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正文完
翌日清晨,邵满挣扎着起床,蹑手蹑脚地绕过谢盛谨下了床。他想乘着何饭睡觉时从谢盛谨的房间偷摸着钻回自己屋,免得被他看到自己和谢盛谨睡在一起。
其实看到也没什么,但邵满做贼心虚,生怕何饭联想到什么不太美妙的地方。
他摸黑在地上找了半天,终于摸到了被揉成一团的背心和裤子。他弯下腰把两件皱巴巴的衣服捞起来,刚准备潦草往身上套去,却突然摸到了一些粘腻的东西。
邵满脸上的表情开始精彩。
但谢盛谨房间又没有他的衣服,他总不能光着身子出去……等下。现在才早上六点半,按何饭的性子根本不可能这么早起床,他从谢盛谨这边到自己的卧室也就是几步的事,邵满犹豫了一下,准备赌一把。
他勉强套上裤子,上身没穿衣服,把自己的背心拿在手上,轻轻走过去开了门。
开门前他特地靠在门板上听了好一会儿外面的声音,确定一片安静后才走了出去。
他的腿先迈出去,然后轻手轻脚地关上门。
一转身,他顿时僵住了。
何饭也僵住了。
他蹲在楼梯口,拿着拖把,正望着楼道发呆。听到声音便茫然地转过头。
何饭没也想到邵满醒这么早。他是因为谢盛谨恢复记忆太兴奋以至于老早就醒了,没事做又无聊,干脆直接把家里拖一遍。他从三楼开始拖,拖完一层刚好休息,听到门声还下意识看了眼时间,心说邵满也大早上睡不着吗。
……然后就看到邵满赤着的上身。
外边的窗户没有拉窗帘,六点半的天边熹微,亮橙橙的阳光透进来,何饭都没法欺骗自己是看错了或眼瞎了。
“你身上,呃,你们……”何饭咬了咬舌尖,哈哈一声,尴尬地笑,“挺激烈啊。”
邵满原本只是因为“离开谢盛谨房间却刚好被何饭看到”这件事而尴尬,别的还没意识到,但何饭此话一出他瞬间跟勾魂回来似的,天打雷劈一瞬,想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邵满僵着脖子,颤颤巍巍地低下头。
身上密密麻麻的痕迹一览无余。
他心如死灰。
何饭更是局促。他的脸通红一片,目光早就从邵满身上挪开了,却止不住地想这两人也太过分了吧……那痕迹跟被虐待了似的。何饭不是小孩了,他十八岁,正是胡思乱想见多识广的时候,他觉得邵满身上的痕迹多得不正常,但眼下也无法深入思考了,他猛地站起身,握着拖把就冲下了楼。
邵满听到他咚咚咚的脚步声,沉默了一会儿,破罐子破摔,转身重新打开谢盛谨的房门。
何饭一口气冲下一楼,猛地灌了几大杯水,才突然琢磨过来,邵满刚刚是不是从谢盛谨房间出来的?
……
邵满摸到桌子上时何饭正窝在沙发上。
见到邵满下了楼,何饭忸怩地一瞬,贼兮兮地坐过来了。
“你们……?”他小声问。
“结婚了。至于其他……大人的事小孩别管。”邵满咳了声,“打你的游戏。”
“好吧。”何饭还算听话,他想了想,有些期待地望着邵满,“结婚了啊?那这回真不走了吧?我是说走了就不回来的那种。”
“不走。”邵满确定道,“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破事了。”
他又重复了一遍:“任何不好的事情都没了。”
……
谢盛谨下楼的时候两个人都已经吃完了早饭。
谢盛谨在俩人目不转睛的注视下慢条斯理地喝着牛奶。放下杯子,她说道:“我们去垃圾山吧。”
谢盛谨一说话,两个人都被吸引了注意力。
“垃圾山?”邵满先看了眼她的衣服,“行啊,你带多的衣服没有?”
“可以买。”谢盛谨笑,“我想去看看你们最开始捡到我的地方。”
何饭满怀期待:“我可以一起吗?”
谢盛谨理所应当:“你们不是一起捡到我的吗?”
