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世界上比自己睡更恐怖的事,就是和‘自己’一起睡。
华程觉得很晦气,花郁也郁闷得想要吐血,但谁也不想当第一个忤逆云锦的人,只能寄希望于对方先受不了,结果忍着忍着,全都睡着了。
云锦在旁边坐了片刻,确定他们不是装睡才离开。
翌日一早,刘壮被床上的场景吓得倒抽一口气,连忙扶住旁边的柜子才勉强站稳。
华程和花郁被他的动静吵醒,睁开眼睛后同款愣神脸。
三秒之后,两人一脸膈应地坐起来,花郁更是直接跳到了地上,无视所有人径直往外走。
刘壮怔愣地目送他离开,直到房门被他摔上,才慢吞吞看向华程:“你们俩……”
“什么俩,没有俩,这屋里就我一个人,你看错了。”华程快速道。
刘壮无语:“我都看见了,还编这种瞎话骗我有意思吗?”
华程板着脸不说话。
“所以现在什么情况啊?”刘壮好奇。
华程冷笑一声:“这小子,要跟我抢云锦。”
刘壮:“哦。”
“‘哦’?”华程突然抬高了声音,“有人要跟你最好的兄弟抢老婆,你就‘哦’?”
“他也是华程啊,华程喜欢云锦,不是很正常的事吗?”刘壮不懂他为什么这么大惊小怪。
“当然不正常!”华程反驳,“他是20岁的华程,这个年龄的他本来都不认识云锦,他凭什么跟我抢!”
刘壮白了他一眼:“就凭他是云锦主动招来的,要不是你不争气,生了这么重的病,他也不会出现。”
“要不是他总是受伤,我也不会生病啊。”华程反驳。
刘壮气笑了:“咋了,反复受伤的人不是你啊,你不要以为把20岁的华程单拎出来,自己就一点错都没有了。”
华程别开脸:“反正云锦是我的,谁也不能抢,哪怕那个人是我自己。”
这小子,知道自己的病能康复之后,什么全力支持真心祝福统统抛在了脑后,那股占有欲又开始噌噌往上冒。
刘壮觉得挺好的,比整天红着眼研究遗嘱的时候强多了。
一想到遗嘱,刘壮又想起华程看上的那块墓地了。
他特意托了人去查买家的身份,想着直接越过地产公司和对方交流,现在华程的病要好了,那是不是也没必要再继续查了?
华程还在义愤填膺,一扭头就看到刘壮正在走神,当即流露出不满:“你在想谁?”
“你。”刘壮顺口回答。
华程:“哪个我?现在的我还是20岁的我?”
刘壮无语:“现在的你!”
华程这才满意:“想我什么?”
“想你那块墓地的事,你现在应该也不需要了吧,我在想要不要跟朋友说一声,别再查买家的身份了。”刘壮如实说。
华程倒是把这件事忘了,闻言想了想,道:“查吧,虽然我的身体目前稳中向好,但万一出什么意外呢,再说手上有块墓地也挺好的,哪天他真要是惹恼了我,我就把他拍死埋起来,神不知鬼不觉。”
“……他是过去的你,你把他拍死,你也活不了。”刘壮懒得理他,但也觉得请人办事,办到一半叫停也有点不厚道,索性就继续查吧。
兄弟俩面面相觑,一时无言。
花郁旁若无人地走进来,对刘壮说:“胖哥,我想看电视,但不会用遥控器。”
“走吧,我教你。”刘壮起身。
华程立刻拉住他,不悦地看向花郁:“你不会问护士?”
“护士姐姐很忙。”花郁淡淡道。
“护士姐姐~”华程阴阳怪气,“你几岁啊,叫人家姐姐。”
花郁:“二十岁。”
华程:“……”
哦,差点忘了。
花郁直直看着他的眼睛,唇角勾起一点弧度:“正是叫姐姐的年纪。”
说完,不给他反驳的机会,转身就走。
华程深吸一口气,扭头跟刘壮控诉:“胖哥,你看他!”
“你跟一小孩计较什么。”刘壮拍拍他,也要走。
华程不悦:“你真要去啊。”
“孩子都来找我了,哪好意思拒绝啊。”刘壮说完,抽出胳膊就赶紧走了。
隔壁的隔壁,花郁拿着遥控器,很快就等来了刘壮。
“你想看什么啊?”刘壮主动问。
花郁:“随便什么都好。”
刘壮笑了,接过遥控器开始调:“是不是很无聊啊,你2013带过来的手机不能用了吧,等我有空了给你买个新的,你拿着刷短视频,现在的短视频都可有意思了。”
“不用了,谢谢胖哥。”花郁礼貌道。
刘壮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
花郁:“有事?”
“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吧……”刘壮轻咳一声,“咱能不装乖小孩了吗?”
花郁:“……”
“你20岁的时候什么德行,我还不清楚吗?”刘壮笑道。
花郁无言半晌,忍不住笑了。
虽然从见第一面开始,他对刘壮就亲近又熟悉,但直到这一刻,才算是没了隔阂。
“都12年了,你还记得我20岁的时候是什么样子?”花郁好奇。
“当然,我们可是最好的朋友。”刘壮笑笑,继续摆弄遥控器。
摆弄了半天,他放下遥控器,和花郁面面相觑。
漫长的沉默后,花郁:“你这十二年是不是只长年龄……”
刘壮捏住他的小嘴巴。
花郁:“……”
“找大你帮忙吧,”刘壮叹了声气,“现在的电视机,我也玩不转。”
花郁往后退了一步,挣脱他的钳制:“他就玩得转?”
“别的不说,他对电子产品还有各种现代设施,还是相当熟悉的。”刘壮说着,就要给华程打电话。
花郁却按住了他的手腕。
刘壮抬头:“怎么了?”
“他不会帮我的。”花郁淡淡道。
刘壮眉头一挑:“小华程同学,你对自己还是不够了解啊。”
一分钟后,华程出现,三下五除二调好了频道,颇为倨傲地看了花郁一眼:“这点东西都搞不明白,还想在2025生活呢。”
花郁木着脸,当没听见。
华程还想挑衅,刘壮怕打起来,赶紧把人拉走了。
一直到了门外,华程还在控诉:“他好没礼貌啊,连句谢谢都不会说,他跟我真的是……”
“嘘,”刘壮制止,“这是外面。”
华程把剩下的话咽回去,冷着脸回屋了。
刘壮跟在后面,关好门后才问:“你打算就这么跟他针锋相对下去啊?”
“不行吗?”华程反问。
刘壮:“不是不行,是没必要啊,他早晚都是要回去的,你跟他有什么好争的。”
“都跟你说了,他不打算走了,你没听到吗?”华程郁闷。
刘壮:“他说的也不算啊,总也不回去,世界都要乱套了。”
“他说他不在乎。”
刘壮:“……”
“不行,”华程眯起眼睛,“我必须尽快把他撵走。”
刘壮眼皮一跳:“你想做什么?”
华程似笑非笑地看向他,刘壮深感不妙。
当天晚上,云锦因为要开跨国会议,预计到深夜才下班,所以提前给华程发了消息,说今晚要住在公司,不去医院了。
华程回复一个‘收到’,关掉手机露出邪恶的笑容。
下午六点半,晚餐时间。
花郁刚换完药,裹着新的纱布坐在病床上,电视机上折射的光线,照得他眉眼明灭。
华程推开门,悠闲地靠在门框上,施施然邀请:“走啊,请你吃饭。”
花郁的视线落在他的西装上,不知道在想什么。
“不敢?”华程轻挑眉头。
花郁抬眸:“有什么不敢的,去就去。”
“我在楼下等你。”华程也不废话,转身就走。
花郁静坐几秒,从背包里找出一套干净衣服换上。
衣服没什么版型,一看就是便宜货,但厚实柔软,穿在他身上也清爽好看。
他站在镜子前,想起华程刚才的样子。
笔挺的西装,没有褶皱的衬衫,精致的袖扣,还有特意打理过的头发,身体的每一寸都透着昂贵的味道。
是他没有设想过的自己,很陌生,很讨厌,但也很新奇。
花郁盯着镜子里的自己仔细打量,确定自己不输他什么,才垂着眼往楼下走。
平城的深秋昼短夜长,还不到晚上七点,天就已经黑透了。
花郁走出医院大厅,出现在路灯下,正要寻找华程的身影时,一辆线条流畅的跑车出现在他面前。
车窗缓缓落下,露出华程那张讨厌的脸。
“就穿这个啊。”华程玩味地问。
花郁低头看一眼衣服,抬眸:“云锦买的,不好看?”
华程:“……”
“看来是好看的。”花郁挑衅。
“……我的西装也是她买的,你有什么可得意的,”为了维持风度,华程没翻白眼,“赶紧滚上来。”
花郁看了一眼车门,没有找到车把。
“啊……”华程恍然,“差点忘了,你没坐过这种车。”
说完,按了开关,车门像蝙蝠翅膀一样腾空,居高临下地邀请客人落座。
这辆车是华程三十岁生日的时候,刘壮买给他的。
当时华程收到礼物,还吐槽设计的不合理,这种连门把手都没有的车,一旦出事可能就会被困死在里面,气得刘壮在他三十岁生日当天揍了他一顿。
虽然不怎么认可胖哥的审美,但像今天这种需要充场面的时候,胖哥送的车无疑比他买的那些要更有气势。
很适合给没见过世面的20岁小男生一点震撼。
华程勾起唇角,试图从花郁脸上找出一点震撼的表情。
但失败了。
花郁面无表情地看着他,问:“如果出车祸了,我们是不是会被困死在车里?”
华程:“……赶紧滚上来。”
花郁鄙夷地看他一眼,冷着脸上车了。
车门自动落下,华程一脚油门,跑车发出巨大的轰鸣,直接蹿出了医院。
华程心想,好吵啊。
花郁:“好吵。”
“你懂个屁,”华程立刻反驳,“吵,说明发动机好。”
花郁:“所以你也觉得吵。”
华程:“……”
接下来一路,车里都很安静,只剩下好吵好吵的轰鸣声。
华程带花郁去了一家私厨,说是私厨,其实跟庄园差不多。
跑车只到大门口就停下了,两个穿着西装戴着白手套的门童立刻迎上来。
华程拿了一个口罩拍到花郁身上,花郁不悦地看过去。
“你也不想给云锦惹麻烦吧?”华程问。
花郁:“……”
等从车里出来时,花郁已经冷着脸戴上了口罩。
下了车,有专门的管家开着摆渡车来接,看到花郁身上的休闲装后,有些为难地看向华程。
“小孩叛逆期,不愿意穿正装,理解一下。”华程表示无奈。
管家殷勤地笑笑:“华总说笑了,规矩是给外人守的,您怎么舒服怎么来就行。”
华程扬了一下唇角,眉眼淡淡的。
管家不敢怠慢,等二人一落座,就赶紧开着摆渡车往前走。
庄园已经存在将近二十年,内里的设施和风景却不见旧色,一株草一粒石都是精心设计出来的。
花郁以前兼职时,很多次从高墙外面经过,却是第一次进入里面。
看着周围与自己格格不入的景色,他面色平静,没有显露一分波动。
摆渡车开了将近三分钟,才在一座别墅前停下。
门口的侍应生早就接到了指示,车一停稳就指引他们进入包间,然后奉上热毛巾。
华程擦了擦手,随意地把毛巾丢回盘子里,一扭头就看到花郁眉眼冷淡地坐在餐桌前,对侍应生送来的毛巾视而不见。
“这家店还是二十多年前的设计,很多地方都不太合理,”华程提醒,“水池在很远的地方,你如果不喜欢热毛巾,就叫他们送盆水来。”
花郁抬眸看向他,没从他的眼神里看出轻视之类的东西,这才接过毛巾。
见他还算听话,华程摆摆手,示意其他人先出去。
侍应生们转身离开,体贴地从外面把门关上,偌大的包间里,顿时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不点菜吗?”花郁摘下口罩。
华程:“这里不能点菜,每天的菜单都不一样,基本都是厨师做什么,食客就吃什么。”
花郁蹙了蹙眉:“你们有钱人,吃饭连选择权都没有?”
华程乐了,从容地靠在椅子上:“有钱人没有,但是非常有钱的人还是有的。”
花郁抬起眼皮,隔着大圆桌看他。
华程勾起唇角,笑得肆意:“我入股了,他们得做我喜欢吃的东西。”
花郁觉得他笑得很烦人,但如果自己有钱了,估计也会在这里入股。
饭菜很快就送了过来,如华程所说,都是他喜欢吃的东西。
花郁坐在对面,平静地跟他吃完了一顿饭,等到筷子放下时,才淡漠地看向他:“你可以开始了。”
华程一顿:“开始什么?”
“羞辱我啊,”花郁语气平平,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桌面,“你开那样的车,带我来这样的地方吃饭,不就是为了告诉我,我和你之间的差距有多大、我有多配不上云锦吗?现在饭也吃完了,你可以开始了。”
华程笑了一声,好整以暇地看着他:“那你可有点小人之心了,我带你来这里,是想告诉你,你得回到自己的时空,把我走过的路都走一遍,才能拥有现在这样的物质条件,才能给云锦更好的生活,可不是为了羞辱你。”
作为一个三十多岁的成熟男人,想羞辱一个比自己小那么多的男孩,实在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他有一万种办法,让花郁感受到犹如大庭广众下被扇耳光一样的痛苦。
但没有必要。
他对别人尚且仁慈,更何况是对12年前的自己。
他今天摆这一桌,只是想让花郁知道,跟他在这里耗着没用,想和云锦在一起,还是得在自己的时空使劲。
“花郁,不要再钻牛角尖了,回到你的世界,做你该做的事,然后等着。”华程优雅的敲着二郎腿,双手交握搭在膝盖上,眼眸慈悲地看着对面的男孩。
花郁放在桌子上的手渐渐攥紧,呼吸也变得急促。
许久,他突然松开了手:“好。”
华程眼睛一亮。
“以为我会这么说吧,”花郁冷笑,“你想得美。”
华程:“……”
“少给我灌鸡汤,我留在这里,一样可以给云锦更好的生活。”
华程无语:“你都没钱,怎么给?”
