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惩罚
邵满被关起来了。
他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头发散乱,衣襟敞开的部分还有明显的暧昧痕迹。
他有些迟钝地转动着眼珠子,干涸的摩擦顿时带来一种酸涩的胀意。邵满伸出手挡在眼睛上方,眼皮盖下来,挤出了些眼泪,试图让眼睛好受些。
但谢盛谨没说在关他。客观来讲,邵满只是被没收了终端,出门的要求也被拒绝而已。
有天他趁谢盛谨离开家,想偷偷开个门试试。但家里所有智能工具的控制权仿佛都被从他手里剥夺了,无论是灯、冰箱,还是那扇纹丝不动的门,都对邵满的指令置之不理。
邵满撬不开门,又去研究窗户。
他们在高层,他伸出脑袋探出窗外,朝下望了眼笔直的墙壁,一泻千里,像一把剑一样直插土壤。
邵满默默收回了心思。
他倒也没多想离开,只是想快点哄好谢盛谨罢了。
但谢盛谨简直跟铜墙铁壁一样,完全没法渗入,说什么应什么,要什么给什么,无论邵满是好言好语还是威逼利诱,她都不动声色地挡了回去,邵满找不到突破口,只得暂且作罢。
谢盛谨是在邵满生日那日恢复的记忆。
邵满简直有苦叫不出。
他深知谢盛谨原先只是想给他一个惊喜,但他在公园里闲逛的那短短两个小时,谢盛谨坐在家中,脑海里滑过的是长达两年的、波澜壮阔的记忆。
是他太迟钝,忘了谢盛谨先前说的话,也没深思谢盛谨突然提起泡芙做什么。也许当时正好是记忆冲击最巅峰的阶段,邵满提着泡芙开了门,直接撞在谢盛谨的枪口上。
五年前,邵满就是用买泡芙的理由逃了家,给了谢盛谨人生中最深刻的一道教训。
邵满至今都记得当年在全息屏幕上,谢盛谨如同被抛弃的幼狼一般孤绝痛苦的眼神,纯黑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像在极地遇到的冰山,一点点沉没于无垠大海。
五年以来,这一幕反反复复地出现在他的梦里,后半夜时突然惊醒的恐慌和痛苦紧紧攫住了他的心脏,邵满猛地翻身坐起,呼吸急促,半晌后呆愣地想到梦中结尾的那句话。
“——我不会放过你的。”
这对仇人而言像命运的判刀高悬于头顶,终有一天会横刀斩断敌人的头颅,鲜血像香槟洒满整个场地,但邵满将其反复品味,居然尝到了一点相遇再会的甜蜜意味。
他孤身去砍了邵福,又在谢昭的追捕下回到贫民窟。贫民窟的生活不如一二圈层如此奢靡,但作为当地的隐形土地主,邵满也能过上呼风唤雨、有人伺候的日子。
但这句话支持着他去与程绫做交易,又付出了很大的代价回到一圈层,他花了大价钱跑到极地旁边的寒鲸市找到何海威,又拽着他回到卢兰城。他们成立了公司,又艰难地吞并邵家。他踩在卢兰城无数世家的尸骨上靠近他亲手推开的爱人,甚至隐蔽地祝愿谢盛谨一定要兑现自己的诺言。
邵满并不想将这些过往告诉谢盛谨,因为这没多好听,他用的手段也不干净。
他频繁地与谢盛谨参加同一个会议,尽可能地希望能再多见她一眼。何海威以为他有多敬业,还愧疚着反思了自己半晌。
只有邵满知道自己的私心。
他看到谢盛谨稳固少主位,看到她清洗谢明耀党羽,看到她架空谢知秋,看到她一点一点展示她的野心。
她离他太远,为数不多的会议上邵满也只能遥遥地看着她的后背。
担心真名被谢婉清发觉而阻止见面,邵满又做了数个假的身份证,用的最多的一个名字叫谢满。
他就这么小心地、一点一点地接近她,纯情得像学生时代的暗恋,会因为用了共同的一个牌子、参加了同一门选课而开心。
谢盛谨突然出现在贫民窟时,比无措担忧更先迎来的是泼天的惊喜。
