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云锦只是随口一说,说完就坐下吃饭了,结果花郁一直站着不动,似乎在思考什么。
她抬起头:“怎么还不坐……”
“好啊。”花郁突然说。
云锦有点没跟上他的思路:“什么?”
“我说,好啊,”花郁眉眼间多了一分郑重,“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你不是临时起意的人……我愿意配合。”
房间里静了片刻,云锦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进监狱的事。
年轻人行动力很强,说着话就把手机双手奉上了:“报警吧。”
云锦无言许久,还是拒绝了。
毕竟执法机关不是傻子,他们俩一唱一和报假警,很容易惹出新的麻烦。
“坐下,吃饭。”她示意道。
花郁和她对视几秒,问:“不报警了吗?”
“怎么,失望了?”云锦眼底泛起笑意。
“有一点,”花郁在她对面坐下,诚实道,“还以为可以帮上你的忙。”
连发生了什么事都不知道,就想帮忙,云锦不知道该夸他听话,还是该笑他天真。
仔细想了想,还是觉得该夸。
“吃吧。”她夹了一块土豆给他。
花郁淡定地嗯了一声,实则小狗尾巴疯狂摇。
吃完饭,两人窝在沙发上看了会儿电视,云锦看看时间,说她要走了。
“……之前没和我在一起的时候,你不是经常住在这里?”怎么在一起之后,反而不肯多留?
后半句花郁说不出口,只能用漂亮的眼睛沉拗地看着她。
云锦:“回去照顾老公。”
花郁:“……”
云锦:“他在生病,需要人陪。”
花郁:“……”
云锦仿佛没察觉空气在变冷,仍然在跟他讲道理:“你知道的,我们结了婚的女人就是这样,要时刻平衡外面和家里的关系,很难的。”
“既然这么难,只选一边不就好了。”花郁脱口而出。
云锦看向他:“你想我选谁?”
“你爱选谁选谁……”花郁别开脸,又不经意地扫了她一眼,“反正如果是我,我就选年轻的、身强体壮不容易生病的。”
云锦喉间溢出一声轻笑,没有接这句话。
花郁心里开始泛酸,想发火,却又找不到正当理由,毕竟……
现如今的处境,是他自找的。
早在决定当见不得光的第三者时,就料想到了今天,他还有什么资格发脾气?
空气太沉闷,将之前的轻盈甜蜜毁得一干二净,花郁越想越难受,本来只是心里泛酸,慢慢的变成了眼睛泛酸。
不行。
不可以这样。
胖哥说了,没有女人会喜欢怨夫,要想在这场战争里成为获胜的一方,就得藏起真实情绪,用尽一切可用的手段,必要时也可以……
花郁僵硬地往前走了一步,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拉得很近。
他不自觉地屏气,一点一点地低下头。
花郁鼓起了全部勇气,俯身时已经无法思考,只是定定看着云锦,生怕在她脸上看到一丝不情愿和抗拒。
还好,没有。
她只是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似乎想知道他能做到什么地步。
花郁脸颊渐渐泛红,却还是坚强地亲了一下她的额头,用胖哥教他的方式,含情脉脉地看着她。
“你今天别走,好不好?”
小狗拙劣的勾引,反而更加动人。
云锦看着他漂亮的眼睛,扬唇:“不好。”
花郁:“……”
云锦抓住他的衣领用力一拉,他一时不察再次低头。
漂亮的高跟鞋尖踩在他的白球鞋上,呼吸一瞬相近,等花郁回过神时,嘴唇已经被亲了一下。
她亲了……他。
花郁缓缓睁大了眼睛。
“最近很忙,要查事情,要工作,还要照顾不年轻、身虚体弱容易生病的老公,所以要三天后再来看你,可以吗?”云锦问。
花郁怔怔看着她,半晌才憋出一句:“这是我的……初吻。”
云锦笑了:“这算什么初吻。”
嘴皮子一碰的事,连舌头都没伸。
“……嗯?”花郁脑子里锣鼓喧天鞭炮齐鸣,根本听不到她在说什么。
云锦摸摸他的头:“冰箱里食物充足,这几天老实在家待着,哪都不要去,壮壮约你也别出去,听到没有?”
什么都没听到的花郁仍然在看她,见她似乎在等自己的回应,便默默点了点头。
云锦见他答应,走了。
入户门咔哒一声,偌大的房子里只剩下花郁一个人。
花郁默默捂住心口,试图把震耳欲聋的心跳声按下去。
努力了几分钟,宣布失败,他低头给刘壮壮发消息:胖哥,她走了。
刘壮壮:不是让你色诱吗?
花郁:诱了,没成功,还反被她诱了。
“……色诱而已,色诱能有多难?这不是你的拿手好戏吗?!”
明亮的大别墅里,刘壮发出崩溃的声音。
华程一脸郁闷:“我诱了,但她就像看不见一样,还突然亲我,说她要出去一会儿。”
“然后你就让她走了?”
“她亲我诶,主动亲的诶。”华程强调。
刘壮咬牙切齿:“哇,好神奇,夫妻之间竟然会亲嘴呢。”
“你没看到她当时的样子,太可爱了,提任何要求我都无法拒绝。”华程叹息。
刘壮深吸一口气:“你以后别找我了,你这种恋爱脑晚期我帮不了,帮不了!”
“胖哥!”华程哽咽一声,倒在沙发上。
刘壮翻个白眼,不想搭理他。
哥俩沉默许久,刘壮突然沉重开口:“看来色诱这条路是行不通了。”
华程立刻看向他。
“你卖惨吧。”刘壮认真道。
“卖……惨?”华程有点茫然。
刘壮点头:“对,卖惨,云锦虽然外面有人了,但心里还是在乎你的,下次她再去找那个人,你就假装头痛,她肯定就不走了。”
“我不想让她担心。”华程觉得这样不好。
刘壮笑了。
华程被他笑得抖了一下,立刻表示:“但现在非常时期,还是让她担心一下吧。”
话音刚落,云锦的电话突然打了过来。
华程立刻接通:“老婆~”
刘壮掏了掏耳朵,感觉受到了精神污染。
云锦倒是一如既往的淡定:“在哪?”
“在胖哥家,你回来了吗?”华程问。
云锦:“嗯。”
“那我现在就回家。”
华程挂断电话,跟刘壮告别。
“记住啊,她再说去见那个人,你就卖惨。”刘壮不放心地叮嘱。
华程摆摆手:“放心吧,我大卖特卖!”
从刘壮家里一出来,就看到了路灯下在等他的云锦。
他笑了笑,牵着老婆回家睡觉了。
一夜好梦,翌日又是大晴天。
早上九点半,华程做好了早餐,站在客厅里喊云锦快点下楼吃饭。
云锦答应一声,正准备下楼时,突然接到了小周的电话。
“云总,所有符合标准的医院全都查过了,没有查到华总的就诊记录。”
云锦停步:“怎么可能,是不是漏查了?”
“我把所有查过的医院都汇总了,绝对不会出现漏查的情况。”小周立刻道。
云锦知道他的工作能力,听到他这样说,便没有再怀疑。
只是……为什么查不到呢?
难道花郁不是在平城受的伤?
如果不是在平城,那还能在哪?
云锦觉得自己好像遗漏了什么重要的讯息,可具体是什么,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查了这么多天却一无所获,事情突然陷入僵局,云锦一整个早上都有些心不在焉,连早餐都没吃几口。
看着自己精心准备的爱心煎蛋被戳得乱糟糟,华程叹了声气:“老婆。”
云锦无意识的戳蛋行为一停,抬头看向他。
“你请假两天,我们出门散散心吧。”华程提议。
云锦随口问:“怎么突然想出门散心?”
因为你看起来心事重重的样子,很需要散心。
华程笑了一声,说:“就是突然想起快到我爸忌日了,想让你陪我回趟惠县。”
惠县。
云锦突然抬头。
“怎么了?”华程不解。
自从华易的赌债解决后,每年忌日前后,他都会回去一趟,云锦也是知道的,之前还经常陪他一起,怎么今天突然这么大反应?
见云锦不说话,华程忍不住坐直了一点:“不愿意去就算了,别瞪我……”
他的话还没说完,云锦就丢下叉子站了起来。
“我还有事,先走了。”
她转身就走,一边走一边打给蓝莉。
电话只响了两声就接通了,听筒里传出蓝莉困倦的声音:“姐们,又怎……”
“帮我查一下惠县的第一医院、公疗医院还有淮水医院,在2013年11月有没有接诊过华程,如果接诊过,具体的时间是哪一天。”云锦快速道。
她的语气还算平静,但蓝莉十几岁就认识她了,轻易就从她的平静里听到了紧绷:“你别急,我现在就找人查。”
“谢谢。”云锦郑重道谢。
蓝莉挂了电话就去查了。
惠县离平城很近,经济水平不错,交通也便利,只是因为人口不多,所以多年来就只有三家还不错的公立医院。
如果花郁是在惠县受伤,必定会出现在这三家里的其中一家。
蓝家在惠县的人脉强大,之前云锦查邱声的时候,蓝莉就在很短的时间内查到了相当有用的信息,这次也不例外。
云锦开着车,还没等到公司,蓝莉的电话就来了。
“查到了,2013年11月14日下午四点,公疗医院接诊过华程,他当时伤得还挺严重的……怎么没听华程提起过?”蓝莉面露疑惑,“而且都过去这么多年了,你查这个干什么?”
11月14日出事,今天是11月8日,还有六天。
“为什么受伤?”云锦问。
蓝莉:“好像是被人打伤的,要查行凶者是谁吗?那可能需要几天时间,毕竟你也知道,有些东西不像医院的档案,随便找个人就能查,上次邱声的事之所以查那么快,是因为事发时轰动当地,有很多公告和新闻,像这种没造成当事人死亡的打架事件,想查出始末就得多花费一些时间了。”
“大概要多久?”云锦问。
蓝莉想了想,道:“保守估计……一周?”
现在距离11月8日也才六天。
“查吧。”云锦语气平静。
如果是意外受伤,那11月14日不要出现在惠县就能避免受伤。
如果是有人故意伤害,那还是得知道事情始末,才能从根本上解决这次危机。
“查吧。”云锦又重复一遍。
蓝莉:“好的。”
云锦沉思几秒,下个路口突然掉头,原路返回。
“我现在着急去办点事儿,等以后有机会再跟你解释。”云锦沉声道。
蓝莉啧啧:“还有别的事需要我帮忙吗?”
云锦面色一缓:“目前是没有的。”
“那行,有事你说话,还有啊……忙完了请我喝酒,我等着你的解释。”
云锦无声笑笑,又跟她说了两句话,就挂断了。
挂断了她的电话,云锦又给小周拨过去,说未来几天她都不会再回公司,如果有什么事不能决断,就去找华程。
“……您大概什么时候回来?”
云锦:“六天后。”
这段时间,她得亲自盯着花郁才放心,等顺利度过11月14日再说。
给小周打完电话,她很快出现在大平层里。
这次要离开的时间太久,不适合在酒店穿梭,还是自己的房子比较安心。
转动表针后,她给华程打了个电话。
“老婆~”
“我要离开几天。”云锦直接说。
华程顿了一下:“……几天?”
“六七天吧。”云锦看了眼腕表,“这几天你盯着点公司,找不到我也别担心,我不会有事的。”
“可是老婆……”
“我走了。”
“我头疼!”华程忙道。
可惜还是晚了一步,电话挂断了。
“我头疼……”
华程看着挂断的手机又低喃一遍,房子空空荡荡,无人回应。
他静站片刻,吃掉了被戳得乱七八糟的爱心煎蛋。
云锦时空穿梭的刹那,隐约听到了华程说他头疼,但她还有更要紧的事做,只能暂时放下他。
她落地于所租房子的隔壁小区。
自从花郁住进她租的那套房子,她不方便再用那套房进行时空穿梭,索性就在隔壁也租了一套。
落地之后,她立刻给花郁打电话。
没人接。
虽然距离11月14日还有六天,但她心里就是觉得不妙,于是一边继续打电话,一边以最快的速度回到那套房子。
家里没人。
不好的预感再次加重。
云锦看了眼手机上的17条拨号记录,沉默片刻后给刘壮壮打了电话。
刘壮壮倒是很快接通了:“云姐,怎么啦?”
“花郁在你那吗?”云锦问。
刘壮壮:“没有啊,他回老家了。”
像是洪水突破堤坝,台风呼啸过境,命运的齿轮开始转动,以势不可挡的力量碾压向前,狰狞地嘲笑她的不自量力。
听筒里还在不断传出刘壮壮叫云姐的声音,云锦闭上眼睛,待耳朵里的轰鸣声减小,才勉强听到自己的声音。
“他什么时候走的?”
“早上六点的大巴,估计八点就到了,”刘壮壮叭叭地说个不停,“他说他爸忌日快到了,他都两年没回去了,趁着你最近不在,先回去看看……对了云姐,你干啥去了啊,不是说要三天才回来吗?怎么突然就……”
“没事,我就是问问。”
云锦挂断了电话,叫了辆出租车就直接朝着惠县去了。
两个小时的路程里,花郁一个电话都没接,云锦的手机电量掉得越来越快,在只剩下百分之十时,她放弃了做无用功。
“师傅,去殡仪馆。”她对出租车司机说。
华程跟她说过,华易刚出事那会儿,他没有钱买墓地,只能把骨灰寄存在殡仪馆,后来因为躲债连续两年多没回来,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让华易入土为安。
她改变的那些事情,并未影响到他的本性,所以不管是曾经的华程,还是现在的花郁,在颠沛流离两年多以后,依然会做出同样的决定。
也许去了殡仪馆,就可以找到他了。
云锦看向车窗外,看到了一排整齐的树木,以及树木后面大片大片的麦田。
出租车来到殡仪馆时,已经是接近下午一点。
惠县多年来的风俗都是上午火化送葬,一过了中午12点,殡仪馆里基本就没什么人了。
云锦一到地方,就立刻找到负责人,问上午有没有一个叫华程的人来过。
负责人本来正在看报,听到这个名字神情渐渐微妙。
“有什么问题吗?”云锦立刻问。
负责人咳了一声,默默放下报纸:“他早上的时候是来过,但是……”
“但是什么?”云锦眉头轻蹙。
负责人:“被警察带走了。”
云锦:“?”
负责人见她眉眼不善,怕又是一个闹事的,赶紧解释:“上午华先生跟我们这里的一个办事员发生了点口角,俩人没控制住打了起来……”
“他受伤了?”云锦立刻问。
负责人干笑一声:“他要是受伤了,警察也就不会把他带走了……”
云锦:“……”
半小时后,她出现在派出所里,才了解到所有情况。
花郁过来办理手续,办事员刚好是他以前的邻居,两人还寒暄了几句。
到这里还是正常的,结果寒暄完那人以为花郁已经走了,于是跟同事大聊特聊华易以前干的混账事,期间夹杂了很多极不友好的用词,还嘲讽了当年丢下他离开的孙兰。
花郁一时冲动,就跟人打起来了。
因为是他先动的手,而且对方伤得比较重,所以他被行政处罚拘留五天,罚款一千,那个人只罚款不拘留,工作上的处罚另说。
云锦站在派出所里,在听完全部来龙去脉后无言许久,心想早知他注定要吃上国家饭,她昨天就不该心软。
不管怎么说,行政处罚的判决已经出来了,没什么可以运作的空间,考虑到他在派出所还挺安全,云锦就没再管他,直接在派出所附近的旅馆住下了。
拘留期间拒绝探视,她什么也做不了,有想过干脆回2025继续上班,但最后想想还是算了。
谁知道他在里面会不会出什么幺蛾子,还是在这里等着吧。
然后云锦就开始了等待。
过去很长一段时间里,因为公司,因为华程,因为华程的病,她总有数不清的事要做,每天都把自己累到极致以后才能勉强睡上一会儿。
自从手上多了一只可以穿越时空的腕表,她的睡眠才渐渐好起来,又因为要两个时空来回穿梭,很少能睡上一个整觉。
像现在这样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做的日子,对云锦来说还挺新鲜。
她在旅馆里躺了三天,躺到第四天的时候,忍不住出去转了转。
2013年的惠县跟2025年的惠县相比,只是市区的高楼相对少一点,柏油路稍微新一点,别的没什么不同。
县城的时间总是比大城市走得慢一点,云锦独自一人去了华程曾经住过的小区,去了他经常去的篮球场,又到他读书的中学附近,买了一个里脊饼。
华程很喜欢这里的里脊饼,每次带她回惠县,都要拉着她来买一个,她觉得味道一般,却也养成了必须要买一个的习惯。
晚餐简单用里脊饼解决,云锦正准备离开时,恰逢学生放学,穿着校服的高矮胖瘦全都涌了出来,呼啦啦冲向附近的各种餐食店。
也有很多家长送饭,大人们默契地占据着各自的地盘,小孩们闻着味就过来了,坐在家长早就准备好的小马扎上,抱着饭盒狼吞虎咽。
很生动的画面,可惜华程没有过这样的时光。
云锦垂下眼,拎着没吃完的半个里脊饼正要离开,一个老太太突然高喊:“小海!这里!”
