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小时候


    他们步行走过这道门。


    门后并没有显著的建筑物,只有通幽曲径,掩没在绿荫草木后。


    做了身份检查后,两人又上了另一辆车。


    谢盛谨对司机说了句什么,然后转过来对邵满说:“绕了路,我带你去看一下别的。”


    车辆沿着蜿蜒路段一路行驶,沿途大门纷纷自动打开,邵满看到漂亮的绿化带一路往后急掠,绿树成荫鸟语花香,路道上还有野生动物,司机轻轻鸣笛示意小鹿离开,漂亮栅栏绕着独栋别墅,邵满还看到了眼生的小孩从路边跑进家里的院子。


    “这里是什么别墅区吗?”邵满趴在车窗上问,“你以前住这里吗?”


    “嗯。”谢盛谨说,“小时候住过这里。这本来就是谢家的房产之一。”


    “哪几栋?”


    “全部。”谢盛谨笑了笑,“从刚刚进门开始。”


    邵满默然了。


    五秒之后,他把心态调整好了:“都是谢家人住这里吗?”


    “不完全是。别家的人也有。”谢盛谨说,“这边是东区。我的博物馆在西区。”


    “东区全是别墅区吗?那西区呢?”


    “东区是别墅区,西区之前也是。西区面积要小些,别墅密度更低。”谢盛谨说,“后来我把那里拆了,只保留了几栋楼,剩下的除了必要的娱乐设施外,建成了一座博物馆。”


    “博物馆就在我家旁边,”她顿了顿,“程蔚束住的地方也在。”


    邵满的心紧了紧。


    他尽量不动声色地打量了她一眼,想看她对程蔚束的态度。


    但谢盛谨没什么态度。


    她的表情没有变化,语言也没有停顿,好像说的是个陌生人。


    邵满转移话题:“那我们会去你家吗?会碰到你爸妈吗?”


    “你想去的话,我们就去。”谢盛谨弯起唇,“不会碰到我爸妈。他们早就不住那里了。”


    “其实他们也没怎么住过那里,只是偶尔会回来看我。12岁之前,几乎都是程蔚束带我的。”


    邵满也知道这事。


    他伸手去摸了一下谢盛谨的发旋。


    车辆缓缓行驶着,半小时后,他们先去了谢盛谨原来的家。


    车辆停稳,邵满下了车。他首先被波光粼粼的观景水池晃了眼。最精致的阳光洒在微微荡漾的水面上,池底铺着彩色的瓷砖,在阳光的照射下闪烁着五彩斑斓的光芒。邵满往里面一瞅,就看到池中游弋着数十条的锦鲤,个个都膘肥体壮且身姿灵活。


    水池旁边是遮阳伞和椅子,还有露天景台和沙发。邵满刚坐上椅子,便觉得短了一截。


    “小时候的,所以有点短。”谢盛谨说,“我以前经常一个人坐在这里发呆。然后等着凯瑟琳和程兰心来找我。”


    “她俩也住这里面吗?”


    “没。”谢盛谨摇头,“她俩在别的地方,只是会经常来。”


    邵满挪到沙发上。遮阳伞顶在他脑袋上,清风拂过,他舒爽地眯着眼,往远处看。


    那边是一片宽敞的草坪。


    邵满走过去,蹲在石道上摸了一下。草质柔软,色泽翠绿,总感觉跟普通的草不太一样。草坪的边缘,是一排修剪整齐的灌木绿篱,绿篱中点缀着各种名贵花卉,邵满认不出,但觉得好看。


    他仰头看站在他旁边的谢盛谨:“还有人住吗?感觉近期才修剪过。”


    “没人住。”谢盛谨低着头看地上的影子,“只是会有人定期修剪整理的。”


    等邵满玩够了站起身,她带他朝屋子里走:“屋内也是。”


    走进屋内,门厅宽敞明亮,地面铺着光洁如镜的昂贵大理石,墙壁上挂着一幅幅价值不菲的名画和珍贵古董,每一个细节都巧夺天工。客厅很大,沙发桌面都显得奢华,推开另一扇门,向外是一个泳池。


    邵满钻出去。


    但这次他先看到的不是泳池里的水,而是不远处的一幢别墅。


    他抬着头眺望那边,心里隐隐有点猜测:“那是?”


    “嗯。”谢盛谨说,“程蔚束就住那里。”


    “以前。”她补充道。


    邵满又看了一会儿。


    “走吧,我带你去我房间。”谢盛谨说,“其他没什么好看的。”


    谢盛谨的房间在三楼。


    牵着邵满的手迈出电梯,谢盛谨推开了房间门。


    屋内整洁又干净,没有长期不居住人而导致的浮尘,看上去没有一点杂物。


    “会有人打扫。”谢盛谨等邵满进屋后便关上门。


    床,桌,书架,衣柜,浴室,衣帽间和书房。


    还有一架钢琴。


    “你还会弹钢琴啊?”邵满兴致勃勃。


    “我会很多。”谢盛谨说,“其他东西没摆在这里。”


    “厉害。”邵满由衷地说,“我小时候跟个王八蛋似的,到处乱跑。”


    “怎么……”


    没等谢盛谨说,邵满就笑起来,“还没跟你说过呢,我小时候就一直住在贫民窟。”


    谢盛谨略微睁大眼。


    邵满并不意外她的反应。毕竟在谢盛谨失忆前他都没来得及告诉她,何况失忆后。


    “嗯,不骗你,小时候我真住贫民窟。直到我十岁那年,我妈终于意识到她生的那些废物是继承不了这个家族的,于是想起了她年轻时候跟小白脸玩出的两个孩子。你之前跟我说,你是在生育舱里长大的,我的情况还不太清楚,但我妹,她还是个受精卵的时候就在生育舱了。”邵满摸摸谢盛谨的手背,“还没等我妹长成胚胎,我妈就被她长辈叫回去了,我爸在贫民窟养了我和我妹四五年,天天期望着我妈给他个名分,把我们三个人接回去。时间长了还一直没消息,他就郁郁寡欢,每天用酗酒赌/博麻痹自己,终于有一天,他出去了,没回来。”


    “那年我八岁。我开始养我和我妹。”


    “十岁那年,我妈终于派人找到了我们,把我俩带走了。”邵满说得平静,“后来就是你知道的那些事。”


    一时的安静。


    谢盛谨的睫毛微微颤动着,她沉默地听。


    但邵满突然笑出了声,拍拍谢盛谨的肩膀。


    “我们两个苦命小孩。”他伏在谢盛谨耳边说的,带着笑音的话语像风一样钻入她的耳朵,有点痒,还有点轻微的热。


    谢盛谨不自在地伸手碰了碰。


    邵满说完就直起身,迈步往书架走去。


    “我要看看你的书架,”他一边往那边走一边扬声问,“不介意吧?”


    “嗯。”谢盛谨回过神,“你看吧,但书架上没有什么好看的。我初中的时候就把很多需要的东西带进学校的宿舍了。”


    邵满看了一圈,发现的确如此:“那那些东西呢?”


    “还在宿舍。”谢盛谨说,“你怎么没问过我现在住哪里?”


    邵满一愣。


    他转过身,有些心虚道:“对哦,你现在住哪里?”


    谢盛谨看着他。


    就这么看了会儿,邵满忍不住求饶了:“不是我忘了……是我想着,你有那么多需要去的地方嘛,比较忙,住哪里都是可能的。”


    他讨好地凑上去亲亲谢盛谨:“是吧,我肯定最关心你了……”


    谢盛谨没搭理他,只是垂眼看了一下他的嘴唇。这一看,脑袋就凑过去了。她伸手扣住邵满的后脑勺,迎面就亲上去。


    两人亲了长长的一次,末尾时,谢盛谨又咬了邵满一下。


    分开时邵满稍稍有些气喘,他抬头看去,看到谢盛谨脸颊还有点很淡的粉,一双漂亮的眼睛水润润的,抿着唇看他。邵满和她对视了一眼,心里顿时又是一跳。犹豫了两秒,邵满有些忍不住,还是选择遵循自己内心,又追过去亲了一口。


    末了邵满真开始怀疑自己:“你今天给我下药了?”


    “我要是给你下药,”谢盛谨看他一眼,轻飘飘地移开视线,“会下让你不能离开我一步的那种。”


    邵满没敢顺着这话往下说,他讪讪地摸了摸鼻头,“……好吧,这个先不提。你不是要带我去博物馆吗?”


    谢盛谨坐在床边,静了会儿,“没什么好看的。”


    “啊?”


    谢盛谨解释:“我刚刚想了一下,真没什么好看的。还不如带你去我初高中的宿舍。”


    “我已经把我的宿舍买下来了,现在有时间就会回那边住。”她说,“下次带你去看。”


    “哦……好吧,那博物馆里是什么啊?”邵满还是心痒痒,“来都来了,去看一下呗。”


    谢盛谨还是带他去了。


    博物馆距离谢盛谨居住的屋子有五分钟路程,在程蔚束屋子的附近。


    简洁的风格,线条流畅大气,修饰不多。


    博物馆有两层高。


    一层几乎都是车、大件模型等占位置的摆件,谢盛谨用过的玩具大部分都在这里。


    “没什么好看的。”谢盛谨突然后悔自己的决定了,原本她的计划是给邵满讲讲这些东西的来由历程,但是突然发现自己几乎全都三分钟热度,也没什么深刻记忆,“很多我都不太记得清了。”


    她拉拉邵满的袖子:“去二楼吧。”


    于是邵满的目光念念不舍地从七八辆排列在一起的豪车面前挪开,上楼梯时,他终于忍不住问了句:“那些车还能开吗?”


    “能。”谢盛谨说,“不过有一辆是模型,不能上路。”


    “模型?”


    邵满吃了一惊。他迅速回想了一遍,没觉得有哪个不一样。


    “那辆模型车还会不受控制地发出莫名其妙的声音。”谢盛谨面无表情,“第一次我不知道,凯瑟琳说她要看,我就直接开了出去。”


    后面的事情她没说,但邵满能想象到。


    他憋着笑:“这样啊……那你后来把程序改了吗?”


    谢盛谨很冷漠:“AI核心直接销毁了。”


    又过了几秒,她小声说:“谁叫它害我丢了脸。”


    第132章 我要看


    二楼是小型物品存放处。


    邵满拐了个弯,进入音乐的展厅,看到了一堆有序排放的乐器。直到看到这些东西后才把谢盛谨说的“我会很多”落到实处。


    大提琴,小提琴,二胡,笛子,钢琴,古筝,古琴……邵满感叹道:“你的童年会不会很无聊啊?”


    谢盛谨不明所以地看他:“为什么?其实很多都挺好玩的。那边还有我的滑雪用具和马术道具。”


    邵满默默闭上了嘴。


    他还是太浅薄了,以己之心度他人之生活……有钱人的小孩是不会无聊的。


    邵满一边走一边问。


    “这个是?”


    “攀岩用的。八岁那年程蔚束带我去了世界第一高峰……”


    “这个呢?”


    “滑雪纪念品。程兰心也有,而且她的那个比我好看。”


    “这个?”


    “相机啦。虽然造型有点奇特,但是像素非常高,完全不用担心构图。”


    “……”


    站在这里,邵满觉得自己像个文盲。


    “你还说没什么好看的。”他转过身真心实意地说,“我今天是真的长见识了。”


    谢盛谨没说话。


    她站在邵满旁边,邵满每指过去一样东西,她就会很认真地看,然后回想这东西的来由和故事。


    邵满看了会儿,突然发现:“你的书都不在这边?刚刚的书架上也是那些没拆封过的。”


    “嗯。”谢盛谨说,“我喜欢的我都带走了,剩下的都是装面子的。”


    “你也会这样?”邵满嘿嘿地笑,“高中的时候为了装,故意去找那种晦涩难懂的书,然后记住某两页的内容,返校之后,我就坐在桌子上给他们讲,所有人围着我坐了一圈,都崇拜地望着我。”


    “嗯,我也会。”谢盛谨弯起嘴角,“但程兰心和凯瑟琳都不信我真的看过,就会去找别的问题来问我。”


    邵满很好奇:“然后呢?”


    谢盛谨非常坦诚:“然后我就不会。”


    邵满笑出了声。


    “那我很幸运了。”他笑嘻嘻的,“当初没人拆我台。”


    “嗯,不过程蔚束不会去翻别的页来考我。”谢盛谨的声音轻下来,“她每次都会表现得很惊喜,然后夸我又读了很多书。长大后我才知道她没被我骗到过。她只是很配合我。”


    气氛突然有些凝滞。


    邵满想说些什么,但思来想去后又放弃了。


    反倒是谢盛谨朝他望过来:“你想问我她怎么样了吗?”


    邵满犹豫了一下,点头,但紧接着又说:“当然你不想说也没关系。”


    “没什么。”谢盛谨说,“她在卢兰学院的职位被革除了,但依然保留了研究员的位置。人身自由遭到封闭,没有特殊要求禁止离开研究院。”


    邵满小心翼翼地打量她的脸色:“她现在还在研究基因病相关吗?”


    “差不多。但更偏向于治疗与修正方面的内容了。”


    邵满又想了想:“她最近过得怎么样?”


    “还行。”谢盛谨淡淡地说,“她本来也很喜欢这种生活。”


    其实邵满想问的并不是这个。


    他真正想问的,是谢盛谨如何想的。


    但他担心谢盛谨的情绪,又不知道怎么开口。


    就在邵满纠结万分时,谢盛谨先开口了:“不用担心我怎么想的。”


    她很平静:“我知道她对我做了什么。”


    “我不会原谅她,也不会放弃她。”


    短暂的沉默后,谢盛谨从依靠的栏杆上直起身:“走吧,邵哥。我们去看点别的。”


    ……


    他俩最后一起吃了顿饭。


    原本计划还能住一晚的,但谢盛谨临时接到了谢远的电话。


    电话挂断后,谢盛谨的表情肉眼可见地沉郁了。


    她挑起一根和着肉酱的面条,面无表情,毫无兴致地送进嘴里,像在啃一根老得掉皮的绳索。


    邵满很心疼她,但是……


    “咔嚓。”


    哎呦。完蛋了忘关闪光了。


    邵满尴尬而讨好地朝谢盛谨笑了下,迅速收起终端。


    谢盛谨没好气地瞪他,伸出手。


    “给我看。”


    “很好看的,我保存了哦,”邵满埋着头点开照片,迅速把照片挪到单独的相册,“不会给别人看的……”


    “给我。”谢盛谨伸着手不动,“我要看,不然我就给你删了。”


    邵满试图挽救:“很好看的啊,很萌很可爱很乖,大大的眼睛小小的鼻子……噗。”


    他没能憋笑成功。


    谢盛谨冷漠地拿走他的终端,点开一看。照片的拍摄角度异常诡异,显得眼睛很大,下巴很尖,一整个头大身体小的玩偶娃娃。


    邵满紧张地看她的动作,随时准备抢救:“别删啊别删!很萌的,真的很可爱,特别特别好看特别特别萌,跟个小兔子似的……”


    谢盛谨皱着眉说他:“你什么审美。”


    “情人眼里出西施。”邵满感觉她不会删了,稍稍放下了心,神情得意道,“何况你怎么都好看嘛。”


    谢盛谨放过了他。


    就在她把终端递过去的时候,指尖不小心碰到了页面,照片便退出了。


    谢盛谨无心一瞥,却突然看到了其他图片。


    她递出终端的手一愣。


    邵满注意到她的表情,问道:“怎么了?”