邵满想过她的病,想过她为什么要来,想过谢婉清会不会大发雷霆把他赐死,但最终想的还是站在他面前的这个人。
他并不在意谢盛谨能不能恢复记忆,因为他连幻想时都没达到过的完美结局已经出现了,如果谢盛谨一直没有想起当初的事,邵满便会小心翼翼地瞒下去,力求没有任何东西能破坏他现在的幸福生活。
但事实上,邵满比谢盛谨更先察觉到程蔚束的意图。
邵满与程蔚束不算很熟。
但也称不上不熟。
谢盛谨认识的程蔚束是只属于她一个人的,而邵满认识的程蔚束是属于卢兰城的。五年前他与程蔚束简单两句便一拍即合,与信任和技术无关,只是他能感觉到程蔚束和他在爱同一个人。
因此事发第一天,程兰心把录音笔和记忆储存器递给谢盛谨时,邵满站在一旁看着,心里有些怅惘。
他清楚程蔚束心里一直纠结不定的东西放下了。
她把选择的权力交给了谢盛谨。
而邵满非常清楚谢盛谨会做出的选择。
尘埃只差最后一厘就将落定,只是他没想到刚好落在他生日这天。
邵满叹口气。
他去桌子上拿杯水喝,伸出手时却瞄到了手腕上呈圈状的红肿淤伤。
水杯差点没拿稳。
邵满嘶了声,幽怨地把杯子放回桌上,甩了甩手腕。
“痛死我了……”他小声地嚎了句。
他知道谢盛谨是因为五年前的往事应激而缺乏安全感,但他好像除了乖乖待在屋里以外也做不了什么。
没有终端,也上不了网。
不知道何饭怎么样了。
何海威看到他这么久没个音信,不会怀疑他被谢家的人灭口了吧?
老猫那没良心的东西应该活得好好的。
奥利维耶和维斯右更不用说。
他牵挂的人不多,数来数去也就这几个。还有个最重要的一会儿就要到家了。
这可咋整啊。
邵满仰头看天。
他已经很多天没出门了,现在身上仅仅只是简单地披着件睡衣,但其实他怀疑自己即使不穿衣服也没什么关系。
男人结实的蜜色肌肉上布满了星星点点的痕迹,那些暧昧的、充满欲色的青紫红痕从脖颈往下延伸至睡衣里面。邵满坐在柔软的、铺了坐垫的椅子上,依然能感觉到时不时的阵痛。
他咬了咬牙,稍稍偏转了坐姿,试图不把所有力道压在臀部。
门口传来响动。
邵满抬头望去,他很自觉地站起身准备往那边走,只是走路的姿势多少显得不那么雅观,他因为身体因素着实走得慢了一些,谢盛谨已经开了门。
“邵哥。”她
弯着眼喊了声邵满,眼睛依旧亮晶晶的,头发上的发夹点缀得恰到好处,衣袖的色彩漂亮又张扬,从上到下都是幅矜贵的公主样。
邵满暗自叹了口气。
“回来啦。”他打起精神,“现在吃饭吗?”
谢盛谨嗯了声。
无论是言谈举止还是日常相处都跟之前没有任何变化,公主该撒的娇也一个不少,该装的乖一个不落,除了床上那事过分了点,邵满完全不知道应该从何处哄起。
放下筷子,邵满犹豫了一下,还是硬着头皮开口:“小谨,我想和你谈谈。”
“嗯?”谢盛谨剥着虾,语调上扬,似不在意地问,“什么事?”
“就是,”邵满心里毛毛的,“我在家也待了一个多月了吧,我觉得公司那边应该也会需要我……”
“所以?”
“……我想出去看看。”邵满说出口时感觉舌头都快打结了。
谢盛谨把剥好的虾放进邵满碗里,擦了擦手,才慢条斯理地说道:“不行哦。”
邵满一击不中也没有泄气。
“那,”他暗暗鼓励自己说,“为什么呢?我也不会跑了,也肯定不会骗你……之前的事是我的错,我向你保证再也不会发生这种情况了……”
“你之前也是这么保证的。”谢盛谨微笑着,“五年前,你也是这么对我说的。”
邵满还想再说点什么,谢盛谨就起身去洗手了。
他听到卫生间传来哗哗的水流声,无奈地叹气,往后靠在椅背上,心中有挥之不去的郁闷。
但谢盛谨又回来了。
邵满愣愣地仰头望着她:“怎么了?”