云锦停步,循声看去,一个乱糟糟的初中生从学校里跑出来,一看到老太太就笑着冲了过去。
“姥姥!”
“这一身汗,脏死了脏死了……又逃课出去打篮球了是吧,小心我告诉你妈!”
“才不是呢姥姥,我是帮老师搬书才弄一身脏,不是因为打球,你少冤枉我。”初中生嘟嘟囔囔。
老太太笑了:“还是我冤枉你了?”
初中生得意地哼哼一声,趁老太太不备,突然把汗抹到她衣服上。
老太太瞬间怒了:“周海!”
云锦抬头看一眼沉沉下坠的夕阳,回旅馆了。
2013年11月13日早上七点,她出现在派出所门口。
被关了几天的花郁,背着书包颓废地从里面走出来,看到她的瞬间还以为自己看错了,愣了好久才想起揉揉眼睛。
再看,还真是她。
行政拘留实在不是一件体面的事,被喜欢的人发现就更难堪,花郁自尊心那么强,云锦还以为他会红了眼眶,又或者扭头就跑。
结果都没有。
他在漫长的愣神后,欣喜地朝她扑过来,像小狗一样将她牢牢抱住。
“公家的饭太难吃了……”花郁哽咽。
云锦被他勒得呼吸困难,推了推发现推不动,索性就放弃了:“以后还打架吗?”
花郁一听,就知道她已经晓得了来龙去脉,想服个软,但还是没忍住:“他要是再嘴欠,我还骂他。”
“他应该没那个机会了,”云锦平静道,“侮辱逝者,是很严重的工作问题,他又是合同工,应该会被开除。”
“真的?”花郁松开她。
云锦:“嗯,真的。”
“你怎么什么都知道,”花郁看着她,眼睛亮晶晶的,“连他会被开除都知道。”
因为怕他是那个行凶的人,所以特意多问了几句,还偷偷见了那人一面,发现对方身高一七零,体重九十斤后,她就放下心来了。
当然,这个没必要告诉他。
“这是什么?”花郁突然问。
云锦顺着他的视线低头,看到了自己手里的塑料袋。
“哦,给你的。”她把昨晚吃剩的半个饼给他。
花郁突然惊喜:“这是我最喜欢的那家里脊饼!你连这个都知道?!”
云锦:“这是我昨晚吃剩的,但应该没坏。”
花郁丝毫不嫌弃,接过来用力咬一口。
“好吃!”
云锦扯了一下唇角:“你喜欢就好,走吧,回平城。”
“好……等等,”花郁忙拉住她,“现在?”
“不行?”云锦反问。
花郁一脸为难。
云锦眯起眼睛:“说起来,我还没找你算账。”
花郁突然背后一凉。
“我让你在家待着,哪都不要去,你为什么会出现在惠县?”
花郁眼底闪过一丝茫然:“你什么时候让我在家待着了?”
“上次见面的时候。”
花郁努力回忆了一下,只想起了……
云锦看到他目光闪烁,脸颊渐渐泛红。
“那什么,”花郁轻咳一声,“我当时没听清。”
云锦扫了他一眼,既然人没事,她也就懒得再计较:“走吧,现在回去。”
“等、等一下……”花郁再次拉住她。
云锦眉头轻蹙,正要说什么,就看到他一脸为难地脱下书包,拉开拉链露出里面的坛子。
“至少先把他埋了吧。”花郁尴尬道。
云锦:“……”
半小时后,两人出现在附近的墓园门口。
墓地是新开发的,有很多空位置,购买的手续也简单,多交一千块钱还有人专门主持仪式。
花郁的钱不够充裕,也不许云锦为自己付费,只买了角落最便宜的墓地,别的什么都没要。
等交完钱,薛红给的赔偿金也就基本花完了。
工作日的早上,又非年非节,偌大的墓园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亲手把石板阖上后,花郁从书包里掏出一件短袖,浸了水拧干,开始清洁墓碑。
所谓的墓碑,连张照片都没有,上面的字也是刚才现场做的,每一个细节都透露着粗糙,却也是他目前唯一能给华易的了。
擦完了墓碑,又清理了旁边的杂草,花郁席地而坐,盯着华易焕然一新的‘家’发呆。
云锦站在旁边,没有打扰他。
许久,他缓缓开口:“本来他都改了。”
云锦眼眸微动。
“本来已经改了……”
他上高一那年,华易突然跑来学校看他,恰好撞见老师骂他,说他臭名昭著,在班里只会拖后腿,说有什么样的爹就有什么样的儿子,自己倒了八辈子的霉才遇到这样的学生。
他被骂得这么厉害,只是因为华易前一天带人回家打牌,他被吵得没睡好,迟到了几分钟而已。
那天华易躲到老师离开,才冲出来问他为什么不反驳。
他当时奇怪地看他一眼,反问老师哪句话说错了,是他烂泥扶不上墙还是有一个赌狗爹。
华易哑口无言,之后就再也没往家里带过人,也没再去跟人打牌。
那时候惠县正在建开发区,建筑行业如火如荼,华易先是做一点小活儿,后来又包了大活儿,一步一步的,日子开始好了起来。
花郁度过了最正常的三年,虽然还是学习不好,但上课会听,作业会写,之前骂他的老师,也会偶尔从家里给他带吃的。
可惜这样正常的生活也只有三年,华易在他高三那年包了一个小区的门窗生意,把所有钱都投了进去,结果开发商跑路,有一个工人坠楼去世,还欠了几十个人的工资。
那段时间的华易天天抽烟到天亮,短时间内仿佛老了十岁。
“他太蠢了,想不到解决问题的办法,就拿着家里最后的几万块钱去了赌场,结果非但没有翻身,还欠了很多钱。”
花郁提起往事,声音有一种连自己都理解不了的冷漠,“那天早上他在我的床头坐了很久,想跟我说话,但我太困了,就没理他,等醒来的时候,他已经跳河自杀了。”
墓园里的风轻轻柔柔,拂过大片的石碑。
云锦捏捏他的肩膀,作出无声的安抚。
花郁笑着握住她的手:“我没有难过,我只是在想……如果他当初没有重新振作,没有包那么大的工程,是不是最后也不会跑去黑赌场,他以前虽然也经常打牌,但玩的数额都不大,也许……”
“不会,”云锦平静地打断,“沾了赌的人,思维和正常人不一样,他今天或许会为了解决眼下困境去赌,明天可能就因为心情不好,他总有理由,走进自己的万劫不复。”
花郁无言许久,重新看向墓碑:“那天早上,我应该跟他说说话的。”
云锦眸色清浅,没有说话。
花郁轻呼一口气,站起来拍拍身上的尘土:“其实我家那套房值不少钱,我卖了两百多万呢,当时的赌债还没开始利滚利,我可以一次性还清,但你知道我为什么还要东躲西藏吗?”
“因为你没还,”云锦扬起唇角,“你用那笔钱发了工资,还给那个坠楼工人的家人一大笔赔偿金,足够那家人把唯一的小孩养大成人。”
花郁震惊了:“这你都知道?!”
“我知道的可不止这些。”云锦睨了他一眼。
她还知道那家的小孩叫周海,现在在惠县一中读书,不久的将来会跟着改嫁的妈妈去另一个城市生活,在得知他在平城上班后,他们一家人每年过年都会给他寄年货。
周海后来考上了top1的大学,又以优异的成绩毕业,成为了她最信任的助理。
命运兜兜转转,有时候让人无能为力,有时候又叫人感叹神奇。
花郁难得看到云锦如此鲜活的表情,一时间心痒痒,不断追问她还知道什么,奈何云锦笑而不语,一个字都不肯说。
花郁问了半天,突然想起自己的稳重人设,立刻又绷住了。
“可以走了吗?”云锦问。
花郁点了点头,正准备跟她一起离开时,突然想到什么,又拉住她。
“这个,”花郁指向墓碑上左侧的名字,“华程,是我的真名。”
云锦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没有说话。
她连他卖房子发工资的事都知道,肯定也知道他叫什么。
可即便如此,花郁在介绍自己时,仍然手指颤抖,心跳如鼓。
“我叫华程。”花郁嘴唇微张,以免呼吸过速。
云锦盯着墓碑上的名字看了一会儿,抬眸:“可我更喜欢叫你花郁。”
花郁愣了愣:“这样啊……”
他突然笑弯了眼睛,“那就叫我花郁吧。”
这一刻的他眉宇间不见往日阴郁,身上落满阳光,仿佛新生。
云锦的心情也跟着轻盈,去拉他的手。
然后一切就像慢镜头播放,又或是整个世界突然卡顿暂停,时隔很久以后云锦再回忆当时的一切,又觉得是命运向她张开了嘲讽的血盆大口。
一个蒙面的男人突然从旁边的墓碑后蹿出来,手里的石头毫不留情地拍向花郁。
云锦瞳孔紧缩,想也不想地去推花郁,可惜还是晚了一步,那块砖不偏不倚地砸在了花郁后脑勺上。
石块碎裂,花郁瞳孔倏然放大,那人又要对云锦动手,踉跄之后勉强站稳的花郁想也不想地反击,两人顿时扭打成一团。
血。
花郁的衣领上全是血。
云锦的耳朵仿佛失聪,在一瞬的愣神后抄起旁边墓地上装贡品的盘子,狠狠砸向对方。
那人没想到自己先下手为强,竟然还会受到夹击,被砸之后恼羞成怒,狠狠推了云锦一下。
云锦摔在地上,左手磕在石头上,疼得仿佛断裂。
“云锦!”
花郁双目赤红,翻个身一拳一拳砸向对方的脸。
对方蒙着脸的布料上很快沁血,却又不甘心地抄起碎裂的砖,又一次朝着花郁砸去。
云锦挣扎着起来,用力地踩向对方的手。
对方尖叫一声,云锦觉得声音很熟,却顾不上多想,掏出手机立刻拨打报警电话。
对方一看她报警了,慌乱地爆发出巨大的力量,推开花郁跌跌撞撞逃离。
花郁还想再追,却突然眼前一黑倒了下去。
云锦立刻冲过来,呼吸急促地将他扶起来。
“别怕……”她尽可能保持声音沉稳,“我已经报警了,救护车和警察马上就到。”
花郁嘴唇张了张,似乎说了什么。
云锦立刻低头:“你说什么?”
“你……头发乱了。”
云锦愣了一下,无语:“都什么时候了,还关心我的头发!”
花郁闭上眼睛,虚弱地笑了笑。
当然要关心。
他心里的云锦,干净,骄傲,一丝不苟,哪里有这么狼狈的时候。
都是因为他……
“花郁,别睡,你要保持清醒。”云锦冷声道。
花郁勉强睁开眼睛,又忍不住犯困,云锦只能一遍一遍地叫他。
远方传来激烈的鸣笛声,云锦刚要松一口气,一低头突然发现自己的左手腕上空空如也。
她的表呢?!
云锦猛地抬头,四下张望后发现,黑色的腕表就在不远处的杂草里,表盘已经有了裂痕。
刚才那人推了她一把,她的手腕磕在了石头上,估计是那时把表磕掉了。
警车和救护车已经进了墓园,云锦不敢耽搁,将花郁扶稳后就去捡表。
花郁和腕表之间,隔了三米多的距离。
三米多而已,云锦却莫名觉得很远,尤其是起身之后,一种细微的、仿佛空气里有微弱电流的感觉突然出现。
那是她每次转动表针后才会有的感觉,像是有什么在无声地告诉她,时空开始扭转了。
而此刻,她没有转动表针,却还是出现了这种感觉。
云锦呼吸一窒,再顾不上别的,直直朝腕表扑了过去。
身体摔在地上的瞬间,她疼得眼前一黑,却还是凭借本能去摸索腕表。
可是,没有。
没有腕表,也没有杂草,甚至连和煦的风和激烈的警笛声都消失不见了。
她的视线渐渐恢复,2025的大平层缓慢地出现在她的眼前。
这段时间只顾着关心花郁的安危,她竟然忘了,每次去异时空,最多只能待五天。
五天的时间一到,哪怕没有腕表,她也会被传送回自己的时空。
第42章
大平层安静空旷,仿佛刚才发生的一切都只是大梦一场。
走了这么久,2025年的手机已经自动关机了,云锦在地上坐了很久,才摇摇欲坠地站起来,走到床边开始充电。
手机很快重启,屏幕亮起的瞬间,无数条消息涌了进来。
她垂着眼什么都没看,直接打给蓝莉。
电话在响了三声后接通。
“大小姐,你可算是舍得给我回电话了,”蓝莉无奈叹息,“最近有这么忙吗?”
云锦:“你还记得我让你查的事吗?”
“华程2013年11月的受伤原因嘛,我记性没那么差,怎么可能不记得,前两天给你打电话就是为了说这个,结果你还没接。”蓝莉笑道。
她记得。
云锦呼吸平稳:“查出来了?”
“嗯,查出来了,比想象的要快一点,”蓝莉在床上滚了一圈,翘着二郎腿道,“华程当时不是意外受伤,而是被人袭击的。”
“谁?”
“邱声的小舅子,好像叫什么郑建,他之前惹了事,对方要求赔偿五十万,邱声带着他去跟华程讨债时,答应了替他赔偿,结果钱讨回来后只分给他十万,其他的让他自己想办法,郑建能想什么办法,索性一赖到底,拿着十万块钱跑去逍遥,几天就花完了。”
蓝莉喝了口水,继续说她了解到的情况
“他不还钱,对方就报警了,他这才知道害怕,逃到了一处墓园里躲着,结果正好遇到来扫墓的华程,他想到华程能随随便便还了五十万的债,肯定有更多的钱,所以就起了歹念……”
“那天是几月几号?”云锦突然问。
“我看一眼啊,”蓝莉翻了一下资料,“11月13号。”
云锦:“华程不是14号出的事吗?”
“没有啊,13号出事,你记错了吧。”蓝莉坦然道。
云锦再次确认:“你现在的记忆里,他13号进的医院?”