“你可以挣到钱,我也可以,”花郁目光坚定,“说不定比你赚得更多。”
华程哈了一声:“想简单了吧年轻人,挣钱这个事儿,讲究天时地利人和,不是说咱俩是同一个人,你就可以像我一样成功的。”
“你怎么知道我的天时地利人和不如你的?”花郁反问。
华程:“所以你要赌一把?赌输了怎么办?”
“那就当家庭煮夫。”
华程:“……”
“我不买跑车,也不会来这种贵的地方吃饭,还可以继续做兼职,养活自己是没问题的,”花郁显然已经想好了,“云锦也不缺钱,不需要我挣钱养家,那我只需要照顾好她就行了。”
华程:“天真!你怎么可能照顾得好她?”
“为什么不能?”花郁反问,“我比她小十岁,等她八十岁的时候,我才七十岁,农村七十岁的老人还可以做农活,我只要好好锻炼身体,就肯定有力气照顾她,不像有些人,到时候说不定都入土了。”
有些人:“……”
回去的路上,开车的人板着脸,副驾驶的人看窗外,拒绝交流拒绝沟通。
快到医院时,沉默了一路的花郁突然开口:“停车。”
“干嘛?”华程嘴上问着,却还是靠路边停下了。
花郁盯着车窗外的手机店看了几秒,回头看向华程。
华程:“……”
一分钟后。
花郁选好了手机,等着华程付钱。
“……所以为什么要我付钱?”华程无语。
花郁:“我们俩是一个人。”
“现在知道我们俩是一个人了?”华程气笑了,“跟我争云锦的时候怎么不说是一个人?”
花郁:“一码归一码,而且我会还你的。”
华程嗤了一声,把他选的手机放回去,又挑了一个更贵了。
“买这个。”他说。
花郁蹙眉:“太贵。”
“就这个,功能更全,内存更大,还有拦截系统,相对要安全点。”华程说着,示意店员去取一台新机过来,又开始全面检查。
花郁看着他熟练的动作,想起胖哥说过他对电子产品很擅长的事,一时间心思微动。
“想问我什么时候对这些东西感兴趣的?”华程头也没抬,就知道他在想什么。
花郁没有否认:“我对这些,不太了解。”
“觉得没必要是吧,”华程确定手机没问题,示意店员开单结账,“我以前也觉得没必要,但年纪渐长,如果不及时更新知识,是会被这个社会淘汰的。”
他看了花郁一眼:“你看医院里多少老人,连线上挂号都不会,全靠家里小孩帮忙,我和云锦没打算要孩子,以后只能靠自己,她又不爱关注这些,那就只能我来了。”
花郁愣了愣,显然没想到还有这一层。
华程轻嗤一声,把手机拍到他怀里:“不用还钱,送你了。”
花郁摸摸手机,不太熟练地点开通讯录,华程的手机号已经存在上面了。
“虽然一直在医院待着,不会出什么问题,但有事的话,记得随时给我打电话。”华程提醒。
花郁无言片刻,看向他。
“看什么,感动了?”华程问。
花郁:“云锦的手机号呢?”
“云锦不用手机,”华程面不改色,“她喜欢书信往来。”
花郁:“……”
第二天一早,花郁还是通过刘壮,拿到了云锦的手机号,于是临近中午下班时,云锦突然收到一个陌生号码的短信。
“云锦,我是花郁。”
云锦拿起手机看了几秒,回:谁给你买的手机?
花郁:华程。
云锦看到消息,也不意外。
花郁:你中午来医院吗?
云锦看了一眼行程安排,回:我中午只有半个小时休息时间,去不了。
花郁:那我可以来找你吗?
像怕她不同意,他一直显示正在输入中。
花郁:我会戴口罩。
花郁:医生说我康复得很好,偶尔出去一下没事的。
花郁:我学会点外卖了,可以带着吃的去找你。
花郁:我就给你送个饭,立刻回来。
看起来,她要是不同意,他能拿着手机悲愤撞墙。
云锦笑了一声,回:来吧。
花郁:好。
对话很平静地结束了,如果花郁后面没有发来五六个表达开心的表情包的话。
鉴于花郁第一次来公司,而大家对华程那张脸又过于熟悉了,为了避免被人看出不对,云锦干脆提前结束工作,直接去了园区大门处等着。
半小时后,一辆车停在了她面前。
车门打开,某人从车里下来,酸溜溜道:“你怎么还跑到大门口来接啊。”
“怎么是你?”云锦问。
华程淡定道:“花郁突然头晕,医生让他躺着休息了。”
云锦直觉不对劲。
医院。
花郁在第八百次开门未果后,捶着被反锁的门,咬牙切齿地怒吼:“狗、东、西!”
第47章
来自2013年的花郁觉得外卖是一个很新奇的东西,所以特意点了一份,想带去公司和云锦一起分享。
2025年的华程却不稀罕那些预制菜,所以来公司之前,虽然把花郁反锁在病房了,却没有顺便偷走他的外卖。
华程更想和云锦一起去食堂吃。
云程科技的食堂,可是当年由胖哥亲自建功督造。
公司聘用的私厨以及入驻的品牌,都要经过他层层筛选,力求每一个窗口的味道都达到八分以上。
在大厂林立的平城,云程科技或许不是规模最大的公司,但绝对是食堂规格最高的公司,每年毕业季都会吸引大量优秀应届生。
华程这段时间一直在吃嫂子牌宝宝辅食,嘴里都快淡死了,今天好不容易有机会来公司,摩拳擦掌准备吃点辣的。
云锦扫了他一眼,说:“不行。”
华程的气势立刻弱了下去:“为什么?”
“我们这个时间去食堂,会让员工不自在。”身为公司高层,要有‘离员工的衣食住行远一点’的自觉。
华程:“那让小周去食堂刷一盆水煮鱼,我在你办公室吃。”
“等会儿远航兴业的张总要来,你想让他一进门就闻到一股水煮鱼味?”云锦问。
华程不语,默默看着她。
半小时后,他还是吃上了水煮鱼,不过是在小周的助理小隔间里。
太久没有吃到有味道的食物了,虽然这盆水煮鱼是减辣减盐的清淡版,但华程还是感动得热泪盈眶:“好吃!”
小周看得嘴角抽搐,跟云锦打过招呼后,就和秘书办其他人一起出去吃饭了。
“小周在你身边也好几年了吧,”华程夹了点鱼片给云锦,“有没有考虑过给他升职?”
“太年轻,再磨几年吧。”云锦随口道。
华程点了点头:“也是,还不到三十岁呢。”
云锦:“宜菜那个项目这几天上了,效果不太理想。”
华程:“我们加入市场太晚,出现这种情况也正常,继续价格战吧,最好是搞一搞舆论,这个胖哥擅长,你可以跟他讨论一下,必要时也可以放出我们冯大董事。”
市场就这么大,各方资本争起来,时常会头破血流形容难看,专挑对方的痛处戳,云程科技力求体面,但有时候实在体面不了,就只能放出冯河了。
那位可是戳痛脚的一把好手,又损又坏又膈应人。
“说起冯河,”云锦抬眸,“前几天婉婉生了,他也不知道从哪得来的消息,专程飞到国外去看孩子,看完失声痛哭。”
“为啥啊?”华程一脸迷茫。
云锦:“小孩和大嫂长得很像。”
大嫂,冯婉的母亲,冯河的原配妻子。
“……他缺德事干了这么多,就因为看了一眼孩子,突然悔不当初了?”华程难以理解。
云锦:“你觉得呢?”
“我觉得不太可能。”华程立刻道。
一个人的秉性哪可能说改就改,虽然不知道冯河为什么哭,但总觉得跟后悔没什么关系。
云锦:“婉婉也觉得不可能,但他去了一趟,给孩子转了一大笔钱,还过户了一座庄园,虽然不知道他心里是怎么想的,财产是实打实给了的。”
“竟然这么大手笔,真改邪归正了啊,”华程感慨,“但我还是觉得不太可能,估计是戏瘾上来了,这会儿冷静下来,不定怎么后悔呢。”
两人凑在一起吃饭,像每一对正常夫妻一样闲话家常,聊着聊着就说起了过两天的慈善晚宴。
慈善晚宴是一个合作伙伴办的,一个月前就给他们两个送了请柬,云锦不好推辞。
“那就去吧,”华程突然来了兴致,“好久没有在公开场合露面了,这次要不要搏个大版面,正好宣传一下我们的宜菜项目?”
老夫老妻的,能搏什么大版面?
没外人时,他总喜欢满嘴跑火车,云锦已经习惯了,也没把他的话当回事。
华程却是认真的。
一回到医院,他就立刻叫人联系了西装设计师,直接在病房里量体,顺便决定西装面料和细节。
造型师也来了几个,和设计师一起讨论该选什么样的配饰。
原本宽敞安静的病房,因为这么多人的同时到来,突然变得闹哄哄的。
花郁戴着口罩站在门口,觉得有点像菜市场,但菜市场不会这么干净明亮,也不会有这么多妆容精致的人,一起优雅友好地话事。
这是他完全陌生的世界,也是他完全陌生的社交模式,华程却很习惯,被那么多双眼睛盯着也不会露怯,心安理得地当众星捧月里的那个‘月’。
刘壮从电梯里出来时,就看到了花郁孤零零的背影,他心里一软,走上前轻轻拍了一下花郁的肩膀。
花郁后背一紧,看到是他才松了口气:“胖哥。”
虽然有口罩挡着,但刘壮还是一眼看出他的警惕,不由得笑道:“这么紧张干什么?”
花郁没有回答,只是问他:“华程叫这么多人来干什么。”
“哦,他啊,”刘壮扫了屋里一眼,华程已经在选袖扣了,“要和云锦一起参加活动了,正研究该怎么孔雀开屏呢。”
花郁若有所思地看了华程一眼,华程突然感觉背后一凉,等看向门口时,花郁已经拉着刘壮出去买奶茶了。
华程收回视线,继续研究衣服。
这次的慈善晚宴规模不算大,但当天会有现场直播,他这么重视那天的穿搭,除了想宣传一下自家的项目,也是因为知道花郁肯定忍不住看直播。
他要身体力行地证明,只有32岁的华程有资格站在云锦身边,某人要是识相的话,就趁早滚回2013年。
“就选这个吧。”
华程把选好的配饰递给造型师,眼底多了一分志在必得。
三天后,晚上五点。
云锦开完最后一个线上会议,关闭电脑的瞬间,小周立刻带着早就等候多时的造型团队进来,顺便递上一些吃的。
两个小时后就要露面了,造型团队紧锣密鼓各显其能,总算在一个半小时里结束所有工作。
因为是慈善晚宴,不适合太奢华的造型,云锦穿了一条香家经典黑裙,珠宝也选了中规中矩的珍珠,一头齐肩发挽在脑后,营造出一种温婉可人的感觉。
她仔细检查了一下妆容,确定没问题后看向小周:“华总呢?”
“已经在车上等着了。”小周忙道。
云锦点了点头,便乘着专属电梯,直接下了地下车库。
地下车库里,一辆黑色保姆车静静停在电梯门口,旁边还站着两个高大的保镖。
云锦一出电梯,保镖立刻上前迎接,顺便打开了车门。
云锦走到车前,俯身准备上车时,突然看到了旁边座位上的男人。
今天的他穿了一套剪裁得体的灰色西装,搭配禁欲感十足的黑衬衣,显得精神又英俊。
四目相对,男人别开视线,半秒后又觉不妥,于是又看回来。
“你……”他看着她从未在自己面前展现过的一面,轻声道,“今晚很漂亮。”
云锦扬了一下眉,拎着裙子上车了。
车门关闭,司机开着车朝晚宴现场去了。
云锦从冰箱里拿了瓶水,又扫了旁边的人一眼。
保姆车很大,某人的一双长腿却像无处安放,只能微微屈着膝盖,不太自在地交叠。
她拧开水,喝了一口后递给旁边的人。
“我不渴。”他说。
云锦:“喝一口吧,花郁。”
旁边的男人装不下去了,一脸惊讶地看向她:“你怎么知道……”
“我又不瞎。”云锦微笑。
花郁抿唇:“胖哥也不瞎,但他就没看出来。”
华程常年健身,不管是外貌还是身材,看起来都比同龄人要年轻几岁,他在做造型的时候,又特意叫造型师往成熟了弄,所以这会儿看着跟华程是差不多的。
胖哥都没认出来,云锦却一眼就看出来了,难道是因为他刚才表现得不够烦人?
见他还在困惑,云锦笑笑:“纱布摘了,没问题吗?”
花郁摸了一下头发:“医生说可以的。”
当初包扎的时候,他坚决不答应剃头,医生没办法,只把伤口附近的头发清了,这会儿拆了纱布,头发完美将伤口挡住,他今天才能顺利出现在这里。
虽然他说可以,但云锦还是示意他低下头,亲自确定没问题后才让他坐起来。
难得的单独相处和亲昵,花郁说不出的开心。
云锦突然问:“华程呢?”
花郁眸色闪烁:“他……他有点头晕,医生让他卧床休息。”
在又一次破门失败后,只裹了一条浴巾的华程怒吼:“花郁!你个狗东西!”
保姆车里,花郁突然打了一个喷嚏。
他轻呼一口气,认真地看着云锦:“我可以陪你去吗?”
云锦对上他的视线,一时没有说话。
花郁突然紧张:“我保证全程跟着你,不会给你惹麻……”
“可以。”云锦直接答应。
花郁眼睛一亮:“真的?”