“我要检查。”谢盛谨垂着眼,用消毒纸巾擦拭手指,一根一根,认真又专注。她终于事了完毕,抬起头,嘴角荡出一抹盈盈如水的笑,“……我不在家的时候,塞好了吗?”
腾的一下,脸颊的温度直线上升。邵满手忙脚乱地站起身,嘴唇紧抿,他想去抵挡谢盛谨伸过来的手,又忍住了,瑟缩地蜷起手指,于是呈现出一幅虚虚的要挡不挡的样子,“……好了的。”
欲/望像海一样蔓延过他的头顶,他的口鼻尽数被淹没,只能徒劳地、无助地喘息。
被侵入的感觉无论发生了多少次他依旧不能习惯,但这一个月下来,别的没怎么长进,但身体倒是敏感了不少。
邵满抓着谢盛谨的手腕,眼皮颤抖着,眼尾泛红,晕成一片,这个高大英俊的男人在此刻却有难以言喻的脆弱,他恳求地望着自己年轻而恶劣的爱人,奢求她给予自己一点休息的余地。
谢盛谨垂着眼看他。
这幅濒临崩溃的样子只会在她面前呈现,但她依旧不满足。像把野狗驯养成家狗的主人,带出门时还是会担心野狗抵不过天性而逃跑。
记忆恢复后,那种失去的感觉像梦魇一样缠绕住她,像溺水的人看着浮木离自己越来越远,她痛恨当时的自己没有能力,也承认邵满的选择也许才是对的。她一次又一次在脑海中排练那些“如果”的可能性,深夜静坐时会想如果邵满没有离开,当下会是何种情况。
但所有的推测和幻想都是假的,唯有失去是真实的。
她真真切切地失去了这个人整整五年,偏偏邵满又绝不可能朝她迈出一步,他宁愿独自龟缩在贫民窟也不愿意对她的生活造成任何的打扰——尽管那根本不是打扰。
如果不是终端上的备注,如果她没有找老猫讲一个故事,如果不是那通电话,如果没有凯瑟琳没有带她去餐厅……少了任何一个环节,她都可能与邵满彻底错过。
谢盛谨埋怨邵满。
她恨邵满不来找她,但理智又知道不是他的错。
谢盛谨缓缓低下头抱住还在高/潮余韵的人,头埋进他的颈窝。
“……我真不知道拿你怎么办才好。”
……
邵满的争取是有成效的。
距离谢盛谨恢复记忆的两个月后,邵满终于拿回了自己的终端。
一打开,密密麻麻的红点看得人眼睛疼。
邵满先挑了几个重要的人回消息,又转告何饭他可能过阵子才能回去了。
然后把终端一扔,往沙发上一躺。
“嘶……”
这一动作牵扯到了他的伤口,邵满骂骂咧咧神情扭曲地爬起来,换了个姿势。
他原本大岔开腿坐着,但这个动作牵引到了什么,很快邵满便龇牙咧嘴地试图翻过身趴过去,然而仅仅是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他便控制不住地发出了哀嚎。酸涩胀痛的麻意直冲天灵盖,邵满伸手去摸了摸,咬着牙,又试了试。
反反复复几次,干呕的感觉都快涌上喉头,但东西却没有丝毫长进。
邵满郁闷得不行。
怎么谢盛谨一碰就能令他神魂颠倒、飘飘欲仙?
邵满多次尝试无果,还是放弃了。他抓了个枕头过来垫在腰下,忍了会儿刺痛的感觉,昏昏沉沉地睡过去。
没过多久,迷糊之间,邵满听到了一些响动,他睁开眼,看到一个缭缭绰绰的人影坐在旁边。
他一惊,顿时清醒了。
用胳膊肘支撑着坐起身,邵满小心地碰了碰谢盛谨,问道:“今天回来得这么早?”
他虽然问着话,但眼神不由自主地顺着谢盛谨的手往下移。
不怪他心不在焉,谢盛谨手里那盒子的确有些恐怖了,医疗卫生包的外饰,但盖子被打开,露出里面的碘伏、激光刀,还有一大堆邵满叫不出名字的东西。
邵满突然感到了一丝刀剑抵背的凉意,像古代侠客临死前的超强第六感。他摸了摸身上的鸡皮疙瘩,定了定神,强装镇定,“这些都是干什么的?”