“什么叫我现在的记忆……我之前跟你说的就诊记录,就是11月13号。”
蓝莉说完,停顿一瞬。
“不过话说回来,墓园那边平时都没什么人,保安也是隔一天巡逻一次,13号不是巡逻日,华程受伤的时候,如果不是还有一个同伴在身边,及时拨通了报警电话,他头部受伤昏迷无力自救,怎么也要等到14号才会被保安发现……”
原来是这样。
她以为花郁14号被送进医院,就理所应当地认为他14号才出事,却没想过他可能是隔了一天才被送进医院。
“郑建在墓园就躲了一天,结果还被华程撞上了,这么一看,华程也是够倒霉的,不过他以前受过这么重的伤,怎么没听他提起过……”
原来是这样。
她太自以为是,觉得13号是安全的,所以同意花郁安葬完华易再走,结果不早不晚,撞上了躲在那里的亡命之徒。
落地窗外的天空阴阴沉沉,漂浮的云层弯成微笑的弧度,仿佛在无声地告诉她,命运早已注定,人生无法转圜,她做的一切都是白费力气。
云锦挂断了电话,平静地往家里走去。
家里也是静悄悄的。
阴天,没有开灯,屋里的一切都蒙上一层黑影,模糊了昼与夜的分界。
华程不在家,客厅的地板上,还躺着一只摔碎的玻璃杯,碎片溅得到处都是,最大块的那几片,浸润在还未干涸的水痕里。
云锦盯着水痕看了片刻,才掏出手机给华程打电话。
没人接。
她点开微信,查看消息。
上市公司的CEO,即便是请假期间,也有无数的工作请求发来。
微信里未读消息已经突破999+,她先看一眼置顶,华程发了一百多条消息,其中一半都是探头探脑的表情包,没得到回应就哼唧几声,说句老婆我想你了,你什么时候回来。
撒娇的聊天记录止步于三天前,倒数第三天一条消息都没有,倒数第二天和今天,只有哼哼唧唧的表情包,和一句老婆我想你了,没再问她什么时候回来。
云锦返回微信主页,继续往下翻,看到了刘壮发的消息。
刘壮:程子在家昏倒了,你什么时候回来?
刘壮:已经到医院了,你怎么不回消息。
刘壮:云锦,我现在真的很生气。
……
下面还有很多消息,云锦没再看,一边往外走一边拨通了刘壮的电话。
电话接通,刘壮的呼吸声传来,却没像以前一样热情地跟她打招呼。
“胖哥,华程呢?”她问。
刘壮还是沉默,只是呼吸愈发急促。
“还在医院是吧,我现在过去。”
“你还来干嘛?”刘壮终于忍不住开口,“这里有我,不需要你。”
“你好好说话,少阴阳怪气!”电话里传出陈月琴的声音,接着就是窸窸窣窣的动静,似乎是两口子在抢手机。
最终还是气头上的刘壮抢赢了,躲进走廊里怒气冲冲:“华程生病,你又要照顾他,又得兼顾公司,你觉得压力大想出去玩,我不怪你,但是云锦,做人得讲良心,你就算是迫不及待想跟相好的私奔,至少也该等到……”
他声音猛地一哽,再开口已经微微颤抖,“要不是他一直不回我消息,我不放心去了你家一趟,不知道他还要在地板上躺多久,说不定死了都没人管……”
云锦已经到了地下车库,手机信号时隐时现。
“我现在过去。”她说。
刘壮:“你别来了,这里不欢迎你!”
云锦没再说话,挂断电话直接出发了。
刘壮听着手机里的忙音,一口气哽在了脖子里。
陈月琴配合医生给华程换了药,就急匆匆从病房里出来,一进走廊就看到他气鼓鼓地靠在墙上,像一只大青蛙。
“你冲云锦发火了?”陈月琴皱眉问。
刘壮沉着脸:“她把华程一个人丢在家里,我不该发火?”
“是她想把人丢家里的吗?那么大一个云程科技压在她身上,她忙不过来也正常,你要是因为这个苛责她,就太过分了。”陈月琴试图讲道理。
刘壮:“她又不是因为工作……”
“不是因为工作是什么?”陈月琴打断。
刘壮憋屈地看了她一眼,却不肯说原因。
“待会儿她来了,你给我态度好点!”陈月琴也不想听,只是冷着脸警告,“再敢那么凶,就给我滚回家。”
刘壮更生气了,不肯接她的话。
陈月琴见状,更加不放心他一个人待着,想到华程还在睡觉,索性陪他一起等云锦。
云锦在二十分钟后出现,几乎是从电梯里走出来的瞬间,刘壮就气势汹汹地迎了上去。
“刘壮……刘壮!”
陈月琴叫不住他,赶紧去追,结果刚追了几步,刘壮就猛地停下,她一时刹不住,直接撞在了他后背了。
“你冒冒失失干什么呢……”
陈月琴捂着额头抱怨,下一秒看到云锦,突然愣住了:“云锦……”
“华程呢?”云锦平静地问。
陈月琴声音发紧:“你怎么……”
“在病房里吗?”云锦又问。
陈月琴还在愣神,刚才还凶巴巴的刘壮也偃旗息鼓,两个人直勾勾地看着她,谁也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早在华程确诊的初期,这一整层就被云锦包了下来,成了他专属的治疗区。
病房也只开放了一间,华程每次都住在那里。
见他们两个不说话,云锦干脆略过他们,轻车熟路地走进那间屋子。
屋子里没开灯,仿佛家里一样暗,华程睡得正熟,一只手搭在抱枕上正在输液。
他眉头轻蹙,看起来苦大仇深,大概在经历一个不太美好的梦。
瘦了,头发也长了些,整个人都透着一种不精神的感觉。
病怏怏的,不像他,又是她最熟悉的他。
云锦站在门口,盯着他看了很久,确定检测仪上的心跳曲线仍存在,才沉默地来到他面前。
睡梦中的华程若有所觉,困倦地睁开眼睛,看到她后扬起唇角:“老婆……”
“睡吧。”云锦说。
华程正在输的药里有镇定成分,整个人都晕乎乎的,闻言喉间溢出一声轻哼,就听话地闭上了眼睛。
“老婆,你抱抱我。”他做梦一样低喃。
云锦没有动。
华程迟迟等不到她的拥抱,只好寂寞地睡了过去。
等他重新睡熟,云锦转身往外走,拉开房门的瞬间,刘壮和陈月琴整齐地站在门外,一看到她立刻向前一步,齐刷刷仿佛大学生军训。
“我去找医生聊聊。”云锦看了他们一眼,就走了。
刘壮小跑着追了两步,又讪讪停下,任由她一个人远去。
主治办公室,几个业内顶尖的脑科医生齐聚,被一张扫描图像为难到形容狼狈。
云锦进来时,几个人看起来都有点皱巴巴的,但还是立刻打起精神迎接。
“现在是什么情况?”云锦开门见山。
主治和其他医生对视一眼,叹气:“病情又发生变化了,我们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
“什么意思?”云锦问。
主治把笔记本往她面前推了推:“肿瘤扩大了,几乎包裹了三分之二的视觉神经,位置也更深了,现在这种情况已经没办法手术,化疗的意义也不大了,基本上……继续服用靶向药,保守治疗吧。”
服用靶向药。
保守治疗。
一切回到原点。
命运给了康复的希望,又在短时间内残忍收回,主治身为医生,比谁都清楚这件事对病人及家属的打击有多大。
在将目前的情况如实告知后,他看向这位年纪轻轻就做出一番事业的女人,做好了安慰她的准备。
但她面色平静,连呼吸的节奏都没有变化。
“如果半个月前,我同意你们的治疗方案,是不是还有康复的可能?”云锦问。
主治愣了愣,实事求是:“华总这种情况,我们行医多年都没见过,就算是当时同意治疗,也很难说就一定可以控制,说不定还会更糟。”
他说得含蓄,云锦却听懂了,华程是一定要死的。
她没再说话,起身往外走,走了几步又折回来。
“谢谢。”她还没有忘记最基本的礼貌。
从医生办公室出来后,她又一次给蓝莉去了电话。
“又怎么了我的大小姐?”蓝莉叹气。
云锦:“华程那个就诊记录,你还有吗?”
“有啊,你要吗?”
云锦:“发我,谢谢。”
说完,直接挂断了电话。
蓝莉啧了一声:“真没礼貌。”
但还是给她发了过去。
云锦点开图片,看到上面精确到分钟的具体记录,以及最下面的‘擅自离院’四个字。
难怪花郁比原轨迹早入院一天,华程的病却比之前更重。
原来是因为去找她了。
云锦盯着图片看了半晌,关掉手机,慢慢走进无人的大厅。
再往前就是华程所在的病房,但她突然停下脚步,一时间忘了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就在她站在原地不知道该干什么时,刘壮急匆匆地出现,在和她对上视线后,猛然松了口气。
“你怎么去这么久啊……”他有些别扭地开口。
云锦盯着他看了几秒,断掉的思维重新连线。
对,她还有胖哥。
“你……”刘壮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你怎么把自己搞成这样。”
搞成什么样?
云锦顿了顿,扭头看向反光玻璃,这才看到自己现在的模样。
衣服上脏兮兮的,沾着草屑和泥土,头发松松散散,被皮筋胡乱地扎着,左手手腕大片擦伤,青里泛红渗着血丝,胸前袖口还全是干涸的血迹。
“你是不是受伤了?”刘壮见她一直不说话,忧心更重,“我带你去楼下包扎。”
说完,就要来拉她。
云锦后退一步:“不用。”
刘壮眉头紧皱。
“不是我的血。”云锦又道。
那是谁的血?
刘壮几乎要问出口,可一对上她平静的眼睛,又将问题咽了回去。
在彼此没见面的这段时间里,她大概也经历了一些很严重的事,不然也不会这么迟才出现。
“……要报警吗?”他颤声问,不敢想她到底发生了什么。
云锦摇了摇头。
刘壮心里发闷,几次欲言又止,最终还是低下了头:“哥哥跟你道歉。”
云锦抬眸看向他。
“这段时间一直联系不上你,程子一疼起来就撕心裂肺的,神志不清时还在喊你的名字,我心里又急又气,还担心你出事,我……我刚才不是故意要跟你发火的,我就是……”
刘壮红了眼:“程子的情况,你也知道了吧。”
云锦点了点头:“知道了。”
刘壮没再说话。
云锦看着袖口上的血迹,想到自己频繁地回到过去,就是为了从根源上杜绝华程生病,但她做了那么多事,华程还是逃不过必死的结局。
只是这一次,害死他的不再是20岁那年反复受伤的经历,而是她。
如果她能多给邱声一点钱,郑建也许就不用为了逃避追捕躲到墓园里,花郁也不会遇到他。
如果不是她突然消失,花郁在进了医院之后或许会好好治疗,而不是一醒来就跑出去找她,以至于伤情更重。
现在站在这个时间维度复盘,她发现自己有很多次可以成功的机会,但每一次都非常巧合地错过。
而现在手表丢了,她也没了弥补的机会。
中国人相信因果循环,她在决定改变过去救华程的时候,就想过自己会被命运报复,只是没想到命运给她的报复,竟然是白忙一场。
“你说……”刘壮在经过漫长的沉默后,强压住哽咽问,“就真的没办法了么。”
云锦虽然年纪小,但是他们这群人里最聪明的,也是学历最高的。
他也好,华程也好,甚至是冯河,一遇到什么解决不了的事,都会来问她。
刘壮这一次,也希望她能给自己一个答案。
云锦盯着他看了许久,最后生疏地拍拍他:“还没到最后呢,如果过去没办法改变,至少还有未来。”
“对!还没到最后呢,”刘壮红着眼睛,努力打起精神,“不能轻易认输。”
云锦垂下眼,唇角挂上浅淡的笑意。
华程傍晚时醒来,睁开眼睛就看到云锦坐在床边,正在回复工作邮件。
他迟缓地眨了一下眼睛,确定不是梦。
“老婆……”刚醒,声音还有点哑,华程清了清嗓子才继续说话,“我刚才还梦见你了。”
云锦放下手机:“梦见我什么了?”
“梦见你穿着一身运动服,脏兮兮的,像逃难刚回来。”华程说。
云锦眉头轻扬:“也许是真的呢?”
华程回忆一下她在自己梦里的形象,再看看此刻干净漂亮又贵气的她,笃定:“肯定是梦。”
云锦扬了扬唇角,没说话。
华程撑着床坐起来,掀开被子拍拍自己的腿,云锦脱掉鞋子爬到床上,下一秒被他拖进怀里。
华程趴在她身上用力吸了一口气,舒服了:“真香啊。”
“太痴了。”云锦捏住他的脸。
华程撅起嘴去够她的手指,把痴汉演绎到底。
刘壮一进门就看到这一幕,顿时大呼小叫:“干什么呢干什么呢,注意影响!有没有素质啊你们。”
“你才没素质,都不敲门的。”华程反驳。
“大哥,这是病房,不是你们俩的婚房!”刘壮也很有道理。
华程不听,还要继续抱,握着云锦的手腕不肯放。
此刻的她穿了一件丝质衬衣,袖子很长,刚好将擦伤遮住。
手腕被握住时,云锦眼皮都没动一下,还任由华程胡闹。刘壮都替她疼得慌,强行把两人分开了。
华程对此感到不满,但嫂子亲自做的宝宝辅食已经摆了一桌,他也只好暂时打消和老婆贴贴的念头,专心吃饭。
今天的饭菜是三人份,刘壮也得负责一部分,等饭菜全部消灭干净时,三个人都有点苦哈哈的。
“不行,我得出去吃点烧烤解解腻。”刘壮沉重表示。
华程:“带上我。”
“不带。”
华程:“那我就告诉嫂子。”
“你……”刘壮气结。
华程得意地等着他妥协。
半晌,刘壮冷哼一声:“我也不吃了!”
华程:“……”
威胁失败。
华程正要生闷气,云锦不知道从哪拿出来几包猪肉脯,大方地分给他们。
华程和刘壮欢呼一声,又和好了。
当天晚上,是云锦留下陪床。
几天没见,再抱在一起睡觉,云锦被华程的身体硌得有些疼,却任由他抱着不动。
医院的夜晚一片静谧,时间仿佛凝滞。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但也知道对方没有睡着,他们只是躺着,看着天花板,又或者什么都没看。
许久,云锦突然开口:“对不起。”
“……嗯?”华程扭头看她,黑暗中只看到一双清凌凌的眼睛,他突然笑了,“你不会是觉得,我的病发展成今天这样,是因为前段时间没有配合化疗吧?”
云锦没说话。
“跟那个没关系啦,钱医生自己都说了,我这个病很奇怪,千变万化的,化疗作用不大,你没必要钻牛角尖,就当我没有好转过,一切只是回到原点而已。”
回到原点。
云锦将脸埋进他怀里,半天才嗯了一声。
华程笑笑,小心翼翼地抱紧她,睡了入院以来最踏实的一个觉。
云锦却睡得不好,迷迷糊糊间梦见一身血的花郁,脸色苍白地坐在病床上,不断强调他女朋友消失了。
“你冷静一点,我们正在调查墓园附近的监控,一定会尽快找到她的。”警察跟他解释。
花郁摇头:“不是,不是……她哪也没去,她还在墓园里,就是消失了,凭空消失……”
“人怎么可能凭空消失呢,肯定是你伤得太重,出现幻觉了,”警察还在劝,“郑建我们已经抓到了,墓园里也搜过了,没有人,现在正在查墓园附近的监控……”
警察说了很多,但花郁什么都没听进去,见他们不相信自己,便偷偷跑出了医院。
头上的伤在昏迷的时候就被包扎好了,但因为他动作太大,又开始流血,纱布也变得破破烂烂。
他游魂一样回到墓园,虚弱地在园子里穿梭,一遍一遍地喊她的名字,仿佛没有脚的小鸟,找不到家的方向,就打算死在途中。
云锦倏然惊醒。
睁开眼睛,华程眉眼安宁,睡得很好。
还在用力地呼吸。
云锦盯着他看了许久,缓缓闭上眼睛。
这一次没有做梦。
事实已定,无可更改,华程的病情太重,靶向药的作用不大,只能继续住院。
云锦把办公地点改到了医院,就在华程病房的隔壁屋,平时有工作要处理就过去,没有工作的时候就在病房陪华程。
刘壮本来还担心她一个人应付不来,坚持要来医院帮忙,结果发现她做得比谁都好,完全用不到他。
“你上辈子是干过护工吧,怎么这么熟练。”刘壮看着云锦熟练地记录华程的心跳和血压,发自内心的疑惑。
华程倨傲地看他一眼:“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云锦不擅长的事。”
刘壮无言片刻,表示认同。
云锦懒得理他们,做好了记录就去找医生沟通了,病房里顿时只剩下哥两个。
华程一秒变脸:“你怎么又来了?”
