祁向晨一点点地汲取过去,她推拒的手越来越无力,握在她腰上的那只手却越发用力。


    最终,她整个人彻底成了无骨的棉花,软倒在祁向晨的怀里。


    空气重新灌进肺腑,宋悦葳寻回了一些力气,一双湿润的杏眼瞪着眼前做出过分行为的男生。


    她那有气无力的眼神,根本就不能叫瞪,潋滟的水光铺满眼底,反倒更像是含情脉脉地嗔怪。


    祁向晨眼神暗了暗,嗅到了一丝不寻常气息的宋悦葳在他俯身下来的瞬间别开了脸。


    本应落在唇上的吻,吻在了侧脸上。


    男生也将就,顺着侧脸一路往下,贴住女生嫩白的耳垂,含住了重重地吮,呼吸热切地灌进她的耳蜗中:“葳葳,我好喜欢你。我爱你,我们一辈子都不分开好不好。”


    宋悦葳起初受不住地抬手就想推人,可听到男生口中的“分开”,刚刚抬起寸许的手又落了下去。


    好在男生的这句话只是一时感慨,并不真的需要得到宋悦葳的肯定。


    吮弄完耳垂后男生尤不过瘾,蹭着她的脖颈又舔又亲。最后还是蓄了些力气回来的宋悦葳忍无可忍地推开了男生。


    贺清砚按响门铃的时候,宋悦葳才刚起身挪去卫生间不久。


    他的手里提着一个精致的礼盒,站在7-3的房门前。


    祁向晨正守在卫生间的门口看人洗漱,听到有人按门铃,宋悦葳取下面巾,眼神示意他去开门。


    男生极不情愿地挪动步子,这个时候能来找人的除了贺清砚不做他想。


    他不想在这样的好日子里见到贺清砚。


    不过刚挪动两步,转念想到了就是这个人,在之前一直挤兑他名不正言不顺,那现在,他名正言顺了,贺清砚还能说什么。况且今天,呵。


    祁向晨脸上挂着笑,脚下的步伐霎时轻快了不少。


    干脆利落地拧开门,如他所料,门口站着的正是贺清砚。


    祁向晨的目光瞥过那个包装精美的礼盒,勾起嘴角:“你要是找宋叔叔的话,他可不在家。”


    “我是来……”贺清砚说到一半的话停住了。


    “你是来做什么的?”祁向晨装作疑惑地追问,唇角上扬的弧度越发明显的。


    他就是故意的,故意在说话时扬起唇角,好让人将注意力落在上面。而他相信,凭借贺清砚的细节捕捉能力,一定可以发现关键。


    世界上了解你的是你的敌人,“情敌”也不例外。


    贺清砚声音沉下:“让开。”


    祁向晨挡在大门中央,寸步不让:“你有什么资格叫我让开,仅仅只是因为你是葳葳的朋友?”


    “一个朋友而已,凭什么命令我这个男朋友让开呢?”


    他刻意加重了男朋友的咬字。


    贺清砚紧紧地盯着祁向晨,眼中情绪翻腾,好似正在积聚着一场风暴。


    照理来说,贺清砚已经能够平常心地面对


    宋悦葳和祁向晨的亲吻。毕竟,重生遇到宋悦葳的第一天,就见到了女生主动亲吻祁向晨。


    可是在看见祁向晨稍有些红肿的嘴唇之后,他心中翻腾着的怒火几乎灼痛了他的五脏六腑。


    他完全可以脑补出,在他到来之前,他的妻子是怎么和祁向晨在房间内旁若无人的缠绵。


    可他想象不出要多重的力道,才会出现这样的痕迹。


    更或许,除了亲吻,他们还做了其他的,更过分的……


    贺清砚胸口闷得发慌,语气也不复冷静,冲声道:“要问问葳葳吗?问一下她愿不愿意让我进去。”


    祁向晨瞧着他气急败坏的模样,心情越见好了,主动往一侧避开了身位:“当然不用,我比你了解我的女朋友。客人带着礼物上门,哪怕是不速之客,也是要给人倒杯水的。贺同学,请进吧。”


    说完这一句话,他就先一步转身进了屋,只给贺清砚留下一个得胜者的背影。


    贺清砚捏紧手中的礼盒绳子,在门边立了好一会儿才脱鞋进了屋。


    即便在门边已经先一步做好了心理建设,可是当瞧见屋内坐着地,仰头朝他看来的宋悦葳后,贺清砚脚下步伐狠狠一顿,整个人僵立在了原地。


    少女平素淡粉的唇色彻底被靡丽的红艳所取代。


    他怔怔地盯着那处,半晌挪不开视线。


    他看着那红艳的唇瓣开合,声音穿到贺清砚的耳中。或许是他的错觉,他觉得女生说话的速度都要比平时更慢一些:“你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贺清砚怔然立了好一会儿,才苍白地吐出回答:“妈妈从朔方寄了些糕点过来,我想着拿过来给你和宋叔叔尝尝。”


    宋悦葳早就注意到了贺清砚手中提着的礼盒。


    “替我谢谢干妈。”


    不需要她动作,祁向晨就很有主人翁意识地起身,他走到贺清砚面前,抬手就准备去拿对方手里的东西。


    祁向晨抓住绳子,扯了扯,却没能从贺清砚的手里扯动。


    他挑了挑眉,朝人无声地做出口型:“松开。”


    如果祁向晨选择说话,那么贺清砚还能将注意力转移到声音上,可偏生他只做了口型,加之他正面对着人,贺清砚的全部注意力都落在了他的嘴唇上。


    他完全无法控制,大片大片的臆想画面在脑海中的呼啸。贺清砚好似触电一般,迅速松开手指。


    他竭力稳住混乱的呼吸,再见房间内的布置也觉得刺眼,他现在根本没办法在房间内待下去。


    指甲掐入掌心,疼痛让他迅速地定下神。


    贺清砚看向宋悦葳,尽量只关注对方的眼睛:“糕点你先尝尝,看有没有特别喜欢那种口味的。要是有,我下次让妈妈多给你寄些哪个口味的过来。”


    “等会儿我还有个视频会议,就先回去了。”


    说完,他就迫不及待地转身。


    瞧着贺清砚的背影,宋悦葳一时间只能想到落荒而逃。


    而导致他狼狈离开的原因……宋悦葳不禁又剜了眉梢挂着喜色的祁向晨一眼。


    后者将礼盒随便地放在餐桌上,并不将女友那毫无威慑力的威胁放在眼里。


    情敌惨败而归,让他不禁有些志得意满起来。


    他凑到人身边,用充满希冀的眼神注视女生:“葳葳,我能再亲亲你吗?”