他的演技着实不怎么过关,话音虚浮,眼珠子也不住地往箱子上瞟,谢盛谨朝他一看就知道他在想什么。
她微微一笑:“给你用的。”
邵满浑身一抖,整个人顿时被吓得够呛,声音都结巴了:“给,给我用的?”
他已经压不住语调里的惊悚之意,眼睛都快瞪出来。
这架势……他会废掉的吧?!
难不成谢盛谨终于忍不住了,想借此机会想阉了他???第142章 纹身
谢盛谨看了他一眼,默不作声地从盒子里拿了把刀。
这是一把很小的刀,刀身细窄,刀尖锋锐,在灯下闪烁着凛冽的冷光。
邵满的心底跟冰一般凉。
他傻傻地坐在原处,看着那把刀,谢盛谨漂亮纤长的手指握着刀把,杀气四溢,从人到刀都是一片冷冰冰的样子。
邵满绝望死了,“真要……”阉了我啊?
他那玩意儿就算发挥不了什么作用但好歹也是身上的一块肉,谢盛谨要是真的心血来潮可以去割他阑尾而不是在这么敏感的地方动刀子!话说他也没听说过谢盛谨有做手术的经验,她会不会搞得鲜血淋漓一片惨不忍睹的景象?于是他杀猪般的叫声便响彻整栋大楼。事发之前能不能先拿块猪肉练练,万一因为这种事情失血过多而进医院邵满就不活了……
谢盛谨垂着眼擦拭手上新拿的一体针,邵满看着她恬淡的脸颊,漂亮得像下凡渡劫的仙子。
邵满恍惚了一瞬,又迅速清醒过来。
就算仙子也不能割他的大唧唧!
那边谢盛谨已经准备好了,她往邵满这边挪了半步,不由分说地扒下了他的裤子。
……?
还真要阉啊?
邵满誓死不从,拼命捍卫自己最后的尊严,大吼道:“不行,我不同意!”
谢盛谨顿时停下了。
邵满还没来得及惊讶谢盛谨居然这么听话,便一提裤子连滚带爬地扑到床的另一头。
他像面对采花贼的大家闺秀,惊恐地缩在角落,“你,你先把刀放下!”
谢盛谨从善如流地放下了刀。
邵满放松了点,继而又想到发生了什么,简直脑子疼,“你……唉,你这……”
他实在说不出口,又不愿意指责谢盛谨,只能重重地叹气,“过分了啊,谢小谨!”
谢盛谨没说话。
沉默时间长得有些过分,屋内沉寂一片。迟来的,邵满觉得有些不对劲,试探着往她那边挪了两步,想去看谢盛谨的脸。
这一看,邵满顿时惊住了。
那张如白瓷般细腻孤秀的脸颊上,有一行明显的泪痕。
邵满顿时慌了。
“怎么了怎么了!”他急得口不择言,什么也顾不上了,径直扑过去,把谢盛谨抱在怀里,“小谨、小谨,瑾儿,诶,宝宝……怎么了?别哭啊,别哭,来……看看邵哥。”
他拼了命逗谢盛谨笑,“怎么哭了?别哭了啊,有事告诉邵哥呗,我……”
他的话音戛然而止。
邵满呆住了。
他眼睁睁地看着谢盛谨含着眼泪,眼睛通红地看他一眼,然后手往下探,掀起了自己的衣角。
邵满的注意力顿时被夺了过去。
那截漂亮白皙的腰身上,赫然有一个格格不入的纹身。
红色的,是像心脏和血液一样的鲜红。笔画飞斜出去,显得张扬又凌厉。
谢盛谨在自己身上刻下了邵满的名字。
邵满的心脏咚的一跳。
这两个红字对他的冲击太大,像一座百年古钟被悍然撞响,沉闷余音袅袅不绝,冲头的震撼刺得邵满眼睛发酸,喉头哽塞。
“你不愿意吗,邵哥?”谢盛谨的眼睫垂下,像翅膀无力闪动的蝴蝶。她的声音很轻,像发着颤,“对不起,是我一厢情愿了。我……”
后面的话音没能出声,因为谢盛谨的唇被堵住了。
气息交接在唇与唇间交接,邵满闭着眼,用力地亲吻她。
他的心酸涩成一片。
怎么会有这么完美的人?邵满揪着心想,这人本该是天上的仙子,现在受苦入了凡尘,还要为他受此等皮肉之苦,谢盛谨这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小公主理应被千人追捧万人喜欢,什么时候遭过这种痛?可他居然、他刚才居然还不识好歹地推开了她!