    谢盛谨看了他一眼。


    她犹豫了一下说:“你相册里面有很多照片。”


    相册里当然有很多照片。这不是废话吗?


    邵满没理解她这句话。


    正茫然时,他突然想起一件事。


    这些年来他给谢盛谨单独组建一个相册,里面存的全部都是和谢盛谨息息相关的照片。而就在刚刚,他才眼疾手快地把照片挪到了这个单独的相册。


    邵满的脸色开始有些不自在了。


    他轻咳一声,正准备解释什么,却突然瞅见谢盛谨略带绯色的耳垂。


    嘿,邵满惊奇地瞅着谢盛谨,他的


    秘密被发现,谢盛谨在不好意思什么?


    邵满一直都是个敌进我退敌退我进的不要脸货色,谢盛谨稍表现出害羞的神色,他立马眉头一挑,神清气爽,奋勇出击:“存照片怎么啦?不允许啊?这么多年不见面,还不准我存点照片以解相思之苦吗?你看呗,里面全是你的照片。”


    他大大方方地给谢盛谨看:“几乎都是你的新闻照,或者说各种会议偷拍的。要么是背影,要么很糊。你流出的照片还是太少了。不过挺好的,保护隐私嘛。”


    照片一张一张地划过去。


    邵满说得没错,大部分照片都是模糊不清的,甚至好几张谢盛谨都没认出是自己。但这个相册总共也没多少照片,连一整页都占不满。


    谢盛谨一个一个地往下看。


    直到滑到最后一张,她突然神色一愣。


    邵满还没发现,他依旧在得意洋洋地述说他的丰功伟绩:“可不容易了,很多会议我都没必要去的,还专门费尽心思搞了个入场券或者邀请函,还有一些不能拍照,但我去了才知道的。也没事,看一下你也挺不错……”


    “这是什么?”谢盛谨突然问。


    邵满止住了话音,凑过去看:“这是……我操。”


    他脱口而出。


    谢盛谨轻轻挑了一下眉:“嗯?”


    “……”邵满汗流浃背了。


    这是五年前,他在两人分别前的一个晚上,拍下的谢盛谨的睡颜。


    这张照片拍得不太清晰,有模糊昏暗的阴影和旋绕缠绵的光影,谢盛谨的脸占了照片的大半,她闭着眼,但眉头微蹙,眼下还有淡淡的青黑。


    邵满说不出话了。


    他原以为谢盛谨会借此机会提出什么非分的要求,但谢盛谨盯着这张照片看了很久。


    半晌后,她说:“邵哥,我想恢复记忆了。”


    邵满一愣。


    他稍有些紧张:“但是……”


    “我去问问程蔚束。”谢盛谨依旧垂着眼。


    从邵满的角度,他见不到谢盛谨的目光,只能看到她长长的睫毛。谢盛谨的指尖轻轻点在终端上,不知道在想什么。


    邵满止住了话音。


    “也行……”他想了想,“要我陪你吗?”


    “不用了。”谢盛谨笑了笑,“最近总统大选,我还是很忙,可能最近一段时间都不会去找她。”


    说到这个,邵满关切地问:“大选有什么阻力吗?”


    “有,但不多。冲我来的少,主要是樱井家有自己的推选者,他们想让他们的人赢下竞选。”


    “那你想?”


    “伊琳娜。”谢盛谨抬起眼,“你前两天问的时候就说是她了。”


    “嗯。”邵满摸了摸鼻尖,“主要是不太确定。”


    他继续问:“大选还要多久才能结束?”


    “快了。”谢盛谨说,“已经在收尾了。”


    “你想要的那个人会赢吗?”


    “谁知道呢。”谢盛谨说,“结果出来之前,没人能确定。”


    邵满怀疑地看她:“你没有倾向?”


    谢盛谨看着他:“我当然希望伊琳娜能赢。”


    邵满没再问了。因为他被另一件事夺去了注意力。


    “你之前来贫民窟找我。”邵满很震惊地说,“不就刚好是一轮拉票的那个时间?”


    “对啊。”


    “谢婉清他们还让你走?”


    “没让。”谢盛谨无耻地说,“先斩后奏。”


    “用的什么理由?”


    “陪老猫散心。”谢盛谨说,“老猫刚知道当年火烧研究院的真相,悲痛欲绝,伤心透顶。我关爱老年人,自发请命陪伴。”


    “去你的吧。”邵满怼他,“老猫后来在贫民窟又呆了两个星期,连你人影都没看到。”


    谢盛谨突然问他:“所以你还不明白吗?”


    “嗯?”


    “是为了你啊,哥哥。”谢盛谨慢条斯理地放下刀叉,“我的目标一直都很明确啊。”


    邵满没能立刻想出反击,憋了会儿,脸又有点红:“……少来。”


    “伊琳娜上台对你们也有好处。”谢盛谨突然说,“挺好的。”


    她又想起什么,“她还是老猫的大学同学,法律系的,也毕业于卢兰学院。如果你想了解一下她,可以去问问老猫。”


    虽然意外于还有这层关系,但邵满摇了摇头,“我没什么兴趣……主要是怕你太累了。”


    “不会。”谢盛谨的终端又一次响起来,她看了一眼屏幕,终于无可奈何地站起身,“我真得走了,邵哥。”


    迈步过来时,她俯身抱住了邵满:“别忘了给我发消息。”


    “如果想你了,”邵满抬头看她,“怎么办?”


    谢盛谨把脸埋在他肩窝里,闷笑一声:“哪里想?”


    邵满还没反应过来。


    环抱着青年体温偏低的身躯,几秒后,他突然灵光一闪。


    脸腾地一下涨红,邵满猛地推开谢盛谨,咬着牙看她:“你……”


    “给我打视频。”


    谢盛谨截断他的话,微笑着强调:“我要看。”


    第133章 谁删谁


    在老板约会期间打电话,谢远的确是豁出命的。


    他和婉清姐千叮咛万嘱咐,百般隐瞒,也比不上有人倔得像头牛,认死道理,头破血流也要走那条路。


    谈就谈吧,他也拦不住。但正事还是要做的。


    “伊琳娜女士已经把资料发给了您。”谢远说,“大概就是这些。事情比较紧急,所以才给您打电话。”


    “嗯。”谢盛谨看了一眼全息屏幕,把上面的资料扫视了一遍,突然说,“我要去找程蔚束。”


    谢远怔了下,立刻说道:“现在吗?”


    “嗯。”谢盛谨说,“我和程兰心一起去。”


    “这份资料,”她指了指屏幕,“稍后我会发给你。让伊琳娜不用着急。”


    “好的。”谢远问,“需要备车吗?”


    “不用。”


    谢盛谨已经在给程兰心发消息了。


    “我先离开了,给谢婉清说一声,先不必对伊琳娜的那个对手……叫奥斯特对吧?不用对他动手。等我回来再说。”


    ……


    五月末,阳光已经有些炎热了。


    程兰心从实验楼走出来,望了眼院区门的方向。那里行走的人不少,但她依旧一眼就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青年站在树下的阴凉处,一身黑,帽子挡住了脸,低着头咬着奶茶吸管,看着终端。


    程兰心朝青年走过去。


    她还没走近,青年就抬起了头。


    “这么快。”谢盛谨直起身,把终端放进兜里,顺手把提的另一杯奶茶递给她,“无糖,你喜欢的。”


    程兰心接过来。


    她总觉得谢盛谨还有话没说完,果然下一秒谢盛谨就开口道:“跟中药一样,巨难喝。”


    程兰心没理她。


    奶茶无糖,也没有冰,茶味也淡,寡淡得跟白开水似的。


    “现在去吗?”她抿了口问。


    “都行。”谢盛谨看了眼她的包,“你要不要先回宿舍放东西?”


    “里面没有什么东西。很轻。”


    “那现在走吧。”谢盛谨说,“伊琳娜给我发了一份资料,说奥斯特疑似有基因病。”


    程兰心顿了顿,“你是因为这个去找她的?”


    “不然呢。”谢盛谨看她一眼,扯起一个微笑,“那你觉得是?”


    程兰心没什么语气:“你想恢复记忆了。”


    谢盛谨定定地看着她,突然侧过脸叹了口气。


    “不用这么了解我。”她说,“你对你那个表弟也这么直白?”


    程兰心知道谢盛谨说的表弟是谁。


    六年前程沉和谢明耀勾结对谢盛谨造成的损失她半点没忘,这人不仅记仇,还有复仇的本事。于是她一拿到权力就在各种威逼利诱下逼迫程沉让出了少主位。


    程兰心对那个位置一毛钱兴趣都没有,于是找了个听话还老实的表弟,把他送上了少主位。程家主为女儿感到可惜,总是明里暗里地放点权给她,所以程兰心哪怕没有明面上的任何职位,也是如今程家名副其实的一把手。


    “他只需要听我话就行。”程兰心回答谢盛谨的问题,“你不一样。”


    谢盛谨好奇:“我怎么不一样?”


    程兰心冷笑一声:“你跟头牛似的,拉都拉不住。”


    谢盛谨噗嗤一声笑出来。她倒在程兰心肩膀上。


    “你一直都在拉我。”她一边笑一边说。


    “也没拉成功过几次。”程兰心把奶茶换了只手,空手的那边肩膀上倚着谢盛谨。


    “谁说的。”谢盛谨说,“五年前,你不是成功了吗。”


    程兰心不置可否。


    过了一会儿她问:“邵满都告诉你了?”


    “差不多。”


    “你俩的进度还挺快。”


    “这你就不懂了吧。”谢盛谨咬着吸管,“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闭嘴。”程兰心伸手去捏紧谢盛谨的杯子,用奶茶堵住她的嘴,“我不想听。”


    “唉。”谢盛谨不管程兰心想不想听,她只顾自己


    说,“这五年你们瞒我瞒得够辛苦的。”


    “那有什么用……”


    “谢了。”谢盛谨突然说。


    程兰心安静了。


    “其实我还是不清楚那个病具体是什么。我只知道与记忆和碱基对有关。连邵满都没有告诉我。”谢盛谨说,“你们是不是担心,我一旦想起来,那个病就会复发?”


    “你也知道啊。”程兰心说,“但没关系,反正你死性不改,一定要去问程蔚束。”


    “好吧。”谢盛谨说,“说死性不改也好,不撞南墙不回头也罢,还有很重要的一点是……”


    她低下声音,“我没有记忆,就不知道程蔚束怎么跟我决裂的。”


    谢盛谨轻声说:“这件事没有任何人能告诉我。你也不知道,对吗?”


    对。程兰心想,谢盛谨没有把当时的情景告诉任何一个人。她和程蔚束吵了一架,程兰心知道,凯瑟琳也知道,但她们都不知道两个人具体吵了什么。


    就像没人知道程蔚束当年为什么会捅谢盛谨一刀。


    失忆对于谢盛谨而言是残酷的。


    她失去了青春期里最关键的两年,这两年时间也包括她和她的亲人决裂,也包括她与她的爱人相遇又分开。


    程兰心知道自己是劝不住谢盛谨的,所以也没准备劝她。程兰心也很清楚谢盛谨对程蔚束和邵满的感情有多深,深到她可以为此付出的代价不可估量。


    “给我喝口你的奶茶。”谢盛谨突然说。


    “不给。”程兰心很冷漠,“喝了你又嫌苦。”


    “过分。”谢盛谨小声嘟囔着,然后不说话了。


    ……


    卢兰生物研究院基因工程组。


    程蔚束坐在办公桌旁,闭目养神。


    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了。


    程蔚束睁开眼:“请进。”


    “程科长。”敲门的研究员站进屋内,掩上门,局促地说,“外面有人找您。”


    程蔚束并未立即起身。她转向研究员,善解人意道:“我的情况比较特殊,不能擅自离开……外面的人有申请吗?”


    “有的。上面说您可以暂时离开……”


    门被推开了。


    研究员被吓了一跳,他就站在门边,门差一点就可以碰到他的手臂。但他一声没敢吭,默默地往旁边挪了两步。


    来人的目光随意地落在研究员身上,微抬下巴:“你可以走了。”


    研究员很犹豫。


    他不认识这个昳丽冷淡、盛气凌人的青年,也没有看到她身上挂有任何标牌,正不知所措时,旁边的程科长朝他和善地笑了笑:“离开时帮忙关一下门,谢谢。”


    研究员忙不迭地走了。


    他刚站出办公室就险些撞上了第二个人。


    没敢抬头,连声道歉,研究员急急慌慌地跑了。


    离开时他听到第二个人朝先进办公室的第一个人抱怨:“走这么快做什么。”


    第一个人没理,只是说:“关门。”


    门被关上。


    也隔绝了里面所有的声音。


    办公室里气氛沉闷。


    程蔚束见到两人,并无惊异。


    她坐在椅子上转了个向,面朝谢盛谨:“来找我做什么?”


    谢盛谨皱着眉盯她,几秒后说:“我要坐。”


    办公室里只有一张椅子。沙发上堆满了文件和书目。


    “那有沙发。”程蔚束示意,“谢家主屈尊一下吧。”


    谢盛谨眉头一压,就要发作。


    程兰心及时拉住了谢盛谨的手腕,“椅子要去别的地方拿。我去整理一下。”


    这已经不是程兰心第一次陪谢盛谨来见程蔚束。谢盛谨刚失忆时去找程蔚束,吵了非常激烈的一架。她被气走了,于是当晚就下了一道禁令,没有她的允许,程蔚束不得离开研究院半步。


    后面几年她也去找过程蔚束,但几乎每一次都不欢而散。


    谢盛谨别扭了很久终于屈服了,于是她去见程蔚束的时候会带上程兰心,起一个调和作用。


    眼见着刚见面两人又要吵起来,程兰心暗自绷紧了心神。


    但谢盛谨不想坐了,她冷冷地盯着程蔚束:“奥斯特的基因病和你相关?”