    宋悦葳眼皮一颤,屈指重重地敲了下男生的额头:“不行!”


    第58章


    祁向晨在私底下无数次计划过他和宋悦葳的大学生活会怎么样度过。


    作为女生的家庭教师,他很清楚女生的上限在哪里。两人想要上同一所大学的,几乎是没有可能的。宋悦葳也不会愿意他刻意将就。


    某次聊天的时候,他终于按捺不住,问了出来,葳葳有想好高考志愿报哪所大学吗?


    心底隐隐存在某种期望,两人未来哪怕不在同一所大学,也最好能在同一个城市。


    女生在短暂的沉默后,报出了一所大学的名字,正好与祁向晨的志愿在同一座城市。


    那一天的祁向晨一直很高兴,班上其他同学和他搭话时,也有幸被分了次笑脸。


    祁向晨没想过宋悦葳会骗他。


    从没想过。


    早在他们填报志愿之前,学校就有过交代,录取通知书的收件地址必须写学校,好方便他们做统计。


    收到通知电话后,宋悦葳看了眼时间,也不耽搁当即就选择出门。祁向晨彼时正在她的家中消磨时间,见到女生打算出门,也选择了陪同。


    结果刚一出门,就与对门的另一个人撞了个正着。


    祁向晨眼皮跳了跳:“为什么你总是阴魂不散?”


    贺清砚没有理睬他,同宋悦葳搭话:“你现在出门是打算去学校吗?”


    “对,你呢?”女生礼貌地客套着。


    “一起吧。”


    祁向晨没由来地生出警惕:“你也要去学校?”


    贺清砚这才懒懒地看了人一眼:“我不能也去学校拿通知书吗?”


    祁向晨急不可耐地追问“是今天到的?还是你故意等到现在?”


    贺清砚失去耐心:“无可奉告。”


    祁向晨扯住正打算往前走的少女,凑近人的耳边说悄悄话,但实际音量一点也不小:“葳葳你应该没有把你的志愿透露给其他人吧?”


    祁向晨有理由怀疑,凭借贺清砚的无耻程度,他能够从朔方追到鹿港,那么自然也能够动用一切手段知晓女生的志愿,并狡猾地和人选在同一所。


    宋悦葳可以肯定自己从没有将真正的志愿告诉任何人。


    但,这并不代表,贺清砚他就不知道。


    宋悦葳的眼瞳闪了一下,会有那么巧合的事情吗?


    看见祁向晨眼巴巴的目光,女生轻轻摇头:“没有。”


    “陆子菁他们也没说吗?”祁向晨又追加了一层保险。


    “对。”


    见得女生如此肯定,祁向晨心头微松。可偏转视线,见到了一旁仍旧一副云淡风轻模样的贺清砚,一种不好的预感愈演愈烈。


    等出了电梯,他就拽着宋悦葳大步离开:“我看见贺清砚就烦,所以别管他了,我们打车先去学校吧。”


    一个是男朋友,一个是朋友,宋悦葳根本不需要迟疑。


    被人拽着离开前,出于礼貌,她朝贺清砚微微点了点头。


    后者也没有紧赶着跟上去,步伐越见地慢了,直至立在原地,好似一座雕像般,长长地凝望两人逐渐消失的背影。


    这两年来,贺清砚已经记不得这是他第多少次经历。


    记性那么好的他,真的记不得吗?


    他只是不肯承认罢了。


    就像他已经习惯催眠自己,看了这么多次,也该习惯了,没必要难受的。可每一次看见,心脏依旧忠实地泛起阵阵钝痛来提醒,他从来没有习惯。


    爱的人不喜欢自己,且别有所爱。


    这本来就不是能够适应的事情。


    他也成了那个被抛下的人。


    ——


    无论是校外的门卫,还是留守值班的老师,在面对今年的高考理科状元时,无一不是挂着热络的笑容。


    “祁同学好,宋同学好。宋同学是来拿录取通知书的吧,都在这里了,我记得我之前看见的,在哪里呢?”老师说着就准备亲自动手,换作其他学生,是绝对享受不到这份殊荣的。


    今天宋悦葳也算沾着理科状元的光了。


    祁向晨婉拒了老师的帮忙:“就不用麻烦您了,我们自己找就行。”


    老师也乐得清闲,重新坐回了自己的位置:“那你们先找,找不到的话再问我。”


    男生朝她笑了笑,缓步走到了快件堆前。


    慢他一步的女生,眼睛凝着他的背影,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不同于普通快递,录取通知书上的外包装将学校的名字写得清清楚楚。祁向晨第一反应就是根据宋悦葳曾告诉给他的那所学校去找,可快速过了一遍之后,竟然没有。


    他不信邪地又找了一遍,终于确信,是真的没有。


    他脑子一时没转过弯,怎么会没有?


    少女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他的身边,从一堆快件里面抽出了一份苍梧大学的录取通知书。


    她看清了收件人的名字,一时间愣在原地。


    那上面赫然写着贺清砚的名字。


    祁向晨的大脑终于转过来了,原来是他找错了。目光复杂地注视着少女的脸,旋即缓缓放低视线,看清了


    那上面的苍梧大学及其校徽。


    也就是说,报考华京的大学只是她骗他的,她真正想要报考的大学一直都是苍梧大学。


    她骗了他。


    而且,祁向晨垂着头,将旁边与之紧贴着的另一份苍梧大学录取通知书抽了出来,收件人:宋悦葳。


    他忽地抬起头来,如果这份才是葳葳的,那她手里拿着的……


    “贺同学!”老师惊喜的声音将祁向晨的注意力拉了过去,慢他们一步的贺清砚此时也进到了办公室里。


    贺清砚与老师客套完,转过脸就见着祁向晨正沉着脸盯着自己。他视线下移,瞧见了男生手里的录取通知书,下意识地以为,他拿着的就是自己的那份。


    他迈步走向祁向晨,不客气地伸出手:“既然我人已经到了,你可以把我的通知书给我了。”