邵满被愧疚袭满了心,像揣着一个刚出炉的大馒头,又胀又暖。
他努力缓和了半晌,才稍稍后靠,手指轻柔地沿着脸颊为她擦干了眼泪。他的目光上移,盯着她的双眼,郑重其事道:“我愿意。”
怕嫌不够似的,邵满斩钉截铁:“非常非常愿意,特别愿意,你想做什么都行,刻哪里都行……不打麻药都行!”
谢盛谨终于被逗笑了。
见到她笑,邵满顿时如释重负。
他缓口气,也笑起来,凑上去亲亲她的嘴角,“不哭了,嗯?真是吓死我了宝贝……”
他主动撩起自己衣服,问道:“要刻哪里?”
谢盛谨垂下眼,伸手点了点位置:“这里。”
微凉的指尖碰在髂骨处,顺着腰身到达后面的腰窝。
“还有这里。”谢盛谨低声说。
“好嘞!”邵满满口答应,“现在吗?”
“如果哥哥没问题的话。”
邵满摆手,豪气干云:“我能有什么问题?!”
谢盛谨抿着唇看他一眼,委屈地哼了声:“那刚刚为什么拒绝我?”
邵满一下子噎住了。
不说会造成误会,说了又丢面子……邵满一咬牙,“说了不准笑我。”
谢盛谨还是气鼓鼓的样子,但好奇心使她偏过了头:“不会笑,你快说。”
邵满抓着自己头发,别别扭扭地说了。
说完,谢盛谨没什么反应。
邵满忐忑地打量她,“你不会要骂我吧?”
“怎么会。”谢盛谨望着他,刚刚那副失落的表情已经荡然无存。她的嘴角漾出水波般潋滟的笑,“我只是觉得,邵哥这想法其实挺不错的。”
……
谢盛谨的技术很好。好到邵满几乎没感到疼痛。
他一直专注地看谢盛谨的脸,从她深刻的眉骨、挺直的鼻,再到淡红的唇。谢盛谨实在过于好看,邵满一天到晚能瞅着她的脸看上个千百来遍,他一直觉得他们很难吵起来十有八九是这张脸的功劳,谢盛谨想做什么时撒个娇邵满就任由她做了,这张昳丽无双的面容真是最上等的蛊虫,以至于让人乖乖听话脾气全无。他还沉浸在这种安静温馨的氛围里,哪曾想没多久就完事了。
“好了?”他还没反应过来,“这么快?”
“嗯。”谢盛谨退远了些,打量自己的杰作,“很好看。邵哥,很配你。”
邵满低下头去看。
同样的红色,但在他一身蜜色的皮肉上要显得深些,更像是血液几近干涸时蜿蜒出的嫣红痕迹,锋锐的字迹跨过隆起的髂脊,最终顿在凹陷下去的腰窝,如同一条磅礴大江翻过山脉汇聚于深潭之中。
空气中有蒸腾的热气蔓延,一面上升一面下降,邵满伸出手试探着碰那处狰狞的纹身,觉得有些喘不过气。这三个字像携着情字分量落下的承诺,刚刚还未显露出来的疼痛随着麻药的消退丝丝冒出来,邵满感到笔迹刻下的地方如同被蚂蚁爬过,这时候他突然意识到谢盛谨在做什么,这道伤口将伴随他一身,原本只存在于心底的感情被掀到了光天白日之下,以一种完□□露的姿态暴露在众人眼下,不再有反悔的余地,不再有容错的机会,也不再有支吾的借口。
从此每个人都知道邵满属于腰上刻字的这个人,像狗牌上的姓名和住址,提醒每一个碰到大狗的人——务必把他送到主人的手中。
谢盛谨坐到邵满的腿上,揽住了他的脖子,低低地问:“痛吗?”