何饭很兴奋。
他一路都在叽叽喳喳,嘴没合上过。
“盛谨姐你不知道,”他像个妖言惑众的奸佞太监,眉飞色舞地告状,“当时邵哥可压迫我了!他让我挖土,还要我把泥巴抹上你的治疗舱,这还没完,我得去找垃圾涂上去,因为你的治疗舱太醒目了,不盖着怕引人注意。”
谢盛谨还真不知道这些事,她的脸色有点苍白:“那你们后来洗了吗?”
邵满一瞅她这样子就知道她洁癖犯了,赶忙去捂何饭的嘴,一边怂兮兮地凑到谢盛谨旁边解释:“洗了,早就洗了。一把治疗舱抬回来就冲了个干干净净,你想想你醒来的时候是不是什么都没感觉?”
谢盛谨回忆了一下。她没有对治疗舱外貌的印象了,但如果实在臭不可闻肯定会给她留下深刻的记忆,于是谢盛谨蹙了蹙眉,说服了自己:“好吧。”
邵满躲过一劫。
他松口气,转过头去瞪何饭。
但何饭现在有靠山,而且靠山太过强大,他已经完全不把邵满放在眼里。他目光轻蔑地略过邵满,并往谢盛谨旁边靠了两步。
邵满嗤笑一声,懒得跟他计较。
垃圾山还是老样子。
秋日阳光扑洒在一望无际的垃圾海洋,刺目金色从尽头沿着高低不平的垃圾山涌来,远处低头俯拾的人影像一个个细小的黑点缀在上面。防毒面罩隔绝了各种腐臭的气味,谢盛谨跟着邵满往更深处走。
金属残片、废弃电路板、破旧机械零件与腐烂的有机物铺在脚下,经年累月腐化后的碎片可能仍会留下锋利的割痕,每一步都要小心。
当初谢盛谨掉下来的地方很远,邵满拿着金属探测仪,翻找当初标记好的地点,上下调整着参数。谢盛谨望过去,看到他修长的手指在上面懒散地滑动,绿色的数据流在检测仪的显示屏上像水一般地流过,旧的滑过,新的数据又顶上来。
谢盛谨垂着眼,想到她当时为什么在治疗舱里。
当时的时机着实特殊,所有龌龊的手段全部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谢明耀要对她出手,程沉与他勾结,背后是程蔚束的牵线和鼓励。她怀揣着最后的念想去找程蔚束,转弯抹角地试探半天,终究只是希望得到否认的回答。但程蔚束坐在办公室里,宽大的旋转椅转向她。她仰起头,笑了笑,说迷途知返为时不晚。
当然她的原话并不是这样,但意思大差不差。
谢盛谨出乎意料的冷静。
她问:“你是在说反话吗?”
程蔚束的嘴角有一抹浅淡的笑,“没有。”
谢盛谨久久地凝视她,缓慢地伸手握在腰间,衣袂被风轻轻吹起,“随我”变成一把刀,凛冽刀光一闪而过。
程蔚束垂着眼,看得分明。她并不意外,只是轻轻偏了偏头问:“你要杀了我吗?”
谢盛谨没有说话。
她只是调转了刀口,刀尖指向自己。
程蔚束终于愣住。
谢盛谨把刀柄递进程蔚束的手里,并握住她的手。谢盛谨的力气绝不是程蔚束可以挣脱的,那也是谢盛谨第一次看到程蔚束脸上露出惊怒以至于失色的表情,质问她:“你要做什么?!”
“如果你真的想谢明耀赢,”谢盛谨死死盯着她,一字一顿,“现在就应该捅进来。”
刀在一点点逼近,甚至已经抵到了谢盛谨的胸口。程蔚束清楚地感知到刀尖往上从刀身蔓延开的阻力,像冰一样顺着刀柄没入她的手心。
她想松开,但谢盛谨紧紧抓着她的手机,根本无济于事。
谢盛谨突然用劲!