“我来照顾你啊!”刘壮也变脸。
华程:“用不着,我跟云锦单独相处得挺好的。”
“卸磨杀驴是吧?”刘壮冷笑,去拧他的耳朵,“云锦不在那几天,是谁没日没夜守着你的?现在云锦回来了,就不需要我了是吧?”
“疼疼疼……”华程叫嚷。
刘壮哼了一声,松开他。
华程叹气:“好吧,你想来就来吧,反正我也拦不住。”
“我还不稀罕来呢。”刘壮说完,又补一句,“我明天就不来了!”
华程笑笑,剥了个橘子给他,刘壮拒绝他的投喂,并给他甩了一个冷脸。
十秒钟后,刘壮:“喂。”
“在呢胖哥。”华程殷勤举手。
“神经,”刘壮被他逗笑,胖脸再也板不起来了,“你有没有什么想做但还没做的事啊,反正我最近有空,勉为其难帮帮你好了。”
华程眉头轻挑:“已经进入遗愿环节了吗?”
“你真是……”
“错了错了,我知道错了。”华程立刻双手合十,苍蝇搓手。
刘壮翻个白眼:“懒得理你。”
病房里静了几秒,两人同时开口。
“你……”
“我还真有事想请你帮忙。”
对视一眼,都有些想笑。
华程清了清嗓子,正经一点:“还记得我上次说的墓地吗?”
“记得啊,干嘛?”
华程:“还没买到。”
“还没买到?”刘壮震惊了,“你不是加钱了吗?”
华程:“加了啊,加了十倍,对方还是不愿意卖。”
“那你就别死脑筋了啊,看别的不好吗?”刘壮无语。
华程捂住心口:“可那是我一眼就相中的,位置好风景好,离墓园门口近,旁边就是超市,吃的喝的什么都有,你们以后扫墓也方便,如果不能埋在那里,我死都不会瞑目。”
“少胡说八道。”刘壮瞪了他一眼。
华程笑笑:“胖哥,你比我有主意,人脉也广,帮忙想想办法吧。”
刘壮眉头紧皱:“行吧,我找人问问。”
华程点了点头,想起前段时间刘壮还很忌讳他提这些事,如今已经能平静地跟他聊墓地了。
可见人对生死的接受能力真的很强,再悲痛再愤怒的情绪,也终将被时间带走,以后再提起他,只会颇为遗憾地说,我那个倒霉弟弟,活的时间确实太短了。
挺好。
刘壮答应华程要帮他把墓地买到手,翌日就亲自去了一趟,结果去完之后就无语了。
墓园是高级墓园,风水环境都是顶尖的,问题是华程看上的位置,可以说是墓园里的边角料了,就这还当个宝贝跟人争起来了。
刘壮一肚子槽没地方吐,却也只能搭人脉搭关系,尽可能地帮他想办法。
同样在为朋友操心的,还有蓝大小姐。
最近云锦找她办的那些事,她越想越觉得不对劲,最后决定找云锦亲自聊聊。
她给云锦发消息:你在哪?
云锦:医院。
蓝莉一顿:你生病了?
云锦:华程病了。
蓝莉啧了一声,飞快打字:比牛还壮的华总也会生病啊,什么病?
云锦没有回答,反问:你找我什么事?
蓝莉:想找你聊聊。
云锦那边安静了一分钟,甩给她医院地址:对面有家咖啡厅,我去那边等你。
蓝莉回个OK,就直接出门了。
今天天气很好,艳阳高照,热得不像深秋。
蓝莉单手握着方向盘,把音乐声放到最大,一边跟着音乐声摇晃,一边紧盯前方路况。
通过一个繁杂的路口后,渐渐走上了环城路,她将音乐声开得更大,油门也越踩越快。
她很喜欢开快车,尤其是一个人的时候,每当余光扫到飞速后退的行人和城市风景,她都由衷地感到畅快。
当然了,作为律师,她也有相当严谨的态度,即便是在没有监控的郊区,也不会超速行驶。
而且她开车的时候精神相当集中,万一有什么事也能及时反应,比如前方凭空出现一个脑袋上缠着绷带的男人……脑袋上缠着绷带的男人?!
尖锐的刹车声倏然响起,惊飞了树上的鸟儿。
蓝莉因为惯性狠狠弹了一下,锁骨被安全带勒得生疼。
再看那个男人,还在车前头飘着呢。
蓝莉气笑了,下车找人算账:“你神经病啊,碰瓷碰到姑奶上来了,你知不知道我……”
话没说完,她就注意到他手中紧攥的黑色手表。
蓝莉这辈子见过的表比有些人吃过的饭都多,印象最深刻的还是云锦手腕上那只坏表。
而眼前这个男人手里的表,似乎跟她的一样。
蓝莉扬了一下眉,刚想说这种破东西世界上竟然还有第二只,男人就转过头来了。
“……华程?”蓝莉震惊地瞪大眼睛。
花郁原本还因为自己凭空出现在陌生的环境里有些迷茫,闻言怔愣地看向她:“你认识我?”
“你在说什么胡话……不是,你怎么搞成这样了?”蓝莉看着他脏兮兮的衣服,肩膀上干涸的血迹,还有头上乱七八糟的纱布,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云锦说你生病了,我还以为是感冒发烧,怎么是这么严重的外伤?”
花郁连续三天未进水米,加上伤口疼得厉害,整个人都有些昏沉,但此刻一听到云锦的名字,他猛然抬头,想也不想地抓住蓝莉的胳膊:“你认识云锦?”
“撒手,”蓝莉斜了他一眼,“咱俩没这么熟啊。”
花郁呼吸急促,仍然定定看着她。
蓝莉渐渐觉出一丝不对劲。
眼前的华程……跟她认识的那个,好像不太一样啊。
似乎更年轻了些,给人的感觉也有点差别。
严谨的蓝大律师沉思几秒,懂了:“你小子,不会是脑震荡失忆了吧?”
这就说得通了,脑袋受伤忘掉前尘,小说里经常这么写,至于更年轻……可能是因为她早就看他不顺眼了,所以惨兮兮一脸伤,反而让她觉得好看。
“上车吧,”蓝莉拉开车门,“我带你去医院,先把你脑袋上的破纱布换了。”
花郁谨慎地看着她,不动。
蓝莉微笑:“云锦也在医院,你不愿意去就算……”
话没说完,花郁已经坐进了副驾驶。
蓝莉啧了一声:“身手还挺矫健,看来伤得不重。”
一脚油门,杀向医院。
虽然她经常看华程不顺眼,但也不想云锦年纪轻轻就当寡妇,所以想了想还是直接把车开进医院,一边带着他去急诊,一边给云锦发消息:你在哪?
云锦秒回:咖啡厅,你要喝什么?
蓝莉:别喝了,我带你老公来急诊了。
云锦一顿:怎么回事?
蓝莉:我还想问你呢,他怎么伤得这么重,还一个人在外面游荡。
云锦的视频电话立刻弹了过来,蓝莉刚要接,一直跟在她身后的人突然转身就走。
蓝莉诶诶两声,赶紧拦住:“干嘛去?”
“你骗我。”花郁定定看着她。
哟,这小子眼神怎么变得这么清澈,难道是因为受伤了?怪不得那么多人喜欢战损妆呢。
蓝莉忍不住直乐:“没骗你,云锦马上就过来了。”
说完,还要当着他的面接视频电话,结果还没接,那边就挂断了,然后弹来一个消息:我现在过去。
花郁看了眼她的手机,觉得这个手机有点奇怪,长长的,很薄,边框很窄,跟他平时见过的不太一样。
云锦的头像也和他知道的不一样,但这个人一看到他,就说出了云锦的名字,应该是真的认识云锦。
花郁还在沉思,蓝莉已经不耐烦了,直接推着他往急诊走。
另一边,云锦见蓝莉不接电话,又打给了华程。
华程秒接,对着手机招手:“老婆。”
“你受伤了?”云锦直接问。
华程一顿:“没有啊。”
没有?
蓝莉不会拿这种事情跟她开玩笑,可华程却说没有,而且他现在明显还在病房里,没在什么急诊。
云锦皱了一下眉,觉得奇怪。
“没事了。”她说。
华程看出视频里的她正在往回走,疑惑:“你不是去见蓝莉了吗?怎么又回来……”
他的话还没说完,云锦就已经挂断电话,再给蓝莉发消息,对方没回,她索性亲自去急诊看看。
从医院大门口往里走,穿过一个大大的前区,就会进入门诊楼的大厅,大厅里乘坐电梯往上,顶层是华程所在的病房,如果只是从一楼大厅穿过去,就到了急诊科。
工作日的门诊大厅,人很少,一个眼泡虚肿的男人畏畏缩缩出现,看准时机突然挟持了一个瘦小的护士。
有人行凶伤人!
尖叫和恐慌顺着空气蔓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火速传遍整个医院。
华程刚挂断手机没多久,就听到了外面护士的讨论声。
大厅,凶器,医闹……云锦!
他脑子轰隆一声,拔掉手上的针头就朝楼下冲去。
几乎是同一时间,急诊科。
蓝莉听到有人闹事,低喃:“云锦好像正在往这边走。”
话音未落,身后突然传来一阵惊呼,再看某人,脑袋上的纱布拆了一半,就直接冲了出去。
命运的转盘正式启动,上帝视角堆叠出一个又一个的巧合,试图制造出更大的热闹。
闹事的人很快被保安制服,险些受伤的护士抽泣着躲进同伴怀抱,庆祝着劫后余生。
大厅里的喧嚣在一瞬间平复,华程冲下楼后,确定没事的瞬间立刻扶着柱子喘气,一边喘一边思考,是在这里等老婆,还是先回病房。
没等他想明白,余光里突然出现一双脏兮兮的球鞋。
像是受到了某种指示,他直起身看过去,却在四目相对的瞬间,和对方同时愣住。
蓝莉很快冲了过来,看到两个华程后倒抽一口冷气,要疯了一样直直看向某人:“什么情况,我出现幻觉了吗?!”
花郁和华程如梦初醒,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
云锦一脸淡定,盯着两个华程看了片刻后,视线落在花郁身上:“来了啊。”
第43章
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完全陌生的环境,各种神奇的手机和电子设备,一切古怪且不合逻辑的事物……在云锦出现后,统统被花郁抛到脑后。
他面色苍白,衣领上血迹发黑,连呼吸都是虚弱的,但看向云锦的眼睛却很亮,像是瞳孔深处点燃了两簇火焰。
“云锦……”
他艰难地朝向她,像飞蛾义无反顾地扑向灯柱。
刚迈出一步,世界突然颠倒,接着他彻底失去意识。
再次醒来时,他趴在一张柔软的大床上,身上穿着干净的睡衣,头上的伤口也得到了重新包扎。
“醒了?”
熟悉的声音响起,花郁猛地起身,下一秒后脑勺突然剧痛,他忍不住闷哼了一声。
“慢点。”
云锦及时扶住他,等他坐稳了才松手。
花郁立刻抓住她即将离开的手,定定看向她的眼睛。
真的是她。
他眼角一酸,哽咽:“你去哪了……”
云锦坐在床边,静了几秒后问:“你这几天,吓坏了吧?”
花郁摇了摇头,又点头:“所有人都说我是伤得太重,出现幻觉了,可我明明亲眼看到你突然消失……”
“你没有看错,我是突然消失了。”云锦温声道。
听到她亲口承认,花郁心里的委屈找到了出口,也终于问出那句:“可是……人怎么会凭空消失呢?”
“你还记得,自己是怎么出现在这里的吗?”云锦反问。
花郁从见到她开始,满心满眼全是她,现在被她这么一问,昏迷前的那些记忆才渐渐浮现。
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完全陌生的环境,各种神奇的手机和电子设备,一切古怪又不合逻辑的事物……
还有更早一点的时候,他没日没夜地在墓园里穿梭,试图找出云锦的踪迹,却只找到了她一直戴在手上的表。
今天早上墓园的保安发现了他,就要打电话报警,他怕会被警察强行关进医院,只能暂时离开,却在离开后接到了刘壮壮的电话。
刘壮壮说在平城看到一个和云锦长得很像的人,只是没等看清对方就已走远,问他是不是和云锦回平城了。
他当时已经在墓园游荡了三天三夜,几乎要被绝望击垮,听到这个消息后立刻打起精神,拿着云锦的腕表坐上了回平城的大巴。
大巴车在平城的郊区停下,他下了车,正要联系刘壮壮时,周围的环境突然发生了变化,接着就是一个陌生的女人出现,不仅叫出了他的名字,还说要带他找云锦……
记忆回笼,花郁茫然地张了张嘴,怔怔看向云锦。
云锦将被他紧握的手抽出来,从兜里掏出一块黑色腕表。
表面受过撞击,已经出现蜘蛛网一样的纹裂,表带也有多处擦伤,本来就看起来劣质的腕表,如今更显廉价。
“你在出现在这里之前,是不是动过表针?”云锦进一步引导。
“下车的时候,我闲着无聊,就拧了一下,”说到一半,花郁底气不足地解释,“我不是故意要动你的东西,我就是……”
“运气不错。”云锦轻笑夸奖。
花郁愣了愣:“什么意思?”
“这只表,”云锦突然靠近,贴着他一侧的胳膊和腿坐下,将手表举到他面前,“是一只时空穿梭器,逆时针拧一圈,可以从2025年穿到2013,顺时针拧一圈,就从2013回到2025,你应该是顺时针拧了,才会出现在2025的时空。”
从她贴近的瞬间起,花郁就被她身上的香味包裹了,整个人仿佛喝醉了酒一样眩晕,思考能力直线下降。
云锦说了一大堆,抬眸问:“听懂了吗?”
花郁回神:“什、什么?”
“手表只能在‘现在’和‘过去’之间穿梭,现在就是2025的进行时,过去就是12年前,所以你可以来2025,也可以回2013,但在2013逆时针转动表针,却不能去2001,在2025顺时针转动表针,也不能去2037,我这么说,你能听懂吗?”
