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失踪


    诸伏景光一早去隔壁的商场买了衣服和早饭带给苏格兰。


    前台的小姐姐在他进门的时候悄悄问道:“是没有成功吗?劝弟弟回家?”


    诸伏景光想起他认下他们是双胞胎的事,也跟着鬼鬼祟祟竖起手指“嘘”了一声。


    “和我保证是最后一次。不过不要告诉别人他哥哥来找他,这样会在他朋友那里没面子的!”


    前台小姐姐比了一个ok。


    不管怎么说,他和没有易容的苏格兰同时出现在一个地方并不算安全。昨夜,他们两个前后出门都算得上鲁莽。


    上班之前,苏格兰把遇到荒井聪与组织交易这件事告知给了诸伏景光。


    因为是同部门的前辈,景光的表情立马变得严肃。他将细节一一与苏格兰对照讨论,列出了具体的接触措施。


    一旦荒井聪决定与他交易,私底下,他需要表现出组织成员那种邪恶危险的气质,这不得不说是一个巨大的挑战。


    而临走之前,诸伏景光忽然记起电话里苏格兰的手下所提到的人。


    “那个被你扣在地下室的人是个法医?我可以知道他有什么问题?东京法医资源稀缺,而尸体解剖对破解杀人案件有极大的帮助,可以的话你最好能保下来。”


    “哦?那你知道这位法医是个怎样的人吗?”苏格兰对着镜子整理衣领的手停了下来。


    有时候镜子还是能客观照出他俩的不同。


    ——你想保下他,但是他却想杀了你,把你做成标本,多讽刺啊!


    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替人求情,是否过于烂好心了呢,景光?


    “他呀,父亲是法国有名的雕塑家,母亲是日本的财阀小姐。名牌大学毕业,曾经学习艺术,最后却退学重新考了法医学。如今海外归来,外表出色,追求的人排满一条街,与同事之间也没有龃龉,多么完美的人啊!”


    在苏格兰一条一条列出后,诸伏景光越听越熟悉。


    “你说的是我们警视厅的二阶堂医生?”


    “哇,一下子就猜对了!果然是位优秀的法医呀!”苏格兰披上了景光从家里带来的毛呢外套,双眼笑眯眯的,温柔的表情下却好似波涛汹涌。


    “优秀的法医并不代表人品也优秀。”诸伏景光猜出苏格兰想说什么了。


    有些话并不需要解释地太清楚。


    “那就挖出他所有的罪恶吧。”用你的手段。


    他已不再像警校里那般天真。人性之复杂不该用同一套标准去评判。譬如他们的部门,一套标准之下有人轻轻放下,有人重重拿起,围绕着人情,金钱,权势发放通行证。


    有些罪行按照正常手段完全找不到证据,作案人精通法律,知晓办案和司法流程,根本难以发现并抓捕。


    那么激进一点,以恶止恶,抓住犯人,让真相大白,也不是不能接受。


    而且苏格兰并不以折磨人为乐。如果不是为了得到有力的证据,他可能更偏向于一枪杀了对方。


    他变得耐心了许多。


    ……


    二阶堂优人不见了,密不透风且门外还有人守着的水泥地下室里,一个活生生的人凭空消失了,只留地上一滩血水。


    “怎么会这样,我明明一直在外面守着!”那个轮换在白天看守的酒保打开门看到眼前的模样,大惊失色。


    “你不会是中途睡着了,玩忽职守吧!”苏格兰的手下一脸不相信。


    “我就算睡着了,也不会大门洞开让人逃了!你看这门锁好着呢!”


    “谁知道你有没有被对方催眠下药,稀里糊涂帮着对方开了门!”


    “你什么意思!你……”


    “好了!苏格兰抬起手阻止两人的争吵。


    他蹲下身静距离看着地上的血水,显然这滩血水刚形成不久,新鲜且量大。一个成年人失去如此大量的血,生命很可能危在旦夕。


    昨晚,他并没有在二阶堂身上留下伤口,这一大滩血是怎么来的?


    苏格兰心头掠过一丝不安。


    “今天凌晨你打电话给我时,他的状况是怎样的?”苏格兰问的是那个服务生,从凌晨一直到早上6点都是他在看守。


    “一开始好像是自言自语,我没听清。过了一会他整个人从椅子上跌了下去,在里面不停请求我放他出去。”


    服务生仔细回忆道:“我自然不可能理睬他,谁知道他有什么诡计!只不过后来发出了持续性的怪叫,我才觉得他是不是精神不正常,打电话和你汇报。”


    才短短几个小时,二阶堂优人为什么会性情大变,就像中邪了?