    “没有。”程蔚束失笑,“家主,不能把全世界人的基因病都联系在我身上啊。”


    “那就是跟你手下的人有关系。”谢盛谨毫不客气,“证据确凿。”


    “好吧。”程蔚束从善如流地答应了,“家主希望我干点什么?”


    谢盛谨没说话。


    程蔚束打量她的神情:“不会还没想好吧?”


    谢盛谨嗤之以鼻。


    她不说话,程蔚束就只能自己猜了:“你想除掉他?虽然我不能出去,但是我也有在关注新闻的,他是樱井家推出的有力竞争者对吗?对于你们而言是种麻烦。”


    “他的演说很动人,主张也很不错,也经历过几次成功的政/治作秀。”程蔚束微微颔首,“缺点也显著。他有基因病,我猜猜……病发时应该会影响到他的理智?如果这样的话,一旦曝光,他的麻烦就会源源不断。如果想彻底从根源上解决,杀了他是个不错的主意。”


    等她止住话音,谢盛谨皱眉命令道:“加我好友。我把文件发给你。”


    一旁坐在沙发上的程兰心愣了下。


    这两个人怎么可能没有好友?


    她的目光在谢盛谨的脸上一扫而过,猜想着是谁删了谁。


    “好吧。”程蔚束叹口气,递出她的终端,“早知如此,你干嘛还要删我。”


    谢盛谨顿时恼了:“程蔚束!”


    “好的好的,我不说了。”程蔚束笑着,闭口不言。她低下头去看谢盛谨发来的文件。


    谢盛谨根本不关心这份内容。


    她的目光直勾勾地盯着程蔚束。程蔚束穿着简单的长袖长裤,外面还套了一身白大褂。头发扎了起来,懒散地垂在脑后。她纤细的手指滑动着终端屏幕,谢盛谨看到她手腕上有一只白色的圆盘表。


    “催动诱发基因病吗?”


    程蔚束的声音响起。


    谢盛谨回过神。


    她“嗯”了一声。


    程蔚束抬起眼看她,无奈地笑笑:“那你得放我出去了。”


    谢盛谨脱口而出:“为什么?”


    “条件、设备、操作、技术、手段、流程……”程蔚束数道,“很复杂,只有我能完成。”


    谢盛谨皱着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不过,”程蔚束抬头,望着谢盛谨的眼睛,“你应该不会因为这件事来找我。”


    “你想恢复记忆了?”她问。


    第134章 既往不咎


    程兰心一直看着她们的方向,闻言蜷缩了一下手指。


    谢盛谨站直了身体,自上而下看她,理所应当:“有什么问题吗?”


    “不行。”程蔚束说。


    程兰心一愣,她微不可察地蹙了蹙眉。这个回答完全出乎了她和谢盛谨的预料。


    谢盛谨深深地皱起眉:“什么?”


    “做不到。”程蔚束扯起一个礼貌的微笑,“如果你恢复记忆,就会立刻想起发病原因和事故,再加上本身带有的潜在基因,很快就会故态重发,继而导致更严重的后果。”


    她的话音平静而和缓。


    谢盛谨


    怀疑地盯着她:“是你不想还是做不到?”


    “我为什么会不想?”程蔚束笑着看她,“你已经和邵满重新在一起了,也没有任何人能动摇你家主的地位。事业顺利,感情幸福,就算你能不能想起来又有什么影响?”


    谢盛谨冷笑一声。


    “影响很大。”她朝程蔚束逼近一步,直勾勾地盯着程蔚束如湖泊般沉静的瞳孔。程蔚束因为她的动作而稍稍后仰,但面上依旧是一片和煦温润的笑意。


    谢盛谨逼视她的眼睛,突然扯起一个满怀恶意的笑。


    “不想起来,我怎么知道你当时为什么会捅我一刀?”


    这是谢盛谨踏进这个办公室后,程蔚束的表情第一次没能稳住。


    她眉眼怔了怔,失神了一瞬。


    谢盛谨一直牢牢盯着她的表情,刚想质问出声,程蔚束便开口了。


    “你连这个都告诉他了吗?”她轻声道。


    其实这是谢盛谨从老猫那里得知的。但她并不介意程蔚束误会。


    “有什么值得意外的。”谢盛谨冷淡道,“我迟早都会告诉他。”


    程蔚束静默了半晌。


    “挺好。”她说,“有个能陪你的人也不错。”


    听到这话,谢盛谨的心口突然抽了抽。


    她到底还没有恢复记忆,对程蔚束的恨意远没有五年前那么深厚,这几年她反复往这边跑了几次,除了打听消息以外,更多的还是想见见这个人。


    但程蔚束的确不是她印象里的程蔚束了。


    十六岁以前,谢盛谨在程蔚束面前的确是幅公主做派,任性、娇气、脾气不好、自负、嘴毒、还要靠哄。后来失去记忆的她没把握好那个度,眼巴巴地凑上去看程蔚束现在怎么样了,结果被这个讨厌鬼气了个半死。失忆后第一次见到程蔚束,谢盛谨板着脸担心露怯,但坚持了不到十分钟,什么也没问出来,反而在程蔚束的关心下下意识地瘪嘴撒娇,她这幅骄矜作态一显露出来,程蔚束倏地愣住了。


    她静默了一会儿,说我好久没看到你这样了。


    谢盛谨皱起眉,你都这么对我了还指望我用以前的态度对你吗?


    程蔚束突然跟回神了似的,心平气和地谢盛谨笑了笑说,那你刚刚在做什么呢?


    谢盛谨气得摔门跑了。


    但没过多久谢盛谨依旧忍不住跑去找她。


    在一次又一次的相处中,谢盛谨不仅没能恢复成五年前那个不动声色面无表情的样子,反而在程蔚束有意识挑衅和纵容下跟十六岁前的她越来越像。


    也许谢盛谨自己没发现,但程兰心看得很清楚。


    她也不知道程蔚束为什么要这样,只能默默地看着,希望事态不要向不可控的方向一路狂奔。


    程兰心坐在沙发上当个透明人,一言不发地看向陷入沉默的谢盛谨。


    程蔚束也没说话。


    两个人突然沉默下来,程兰心本来就懒得开口。她在这里的唯一作用就是在两个人要吵起来或者谢盛谨火冒三丈的时候耍两下嘴皮子,其实这份活让凯瑟琳干也许会更好,程兰心最多抚慰一下谢盛谨的怒火,但凯瑟琳说不定能以身饲狼让谢盛谨在盛怒之下把矛头对准她。


    想到这里程兰心忍不住弯了弯嘴角。


    而走了这么大一圈神,那边两个人还是没说话。


    办公室里只有窗外吹进来的风声,桌面上的纸张轻轻地翻了个面。


    谢盛谨终于开口了。


    她显得费解,且在真心实意地困惑:“那你为什么不陪我呢?”


    程兰心顿时一愣。


    这是失忆前的谢盛谨绝不可能问出的事情,但现在的谢盛谨似乎完全没有任何愤恨的情绪,她似乎只是单纯地困惑,像孩子寻求一个答案。


    程蔚束还没说话,谢盛谨就继续问了:“你还是没告诉过我,为什么要站在谢明耀那边?”


    这个问题她在五年前就问过程兰心了,当时的程兰心没给出答案。


    现在谢盛谨把这个问题抛给了程蔚束。


    无论失忆前还是失忆后,谢盛谨都一直困惑着——程蔚束为什么不能选她?


    “因为他是你的亲生孩子?”谢盛谨蹙着眉,“但你在他身边待的时间还没有我多。你不是最爱我了吗。”


    这句话的尾音都往下掉了。像一只被主人抛弃的小狗,费尽千辛万苦之力才赶回家,做出的第一件事就是质问主人。


    程蔚束抬起手。


    谢盛谨一愣。


    但她既没躲也没避,直愣愣地等着那只手降临在她的脑袋上。


    但程蔚束仅仅是把她额前的发丝拨到了耳后,便收回了手。


    “这很难回答。”她似乎笑着叹了口气,“我觉得你不太想听。”


    七年前的谢盛谨又冒出了个头,她倔起来,“你怎么知道我想不想听?”


    小狗似的委屈,还不服气。


    “那以后再告诉你吧。”程蔚束说,“什么时候动手?”


    谢盛谨没反应过来:“什么?”


    “家主。”程蔚束无可奈何地笑,“别忘了您还有正事的啊。”


    谢盛谨才想起来。


    “不用你提醒。”她硬邦邦地说,然后回答程蔚束的问题,“两个星期。我会联系你。”


    “记得给院长打声招呼,让他们放我出去。”程蔚束笑眯眯的,“不然我怎么助家主一臂之力呢。”


    ……


    离开研究院的路上下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谢盛谨没带伞,程蔚束的书包里倒是有一把小伞,但遮不住两个人。


    于是现在两个人站到轨道公车的车站下躲雨。


    研究院的地理位置偏僻,这一片也没什么居民,等车的人少,来的车更少。


    谢盛谨站了好一会儿,连个影子都看不到。


    她烦躁地把脚边的小石子一脚踹了出去。


    突然,淅淅沥沥的雨声中响起了一个声音。


    “你信她说的吗?”


    谢盛谨一抬头,看到程兰心站在她旁边。


    她也低着头,看着地面溅起水花的台阶口。


    “不知道。”


    程兰心问:“要是你真的想不起来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谢盛谨嗤笑一声,“她不都说了吗,我事业顺遂感情幸福,想不想得起来又有什么影响?”


    话是这么说的,但谢盛谨绷紧了身体,嘴唇抿成一条线,分明还堵着气。


    程兰心的目光从她身上离开,落到不远处溅起的雨点上。


    但事实的确如程蔚束所说,无论谢盛谨能不能想起来,影响都不会太大。她已经行驶在完美的人生路线上,像一条没有分支的江,只需坐在原有的船上就可以漂到大海。


    程兰心想不出程蔚束故意隐藏不给的理由。


    轨道公车急停在两人面前。


    谢盛谨先上了车。


    人脸识别自动扣费,她径直往车厢后方走去。


    车厢内没几个人,空位很多,程兰心走到谢盛谨身边坐下。


    她看到谢盛谨的终端弹出了几条消息,于是把目光挪


    开问:“现在去哪儿?”


    “我回趟谢家。”谢盛谨抬起头把终端熄灭了。窗外的雨水划过车窗,拖曳出蜿蜒的痕迹,她盯着窗户,心情不怎么好,“还有点事。”


    程兰心应了声:“嗯。”


    过了几分钟谢盛谨好像突然想起来了,她转向旁边:“我送你回学校?”


    “不需要。”程兰心说,“别心不在焉的,小心走路上摔死了。”


    “去你的。”


    谢盛谨嘟囔了声,又坐正了。


    程兰心比谢盛谨先下车。


    她把伞留给谢盛谨,“我直接回寝室洗澡了。你别跟个落汤鸡一样去谢家,丢你家主的脸。”


    公车站与谢家必定还有很长一段距离,谢盛谨心领程兰心的意思。她坐在座位上侧过身给程兰心让路,小声地说:“就算是落汤鸡也是最好看的鸡。”


    程兰心懒得理她。


    公车停稳,她朝谢盛谨摆了摆手,跳下去。


    这时候天色已经暗沉,不远处高楼的绚烂霓虹像烟花一样升起,旁边轨道车站的灯牌亮晃晃的,谢盛谨透过车窗的雨水望着程兰心走远的背影,徐徐流淌的水滴扭曲了橙色的暖光,地上的水潭倒影着青年的身影。


    公车再次启动。


    车辆安静地在五光十色的灯光中穿梭过小半个卢兰城。


    谢盛谨下车的时候雨已经停了,于是程兰心留给她的伞便不再有用武之地。


    这明明是件好事,但谢盛谨却有些莫名其妙的心烦。


    她拎着伞走过谢家庄园的大门,让谢远来接她。


    谢远看到谢盛谨沉着脸上了车,小心翼翼地说:“谢昭女士已经等了半小时。”


    谢盛谨没说话。


    她往后一靠,开始闭目养神。


    谢远见状,立刻闭上嘴,不敢吱声了。


    车辆滑过寂静的路段,往深处驶去。停稳后谢远发现谢盛谨没有动静,为难地想她是不是睡着了。正当谢远纠结要不要喊醒谢盛谨时,她睁开眼,一言不发地推开车门,下了车。


    富丽堂皇的大厅。


    谢盛谨面无表情地越过大门。


    沙发上的人笑眯眯地朝她招手:“好久没看到你了,宝宝。”


    谢盛谨相当不耐烦:“有事说事。”


    谢昭的表情不变,但声音已经有些冷下来:“你对程蔚束也是这个态度?”


    谢盛谨嘲讽地笑一声:“你跟她比?”


    不到一分钟,大厅里的气氛就降至冰点。


    谢昭捏着小巧玲珑的青花缠枝莲压手杯,眉头下压,强忍着没有发作。


    过了好一会儿,她似乎平复了心情,重新开口说道:“什么时候把人带来见见?”


    谢盛谨闭着眼靠着沙发上养神:“见谁?”


    谢昭难压怒火,瞪着她厉喝:“你说见谁!”


    “见父母吗。”谢盛谨说,“你们?”


    谢昭捏着杯子的手一再使劲,面容阴沉:“你能不能好好说话?”


    “如果你当时再狠毒一点,我现在可能都不能坐在这里和你说话。”谢盛谨睁开眼,“想用我的病制约我,又不想放弃邵满这个棋子。程蔚束当时应该只对我用了三两层力道,你背着她给我加满了十层。等程蔚束发现的时候也来不及了。”


    哗啦。


    杯子掉落在地。


    谢昭已经无心在意那是她最喜欢的杯子,目光直直地盯着谢盛谨,她骇然失色:“程蔚束告诉你了?”


    “你高估她了。”谢盛谨很平静,“她恨不得我把所有的罪名都归在她身上。”


    她垂眼望着一地的碎瓷片,“见家长这事就不必了。”


    “五年前你对他的搜寻我还没找你算过账。”她站起身,倦怠地看了眼面容青白的谢昭,“过去之事既往不咎,之后你也别来烦我。”


    她朝门口走去。大门被等候在外的谢远无声拉开,带着雨意的风吹进屋里。


    谢昭坐在沙发,愣神地望着青年挺拔修长的身影融入夜色之中。


    门被关上。


    第135章 疯子


    邵满见到谢盛谨的时候,她像只小猫一样蹲在街角的路灯下。


    他大步跑过去。


    一把将谢盛谨捞起来,邵满低下头,用手背碰碰她的脸,担心地问:“怎么了?”