“有点。”邵满抱着她说,“你什么时候开始计划的?”
“很久以前。”
邵满不依不饶:“那是多久?”
“……五年前。”谢盛谨目光移到邵满的眼睛,嘴角微微上扬,显出些恶劣的弧度,声音轻又凉,“邵哥后悔了吗?”
这个时间着实把邵满惊到了。
他沉默了一会儿,“五年前的什么时候?”
谢盛谨想了想,还是说道:“记不清了。”
“好吧。”邵满没过多纠结于此,“那你身上的字呢?还痛吗?”
“早就不疼了。”谢盛谨说,“我试了很多遍。”
蓦地,邵满心跳一滞,“在哪儿试的?”
窗外的温度逐渐降了下去,风钻过窗户的缝隙浸入屋内,凉薄轻盈的夜色像水一样包裹住邵满,无需谢盛谨回答,他便已经知道了答案。
“你……”邵满哑着声,“是不是傻。”
他伸手轻轻将谢盛谨的衣角上移,手指抚摸她还未结痂的伤口,鲜红的笔迹像血一样流淌,邵满的心头酸胀一片。
邵满小心地避开了谢盛谨的伤口,用力抱住了她。
“不许这样了。”他低声说,“不许再做出任何伤害自己的事情,所有这些都要征求我的同意,知道吗?”
谢盛谨将发丝抚至耳后,埋进他的肩窝,低低地嗯了声。
第143章 回到最初的地方
房间里没有开灯,气氛旖旎一片。
有不绝于耳的喘息,过会儿声音又低了
下去,中间有很长一段时间都只有呜咽的闷哼声,结实的肌肉颤抖着,汗液像蜜一样在上面流淌,直到屋内恢复安静。
邵满手指都抬不动了,神色恹恹地躺在床上。
纹身后谢盛谨的情绪似乎稳定了不少,邵满如今已经完全享有了终端的自主权。
事实上,他一个幕后掌权人也无需在大庭广众面前抛头露面,公司发展得顺风顺水,邵满闲得没事,终端对他最大的用处就是谢盛谨不在家时可以去骚扰一下何饭。
但当务之急还是哄好谢盛谨。
每到那事最激烈的时候,谢盛谨便会垂着眼抚摸他身上那片血红的纹身,锲而不舍地问邵满会不会抛弃她。
怎么可能啊。邵满心里想,他巴不得把自己绑在谢盛谨旁边呢,还抛弃,他老婆貌美如花美若天仙,能跟她结婚是八辈子修来的福气,他不哭天喊地地感谢上天就不错了,哪还去计较什么唧唧歪歪的。
虽然老婆癖好有点古怪,但是宠老婆是男人必备技能,他痛痛就过去了,要让谢盛谨遭受这些,他还真舍不得。
邵满歪过头去看谢盛谨。
她侧着身躺着,闭着眼。被子拉到了下巴处,只露出一片白瓷般的脸颊。
邵满知道她没睡着,盯着她入了神,贼心渐起,轻轻摸了一把她犹如乌木般的头发。
谢盛谨睁开眼。
“干嘛啊。”她嘟囔了一句。
跟个小猫似的。
邵满心里柔软一片,“给你扎头发。”
“你会吗。”谢盛谨不理他,“好好睡觉。”
“嘿我还真会!”邵满来精神了,“你手上有没有皮筋?给我两根。”
“只有一根。”谢盛谨递给邵满,也坐起身,“你要扎什么头发?”
“双马尾。”邵满嘿嘿一笑,“还是最漂亮的那种。”
但是现在少了一根皮筋。
邵满盯着她的头发思索了一会儿,突然想起了什么,迅速转头,打开了床头柜。
“我就知道。”邵满探着身子过去一扒拉,手里攥着一根发绳,得意洋洋地给谢盛谨看,“看!”
谢盛谨一怔。
“哪来的?”