    苏格兰收集了一部分血样,准备拿到组织的研究所里送检化验。


    “把酒吧里所有监控的视频打包一份发给我,将这里打扫干净,后续有什么情况及时告诉我。”


    虽然地下室里没有安装监控,但他可以通过查看其他角落的监控在确认人有没有逃出酒吧。


    厌烦之下,苏格兰想摸根烟在嘴里叼着。只不过口袋空空,什么也摸不出来。这个世界,他很少抽烟了。


    走出酒吧之前,他发了一条简讯给诸伏景光。


    [二阶堂优人消失不见,留意警视厅里他的个人行踪]


    *


    一周过去了,二阶堂优人的失踪在警视厅里传得沸沸扬扬。


    他的母亲二阶堂彩香几次向警视厅施压,让他们找到失踪的儿子。


    “你说,失踪前一天晚上二阶堂优人约你去酒吧喝酒了?”目暮警部惊讶地看向诸伏景光。


    这两人不在同一部门,也不是同时入职的,是什么时候熟悉起来的?


    轮休结束后的几日诸伏景光去了名古屋那里办事,一连好几天没回东京。今日刚回便听到二阶堂的事,想到终究会查到苏格兰头上,决定先站出来承认。


    “是的,其实那天我也才知道他的名字。大概晚上9点多,他开车在警察公寓附近的桥上遇到了我,看我心情不好,带我去了银座那里的ABYSS酒吧。我们一直喝到凌晨2点左右,我不胜酒力先去了隔壁的旅馆睡下了,而二阶堂君还在继续喝酒。次日我本想问候二阶堂君,但一早就前往名古屋,也不知道后来二阶堂君如何了,因为我们没有交换联系方式……”


    诸伏景光将证词与苏格兰对过,酒吧的店员在问询时与他所说的并无出入,仅仅多了一句二阶堂在不久后结账离开了。


    警察围着银座及周边地区进行了地毯式搜查。两日后在一个桥洞下发现了二阶堂当日穿的衣物。


    桥洞之下常常聚集着一群无处可归的流浪汉,因为年纪大了,抢不到可以遮风挡雨的地盘,不是混的太差的不会选择在这里落脚。而巡警看到了常常会驱赶他们。


    衣物被垫在流浪汉的身下,不复干净。年近60衣衫褴褛的流浪汉看到警察腿都吓软了,但还是立马抱着自己仅有的几件家当往外跑,没几步就被捉住了。


    “我不在这里呆了,我马上走!警官大人们行行好,不要打我!”老头抬起手挡着头颅,生怕受了挨打。


    他已经遭到好几次脾气暴躁的警察的挨打。


    “老头,我们不是来驱赶你的。我们想问你手上的这几件衣服是哪里来的?”


    “翻垃圾桶捡的。捡来衣服很脏,上面有一堆秽物,大家都不要。我是去河里洗干净了拿来给自己用的……有些人好像还翻到了名贵的手表,钱包,我就拿了这个衣服!”


    紧接着又询问了捡的地点和时间,以及捡了其他物件的流浪汉的样貌和去处。


    本以为按着这些线索,能慢慢找到失踪的二阶堂优人。但是线索止于这些身外之物,监控并没有在附近拍到什么可疑之人,好像这些衣服是凭空出现在这里的。


    伊达航作为新人警察,最近一直为此事忙得焦头烂额。他跟着前辈到处奔波却没有多少收获。


    二阶堂毕竟是个大家族,在二阶堂彩香的授意下,一些媒体还会蹲在各种角落要求他们透露进度。再过不少日子,他们就该被打成无能的警察了!


    同是四个加班狗,诸伏景光很巧与伊达航,松田阵平还有萩原研二三个人在警视厅门口碰到了一起。


    择日不如撞日,四个人进了附近深夜还在营业的拉面馆叙旧。


    “班长,你的黑眼圈好重啊,好几天没睡了吧!”等餐期间,萩原研二看伊达航还在笔记本上记着东西,有些担心地开了口。


    “我们听说二阶堂优人失踪的那件事了,十分棘手吧!”松田阵平摘下墨镜,扣在桌上,另一只手随意搭在桌子上,手指无意识敲打着。


    “有什么可以帮忙的,我们今天忙完,接下来的日子应该比较空闲。”


    “哎,我们十几个警察都没找出头绪,你们知道了也是多一桩心事!”伊达航垂下头烦躁地挠了挠头发。


    “他身边的人际关系都调查过了吗?有考虑到熟人作案吗?”萩原研二问道。


    “二阶堂君的风评一直都很好,身边基本没有交恶的人,我们没有找到值得怀疑的对象。”


    “啊,可以想象,毕竟是比hagi还受欢迎的家伙呀!”松田阵平耸了耸肩。


    “萩原那是还年轻,二阶堂君成熟稳重事业有成,受人欢迎也正常,再过几年,萩原就该稳居警视厅最受欢迎的男警官榜首咯!”伊达航在好友的打趣下也揉开了眉头,露出了笑容。


    “小诸伏,你怎么不说话?也有心事?”此时萩原研二注意到景光的沉默。


    诸伏景光从沉思中脱离,浅笑着摇了摇头。


    “我也在想这件事。”他沉吟片刻,“班长,在这之前是否有其他失踪案发生过?”