    不怪他焦急,他们不过分开了短短一天,谢盛谨就跟被人欺负了似的,神色恹恹,无精打采得像被暴雨打蔫的小荷叶。


    “有什么事吗?”邵满的胳膊穿过谢盛谨腋下过去环抱住她,让她能毫无顾忌地倒在自己身上。


    谢盛谨也的确没做什么支撑,她软趴趴地靠着邵满,趴了好一会儿,闷闷地说:“邵哥,你最近有其他事吗?”


    邵满迅速想了一下。


    几秒后他得出结论:“没。”


    有也可以当没有。


    他问谢盛谨:“怎么了?”


    “我想回贫民窟。”谢盛谨抱着他,“我们能不能现在就回去?”


    现在是晚上八点。


    从这里到悬浮列车站,再到山澜城外,再坐车到巨壁,再进入贫民窟。这一套流程下来,到达修理铺的时间至少也是凌晨了。


    但邵满半点没反对。


    “行。”他满口答应,“我现在就叫个车。”


    邵满一只手已经摸进了兜去拿终端,却又被谢盛谨挡住了。


    他低头去看她:“怎么了?”


    “算了。”谢盛谨直起身,“太晚了邵哥,会很累。”


    “先睡觉吧。”


    邵满看她声音又轻,眼皮还耷拉着,看上去困倦又低落。


    “嗯。”邵满不禁也放轻了声音,“我就在附近开个房吧,还能走吗?”


    “不能。”谢盛谨瘪着嘴回答他说,然后伸出手,“背我。”


    邵满等着谢盛谨跳上来。


    重量落到他背上后,他勾起谢盛谨的腿,稳当地往前走。


    谢盛谨很轻。


    邵满没走多远就感觉她睡着了。谢盛谨温热的呼吸扑在邵满颈侧,痒痒的,还有轻柔的触感。邵满缩了缩脖子。


    他还不知道谢盛谨这一天都去干了些什么,准备等她睡醒精神状态好些之后再问问。


    邵满又走了一段路。


    谢盛谨睡着后没有什么意识,人也稍稍滑下去了一些,于是他蹲下身调整了一下位置。


    调整完后邵满便感觉她的骨头抵到了自己的后背。


    谢盛谨这五年好像只长个子没长体重,削薄的骨头像要冲破那张皮肉一般钉在邵满身上。


    太瘦了。


    邵满心想。


    刚下过雨的夜晚,路上没有太多人。邵满尽量平稳地走,因此走得也挺慢。


    四周渐渐安静下来。


    夜风凉爽,邵满胡思乱想着,要不要提前让何饭买点食材回家?他做点好吃的给谢盛谨补补。


    谢盛谨就算失忆了口味应当也没有什么变化,但五年以来改变了些许也是正常的,找个时间还是得问问。


    失忆……谢盛谨想恢复记忆吗?但是恢复记忆就有重新患病的风险,邵满皱了皱眉,心说得找个时间劝劝她,不要着急。


    就在这时,背上的谢盛谨突然很轻地嘟囔了一声。


    邵满一愣。


    他没听清,于是侧了侧脸,想看谢盛谨醒没醒。


    就在这时,谢盛谨又模糊地轻声说道:“……邵满。”


    这次的发音还挺清晰,邵满以为谢盛谨醒了,背着她,小声地问:“醒了?”


    谢盛谨又不说话了。


    邵满等了一会儿,依旧没有任何反应。


    好吧原来是梦话。


    眼见着就快到酒店了,谢盛谨又咕哝道:“程……”


    程什么?


    邵满全神贯注地去听。


    “……程蔚束。”


    邵满倏地一怔。


    只是他突然想到,谢盛谨今天的情绪如此低落,是因为去找程蔚束了吗?


    找程蔚束做什么……


    恢复记忆?


    ……


    谢盛谨这一觉睡得很沉。


    早上醒来时人还是恹恹的,虚着眼睛望着邵满走神。


    邵满坐在床边,背对着谢盛谨,还不知道她已经醒了。


    他正在换衣服,短袖利落地从上身脱离,从腰,到背,再到臂膀,露出结实有力的漂亮线条。


    谢盛谨没忍住,凑上去摸了一下。


    邵满被这带着凉意的触摸吓了一跳。


    “哎呦……”他骇得一转身,发现谢盛谨眯着眼朝他笑时,顿时松了一口气。


    这下衣服也不急着穿了。


    邵满一向自得于练得不错的身材,甚至还会因为谢盛谨喜欢而悄悄得瑟,因此大大方方地在谢盛谨面前袒露上身。


    他屈着一条腿坐在床边,转过身去看谢盛谨扒拉着被子,只露出了一双漂亮的眼睛,正一眨不眨地望着他。


    邵满忍不住上手摸了一下。


    谢盛谨的睫毛颤了颤,他又想去碰这软乎乎的脸颊肉,于是去扯她的被子。


    谢盛谨没扯过他,被他拉开了一点,露出白皙的脸蛋和柔软的嘴唇。


    邵满是个三心二意的人,他马上就被嫣红的唇瓣吸引了注意力,俯身要去亲。他趁着谢盛谨刚醒,脑子应该不太灵光,先发制人,一手撑在谢盛谨耳边,掐过她的下巴就准备凑上去。


    但谢盛谨反应很快,迅速抬手挡住了嘴唇。


    邵满像大狗一样耷拉下眉眼,不满意,但又不敢动弹,伤心地问:“为什么不让?”


    谢盛谨捂着嘴呜呜两声,戒备地盯着邵满,确定他不会有任何动作后,才放下手,委委屈屈道:“没刷牙。”


    邵满觉得自己要被萌死了。


    浸泡在这种晕乎乎的幸福情绪里,邵满像变态一样尾随着谢盛谨进了浴室,监督完她洗脸刷牙,看到她刚把嘴里的漱口水吐出来,就头一低,猛地亲上去。


    邵满去触碰谢盛谨的嘴唇和她亲吻,没贴两下便急不可耐地舔开她的嘴唇把舌头探进去。


    亲密至极的勾缠与舔舐,带起了渐渐响起的唇舌相交的水声,在一阵微不可查的吞咽声后,谢盛谨被邵满抵到了门上,发出轻微的哐当声。


    谢盛谨的手渐渐下滑,抚摸过邵满手感极佳的肌肉,微妙的弹性和柔韧性让她像只猫咪一样舒适地眯起了眼。


    “是不是……了?”她轻笑着,语意不详地低声问。


    “我帮你?”


    邵满的脊背都绷紧了。


    他正要点头答应,却发现谢盛谨的手绕到了他身后。


    “前面不准用。”她警告道。


    邵满失神地急促喘息着,恍惚间看到天花板上晃动的灯影。他忍住不去阻挡谢盛谨的手指,只是偏过头去忍耐。


    下一秒,灯熄了。


    ……


    邵满大早上起来洗了两次澡。


    他有些狼狈地走出浴室,看到谢盛谨窝在床上打游戏。


    “你终端上还有游戏?”邵满惊奇地过去瞅她的屏幕。


    谢盛谨头也没抬:“这是你的终端。”


    “哦。”


    邵满缩回脑袋。


    他的终端早就被谢盛谨全方位侵袭了,无论是指纹面容还是密码,都是谢盛谨自己设置的。


    他也不在意,男人嘛,本来就应该让老婆管这些东西啊。


    只是腰还有点酸,但邵满没好意思说,默默地走过去拿起谢盛谨的东西,“现在走吗?”


    “等一下嘛。”谢盛谨紧盯屏幕,“等我赢了这一局。”


    ……


    一路转乘。


    到达贫民窟已经是夜晚了。


    进入巨壁,穿过甬道,又离开。


    八九点正是贫民窟热闹的时候,大街小巷涌出了一堆吆喝吵闹的人,吹牛的酗酒的,还有吵架滋事的。邵满对这种气氛早已习惯,他拉住了谢盛谨的手腕,回头见她并无异常才放心。


    但就在他刚准备拉着谢盛谨穿过人群,谢盛谨就回头望了一眼。


    邵满立刻注意到了:“怎么了?”


    谢盛谨凑到他耳旁,小声道:“有人。”


    邵满一下子警觉起来:“什么人?”


    “跟着我的人。”谢盛谨透过街角的反光玻璃门扫视了一眼后方的位置,弯起嘴角,轻轻晃了晃邵满的手,“我知道是什么人,别担心。”


    邵满放心不下:“什么来路?”


    “总统选举。”谢盛谨说,“摸到这里来了。还是挺有本事。”


    她的声音平静,但邵满的嗓音沉肃下来了。他握了握谢盛谨的手腕,“杀吗?”


    “先不用。”谢盛谨扬起嘴角,“我看到了一个熟人。”


    “哪家?”


    “樱井家。”谢盛谨给他解释,“他们支持的人叫奥斯特,是伊琳娜最大的竞争对手。”


    “这样。”邵满费解道,“但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蠢到对你动手吧?”


    “当然不会。”谢盛谨说,“但是可以拍几张照片回去添油加醋一把,或者自认为找到了我的软肋来和我谈判。”


    谈话交流间,两人已经走到了24街。


    “别进修理铺。”邵满没看谢盛谨,轻轻勾了勾她的手指,“走楼梯上楼,一样可以进去。”


    谢盛谨意会。


    她低头看着邵满的衣角,上手轻轻抓了一把。


    “嗯?”邵满以为她有事,停住了脚步。


    “我去买点吃的再回来。”谢盛谨眼巴巴地看着他。


    邵满:“我陪你一起……”


    “不要。”谢盛谨拒绝了,“你先回去,我转一圈再回来。”


    邵满皱起眉:“你要自己去解决那些人?”


    谢盛谨笑起来:“没有。你怎么这么不放心我?”


    她勾了勾邵满的手指,“我只是想再逛一遍这里而已,毕竟我记不得这里了,对这边不太熟悉。”


    邵满皱眉打量了她一会儿,也不知道信没信,但勉强同意了。


    他做出让步:“半个小时之内必须回来。”


    “好哒。”


    谢盛谨站在原地,乖巧地目送邵满越走越远,直到踏进筒子楼之间那处逼仄的楼道。


    谢盛谨收回视线。


    如她所说,谢盛谨仅仅只是在这一片闲逛而已。贫民窟的空调少,也没什么恒温装置,初夏的夜晚已经有些令人躁动的炎热了。


    蝉鸣鸟叫与风吹树叶的沙沙声一直不安分地响,亮晃晃的霓虹招牌挂在街摊上,长条的一串,连成蜿蜒的长河。冰饮杯壁的水珠滴滴答答地掉落在地,讨价还价的喧闹混在一起,连晚风里都飘着糖水的甜香。街边卖西瓜的商贩并不少,谢盛谨不会讲价,挑了框长得好看的便付了钱。


    她在自发形成的夜市里挑挑拣拣,看到新奇好玩的东西就去与商家闲聊,好吃的便买下来。


    这一片人来人往,熙熙攘攘,夜市里灯光也漂亮。谢盛谨出手大方,人也显眼,不少人都明里暗里地往她这边瞧。


    谢盛谨全当没看见。她闲散地靠在人家小商柜门口,朝里面的人问:“有纸笔吗?”


    商家对付了钱的顾客态度不错,笑呵呵地递上来:“有的。”


    谢盛谨弯着眉眼道了谢,在纸面上写了个什么,然后将这张纸撕了下来,笔还给了对方。


    她把纸张叠好放进兜里,拿出终端看了一眼时间。离约定的半小时只剩下十分钟,于是她不紧不慢地往回走。


    踏进24街后,热闹喧哗的声音顿时散了不少,空气静谧下来,谢盛谨看了眼修理铺的门口,没发现什么痕迹。


    筒子楼底下的通道口又黑又暗,楼道里逼仄,台阶相隔得既高且窄,漆黑一片,初夏的晚风从缝隙间钻入其中,谢盛谨低着头,拎着盒子装好的西瓜,慢慢往上走。


    终于到了三楼。


    谢盛谨看到虚掩的房门。


    她笑了笑,刚准备把所有东西都换到一只手上,另一只手抬起去敲门,门便被唰的一下拉开了。


    邵满已经快速冲了个澡,换上了背心,脖子上还搭了一条白色的、散发着潮气的毛巾。他刚才一直在门口等着,时不时就要看两眼时间,耳朵竖起听着楼道里的动静,生怕他那含着金汤匙的矜贵小公主在这种狭窄破败的地方磕了碰了。


    他一言不发地接过谢盛谨手里的东西,才说道:“怎么买这么多?重不重?”


    谢盛谨弯起眼摇头。


    邵满刚准备先一步进屋给谢盛谨让路,却被拉住了衣角。


    他一愣。


    疑问还未出口,微凉的风带着柔软的触感便贴上来。


    邵满两只手都拿着东西,一时没反应过来,下意识闭了眼,任由谢盛谨亲。


    于是他刚好错过了一幕。


    他眼里娇气巴巴的小公主凑上前摸了摸自己的脸,把他往门里推搡,却在关门的瞬间抬起头,目光直直地穿过逼仄遮挡的筒子楼,隔着遥远的距离,往窥视者方向投去冰冷的一瞥。


    此刻,百米之外,坐在另一栋楼顶的樱井家小少爷手腕一抖,望远镜掉在地上。


    他愣愣地看着刚才的方向,手指直哆嗦,任由身边的随行人员怎么喊都不搭理。


    他的脑子里只有刚刚的那双漂亮的、黑得毫无杂质的眼睛。阴鸷的眼神隔着上百米送来毫不遮掩的威胁之意。


    谢盛谨……


    真是


    个疯子。


    第136章 怎么办


    门在身后被关上,发出砰的一声。


    邵满低着头跟谢盛谨接吻,一边被压得不住后退。


    终于找到个机会把东西放下,他伸手捧住谢盛谨的后脑勺,压下腰亲了上去。


    黏腻的水声响了好长一会儿。


    邵满直到微微喘气时才放开谢盛谨,捧着她的脸问:“怎么了?”


    “没。”谢盛谨抬着眼,漂亮的眼睛弯着,笑意盈盈地看着邵满,还没说两个字,又是亲上去一口,“你长得太好看了,邵哥。”


    她顿了顿,压低了声音,显得有些恶狠狠的:“勾引我。”


    邵满啧了声,捏她下巴:“那勾引到了吗?”


    “勾引到了。”谢盛谨点头,然后说,“我要吃西瓜。”


    邵满“啊?”的一声,不可置信地看着她,“这时候难道不应该天雷勾地火,干柴烈火熊熊燃烧……”


    谢盛谨捂住了他的嘴。


    邵满坏心眼地用舌尖舔试了一下她的手心。


    谢盛谨迅速收回手,瞪他一眼,才趴过去撇着嘴解释道:“我才没有兴趣在别人面前表演活春宫。”


    一谈到正事,邵满嘴安静了,人也正经了,他低声询问:“还没走?”