    “你为什么知道?”祁向晨心中怒火翻涌,可手上仍旧收着力。


    贺清砚听懂了他的问题,如果不是宋悦葳就站在他们旁边,他会回答得更具攻击性些,但此刻,他只是淡淡回了一句:“无可奉告。”


    说着就准备直接去拿祁向晨手里的东西,然而另一只手却从旁边伸出,手里的文件压在了贺清砚的手背上:“你的通知书。”


    后者一愣,才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


    祁向晨再也按捺不住心底的焦躁,拨开眼前碍手碍脚的贺清砚,不发一言地扯住女生的手腕,大步流星地离开。


    留意到女生脚底下些微的踉跄,贺清砚眯了下眼睛。


    回过神,才发现一旁办公的老师也不办公了,正一脸八卦地看向自己所在的方向。


    等对上他的视线后,又迅速别开脸,装作认真工作的模样。


    拿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贺清砚同人打过招呼后,就拿着通知书离开了办公室。


    出了办公室,他扫视了一下左右的走廊,却是没见到半个人影。


    男生的手指扶过快件上苍梧大学这四个大字,难得地生出了几分愉悦。


    他妈妈当初不想和父亲呆在同一所大学,用她的话说就是,一直呆在一起一点新鲜感都没有,于是从一堆大学里面抓阄抓出了苍梧大学。


    到了开学的时间,就抛下独自留在朔方的父亲,提着轻便的行李出发了。


    也正是在苍梧大学里,她结识了程葳蕤。


    贺清砚了解这段经历,因而他猜测:重生后,宋悦葳最有可能报考的大学就是苍梧大学。


    只说可能,不说一定,是因为她还有可能为了祁向晨更改志愿。


    贺清砚只能赌,赌祁向晨在宋悦葳心里的份量还没有重到可以动摇她根本的意愿的程度。


    从结果来看,他赌赢了。


    贺清砚不可抑制地勾起唇角,已经开始期待起了,没有祁向晨的大学生活。


    他是高兴的,可祁向晨已经快要呕出血来。


    走路的步伐越来越快,宋悦葳从最开始的快步,到费劲地小跑着才能跟上,她没有叫祁向晨慢些,也没有那个资格叫。


    两人已经离开了方才那层楼,到了一处没人的过道。祁向晨猛地止步,女生却还在惯性下继续往前,然而她刚走出不到两步的距离,就被男生拽着手,扯进了他的怀里。


    他的力气很大,导致两人的身躯结结实实地撞在了一起。


    两人的体格本就相差巨大,这结实的一撞让宋悦葳不自主地从口中挤出一声闷哼。


    祁向晨心头一紧,下意识就想检查女生的情况,看看有没有受伤。可转念想到女生对他的欺骗,他又强行按捺下心中的关切,捧着女生的下颌,逼迫她抬头直视自己。


    “为什么要拿假志愿骗我?”


    男生的眼尾泛起了些微的红,本是漆黑的瞳孔,宋悦葳却像是看到了跃动的红色,代表了愤怒的红色。


    两人上次隔着这么近的距离,还是确定关系的那天。


    只是这次不比那次,没了空调制冷,夏日蒸腾的暑气裹挟着喧闹的蝉鸣,气势汹汹地朝他们扑来。


    咫尺间的,男生呼出的滚烫呼吸,烧灼在皮肤上。


    明明是这般的热,宋悦葳却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冷意。


    眼眸深凝向自己的男友,她问:“你会因为我更改志愿吗?”


    祁向晨汹汹燃烧起的怒火,好似被一盆凉水兜头浇下。


    他问自己,他会吗?


    答案是,他会。


    最最最理想的情况,便是他们两个人可以在一所学校。如果不行,那也得在一座城市,隔着天南和海北?从来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


    所以在听到宋悦葳的志愿居然和自己是一座城市,他很高兴。这样谁都不用委屈自己。


    他喜好数学,能进入华大的数学系就读,确实是他一直以来的梦想。


    可梦想也是要分等级的。


    而宋悦葳,她是他的终极梦想。


    他的任何一切都可以为了宋悦葳而让步。


    为了离她更近一些,做一些让步,祁向晨是完全可以接受的。


    也只不过是退而求其次地选择一所不那么突出的学校罢了。


    她撒谎的原因,是不想看他将就。


    “可这不是你骗我的理由。”想通了这些的祁向晨声音低了下去,不再像之前那般的气势汹汹,“况且……”贺清砚呢?贺清砚又凭什么能够知晓你的志愿。


    你说你没告诉他,可他在全国几百所大学里面,独独挑中了你的志愿。


    他了解你,比我更甚。


    祁向晨很愤怒,可他的愤怒并不针对宋悦葳对他的欺骗,而是,贺清砚竟然在这点上压了他一头。


    他恼恨自己对宋悦葳的了解比不过他一直瞧不起的贺清砚。


    他傻傻被蒙在鼓里,可却有这么个人,早就胜券在握。


    宋悦葳不愿意见他露出这副低落的模样,抬手握住了祁向晨的手:“我为我之前的隐瞒向你道歉。当时明明……”


    她话还没有说完就被男生捂住了嘴。


    “不要你道歉。”祁向晨望着他,“你做什么都不需要向我道歉。”


    他撤开手,但又没完全撤走,留下一只拇指,用指腹轻轻地摩挲着女生的唇角:“就在刚刚,我记起了一件事情。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宋悦葳不觉一怔,什么事情能比这件事更重要?