她没有丢三落四的习惯,因此清楚自己绝不可能把发绳放在那里。
“我放的。”邵满坐回来了,“你之前忘了根发绳在卫生间,我就把它收起来了。”
他低下头把发绳递给谢盛谨,“上面还缠了一根你的发丝。哎呀,小心点呀,扯掉的话多痛啊。”
谢盛谨接过来。
她垂着眼,像是愣神,看了很长一段时间。
但还没等邵满发出疑问,她又默不作声地把发绳递给他。
邵满开始高高兴兴地给她梳双马尾。他没有注意到谢盛谨的沉默,只是为自己不减当年的手艺感到兴奋。
“真好看啊。”
他退后了点,得意洋洋地欣赏着,“不愧是我。”
谢盛谨看着他。
邵满尤沉浸在自己的兴奋之中,无暇顾及谢盛谨暗沉沉的眼神。
他拿出终端,没见谢盛谨阻止,于是兴致勃勃地拍了好多照片。
正当他低下头给这些照片整理排序时,谢盛谨出声了。
“邵哥。”
邵满抬起头:“嗯?”
“明天,你跟我一起出去吧。”
……
邵满没想到,谢盛谨说的出去,是指贫民窟。
站在巨壁底下时他才反应过来,愕然地望着谢盛谨:“为什么……?”
“我想去看看何饭。”谢盛谨仰着头,望着巨壁顶峰没入云端的部分,“我也想看看贫民窟。”
最后她转向邵满,“我想重新看一遍。”
那两年的记忆像水一样涌入她的大脑,她在短短半小时内看完了为期两年的电影。她一边在想程蔚束,一边又想邵满,爆炸时硝烟弥漫的刺鼻味道和手术室里全息屏幕消失时的消毒水味像两只恶鬼般狰狞的梦魇一样缠绕她身,谢盛谨感到愤怒、难过、恐慌,继而草木皆兵。
恢复记忆后还没来得及冷静,谢盛谨被汹涌而来的情绪推动着,径直采用了最极端的方案。她急需制造一个只属于“谢盛谨和邵满”的空间,只有看到邵满、只有注视着这个人,谢盛谨才能感觉自己是拥有他的。
两个月的时间不长,但足够让谢盛谨的情绪稍作缓和。那根弦依旧绷着,只是被邵满任她处置、百般迁就千般宠爱的态度磨得摇摇欲坠。
皮筋拿出来的时候,绷起的弦丝“嘭”的一声,骤然断裂。
谢盛谨盯着那根皮筋,突然觉得,也许邵满和程蔚束是不一样的。
他不会抛弃她,也不会离她而去。他们有一个法律约束的证明,也有比法律更牢固的感情。他们将是彼此人生的二分之一,是相依为命的另一半,邵满是一只被绳索套牢的大狗,而项圈的另一端就在谢盛谨手上。
于是谢盛谨准备把这条绳子放得更长一点。
“我们回家吧。”谢盛谨轻声道,“我想再看看那里。”
“家”这个字,微妙地触动了邵满的心弦。
他恍惚了一瞬,尚且残留了一些理智:“呆多久?”
“不知道。”谢盛谨看着邵满的眼睛,慢慢地说,“那就呆到你想走为止。”
……
何饭裹了件外套,在修理铺门口和别人家的小孩扯淡。
“矿泉水两块!”他眼睛一瞪,“不讲价!”
小孩哭丧着脸:“三瓶五块不行吗?”
“不行。”何饭铁面无私,“别以为我没看到你前两天才摸了别人的钱包。”
此话一出,小孩顿时心如死灰。
他万分不舍地交出了钱。
何饭得意洋洋地扯过那两张纸币,小心地折好放进兜里。
正低着头,一道带着笑意的话语伴随着脚步声,由远及近,从旁边传来:“比六年前有长进多了。”
何饭一个激灵。
他不可置信地抬起头。这声音实在熟悉,脑海中先是划过了一道惊喜的情绪,慢慢的,这丝惊喜随着看清面前人的瞬间砰地炸掉,像烟花一样散开了。
何饭定定地望着对面,居然难得有些结巴。
他不傻,甚至称得上机灵,几乎瞬间就反应过来谢盛谨话里藏的意思。
“盛,盛谨姐,”他打着磕巴,目不转睛地盯着面前的人,“你恢复记忆了?”