“嗯,真的。”云锦点头。
花郁松了口气,默默握住她戴了钻戒的手,握紧时还不忘盖住戒指。
“你今天真的好漂亮。”他如释重负,所以要再夸一遍。
云锦扬着下巴,拿眼角看他:“哪天不漂亮?”
她只是随口逗弄,花郁的脖颈却迅速染上一片粉,握着她的手指更加用力。
“哪天都漂亮。”虽然害羞,却还是认真说。
云锦轻轻一笑,花郁的心跳瞬间快了起来。
华程的心跳也挺快的。
他被反锁在洗手间里,洗手间外面还有一道房门。
两道门的隔音效果相当的好,要不是胖哥临时回来拿东西,都不会发现洗手间里还关了一个人。
“我要杀了他,我现在就要杀了他,我要把他骗到国外去,再找雇佣兵把他一枪爆头,我要让他知道在2025,谁才是唯一的华程。”
华程腰上挂着一条要掉不掉的浴巾,黑着脸原地踱步,像是被关疯的老虎出现了刻板行为。
刘壮看得心惊胆战,堵着门口生怕外面突然有人进来,又或者他挂着一条围巾跑出去。
“我一定要杀了他!”华程怒道。
刘壮:“……所以到底发生了什么?”
“花、郁!”华程咬牙切齿,“他把我关起来,又骗走我的造型团队,穿走我的衣服,代替我去参加晚宴了。”
刘壮:“……”
信息量太大,他需要整理一下。
整理完毕,刘壮倒抽一口冷气:“所以现在和云锦一起走红毯的是花郁?”
“什么红毯?”华程皱眉。
“你都要参加晚宴了,难道不知道今天还有红毯环节吗?”
刘壮抱头,原地打转。
“天呐天呐,只要有红毯,肯定会有提问环节,花郁他能应付得来吗?我是不是得派人通知一下公关部,暂时先不要下班啊!”
华程之前只知道有直播,其他的一概不知,现在听到刘壮这么说,表情更加不好了,低着头一边发消息一边说:“给我找套衣服,我们现在就赶过去。”
刘壮:“来不及了,红毯都开始十分钟了!”
华程一顿,发完消息立刻点出直播链接,再熟练地投屏到电视上。
这种资本圈的慈善晚宴,因为没有明星助阵,所以看的人不算多,但也绝对不算少。
刘壮习惯性地数了一下观看人数,发现有六位数后,顿时眼前发黑。
他忙着联系公关部,又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总不能直说你们32岁的老板被20岁的老板取代了,所以可能会在直播里做出一些蠢事吧。
他在这边焦头烂额,华程裹着浴巾坐在床上,双眸紧紧盯着屏幕。
片刻之后,花郁和云锦的身影就出现在了红毯的尽头,刘壮也下意识看了过去。
“紧张吗?”前方闪光灯过曝,云锦脸上挂着和善的笑,声音含在嗓子里。
花郁觉得自己应该紧张,但此刻牵着云锦的手,耳朵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和她的呼吸。
“不紧张。”他说。
来的路上,云锦已经叮嘱过他,走红毯时的注意事项,他牢记在心,也恰到好处地微笑。
两人牵着手,缓慢而平稳地来到红毯中央。
躺在家里刷朋友圈的蓝莉看到熟人发的直播链接,随意地点了进去,然后就看到了这郎才女貌的一对。
“啧,今天的华程有点漂亮啊。”她感慨一句,退出直播间。
三秒之后,她又点进去。
蓝莉:“!!!”
同样被‘华程’的美貌震惊到的,还有直播间里的一众围观群众。
早些年,云程科技为了快速打开知名度,没少在老板的颜值上做营销,所以华程也算是明星企业家,如今一在直播里出现,本来滑动缓慢的留言立刻飞了起来。
“不儿,这是华程?怎么这么帅啊!”
“楼上,我们华总一直很帅。”
“是帅,但之前是哥哥,现在感觉是弟弟,好奇怪啊他不会是整容了吧。”
“不要恶意中伤,小心我们告你诽谤,脸一点都没变,哪里整了?”
“确实没变,只是状态好了点,真是完全看不出已经是三十多岁的人了。”
刘壮默默看着电视屏幕上飞速上翻的留言,有点不敢看旁边的人。
华程静静盯着电视,半晌突然笑了一声。
刘壮被他笑得一抖,更不敢扭头了。
但华程会像鬼一样缠上他:“胖哥……”
刘壮默默咽了下口水:“怎、怎么?”
“他比我好看很多吗?”华程幽幽问。
这下刘壮想躲也躲不了了,只能扭头假装认真打量,然后说:“绝对没有。”
“真的?”华程皱眉。
刘壮用力点头:“真的!”
甚至在他眼里,现在的华程更好看。
花郁也好看,更年轻,眼睛更清澈,即便往成熟了打扮,也有种花朵一样的漂亮。
而华程像一棵树,沉稳,可靠,坚毅,眉眼五官虽然和花郁一模一样,却自有一番岁月赠予的独特味道。
华程看出他是真心这么觉得,没再纠缠。
“看直播的群体要更年轻化,说不定一大半都才十几二十岁,在这个年纪的人眼里,20岁的花郁比32岁的华程好看,其实是很正常的事。”刘壮又安慰几句。
华程抿了抿唇,再看向电视时,一个记者突然开口:“最近云程科技新上了宜菜项目,消费者都说菜品新鲜又便宜,比去菜市场还划算,就是不知道这种情况能持续多久,长此以往会不会出现压榨商家或者菜品质量下降的问题,华总您要不要在这里解答一下消费者的疑惑?”
这家媒体和云程科技有着多年的合作关系,记者会突然问出这个问题,其实也是为了帮着宣传新项目。
但。
他现在问的人是花郁。
刘壮的心瞬间提了起来,蓝莉尴尬得脸发麻,再次点了退出。
电视上,花郁挺拔地站在云锦身边,眉眼如常。
华程打开手机,点出一个电话号码。
这是本次慈善晚宴组织者的号码,也是华程刚刚一直在联系的人。
在知道有红毯环节后,华程就立刻发了消息,说待会儿可能要请他暂时切断直播。
对方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因为有多年的交情,还是想也不想地答应了。
现在,只要他这个电话拨出去,直播就能切断,直接从源头上解决问题。
华程轻呼一口气,正准备拨通电话,电视上的人突然开口了。
“宜菜是我们云程科技下半年最重要的项目,旨在帮助更多的菜农,减少中间环节,把便宜新鲜的蔬菜送到消费者手上……”
华程一顿,抬头看向电视,刘壮也默默坐下了。
“菜市场的摊位费虽然不高,但也是存在的,还有一级分销二级分销,层层分下去,最后全都分摊到了消费者身上,但我们宜菜项目,却是直接从菜农那里直接收购……”
电视上,花郁的语速缓慢,却条理清晰。
云锦颇为意外地看了他一眼。
在记者提问之后,她就做好了替他回答的准备,没想到他突然捏了捏她的手指,就开始了回应。
还回应得这么好。
病房里,华程安静地坐着,直到云锦和花郁进入现场,红毯上迎来另一位企业家,才默默起身换睡衣。
想象中的红毯危机没有出现,刘壮着实松了口气,下一秒又察觉房间里的氛围不太对劲。
华程丢在床上的手机还亮着屏幕,刘壮瞄了一眼,恰好晚宴负责人的消息弹了出来,问还要不要切断直播。
刘壮笑了一声,道:“原来你已经想好托底方案了啊,那怎么不早说,害我这么担心。”
华程换好衣服,重新回到床上,低垂的眉眼淡淡的,像一尊没有情绪的雕塑。
刘壮眼皮一跳,忍不住问:“你怎么了?”
“有点难过。”华程实话实说。
刘壮不解:“为什么?”
顺利度过危机,不该高兴吗?
华程看他一眼,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大概是因为……本来想证明自己才是唯一有资格站在云锦身边的人,结果却发现并非如此。
华程看向窗外的月亮,弯弯的,不怎么亮,却独一无二。
慈善晚宴现场,云锦落座后,眼含兴趣地看向花郁。
花郁主动招供:“来之前,我看了你放在桌子上那些资料。”
“做得很好。”云锦夸奖。
花郁的脸颊顿时泛红。
“哎哟哟,这是我们的华总吗?”一个四十余岁的女性走了过来,笑着抱抱云锦后,打趣花郁,“怎么越活越英俊啊,这小脸也太嫩了,不会是偷偷背着我去做什么医美了吧。”
花郁虽然来的时候背了不少资料和云程发家史,但对人际关系却是一如既往的生疏,闻言下意识看向云锦。
云锦笑笑:“他今天不舒服,李姐你就别打趣他了。”
“生病啦?”女人惊讶。
云锦:“嗯,有点小感冒。”
“那……多喝热水?”
花郁嘴角抽了抽,默默端起热水杯。
女人又闲聊几句,才转身离开。
她一走,又有别的人来,花郁专心扮演一个努力给朋友捧场的病人,看着云锦端着酒杯在桌子之间穿梭。
“哥们,病了啊?”一个陌生男人突然出现,熟练地搭上花郁的肩膀。
远在三桌外的云锦扫了花郁一眼,又继续跟人寒暄。
花郁不喜欢肢体接触,但看云锦的反应,就知道自己和对方应该是熟悉的,而且对方没有恶意。
他强忍着不适,点了点头:“嗯,病了。”
“什么病啊,怎么这么蔫。”对方好奇。
花郁:“感冒。”
对方默默往后退了一步。
花郁福至心灵:“传染。”
对方又退一大步:“那你也太不讲究了,传染性感冒还跑出来放毒。”
花郁浅浅一笑。
“我发现你今天有点不一样,”对方又凑过来,“怎么感觉有点陌生呢?”
花郁抬眸:“哪里陌生?”
“你都没去帮云锦挡酒。”他说。
花郁一愣,抬头看向云锦,恰好看到她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这样的场合,原来是需要挡酒的吗?
他当即就要站起来,却被男人按住了。
“算了,你还是别去了,”男人摇了摇头,“生病了还挡什么酒。”
说完,男人就走了。
花郁定定看着云锦,云锦察觉到他的目光,很快折了回来:“怎么了?”
“我是不是应该帮你挡酒?”花郁直接问。
云锦顿了一下,失笑:“不用。”
花郁眉头轻轻蹙起:“真的?”
“嗯,真的。”今天这个场合,没人敢灌她酒,她只是因为见到太多老朋友,高兴了才多喝几杯。
云锦低声解释几句,花郁看着她耳垂上晃荡的珍珠出神,心想如果华程在这里,是不是不用问云锦,就可以直接判断她需不需要挡酒。
云锦见他不说话了,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便继续去聊天了。
这是他从未见过的云锦,面对不同的人,戴上不同的面具,游刃有余,长袖善舞,甚至还会笑得前仰后合。
花郁觉得她可爱、新奇、陌生,又随即想到,华程会不会也这样觉得。
应该不会,他参与过她的很多年,早就了解过她的每一面。
甚至,她的很多面,都是在和他相处的过程中才长出来的,就像32岁的华程,跟20岁的他相比也有很多不一样的地方,那些不一样的地方,很难说是自然的成长,还是被爱人手把手改变。
花郁抢了华程的衣服,得到了和云锦单独相处的机会,本来是高兴的,可是他总忍不住想起华程,又忍不住拿自己和他做对比,心里说不出的闷。
他所在的座位,正对着一面大大的落地窗,可以清楚地看到天上的月亮。
月亮弯弯的,光很弱,却只有它一个。
晚宴很快就结束了,云锦回婚房,花郁回医院,两人上车后,云锦让司机先送花郁。
回去的路上沉默无言,云锦闭着眼睛休息,花郁静静看着窗外的月亮。
保姆车很快到了医院门口,正准备开进去的时候,花郁叫司机停下。
云锦睁开眼睛,目光如流水一样流向他。
“我走回去就行,你早点休息。”花郁说。
云锦看着他,不说话。
花郁抿了抿唇,正要开车门,胳膊却突然被拉住了。
他顿了一下,不解地回头:“怎么了?”
“带你去晚宴,本来是想让你散散心的,怎么感觉你更郁闷了?”
云锦只是随口一问,花郁的喉结却颤了颤,耗尽所有力气才压住情绪。
那些情绪,太上不了台面,他也不想跟云锦说,无言许久后哑着嗓子问:“你能……亲亲我吗?”
云锦笑了一声,捧着他的脸亲了一下。
花郁的心情好了一点。
他心里积压的问题,不是一个吻能解决的,但被云锦亲了之后,又觉得人生还是有希望的。
“晚安。”他说。
“晚安。”云锦回应。
花郁下了车,在明亮的路灯下走进医院里。
虽然和华程是同一个人,但华程的西装,穿在他身上并没有那么合身,气场也不怎么契合。
花郁觉得太闷,就脱掉了外套,步履疲乏地往前走。
“今晚不是赢了吗?怎么还不开心啊?”
华程的声音突然响起,花郁停步,眉眼冷淡地看向前方的人。
华程嗤了一声,眼睛里透出一分居高临下:“是不是觉得社交场合的云锦很陌生,和你认识的那个人完全不同?是不是越接近我的生活,越觉得那是空中楼阁,是现在的你无法企及,也不能融入的世界?”
一支小箭精准地扎中了花郁的心脏,他的呼吸颤了颤,不服输地问回去:“你呢?是不是突然发现自己也没什么了不起的,云锦身边那个位置,我也可以站得很稳?”
小箭扎完花郁,又扎回华程。
华程笑着骂了一句脏话,大步朝他走去,又在距离他还有两步远的地方停下。
两人对视一眼,华程突然抓住花郁的头发。
花郁:“?”
“老子把你疤瘌抠了。”华程说。
花郁气笑了,捧着他的脑袋晃了晃。
华程:“?”