    “马上就会走了。”谢盛谨也不解释,“先吃西瓜吧,还是冰镇的,过一会就热了,不好吃。”


    邵满看着谢盛谨蹲到小板凳上啃西瓜,也扒拉了个凳子坐下。


    这屋里的凳子都是他亲手做的,几个木头小凳放在地上,旁边有张小茶几,三楼虽没有沙发,但房间多,这几个小凳小桌便占了空地的大部分。楼梯口在里面,外面墙上开了个洞,两扇窗户往两边打开着,初夏的晚风清清凉凉地卷进来。


    西瓜冰凉香甜,汁水丰厚,邵满吐出一颗籽,盯着垃圾桶,突然想起一件事:“诶,谢小谨。”


    “嗯?”


    “不想在别人面前表演活春宫,”邵满琢磨着,“那就在别人面前亲我啊?”


    他终于回过神,侧头去看谢盛谨:“怎么说?刚刚是故意的?”


    谢盛谨假装没听见。


    邵满瞅着她的样子,自顾自地思考了一会儿,突然乐了:“小朋友占有欲还挺强。”


    “谁是小朋友。”谢盛谨终于舍得纡尊降贵地侧头瞪他一眼,“不要废话!”


    “好好好。”


    邵满闭嘴了。


    又过一会儿,他看到谢盛谨站起了身,走到了窗边。


    “还有人吗?”邵满直起身问。


    谢盛谨看了眼便收回了视线,“走了。”


    她坐回小板凳上。


    此时兜里在夜市里写下的那张纸已经不翼而飞,谢盛谨的手不易察觉地拂过终端,嘴角有一抹很淡的嘲讽的笑意,但这抹笑意在邵满还没看到就已经灰飞殆尽了。


    “怎么就走了?”邵满吃惊道,“你做了什么吗?”


    “我带了人的。”谢盛谨朝他笑,“怎么可能就对面带人,那多不公平。”


    邵满才反应过来。


    “哦……”他舒了口气。他也不想在难得没什么状况的时候还要参与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儿,公务就在一二圈层说,回到贫民窟邵满连上面的人都不想听到。


    等两人吃完西瓜,把桌子收拾干净,邵满洗着手,突然又想起一个问题:“他们会不会拍到我俩刚刚的照片了?会对你产生什么不好的影响吗?”


    谢盛谨慢条斯理地洗着手。


    邵满站在她旁边,看到谢盛谨纤长漂亮的手指在白色的泡沫出现又隐没,从手背到指尖都是一片盈润的水光,清水流过指节,清洗出一片白皙的皮肤。


    他看着便有些走神,耳垂也稍稍有些红。


    “如果拍到了怎么办?”


    他还沉浸在自己脑子里的黄色废料也没回过神,猝不及防听到这句话,愕然地“啊?”了声。


    “我说,”谢盛谨侧过脸,“被拍到了怎么办?”


    邵满看到她的脸上毫无笑意,也不由得紧张起来:“那,公关来得及吗?要不要我去联系?买照片也行?”


    谢盛谨看着他,突然眉眼一展,笑了起来。


    邵满才反应过来自己被耍了。


    但他也没生气,只是碰了碰谢盛谨的胳膊,小声地问:“那怎么办?”


    “那就跟我结婚吧。”


    谢盛谨说。


    ……


    翌日清晨。


    邵满难得起了个大早。


    他去外边逛了一圈,买回了三个人的早饭。


    昨晚他们从三楼进的屋,没经过修理铺的大门,因此也没跟何饭见到面。


    邵满有心要给他一个惊喜,把热腾腾的早餐放在餐桌上,然后窝进沙发,还拿被子盖了一下自己。接着他又伸出手把沙发上的各种枕头摆得乱七八糟,遮来挡去,只露出了个眼睛。


    奈何这姿势实在太舒服,邵满还没等到何饭下楼,自己就先昏昏欲睡了。


    他昨晚睡得着实不太安稳,谢盛谨那句话如惊雷般炸响在他的耳边,让他足足半小时都没缓过神来。再后来的事情他有点记不清了,只是感觉谢盛谨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言笑晏晏地和他讲着话,唠一些无关紧要的事,然后两人便上床睡了觉。


    邵满紧张的心理没缓下来,但谢盛谨倒是不一会儿就睡着了,他自顾自地在那胡思乱想着,却突然听到了谢盛谨均匀的呼吸声,谢盛谨都睡着了他再紧绷着也无济于事,于是邵满辗转反侧了几个轮回,挑了些安慰自己的话,哄着自己睡了。


    邵满难得醒得比谢盛谨还早,他翻身坐起来的时候看到谢盛谨依然安安稳稳地睡着。于是邵满凑上去盯着谢盛谨安静的睡颜,浓卷翘密的睫毛让五官神态带来的锋锐感削薄了很多,邵满看了一会儿,嘴角便扬起来,心里也跟着开始咕噜咕噜地冒泡,觉得这人怎么哪哪都长在他审美点上,于是掏出终端拍了张照。


    他把这张照片存进了那个以谢盛谨命名的相册里面。


    于是他又看到了五年前拍的第一张照片。


    他把这两张图放在一起对比了一下,才发现谢盛谨原来从那时候就一发不可收拾地瘦了下去。


    十七岁时脸上还有些青涩的脸颊肉,现在已经完全找不到当初的影子。


    邵满忧愁地拧起眉,思考了很久,跑出去买了顿丰盛的早饭。


    窝在沙发上躺着,半梦半醒时邵满被一阵脚步声吵醒,刚醒的时候还没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直到脚步声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他才突然反应过来,立刻调整一下枕头的位置,眼睛紧紧盯着楼梯的方向。


    何饭打着哈欠下楼了。


    但楼梯下到一半,他就闻到了一股浓郁的食物香气。


    早餐小摊现在已经杵在他家门口卖了吗?何饭再神志不清,但继续走几步也反应过来了,顿了一下,眼睛亮了,他咚咚咚地往下跑。


    还站在台阶上,他猛地一转头,便看到桌子上摆了一大堆各式各样的早饭。


    何饭已经很久没看到桌子摆得这么满了,他一个人在家吃饭的时候总是草草应付了事,或者懒得做了就直接去外面吃,什么时候把东西摆得这么多过。


    意识到什么,他顿时止住脚步,惊喜地大叫一声:“邵哥!”


    邵满听到他喊人的声音逐渐往这边移过来,便把头缩回去,贱兮兮地盘算着等何饭靠近了就猛地跳出来吓他一跳。


    他把自己的脸全挡好了,窝在被子里憋着气,小心翼翼地等着。


    突然间。


    “嗷!!!”


    邵满猛地蹦哒起来。


    何饭也被吓傻了,他刚坐上沙发呢,便感觉什么软软的触感碰到了他,吓得他魂飞魄散一蹦三尺高,两个人的惊吓声像厉鬼一样响彻在整个修理铺里,余音绕梁盘旋不断。


    被子被踹飞在地,邵满痛苦地捂住肚子:“你把我腰子差点坐爆了……”


    何饭吓得够呛,他捧着心口:“我刚刚心脏都快跳出来了!”


    两人对嚎了半天,楼梯上又响起一串轻盈的走路声。


    瞬间,肚子不捂了,心口不碰了,哪哪都不痛了。


    邵满嗖的一下坐起身。


    等谢盛谨下来时,就看到两个人正襟危坐地坐在桌子旁边。餐桌上白雾缭绕,食物的香气扑面而来。


    谢盛谨笑起来:“都在等我啊?”


    “嗯。”何饭眼巴巴地侧脸朝她望过来,“盛谨姐。”


    “嗯。”谢盛谨应声道,然后转向邵满,“今天起那么早。”


    邵满还没说话,何饭的眼神便小小地动了一下,随即立马默不作声地低下头。


    “自然醒。”邵满很正经地说。


    谢盛谨的眼睛弯了弯。


    她扫视一圈桌面,拉开椅子坐下。


    “这么多东西。”谢盛谨咬着牛奶吸管,“够我们吃到中午了。”


    “那就吃到中午呗。”邵满不甚在意,他一个劲儿地把东西往谢盛谨面前挪,“多吃点,长点肉,你看你下巴都尖成什么样了。”


    他伸手比了一个“耶”


    的手势。


    谢盛谨看懂了,哼哼道:“哪有那么夸张。”


    吃完饭,东西还剩了不少,邵满指挥何饭把吃剩的东西放在冰箱里。


    “我们现在……”何饭站在冰箱面前,转过身,期待地看着两人,“要干什么?”


    “出去玩儿吧。”谢盛谨靠着墙站,手里还捧着那杯没喝完的牛奶,“我还没想起来呢,正好你们给我介绍一下。”


    “嗯。”何饭兴奋地点头。


    但应完这声后,他也没动弹。


    他小心翼翼地看了眼邵满,又将目光转到谢盛谨身上。


    谢盛谨在他期待的注视下站直了身体。


    “你们,”何饭终于憋不住了,“又在一起了吗?”


    那边正无所事事听着两人讲话的邵满蹭的一下抬起头,直直地朝谢盛谨望过来。


    谢盛谨似乎在等他。


    邵满刚看过去就与她对视上。


    谢盛谨漫不经心地移开目光。


    “是啊。”她看向何饭,笑盈盈地说,“有了结婚证第一个给你看。”


    第137章 表、演


    邵满被牵上手的时候还是飘的。


    何饭非常快活地前面走,手里又是奶茶又是零食,嘴里哼哼着小调,邵满和谢盛谨跟在后面。


    “……行不行?”


    邵满听到声音时回过神:“什么?”


    谢盛谨停住了。


    她不太高兴地朝邵满盯过来:“你都不认真听我说话了。”


    哎呦。


    一时兴奋,犯了大忌。


    邵满连忙把脑子里的事情放到一边,哄起面前的人:“没,我就是太高兴了,还在想你刚刚说的事儿。对了,既然都说到这个了……”


    他厚着脸皮:“那就再说一遍?”


    谢盛谨却没再说了,她问道:“我刚刚说了什么?”


    “结婚啊……”邵满一愣,谢盛谨怎么可能记不得?他突然想到了一种几乎不可能但他不得不去想的糟糕的状况,直愣愣地看着她,“……你不认了?”


    谢盛谨不动声色地看他一眼。


    接着她抽回了手,往前走了两步。


    邵满的心刚沉下去,就听到前面传来忍不住的轻笑声。


    听到她笑邵满才把紧绷的心放松了些,赶紧追上去,“不会不认吧?堂堂谢家主可要一言九鼎,抛夫弃子是不好的习惯!”


    “谁说我不认?”谢盛谨等着他追上来,才迈步继续往前,“还不是你不信我。”


    邵满皱着眉琢磨这句话,是吗,是他没信她吗?总感觉有哪里不对,但他也没做什么啊,怎么突然变成他的错了?


    管他错不错,先哄人总没错。


    邵满赶紧捏捏谢盛谨的手,“哎呀,我就是觉得有点不真实……真跟我结婚啊?”


    最后一句话的声音都变小了。


    谢盛谨哼一声,“你不跟我结婚,那想跟谁结婚?”


    “怎么可能跟别人结婚。”邵满认真地说,“我就只喜欢过你一个。”


    谢盛谨没应声,但耳垂悄悄变红了。


    邵满没注意。


    他没在开玩笑,说得恳切又认真,脑子里的诸多想法像波涛一般涌动,那些日常相处的细碎场景像照片般轮番播放在他的脑海,心脏怦怦直跳,紧张的心情持续了好一会儿,直到从谢盛谨嘴里确认后,才开始喜滋滋地想象场景。


    “伊琳娜上台的话,对医药行业影响不会很大。”


    邵满突然听到这句话,嗖的一下拽回自己的浮想联翩,一边嘀咕着怎么突然说正事了,一边赶忙点头:“嗯,我知道的,我和何海威一起研究过。”


    “嗯。”谢盛谨低着头看地上的路,“你俩住一起?”


    “基本上。”邵满诚实地说,“如果他没有出差或者去别的地方,就会住那个房子,我一般也住那里。”


    “在鹤海轩旁边是吧。”谢盛谨笑着,“我知道。”


    “嗯。”邵满有些紧张,“那个位置挺不错的,而且离鹤海轩近。”


    “为什么要买离鹤海轩近的?”


    “……”邵满顿了顿,还是回答了,“我想过,万一能遇到你呢。”


    谢盛谨看着他,觉得这人傻得不像话,居然连这么投机的方式也能想出来,然而她又止不住地心酸。


    为了不暴露自己的情绪,谢盛谨偏过头,整理好了情绪才说道:“你俩一起买的?”


    “算吧。”


    “那你也跟我一起买一套。”谢盛谨捏捏他,“然后把那套房子卖给他,之后你跟我一起住。”


    买套房子对于如今的邵满来说并没有什么压力,谢盛谨也清楚他对邵家的吞并程度,毕竟所有详细资料都好端端地摆在她的书桌上。


    “好哦。”邵满忍不住笑,谢盛谨之前就知道他和何海威的住处,原先他还不知道突然提起的原因,谢盛谨这转弯抹角的几句话只让他觉得可爱,“回去之后我就搬。”


    谢盛谨稍稍满意:“那你想住哪里?”


    “卢兰城?”她思索着,“还是山澜城?”


    “看你方便啊。”邵满说,“我都可以。”


    “那就都买一套吧。”谢盛谨一锤定音,“别墅还是高层?”


    邵满还是那句话:“都可以。”


    谢盛谨蹙眉:“你别敷衍我。”


    “哪有,真没敷衍。”邵满赶忙解释。他对这倒没什么要求,舒服就行,“你喜欢就行,我都听你的。”


    话说出口他又想这会不会也有点敷衍,于是绞尽脑汁地开始想理由。


    “那就到时候再说吧。”谢盛谨也没纠结,“不行的话就都来一套。”


    邵满默默地闭上了刚要开口的嘴。


    他被贫民窟的生活已经浸入了骨髓,一时半会儿还不能适应谢盛谨这骄奢淫逸的作风。


    谢盛谨自己琢磨了一会儿,突然又想起来:“谢家的庄园我还没带你去过。你想去吗?不去也行。”


    邵满想起前不久才去的别墅群,很震惊:“上次那个不是吗?”


    “当然不是。”谢盛谨奇怪地看了他一眼,“那种怎么称得上庄园?”


    “那,之后去吧。”邵满提议,“也不着急。”


    “嗯。”谢盛谨说,“其实也没什么好看的。我在里面也没住多长时间,地方还大,路都没认全。”


    “长辈们一般住那里吗?”