    “我在高二的时候曾经问过贺清砚一个问题,他告诉我说,那时的你们就已经认识了十年零五个月。可他明明是朔方人,你又一直住在禾阳。那这十年零五个月到底是怎么来的。”


    “葳葳,你和他到底是什么关系?”他望定女生,缓缓吐字,“我现在总该有资格了。”


    宋悦葳都快要彻底淡忘了这件事。


    当时十年零五个月,而今的十二年。她垂下眼眸,喃声回答:“这是件很复杂的事情。换个地方吧,这里不太合适。”


    “那间茶室,XX包间。”祁向晨报出的包间名,正是宋悦葳与贺清砚重生后第一次见面定下的那一间。


    宋悦葳默了一下,同意:“好。”


    第59章


    宋悦葳和贺清砚的故事本就单调,加之她已经不是第一次说,熟练的,简洁的,就像是在汇报今日的天气一样。


    在讲述的时候,她难免又再一次地进入到当时的情景中。


    发现有很多事情她竟有些记不清了。


    是时间疗愈课原有的疼痛,还是她彻底想开而变得不在意,宋悦葳也不想去追究了。


    讲完故事后的女生轻轻啜了一口茶,上次进门时完全没有品茶的心情,只觉得清苦到无法忍受,如今换了一种心境,竟意外地觉得,味道不错。


    之后可以打包一份茶叶给宋瑞澜带回去。


    祁向晨在她开始讲述的时候就没再发出任何动静,听得


    极为认真。


    故事荒诞,可女生表情严肃,昭示着她所说的一切都是真实非虚。


    他终于知晓了,为什么贺清砚非要说他和宋悦葳是夫妻。


    不是他想当然的娃娃亲,是拍过结婚照,去民政局正儿八经登记过结婚的真夫妻。


    也想清楚了,为什么宋悦葳总是尤为在意他的年纪。


    二十五岁重生回来的人,看十五六岁的他,自然怎么看都像是小孩子,无论是宋悦葳还是贺清砚。


    既然都当他年纪小,那么他意气用事些也应该是正常的吧?


    祁向晨长长地呼出一口气,从座位上起身。


    宋悦葳一直在等他说些什么,或是对重生的不可置信,或是进一步追问两人的婚姻关系……可他什么也没说,只沉默地起身。


    “向晨?”她摸不透他的想法,试探性地叫了一声,“你就没什么想问我的吗?”


    祁向晨朝她伸出手,宋悦葳不明所以地将自己的手放了上去。


    男生拾起女生纤白的手指,一直没怎么下过厨的女生竟然会为了贺清砚洗手作羹汤。


    他只是想想都觉得贺清砚该死,怜惜地在上面落下一个又一个的吻:“该知道的我都已经知道了,没什么好问的,我们回家吧。”


    他表现得实在是太淡定了。


    淡定到宋悦葳都觉得有些反常。


    女生由他牵着,一步步离开了茶室。


    即将进门的前一瞬,祁向晨摸了下口袋,诧异道:“咦,我的手机怎么不见了?”


    宋悦葳猜测:“会不会是落到包间里了?”


    “我猜也是。”祁向晨点头,看着敞开的房间门,弯着眼睛对宋悦葳说,“你先进去吧,我回去茶室看看。”


    宋悦葳不疑有他,进了门,想到茶室离这里不是很远,也就没有合上门,留了一道缝隙。


    目送女生进门,祁向晨脸上的笑意完全收敛,只余下全然的冷漠。


    他从口袋里掏出“不知所踪”的手机,给贺清砚发去一道信息:【你在家里?】


    对方并没让他等太久:【你找我有事?】


    【我在门口,开门。】


    贺清砚注视着祁向晨命令味十足的口吻,不悦地蹙眉。


    但转念又想,这个人找他肯定和志愿的事情有关。


    而在这上面,他才是赢家,赢家总该要包容些。


    贺清砚没有任何戒备地打开了门,而在他开门看见人的瞬间,一记拳头朝他狠狠地挥砸而来。


    这骤然的一拳,祁向晨几乎用出了所有力气。饶是贺清砚反应足够快,也仍旧没有避开。


    有那么一秒,他的整个视野都在摇晃,光线混杂着眼前人的模样交杂成一片混沌。紧接着他才感受到左侧脸颊传来的剧烈疼痛。


    贺清砚踉跄着往后退了几步,撞到了身后的墙壁,发出一声闷响。


    他缓了缓神,视线重新聚焦,声音透冷刺骨:“祁向晨你突然发什么疯?”


    祁向晨依旧不语,迈步向前,一手准备扯人衣领,另一只手抬起,就准备再度挥拳。


    贺清砚看出了他的意图,放弃了和他讲道理的打算。


    两人身后的防盗门却发出了刺耳的“吱呀”声。


    祁向晨的动作一顿,僵硬着转身看向拉开门的宋悦葳。


    女生的目光落在他紧握的拳头上,指节突出,青筋暴起,显然怒到极致。


    “你不是说回去拿手机吗?”宋悦葳从门内走了出来,轻声询问。


    “我……”祁向晨想要辩解,却在苍白地吐出一个字后,再也说不出话来。


    宋悦葳握住他的手,轻轻地掰开他捏紧的拳头,声音温和:“不要意气用事。”


    她哪里猜不出祁向晨这么做的原因。


    “你是不是还是嫌弃我年纪小。”祁向晨踌躇半晌后开口,声音里蕴着十成十的委屈。


    他宁愿宋悦葳表现得更激进些,责备他骗了她,又或是勒令他不要冲动,也不愿意听见宋悦葳用这般清淡的口吻告诫他,不要意气用事。


    “我没有嫌弃你年纪小。”宋悦葳耐心地解释,“真嫌弃了,你也进不了我家的门。”


    祁向晨有被这句话安抚到。


    他们俩旁若无人地说着话,像是全然忘了这处空间里还有第三个人的存在。


    贺清砚一个人站在原地,白皙的侧脸已然一片红肿,一阵阵地疼痛侵袭而来。


    室内开着空调,他记得他应该没有调得太低才对。为什么,他觉得会觉得如此的冷。


    他挪开视线不再关注两人,看向了空调上的显示数字。


    竟然只是26℃,他还以为会是16℃呢。


    三言两语将祁向晨给哄回了家,宋悦葳这才转身看向贺清砚。后者察觉到了她的注视,视线终于从空调显示面板上移开,朝她望了过来。


    随着他转头的动作,宋悦葳才得以清晰地看见他具体的受伤情况,白与红的对比出现在那张精致非凡的脸上,显得十分突兀。


    即便是那年暑假被丢去学武术,他都没有这么狼狈过。


    宋悦葳收回飘散的思绪:“家里有冰袋吗?”