“老子把你肿瘤晃散!”
华程:“……”
思来想去还是决定来医院看看的云锦,默默把车窗关上,给刘壮打电话:“胖哥。”
“怎么了小云锦?”刘壮笑问。
云锦:“你在医院吗?”
刘壮:“在呢。”
云锦:“你下来一趟。”
刘壮不解:“下去干啥?”
云锦:“先下来。”
“好。”刘壮怕有什么事,赶紧下楼。
云锦看向司机:“快走。”
司机不明所以,但立刻踩上油门。
一分钟后,努力拉架的刘壮长叹一声:“云锦,你又害我!”
第48章
刘壮使出十二万分的力气,总算拉开了互摇的华程和花郁。
两人顶着同款冷漠脸,回病房时连电梯都不肯共乘,还用同样的眼神看着电梯外的刘壮。
刘壮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干脆走楼梯。
两座电梯同时发出冷哼,各回各屋,睡觉去了。
翌日一早,华程再次失去了他的视力。
“肿瘤又变小了,现在只剩下指甲盖这么大,按照这个速度消解下去,再过一周就能彻底痊愈,可偏偏就是这一小块,恰好压在视觉神经上,所以才突然看不见。”
主治医生活了这么多年,第一次看到如此活泼多变的肿瘤,一时间十分无奈。
云锦看了病床上的华程一眼:“所以要一周才能恢复视力?”
“恢复视力的前提,是肿瘤继续消解,顺利的话用不了一周就可以恢复,”主治医生再强调一遍,“不消解的话,恐怕得手术清除,虽然有一定的风险,但跟之前的情况比,难度已经下降很多了。”
云锦点了点头,又问到了花郁的情况。
“花先生恢复得不错,血肿几乎已经消完,再观察两天就可以出院了。”
华程轻哼一声,虽然看不见,但下一秒敏锐地察觉到来自云锦警告的视线,立刻盖好被子。
老实了。
主治早已经见怪不怪,笑了笑跟云锦说:“云总,我电脑上有更详细的资料,具体的情况还是去办公室沟通吧,先让华总休息。”
云锦答应一声,帮华程把被子掖了掖。
华程趁机抓住她的手:“老婆,你今天是不是要出差啊?”
云锦看了主治一眼,主治先离开了。
“嗯,原定计划是出差。”云锦说。
华程笑笑:“现在要为了我改行程吗?”
云锦没说话,帮他调了一下床的角度。
“你去吧,那么多媒体等着呢,你要是不露面,肯定会引发很多猜测,”华程主动道,“我这边有胖哥照顾吗,再不济就请个护工,没什么事的。”
“你确定?”云锦眉头轻蹙。
华程:“嗯,确定,说不定你一回来,我就好了。”
共同生活这么多年,他在她面前越来越松弛,却还是有点奇怪的自尊心,不太想将自己狼狈的一面暴露在她面前。
云锦了解他,因此也不觉得奇怪,斟酌几秒后说:“那我跟医生聊完,就直接走了,胖哥还有几分钟就到了,你先躺着别动,有什么事等他来了再说。”
华程眨了一下眼睛,眼前还是漆黑一片:“好。”
云锦见他还算乖,就跟着主治离开了。
华程听到关门声,突然感觉很无聊,于是从枕头下面摸出手机,思考要不要放个音乐打发时间。
还没等他决定好,房门便被推开了。
“胖哥?”他试探开口。
来人没有说话。
华程不明显地扬了一下眉,把手机递过去:“帮我放个音乐。”
来人静默片刻,才在他耐心快要耗尽时接过手机。
下一秒,缠绵悲伤的二胡声响了起来。
“……”
华程轻叹一声,面露悲容:“想我华程一生跌宕起伏,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没想到有朝一日,竟然败给小小的黑暗,一想到这辈子都可能看不见了,我简直痛苦得想死。”
来人不接话。
华程表情一收,恢复正常:“想吃水果了,劳驾帮个忙?”
刚说完,耳边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接着就是柑橘清爽的味道在空气里蔓延。
华程摊开的手心里,很快多了一个剥好的橘子。
“不想吃橘子。”
手心里的橘子被拿走,换成了香蕉。
“也不想吃香蕉,我要吃苹果。”华程继续提要求。
“……”
一分钟后,削好的苹果也递到了手上。
华程咔嚓咬一口:“把窗户打开,屋里好闷。”
安静的房间里很快响起开窗声。
“呃,好冷,赶紧关上。”
“……”
关上。
“算了还是打开吧。”
又打开。
“不行,太冷了,关了吧。”
又关上,这次明显带了火气。
华程心情很好,在床上滚了一圈,却忘了自己就在床边边上躺着,一滚直接奔地上去了。
他惊呼一声,下一秒被稳稳接住。
刘壮进屋时,就看到花郁冷着脸,扑在床边公主抱华程。
……不是,这什么情况?
昨天不还在互相摇头吗?
华程什么都看不到,从花郁怀里滚回床上,悠闲地啃苹果。
花郁却很难假装看不见刘壮惊愕的表情,一时间耳朵都红了,却还在故作镇定。
“你……”刘壮若有所思。
花郁僵硬起身,越过他直接走了。
刘壮目送他离开,直到房门重新关上,才来到病床前。
“胖哥。”华程打招呼。
刘壮在他眼前挥挥手:“真看不到啦?”
“是呀,看不见。”华程回答。
刘壮:“那你怎么知道是我?”
“听脚步声啊,这么笨重,也就你了。”华程坦言。
刘壮翻了个白眼。
“是不是翻我白眼了?”华程问。
刘壮:“……你真的看不见吗?”
这已经是华程第二次失明了,大概是因为清楚地知道,这是黎明前最后的黑暗,所以每个人的情绪都很轻松。
除了花郁。
想起花郁刚才的表情,刘壮忍不住问:“你知道刚才抱你的人是谁吗?”
“……那不叫抱,最多是扶了一把,”华程订正他的说法,“我当然知道,花郁嘛。”
刘壮:“这苹果橘子香蕉,都是他给你拿的?”
“嗯。”
刘壮:“你们和好了?”
“我们就没好过。”华程强调。
刘壮:“那他对你这么好?”
“是啊,为什么呢。”华程勾唇。
刘壮愣了愣,突然倒抽一口冷气:“他不会是觉得你会变成现在这样,是因为肿瘤被他晃散了吧!”
华程没忍住,乐了:“20岁的我还挺单纯的,是不是?”
“哎哟喂,孩子得自责成什么样啊,我去解释解释……”
刘壮说完就要走,华程立刻叫住他:“别去,就让他继续自责吧。”
“什么意思?”刘壮皱眉。
华程从容地翘起二郎腿:“如果这股自责,能让他主动回2013就更好了,毕竟他总待在这里,也不是个事儿对吧。”
刘壮无言许久,叹气:“你就缺德吧。”
缺德鬼警告:“你别给我说漏了啊。“
刘壮简直想翻白眼,但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只能憋着火答应。
在屋里陪了他一会儿,刘壮出门去买东西,结果一出门,就看到了孤零零坐在外面的花郁。
他脚下一顿,当即就要逃走。
“胖哥。”
幽幽的声音响起,刘壮脚步一僵,默默折了回来:“哈……你怎么在这里呀?”
“他怎么样了?”花郁问。
刘壮扯了一下唇角:“还是看不见。”
花郁沉默几秒,问:“是不是因为我昨天晃他脑袋了?”
刘壮:“……”
他还真误会了。
花郁低下头,为自己辩解:“是他先晃我的……我没想到会弄成这样。”
看着他垂头丧气的样子,刘壮于心不忍:“那什么,其实跟你……”
花郁抬头。
看着这张和华程一模一样的脸,刘壮瞬间清醒:“突然想起我还有事,先走了啊!”
说完,扭头就跑。
花郁冲着他的背影问:“你走了,他怎么办?”
“我请护工!”
刘壮本来只是想买个东西就回病房,但实在受不了良心的折磨,跑了之后就没有再回来。
花郁依然坐在华程的病房门口,看着护工来,又看着护工走,病房里再次只剩下华程一人。
突然,房间里发出一声响,似乎是什么东西落在了地上。
花郁立刻冲进去。
华程一脸无辜地站在病床前,脚边是碎裂的玻璃杯。
“别动!”花郁立刻警告。
华程看不见,下意识将耳朵侧过去:“你怎么来了?”
花郁沉默地拿起打扫工具,将地上的东西全都清理了,这才把拖鞋放到他脚边。
华程用脚试探了一下,正要穿进去,花郁突然开口:“穿反了。”
“你帮我穿。”华程突然理直气壮。
花郁无语:“你刚才还能自己穿。”
“我现在不能了。”华程说。
花郁冷着脸不动。
华程冷笑一声:“别忘了是谁把我害成现在这样的。”
这句话就像一个咒语,念出来之后,花郁便开始听从指令。
察觉到他在往自己脚上套鞋,华程下意识扶住病床,配合他把鞋穿上。
穿好之后,华程感受一下,觉得不太对劲:“是不是穿反了?”
花郁:“是。”
华程:“?”
花郁:“这就是你使唤我的代价。”
华程:“……”
虽然代价很大,但华程坚持要使唤,一只手搭在他的肩膀上,走到浴室里刷牙洗脸。
花郁全程陪在旁边,在他摸不到东西时木着脸递过去,配合他完成洗漱。
洗漱完,华程又指挥花郁给自己递护肤品,花郁看着一洗手台的瓶瓶罐罐,随便拿了一个给他。
“不是这个,我要先涂爽肤水,这个是乳液。”华程摸摸形状,丢回台子上。
伺候他半天,花郁已经耐心耗尽:“我叫护工进来。”
“不用叫,我已经让他走了。”华程看不见,却还是习惯性地睁着眼睛。
花郁皱眉:“为什么叫他走?”
华程:“不喜欢陌生人。”
“那谁照顾你?”
“你啊。”
“凭什么?”
华程默默转向他,亮亮的瞳孔看起来与平时没什么不同。
他也不说话,就这么‘看着’花郁。
花郁深吸一口气,铁青着脸把他扶回病床上。
午饭也是一起吃的,刘壮把饭送过来后,头也不回地跑了,搞得花郁想跟他说几句话都不行。
“今天什么菜啊?”华程问。
花郁随便看了一眼:“油炸仓鼠,葱爆蚯蚓,干煸大蚂蚁。”
“你真恶心。”华程面露嫌弃。
花郁:“爱吃不吃。”
“吃,谁说我不吃。”华程说完,慢慢张开嘴。
花郁:“?”
“喂啊。”华程一直等不来,催促。
花郁气笑了:“眼睛瞎了,手也废了?”
“手没废,但我看不见,夹不到菜。”华程实话实说。
花郁拿过他的碗,随便装了点吃的,直接递到他手上,又递给他一双筷子。
“正常人就算闭着眼睛,也可以把饭送进嘴巴里。”他悠悠提醒。
华程没玩到他,默默吃饭。
医生来查房的时候,看到两人面对面坐着吃饭,笑着感慨:“你们两兄弟的感情真好。”
华程:“……”
花郁:“……”
吃完饭,华程的手搭着花郁的肩膀,在病房里走动十分钟,然后回到床上睡午觉。
总算是清静了。
花郁松了口气,刚想回房间,床上的人突然坐了起来。
花郁:“……”
三秒之后,他又倒了下去。
花郁无言许久,索性也不走了,直接在角落的沙发上凑合一觉。
沙发虽然很软,但舒适度到底不如床,花郁翻来覆去好一会儿才勉强睡着,刚睡了没几分钟,就被一阵讨厌的声音吵醒了。
他迷迷糊糊坐起来,还以为医院在搞装修,结果睁开眼才发现,是华程在用手机敲墙。
“……你干嘛啊?”花郁眉头紧皱。
华程一脸无辜:“想上厕所。”
花郁:“……”
僵持了足足一分钟,最后还是花郁妥协了,冷着脸把他扶到厕所里,然后就要离开。
华程一把抓住他。
花郁瞬间警惕:“又干什么?”
“帮我调整一下方向,”华程的手在空中摸了摸,“我现在有点迷茫。”
花郁:“马桶就在你面前,你自己摸。”
“不摸,脏。”华程面露嫌弃。
花郁气笑了:“要不我干脆帮你扶着呢?”
“可以吗?”华程反击。
说完,两人同时沉默。
被对方膈应到了。
花郁强行把他的手按在马桶盖上,不顾他的骂骂咧咧,直接从外面把门关上了。
照顾一个盲人,一个不懂事还故意找茬的盲人,真的是一件非常需要耐心的事。
花郁好几次都被华程惹毛了,但看到他无神的双眼,又默默忍住了。
他一整天都待在华程房间里,直到夜里才回自己的房间。
总算是可以休息了,花郁却怎么也睡不着,翻来覆去一直到后半夜,突然坐了起来。
夜已经深了,整个医院顶层都静悄悄的。
花郁悄无声息地推开华程房间的门,走进去时,恰好听到杯子落地的声音。
是他白天买来的塑料杯,不会像玻璃杯那样易碎,掉在地上后滚了两圈就停下了。
华程蹲在地上,两只手漫无目的地摸索,明明杯子就在离他很近的地方,他却怎么也摸不到。
花郁看不下去了,大步走向前将他扶起。
华程面露惊讶:“谁?”
花郁不理他,捡起杯子洗干净,给他倒了一杯温水。
“花郁啊。”华程垂着眼,唇角仍挂着笑。
花郁看不懂他:“你怎么还笑得出来?”
“为什么笑不出来?”华程反问。
花郁:“你瞎了,瞎了啊!”
他不知道32岁的自己是怎么想的,但对于20岁的他来说,世界陷入漆黑,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
华程捧着杯子,慢吞吞喝了几口,又要摸索着把杯子放下。
花郁把杯子接走,重新将他扶到床上。
华程坐好后,才叹了声气:“瞎都瞎了,不笑又能怎么办,哭吗?”