云锦努力用更细节的解释,让他尽快理解这只手表的功能。
花郁定定看了手表许久,总算抬起头:“我现在……”
“在2025年,”云锦浅浅一笑,“所以我说你运气好,如果你在2013年时逆时针转动表针,就什么都不会发生,更不会出现在这里了。”
花郁又看向手表,看了几秒,再看云锦几秒,又低头去看手表。
反复几次后,他缓缓呼出一口气,还是茫然。
云锦看着他憔悴的眉眼,耐心充足:“我不知道是所有穿越的人都不能被异时空接纳,还是只有通过手表穿越的人不能被接纳,总之使用手表后,只能在异时空待五天,你当时看到我突然消失,就是因为我的五天期限已经到了,所以被弹回了原有的时空,也就是现在的2025年。”
花郁嘴唇张了张,有种自己还没睡醒的感觉。
云锦还在解释,轻轻的声音像温水一样灌入他的心脏,他后知后觉地观察四周,并不觉得这里和他认知里的世界有什么不同。
他讪讪一笑:“你在跟我开玩笑吗……一点都不好笑。”
“你还记得自己昏迷前,看到的那个人吗?”云锦问。
花郁昏迷前见过很多人,可被她这么一问,脑子里却只浮现出一张脸。
他看向云锦的眼睛,唇角的笑意越来越勉强,黑沉沉的眼睛里,多了一分祈求。
祈求她不要再开这种玩笑了,他真的很慌张,很不喜欢。
云锦定定看了他很久,终究还是没有如他所愿:“他是2025年的你,也是我的丈夫,32岁的华程。”
花郁:“……”
“这一切,还要从他去年突然查出绝症说起……”
“2025年的六月份,我的手腕上突然多出一只可以穿越时空的手表……”
“霍普金实验室的李博士有一个项目,证实了脑肿瘤和反复受伤之间的关联,我得到手表后,就想到了救他的办法……”
“20岁的你,像一只应激的猫,我如果直接告诉你真相,你会把我当成疯子,从此避之不及,所以我只能徐徐图之……”
“其实我没有调查过你,也没有调查过你的朋友,我之所以对你这么了解,是因为在我的视角里,我们已经相处很多年了……”
云锦温润的声音连成看不见的丝线,一寸一寸缠绕在花郁的脖子上,渐渐收紧造成窒息的错觉。
他垂着眼眸,心想眼前的一切大概都是假的,病房是假的,手表是假的,就连云锦也是假的。
真实的他其实还在墓园里,在找寻了很很久之后,终于体力不支倒在地上,陷入濒死前最后的幻梦。
只是他的梦里,没有这一生的走马灯,没有和云锦相处过的那些点滴,有的只是一个个全新的,奇异的画面。
花郁觉得很遗憾,因为相比这样全新的奇异的梦境,他更希望可以在最后的片段里,可以与云锦拥抱接吻,而不是坐在这里,听她说什么穿越时空拯救爱人的无聊故事。
距离云锦的第一次穿越,已经过去五个月了。
五个月的时间很短,发生的事情却很多,足够她讲上很久很久。
在说完最后一个情节,云锦起身倒了两杯水,一杯放在床头柜上,一杯自己喝。
喝完了水,嗓子总算不再干燥,她重新在病床边的椅子上落座,温和地看向花郁。
花郁头上缠着厚厚的纱布,低着头,额发垂落遮挡了眼睛,虽然没什么表情,但整个人都透出一种巨大的悲怆。
“我知道这一切都很匪夷所思,但我相信你可以理解。”一片安静中,云锦缓缓开口。
花郁如同掉帧的旧影片,看向她的过程里,连呼吸都是卡顿的。
“你让我怎么理解?”他轻声低喃,“理解这个世界上真有可以穿越时空的手表,还是我现在身处十二年后?理解我自以为是的爱情,从头到尾是一场骗局,还是理解你们夫妻情深,所以我活该当一个工具人?”
“你和他是一个人。”云锦不擅长安慰人,只能这样提醒。
“对,我们是一个人。”花郁笑了起来,眉眼却透着悲凉,“你救他等于救我,所以我连生气的资格都没有,对吗?”
云锦陷入长久的沉默。
地板上的光线不断被阴影吞噬,直到最后一缕阳光也消失,她才认真地说:“你可以生气。”
花郁垂着眼,安安静静的,像一副漂亮的画儿,听到她的话也没有反应。
看着这样的他,云锦想起自己中学那会儿,看过的防溺水科普视频。
真正溺水的人,往往不会像电视剧里演的那样拼命挣扎,反而悄无声息,像睡着了一样浮在水里,直到最后一口氧气耗尽,身体缓慢下沉,再也无法睁开眼睛。
云锦很讨厌这种死亡联想,倾身向前想要抓住他。
“花郁……”
花郁下意识躲开,云锦的手指扑了个空。
下一秒两人四目相对,花郁从她的眼睛里看出一丝怔愣。
他也跟着愣了一下,第一反应是弥补。
只是他刚伸出手,云锦就坐回椅子里,平静地和他对视。
好像刚才生出的一丝波澜,只是他的错觉。
花郁定定看了她半晌,再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指,发现还保持着想要抓住她的动作。
他自嘲一笑,在死寂的房间里低声问出那个问题:“你爱过我吗?”
“我一直爱你。”云锦说。
花郁抬起眼皮,淡漠地看着她:“我说的是我,不是你的丈夫。”
云锦:“你就是我的丈夫。”
花郁反问:“如果我不是呢?”
问完,没等云锦回答,他先被自己逗笑了。
“如果我不是,”笑容淡去,他红了眼圈,“你根本不会出现在我面前,不会想方设法地接近我,更不会爱我。”
“花郁……”
“不要叫我花郁!”
花郁的声音倏然抬高,呼吸急促,睫毛被不存在的水蒸气浸得水润。
他哀痛又愤怒,可所有激烈的情绪,在云锦平静的眼眸里,都化作被大雨打湿的柴火,烧灼许久也只有一缕无力的白烟。
“我在你眼里……到底算什么啊?”
花郁觉得这种时候,保住最后一点尊严的唯一办法就是不要哭,可一开口,眼泪还是掉了下来。
“我到底算什么呢……”
他像在问云锦,也像在问自己,声音轻得好像梦游。
“要跟你一起离开墓园的时候,我以为所有的痛苦都结束了,我真的觉得好幸福……可你现在告诉我,一切都是假的。”
云锦眼眸微动,垂在身侧的手指渐渐掐紧衣角。
“什么都是假的,你爱我是假的,幸福也是假的,”花郁胡乱擦了擦眼泪,语速突然快了起来,“在墓园里的时候,我说我叫华程,你却说你更喜欢叫我花郁……你能不能跟我说句实话,你是真的喜欢花郁这个名字,还是觉得我不配叫华程,才会叫我花郁?”
面对他的质问,云锦静了几秒,回答:“华程是你的名字,你怎么会不配叫华程,我只是习惯叫你花郁。”
原来是习惯。
花郁低着头,有点想笑,就真的笑了,只是笑着笑着,头上的伤口太疼了,于是突然泪流满面。
云锦站起身,用手指擦了擦他的眼角,发现怎么也擦不干净,干脆将他抱住。
花郁的脸埋在她的小腹上,鼻尖萦绕着他最喜欢的味道。
他没有推开,只是肩膀颤得更加厉害。
“对不起。”云锦说。
在决定将一切告诉他时,她就料到了他此刻的反应。
她也想将秘密掩藏,不必他承受真相,可事情发展到今天这个地步,她唯有据实相告。
“对不起。”云锦又说一遍。
花郁抱着她的腰,冷静后轻轻推开她,重新与她对视。
“你知道吗?哪怕知道了这些事,我仍然庆幸今天出现在这里,可以亲眼确认你安全无事。”他低声道。
云锦将他的额发拨开一些,捧住他的脸。
“所以你赢了,”他湿漉漉地看向云锦,惨然一笑,“让我爱上你,确实是控制我的最好办法,就算我现在恨得要死,也会配合治疗,争取让你老公长命百岁,让你不至于白忙一场。”
“你就是我的老公,他长命百岁,就等于你长命百岁。”云锦低声道。
花郁不想再听这种话,别开脸不肯看她。
“我会好好治疗的,你……别来了,我不想见到你。”他哑着嗓子,一字一句,说出自认决绝的话语。
云锦无声站了许久,留下一句‘你好好休息’,便转身离开了。
她一走,花郁再控制不住崩溃的情绪,趴在枕头上无声痛哭。
同一时间的隔壁房间,经过漫长头脑风暴的华程和蓝莉面面相觑,相顾无言。
在不久之前,华程在一楼大厅,见到了一个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人。
在那个人走向云锦的瞬间,他第一反应就是:这小子就是小垃圾!
无耻狗贼,竟然整容成他的模样,难怪可以骗到云锦的心。
他越想越气,刚要冲过去揍人,小垃圾就突然倒下了。
“我没打他啊!”华程举起双手,力证自己的清白。
云锦扫了他一眼,留下三句话。
第一句:他是12年前的你,20岁的华程。
第二句:手表的功能,我跟蓝莉提过。
第三句:我电脑里有李阅书项目的资料。
然后就跟医护人员一起,推着小垃圾离开了。
华程和蓝莉被留在大厅,无言许久后回到顶层,走进了云锦临时征用的病房。
他和蓝莉都是聪明人,蓝莉还是一个资深的宅女,对各种离奇情节接受良好。
两人在抽丝剥茧后,仅凭云锦的三句话和一堆资料,就推断出了目前的情况。
“所以……他是20岁的你,云锦这段时间做的所有奇怪的事,都是为了避免他受到伤害。”蓝莉试图总结。
华程点头:“是的。”
原来这就是云锦的秘密,还真是……好大的一场戏啊!
蓝莉长舒一口气,一扭头看到华程正在发呆,她顿时面露同情。
虽然20岁的他和32岁的他都是他,但云锦现在为了陪另一个,直接把他撇在这里,他肯定也不好受吧。
蓝莉觉得有必要帮姐妹维护一下家庭和谐,于是试图关心:“你没事吧?”
“……嗯?”华程抬头,和蓝莉对视的瞬间,突然嘿嘿一笑,“她好爱我啊。”
蓝莉:“……”
这是疯了?
“她是为了给我治病,才去找20岁的我。”华程强调。
蓝莉:“……我知道。”
刚才跟他挤在电脑前看项目资料时,就听他说过了。
虽然跟华程的关系一般,但他生了这么重的病,按理说她应该还是会伤心的,只是情绪还没起来,就在项目资料里找到了救他的办法。
……她很难再伤心啊!
“我之前一直以为她有第三者了,没想到不是的,”华程还沉浸在喜悦里,“她从头到尾就只有我。”
蓝莉嘴角抽了抽,想说虽然从头到尾只有你,但现在的‘你’却有两个,所以没必要这么高兴吧。
只是话还没说出口,云锦就推开门进来了。
华程和蓝莉立刻站了起来。
“都清楚了?”云锦看了他们一眼。
两人同时点头。
云锦:“没事的话各回各家吧,我现在有点累,不想说话。”
“理解,我现在就走。”
“老婆身边就是我的家。”
蓝莉和华程同时开口,蓝莉嘴角抽了抽,真情实感地问:“你是怎么坦然说出这种话的?”
华程不理她,殷勤地把云锦拉到椅子上,开始给她按肩。
蓝莉白了他一眼,走了。
“老婆,饿不饿?”华程卖力地给她按摩。
云锦握住他的手,制止。
华程一顿:“他跟你发脾气了?”
“没有。”她倒是希望他能发脾气。
华程盯着她的脸看了几秒,懂了:“乍一知道真相,难以接受也正常,我现在还是懵的呢。”
云锦仰头看他,没看出他哪里懵了。
倒是挺高兴的。
华程忍了又忍,没忍住,笑了:“这样吧,先让他冷静一下,晚上我去劝劝他。”
“你别……”
“我可以的,”华程捂住她的嘴,自信道,“我跟他是一个人,没有谁比我更了解他。”
云锦蹙了蹙眉,拿下他的手:“你安分点,别去招他。”
……这么护着他?
华程突然生出一股危机感,随即意识到自己警惕自己有点可笑,又冷静了。
“好哦。”他说。
晚上,他趁云锦出去吃饭,偷偷溜进了隔壁的隔壁。
花郁正坐在床上发呆,听到门响立刻看过去,却看到了他最不想见到的人。
四目相对时,两人都皱了一下眉。
虽然知道自己跟对方是一个人,但看到他顶着自己的脸,还是有点微妙的不爽。
看彼此的表情,大概是一个想法。
华程轻呼一口气,觉得自己到底更加成熟稳重风度翩翩,于是主动打招呼:“吃饭了吗?”
“你来干什么?”花郁懒得与他虚与委蛇。
华程仿佛没听出他的敌意,关上门后自来熟地在病床旁边坐下,重新打量他那张脸。
半晌,华程感慨:“20岁的我,果然漂亮得像一朵花。”
花郁:“……”
“就是太漂亮了,没有什么成熟男人的魅力。”华程叹气。
花郁懒得理他,冷着脸不说话。
“你是不是还在生云锦的气?”华程问。
花郁:“关你什么事。”
“别这么冲嘛,我是来安慰你的。”华程靠在椅子上,悠闲地翘起二郎腿。
花郁忍不住又看了他一眼。
这就是32岁的他?眉眼更深,气场更强,举手投足间都透着一股从容。
需要大量金钱、地位、成功才能带来的从容,是他没有的从容。
花郁心下一沉,刚生出警惕,就听到他说:“知道云锦经常去找你,只是为了救我,快气死了吧?”
花郁:“……”
真是毫无格调的一张嘴,活脱脱的无赖。
还不知道自己的形象,在对方心中已经从‘强大的对手’,变成了‘无聊的无赖’,华程莫名开始微笑,笑够了才恢复正经。
“你会生气也正常,但希望你能理解,她只是太爱我了,才会选择那样做,不过你也不是毫无收获对吗?”
花郁沉着脸,拒绝交流。
华程也不在意:“你爱上她了吧?无可自拔地爱上她了吧?云锦就是有这样的魅力,让男男女女的全都爱上她,我非常明白你此刻的心情,也对你深表同情,但事情已经这样了,你再纠结下去也没用,还不如放下对她的感情,好好养伤,争取长命百岁,和云锦白头偕老。”
花郁是真的不想理他,奈何他说个不停,说到最后连白头偕老都出来了。
他忍不住冷笑一声:“谁跟她白头偕老?”
“你呀,”华程坦然又无耻,“也就是我,我们俩是同一个人嘛。”
花郁:“凭什么我好好养伤,让你跟她白头偕老?”
“不然呢?”华程笑了,“你们俩都不是一个时空的人,你还想跟她白头偕老吗?”
花郁虽然还在痛苦自己被骗的事,但此刻也不想落于下风,于是反击:“为什么不能?”
“你还真要当第三者啊,你怎么能这样呢?别忘了你可是修理厂唯一不会偷骑客户摩托的人,你是好孩子!”华程表示痛心疾首。
虽然知道他们是同一个人,也接受了这个诡异的事实,可从他口中听到自己一直暗暗自豪的事,花郁还是愣了一下,有种诡异又膈应的奇怪情绪。
见他不说话了,华程以为把人劝好了,笑眯眯道:“你这段时间什么都不要想,专心配合医生治疗,等痊愈了就可以回你的2013了。”
花郁只听到最后一句,冷淡地抬起眼皮:“我为什么要回2013?”
华程一顿,神色也淡了下来:“你不想走?”
“我不走,你能拿我怎么样?”花郁挑衅地看向他。
空气里火花四溅,华程笑了一声,眉眼间透着一股成年人的薄凉:“有意思,看来这个第三者你非当不可了。”
“我2013年7月认识的云锦,你哪一年?”花郁冷笑。
2014年8月认识云锦的华程:“……”
“从时间上看,咱俩谁是第三者?”花郁又问。
脑子没转过来的华程:“……”
第44章
和年轻版自己的第一次会面,华程没有讨到便宜。
但是无所谓,成熟的男人从来不会争一时的口舌之快,毕竟……
云锦没有出轨嘿嘿,云锦心里只有他嘿嘿,云锦就是太爱他了嘿嘿,才会偷偷做了那么那么多事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没有水字数的意思)
啊,一想到她这段时间为自己操了多少心,华程心里又甜蜜又痛苦,恨不得把全世界都捧到她面前。
当然了,这只是一种夸张的修辞手法,毕竟他还没有富裕到可以买下全世界。
不过就算不能真的把全世界送给她,该有的礼物还是要有的。
华程从花郁的病房偷偷溜回到自己的病房后,开始思考应该送云锦点什么。
珠宝名表已经送过很多了,除了家里满满一保险箱,银行还寄存了一大堆,她平时都不怎么用。
豪宅跑车也没必要,云锦又不是胖哥,不喜欢那些浮夸的东西,家里到现在还有七八辆超跑躺在地库里吃灰。
资产现金更是没必要了,他的就是她的,就算是办了完整的赠予手续,也是左兜到右兜,毫无意义。
这么一想,能给她的就只有……
云锦一进屋,就看到他目光灼灼的盯着自己。
她转身就走。
“老婆!”华程叫她。
云锦又折回来,抱着手臂站在病床前:“又要干什么?”
“我能干什么,”华程笑笑,跪在病床上揽住她,“老婆,你晚饭吃的什么?”