    “有。”刚刚没注意,这时才意识到舌头被牙齿剐蹭出一道缝隙,说话的时候牵动伤口,又是一阵撕裂的痛。


    “你别说话了。”宋悦葳听出他声音里的不对劲,“是放在冰箱里的吧,我去拿。”


    贺清砚领着人进了屋。


    两年时间过去,宋悦葳还是第一次进到贺清砚租住的房间里。


    客厅与餐厅的装修布置精简到极致,冰箱安置在厨房里,宋悦葳进了厨房发现里面竟然整齐堆放了不少厨具和调料。


    刻度高低不一,显然是有在经常使用。


    贺清砚,做饭?


    她的脑子里立刻跳出了这么个堪称诡异的想法。


    不过被她很快压下,当务之急还是先把伤势处理一下。


    她打开冰箱的门,贺清砚见到她人站在冰箱前,抬手想要制止,却已经来不及了。


    冷冻室里储放了不少的食物,分门别类地塞进保鲜盒里,排列得整齐有序,一眼就能看清楚里面的东西,好方便人取用。


    宋悦葳几乎是打开柜门的第一眼就看见了,贺清砚前不久送来的蛋糕,不复递给她时候的精致包装。


    女生转过身看向身后的贺清砚。


    男生抿着唇,在对上她的视线后,瞳孔颤了颤,接着朝一侧别开脸,避开了她的注视。


    能够出现在保鲜盒里,还是这么多份,就证明东西并非是从朔方走冷链物流,而是贺清砚亲手做的。留下的这些都是品相不过关的残次品。


    “只有这个,还是全部?”宋悦葳将冰袋取出,合上了冰箱门。


    贺清砚依旧没出声。


    宋悦葳开始在心底默数,两年来,贺清砚以柳溶月的名义送过多少次东西,只她印象深刻的就有十多次,那不深刻的呢?


    每次送东西的时候,贺清砚都会变得尤为多话,曾经最多话的一次……


    “那次的汤也是你自己熬的?”宋悦葳恍然,难怪,他会那么在意是不是合她口味。


    “我不是有意要欺骗你。”忍着痛,贺清砚走近她的身边,抓住她的手腕,试图通过这样的方式来试探女生的好恶。


    他只是害怕,害怕宋悦葳会因为东西出自他的手,而不愿意接受。


    庆幸的是,女生没有挣开他的触碰。只是一双眼眸深深地望着他,最后她也不提这件事了:“你先去沙发上坐下,我去找条毛巾。”


    “毛巾在卫生间里。”贺清砚给她指明了地方。


    他怕宋悦葳再多开几扇门,就会发现更多的东西。


    未曾遗弃的婚戒。


    卖出又被他买回的作品。


    宋悦葳应声:“好。”


    裹上毛巾的冰袋按在他的脸上,女生眼眸专注,动作轻松。贺清砚见她如此,没由来生出了种感觉,她或许还存有一分对他的旧情。


    女生开口后,感觉成了错觉。


    她说:“向晨他今天的行为是有些冲动了,我替他向你道歉。希望你不要在这件事情上和他计较。”


    贺清砚听明白了,宋悦葳留下的理由,并非是出于对他伤势的关心,而只是为了替祁向晨说句好话。


    他忽地很想笑,可一时间又不知道自己到底该因何而发笑。


    是笑他自己没有自知之明。


    还是笑自己在宋悦葳心中成了这么个形象。


    他忍了忍,终是没忍住,问:“我在你眼中就是这样的人吗?”


    宋悦葳也意识到自己的失言,顿了顿:“无论我怎么看你,他在这件事情上都太冲动了。我觉得有必要向你道歉。”


    贺清砚目注着宋悦葳。祁向晨不会无缘无故地跑到他面前发疯,有且只有一种解释,在他们消失的这段时间里,宋悦葳已经将他们过去的事情告诉了他。


    代入一下祁向晨,要是自己喜欢的人曾经被人如此磋磨,他的行为只会更加过激。


    只是他很不巧的,是故事里的恶角,那个磋磨宋悦葳的人。


    贺清砚的底气也不再那么足了:“我不会和他计较这件事情。你也没有必要向我道歉。”


    他再度开口时,突兀地换了个话题:“大学开学,要一起去报道吗?”


    宋悦葳斟酌着怎么拒绝,就听到贺清砚临时补充了后半句话:“我们是朋友,不是吗?”


    她自己说的,他们做朋友。


    “如果到那时候,没有意外的话。”宋悦葳只好磨棱两可的回答。


    “不会有意外的。”贺清砚没将这句话说出口,只在心底保证。


    该说的话都说了,应有的道歉姿态也足够了。宋悦葳也觉得没必要继续留在这里:“如果后续觉得还有什么不舒服的,给我说一声,到时候我们一起去医院。”


    贺清砚明白自己留不住人,眼神暗了下:“好。”


    宋悦葳起身:“我就先回去了,你好好休息。”


    宋悦葳试探性地推了推,防盗门立刻咧开一条缝,她刚一推开门,就觉得一道残影闪过,她就被人抱了个满怀,抵在了门板上,发出响亮的关门声。


    男生蹭着她的颈窝,埋怨似地开口:“你去了好久。”


    宋悦葳揉了揉男生的头发,没好气:“你以为我是去做什么?还不是替你善后。”


    “他就该打。”祁向晨说得咬牙切齿,“我就没有见过像贺清砚那么无耻的人。要离婚的是他,求复合的也是他。你当时在见面的时候,就应该直接甩他几巴掌,好声好气是留给人的,他根本就不配当人。”


    宋悦葳见他表现得如此愤怒,没有来地有些想笑。


    她推了推男生的头:“行了,下次不要这么冲动了。”


    男生不依,搂着她腰的手更加用力了:“暑假结束你还要和他在一个学校。还没有我!”


    宋悦葳有些头疼:“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祁向晨昂起头:“有办法。”


    宋悦葳一愣:“什么办法?”


    “我们去旅游吧。”他似想到了什么又赶忙补充,“只有我们两个人。”


    这算什么办法?


    可一想到这番结果完全是自己一手促成,宋悦葳不多思考,同意了下来。


    从没哪次,宋悦葳答应得如此爽快。祁向晨一愣后,不免得寸进尺:“那能不能亲亲我?”