    “不完全是。”谢盛谨说,“只有倚老卖老,贪慕权力的人才住那里——当然,你不要给别人说。”


    她小声地告诉邵满,“这是我总结出来的。”


    邵满感觉着她扑在脖颈边的温热呼吸,心里有些隐秘的满足。他同样小声地答应道:“我不会给任何人说的。”


    这时何饭在前面叫人:“厉缜阿姨!他们在后面!就在那里!”他又转过来招手,“你们快过来啊。”


    邵满抬眼一看。


    厉缜站在何饭旁边,那张总是面无表情的脸难得露出一抹浅淡的笑意。


    邵满看了眼谢盛谨,发现她没什么意外的神色,于是问道:“你带的人是厉缜?”


    “对啊。”谢盛谨理所应当,“本地人好使些。”


    邵满揪揪她的发绳。


    于是他的注意力就被吸引了过去:“你怎么老戴黑色的?”


    谢盛谨没反应过来:“什么?”


    “发绳。”


    他上次在鹤海轩捡到的那根发绳也是黑色的。


    “随便买的。”谢盛谨也摸了摸脑后的发绳,“抓到哪个用哪个。”


    “那我给你买点五颜六色的。”邵满看到谢盛谨搭在发绳上的手,摸上去捏捏,“你们女孩子的发绳样式好多的,我都给你买点。”


    邵满捏捏又捏捏,过了好一会儿才从谢盛谨的发绳上移开视线,往前一看,发现厉缜已经带着何饭离开了。


    “不想打扰我们。”谢盛谨看到了两个人离开时无语的表情,她一点都不在意,转过去跟邵满说悄悄话,“现在是我们的二人空间了。”


    邵满嗯了声,“那要用二人空间做什么?”


    “回去。”谢盛谨说。


    啊?邵满愕然道:“什么?”


    “


    做点二人空间应该做的事。”她凑到他耳边,放轻了声音,“我们还要在这里待两个星期呢。不着急。”


    ……


    谢盛谨真的是熟门熟路。


    她比邵满更先一步踏进屋,直奔一个神秘黑色购物袋。


    邵满还没反应过来她要做什么,还跟在后面慢悠悠地关了门。转过身后,他一眼就瞧见谢盛谨拿了个什么熟悉而又恐怖的东西。


    声音都被吓得结巴了,邵满头皮一炸,猛地瞪大眼睛:“……啊?”


    “你之前怎么用的这个?”谢盛谨兴致勃勃地问。她拿着这东西居然跟拿一根竖笛一样自然,要是给那玩意儿打个马赛克邵满自信这场面一定有实力冲上音乐封面的首页,但是现在邵满只觉得崩溃,他咬着牙,试图从谢盛谨手里抢过来,“没,没怎么用……”


    “嗯?”谢盛谨轻轻一避就躲开了,她眉眼微弯,“我不喜欢撒谎的人。”


    邵满脸色通红。


    “没什么大不了的。”谢盛谨放轻声音,“为什么会用这个?前面不能满足吗?”


    邵满的脸已经红得快要滴血了。


    他偏过头,一咬牙,“……只前面的话,”他吞了口唾沫,“……不起来。”


    “怎么会这样。”谢盛谨很惊讶的样子,抬起眼看着他眼睛,“是因为我吗?”


    邵满的指尖紧紧揪住了衣角,喉头似乎被胶水黏住了,脸上的热气因为谢盛谨的问话一点点蒸腾上来,很快便通红一片。


    邵满没看到谢盛谨嘴角一闪而过的恶劣笑意,偏过头,羞臊得发不出声。


    “那我帮你检查一下吧,哥哥。”谢盛谨的眼睑垂下,长而浓密的睫毛像蝴蝶一样轻颤,邵满看不见谢盛谨的表情,只觉得她的脸颊像一块盈润脆弱的绝艳白瓷,没人能拒绝如此人物的要求。


    下一秒,白瓷自己碎掉了,透出黑透了的内馅。


    谢盛谨抬起手,指尖扣在他的下巴,不容拒绝地命令道:“表演给我看。”


    ……


    粘腻的水声。


    暧昧的气息像深冬的浓雾,邵满的眼睛酸涩得像受了委屈似的,泪水沿着眼角没入头发。


    邵满第一次在开着灯的情况下完成这件事。


    谢盛谨就站在他身边。


    他几乎不敢看她的眼神,紧闭着眼。


    室内似乎有幽冷的香,但邵满从来不喷香水的,他在恍惚间疑心那香气来自谢盛谨身上……或者他臆想出来,衬得他周身的温度愈高,也愈发下流。


    视觉消失后,听觉就会无限被放大,水声伴随着令人头皮发麻的感觉从椎骨往上蔓延。


    邵满不敢睁眼,但又不由自主地想象谢盛谨的神情。


    他太熟悉她了,因此能描摹出谢盛谨懒散地倚靠桌角,垂眼看着他最不堪的样子。她一定没什么表情,眼皮垂下挡住一半的瞳孔,指尖都仿佛散发着冷意,就像漠然注视一只小狗竭尽所能地讨主人欢心。邵满这么想着,身体就颤抖了起来,泪水在眼尾拖出濡湿的泪痕,生理性反应比起脑海里的幻想全都不值一提,他的眼皮轻颤两下,手上便停了下来。


    邵满刚要睁开眼,便感觉微张的唇上落下了轻轻的一个吻。


    “你好讨厌。”谢盛谨抱怨道,“怎么能自己玩得那么开心?”


    ……没有。


    邵满惊吓般睁开眼,惊慌失措地想要解释,在还没开口,喉咙里边发出了一声控制不住的闷哼。


    谢盛谨的手探过去。


    饱涨感消失了大半,但仍有余韵。


    过强的刺激使邵满张开了嘴,急促地喘息。谢盛谨垂着眼看他一声湿漉漉的、被汗水打湿的蜜色皮肉,和随着呼吸上下起伏的胸肌。她意味不明地哼笑了声。


    “转过去。”她说。


    邵满很听她的话。


    在开始之前,谢盛谨顿了顿,先开了口。


    “如果很疼,”她垂下眼看他流畅的脊背,“就告诉我。”


    邵满的脑子还不太清醒,他只是先下意识地点了头,几秒后才理解了这句话的意思,很轻地摇摇头。


    谢盛谨问为什么。


    “你高兴就行。”邵满压着声,咬着唇,忍着羞耻,“……我,我怎么样都可以。”


    第138章 爆炸


    白日宣淫。


    夜夜笙歌。


    谢盛谨和邵满一起度过了荒淫无度的两周。


    开始几天何饭还会问提前一天问要不要准备早饭,后来已经完全不理两个人了。


    只是临走前何饭靠着门板,目光谴责地盯着邵满。邵满装作没看到,若无其事地把话题扯开。在何饭看不到的地方,谢盛谨悄悄揉了揉邵满的腰。


    最近邵满一天到晚都腰酸背痛的,甚至发展到看着谢盛谨就会脸红的程度。难以想象,人类,或者说谢盛谨,居然在那方面发明了这么多完全不会重复的招式。


    他也是第一次意识到谢盛谨那张惊心动魄的的脸不仅仅只有赏心悦目的好处,坏处也是显著的,比如他看到她凑过来的瞬间,几乎就不可能说出什么拒绝的词语了。


    更恐怖的是,有天早晨起床,邵满站在马桶面前,连尿都尿不出来。


    正因为这些原因,现在这段令他毕生难忘的假期结束了,邵满竟然没有一丁点留恋,只感到庆幸。


    何饭也被他俩烦得够呛。


    因此这次两人离开,何饭只是站在修理铺门口朝他俩摆摆手,便头也不回地往屋里走去了。


    都已经站在了山澜城,邵满才想起来问:“回来做什么的?”


    “干扰选举。”谢盛谨笑着说,“就是给人使绊子。”


    简单扼要。邵满理解了:“需要我帮忙吗?”


    “不用。”谢盛谨不太在意地说,“不是很困难的事。”


    樱井家推出的选举人是死是活与她无关,伊琳娜对她也不是唯一的选项,到家主这种级别,总统更替是有影响的,但并不太重要。她大可以在最短的时间内重新推举一个傀儡上去,这一趟完全是因为程蔚束,才值得她费这么多心思。


    邵满打量着她的


    神情,根据这段时间谢盛谨与谢婉清的聊天频率来看,最近应该的确没有什么大事。


    他放下了心,“你今晚住哪?”


    “鹤海轩。”谢盛谨不由分说,“你也是。”


    “把选举这事处理完我们就去看房。”她补充道。


    邵满突然心弦一动,“一直住鹤海轩不好吗?”


    迎着谢盛谨的眼神,他有些紧张地解释:“我还挺喜欢这里。”


    谢盛谨想了想:“好。都行。”


    几分钟后,邵满看到了谢远。


    这不是他时隔五年第一次看到谢远,但这是邵满再次以谢盛谨的男朋友的身份看到谢远。


    邵满盯着街角发呆,一抬头,便与谢远对视了。


    谢远没什么多余的表情,淡定地拉开车门。


    邵满刚刚才开始积累的尴尬情绪便消散了,他往旁边一看,谢盛谨在用他的终端打弱智小游戏,眉头微蹙,表情还挺认真。


    邵满牵着她上了车。


    ……


    第二天谢盛谨走得很早。


    走之前她给邵满留了一张小纸条贴在冰箱上,并把谢远送来的早饭放在冰箱旁边的桌子。


    坐在驾驶座上,谢远问道:“现在去什么地方?”


    谢盛谨先给程蔚束发了消息。


    过了会儿,她看到程蔚束的答复后才回答谢远:“生物研究院。接程蔚束。”


    今天是两周前她与程蔚束约好的日子。


    总统大选已经进入尾声,奥斯特与伊琳娜的纷争高涨,其他人几乎无力插手,剩下的选举完全是两个人的回合制打斗。程蔚束此行便是为两人的缠斗添上最后一把火,直接诱导出奥斯特的基因病,让他在公共场合中、数百媒体的摄像头下理智全无,做出一些不可挽回的事情。


    谢盛谨捏了捏眉心。


    一想到要见到程蔚束,她不自觉地抿了抿嘴角,犹豫了一会儿,还是给程兰心发了个消息:“我等会要去接程蔚束。你今天有没有事?没有的话我先来接你。”


    程兰心回复得很快。


    “我现在就在程蔚束旁边。顺路捎上我就行。”


    谢盛谨蹙了蹙眉:“你去找她做什么?”


    程兰心:“学业上的事。请教一下前辈。”


    谢盛谨没回话了。


    一路都走的是特许路段,速度极快。


    驶入正常路段后,车辆也并不多,绿树环绕,荫凉大道笔直地通向生物研究院的门口。


    谢盛谨隔很远就看到了研究院大门面前站的两个人。


    车辆缓缓停下。


    谢盛谨坐在后座,没有动弹,面无表情地看着车门被拉开。于是程兰心看了她一眼,笑笑,拉开了副驾驶的车门。


    程蔚束坐到了谢盛谨的旁边。


    “两个星期不见啦。”她笑盈盈地说。


    谢盛谨很高冷:“嗯。”


    程蔚束偏过头去看窗外的绿荫大道,“我好久没离开过研究院了,不知道外面的路已经变成了这样。”


    谢盛谨蹙了蹙眉,目光在她脸上快速扫视了一遍,冷冷道:“那也是你自找的。”


    谢远假装没听到。程兰心无可奈何地看了一眼后视镜里谢盛谨的表情。


    接着她低头给谢盛谨发了个消息。


    “克制点。”


    谢盛谨的终端亮起来,她瞟了眼屏幕后将其熄灭。


    她没说话了,但表情算不上好。


    车内一片沉默。


    谢远比来之前开的速度还快,力求最大程度缩短沉默的时间。


    总统大选的地点在卢兰城中心的广场,奥斯特演讲拉票的环节会在中间部分出现。程蔚束望着窗外人来人往车水马龙的盛况,侧身询问:“工具都准备好了吗?”


    “嗯。”程兰心接过话头,“全部都放在指定地点了,已经检查了三遍,确保万无一失。”


    “好的。”程蔚束莞尔一笑,推开了车门。


    谢盛谨默不作声地跟着她下了车。


    程蔚束看她一眼,眼神里似乎有些无奈:“如果我没记错的话,等一会儿你会作为谢家家主露面的,对吧?你现在跟着我,会不会不太方便?”


    谢盛谨皱着眉:“还有很长一段时间。”


    “也是。”程蔚束点头,“兰心一起吗?”


    程兰心看过来:“我就不了……”


    “一起吧。”程蔚束温和道,“反正前面都是些无关紧要的誓词和致意。”


    程兰心看了谢盛谨一眼,没见她反对,于是答应:“好的。”


    三人和谢远一起往广场旁边的大楼内走去。


    大楼是幢富丽堂皇的商场,通透明亮的穹顶或巨幅玻璃幕墙包裹,暖白与冷光交织的灯光洒满空间,每层店铺的橱窗都格外醒目。空气中偶尔飘着香水的淡淡香气,自动扶梯呈环形分布,横贯三层楼的巨型屏幕滚动播放着新品广告。游客络绎不绝,喧哗笑闹声此起彼伏。


    “仪器全部准备完毕,在十一楼方向正对广场中心,窗户视野清晰。”


    谢盛谨听完下属的汇报,挂断了终端。


    程蔚束转头问道:“我想问一下,这栋楼的电梯在哪?”


    她略带怀念地笑:“很久没来这里了,等会儿不会有紧急撤退的情况吧?”


    “不会。”程兰心说,“事发之后像个正常游客一样离开就好。如果您有兴致,还可以买点喜欢的东西。”


    程蔚束弯起眉眼。


    “那时间也许不太够。”


    谢盛谨突然看向她:“为什么不太够?你不用急着回去。”


    “为了让你放下心。”程蔚束放缓了脚步,侧头笑眯眯地看着谢盛谨,“不用这么紧张。”


    “为什么会不放心。”谢盛谨语气冷淡,态度也冷漠,顿了顿,才继续道,“我没紧张。”


    一路走到指定地点。


    推开伪装成珠宝店铺的隐蔽操作室,程蔚束扫视了一圈,回头问谢盛谨:“怎么还有协助人员?”