花郁张了张嘴,没说话。
人在看不见的时候,其他的感觉就会变得敏锐,华程隐约察觉到他的情绪,静了片刻后苦涩一笑:“我的眼睛,大概是很难恢复了。”
花郁:“……”
“我不怪你,真的,”华程声音变得很轻,“跟死亡比起来,只是没了眼睛,已经是很幸运的事了。”
“对不起……”
“不用跟我道歉,说到底也是我自己不争气。”华程扬了扬唇角,再次陷入沉默。
花郁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只能默默陪在旁边。
半晌,华程突然问:“很累吧。”
花郁眼眸微动。
“在不属于自己的时空,就算有熟悉的亲人和朋友,也始终隔着12年的距离,你最近这段时间,活得很吃力吧?”华程温声关心。
花郁无言许久,别开脸:“也没有。”
“别装了,我们是一个人,我还能不知道你吗?”华程笑笑,“虽然很吃力,但每天都能见到云锦,听到她的声音,所以觉得很值得对吗?”
花郁垂着眼,没说话。
“我理解你的想法,如果是我,我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只是……”华程闭了闭眼睛,再次睁开时,突然觉察出一点光亮。
他脑门上冒出几个问号,一时间卡壳。
“只是什么?”花郁问。
华程下意识看向他。
有一瞬间,花郁以为他恢复视力了,但下一秒就看到他双眼呆滞。
“啊……”华程有点卡壳。
花郁:“你是不是想利用我的愧疚心,劝我回2013?”
“是。”华程实在想不起来要说什么了,干脆承认。
花郁:“我不回。”
华程:“……”
“把你眼睛弄成这样,我很抱歉。”
“抱歉你还要跟我抢云锦?”
“抱歉归抱歉,跟云锦有什么关系?”花郁反问。
太过理直气壮,华程一时无言。
“放心吧,如果你以后真的看不见了,我会负责的。”
“你怎么负责?”华程无语。
花郁:“留在2025,照顾你一辈子。”
华程:“……”
这句话简直比鬼故事还可怕。
劝说失败,华程直挺挺躺下,花郁也不废话,直接离开了。
翌日一早,华程变本加厉。
“给我倒水。”
“太烫。”
“太凉。”
“你连个水都倒不好,还要照顾我一辈子?”
“你再说废话,我就把杯子塞你喉咙里。”花郁沉声道。
华程沉默几秒,叹息:“什么都看不到,好难受。”
花郁:“……”
一分钟后,华程如愿喝到一杯不冷不热的水。
喝完了水,又让花郁调温度,高一度太高,低一度太低,折腾得花郁再次发飙。
刘壮早就料想到了病房里的鸡飞狗跳,所以一早就陪北北参加亲子活动去了,拒绝掺和华程一个人的战争。
花郁等不来刘壮,只好亲自扶着华程去做检查,华程怕露馅,刚到诊疗室就说想吃哈密瓜。
花郁木着脸:“检查完再吃。”
“你现在去买,买回来我刚好检查完。”
花郁皱眉:“你要一个人做检查?”
华程:“有医护人员可以帮我。”
花郁也不想陪他,干脆利落地走了。
他一走,华程顿时不装了,跟医生侃侃而谈。
花郁去了医院门口的水果店,随便挑了一个哈密瓜就回来了,走到诊室时,恰好听到医生正在跟华程说话。
“果然又发生了新的变化,血液检查也趋于正常了,按照现在这个速度,痊愈的速度可能比我们预估的还要快,真是太神奇了,那么大一片肿瘤,是怎么消失的呢?”
华程笑笑:“可能是我运气好吧。”
花郁神色微缓,刚推开门进去,就看到华程飞速放下了手里的检查报告。
他在……看检查报告?
花郁面露迟疑。
华程也没想到他这么快就回来了,丢下检查报告后心虚地转移话题:“我要吃圆的哈密瓜,你怎么买了椭圆的?”
“水果店里只有这一……”
花郁的声音戛然而止。
华程心下一动,默默起身往外走。
花郁面无表情地看着他靠近,直到他与自己擦肩时,才幽幽开口:“你怎么知道我买的是椭圆的哈密瓜?”
华程扭头就跑。
花郁黑了脸,举着哈密瓜扔了过去:“我砸死你!”
华程惊险地接住:“你有没有素质,怎么能在公共场所这么扔东西!”
花郁冷笑一声,继续追杀,华程赶紧蹿回病房,没等把门反锁,花郁就挤了进来,把他推到床上要用枕头闷死他。
华程抱着哈密瓜,又不方便还手,又忍不住想笑,一时间泄了力,被闷在床上连连求饶。
傍晚时分,云锦在异地开完最后一场会,从办公楼里出来。
平城的今天晴空万里,这里却是阴雨连绵。
云锦要跟董事们一起去吃晚饭,出发前看了一眼手机。
很奇怪,华程和花郁竟然一下午都没有动静。
又出什么事了?
云锦沉思片刻,问刘壮:你在医院吗?
刘壮秒回:在,下午就来了。
云锦:他们怎么样?
刘壮:程子在工作,小花在享受。
这是什么意思?
云锦眉头轻扬,正要细问,刘壮又发来一条:程子视力恢复了。
昨天半夜的时候,她就收到了华程的消息,所以看到短信也不惊讶,只是选中那条‘程子在工作,小花在享受’回复了一个问号。
三秒钟后,刘壮发来一张照片。
照片里,花郁坐在沙发上泡脚,而华程……正一脸晦气地蹲在泡脚桶前。
云锦无言许久,正不知道该回什么时,刘壮发来最后一条:盲人足疗了解一下。
云锦:“……”
看来相处得比她想象的要好。
云锦收起手机,旁边的小周立刻举起雨伞,体贴地为她挡住头顶。
“云总,现在走吗?”小周问。
云锦嗯了一声,正准备上车,视线里突然出现一个熟悉的人影。
那人显然也看到她了,愣了愣神后眼睛一亮:“云锦?”
云锦眉眼和缓了些许:“好久不见。”
第49章
云锦出差三天,回来后给华程和花郁办了出院手续。
要出院了,就涉及到了花郁住哪的问题,华程为此积极提出建议:“胖哥,让他住你家吧。”
“不行啊,你也知道北北那丫头嘴上没个把门的,要是让她知道了花郁的存在,过几天就宣扬得全世界都知道了。”刘壮觉得不合适。
华程:“那让他住医院附近吧,生病了还能及时就医。”
“呸呸呸乌鸦嘴,以后肯定万事顺遂,不会再生病了。”刘壮照他胳膊上打了一下。
两个建议都被否决,华程眉头紧皱:“那让他自己决定吧,只要不住我家,随便他住哪里都行。”
隔壁的隔壁病房,刚拆完线的花郁认真地看着云锦。
“我要和你一起住。”
云锦:“不行。”
花郁没想到她会这么干脆的拒绝,一时间愣住了。
“你如果跟我住,华程势必也要一起,到时候鸡飞狗跳的,影响我休息,”云锦耐心解释,“我白天要工作,晚上需要良好的睡眠,希望你能理解。”
花郁有点不服气:“所以就让我一个人住?那为什么华程……”
“公平起见,华程也不跟我一起住,你和华程一起住。”云锦说。
花郁突然闭嘴。
“你们俩住家里,我单独住,可以吗?”云锦问。
花郁沉思许久,点头:“可以。”
“可以?!”
华程倒抽一口冷气,不敢置信地看着云锦:“他说可以?!”
“嗯,他说可以。”云锦再次点头,确定他没有听错。
华程捧头:“为什么啊!”
“这你得问他了。”云锦说着,扭头看向门口。
华程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花郁神色淡淡:“我不能跟云锦住,你也别想跟她一起住。”
华程:“……你还真是损人不利己。”
两人对视一眼,露出同款嫌弃表情。
旁边的刘壮一直没说话,直到他们各回各屋收拾东西了,才忍不住跟云锦说:“其实可以让他们俩也分开住的,住在一起我怕他们打起来。”
“分开住的话,两个人肯定会经常来找我,到时候遇上了又会闹成一团,”云锦眉眼淡定,“还不如让他们两个一起住,相互盯着,省得来烦我。”
刘壮:“……”
合着你是为了图清静。
下午云锦要上班,刘壮负责把华程和花郁带回家。
因为是开车回来,刘壮载着他们,从地下车库驶入,花郁坐在车里,隔着车窗一眼就看到了一辆张扬的火红色机车。
他被勾起某些回忆,眼眸微微动了一下。
“是云锦买给我的,”华程悠悠开口,“因为我是修车厂唯一不会偷开客户车的好员工。”
花郁的视线从机车上收回,默默扭头看向华程。
华程扬唇:“嫉妒了?”
花郁嗤了一声,无所谓道:“如果不是我恪守原则,云锦也不会给你买车,所以四舍五入,这车是买给我的。”
“你要不要脸,什么叫因为你恪守原则,恪守原则的明明是过去的我。”华程无语。
花郁:“我就是过去的你。”
华程:“我说的是18岁的我,你18岁?”
花郁:“你管我几岁。”
眼看着又要吵起来,刘壮一脚刹车,带给他们无与伦比的推背感。
两人原地晃了一下,都不说话了。
刘壮轻呼一口气,赶紧下车搬行李。
华程懒洋洋地跟在刘壮身后,也不说要帮忙的话,花郁倒是想帮,还没等把手伸出去,就被刘壮拦住了。
“你们俩老实点,就等于帮忙了。”他随口道。
花郁抿了抿唇,一抬头就对上了华程得意的眼神,显然是早就料到他会被拒绝。
花郁冷淡地扫了他一眼,当没看见。
搬完了行李,花郁跟在两人身后走进楼道,又看着华程熟练地输入指纹,打开了地下室的门。
花郁来这个世界这么久,还是第一次走进云锦的家。
房子很大,地下室有酒窖,还有台球桌,角落里放着两台冰箱,其中一台上面贴着‘云锦专属’,幼稚又无聊,一看就知道是谁的手笔。
地下室有两层,华程进门后,示意他们换拖鞋,然后去按了电梯。
花郁才发现,原来家里还有所谓的室内电梯。
三人走进电梯时,空气格外沉默,电梯内的反光板上,映出三张没什么表情的脸。
电梯门关了又开,他们出现在一楼客厅。
客厅宽敞明亮,墙上挂着叫人看不懂的滑座,正中央放着半月形的沙发,周围的绿植打理得很好,处处都透着奢华昂贵的味道。
这是云锦生活了很久的家,却是花郁完全陌生的地方。
华程一冲出电梯,就冲到了落地窗前,端起一盆多肉仔细研究。
“都说不能放在这里了,还给我挪过来,保洁公司到底怎么搞的,到底有没有把我的要求告诉阿姨。”
刘壮忍不住道:“也许是云锦放的呢。”
“不可能,云锦不做家事,更不会关注这些花花草草。”华程嘀咕着,确认多肉没事,就挪到了旁边的柜子上,又开始观察其他地方。
他轻车熟路,时不时还要抱怨几句,是在医院时从未有过的放松。
花郁看着他,突然想到,哦,这里也是他生活过很久的家。
家。
华程在医院住了这么久,好不容易回家了,虽然嘴上这样不满意那也不满意,但整个人却透着一股愉快的感觉。
跟他相比,一直没说话的花郁简直像捡来的孩子。
刘壮不落忍,主动提醒:“别折腾你那些东西了,先给花郁安排一下房间吧。”
“哦,住一楼吧,”华程随口道,“我住二楼,少见面,省得彼此不自在,也省得总打架。”
说得很善解人意,其实就是因为二楼是他和云锦的生活区,他不想让花郁靠近。
他这点小心思,刘壮都看得出来,不信花郁看不出。
为了避免新一轮的冲突,刘壮正要打圆场,花郁突然开口:“可以。”
华程和刘壮同时看了过去。
“房间在哪?”花郁问。
华程默默指了指一个方向。
花郁拎着自己的包直接进屋了。
关门,客厅里突然清静。
许久,华程戳了戳刘壮:“他是不是又要搞什么阴谋?”
“……宫斗呢你?”刘壮白了他一眼。
把人送回家,给花郁安排好房间,云锦交代的任务就算是完成了,刘壮扭头就走,毫不留恋。
华程伸了伸懒腰,也不管自己的行李箱,跑回卧室往床上一躺,身心愉悦地睡了个回笼觉。
转眼到了下午五点,华程躺够了,正准备起床,突然收到花郁的消息:我可以点外卖吗?
啧,年轻人还真是热爱外卖。
华程正要拒绝,突然想到什么,回复:可以。
花郁秒回:把你那份也叫了?
华程:可以。
花郁没再回了。
半小时后,小区管家送来了两份炒米粉。
华程看着廉价的包装盒,眼皮子跳了跳,却还是默默接过。
“趁热吃吧。”花郁站在餐桌前。
华程假笑一声,拿着两盒炒米粉过去了。
两人相对而坐,默默吃饭,吃两口就要看对方一眼,看的频率太高,总是经常对视,每次对视后都会更加努力地吃。
炒米粉味道不行,但量足够大,两人饭量虽然一般,但当着对方的面,愣是给吃完了。
吃完饭,收拾好餐桌,华程和花郁站在客厅里再次相顾无言。
许久,华程问:“要去散步吗?”
“不了,我想回屋歇着,”花郁拒绝完,又问,“你呢?”
华程:“我也是。”
两人对视一眼,一个回屋,一个上楼。
三分钟后,两人偷偷摸摸往外走,再次在楼梯口相遇。
看到对方穿戴整齐的衣服,花郁脸色一变:“你不是要休息吗?”
华程冷笑一声:“这句话应该我问你吧?你打算干嘛去?”