    宋悦葳白了他一眼。


    就在男生以为,这次也不会成功后。


    女生搂着他的脖子吻了上来。


    祁向晨瞪大眼睛,没想过,就连这般过分的要求,宋悦葳也同意得如此爽快。


    那是不是?他眼睛眨巴着,一边享受着宋悦葳难得的主动,一边在心底开始盘算他的下一步计划。


    两人的旅游计划决定得仓促,出发得也格外迅速。


    告知宋瑞澜他们的出行计划后,就在男人控诉的眼神中,天不亮地就出发了。


    贺清砚从人脉那里得知,宋悦葳的作品有幸参加规模盛大的国外展览后,就迫不及待地想要将这个好消息告诉宋悦葳。


    他激动地奔向门口,却在反光镜面中不小心看见了自己此刻的模样。脸上的淤青已经淡去不少,但如果仔细看还是能够明显地看出痕迹。


    他很清楚宋悦葳的颜控本性,故而在养伤这段时间都避免出现在她的面前。


    伤势还没有好利索,贺清砚思前想后,还是取了个口罩带上。


    理了理发丝,确保自己没有那里有不妥之处后,他才按响了隔壁的门铃。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屋内仍旧没有任何动静。贺清砚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房间里没人。


    今天不是什么特别的日子,她去哪里了?


    难道是又有了订单,去了工作室?


    生出这个想法后,他立刻出发,却依旧在工作室扑了个空。


    宋悦葳从不会主动告知她会去哪里,又会去做什么。


    贺清砚点进微信置顶的消息,往上翻了翻,泛善可陈的对花,甚至不比重生前好上多好。


    只是那时又有了极大的区别。


    他掉出键盘,打字给人发去信息后,就一直在等待对方的答复。


    日薄西山,贺清砚手里的手机突然振动了一下。


    他忙不迭地打开对话框:【我知道了,谢谢。】


    礼貌而客套。


    7-3的门在之前开合过一次,他能够确信,那个时间正好是宋瑞澜下班回家。


    所以,她不在家……是像上次为了躲避他一样,出去旅游了吗?


    这次,和她同行的人,恐怕只会有祁向晨一个吧。


    贺清砚握紧手机。


    脑中的冒出这个认知好像一盆冷水从头淋下,让他彻底清醒,一种透骨的寒冷身体内部蔓延到每一寸肌肤。


    那不仅仅只是旅游,是没有第三者掺和的二人世界。


    他们已经是情侣,会有情侣出门旅游还订两个房间吗?


    他们这一次会不会也去看日出呢?


    天色冥冥之际就早早起床。山顶上会很冷,宋悦葳可能缩在祁向晨的怀里,搂着男生的腰,趁着日出之前的最后一点时间争分夺秒地补眠。


    最后晨光突破封锁,照耀向大地的时候,女生黑白分明地眸子映着太阳,映着祁向晨的脸,笑得眉眼弯弯。


    他们或许会在日出时旁若无人的接吻。


    脑中幻想画面的同时,心脏也攒起密密麻麻的痛感。


    它好像会生长一般,最开始还只是极轻微的,和着嫉妒与不甘给予的养分,无限生长,好像再也不会停下来。


    第60章


    祁向晨留意到宋悦葳的表情有一瞬的明显变化,手上的动作顿了顿,试探询问:“贺清砚的信息?”


    宋悦葳将手机放下,轻轻点了点头:“他发信息给我说,我的作品有机会参加国外的一个展览。”


    “你会去吗?国外?”


    “如果没有其他事情的话。”贺清砚并未明说展会的具体时间,但如果是到了开学之后,就会很麻烦了。她心中盘算着,低头看向屈膝蹲在地上的人,“你也别按了,我已经休息得差不多了……嗯——”


    祁向晨指尖微微使了下劲,宋悦葳便觉得小腿肚一阵酸麻,一声轻/吟不受控制地飘逸而出。


    她赶忙闭口噤声,略带不满地瞪向男生。


    后者毫不在意她的瞪视,弯着眼睛询问:“现在才差不多了。”


    手指轻轻按捏住女友的脚踝:“是不是觉得按摩之后,舒服了不少?”


    宋悦葳动了动脚,确实没有一天暴走后的酸乏感,融融的暖意从脚底蔓延到全身,让她一时间竟有些困倦。


    宋悦葳将脚重新塞回拖鞋,双手撑在床沿上,轻声询问:“你为什么连按摩也会?”


    在此之前,宋悦葳根本不知晓祁向晨居然还有这门手艺在。


    他们今天走了不少的路,从外面回到旅馆,她才刚在床边坐下,准备缓缓身上的疲累,休息够了再去洗漱。


    没成想祁向晨招呼也不打一声,一下子蹲在她面前,捏住了她的脚,经


    人解释后才知道,原来是打算给她按摩。


    她别扭地挣了挣脚,有心想要拒绝,可对上祁向晨的灼灼目光,又没能狠下心,只好任由男生施为。


    她原本以为男生只是信手随便按按,没成想,手艺竟然出乎意料的好。


    后者的手落了空,手指拢了拢,才若无其事地放下,从地上起身:“之前有个邻居的按摩手艺很好,我和他学了些。妈妈有时候腰腿不舒服,她又不愿意去医院,给她按按能帮她舒缓很多。”


    “怎么样,我的手艺不错吧?”祁向晨偏过头,脸色带有几分掩饰不住的得意。


    宋悦葳真心夸赞:“很厉害。”


    “既然我都这么厉害了,”祁向晨缓缓俯下身,将脸凑到女生的跟前,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嗓音压得很低,“我就没有什么奖励吗?”


    自确认关系之后,男生向她讨吻的频率飞速增加。而在她向对方坦白自己与贺清砚的关系之后,频率就更是高到吓人的程度。


    他总能找出各种各样的理由来,宋悦葳最开始因为面皮薄,还会拒绝一二,到后来,她也懒得多费唇舌和他计较这些。


    对着凑到跟前的男生,轻轻一啄后,就开口打发人去卫生间洗手。


    男生对于女生蜻蜓点水的一吻,不甚满意。


    可是看着女生耷拉着眼皮,偶尔才会很迟缓地眨动下眼睛,就知道她是真的困了。


    洗干净手出来,坐在床沿边的女生脑袋已经开始一点一点的,祁向晨放轻脚步,悄无声息地靠近,凑到女生耳边轻声唤道:“葳葳。”


    和着热气的声音震荡耳膜,痒意从耳朵一直蔓延到了全身,宋悦葳下意识地往旁边拉开了些距离,虚眯着眼睛看向祁向晨:“嗯,什么事?”