    “怕你不顺手。”


    程蔚束深深地看她一眼。


    “家主考虑得很周到。”她抿唇笑,“谢谢。”


    她站在窗户边看了一眼下面的广场,人头密集,像一只只蚂蚁拥挤在一起,探寻的触须四处伸着,狂热地等待食物的降临。宣讲的预热环节已经开始了,对面大厦的光幕上出现了相应的直播环节。


    谢盛谨迈出一步站在程蔚束旁边,俯视底下的广场。


    程蔚束侧过脸看到她,主动让出了位置。


    这个动作让谢盛谨收回了看外面的目光,她转向程蔚束的眼睛。


    程蔚束的眼睛是水墨画里烟雨迷蒙的雾色。


    第一眼看到这个人,最先看到的必定不会是她的脸,而是缥缈颢远、沉静悠长的气质。这种气质像古朴青苔上的水滴,像深秋时节江南水乡淌过的溪流,晨起还未清醒时看到茫茫大雾深处的人影,会以为是神仙降临。


    谢盛谨感觉程蔚束这么多年似乎也没什么变化,岁月只在她的眼角留下了一道温和的褶痕。她看谢盛谨的眼神也一直都是这般模样,好像这么多年发生的事情都不足以在她心底留下半分波澜。


    谢盛谨讨厌这种眼神。


    因为这让她看不懂程蔚束的情绪,看不懂程蔚束的变化,看不懂程蔚束到底是不是在爱她。


    谢盛谨想起她从老猫那里听来的传闻。


    程蔚束捅了她一刀。


    于是谢盛谨便忍不住幻想,那时候她的表情是什么样的?眼睛是什么样的?还是像现在这样无波无澜吗?


    程蔚束这样的人,也会因为她而动容吗?


    “你在想什么?”程蔚束轻声问。


    谢盛谨回过神。


    意识到自己又因为程蔚束失神后,她的脸色便不怎么好看了。


    “没什么。”她硬邦邦地说。


    程蔚束温和地看着她,接着问道:“谢明耀现在怎么样?”


    “监狱里。”谢盛谨忍不住嘲讽道,“如果你想去探望,我可以立刻给你打个申请。”


    “不用。”程蔚束像是听不懂她的嘲讽,她微笑道,“挺好的。”


    又是这样。


    又是这幅表情。


    谢盛谨咬了咬牙。


    “是吗。”她的声音冷下来,“我也觉得挺好。”


    说完谢盛谨就要转身离开,走出两步后她侧身命令道:“选举结束后我来接你。”


    接着她头也不回地走了。


    看着谢盛谨离开,程兰心从角落里走出来。


    “做什么?”她把自己的消息页面给程蔚束看。


    那上面有一句话,是程蔚束发给程兰心的:“等会儿留一下。”


    “给你个东西而已。”程蔚束说,“一会儿你给谢盛谨。”


    程兰心皱眉:“为什么不直接给她?”


    程蔚束笑了笑:“怕她不接受。”


    “……也怕我反悔。”


    最后一句话她说得很轻,程兰心没听清,“什么?”


    “没什么。”程蔚束的眉眼微微弯起,“时间差不多了,我也要开始准备了。”


    ……


    选举场合一切顺利。


    如谢盛谨所愿,奥斯特在演讲中途突然开始癫痫抖动,神志不清,吐出了一些匪夷所思的话语。


    伊琳娜的演讲一如既往地不错,稳定发


    挥,可圈可点。


    但不知为何,谢盛谨心里总萦绕着一股淡淡的不安。


    她才给邵满发了消息,他也及时回复了,因此她更想不明白那股不安来自哪里。


    直到上万人一同鼓掌,掌声如雷鸣般持续了很久,所有人目不转睛地盯着广场,一声巨响在此时便尤为震耳欲聋。


    “——轰!”


    如惊天闷雷劈下。


    耳膜震痛后,谢盛谨甚至感觉地面都晃动起来。


    足足过了两秒,她才反应过来这地震般的摇晃并不是幻觉,脚下的震动感的确在变得清晰,烟尘爆炸味和失重感骤然袭来。


    谢远朝她伸出了手,急切地朝她嚷嚷两句,但听到旁边的惊叫大喊声后,谢盛谨脑子里飞速掠过一丝猜想,她瞳孔一缩,倏地抬头。


    爆炸来于旁边的购物大楼。


    谢盛谨盯着滚滚浓烟的部位,反手抓住谢远的胳膊。


    她的力道极大,谢远吃痛地嘶了声,不明所以地一抬头,正巧看见谢盛谨仰头时绷得紧紧的下颌和苍白的唇色,带着一丝颤抖的声音响起:“……让直升机参与救援。”


    谢远顺着她目光一看,瞬间明白了什么。惊骇的感觉像鸡皮疙瘩一样爬满全身,他一边抖着手掏终端,一边细不可闻地呢喃:“那是……”


    十一楼。


    程蔚束在的地方。


    第139章 结婚


    “停下……停下!”


    “不要进去了!家主!不要进去!”


    “……谢盛谨!”


    “全体撤离!立刻!!”


    “直升机已经到了……正在搜救……”


    “没有人?再找!”


    ……


    各种纷乱嘈杂的轰鸣逐渐远去,像高山轰然坍塌后只剩下望不尽的飞扬尘土。


    谢盛谨睁开眼。


    惨白的一片。


    仪器立刻发出尖锐的声响,熟悉的声音惊喜响起:“醒了!”


    接着便是一片混乱的吵闹。


    她看到眼前数个人影晃来晃去,在刺白的墙上投下交叠的影子,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和护士进门又出去,他们拿着本子问了些问题,但谢盛谨并不想搭理。她半垂着眼盯着角落,空调的冷气钻进被子,从她的脚尖逼近头顶,谢盛谨感到了一阵触骨的冷。


    也许因为她长时间不说话,人群又缓缓退出去了。


    室内恢复成极致的安静,谢盛谨掀起眼皮,看到吊水在一点一点地往下滴。


    时间长了她便觉得悬挂着的输液线像有重影一般,药水下流时她能感觉到冰冷液体浸入手背,顺着她的血管流至全身各处。


    谢盛谨突然想到小时候她生了病,也是这么躺着,连视线的角度都没怎么变。程蔚束就站在她旁边,看着终端或者电脑忙她的事,或者让她安静一点,自己坐在一旁的桌子上开全息视频会议。


    谢盛谨听到有人问程老师怎么在医院,是不是生病了?


    程蔚束笑着回答是家里小孩病了。


    于是所有人都以为是程蔚束自己的小孩。


    谢盛谨倦怠地闭上眼。


    但视野灰暗之后,所有的回忆便纷至沓来。


    十几年前,程蔚束把谢盛谨送去小学,但不及她腰高的小朋友不愿意,扒着程蔚束的大腿不放,一边哇哇大哭一边质问程蔚束是不是不要她了,于是程蔚束只好给老师请假,把谢盛谨带回了家。


    再长大一点,谢盛谨和程兰心凯瑟琳沿着卢兰江骑车,意外遇到程蔚束和她的同事聚餐,于是二话不说便抛下她俩走进餐厅了。谢盛谨不觉得自己是不速之客,其他人看着这冷着脸的小公主也怀着善意逗她,但谢盛谨只会搭理程蔚束一个人。


    初中谢盛谨从谢家搬进了宿舍,程蔚束也成为了卢兰大学的教授,谢盛谨有时便会溜进大学校区坐在程蔚束的教室末尾听她讲课。等下课后谢盛谨就会让她带自己去吃饭,用的还是教职工饭卡。


    记忆跳转。


    五年前刚失去记忆的谢盛谨在飞机上,听程兰心给她讲这俩年发生的故事,末了程兰心问道:“你怎么想?”


    谢盛谨看着窗外沉默了很久。久到程兰心以为谢盛谨不会回答时她开口了,声音很轻:“程蔚束呢?她现在怎么样?”


    她没有那段决裂的记忆,于是不可避免地对程蔚束产生一次又一次期待和念想。但这份期待和念想一次又一次地破灭,她发现失忆后自己不怎么能和程蔚束好好说话了,她总是忍不住夹枪带棒地去讽刺她,而程蔚束就像毫无波澜的大海,无论谢盛谨掀起风暴或者降下雷电,下一次再去见她的时候依旧没有任何区别。


    再后来就是爆开的大火和下坠的建筑物,火焰熊熊燃烧,浓重的白烟像厉鬼一样扑满了整个购物大楼。所有人都在往外撤离,只有谢盛谨像疯了一样往里跑。直升机没有用,因为烟雾太大什么都看不清,没有着陆点,也没有可以救援的人。


    谢盛谨不知道自己吸进了多少黑烟,她的五指几乎嵌入暴露出钢筋的墙面,但听到“没有可以救援的人”时还是骤然松了手。裸露在外的皮肤有数不尽的细小划痕,但这些都比不过她心里那道裂缝。像在没有人烟的冰冷荒原,突然龟裂开一道贯穿天地的伤口。


    “……”


    谢盛谨又开始觉得疲惫,她很累,像习惯呆在大气压下的人突然被送到了高原,那股从出声以来就如影随形的压力骤然消失,却感觉不到任何轻松。


    稀薄的空气剥夺着她的呼吸,谢盛谨恍惚中听到有人在叫她名字。


    这声音很熟悉,给她一种奇异的安心感。


    谢盛谨又睡过去。


    ……


    这次醒来终于不是一片刺眼的白。


    谢盛谨盯着天花板看了几秒,听到了门口走来的轻微脚步声。


    她侧过头看去。


    门被打开,男人蹑手蹑脚地把水和药放在床头柜边,刚准备坐下,便听到一声:“邵哥。”


    邵满被吓得一激灵。


    定了定神,他迅速反应过来,扭头侧身一看:“醒了?”


    “嗯。”谢盛谨应声。


    邵满看着她欲言又止的眼神,果不其然,听到了下一句:“有消息吗?”


    邵满一顿,还是摇头:“没有。”


    谢盛谨没说话了。


    邵满心里也难受,但他更见不得谢盛谨难受:“身体还行吗?程兰心之前说有事要找你,要不要喊她?”


    “好。”谢盛谨撑着身体,慢慢地坐起了身,“喊吧。”


    “真没事?”邵满心疼得不行,摸摸谢盛谨的额头,确定她没有发烧,才摸出终端打了个电话。


    程兰心没多久就来了。


    她脸上有深重的疲惫感,眼下的青黑显而易见。程兰心没什么表情,但第一句话就让谢盛谨和邵满耳边如雷炸响:“程蔚束没死。”


    邵满心里一喜,他迅速看向谢盛谨。


    谢盛谨呼吸一滞,直勾勾地盯着程兰心:“……人呢?”


    “她让我把这两个东西转交给你。”程兰心对谢盛谨的问题避而不谈,把手里的东西抛给她,“她说,你打不打开都行。”


    “另外……”她看了眼邵满。


    邵满不明所以。


    程兰心摸出第三个东西,“记忆储存器。”


    谢盛谨还没说话,邵满就大惊失色地盯过去:“能用?!”


    “使用方法在录音笔里。”程兰心说,“听不听取决于你。”


    她看着谢盛谨,“她的东西我已经带到了。”


    沉默了一会儿,她看着谢盛谨把录音笔、储存器和另一支u盘攥进了手心。


    她的手背上有明显的青色血管,指尖用力到发白。


    半晌后,谢盛谨抬起头,眼睛通红。


    “我觉得,”程兰心突然开口,她看着谢盛谨的眼睛,放缓了声音:“……她还是最爱你。”


    ……


    距离爆炸已经过去了一个星期。


    总统大选已经落下了帷幕,购物大楼的施工团队如火如荼地进行着,生物研究院里新的科长已经就位。


    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活着的人依然继续,所有流程都在缓慢而坚定地往前进行。


    谢盛谨还没有恢复记忆,也没有听录音笔里的录音。


    邵满跟个无业游民一样整日陪着她。


    他想过给谢盛谨请个心理咨询师,但又担心她不愿意向任何人揭露事实,于是作罢。


    程兰心和凯瑟琳动不动就会来找谢盛谨。


    程兰心还好,邵满就看着她面无表情地把她的作业和论文抱到谢盛谨面前,也不说话,认真做她的事,完事后就离开。


    但凯瑟琳就非常闹腾。


    她已经知道了程蔚束假死的真相,心情并不太低落,于是整天跟只花孔雀一样在谢盛谨面前飞来飞去。由于谢盛谨不理她,她就转去找邵满说话。这也是邵满离开贫民窟后第一次见到跟他话一样多的人,于是无论在办公室还是家里都充斥着两人叽叽喳喳没有停歇的声音。


    谢盛谨通常会忍这两个喇叭一会儿,实在受不了了就让他们俩都滚。


    于是两个人就会安静几分钟。


    所有复健工作都在进行,日子如流水一般过去。


    七月初的某个晚上,谢盛谨从浴室走出来。


    她一边擦头发一边去床头柜拿发绳,这时候她看着邵满坐在床边看终端,脚步一顿,突然说道:


    “邵哥,我们去领证吧。”


    半个小时后,两个人离开鹤海轩。


    车是从车库里挑的亮红色敞篷跑车,没有挡风的窗户,夜晚的冷风呼啸着吹过两人的头顶,邵满感觉到自己沸腾燃烧的血液和听到剧烈的心跳。


    特许路段没有车辆,时速180还能赶上婚姻登记处的闭门时间。


    谢盛谨的发丝被吹得飞扬。


    她突然心里一松。


    这一瞬间,这段时间一直压在她头顶的事情像被晚上的夜风吹走了,五光十色的霓虹灯牌环绕在她的四周,她仰起头便能看到低空无人机嗡嗡地运作,川流不息的街道和高架桥在她的身下,流淌着形成蜿蜒不息的灯火长龙。


    谢盛谨情不自禁地笑起来。


    她觉得自己真是疯了。


    而和她一起出门的邵满也疯了。


    愉悦和兴奋的气息顺着血液流淌,咚咚的心跳声从躯干蔓延到四肢,她无比清楚自己即将去做什么,以及这件事会有什么代价和后果。


    跑车甩在结婚登记处门口的空地上,两个人跳下车,往里面跑。


    正要下班的人员突然看到他俩的脸。


    原本已经不太耐烦的脸色突然变得和蔼可亲,年轻的工作人员还没学会表情管理,她笑眯眯地指导这对惊为天人的情侣登记并且拍照,并为他们送上由衷的祝福。


    红色本子拿到手里的那一刻,谢盛谨像溺水的人终于抓到了绳索。


    谢盛谨逼在邵满耳边,声音里有显而易见的急切:“你现在发誓,说你永远不会抛弃我。”


    邵满低头看着红色的本子,手都在抖,他必须要压下心跳声才能勉强正常回答:“我发誓。我发誓我们会永远在一起。”


    急于下班的工作人员并没有离开,她愉快地出于私人感情为他们拍了很多张照,交换联系方式传输照片的时候她心情颇好地回答:“我会永远记住这一天。祝你们永远幸福。”


    她俏皮地眨了眨眼:“不希望第二次在这里看到你们。”


    邵满非常自信:“当然。”


    他的语气像是讲述太阳从东边升起一样笃定,谢盛谨也笑起来。


    “当然。”她重复了一遍。


    开车回家的路上,邵满把车速降了下来。


    中途他突然摸了一下自己兜里的结婚证,然后舒了一口气:“吓死我了,还以为在做梦呢。”


    谢盛谨也摸了一下。


    “我们是不是太随便了。”她才开始反思。


    “随便吗?”邵满没觉得,“我们五年前就应该去做这件事了。”


    谢盛谨认同道:“也是。”


    又过了五分钟。


    邵满说:“我们还没有戒指。”


    谢盛谨:“也没有婚礼。”


    邵满:“甚至连求婚过程都没有。”


    谢盛谨:“我就说我们太冲动了吧。”


    邵满否认:“我们不需要这些东西来证明自己。”


    又是五分钟。


    谢盛谨说:“等我恢复记忆之后,我要办十个婚礼。”


    邵满关心另一件事:“每次都要请那些人吗?他们会不会嫌麻烦?”