程蔚束的心脏猛地漏了一拍,一瞬间后背凉意蓦然攀升到脑后,她拼尽全力一偏,刀尖才没有没入谢盛谨的心口。
但鲜血依旧汩汩涌出。
程蔚束怔怔地看着谢盛谨胸口往下位置的衣服迅速变深,血腥味像雾一样腾起。
谢盛谨松开了程蔚束的手。
她没有去看自己的伤口,只是后退一步。
于是程蔚束去看她的脸。
谢盛谨笑了。
绚丽夺目的笑意在她嘴角一闪而过,程蔚束看到她锋锐如刀的眉眼突然弯起来。谢盛谨深深地看了程蔚束一眼,走出了那道门。
再然后便是谢盛谨爬进治疗舱,被凯瑟琳保护着一路飘向贫民窟。
从进入治疗舱的那一刻,所有意识便沉溺于无边无际的黑暗当中,一直到邵满撬开治疗舱发出响亮噪声才把她吵醒。
谢盛谨站在当初治疗舱掉下来的位点,心里种种情绪如波涛大海,起伏又落下。她从久远的故事开始回想,怀疑是不是一切都是冥冥之中自有安排,不然她怎么能刚好掉到这个位置,刚好遇到邵满,刚好和他一起回到卢兰城?那座治疗舱像是一艘神明指定的船,把她从程蔚束的怀抱里送到邵满身边。
“垃圾山每天都在变化。”邵满对她说,“几乎没有当初的痕迹了。”
谢盛谨回了神:“嗯。”
又站了一会儿,谢盛谨的目光从早已看不到痕迹的塌陷处抬起头,目光越过遥望无际的山和悬挂在天的太阳,微微笑起来。
她抬眼去看邵满:“我们回去吧。”
“不看了?”邵满问。
“不看了。”谢盛谨说,“毕竟我已经被你捡回家了。”
邵满闷笑一声。
他用一种得意洋洋的语气感慨道:“当时凌晨三点拉着何饭来垃圾山是我做过最准确的决定。”
光说不够,他要拉着人给他捧场:“是吧何饭?”
何饭难得没有反驳他,眼睛亮晶晶地朝着谢盛谨,用力点头:“嗯!”
三个人慢慢地走回家。
路过斯兰之心,谢盛谨走进去买了一盒泡芙。
“还要吃别的吗?”谢盛谨往收银台走的时候问何饭。
何饭扒着柜台,垂涎三尺:“我想吃那个蓝莓包。”
邵满站在谢盛谨身后戳了戳她:“怎么不问我?”
“你不是不喜欢甜食吗?”谢盛谨指挥他,“把何饭要的面包拿过来。”
邵满站着不动,他还想再说点什么,谢盛谨看着他弯了眼,然后迅速扫了眼周围,吧唧一口,亲在他唇上。
“……”邵满一肚子话被憋回去了。
他摸了摸嘴唇,心里直冒泡,乐颠颠地去何饭那边了。
时隔几近六年,斯兰依旧是笑眯眯的样子,包装好递给谢盛谨时,闪电般伸出手,捏捏谢盛谨的脸蛋。
“乖乖。”她笑呵呵的,“好久不见啦。”
“嗯。”谢盛谨也笑,“好久不见了,斯兰姐。”
斯兰手撑在柜台上,探过身:“之后还会离开这么久吗?”
“不会了。”
谢盛谨说。
然后她伸出手,牵住了站在旁边的邵满,抬眼朝他笑了笑:“回家吧,邵哥。”
邵满走在旁边,提着两个包装袋。
何饭路上遇到朋友离开和他们出去玩了,临走前千叮咛万嘱咐,让邵满别偷吃他的面包。
邵满抱之恶毒的话语,“你回来还找得到就算我输。”
何饭冷笑:“盛谨姐会阻止你。”
“滚蛋。”邵满说,“我和她一人一半。”
何饭不信,一边骂他一边跑了。
回了家,邵满先把东西放在了桌面上,一转头,看到谢盛谨准备下楼。
他心知谢盛谨是要去地下室,于是立刻巴巴跟了上去。
尚在楼梯上,邵满就瞧见谢盛谨站在治疗舱面前。
邵满开了灯,走过去。
一阵风吹起他的额发。
邵满微微后仰,定了定神,看到谢盛谨转过来。
“老实交代。”谢盛谨看着他笑,“治疗舱,你原本准备送到哪儿去?”
邵满想起来了。他不禁笑起来,“你还记得我怎么回答你的吗?”
“那,”谢盛谨问,“送进你心里了吗?”
邵满笃定而得意地告诉她。
“早就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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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