“我干嘛关你什么事。”花郁冷着脸往外走。
华程抓住他的胳膊:“想去找云锦吃晚饭?”
“再说一遍,不关你事!”花郁甩开他。
华程眯了眯眼睛,突然加快速度往门口冲。
由于他们是同一个人这件事需要高度保密,所以两人不能同时出现在大庭广众之下,一个人如果先去了公司,那另一个人只能躲起来。
花郁意识到他想做什么,当即扑过去抱住他的腰。
“你放开我!”
“你滚回房间去!”
“凭什么是我滚,要滚你滚!”
两人不知不觉间倒在地上,缠成了一大团。
花郁身体单薄,华程这段时间肌肉量也掉了不少,两人势均力敌,你薅我一下我推你一下,气喘吁吁竟也分不出胜负。
正焦灼时,两人的手机突然同时震动。
华程一停:“应该是云锦回消息了,先暂停?”
花郁想了想,松开了他的头发。
华程趁机多薅一把,花郁嘶了一声,刚要反击,华程一个翻滚躲到旁边,一边警惕一边打开手机。
花郁斜了他一眼,也点开了手机。
手机的上一条,是自己给云锦发的消息,问要不要一起吃晚餐,下面是云锦的最新回复。
云锦:晚上有约,不吃了。
花郁皱了皱眉,一抬头看到华程得意的唇角,心下一空。
“是的,云锦约了我。”华程倨傲地抬起下巴。
花郁盯着他看了许久,嘲讽:“做你的春秋大梦。”
华程:“……”
他演技挺好的啊,花郁是怎么看出不对的?
对此,花郁亲自解答:“她要是约了你,你根本没时间跟我炫耀,早就回房间换衣服了。”
华程低头看了一眼衬衫上的鞋印,一时无言。
战争停止了,客厅里静悄悄,两人都觉得挺没意思的,但刚经过一场激烈的运动,一时间也都懒得动。
正当各自平复呼吸时,门铃声突然响起,华程踢了一下花郁的小腿,示意:“你去开。”
“为什么是我?”花郁反问。
“不然呢?”华程指着自己身上的鞋印子,“我去吗?”
花郁想说自己也没好到哪去,但一低头才发现,自己的卫衣好好的,虽然有点灰,但看不出来,不像华程身上那么明显。
他眉头轻蹙,不情愿地去开门了。
大门打开,一道小小的身影像兔子一样蹿进来,花郁眼疾手快,一把抓住她。
“放我进去!放我进去!”刘北北张牙舞爪,“小姨快救我!”
花郁手足无措,下意识松开了手,刘北北蹿进去的瞬间他暗道不好,赶紧跟了进去。
下一秒,就看到二楼闪过一个连滚带爬的身影。
花郁:“……”
就不能先藏一楼吗?
华程冲进卧室才想起来,自己完全可以随便在一楼找个地方藏一藏,没必要费这么大劲跑回二楼。
但跑都跑了,就这样吧,也不知道刘北北看到他没有。
刘北北没有看到,只是隐约察觉二楼有什么东西。
“小姨!”她对着楼上喊。
花郁之前在陈月琴的手机上看到过她的照片,刚才一打照面就认出她了,此刻默默跟在她身后,直到她要往二楼走,才拦住她。
“你小姨……不在家。”他说。
刘北北不信:“可我刚才明明看到……”
“你看错了。”花郁已经冷静。
刘北北狐疑地看他一眼,结果就是这一眼,她突然愣了一下,有点不好意思了:“你怎么……住一次院,突然变得这么好看?”
花郁一顿,笑了:“好看吗?”
“嗯,感觉变年轻了。”刘北北认真道。
楼上开了一点门缝的华程咬牙切齿,心想刘北北我再也不跟你好了。
一楼,刘北北夸完,一看到花郁的笑脸,立刻竖起防御:“别笑了,又不好看了。”
花郁:“……”
刘北北来他们家,如入无人之境,四下转一圈后,才想起回玄关换鞋。
花郁看着她熟练地拿出一双粉红兔子拖鞋,就知道她肯定是常来,对这里比自己要熟悉多了。
刘北北换好鞋,扑到沙发上滚了一圈,一抬头发现花郁还站在那里。
“你干啥呢?”她面露不解。
花郁回神,不太自在道:“没什么。”
“没什么是什么?”刘北北眯起眼睛,“你不会是又在憋什么招害我吧?”
“……我经常欺负你?”
“哈,你干嘛突然装无辜,一点都不适合你。”刘北北仰躺在沙发上,大咧咧的。
花郁无言几秒,问:“你突然来这边,爸妈知道吗?”
关于他来自2013的事,胖哥和嫂子一直主张瞒着她,她来之前应该没跟家长打招呼,否则家长不会同意她过来。
果然,刘北北摇了摇头:“他们不让我来,我是偷偷来的。”
“为什么要偷偷来?”花郁问。
刘北北突然看向他的眼睛:“华叔叔,你的病好了吗?”
花郁心头微动,静了一会儿才点头:“应该是好了。”
刘北北眨了眨眼睛,突然跳下沙发冲向他,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
“那可真是太好了!”
花郁吓得后退两步才勉强站稳,看着怀里的小姑娘,手足无措地愣在原地。
躲在二楼偷看的华程顿时牙都酸透了,恨不得冲下楼取花郁而代之。
刘北北抱完了,突然害羞:“那个……那个……我要吃卤蛋!你去给我拿。”
花郁不知道卤蛋在哪,一时间面露犹豫。
“怎么还不去?”刘北北问。
花郁:“……家里有卤蛋吗?”
“有啊,那种真空包装的,就在你家厨房里……你不会是不想给我吃吧?”刘北北皱眉。
花郁扯了一下唇角,很想问问她到底被华程怎么虐待过。
知道卤蛋在厨房,一切就好办了。
花郁走进厨房,仔细找了几圈后,在柜子里找到了她要的卤蛋。
十来岁的小姑娘,正是能吃的时候,加上还没吃晚饭就跑来找华程了,刘北北两个卤蛋下肚,仍然感觉肚子空空荡荡。
“我还要饼干。”刘北北看着他说。
花郁无言片刻,又要往厨房走。
“我说我要吃饼干,你去厨房干嘛?”刘北北不解。
花郁停步,从她的表情可以看出,厨房是没有饼干的。
要完了卤蛋要饼干,接下来说不定还要别的东西,花郁觉得这样下去迟早要露陷。
他静默几秒,道:“突然想起我屋里也有饼干,我去给你拿。”
“我和你一起去。”刘北北站起来。
“不行,”花郁立刻把她按回沙发上,“我去拿。”
刘北北撇撇嘴,说了句好吧。
花郁松了口气,立刻冲到楼上,拉开房门时华程就在门口,两人对视一眼,花郁立刻把华程拉出来,自己躲进了卧室。
华程解开衬衣最上面的扣子,淡定地走下楼。
刘北北听到脚步声,随意地扫了他一眼,视线转走后停顿一下,又飞速转回来。
“你不是去给我拿饼干了吗?怎么换件衣服就下来了?”刘北北问完,注意到他衬衣上的脚印,嫌弃,“还换了件被踩过的,华叔叔你可真邋遢。”
“你废话怎么这么多。”华程眉头轻挑。
刘北北噎了一下,怒道:“哪有很多!”
“很多很多非常多,还要吃饼干,吃完你还能吃得下饭吗?赶紧回家去,不然我叫你妈来了啊。”华程慢悠悠警告。
刘北北愤怒地看着他,片刻之后突然别开脸,默默揉了揉眼睛。
“……哭了啊?”华程震惊。
他好像也没说什么吧。
“吓死我了……”刘北北撇着嘴,小小声,“我还以为你去了医院一趟,脑子坏掉了呢,没想到还是好的。”
华程顿了顿,明白她的意思后笑笑:“合着你刚才一直在试探我啊。”
难怪呢,又是让拿卤蛋又是让拿饼干的。
小孩子无法准确地分清他和花郁,却有着最敏锐最原始的直觉,花郁刚才的百依百顺,反而让她担忧。
看着突然蔫了的刘北北,华程逗她:“那你更喜欢刚才的华叔叔,还是更喜欢现在的华叔叔啊?”
“我都不喜欢!”刘北北回呛,说完又安静几秒,补充,“但你要长命百岁。”
华程点了点头:“好,我争取长命百岁,让刘北北小朋友给我养老送终。”
刘北北轻哼一声,难得没有反驳他。
二楼,花郁站在门后,视线无意间扫过房间内的种种,就再也移不开视线了。
房间的窗帘是拉开的,窗外的路灯照进来,屋子里尽管没有开灯,却依然明亮。
云锦今天早上应该就是从这里出门的,沙发上还搭着她前一天穿过的衣服,角落里的桌子上,放着一堆资料,按颜色整理这种事,大概也只有他会喜欢。
床单是浅淡的灰色,花郁在2013年时,曾经进过云锦在那里的卧室,床上的四件套和这里的很像,颜色很像,布料给人的感觉也很像。
镯子和男士腕表随意地叠放,男女同款的睡衣也丢在同一个衣篓里,精致的机车模型压着一支口红,相似的玩偶盖着被子,乖乖躺在那张大床上……
早在决定跟华程回家的时候,花郁就已经做好了一切心理准备,可当看到这样一间处处都有两个人生活痕迹的房间,他的心口上还是如同压了一块石头。
那种感觉不能说是痛,而是预料之中的无力。
和华程相隔的12年,和云锦相隔的12年,和这个世界相隔的12年,在这一刻清晰地展现在他眼前。
花郁的视线平静地从这些寻常却又难得的事物上扫过,最后停在了一张日历上。
正当他要进一步去看时,房门突然开了。
“搞定。”华程勾起唇角,笑得欠嗖嗖的。
花郁扫了他一眼,扭头走了。
华程:“?”
又抽什么风?
这一天起,两人的相处突然平和起来,不仅是因为彼此不进入对方的领地,还因为……云锦最近好像很忙,晚上几乎不回来吃饭,偶尔回来也是夜深时,跟他们说不两句话就走了。
云锦的精力全都放在了工作上,他们也就没什么可斗的了,只能每天闲在家里,偶尔再一起去医院复查。
日子就这样平静地流淌,任由底下如何暗潮涌动,花郁和华程仍按兵不动,谁也没有主动打破平衡。
直到有一天,两人一起出门倒垃圾,突然看到云锦从一辆车上下来,接着另一个男人也跟着下来了。
花郁眼底泛起笑意,刚要过去打招呼,华程就把他拉到了一堵墙后。
“你干……”
“嘘!”华程面色凝重。
花郁察觉不对,不说话了。
等他们走远,华程才松了口气,但眸色却是沉的:“那小子怎么跟云锦联系上了。”
出于对情敌的敏锐性,花郁立刻问:“谁?”
“夏为,”华程眉头紧皱,“云锦的大学同学,一个富三代,你不认识。”
“他跟云锦交往过?”花郁问。
华程:“他倒是想,当年拿出夏家一半的家产当聘礼,还许诺云锦只要肯和他交往,就让她进入夏氏的核心管理层……反正给了一大堆好处,云锦都没答应他。”
“那个时候都没答应,更别说现在了,”花郁扫了他一眼,“你紧张什么,不相信云锦?”
“我要是不相信云锦,刚才就杀出去了,”华程冷笑一声,“你没跟这人来往过,不知道他有多讨厌,当初云锦都拒绝他了,他还纠缠不放,那时候我和云锦还没在一起,他就把我当成假想敌,拿了一笔钱过来,要我把云锦让给他,还把我从头批到脚,话里话外都说我老,真好笑,我只比他们大两岁,又不是二十岁,老什么老。”
有些事现在说起来,只是烦躁和气愤,但当时的屈辱感却是实打实的。
那时候他的创业正面对一场巨大的危机,整个人都被窘迫裹挟,也生怕云锦会被自己连累。
而夏为在那个时间点出现,如同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不在意自己被羞辱,但非常介意因为自己的无能,让对方可以轻易地将云锦明码标价。
那捆钱被摆在桌面上的时候,他在想,如果他是一个非常富有的人,如果他拥有权势和地位,那还会有傻逼拿着钱找他,让他劝说云锦接受所谓的追求吗?
如果云锦也像对方一样有钱,或者比对方更有钱,全方位的碾压,对方还会用所谓的职位和股份,充当追求的资本和砝码吗?
答案是不会。
花郁看着华程沉郁的眉眼,难得有一瞬间完全地理解他。
在他做酒吧兼职的时候,经常有人来要他的联系方式,有些人是一时兴起,也有一些人好像爱他如生命。
但无论是哪种人,到最后都会无意间展现高高在上的一面,就好像他只要答应了,便可以拥有更好的生活。
有很长一段时间,他非常厌恶这种高高在上。
没有人会用金钱去打动一个富人,却总是试图用钱感动穷人,就好像人一穷,所有的情感和尊严都变成了价签,不为所动也只是因为钱给的不够。
刚和云锦认识的时候,他以为云锦也是这样的人,后来相处之后,才知道她和他们有本质的不同。
“你打算怎么办?”花郁突然问。
华程回神:“嗯?”
“那个夏为,”花郁看着他的眼睛,“你难道想放任不管?”
“怎么可能放任不管,你没看他刚才看云锦的眼神,都冒爱心了吗?”华程反问。
花郁:“……”
他连脸都没看清,更别说爱心了。
华程缓缓呼出一口气,冷笑:“约他见个面吧,让他知难而退。”
花郁见他有了主意,转身打算离开。
华程一把抓住他。
花郁:“?”