“三明治。”
“吃饱了吗?”
“饱了。”
“好吃吗?”
废话连篇。
云锦微笑:“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想说……”
华程喉间溢出一声笑,眼眸虽然没有20岁时清澈明亮,却也自带一股成熟的魅力。
他含笑和云锦对视:“给我尝尝。”
云锦不置可否,只是安静地看着他。
病房里面灯光明亮,新风系统常年26度,空气不冷不热质量绝佳,这一刻华程却有些燥了。
他垂着眼,视线落在她的唇上,噙着笑慢慢去够她的呼吸……
唇齿间的距离还剩下零点零一时,云锦突然开口:“我出去吃饭的时候,你没去招他吧?”
华程一顿,眼眸闪烁:“没有啊,我招他干嘛。”
云锦眯起眼睛。
华程故作无事地直起身,甩了两下胳膊躺倒了。
云锦眉头轻挑:“不亲了?”
“你刚才的表情有点像我高一的班主任,亲不下去。”华程诚实道。
云锦:“……”
“现在不像了,可以继续亲。”华程见上一个话题被他糊弄过去了,立刻翻脸如翻书,当即要爬起来吻她。
云锦把他按回床上:“我今晚要回家睡。”
华程:“好。”
粘人精也有这么爽快的时候?
云锦颇为意外:“不问为什么?”
华程没个正形,伸手摩挲她眼下那抹浅淡的黑青,眼睛里始终沁着笑意:“回去吧,睡个好觉。”
云锦没说话。
华程叹息一声,将她拉进怀里紧紧抱住:“这段时间,辛苦宝宝了。”
云锦仰头看向他,华程低下头,和她交换一个温柔的吻。
老夫老妻了,接吻太多次,了解对方比了解自己还多,什么时候张嘴,什么时候换气,什么样的轻重缓急可以让彼此更动情,都是不必多言的事。
可即便是这么熟练的功课,每次做起来,仍然有遇到新题型的刺激感,勾勾绕绕间膝盖轻蹭,双手也开始不老实。
最终还是华程强行停下,看着云锦疲惫的双眼,一言难尽地喘气:“不行,再这样下去,你别回家了。”
云锦抬起胳膊盖住眼睛,没有理他。
呼吸平稳后,她整理一下乱掉的头发,居高临下地看着床上的人:“你,老老实实睡觉,不准去找他。”
“好的。”华程点头。
云锦看着他诚恳的双眼,并不觉得放心,但明天一早有一场重要的会议,她适配会议的衣服都在家里,如果今晚留宿医院,明天就得起个大早……
见她突然陷入沉思,华程立刻从床上下来,推着她往外走:“给我一点信任吧老婆,我都答应你了,还能说话不算话吗?”
“我不……”
“我知道你不是那个意思,乖啦乖啦,早点回去,泡个热水澡,好好睡一觉,明天好好上班,赚钱养我。”
华程一边说话,一边推着她走,很快就走到了门口。
云锦拂开他的手,停下脚步看向他。
华程一脸无辜,和她对视几秒后,忍不住笑了一声:“老婆。”
“你今天好像很开心。”云锦打量他。
华程嗯了一声,大方承认。
“是因为花郁的出现,让你发现自己有救了?”云锦有点好奇。
华程:“是因为我爱你。”
正经的问题,得到一个不正经的答案。
云锦看了他一眼,交代一句好好休息,就从外面帮他把门关上了。
房门紧闭,房间里只剩华程一个人,顿时感觉空气好像冷了一点。
“还想送你到车库呢……”他轻声呢喃,又笑出声。
云锦站在门外,静了片刻后看向另一间病房。
思索几秒后,她找到主治医生,问起花郁的情况。
“确实有颅内血肿的情况,但出血量在可控范围内,患者意识清醒,未见神经功能损伤,不需要手术治疗,另外还有点营养不良,贫血,但都不是大问题,只要住院期间配合输液服药,半个月左右就可以出院了。”
云锦点了点头,又问起他的情绪问题。
“很稳定啊,也很听劝,让他少下床,他就一整个下午都趴在床上,晚饭也吃得不错,就是不爱说话,除了基本的沟通,别的一个字都不肯说……”
云锦认真地听完医生的话,说:“谢谢。”
医院的顶层本来就空旷安静,入夜之后更是寂静无声。
华程难得失眠,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正思考该怎么打发时间时,房门突然发出一声轻响。
有人来了?
他瞬间支棱起耳朵。
这个小心翼翼的动静,绝对不是云锦,那还能是谁呢?
这家医院的安保,在整个平城都算是顶尖,更何况周围还有云锦安排好的保镖,一般的歹徒应该是进不来的,那就只能是……
“啊!”他突然跳下床。
正鬼鬼祟祟进屋的刘壮面露惊恐:“啊!”
华程啪的一声把灯打开,指着余惊未定的刘壮大笑。
刘壮反应过来,气得要收拾他,但一想到他时日无多,以后再也不会像现在这样折腾自己,又忍不住眼睛泛酸。
华程本来笑得开心,一抬头发现他胖哥眼圈都红了,笑声顿时如同被拧断脖子的鸡,戛然而止。
“别啊胖哥,我就是开个玩笑,”他手足无措地跳下床,去捧他胖哥的胖脸,“别别别哭啊,胖哥我错了,你别哭……”
“谁哭了。”刘壮抹了把脸,眼睛都湿了。
华程更慌了,两只手同时伸到他下巴下面接眼泪。
“你大爷的……”刘壮被他的动作气笑了。
华程可不敢笑,只是讪讪盯着他。
“没吓哭,”刘壮被他的小模样闹得心里又酸又甜,只好耐心解释,“也没生气,我就是突然想到你的病,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这样啊……”
华程放心了,扭头上了床,盘着腿跟他说:“那你不用伤心了,我要康复了。”
刘壮:“……”
“真的。”华程强调。
刘壮勉强笑笑:“对,你肯定会康复的。”
说完,再也憋不住了,冲进洗手间关上门嚎啕大哭。
华程:“……”
三分钟后,刘壮顶着一双通红的眼睛回来了。
华程欲言又止,想了想还是没拆穿。
刘壮也觉得自己都快四十了,情绪说失控就失控,确实有点丢人,于是假装无事发生。
“知道我为什么会来吗?”他强装镇定。
华程:“不知道。”
“我睡不着,在小区里抽烟,刚好看到云锦回来了。”刘壮说。
华程:“你怕我一个人在医院没人陪,所以就来了。”
“对,”刘壮点头,“云锦要忙公司那摊子事,你嫂子要带北北,就我一个人闲着没事干,所以多来陪陪你……你要是不想我陪,我现在就走。”
“怎么可能不想让你陪,”华程笑着拉他,“一般云锦不在的时候,我都想让你来的。”
“合着我是备胎啊。”刘壮被他气笑了。
华程煞有介事:“你可是唯一的备胎,知足吧。”
他本来只是开个玩笑,想缓和一下气氛,没想到刘壮沉默良久,点了点头表示认同。
“知足了,我很知足,毕竟见一面少一面……”刘壮说着说着,又想哭。
华程赶紧安抚:“冷静!冷静啊胖哥,我刚才跟你说我要康复了,是认真的,没和你开玩笑。”
刘壮想说怎么可能,可对上他认真的双眼,还是一阵恍惚:“真的?”
“真的。”华程再次点头。
刘壮呼吸一慢,不敢相信:“是……是医学上有了什么重大突破吗?”
“是20岁的我穿越到现在了,只要他能养好脑袋上的伤,我也能跟着痊愈了。”华程说。
刘壮:“?”
华程:“这件事,得从六月份云锦得到一只可以穿越时空的手表开始说起……”
几个月的故事,他用二十分钟就讲完了,然后心满意足地看着刘壮,等着他给出惊喜的反应。
刘壮怔怔盯着他看了半晌,再次冲进洗手间嚎啕大哭。
华程:“……”
刘壮这次没哭太久就出来了,一张胖脸湿漉漉的,像在水缸里涮过。
“程子……我的程子……”他一把将消瘦的病人抱紧,没忍住,再次痛哭,“你昨天不还好好的吗?怎么今天突然开始神经错乱了,我到底该怎么做才能救你……”
越说越伤心,刘壮一边哭一边捶胸顿足,但因为华程还在被他挟持在怀里,所以全捶华程身上了。
拳拳到肉。
华程被捶得眼前发黑,找准机会赶紧脱离他的魔掌,蹿到墙角大声解释:“我说的都是真的!”
刘壮更加悲痛,又要去抱他:“程子……”
“你打住,我可以证明!”
刘壮脚下一停,疑惑地看着他。
花郁心情很糟。
喜欢的人接近他,却不是因为喜欢他,他自以为没有名分至少还有爱,结果名分没有,爱也没有。
床太软不舒服,头上的伤口很疼,晚上的饭菜过于清淡,什么都不顺心,为了避免压到伤口他还要趴着睡。
他一点都不喜欢趴着睡。
已经快凌晨12点了,花郁趴在床上毫无睡意,正思考要不要出去走走时,房门突然被轻轻推开。
其实声音很小,但在过于安静的环境里,小小的声音也会被放得很大。
他的心跳突然加速,眼角也开始生理性地泛酸,只是还没等生出更多的情绪,两个鬼鬼祟祟的身影就出现在视线里。
花郁:“……”
“看见没有?”华程小小声。
刘壮也小小声:“黑灯瞎火的,能看见什么。”
“你凑近点呢?”华程建议。
刘壮:“会不会吵醒他?”
“应该不会,年轻人睡得比较沉。”华程推着他往前走。
刘壮觉得有道理,于是屏住呼吸,蹑手蹑脚地凑到床边。
然后和一双森冷的眼睛对视了。
刘壮:“……”
“看到了吗?”华程站在后面,双手放在唇边当小喇叭,声音却越来越低,“是不是跟我一模一样。”
刘壮:“……”
华程见他不动,挑眉:“吓到了?”
刘壮:“……”
“你胆子也太小了,不就是二十岁的我嘛,有什么可怕的。”华程推开他蹲下,下一秒和花郁对上视线。
他倒抽一口冷气。
三秒之后,病房里灯火通明。
花郁面无表情地看着两个不速之客,视线落在刘壮脸上时,眼底闪过一丝不明显的怔愣。
他看刘壮的时候,刘壮也在看他,左看右看,终于忍不住上手去捏。
花郁猝不及防被捏了脸,当即不悦地拍开他的手。
“嘿,”刘壮乐了,扭头跟华程说,“这劲劲儿的德性,跟你年轻时一模一样。”
“他本来就是年轻时的我。”华程摊摊手,也不知道在得意什么。
刘壮啧啧两声:“太神奇了,真是太神奇了,世界上竟然还有这样的事发生,明天怎么也得让你嫂子来看看。”
“嫂子看看就行了,北北那边还是瞒着吧,”华程提醒,“她一个小孩,嘴上没把门的,我怕说出去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一听他这么说,刘壮立刻问:“突然来了个跟你长得一样的人,还住在你隔壁的隔壁,那些医生都没什么反应?”
“云锦第一时间就让他们签保密协议了,这小子现在的身份是我见不得光的亲弟弟。”华程解释,“只要我们不说,谁能想到他就是我啊。”
刘壮点了点头:“云锦办事我是放心的,但其实没必要把你俩安排在同一家医院,还住得这么近,万一被发现了怎么办。”
“没办法,最顶尖的脑科专家都在这里了,他只能留在这里。”华程叹气。
刘壮:“说得对,相比那些有的没的麻烦,最重要的是给他治好,省得年纪轻轻就得脑癌。”
两个人聊起天来旁若无人,花郁冷眼看着他们,本来就烦,现在更烦了。
刘壮看看花郁,忍不住又乐一声,还要来摸他,但一对上他的视线,伸出去的手拐个弯,捏到了华程脸上。
华程:“?”
“想捏捏你。”刘壮说。
华程伸着脸:“捏吧。”
花郁的耐心彻底清零,抄起枕头把两个肉麻的老男人往外撵。
华程和刘壮一路‘诶诶诶诶’,像两只羊一样被撵到门外。
房门关上,耳根清静了。
花郁胡乱揉了一下眼睛,板着脸关灯睡觉。
翌日一早,陈月琴来了。
“好水灵的华程!”她感叹着,捧住花郁的脸。
花郁:“……”
华程和刘壮也没想到她会直接上手,当即心惊胆战地想把她拉开,陈月琴却横了他们一眼,直接让他们滚出去。
“老婆……”刘壮高度警惕地看了花郁一眼,“你别动手动脚,他会咬人。”
“怎么可能,”陈月琴看向花郁,“你咬人吗?”
花郁:“……”
“看,他不咬。”陈月琴说。
刘壮见状,扭头就滚。
陈月琴看向华程。
华程委屈:“嫂子,我也要走啊。”
“快出去,我跟小华程有话要聊,晚上给你做好吃的。”陈月琴安抚。
华程:“我不要宝宝辅食。”
“行,做点辣的。”陈月琴拍了一下他的屁股,“赶紧出去吧。”
花郁看得眼皮一跳,下意识看华程的反应。
华程没有反应,揉揉屁股就走了。
花郁:“……”
就这样?
被拍了屁股就这个反应?
他们俩肯定不是同一个人,他哪怕到八十岁,也绝不允许别人随便碰他的屁股!
花郁愣神几秒,瞥见陈月琴又要来摸他,他立刻后退。
陈月琴没想到他这么大反应,吓一跳。
花郁沉默一瞬,道:“你的手,刚拍过他的屁股……”
总不能再来拍他的脸吧。
陈月琴听懂潜台词,笑着拉了把椅子坐下:“突然出现在这里,吓坏了吧?”
花郁见她没有生气,悄悄松了口气后淡淡道:“还好。”
“吃早饭了吗?”陈月琴又问。
花郁:“吃过了。”
“我来的时候买了些水果,你看看有没有你喜欢……”
“你没必要这样。”花郁忍不住打断。
陈月琴没反应过来:“嗯?”
花郁别开脸:“我不是你认识的华程,你没必要关心我。”
陈月琴轻笑:“在你的世界里,你和刘壮已经认识了吧。”
花郁忍不住看了她一眼。
“我是他的妻子,和他生了一个女儿,你好不好奇自己朋友的女儿长什么样子?”陈月琴温柔地问。
花郁眼眸微动,一时没有说话。
陈月琴懂了,掏出手机点开相册,滑到了北北的照片上:“你看,她长这样。”
照片上,北北举着奖状,笑得五官乱飞。
花郁盯着看了半天,低声说:“不像他……”
陈月琴闻言,以为他失望了。
结果下一秒,他突然松了口气:“真是万幸。”
陈月琴乐了。
分享完照片,气氛缓和许多,陈月琴又主动跟他聊起别的。
花郁不擅长聊天,也不太会跟长辈相处,但陈月琴温柔和善,与他说话时也总是笑着,他即便再自闭,也跟着多说了几句。
当天的午饭,也是他们一起吃的。
人是群居动物,再孤僻的人也需要社交活动,花郁出现在陌生时空的第27小时,总算露出了一点轻松的表情。
吃过午饭,花郁要睡觉了,陈月琴帮他拉上窗帘,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一关上门,立刻给云锦打电话。
云锦正在开会,五分钟后才回过来:“嫂子,他怎么样了?”
“状态还可以,就是看着有点憔悴,可能是受伤的原因,”陈月琴叹了声气,“我看得出来,他还是想见你,每次门口有点动静就立刻往那边看,像个小狗一样,你什么时候来陪陪他啊?”
云锦无声笑笑,看到桌面上的一堆文件,面露无奈:“这两天大概都要睡在公司了。”
她走了太久,华程又突然住院,太多事积攒到今天,好几个项目都被迫延期,再不解决恐怕董事局就要开大会批斗她了。
“那你先忙,这边有我盯着呢。”陈月琴忙道。
云锦答应一声,那边小周来敲门了,她又说了两句就挂断了。
“什么事?”她问。
小周:“十分钟后,拓展部的项目会要开始了,想请您过去旁听。”
云锦点了点头:“你准备一下,跟我过去。”
小周点了点头,正要去准备资料,突然不放心地问:“您最近应该不会再请假了吧?”