    她为什么会这么困?


    “我抱你去卫生间洗漱吧?”说着就准备去勾女生的腿弯。


    宋悦葳意识瞬间清醒了些,从床上起身:“我自己去就行了。”


    男生见招数不奏效,退而求其次地抓住她的手腕,牵着她进到卫生间里面:“反正我也要洗漱,一起了。”


    宋悦葳已经开始后悔,为什么自己鬼迷心窍地答应和男生住同一个房间,因为在提这件事的时候,他笑得太好看了吗?


    胡想乱想间,手上就被塞了东西,她回神一看,竟然是已经挤好了牙膏的牙刷,她呆了下,仰头看向祁向晨。


    后者正拿着杯子给她接水,偏过头:“怎么了?”


    “没。”宋悦葳下意识回应,紧接着手中就又被塞了个水杯。


    慢腾腾地刷着牙,宋悦葳的目光不由得看向镜面中与她干着同样事情的人。


    即便是在四人同住的大学宿舍,她也从来没有过和人同在一面镜子前刷牙的体验。


    似乎是察觉到了她的注视,祁向晨并没有转头,而是用那双狡黠的眼睛,看向镜子中的人。


    宋悦葳下意识地便垂下了眼帘。


    口中的泡沫吐净,浸了水的洗脸巾又及时递到了她的手边。


    宋悦葳接过,终是没有忍住,吐槽:“我又不是小孩子。”


    祁向晨轻轻哼了一声:“那被你眼中的小孩子照顾是种什么体验?”


    宋悦葳一时无言,好一会儿后才嘟声辩解:“我现在不也没把你当小孩子了吗。”


    “你说真的?”


    “我骗你做什么。”


    ——


    第二天,宋悦葳看着递到自己面前的酒杯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一旁穿着少数民族服饰的活泼姑娘冲着她狡黠地眨眨眼:“阿妹你要是不喝,我们可就真的把你的男朋友抢走了呦。”


    不远处的祁向晨胳膊上系着红绸,被三两个健壮魁梧的汉子围在中间。此刻正一脸可怜兮兮地看着自己,宋悦葳不觉失笑,遗憾周围没有录像的人,不然就可以让祁向晨自己看看,他的演技有多拙劣了。


    这一次的旅行计划完全由祁向晨负责,去哪里,住哪里,体验什么项目,她只需要默默跟着就好。


    本来他们也只是在人群里看着,当地的民俗婚礼表演,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祁向晨相貌突出,一眼就被队伍前的长者相中,成了被抢走的那个“新郎”。


    而想要赎回人也很简单,喝完这三杯‘拦路酒’,再说出三句吉祥如意的祝福话。


    宋悦葳平时哪里有喝过酒,此刻看着眼前泛着甜香的酒液,有些拿不准,应该不会很醉人吧


    周遭全是看热闹的游客,也不管认识不认识,起哄声反正是越发的响亮。迎着眼前那姑娘的促狭目光,宋悦葳也不再扭捏,拿起最左边的一杯酒。


    酒是米酒,入口温润并不呛人:“祝新郎新娘,永远恩爱和睦。”


    第二杯入喉,嗓子已经有些微微的发热:“祝各位乡亲生活美满。”


    端起最后的一杯,宋悦葳看向不知何时放弃表演,正一脸笑吟吟看着自己的祁向晨,她也不禁被他感染,露出个灿烂的笑来:“最后一杯,祝今天所有相遇的人,永远身体康健,余生欢喜。”


    姑娘们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解开了祁向晨胳膊上的红绸,不止于此,还往两人手里各自塞了一包用芭蕉叶包着的糯米糕:“阿妹可真厉害!阿哥就还给你啦,也祝你们甜甜蜜蜜,长长久久。”


    先前是有“任务”在身,等任务完成,饶是以宋悦葳的心性也不觉得有些脸热,扯着祁向晨的胳膊就快步往人潮不那么密集的地方走去。


    祁向晨任由她拉着往前走,笑意吟吟地注视着她。


    等人疲了,停了下来,就把手里的糯米糕拆开,凑到宋悦葳唇边:“走了这么长的路,饿没饿,要不要吃点东西填填肚子?”


    宋悦葳刚想开口说话,就觉得脑子一晕,身形出现微微的摇晃。


    祁向晨赶忙伸出另一只手臂挡在女生一侧:“怎么了?是不是中暑了?”


    女生抵在他的身上缓了缓,好一会儿后才慢吞吞,略有些含糊地回答:“可能是喝醉了。”


    男生一愣,他做的旅游攻略,当然有详细搜集过相关的信息,也知道“拦路酒”是度数很低的米酒,但是他没想到,仅仅就是三杯的米酒就能让女生喝醉。


    “难受吗?要不我们去旁边坐着歇会儿?”祁向晨提出建议,接着看了眼天色,“算了,要不我们还是直接回酒店吧。”


    宋悦葳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站直身子:“好。”


    她往前走了几步,祁向晨赶忙拉住人,几杯米酒而已,真有这么大的后劲吗?连走路都开始走斜线了。


    将糯米糕重新裹好塞进宋悦葳手里,祁向晨径直蹲下身子:“上来吧,我背你回去。”


    宋悦葳拿着东西愣了会儿,想着要在众目睽睽下,被人背着回酒店,她脸上的温度就越见高了,刚准备开口拒绝,就又是一阵晕眩冲击而来。


    不敢再逞强的宋悦葳顺从地趴在男生宽阔的背上,后者勾住她的腿弯,微微一个使劲,就从地上轻巧起身。


    骤然的失重让女生下意识将男生搂得更用力了些。


    一阵连绵的低笑声传进她的耳中。


    宋悦葳将头埋在男生的颈窝处:“你笑什么?”


    “我笑,今天的天气真好。”他自然是不敢把真正的原因说给宋悦葳听的。


    女生知晓这只不过是糊弄,但她继续计较下去,岂不是就显得她小气了?


    回程的路上,两人走得很慢,无论走到哪里,都没能逃掉成为人群焦点的宿命。不过宋悦葳早就有先见之明的将脸埋了起来。


    没看见脸,就不算丢脸。


    等到了房间门口,祁向晨才将人放下来。结果发现女生的脸还是泛着一层薄红,他立刻有些担心:“葳葳你该不会是酒精过敏吧?”