“我跟他比起来,谁更年轻?”华程相当介意两岁的年龄差。
花郁仔细回忆了一下那个男人,说:“差不多。”
“差不多?那不行,我必须要全方位碾压他。”华程冷笑一声,视线突然落在他的脸上。
花郁:“……”
第50章
接到云锦的晚饭邀约后,夏为高高兴兴地去赴约了,一看到座位上的人是谁,又突然垮了脸。
“好久不见啊,华总。”他微笑着打招呼。
穿着套头连帽衫的男人扫了他一眼,淡淡回应:“好久不见。”
夏为在他对面坐下,刚要寒暄几句,突然对上了他的视线。
“你怎么……”夏为不可思议地睁大了眼睛,“这么多年过去了,你怎么一点变化都没有。”
怎么可能一点变化都没有,明明就更年轻了。
因为今天来的是花郁,20岁,比华程认识他的时候还小四岁。
花郁想起在主卧看到的那张日历,以及自己今晚本来要做的事,木着一张脸,心情实在好不起来,再加上对面还是羞辱过‘自己’的情敌,脸色更是不妙。
“这么多年没见,夏先生倒是老了很多。”他嘲讽道。
夏为唇角的笑僵了一下,随即又恢复自如:“没办法,我又没有那样好的运气,可以娶到云锦这样的贤内助,凡事都得自己操心,当然会老得快点,这一点我还是比较羡慕华总的。”
“OK录音了,等会儿发给你太太。”花郁淡定道。
夏为一愣:“我单身,哪来的太太?”
“没有吗?”花郁反问,一脸没有诈到有用信息的遗憾。
夏为:“……”
今天周五,餐厅里很热闹,唯有他们这个角落冷冷清清,充斥着不太友好的气息。
夏为喝了一口水,慢悠悠地看向对面:“华总特意用云锦的手机约我出来,难道只是为了探听我的婚姻消息?”
花郁看了眼时间,晚上六点半了,他还有半个小时,就得从餐厅离开。
速战速决吧。
他突然抬头:“当然不是。”
“哦?”夏为扬眉。
花郁:“你最近跟云锦走得太近,我很不开心。”
夏为惊讶:“有吗?”
“最近一周,你和她约了四次晚餐。”花郁面无表情道。
夏为笑了。
“你笑什么?”花郁不悦。
夏为:“我笑华总都坐到今天这个位置上了,竟然还跟当年开大货车的时候一样,脑子里只有恋爱那点事儿。”
花郁长眸眯起,没有说话。
“云锦也是需要自己的社交圈的,华总没必要这么防备,”夏为叹了声气,“再说了,但凡家里的饭好吃,她又怎么会出来吃呢?”
拿这套说辞对付他是吧,不好意思,他也是小三出身,就做第三者而言,经验比某些人丰富多了。
花郁从容地靠在椅子上,不咸不淡地笑了笑。
他的反应不在夏为的预料之内,夏为顿了一下,扬眉:“华总也认同我的想法?”
“认同啊,但前提是外面的饭真的好吃才行,夏先生……”花郁盯着他的脸看了几秒,叹气。
夏为脸都热了,还在故作淡定:“华总什么意思,我怎么了?”
“明明比我小两岁,怎么这么老呢。”花郁低喃。
夏为:“……我在同龄人里,算年轻的。”
“哪年轻了,那眼角的褶子,都快把蚊子夹死了。”花郁继续嘀咕。
夏为:“我眼角没有褶子……”
“法令纹也深,身材看起来还凑合,但完全没有健身痕迹,夏先生平时活得一定很快乐吧,还比我小两岁呢。”
“华总……”
“好老啊好老,人果然不能太快乐。”
“华总!”被一个比自己大两岁的家伙一直说老,夏为忍无可忍地叫停。
花郁无辜地看向他:“怎么了?”
夏为缓缓舒出一口气,微笑:“华总既然觉得我一无是处,为什么还要约我出来呢?不会是觉得连这样的我,都能让你产生危机感吧?”
“自说自话,”花郁勾起唇角,“你以为我为什么能这么顺利地约到你?”
夏为表情一僵:“华总这是什么意思?”
“云锦是个体面人,老同学的邀约,的确不好拒绝,但整天在外面吃饭,还要面对某些若有似无的试探,也确实挺烦的,所以我跟她提出想跟你见一面的时候,她想也不想的把手机递给了我。”
花郁看着对面越来越僵硬的表情,从容地笑了笑,笑容和华程有九分相似。
制裁心怀不轨的人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他知道,正主对他没那个意思,还觉得他很烦。
花郁喝了口水,抬眸:“你也知道,像我们这种相互扶持着过来的夫妻,很习惯为对方解决麻烦的,夏先生是聪明人,接下来应该怎么做,想必也是清楚的。”
他说完这段话,夏为已经彻底沉默。
OK,大获全胜。
餐品也送上来了,本着不要浪费的精神,花郁随便把牛排切一切,三下五除二解决了。
七点了,他也该走了。
花郁扯下餐巾,正准备离开,夏为幽幽开口:“华总果然脑子里只有恋爱那点事儿。”
花郁听出他话里有话,蹙眉看向他。
夏为笑笑:“你以为云锦为什么愿意和我见面,难道真的是想和我藕断丝连?”
“别蠢了,你们俩又不是同一块藕。”花郁没掉进他的陷阱。
夏为摊摊手:“她最近之所以愿意这么频繁地见我,无非是因为我手上有她感兴趣的项目罢了,华总如果不愿意让我们再见面,那我以后不见她了就是。”
他说得笃定,花郁反而多了一分不确定,怕因为自己的干涉,让云锦产生巨大的损失。
花郁眼中的犹豫,被夏为敏锐地捕捉到了。
他笑了一声,语带嘲讽:“怎么,项目的事,云锦没跟你说过?那看来你们之间也没那么无话不谈嘛。”
花郁冷淡地扫了他一眼,低头给华程发消息:对方开大,我应付不了了。
华程:?
华程:洗手间,换!
花郁蹭地起身,在夏为调侃的眼神里镇定道:“我去个洗手间。”
“请。”夏为抬手示意,一副富家公子哥的模样。
花郁扭头就走,努力保持镇定,直到走进他看不见的走廊,才突然加快速度。
华程早就在洗手间等着了,花郁一出现,就被他拉进了隔间里,两人一言不发开始脱衣服,一边脱花郁一边交代刚才的情况。
华程大部分精力都用在衣服上了,对他的话只是顺便听一下。
“早就跟你说买两套一样的衣服了,非要各穿各的,现在还得换。”
“长得一样,还穿同款出来,不膈应吗?”花郁回嘴。
华程冷笑一声:“那你现在不还是要穿?”
“这是交换衣服,不算同款。”花郁把卫衣丢给他,接过他的衬衣。
华程:“呃,热乎乎的,太恶心了。”
“你更恶心,”花郁脸色很差,“这衬衣款式也太死板了,你是高中的教导主任吗?”
“这个叫商务风,你懂个屁。”
休闲装就是比西装好穿,华程很快就收拾好了,戴上墨镜开始整理头发。
花郁皱眉:“为什么要戴墨镜?”
“因为要遮住我这双睿智又成熟的眼睛,避免被他发觉不对。”华程自信道。
花郁:“……你觉得这样就可以忽略我们12岁的年龄差?”
“不能吗?”华程反问。
花郁看着他那张轮廓清晰的脸,很难说出否定的话。
“已经秀完年轻漂亮的脸蛋了,是时候秀一下成熟的魅力了,”华程笑着拍了他一下,“等着吧,我去弄死他。”
说完,扭头就走。
“喂,”花郁叫了他一声,“我待会儿有事,不会回家太早。”
“干嘛去?”华程随口问。
花郁:“你管得着吗?”
华程:“……”
他就多余问。
餐厅里,夏为看着窗外夜景,慢条斯理地吃着东西,下一秒阴影落下,他抬起头,华程已经在对面坐下。
夏为勾起唇角:“怎么去了一趟洗手间,还戴上墨镜了,不会是因为云锦的隐瞒,所以哭了吧?”
“云程科技做到今天,你知道每年拿着项目书找上门的有多少人吗?”华程笑了一声,不以为然,“他们之中绝大多数的项目,甚至不等送到云锦和我的办公桌上,就被下面的部门否决了,运气好点的,被我们看到了,也只有十分之一值得拿出来讨论,剩下那些还是会被丢进垃圾桶,我们两口子再是无话不谈,也不至于整天围着垃圾桶聊天,夏先生觉得呢?”
夏为脸色一沉:“你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还用明说吗?夏先生的项目看起来利润可观,实际上光是风险评估这一项就不过关了,云程科技又不是急等着米下锅,还真不至于在这种项目上浪费时间。”
夏为握着刀叉的双手紧了紧,平静地问:“云锦跟你说的?”
“她倒没有跟我说过这些,毕竟要给老同学留点脸面嘛,”华程笑笑,拉下墨镜看了他一眼,又重新戴好,“但夏先生别忘了,我是云程科技的董事局主席,就算最近没去上班,也不至于眼睛瞎掉耳朵聋掉,至于你的项目,不出意外的话,云锦最近三天就该给你拒绝的答复了。”
因为他拉了一下墨镜,夏为短暂地和他对视了一眼,也就这一眼,夏为突然产生一点奇异的陌生感。
他更习惯的,是刚才没戴墨镜的华程,虽然锐利,虽然刻薄,虽然咄咄逼人,但尚在他所熟悉的范围内。
而眼前的华程,却好像变成了一个他不认识的人,一个把所有攻击力都藏在和煦的态度下,却能将人一击致命的陌生人。
如果说刚才的华程,还只是一头刚刚登上王座的成年狼,而眼前这个,则是一头早就习惯号令一切的成熟狼王。
很难说哪个更强,但眼前这个确实让他忌惮。
夏为缓缓呼出一口气,尽可能平静地问:“既然华总知道云锦会在三天内拒绝我,为什么还要多此一举,约我出来见面。”
“我刚才不是已经说过了吗?”华程歪头,32岁的脸上透出些许天真,“为云锦解决不必要的麻烦,是我作为伴侣应尽的义务。”
夏为:“……”
周五晚上的餐厅依然热闹,大厅的位置已经开始翻桌,角落里仍然静悄悄的。
夏为早已经离开,华程安静坐在落地窗前,看着外面变换的光影。
下一秒,身边的位置突然往下一陷。
华程笑了一声,扭头看向突然出现的刘壮:“谢谢哥哥来接我。”
“……少肉麻,”刘壮白了他一眼,“你怎么突然跑这儿来了?”
华程:“约人吃了个饭。”
刘壮没有深究:“花郁呢?他不是跟你一起出来的吗?”
“他有事,先走了。”
刘壮皱眉:“他在这里人生地不熟的,去哪了?”
“谁知道啊,估计是给云锦准备生日礼物去了。”华程随口道。
刘壮一顿,这才想起再有几天就是云锦的三十岁生日了。
“整寿啊!”刘壮一拍大腿,“那可得好好过,你想好要怎么办了吗?”
“云锦不喜欢热闹,你也是知道的,加上今年还有花郁那个不能见光的臭小子,只能在家里过了。”华程摊手。
刘壮啊了一声:“那北北是不是也不能来了?”
“可以让北北先来玩一会儿,等她走了再把花郁放出来。”华程朝他眨了一下眼睛。
刘壮:“……你小子的算盘珠子都崩我脸上了。”
华程大笑。
刘壮叹了声气:“不能大办,那就叫上熟悉的朋友来吃个饭吧……生日礼物你准备了没有?今年打算送什么?”
华程挑了一下眉:“早就准备好了。”
“什么?”刘壮顿时好奇。
华程变戏法一样,突然从桌子下面掏出一个袋子,刘壮接过来打开一看,全是毛线。
“我打算学网上的视频,给她织一个毯子。”
“……毯子?”
“这可不是普通的毯子,是圆形的毯子,边上缝满花,平时可以搭在膝盖上,抓着圆心一抖,就变成了一束花。”
华程兴致勃勃地找出视频给刘壮看,刘壮看完久久无言。
半晌,他问:“只送这个?”
华程笑笑:“嗯,今年只送这个。”
刘壮想了一下,点头:“也行,你往年送的那些东西,要不就存在银行保险箱,要不就丢在车库里,云锦也不怎么感兴趣,说不定会喜欢这种别出心裁的礼物。”
“肯定会喜欢的。”华程开始研究教学视频。
二十公里外,一座野山下面的废弃路段上。
本该空无一人的地界,此刻却灯火通明,到处都是年轻的男女和漂亮的摩托车,发动机的轰鸣伴随着活力满满的调笑声,一时间热闹如菜市场。
冯澈抱着头盔,懒洋洋地跟伙伴招手。
“冯少,今天状态怎么样啊?”伙伴主动过来询问。
冯澈:“就那样吧。”
“还有十分钟就开始比赛了,你准备一下啊。”伙伴提醒。
冯澈撇撇嘴:“一个比一个菜,有什么好准备的。”
“今天还真不一定,好几个新人报名,说不定里面就有黑马呢。”伙伴一本正经。
冯澈斜了他一眼:“你确定?”
伙伴没忍住乐了:“不确定,刚才我看了一眼报名表,有个人都32岁了。”
冯澈气笑了:“这么大岁数了,还瞎折腾什么,你们也是,为什么要给他通过?”
竞技类的比赛最是残酷,年龄更是一大关卡,32岁还来打比赛,闹呢?
冯澈越想越无语。
“咱们这比赛本来就参加的人少,再对着报名者挑三拣四,就更没人了。”伙伴摊手。
冯澈斜了他一眼:“你们这么搞下去,才是真正没人了。”
伙伴笑嘻嘻地赔不是,亲自在前面给他开道。
这是他们摩托车比赛的第三年了,冯澈作为赞助商,也是未成年就敢在圈子里玩的赛车手,在这里可以说是众星捧月,一出现就迎来了欢呼和掌声。
花郁戴着头盔,安静地坐在火红的机车上,听到声音朝着热闹处看去。
同一时间,冯澈也注意到了角落里的他,两人隔着头盔似乎对视了,又似乎没有。
花郁皱了皱眉,有点不喜欢这个家伙。
冯澈也啧了一声,拉过身边人问:“他就是那个32岁的报名者?”