云锦抬眸。
小周叹气,指着自己的黑眼圈:“自从您开始频繁请假,我感觉自己老了至少十岁。”
云锦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想起2013年那个会把汗偷偷抹姥姥身上的小屁孩,道:“是挺老的。”
小周:“?”
知道云锦刚回公司,肯定会非常忙,华程相当体贴,只有饭点会发消息提醒她吃东西,晚上会提醒她睡觉,其他时间一概保持安静。
当然,主要是有了新的打发时间的方式——
逗花郁。
他以前在网上刷到过一句话,叫人经常不能共情以前的自己,当时他嗤之以鼻,现在他奉为圭臬。
20岁的他怎么这么好笑呢,整天冷着一张脸,轻易就被挑起怒火,还动不动就拿枕头撵人。
最好笑的就是拿枕头撵人,软趴趴的枕头,到他手里就成了杀伤性武器,真是太有意思了。
在又一次被他撵出来后,华程扶着墙大笑。
刘壮面露不忍:“程子,我们这样闹他,是不是有点太过分了?”
“不好玩吗?”华程反问。
刘壮想了想:“好玩。”
两人对视一眼,再次大笑。
花郁黑着脸把门反锁,发誓他们要再敢来,就用枕头闷死他们。
病房里的鸡飞狗跳,云锦浑然不知,每天从早忙到晚,期间还出国参加了一次活动。
等她好不容易有点空闲时,发现已经是花郁来到这里的第五个晚上了,第二天早上九点左右,他就会被弹回自己的时空。
云锦沉思许久,最终还是回到了医院。
今天是周五,刘壮和陈月琴都回家陪北北了,华程一个人闲着无事,索性到大厅里透气,却没想到刚出门就遇到了云锦。
“你怎么来了?”他笑盈盈地迎上去。
云锦将他从头到脚看一遍,道:“胖了。”
“一点点吧,”华程张开双臂转了一圈,“腹肌还在,不信你摸摸。”
云锦拒绝他的邀请。
华程不死心,非要她摸。
云锦无语:“这里是外面。”
“又没人。”华程一脸无辜。
云锦眯起眼睛。
“……回去摸也行。”
华程立刻妥协,从背后握住她的双手,将下巴放在她脑袋上,背后灵一样和她同手同脚往病房走。
花郁从屋里出来时,恰好看到两人黏在一起的样子。
他微微一怔,脸色迅速冷了下来。
偏偏华程还要拿着云锦的手打招呼:“嗨。”
云锦看过去。
花郁的眼角瞬间红了,面无表情地扭头回屋,房门摔得震天响。
“老婆,他好没素质啊。”华程叹气。
云锦给了他一个肘击,华程捂着心口痛哼一声,老实了。
转眼就是深夜。
花郁睡不着,站在楼道里透气。
楼道里的窗户没关,冷风呼呼地往里灌,他只穿着单薄的睡衣,却好像不知道冷,只是安静地看着远方。
2025年好像也没什么不同,就是高楼多一点,灯光亮一点,别的也就那样。
这样一看,12年的距离也没有太长。
“你这样,是会感冒的。”
花郁的眼睛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了声控的,熟悉的声音一响起,他就想要落泪。
在知道她的丈夫是12年后的自己之前,他更早知道的是她有丈夫这个事实,可今天看到他们亲密无间的样子,他还是难以接受。
云锦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走到他身侧后,低头捞起他的手。
“好凉。”
花郁像个生锈的机器人,转过头看她时,仿佛能听到自己骨头里陈旧的卡顿声。
他看着她把外套脱下,踮起脚披在他身上,她残留在衣服上的体温将他包裹时,他的血肉飞速软化,然后发出撕裂般的疼痛。
他想把衣服脱下来,却被云锦按住了手腕。
“别脱,会生病。”
风太大,花郁的鼻尖更酸了,唯有声音还能保持镇定:“你是在担心我,还是担心他会被我牵连?”
时隔这么久没见面,云锦已经不想再重复那句‘你们是同一个人’了,面对他的提问,给出他更能接受的答案。
“当然是因为担心你。”
听到她肯定的回答,花郁果然松开了手,任由衣服披在身上。
“我问了医生,”云锦顺着他的视线,看向远方的霓虹灯,“你最近恢复得很好,只要再卧床一段时间,就可以彻底痊愈了。”
“我明天就该走了。”花郁也没忘记,她说过的五天期限。
云锦无声笑笑:“我今天来,就是想跟你聊这个。”
“来哪里?”花郁又一次看向她,“来医院,还是来安全通道?”
云锦:“来医院。”
所以……她今天是为了他来的。
不是为了那个讨厌的老男人。
花郁心情好了一点,又想起他们亲密的样子,表情变了几变。
“你的颅内血肿已经得到控制,回到2013年再住一段时间的院,应该就可以痊愈,但2013的医疗水平,到底比不上2025,我建议你还是在这里住院比较好。”
云锦说着话,从兜里掏出一块黑色腕表。
看着表面残破的腕表,花郁的呼吸一慢,好一会儿才问:“如果我不回来呢?”
云锦没有说话,只是将表戴在了他的手腕上。
花郁的眼圈瞬间红了:“你这是什么意思?把表给我,是想告诉我你不会再去找我?如果我不回来,你是不是这辈子都不打算见我了?你怎么这么狠心,看起来是把选择权交给我,其实就是逼我……”
话没说完,云锦突然抓着他的衣领用力一拽。
花郁身形不稳,直直地俯下身。
唇齿磕碰到一起,传出沉闷的疼痛,心跳瞬间突破安全界限,几乎将全部情绪淹没。
花郁大脑一片空白,愣了许久的神后,余光隐约看到楼道外有人影闪过。
他抬头去看时,那边却空无一人。
短暂的碰触结束,云锦往后退了一步,问:“你会回来的,对吗?”
花郁定定看了她许久,急匆匆别开脸,却因为转得太用力,泪珠子顺着抛物线就飞了出去。
“你太过分了……”他哽咽控诉。
云锦垂着眼,安抚地捏了捏他的手指。
把人哄回房间,已经是凌晨一点。
华程也睡了,云锦走到病房里,帮他掖了掖被子,在病床旁坐了片刻才出去。
房门开了又关,阻隔了外面的光线,华程睁开眼睛,怔怔看着没有拉紧的窗帘。
都这个时间了,云锦没有回家,而是进了自己之前征用的病房,这间病房左边是华程,右边是花郁,如果有什么情况,她可以第一时间知道。
第二天是花郁离开的日子,云锦先去了一趟公司,开完会就来送他了。
经过一晚上的冷静,花郁在面对她时,已经可以勉强控制住情绪,还有心情问她:“被弹出去是什么感觉?”
“跟转动表针的感觉是一样的,就好像空气突然有了形状,很难形容。”云锦解释。
花郁点了点头。
半晌,他说:“我好像感觉到了。”
云锦看向他。
花郁也在看她,感觉越来越强烈的同时,他终于忍不住问:“如果……我说如果,如果我不是华程,不是你的丈夫,你和我以陌生人的身份遇见,你还会喜欢我吗?”
云锦沉默片刻,唇角突然勾起一点弧度:“当然。”
“为什……”
‘么’字还没说出口,他就彻底消失了。
云锦看着空空如也的病床,心想他应该会回来的,毕竟他的问题还没问完。
2013年11月22日早晨。
花郁站在无人的郊区马路边,沉默许久后掏出手机,给刘壮壮打了一个电话。
电话只响了一声就接通了,刘壮壮气急败坏的声音立刻传过来:“你这几天跑哪去了,怎么不接电话!不会又被拘留了吧,还是被传销……”
“胖哥。”花郁叫他。
刘壮壮瞬间噤声,三秒后小心翼翼地问:“真出什么事了?”
“情况有点复杂,”花郁随便找个地方坐下,“我被云锦的老公发现了。”
刘壮壮久久不言。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今天的阳光太好,花郁被晒得有些头晕,“胖哥,你说我该怎么办?”
“能怎么办,反正都被发现了,你又放不下云姐,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抢!他但凡是个好老公,云姐又怎么会移情别恋呢,我跟你说……”
他叭叭个不停,花郁知道他不了解情况,所以很多话都说得不对,但有一句话挺对的。
他放不下云锦。
花郁沉思许久,问:“胖哥,你会帮我吗?”
“当然。”
“你会永远站在我身边吗?”
“废话。”
花郁深吸一口气,做了决定。
2025,医院病房。
刘壮削了一个苹果,一抬头就看到华程在发呆。
“程子,程子!”
华程回神:“嗯?”
“吃橙子吗?”刘壮问。
华程:“吃。”
刘壮把苹果递给他,华程咬了一口。
“好吃吗?”刘壮问。
华程:“好吃。”
“我也觉得这苹果很好吃。”
华程一顿,才看清手里的是什么,无语:“胖哥,你好无聊啊。”
刘壮哭笑不得:“从我进屋开始,你就心事重重的,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华程想说什么,又浅淡一笑:“没事,都结束了。”
“行,不愿意说就算了,”刘壮站起来伸了伸懒腰,“我下楼买杯奶茶,你要什么吗?”
“不要。”
刘壮点了点头转身离开,从病房出去后,就要往电梯口走,结果还没走几步,另一间病房的门就打开了。
他下意识回头,看到花郁后愣住:“你、你不是回去了吗?”
“我不回去了,”花郁说,“我要在这里养伤。”
“那挺好的,2013的医疗条件肯定没有2025好,你肯留下就太好了。”刘壮笑道。
花郁盯着他看了几秒,眉头轻皱,低低地叫他:“胖哥。”
这是花郁第一次这么叫37岁的刘壮。
他叫他胖哥。
年轻的,天真的,还透着一股奶味的华程,在叫他胖哥。
刘壮默默捂住心口,又怀疑现在的自己已经没有心了。
因为。
心化了。
第45章
刘壮一个多小时后才回病房。
华程看他一眼,随口问:“买个奶茶怎么去这么久?”
“……人有点多,在排队。”刘壮心虚,默默奉上一杯热乎乎的果茶。
华程无奈:“不是跟你说了么,我不想喝。”
“那什么,哥哥心里惦记你,就想给你买点小甜水,你就喝吧。”刘壮说完这句,觉得自己好像那种和情人约完会,随便买点什么弥补老婆的渣男。
老婆还大为感动:“胖哥,你对我真好。”
刘壮僵硬地扯了一下嘴角:“我们是最好的朋友,我不对你好对谁好。”
华程叹了声气:“我本来心里挺不舒服的,幸好有你陪我,我现在感觉好多了。”
“那我肯定是要陪你的啊。”刘壮不敢看他,掏出吸管给他扎上。
华程笑笑,捧着果茶喝了一口,眯眼:“真好喝。”
“你喜欢就好……”
刘壮话音刚落,花郁就从外面进来了。
华程一看到他,顿时面露不悦:“你不是已经回2013了吗?”
花郁不理他,直直看向刘壮:“胖哥,你耳机落我那儿了。”
华程一愣,眼刀瞬间扫向刘壮。
刘壮干笑一声,还在强装镇定:“耳、耳机吗?”
“嗯。”花郁伸出拳头,在他面前摊开手掌,露出小小的耳机。
华程的眼刀更加锋利。
刘壮垂死挣扎:“那什么,这不是我的。”
“不是吗?”花郁顿了顿,“可上面好像刻着刘……”
“是我的是我的,”刘壮赶紧接过来,“谢谢啊。”
花郁说了声不客气,顺便邀约:“中午一起吃饭吧。”
“吃吃吃……”刘壮现在只想把他打发走,“你赶紧回去趴着,医生说了让你卧床静养,不能随意走动。”
“好的。”
花郁答应一声,转身往外走。
快走到门口时,他突然停下回头,第一次正眼看华程:“果茶好喝吗?”
华程眯起长眸。
花郁微微一笑,即便脑袋上缠着纱布,但小脸依然俊俏:“是我推荐给胖哥的。”
刘壮:“……”
弟弟,你是想让哥哥死啊!
花郁点完火就走了,只留下一屋死寂。
刘壮默默擦了擦汗,把花郁走时没关的门关好,回来后故作无事道:“这小孩真没礼貌,都不敲门的。”
说完,顺手拿了个抱枕往地上一扔,跪下了。
华程温和一笑:“胖哥,你这是干嘛呢。”
“……你别用这个语气说话,我害怕。”刘壮默默捂住心口。
华程面露困惑:“不做亏心事,为什么要怕鬼敲门啊?”
“你你你听我解释,真的是凑巧遇上了,他听说我要去买奶茶,就说要跟我一起去,那人家小孩难得提要求,我总不能拒绝吧,然后……就就就顺便聊了几句。”
华程:“只聊几句,用得了一个小时?”
刘壮:“……”
华程:“都聊了什么啊,不会是把我的底儿全都透给他了吧。”
刘壮:“……”
华程:“耳机还落他那儿了,不会俩人还一起听歌了吧。”
刘壮:“……”
华程看着刘壮讪讪的样子,突然觉得没意思,板着脸往床上一倒。
“我要睡觉了,你出去吧。”
“程子……”
“出去。”
房间里再次陷入寂静,华程扯起枕头盖在眼睛上,直挺挺的躺着,一句话都不想说。
刘壮缓慢起身,在床边站了许久,最后还是坐下了。
回弹极好的床垫陷下去一块,华程的身体跟着侧了侧,但还是不肯从枕头下面出来。
刘壮叹了声气:“真没聊什么,就是给他介绍了一下奶茶店的新品,他来自2013,你也知道,那个时候奶茶店不多,品类也少,你……你当时也没什么钱,连杯冲泡的奶茶都没喝过,我就想着让他尝一尝……”
华程眼睫颤了颤,还是不说话。
“耳机也是,他没见过这种无线的,我就让他试试,结果就忘了拿回来了,至于那杯果茶……确实是他推荐的,不过他推荐之前,我就想给你买这杯,因为我知道你一定会喜欢的。”
华程用力冷哼一声,让他知道自己现在有多不满。
刘壮看着他小学鸡的样子,有点想笑,但强行忍住了:“程子同学,三十几岁的人了,能不能成熟点,不要因为这种小事吃醋?”
华程给出的回应是在床上扑腾一下,从枕头下面钻进被子里,再也不肯出来了。
“好好好我错了,我不说你了行了吧,那果茶你还喝吗?”刘壮故意道,“你要是不喝,我就扔了啊,我真扔了啊,我现在就……”
话没说完,华程的手就从被子里伸出来了。
刘壮再也绷不住了,大笑着拍了他一下:“出来喝,云锦要是知道你钻被窝里喝饮料,估计会把你和被子一起丢出去。”
在华程这里,不管是什么时候,‘云锦’两个字都是最好用的。
果然,刘壮一说完,他就木着脸钻出来了,捧着果茶一言不发地喝。
刘壮好不容易把人哄出来,又是递纸巾又是帮扔垃圾的,生怕一不小心某人又自闭了。
华程一口气喝了大半杯果茶,这才缓缓开口:“这小子,没安好心。”
“看出来了,不然也不会继续留在2025。”刘壮点头,表示认同。
华程看了他一眼:“你小心点,不要被他策反了。”
“那肯定不会,我永远站在你这边。”刘壮拍胸脯保证。
华程:“待会儿他叫你吃午饭,你也不准去。”
“不去,绝对不去,”刘壮继续拍胸脯,“我就留在这里陪你。”
“真的不去吗?胖哥。”
中午十一点半,花郁再次出现在华程的病房里,认真地看着刘壮。
刘壮的一颗老心脏,再次化……
一扭头对上华程警告的眼神,没敢化。
“那个……我……”他一脸为难,之前想好的借口全都变成了浆糊。
花郁自嘲一笑:“不想去就算了,我也不勉强。”
说完,他转身就走。
刘壮忙问:“你去哪?”