    女生也感受到脸上挥之不去的烫意,抬手摸了摸,迷蒙地看向祁向晨:“我之前有做过过敏源测试,过敏源里面没有酒精。”


    祁向晨手背贴在女生的脸上:“要不还是去医院看看?”


    男生的手背带着高热,宋悦葳下意识地就


    往旁边避开了些:“不用了。应该就是第一次喝酒有些不适应,休息一会儿就好了。”


    “要是有任何不舒服的地方记得和我说。”


    “嗯。”


    “……”


    “就非要这么盯着我吗?”宋悦葳睁开眼睛,侧头看向一旁的祁向晨。


    男生伸出手指绕了绕她耳畔散出的发丝:“担心你。”


    “我觉得……”


    祁向晨却很突兀地开口:“那个米酒是什么味道?”


    宋悦葳被他问住,努力回想当时酒液入喉的感觉,清甜甘润,不仅是糯米的甜,似乎还有一些红枣味。


    她正准备组织语言,男生就已经压了过来:“看来这么长时间你已经忘得差不多了,那我就只好自己想办法了。”


    她的眼前一暗,唇上便多出了柔软的触感。


    这段时间以来,要问宋悦葳最深的感触是什么,那就是祁向晨的吻技越发娴熟。从最开始的只会舔吮,到现在的含吮撩拨,偶尔还会用牙齿轻咬,些微的疼痛助涨了亲吻的缠绵。


    这一次他的舌头比之前先前要更加的强势,扫揽过它所能触及的所有区域。裹吸之间带出的口津被他全数接纳,莫名地让宋悦葳生出种自己好似在将口中只是含着未曾咽下的米酒渡给对方的错觉。


    祁向晨往后退开了些,宋悦葳得以有了机会喘息。


    窒息的晕眩和醉酒的晕眩叠加在一起,她看人都好像带了层朦胧的重影。


    可她的听力尚在,男生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是甜的。”


    脸颊的温度更显,她有心想让祁向晨别说话,就又听得对方开口:“怎么办?我觉得我好像也有些醉了。”


    宋悦葳眨了眨眼睛,想开口评价,却又再度被堵了回去。


    渐渐地,宋悦葳感受到了些不同寻常。


    这是吻,但又不仅仅局限在一个吻。


    男生的吻从她的唇瓣越了界,游到下颌,再往下,亲吮她脖子上的脉络。反复的,加重了吮吸的力道。


    他抬起头来,眼眸之中覆上一层迷离,嘴唇擦过她的下颌:“葳葳?”声音裹着一层浓浓的欲念。


    她好像懂了他的铺垫。


    只有两人的旅游,两个人各自一间房到双人单间,昨天晚上那戛然而止的讨论,刻地在今天引她起去参观婚礼民俗。


    他被绑走,是不是也在他的计划内?


    又或者,从他们出发那天起,一切都在他的计划内?


    宋悦葳有些迷茫,又觉得这人聪明得过分。


    有些恼,但又不至于完全到生气的程度。


    男生蹭着她的脖颈,发丝搔得她颈间一阵阵的痒。呼吸的热气喷涂在细嫩的肌肤上,激起一片小疙瘩。


    她想,总是她隐瞒在先。


    女生在心底幽幽地叹了口气,托住男生的脸吻了上去。


    她的主动无异于最赤/裸的同意。


    同意之后是紧张。


    男生或多或少都会因为青春期成长而做过似是而非的梦。祁向晨再遇到宋悦葳之前,对于那种事情是完全没有概念的。


    在他糟糕一团的人生里,爱是奢侈,性也是奢侈。


    可在遇到宋悦葳之后,他的身体、本能完全挣脱了他的掌控。


    他想要靠近、想要占有、想要将宋悦葳整个人揉进身体里,再没有人能将他们分开。


    因为过度紧张而颤栗的手指落在柔软而细腻的肌肤上。


    明明只是再简单不过的碰触,一声轻/吟不可抑制地逸出。她下意识地便想闭上嘴巴,指尖,指腹,整个手掌贴了上去,沿着马甲线细细地摩挲,带去的刺激得要宋悦葳咬着唇才不至于太过失态。


    祁向晨留意到了她的自虐行为。


    蹭着她的唇:“别咬,也别忍,我想听见你的声音。”


    女生一点点地分开唇齿,祁向晨看见上面鲜明的齿痕,只差一点点就要咬破,沁出血来。


    他俯下头,爱怜地轻啄着,舌尖轻轻舔舐过齿痕,轻柔地抚慰。


    唇上的动作,很轻;手上的动作,也很轻。


    褪/去掉两人间多余的衣物,他的每一下都能给宋悦葳带去一阵颤栗。往日没觉得有什么敏感的肌肤,此刻却变得尤为敏感,碰上那么一下,都要让她缓上好一阵。


    祁向晨自认自己并不算那么有耐心的人。


    仅有不多的耐心也全部都放在了宋悦葳身上。


    但即便他足够的有耐心,动作温柔,宋悦葳一时间也不太能说出完整的话来。


    祁向晨吻过女生眼角不知何时沁出的眼泪,哑声安慰:“别哭啊。”


    宋悦葳轻轻抽噎着,泄愤似地一口咬在男生的肩头。


    被咬的人还没事,咬人的那个却是不小心磕疼了牙。


    听到嘶声响起的瞬间,祁向晨便霎时停了动作,关切地询问:“很痛吗?”


    原本澄亮的眼眸中氤氲着雾气,瓷白的脸上熏蒸出旖旎的红。


    祁向晨不自觉地滚动喉结,却仍觉得干涩。


    宋悦葳呜咽了一会儿也没有说出什么话来。牙齿的痛意很快褪去,反倒是他处不上不下的感觉让她蹙紧了眉。


    “你……”


    她话没说完,另一人却就懂了她的弦外之音,蹭了蹭她的脸颊:“适应了?”


    宋悦葳脸色霎时绯红一片,不想再看见男生恼人的笑脸,听见他让人羞耻的话语,索性闭上眼睛,径直命令他:“不准说话!”


    祁向晨愿意遵从宋悦葳的一切命令。


    此刻亦如此。


    昏暗的空间里,没人再说话,可却依旧吵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