“是。”
“……车还是几年前的型号,真够土的,”冯澈无语,“来我们这儿找青春的回忆是吧?”
“冯少别管他了,马上就要开始了,先磨磨车吧。”
冯澈哦了一声,走了。
比赛的催促号角很快响起,每一辆摩托车前都围满了加油打气的人,只有花郁的车前空空荡荡。
他也无所谓,只是专注于检查自己的车。
云锦的生日要到了,他需要钱,越多越好,正好这里有比赛,赢了就有奖金拿,所以他来了。
但来归来,什么最重要他还是知道的,所以开始之前再三检查,要确保自己的人身安全。
加油环节结束,亲友陆续下场,冯澈最后看了一眼角落里的花郁,却因为对方戴着头盔,什么也看不到。
他又啧了一声,盖上头盔发动油门。
一声哨响,线条漂亮的摩托车陆续蹿了出去,冯澈听着巨大的轰鸣声,全身的血液都开始沸腾。
他喜欢这样的比赛,没有规则,没有限制,哪怕对手的实力不强,也能轻易挑动他好战的本能。
这段时间因为云锦的拒绝,他一直处在相当低迷的情绪里,只有打比赛的时候才会觉得开心。
唯一不好的一点,还是对手不太行。
但没办法,肯陪他这么玩的,要么是车行的一些员工,要不就是跟他一样的富二代,没有哪个是专业车手出身,所以他只能凑……合?
等等!刚才飞过去的是谁?!
冯澈一惊,等反应过来时,那辆火红的机车已经远远超过他。
他当即将油门拧到底,耳边的风声瞬间变大,咆哮着想要超越。
可不管他怎么努力,前面那辆车都像鬼一样压着他,直到越过代表胜利的旗帜,他仍旧没能超过。
“今天的冠军是……三号!”
裁判宣布结果,围观的人震惊且兴奋,呼啦啦全围到了花郁身边。
冯澈是出了名的好人缘,身边也有不少人围着调侃,说他怎么会输给一个32岁的中年人。
冯澈摘掉头盔,心情复杂地看向对面的人。
花郁倒是淡定,他以前在修车厂工作的时候,也考了一个摩托车驾驶证,后来为了挣小费,还跟着那些富二代比过几次赛。
不得不说,他们都挺菜的。
看来即便过了12年,富二代已经换了一批人做,依然挺菜的。
花郁伸了伸懒腰,径直走到裁判面前,伸手:“奖金。”
“呃……”裁判看向冯澈。
冯澈主动上前,朝花郁伸出手:“哥们,交个朋友啊。”
“奖金。”花郁对交朋友没兴趣。
冯澈莫名觉得他的声音熟悉,但因为隔着头盔,有点闷闷的失真,所以听不出来。
见花郁还伸着手,冯澈示意裁判把钱拿过来,亲自转交给他。
花郁看着他手里的一大捆钱,只拿了属于冠军的两万,然后转身就走。
“喂。”冯澈叫住他。
花郁回头,脑袋上还戴着头盔:“还有事?”
“下周日还有比赛,来吗?”冯澈问。
云锦的生日是农历十一月初七,也就是下周五。
花郁心算一下,说:“不来了。”
“那下下周呢?”冯澈又问。
花郁:“以后都不来了。”
“为什么?”冯澈忙问。
他好不容易遇到一个不错的对手,一时间不舍得放弃。
花郁觉得这人挺烦的,索性跟他说清楚:“因为下周五以后,我就不需要钱了。”
是因为……钱啊,那就好办了。
冯澈重新变得从容:“那这样吧,下周二,我们加赛一场怎么样,你要是赢了,我给你五万块钱。”
“输了呢?”花郁反问。
冯澈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输就输了呗,就当交个朋友了。”
这已经是极给面子的意思了,周围人纷纷吵嚷,一时间气氛烘托到了极致。
花郁:“我不交朋友。”
一句话,把火热的气氛变冰冷。
众人噤声,同时看向冯澈。
冯澈难得遇到一个比自己还拽的家伙,还是一个缺钱的家伙,又穷又拽。
按照他的脾性,早就把这家伙的头盔薅下来了,但此刻只是笑了一声:“那你要是输了,就给我学狗叫,围着场地爬一圈,怎么样?”
他毫不客气地露出爪牙,等着花郁接招。
花郁沉吟片刻,道:“场地太大了。”
“所以?”
“你那边得加注。”
冯澈:“……”
“十万。”花郁做了决定。
冯澈:“成交。”
当天晚上,花郁十一点多才到家。
刚进家门,灯突然亮了,华程坐在沙发上,直接问:“你偷骑我摩托车了?”
“那也是我的。”花郁淡定道。
华程:“干嘛去了?”
“什么也没干。”花郁装着沉甸甸的两万块钱,趁他不备直接溜进了房间。
砰,房门关上。
“真叫人不省心。”华程冷笑一声,掏出毛线开始织。
一楼房间里,花郁坐在床上,盘算要给车加一些什么东西,才能增加赢的概率,以及要买个什么样的礼物才合适。
花郁和华程各有各的事要忙,夏为也不再以老同学的身份出现,云锦突然变得清闲起来。
太清闲了,反而感觉有点不太正常。
她开完一场会议,独自在办公室里静了一会儿,拨通了刘壮的电话。
“你这么担心他们,为什么不直接去问他们?”刘壮不解。
云锦:“我怕他们纠缠我。”
刘壮乐了:“小云锦,你有点渣哦。”
云锦无奈笑笑,心想如果你被两个人全方位地缠着,连睡觉都会收到各种消息,估计也会离他们远点。
刘壮读懂了她的沉默,笑道:“放心吧,就算你找他们,他们最近也没工夫找你。”
“为什么?”云锦问。
刘壮:“还能为什么,你生日啊!”
云锦一愣,自然垂落在腿侧的左手腕突然出现痉挛一样的痛感。
她按了免提,把手机放在桌子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揉着手腕:“他们在给我准备生日礼物?”
“是啊,一个个神秘兮兮的,也不知道在搞什么,”刘壮啧啧两声,“不对,华程在搞什么,我已经知道了,但花郁在做什么我是真的不知道,要不你问问他?”
手腕还在痛,云锦更加用力地揉了揉。
“还没问你呢,你今年准备怎么过呀?我和华程猜你会在家里……”
“嗯,在家里,”云锦打断他,“胖哥,你帮我策划好不好?”
刘壮受宠若惊:“我?”
“可以吗?”云锦放缓了声音,“三十岁的生日,我想让哥哥帮我弄。”
“当、当然可以了,放心吧妹妹,就算是在家里过,咱也绝不敷衍!”刘壮激动道。
云锦无声笑笑:“那天你一个人应该忙不过来,我再找两个助手给你吧。”
“……我不要那俩。”
“不是那俩,另外找人。”云锦解释。
刘壮:“那可以的。”
两人又闲聊几句,挂断了电话。
手腕已经不痛了,云锦看着自己被按红的皮肤,才发现又到自己的生日了。
这段时间她不是在忙工作,就是在为华程的病想办法,竟然忘了自己的生日。
也不算忘了,只是没想到这么快就到来了。
云锦轻呼一口气,又一次看向窗外。
转眼就到了周二。
天还没黑,冯澈就来场地等着了,见花郁迟迟没来,还想叫人找出他的报名资料,亲自给他打个电话。
结果没等到这一步,花郁就姗姗来迟,脑袋上还戴着那个大号头盔。
冯澈失笑:“你不热啊?”
花郁隔着头盔看了他一眼,没解释。
华程在这个时空太有名了,为了减少不必要的麻烦,他连报名表都填的假信息,也只能这样出现。
冯澈已经习惯他的拽了,但看到他爱答不理的样子,还是忍不住咬牙切齿,心想等会儿就收拾你。
很快就到了‘等会儿’,开赛的哨声再次响起,这次比赛的只有两个选手,围观群众却多出了一倍。
冯澈没敢再轻敌,从一开始就压着花郁走,后视镜里看到他的车始终跟在自己身后,不由得快意一笑。
但这种得意没有持续太久,就在最后一圈时被反超,冯澈脑子都要炸了,咬着牙死命地追,在最后一个压弯时甚至动了加速的心思。
花郁像是察觉到了他的意图,突然蹭到他前面,冯澈猛地清醒,意识到自己真要那么干了,这会儿估计已经摔在了山壁上。
比赛结束,胜负已分。
花郁朝冯澈伸出手:“钱。”
冯澈把一捆现金递给他,说:“哥们,至少应该露个脸吧?”
花郁掂了掂手里的钱,说:“没必要。”
冯澈啧了一声,周围人乌央乌央地围了过来,嘲笑他怎么又输了。
冯澈也没当回事,跟熟人笑骂了几句。
花郁不喜欢这种氛围,拿到钱转身就走,下一秒突然听到有人问冯澈,周五的比赛还玩不玩。
“不玩了,”冯澈说,“要给喜欢的人过生日。”
花郁停步,回头。
“看什么?”冯澈问。
花郁:“你喜欢的人也过生日?”
冯澈一愣:“什么意思?”
“我女朋友周五生日。”花郁解释。
冯澈乐了,小卷毛跟着晃动:“这么巧啊……等等,你之前说这周五之后都不需要钱了,不会是因为你女朋友周五生日吧,所以你来打比赛,是为了赚钱给女朋友过生日?”
花郁没有否认。
冯澈感慨地朝他走去,试图搭他的肩,花郁眼疾手快地躲开。
冯澈扑了个空,也不介意,只是叹了声气道:“没想到你跟我一样,都是痴情人啊!”
“你打算给她买什么?”花郁问。
虽然他努力搞钱,但其实对送什么礼物,一直没有太大的概念,只想着送她自己能承受的最贵的,可云锦什么都不缺,再好的东西,在她那里似乎也是稀疏寻常。
也许冯澈这种富二代,比他更知道该送什么。
“我也不知道该送什么,去年把我名下的一个酒庄送她了,气得我爸在家跳了三天踢踏舞,”冯澈托着下巴,“今年不行就送点常规的吧,跑车珠宝什么的,虽然她拒绝我了,但我对她的爱是不变的。”
花郁闻言沉默良久,道:“你说的这些,我都买不起。”
“是,你那点钱,买包都买不到限量款,不行就随便买点什么吧。”冯澈实事求是。
花郁陷入沉思。
冯澈看着他酷酷的头盔,手指蠢蠢欲动,终于忍不住给他一把薅了下来。
花郁刚才为了透风,早就把束带解开了,此刻被他一薅,还沁着汗意的脸就这么出现在他面前。
花郁顿生不悦,下一秒就看到冯澈倒抽一口冷气:“华哥?!”
认识?
花郁一顿,刚想敷衍过去,冯澈突然暴怒如雷:“你害我被姐姐拒绝还不够,现在还要这么羞辱我吗?!我说你怎么不敢露脸,合着是因为做贼心虚!”
花郁:“?”
“我又没干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我就是喜欢姐姐而已,你至于这么欺负我吗?!来砸我的场子,还故意问我要给姐姐送什么生日礼物,你到底安的什么心!”
花郁:“……”
冯澈还在骂骂咧咧,说到悲伤处,卷毛小狗红了眼圈。
花郁沉默地看着这个跟自己差不多大的家伙,心想华程也挺不容易的,守着云锦这样一个大宝贝,不仅要提防老的,还要提防小的。
哦,还有他这个,20岁的自己。
冯澈骂了半个小时才停下,周围人有认识华程的,也有不认识华程的,但看到冯澈再气急败坏,也不敢碰对方一下,就大概知道了花郁的地位,于是早早识趣散开了。
冯澈骂够了,气鼓鼓地往地上一坐,开始抹眼泪。
因为喜欢云锦,他对华程的情感一直很复杂,一边忍不住把对方当成长辈,一方面又忍不住产生敌意,但不管是多复杂的情绪,华程都会很妥当地接住。
比如现在,华程该来跟他说话了,虽然会调侃嘲讽,但大方向还是安慰。
冯澈等着。
等着。
着。
他等不及了,不解地仰头。
花郁冷着一张脸,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今天的事敢告诉云锦,我就揍死你。”
冯澈:“……”
大概是因为华程很少威胁他,十八岁的卷毛小狗还真被吓到了,一直到云锦生日那天,愣是一个字都没敢说。
三十岁的生日,再低调也低不到哪里去。
云锦从早上睁开眼,就开始回复各种合作商的生日祝福,好不容易回完了,刚换好衣服,就收到了小周发来的今日行程。
大部分都是应酬。
她按了按从醒来就开始抽疼的手腕,收拾妥当往外走。
走廊里,华程和花郁都在,看到她出来,立刻迎了上去。
知道她白天的行程繁忙,也不想等到晚上和其他人一起送东西,所以两人不谋而合,都早早等在了这里。
“给你。”
“生日礼物。”
两个人同时伸出手,云锦扫了他们一眼,手腕再次出现痉挛的感觉。她面上不显,先接过了花郁的小盒子。
打开一看,是一个钻石星星发卡。
钻石闪烁明亮,上面刻着明显的logo,是很贵的一个品牌。
“……生日快乐。”花郁认真道,鼻音浓重。
云锦点头:“谢谢。”
“还有我的。”华程催促。
云锦将发卡装进口袋,这才掏出华程的礼物。
“毯子?”云锦看向他。
“我织的,”华程颇为得意,“你抓住圆心,抖一抖。”
云锦照做。
“噔噔!变成了一束花。”华程笑着展示。
云锦也笑了笑,抱着毯子花看向两人:“所以……这就是你们最近一个重感冒,一个低血糖的原因?”
重感冒的花郁:“……”
低血糖的华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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