谢盛谨嗯了声。
何饭憋了半天,眼睛都快憋红了,突然“嗷”的一声,猛地扑上来抱住谢盛谨。
邵满不忍直视地在旁边看着,还伸着手虚虚地挡了下,生怕何饭把谢盛谨扑倒了。
“辛苦你了。”谢盛谨任由他抱着,“一个人在家里呆这么久。”
“没什么的……”何饭突然喉头一涩,竟然哽咽了声,“没什么大不了的。盛谨姐,你跟我一样大的时候,比我厉害多了。”
“那又不是什么好事。”谢盛谨笑了笑,“如果可以的话,我甚至希望我不要学会那些。”
何饭不比邵满知道得更多,但谢盛谨落入贫民窟时,身上那些狰狞可怖的伤口却是显而易见的证明。他更用力地抱住了谢盛谨。
邵满站一旁瞅着他们半天,终于忍不住了。
“站外面干嘛?”他赶两个人,“进去进去。”
光说不够,他还觉得碍眼:“抱着说话做什么?好好说不行?何饭你给我放开。”
何饭瞪了眼邵满。
他对邵满没有半分想念之情,这人无聊了就在通讯平台骚扰他,他又不敢拉黑,只能装没看到。
但他的手还是放开了。
“我们进去吧,盛谨姐。”何饭乖乖地说,“还有你房间呢,你之前都没住过就走了。”
说到这里他鼻子又有些酸,“之前真的吓死我了,还以为再也没机会了……”
谢盛谨突然想起他说的房间。那是邵满费了很大力气为她设计的屋子,是只属于她的、独属于她的。
她心口一跳。
沉默了一会儿,才说道:“怎么会没有机会。”
邵满被谢盛谨拉住了手。
他知道谢盛谨要去做什么,因此也有些忐忑。
上楼,转弯,卧室门被打开。
邵满的心情像等待被检阅的士兵,紧张地开了灯。
“你之前已经看过的……”他低声道。房间整体呈温馨的柔和色调,可爱的装饰和漂亮的色彩搭配衬得房间像公主的家居屋。
谢盛谨一直没说话,于是邵满便不停地瞄她,忐忑地想,不会过了六年,审美大变样所以不喜欢了?
他正惴惴不安时,谢盛谨突然往前走了两步。
几秒后她说道:“邵哥。”
邵满听出她的声音是带着笑意的,心口骤然一松。
“怎么了?”他放松了点问。
“你是不是来过这里?”
邵满不明所以:“要打扫卫生……我肯定是来过的。”
“不是。”谢盛谨转过头,露出弯起的眼睛,“你在这里躺过,对吗?”
邵满猝不及防,啊了声,正想否认,但瞥见谢盛谨好久未见的、真正放松且愉快的神情时,还是难为情地承认了:“……是,但也不经常。只是有时候会。”
“什么时候会?”谢盛谨摸了摸床上凹陷的地方,“想我的时候吗?”
邵满见到证据确凿,干脆直接承认了:“是。”
“经常想吗?”谢盛谨放轻了声音,“会想着我,在这张床上□□吗?”
……
打死邵满也想不到,谢盛谨第一次睡进这个房间,居然在和他干如此荒谬的事。
邵满一睁眼,就能瞧见头顶漂亮的毛绒装饰,心里的羞愧就像海浪一样把他淹没了。
他生无可恋地闭上眼。
“床脏了。”谢盛谨在他耳边低声说,“但我不想现在洗。”
邵满睁开眼,“那我去洗。”
他手一撑,就准备起来。
站在床边,邵满从一地狼籍的地面翻寻他的裤子,因此背面毫无顾忌地朝着谢盛谨。
谢盛谨躺在床上,便可以轻而易举地看到他流畅的背部肌肉,精悍漂亮的线条没入下方,沿途伴随着暧昧不清的咬痕和欲色下流的青紫,直到裤子被提起来。
这时谢盛谨才慢条斯理地坐起身,从背后环绕住邵满,“好累啊,不要现在洗嘛。我们直接去上面那层睡不就好啦?”
邵满震惊地转过身盯着她:“上下床是这么用的吗?”
“你管我怎么用。”谢盛谨哼了声,“这已经是我的房间了。”
“……”邵满看着谢盛谨起身后露出床上毫无遮挡的深色床单,几乎不需要回想就能知道液体的缘由,他的脸青一阵红一阵,最终还是妥协了,“……我抱你上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