    谢盛谨:“那就请一次,我不喜欢人多的。其他时候就我们俩自己玩。”


    邵满:“自己玩的叫婚礼吗?”


    谢盛谨:“没关系。反正我也不喜欢走流程。婚礼上最重要的环节我们已经走完成了,无论发生任何状况你都不会和我分开,对吧?”


    邵满:“对。实在不行,我现在停车,来个歃血为盟。”


    又是五分钟。


    谢盛谨:“邵满。”


    邵满:“嗯?怎么突然叫我名字?好严肃,刚结婚就离婚是违法的。”


    谢盛谨:“我是想说,我还没有恢复记忆就跟你结婚了。”


    邵满:“……之前的事情绝对不可能再发生一遍了。”


    谢盛谨:“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我真的非常非常喜欢你。”


    邵满:“我也是。我也爱你。”


    又是五分钟。


    邵满一脚踩下刹车。


    谢盛谨抬眼:“嗯?”


    “忍不住了。”邵满宣布道,然后凑过来,嘟嘟囔囔,“我好想亲你啊。”


    第140章 恢复记忆


    结婚的事情没有瞒着任何人。


    新婚礼物像雪花一样飞过来。


    除了亲近的人送的礼物,其他都被谢远带走了。


    邵满看着谢盛谨坐在客厅拆箱子,随口问道:“这是谁送的?”


    “凯瑟琳。”谢盛谨说,“我也不知道她送了……”


    箱子顶壳嘣地爆开,像花瓣一样绽放出内部的东西。


    邵满被声音吸引过去,直接看傻了眼,整个人呆了呆。


    谢盛谨沉默了。


    下一秒邵满脸色爆红,他想扑过去掩住箱子,但脚仿佛钉在了地板,顿时手脚都不知道应该怎么放了,手指拽紧了裤子边,结结巴巴道:“这个,不是……”


    谢盛谨倒很镇定。


    她抬眸看了邵满一眼,站起身把箱子合好。


    “她们都……”邵满僵硬地看着她的身影,声音小得快听不到了,“都,知道啊?”


    谢盛谨明知故问:“知道什么?”


    邵满憋得难受,“就是……那个……”


    “邵哥,”谢盛谨叹口气,“你猜尚湖公馆的表演是给谁看的?”


    “……”邵满没说话了。


    他魂不守舍地朝卧室走去。


    谢盛谨看到他撞到了墙,再若无其事地偏转一个方向进门。


    一进房门,邵满的脸顿时垮了。


    咚的一声,他扑到床上,长长地哀嚎一声,把被子扯过来盖住了脸。


    这么说来,那她们不都知道他才是□□的那一个?!!


    没事,没关系,那都是老婆的闺蜜,知道也没什么……


    邵满拼命给自己洗脑。


    他还是有些传统意义上的思想没改过来,因此几年前第一次发现自己只能靠后面硬之后整个人都崩溃了。他坚信自己只是一时的毛病,不过是被谢盛谨搞得太过分了没能改过来,将其放任不管了几个月,最后实在忍不住了才偷偷把谢盛谨给他的按/摩/棒拿回了贫民窟。


    现在他才知道其他人也知道这件“闺中密事”,一时恨不得以头撞墙、羞愤欲死。


    没事,没事,那是我老婆,让老婆的闺蜜知道没什么,没关系……对就是这样,不要羞耻,没什么的……


    邵满趴在床上给自己洗脑。


    因为太入神,他没能听到身后开门又关门的声音。


    邵满突然感觉下身一凉。


    整个人悚然一惊,他立刻用胳膊肘支撑自己起来往后看:“干什么?”


    谢盛谨含羞带怯地垂下眼:“送都送了……那就用一下呗。”


    “好不好啊,邵哥?”


    ……


    第二天邵满一起床就把那箱子锁到了最深处。


    谢盛谨看到了他的动作,但只是远远地看着,没阻止他。


    她前一天晚上玩得太过了,导致邵满现在心里还有气。


    装乖卖萌地哄了半天,邵满终于肯理她了。


    他一瘸一拐地走到谢盛谨旁边蹲下,问:“这是什么?”


    “程兰心送的礼物。”


    她拨弄了几下,一段提前录好的声音顿时响起。


    “礼物已经送到,而且我猜你还没有恢复记忆。如果突然承受记忆的冲击太强,可以用这个缓解。是我自己做的。”


    谢盛谨拿着手里的小盒子:“邵哥,你希望我恢复记忆吗?”


    “我当然希望。”邵满诚实地说,然后心虚地想,虽然也有那么一点点不希望,但总归希望的成分大得多。


    谢盛谨嗯了声,问:“你生日是不是快到了?”


    “好像是。”邵满算了算,“还有十几天。”


    “好。”谢盛谨说,“我先把程蔚束给我的录音听了,然后在你生日那天恢复记忆,怎么样?”


    邵满觉得自己怕是不会好过。


    他硬着头皮:“……好。”


    谢盛谨没注意到他有些虚弱的声音,手指一按,录音笔开始播放录音。


    “……”


    响起的是嘶嘶的电流和隔着迷雾般不真切的沉默。


    谢盛谨盯着这只黑色的录音笔。


    她的下颌绷紧,嘴唇紧抿,于是显出一条锋锐的直线。


    “小谨。”


    终于有了第一声。


    女人温婉的声音像深秋时江南水乡流过的溪水。谢盛谨已经好久没听过她的声音了。


    “你打开这段录音的时候,距离事故发生应当至少过去了一个月。”


    事故在六月初。现在是七月初。


    的确是一个月的时间。


    轻柔的声音继续说道:“如果不出意外,我已经不在卢兰城了。”


    “我犹豫了很久要不要告诉你我还活着的消息。但我舍不得你难过。”


    “至于隐瞒你本可以恢复记忆的理由,很简单。我是个卑鄙的小人,不愿意我在你的记忆里留下不堪的痕迹。你的十六岁,对于你我都不是愉快的一年,从那时候开始,我们似乎成了敌人。我受家族逼迫,利益裹挟,终究还是做出了那些不应当做的事。小谨……对此我很愧疚。”


    “现在才提到这些还是太晚了。但我想,总比永远不说好。”


    “我相信你也理解我的苦衷。你把谢明耀送进监狱实行终身监禁,是个不错的选择。他不够仁厚,不够狠心,也不够聪慧。奈何家庭背景容不得他做一个富贵闲人,这是我和你舅舅的责任。进入全联邦最严密的监狱,可以保护他躲过程家的逼责。三年前听说这个消息的时候,我很惊讶你居然在失忆之后、在与我没有任何联系时,还能理解我的想法。没有为我开脱的意思,我只是想,你的确适合这条路。”


    “我可以负责地说,你身上的病,是我根据解药创造出来的。先有治疗过程,再有疾病发生。像用答案推导题干,所以不用担心恢复记忆以后有什么后顾之忧。”


    “最后,不用来找我。我不再是程家家主的妹妹,也不再是谢家家主的妻子,也不是卢兰大学的教授和生物研究院的科长。我只会以程蔚束的意愿活着。放心,我会好好活下去,毕竟这个世界有太多我还没看过的东西。”


    接着是一段长时间的沉默。


    轻微的电流声缓缓流淌,程蔚束按着录音笔的录制键,看着窗外春雨绵绵的绿荫。


    她轻轻叹口气。


    “有些语无伦次了。抱歉。”


    她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跟你说一句话。”


    似乎是为了缓解自己的心情,她开了个玩笑:“毕竟刚刚就已经是最后了。”


    沉默了两秒,“好吧,”程蔚束说,“你肯定没有笑。十六岁之后,你就一直冷冰冰的。好像没有什么能触动你。”


    “但我还是想说,”她用指腹碰了碰录音笔,好像在碰谢盛谨的额头,“我……”


    尾音拖长,话即将出口,她又止住了:“算了。跟交代遗言似的。不好听。”


    “就这样吧。”程蔚束笑了笑,“新婚快乐。”


    她停下了录制键。


    窗外绿草连天,雾蒙蒙的细雨铺满了整个天空。


    谢盛谨会哭吗?


    程蔚束想。


    会想念她吗?


    ……


    七月下旬。


    天气进入了最炎热的时候,卢兰城的冷气从四处商铺里扑到街面上,行人纷纷躲着太阳走。熙熙攘攘的人群中,身高腿长的男人一手拿着一个冰淇淋,低着头沿着缝隙间灵活地往前跑。


    抬头看了一眼店名,邵满长腿一伸跨进店里。


    “热死我了。”他把冰淇凌递给谢盛谨,小声地吐槽,“而且我觉得他们店不好吃。”


    谢盛谨说别人坏话的时候也面不改色:“我也觉得。真的不好吃,像把拖把阴干后嚼了一样。”


    “你这个比喻有点让人不适了。”邵满说,“只有冰淇淋好吃。”


    “对。”谢盛谨问,“我的冰淇淋怎么不甜?”


    “哦。”邵满凑过去舔了一口,“你的这个是我的。”


    “为什么要吃不甜的冰淇淋。”谢盛谨嫌弃地递给邵满,然后把他手上的拿过来,“简直违反人伦。”


    邵满严肃:“警告你,务必尊重每个人的饮食习惯!”


    谢盛谨认认真真舔了两口冰淇淋,问道:“有喜欢的东西吗?”


    “没有。”邵满诚实地说。


    今天是邵满的生日。


    他们这趟出来专门给他买礼物。


    “买辆车吧。”谢盛谨说,“跑车还是越野?”


    “那么多了都。”


    “房子。”


    “不是才买吗?”


    “吃的玩的。”


    “正在吃。也正在玩。”


    “……”


    于是两人就在卢兰城的大街上无所事事地晃来晃去。


    谢盛谨思考了一会儿:“那我给你做顿饭。”


    “真的假的?”邵满震惊,“完整的那种还是只有一个菜的?”


    “完整的。”谢盛谨下定决心,“从头到尾都不需要你出手的那种。”


    “那买菜呢?”邵满问,“让别人送过来吗?”


    谢盛谨一咬牙,“我自己买。”


    于是两人分道扬镳。


    邵满被责令不准回家,等谢盛谨打电话后必须在十分钟以内赶回来。


    于是邵满就坐在离鹤海轩不远的公园跟路过的叔叔阿姨闲聊。


    他很能扯,偏偏什么都懂一点,因此所有人都愿意跟他聊天。


    直到夕阳西斜,邵满站在一群人里讲几百年前联邦创立的艰苦历史。


    “小伙子,你这不对吧,”老人一手负在背后,一手捧着保温杯,煞有介事,“我怎么记得是从卢兰胜利之后才改名的卢兰城?”


    邵满刚准备反驳,兜里的电话便响了起来。


    他神色一喜,顿时顾不上老人那边了。


    他朝人群比出一个暂停的手势,按捺住着嘭嘭直跳的心口,压低声音接通了电话:“喂?”


    “半个小时之后回来哦。”谢盛谨的声音不太清晰,可能离终端比较远,“回来的时候记得去买盒泡芙。老规矩!”


    邵满挂断电话。


    他朝着旁边拥挤的人群摆摆手,一边往外跑一边大喊:“我老婆喊我回家吃饭了!”


    谢盛谨爱吃的那家泡芙店离鹤海轩不远。


    邵满打了个车,迅速捞了两盒离开。


    他太兴奋了,坐在车上,哼着小曲抖着腿,止不住地幻想谢盛谨会给他做一桌什么样的菜。


    谢盛谨说过她的厨艺还行,因为初高中的时候经常自己做饭,所以可以暂时提高一点期待……不行不行,降低期待才是正确的,这样一打开门,岂不就是扑面而来的一个惊喜?


    邵满心急如焚地看着电梯里上升的数字。


    刚一停下,他立刻跨出电梯,直奔门口。


    拉开门的时候屋内一片漆黑。


    邵满顿时一愣。


    饭菜的香气扑面而来,他立刻理所应当地认为这是谢盛谨为他准备的惊喜。


    于是邵满并没有急着开灯,换好了鞋,拿着两盒泡芙,轻手轻脚地往里走。


    屋内实在太暗,邵满几乎什么也看不到,他摸索着走了两步,便踢倒了一个凳子。


    邵满无可奈何地打开了手电筒。


    刺眼的白光扫过客厅,邵满的目光跟着一点点转动。突然间,手电筒光线一晃,他看到了什么,心里咚的一声,汗毛乍竖,头皮发麻。


    沉闷的漆黑中,一个白衣人影安静地坐在沙发上,像精怪传说里


    噬人而食的女鬼。


    被结结实实地吓了一跳,邵满又定了定神,看过去,顿时呼了一口气:“吓死我了小谨,干嘛不开灯啊?”


    他走过去。


    但没迈出两步,邵满便停了下来。


    他开始觉得不对。


    手电筒的白光在谢盛谨身上扫过一瞬,她面无表情,像高堂里无悲无喜的玉,连那侧脸的弧度都如同匠人手下收势的一刀,深刻而锋锐,刺眼光芒一照,便显得有些不近人情的冷。


    邵满艰难地吞了口唾沫,怎么想都觉得眼下这种情况有些诡异。原本想象中谢盛谨笑盈盈等他的场景早就灰飞烟灭,他现在只期盼不要整出什么特别的幺蛾子。


    谢盛谨转头看过来。


    邵满怔怔与她对视一眼,忘记了说话。手上情不自禁地用力,使泡芙的包装盒发出了清脆的咔嚓声。


    这种刺耳的声响在一片死寂中显得有些可怖了,邵满直愣愣地望着谢盛谨纯黑得不见杂质的眼睛。


    谢盛谨无声无息地站起身,朝他走过来。


    邵满不敢动弹,眼睁睁地看着谢盛谨靠近。他听到了自己极力压抑的呼吸声,急促的鼻息使他的手都有些抖。邵满像等待死亡宣判一样,等到谢盛谨刻意延缓后的开口。


    谢盛谨停在他面前,轻声说道:


    “买个泡芙而已,怎么去了这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