“我一个小时前请护士姐姐帮忙定了餐厅,钱已经交了,总不能浪费吧。”花郁垂着眼,细密的睫毛在眼下形成一圈小小的阴影,看起来冷淡又脆弱。
“你哪来的钱?”刘壮忙问。
花郁:“我跟护士姐姐借的。”
刘壮:“……”
花郁:“等我下次回去,取点现金带过来,再还给她。”
……为了请他吃饭,专门跟人借钱?
天杀的,孩子怎么这么可怜!
刘壮当即就受不了了,下一秒旁边的人突然咳嗽,他一回头,就对上了华程三分控诉七分哀怨的眼神。
刘壮:“……”
“我走了。”花郁抬脚就往外走。
“等一下……”刘壮赶紧叫住他。
花郁停步,眸色清浅看向他:“你要和我一起去吗?”
“呃……”
刘壮左右为男,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半天憋出一句:“你自己去不安全,还是在医院吃吧,餐厅名字给我,我叫秘书去退钱,不会浪费的。”
花郁眼底的光灭了。
刘壮心口一疼,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要裂成两半了。
半晌,花郁突然别开脸:“我就要去。”
“那你去吧,”华程面无表情地抓着刘壮的胳膊,“胖哥要跟我吃午饭。”
“是吗?”花郁看向刘壮,“你明明答应我一起,却突然食言,就是为了陪他?”
刘壮:“那个……”
“我们是十几年的朋友,他不陪我难道陪你?”华程冷眼问。
花郁没理他,继续盯着刘壮:“你跟他是朋友,跟我就不是朋友了吗?”
刘壮:“这个……”
“胖哥。”
“胖哥。”
“胖哥。”
“胖哥。”
一模一样的人,顶着一模一样的脸,一模一样的语气,一模一样的‘胖哥’。
刘壮不懂,这种修罗场为什么会降临在自己身上。
为什么啊!
华程和花郁还在一口一个‘胖哥’,非要他做出明确的选择,刘壮被逼得快崩溃时,云锦突然从外面进来了。
屋里的三个男人同时看过去。
云锦平静地扫了他们一眼,看到花郁也不觉得意外,只是问了句:“你怎么这会儿就回来了?”
“不该现在回来吗?”花郁处在高度敏感期,对她的每一句话都过度在意。
华程:“你不会好好说话?”
“我怎么没有好好说话?”花郁立刻反呛。
华程:“语气这么冲,也叫好好说话?”
“我哪冲了?”
华程:“你现在就很冲。”
“我是在冲你。”
俩人突然开吵,刘壮同情地看向云锦,刚要用眼神告诉她,自己刚才的处境也是这么艰难,云锦就径直穿过战区,从床头柜上拿了个橘子。
华程立刻停战,接过橘子三两下扒好,尝了一瓣确定是甜的,才还给云锦。
花郁看到他熟练的动作,一口气瞬间堵在心口,也懒得吵了。
刘壮:“……”
发生了什么,病房为什么突然安静了?
在他没注意的时候,云锦给他俩打镇定剂了?
一片安静中,云锦看向花郁:“手表一来一回,需要12小时冷却时间,你怎么会回来得这么快。”
原来她刚才那个问题,是这个意思。
花郁的神情瞬间缓和,认真思考几秒后开口:“大概是因为我走的时候没有使用手表,所以不需要冷却?”
云锦想了想,点头:“有可能。”
如果手表是每使用两次,就要冷却12小时,那一来一回是两次,两次来或者两次回也是两次。
华程听着他们的对话,突然意识到一件事:要是花郁每次都是被弹回2013,那岂不是每次离开后都可以立刻回来,然后在2025度过冷却期?
坏了,被他找到bug了。
华程神色明明灭灭,心情越来越糟。
“吃饭了吗?”云锦问。
华程:“没有。”
花郁:“还没。”
“想吃什么?”云锦又问。
刘壮举手:“那个,他们都想跟我……”
“那个谁,”华程抬起下巴,冲着花郁说,“你不是定了餐厅想和胖哥一起吃饭吗?你去吧,我和云锦在病房吃。”
刘壮:“……”
云锦看向花郁。
花郁面不改色地反问华程:“谁告诉你我定餐厅了?”
刘壮:“你刚才不是……”
“我没有,”花郁静静看着云锦,“我只想和云锦一起吃午饭。”
刘壮:“……”
华程脸色不好了:“你刚刚明明说想和胖哥一起的。”
“你听错了,反而是你,一直拉着胖哥不放,正好我成全你。”花郁淡淡接话。
华程:“不需要,还是我成全你吧。”
花郁:“用不着。”
刘壮:“你们两个……”
“云锦,”花郁再次无视他,直直和云锦对视,“我的问题,你还没有回答。”
华程敏锐抬头:“什么问题?”
刘壮:“到底有没有把我当人啊?”
病房里第N次安静前,最后一句话是刘壮说的,‘人’字余音绕梁,三日不绝。
无意间成了修罗场的焦点,刘壮默默望天,假装刚才说话的人不是他。
心思各异的沉默里,云锦看向华程,华程瞬间知道了她的决定,一言不发地看向窗外。
十分钟后,云锦出现在花郁的病房里,将附近酒店送来的营养餐一一摆到桌子上。
花郁默默站在她旁边,学着她的样子拆那些精致的包装盒。
“我对你的态度是不是很差?”他突然问。
云锦抬头:“嗯?”
“很差吗?”花郁看着她的眼睛问。
云锦想了想:“没有。”
“真的?”花郁不太自信。
云锦:“嗯。”
花郁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确定她不是在安慰自己,默默松了口气。
“你……”他斟酌着,该怎么重提早上那个问题。
如果我们是陌生人,你还会喜欢我吗?
当然。
为什么?
云锦放下筷子,平静地看向他,他若有所觉,也微微站直了些。
“为什么会喜欢你吗?”她主动提及。
花郁嗓子发紧,说不出话来,只是默默点头。
“因为你很好。”
就这样?
太无理,花郁反而想笑:“你好敷衍。”
“我说的是实话。”
花郁也开始较真:“你跟我都是陌生人了,又怎么知道我好?”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知道了。”云锦随口道。
花郁一愣,第一反应是他们的第一次见面,接着意识到她说的是她和隔壁那狗的。
心脏突然踩中没熟的青梅,酸涩的水汽几乎要淹没眼睛。
“说到底,你还是因为……”
“长这么好看,当然是很好的人。”云锦慢悠悠补了一句。
花郁眼圈都红了,又被她一句话搅成了浆糊:“什么啊……你说的好,是长得好?”
“不然呢?”云锦反问时,唇角浮起一点弧度。
花郁一秒确定,她是故意的。
故意让他误会,故意搅乱他的情绪,再用一句话哄回来。
她真的是一个很坏的人。
但她有一点说对了。
他确实是一个长得很好看的人,20岁尤其好看。
花郁沉默良久,道:“我不回去了。”
云锦看向他。
“我以后都不回去了,”花郁郑重宣布这个决定,“就算伤口痊愈,也不回去了。”
云锦眼眸微动,还没开口说话,房门突然被推开了。
“还没吃啊,”华程端着碗就走了进来,“正好,一起吃。”
花郁:“……”
“胖哥呢?”云锦问。
华程:“胖哥说他心情不好,想一个人静静,我就来找你了。”
隔壁的隔壁,胖哥吃着汉堡骂骂咧咧:“大华程小华程,没一个好东西!”
大华程小华程同时打了个喷嚏。
云锦看一眼空调:“温度太低了吗?”
华程爱死她一本正经的小模样了,低头就要去亲她。
花郁眼疾手快,捂着他的嘴把人推开。
“呸呸……”华程一脸膈应地擦嘴。
花郁也嫌弃地蹭了蹭手心。
一场大战又要开启,云锦敲了敲桌子,两人瞬间老实。
午饭吃得很安静,但也不太平,云锦的碗里被火速堆满食物后,两人开始你争我抢,誓要守护自己的四菜一汤。
只要桌子没被掀飞,云锦都懒得理会,淡定吃完饭后看了眼手机,道:“蓝莉来了,我下去接她。”
华程和花郁齐刷刷起身。
“我陪你。”
“我要和你一起……”
云锦:“坐下。”
秒坐。
云锦独自出门,留下相差十二岁的两人冷眼相对。
“喂,小鬼。”华程筷子一放,冷淡地靠在椅子上,“不是走了吗?为什么又回来?”
花郁扫了他一眼,也将筷子放下,不经意间露出手腕上的表:“是啊,为什么呢。”
华程轻嗤一声:“你不会以为,云锦让你回来,是因为喜欢你吧?”
“不是吗?”花郁反问。
华程扬了扬眉,悲悯地看着他:“当然不是,她只是怕你回去之后没有太好的医疗条件,会连累我罢了。”
花郁放在膝盖上的手渐渐攥成拳头。
“我说得不对?”华程勾唇,“如果我没生病,你觉得她还会去找你吗?”
“为什么不会?我们就算现在不认识,明年八月也会认识。”花郁反驳。
华程气笑了:“14年八月和她认识的是我。”
“是过去的你,也是未来的我。”花郁直视他的眼睛,“别忘了,我们俩是同一个人。”
华程缓慢眯起长眸,眼神里多了一点危险的意味。
花郁可能不太了解他,但他绝对了解花郁,他太清楚他此刻的变化代表着什么了。
“不管怎么说,”在漫长的沉默后,华程缓缓开口,“她爱的人是我。”
“她爱的是华程,刚好我也是华程,还是更年轻漂亮的华程,”花郁和他对视良久,挑衅地勾起唇角,“昨天晚上,你都看到了吧?”
华程周身的气场彻底冷了下来。
又是一段令人窒息的安静过后,他淡淡开口:“所以你什么意思?打算一直留在这里跟我争?”
“为什么不呢?”花郁抬起手腕,黑色腕表破烂且嚣张,“我有这个,不是吗?”
华程:“那你有没有想过,你一直留在不属于你的时空,到了明年八月,就会错过了十九岁的云锦,然后把所有因果都搞乱,最后大家谁也别想好过。”
“我管不了那么多,就算因果全都乱了又怎样,我只在乎现在的云锦。”
什么因果循环,什么蝴蝶效应,都太复杂了,花郁想不明白,也不想明白,他只知道他不能失去云锦,也无法做到离开她。
华程烦躁地敲着桌面,脸上却笑得如沐春风:“你还真是不管不顾啊。”
花郁没他那么会演,回以冷漠的眼神。
病房外,蓝莉悄悄关紧房门,感慨:“真是酣畅淋漓的一场大戏啊。”
“你专门来医院一趟,就是为了看这些?”云锦淡淡问。
蓝莉举起手机假装话筒:“采访一下,看着20岁的老公和32岁的老公为你争风吃醋,什么感觉?”
“挺烦的,”云锦实话实说,“他们为什么不能安安分分地躺下养伤?”
蓝莉乐了:“里面都快打起来了,你还惦记着养伤呢。”
“事情弄成今天这样,不就是为了养伤?不要本末倒置。”
病房里的氛围太好,云锦不想掺和,索性到楼道里透气。
蓝莉也立刻追了过去:“不过华程刚才提到的因果关系,也确实是个问题,要是你小老公不肯回去,那明年还能跟19岁的你遇见吗?”
“遇见了,19岁的我就能看上他?”云锦反问。
蓝莉被她问得一愣。
“我回到2013年很多次了,但没有一次去看过18岁的自己,也没有通过委婉的方式为她提供帮助,你知道为什么吗?”
蓝莉:“对哦,你为什么不去看看18岁的自己?我记得你那时候还挺难的。”
“因为不需要,”云锦平静地看着窗外繁华的城市街景,“再难的境地,我也可以靠自己走出来,不需要任何外力援助。”
蓝莉看着她坚韧的眉眼,笑了:“知道我最喜欢你什么吗?就是你身上这股劲劲的感觉。”
“所以啊,”云锦眼底泛起清浅的笑意,“这么劲劲的我,怎么可能会喜欢上心里有人的华程,即便他心里的那个人,是30岁的我本人。”
她从来没有担心过,花郁在喜欢上30岁的她后,未来还会不会喜欢19岁的她。
反而是花郁和华程该担心,19岁的她能不能喜欢爱意太复杂的他。
蓝莉无言片刻,道:“那……那要是你不喜欢他,你俩还能有以后吗?”
“谁知道啊,说不定我们哪天醒来,记忆就被变动的命运篡改了,”云锦双手搭在栏杆上,悠闲地晃了晃,“所以随他们闹去吧,也许过不了多久,大家就桥归桥,路归路了。”
蓝莉只是为了满足好奇心,才一直跟她八卦,可当从她口中听到这些时,心情却突然变得复杂。
“你……你们如果没能在一起,那还有云程科技吗?”
“也许有,也许没有,谁说得准呢,命运是很神奇的东西,就算我们什么都不做,她也会自行填满所有的空缺,形成完美的逻辑闭环。”
云锦笑笑,扭头看向蓝莉。
“但不管我和华程的关系最后变成什么样,可以肯定的是,我们都会过得很好,因为我们是很好的人。”
在得到腕表的那个漫长的午后,在第一次回到2013年时,她就已经做好了接受一切结果的准备。
华程的病不药而愈,是她设想中最好的一种结果,至于好结果带来的后遗症,统统不重要。
蓝莉与云锦对视许久,突然笑着去揽她的肩膀:“管他呢,顺其自然吧,反正随便你们怎么样,咱俩的关系肯定不会受影响。”
云锦想了一下,发现还真是这样。
理智的女人绝不参与男人的战争,云锦和蓝莉在楼道里吹了会儿风,又分享了一支烟,就直接散了。
云锦开车往公司走,快到园区车库时,收到了胖哥的求助短信,让她随便带走一个华程,老的小的都行,别全都留在医院折磨他。
云锦回:你叫他们卧床休息。
刘壮:他们不听我的啊!
云锦想了想,回复:加油。
刘壮:……
云锦度过了相当清静的一个下午。
跟一直闹腾的华程和花郁相比,连董事会那些老头子都顺眼起来。
但云锦又不能一直看老头子,下班时间一到,还是去了医院。
“花先生的血肿已经吸收了三分之一,外伤也结痂了,基本不用担心了。华总的肿瘤形状又发生变化了,虽然有一部分还紧挨着视觉神经,但不管是大小还是深度,都比之前好转很多,这么短的时间里发生这么多变化,简直是医学奇迹。”
云锦在主治医生办公室坐了半个小时,出来时发现一大一小都站在门口,眼巴巴地盯着她。
“有事?”她问。
花郁还在欲言又止,华程就先倚在了她肩膀上:“老婆,我今天看了恐怖片,好吓人啊。”
花郁想把他撕下来,但忍住了。
“为什么看恐怖片?”云锦问。
华程:“胖哥让我看的。”
“明明是你自己要看。”花郁立刻拆穿。
华程假装没听到,继续跟云锦装可怜:“今晚别回家了,留在这里陪我睡吧,你不在身边,我肯定要失眠的,我一失眠,就容易头疼。”
云锦没有回应,抬头看向花郁:“你呢?”
华程眼神一暗,牵着云锦的手不肯放。
花郁做不来他那种姿态,努力了几次后也只是嘴唇动动,最后放弃地别开脸。
“我不想一个人睡。”他只说出这句话。
华程嗤了一声,刚要嘲讽几句,就对上了云锦的视线。
他:“?”
他:“……”
十分钟后,两个除了年龄一模一样的人并排躺在同一张床上,脸色冷得几乎要下冰雹。
“睡吧。”云锦看着满满一床老公,平静地下命令。
华程:“……”
花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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