    “失踪案的话每个月发生几件也属正常,东京的话流动人口太多了,有些失踪几年了家里人才报失踪,根本找不到人……怎么,景光你有什么想法?”


    “二阶堂君失踪前一天我和他喝过酒,从我和他的交流过程中,他似乎对人体艺术有种特别的欣赏?我觉得他从一个艺术生成为法医,中间的转变目的不是很单纯。”


    “你的意思是?”伊达航睁大了眼睛,嘴巴叼着的牙签都掉到了地上。


    “可以的话建议班长你查一下过去几年的失踪档案,长相和身材比较突出的重点注意,看看与他是否有交集。而失踪人士的家人朋友是否又对二阶堂君有过怀疑?再找机会查阅他的工作档案,确认每日的尸体入库与解剖数量是否一致,是否存在尸体丢失的情况?重点留意尸体表面损伤不大的吧……”


    诸伏景光缓缓将他的方案一一说出。


    显然这是一项巨大的工程,他也不能确保好友会因为他的这番话而做出行动。


    “好!我先去向上级打申请报告!”伊达航没有过多犹豫,直接一拳敲向掌心。


    “如果没通过,我就自己私下调查!”


    “别忘了还有我们啊班长!我可不想那些媒体像苍蝇一样围在警视厅门口!“松田阵平拾起竹筒里的筷子,在吸入面条前懒懒说道。


    “哎?你们就那么相信我?全部按照我的想法行动?”诸伏景光忍不住问道。


    “那有什么!小诸伏本来就是心思很敏锐的家伙,说不定你察觉到的就是破案的关键哦!”萩原研二比了一个wink。


    似乎又回到了警校时期,他们携手合作共同破解难题。即使在不同部门,他们的联系依旧紧密。


    第42章 咖啡


    苏格兰去给雪莉送血样时顺便完成了每月一次的身体检查。这次研究员抽走了400cc的血,不知什么研究需要那么多血。


    其实他当初对boss没怎么犹豫就给了他代号的行为有些怀疑。如果只要天花乱坠说个一通就能得到组织少有的代号,那boss也太好说话了吧。不过后来一段时间的多人监视还是让他的疑虑慢慢消减。


    最近,他察觉到boss对他的监视宽松了许多。比起他为组织做的任务贡献,boss目前似乎更在意苏格兰的身体,每次被琴酒奴役一段时间后都会被boss命令休假。


    啊,他差点有种自己是boss儿子的错觉。


    “雪莉,这份血样有问题吗?”苏格兰从早上等到下午,一直没有收到雪莉的回复。


    “是有点奇怪,的确是正常的人血,但是里面存在着一些毒素和不明物质。毒素主要会影响到人体的神经系统,作用缓慢,可以当作一种慢性毒药。而那些不明物质,我无法查出具体是什么,还需要更多试验才能确定有什么作用。”


    “这种毒素和不明物质存在于血液本身吗?”


    “不,应该外来混入的,含量并不多,疑似作案后不小心留下的。”


    这太奇怪了。不会是二阶堂自己注射的,更像是现场存在另一个人把二阶堂杀了,那些物质是不小心的残留。


    可是尸体去哪里了呢?另一个人又是怎么来到密闭的地下室作案的呢?


    此事仍疑团重重。


    这次交流两人没有使用暗号。不仅因为雪莉的研究出了一些成果,在研究所的地位有所提高,而苏格兰在boss心中水涨船高的地位也让研究员对他更加敬畏。


    苏格兰与雪莉有了单独聊天的空间。


    “你的研究进展如何了?”办公室里雪莉用现磨的咖啡豆泡了两杯咖啡,一杯给自己,一本给苏格兰。


    闻言,茶色短发少女冷淡地掀起眼皮。


    “能让快要死去的小白鼠焕发第二春算吗?”


    “哦,那挺厉害的!”苏格兰抿了一口咖啡,苦涩从舌尖一路铺到喉咙。


    这是一点都不加糖啊。他默默把杯子推到一边。


    “这点苦都吃不了吗?”雪莉优雅地端起杯子,小口啜饮,对苦味适应良好。


    “我好好的为什么要吃苦?”苏格兰反问。


    他现在是休假中,不需要用咖啡提神,况且他也不喜欢苦味,平日里景光给他泡的咖啡都会加奶和糖。


    人,不要有苦硬吃。他越想越觉得这话很有道理。


    仔细一想,雪莉平日里也爱吃一些甜品,又怎会真的喜欢苦涩的咖啡?


    “你不会怪我又给你增加任务了吧?”苏格兰摸了摸鼻子,毕竟眼前这个也算劳模,年纪小经得住熬,常常废寝忘食,能抽出时间给他那么小的血样化验已经算是大发善心了。


    “举手之劳罢了。”雪莉轻哼了一声。


    “我说,你这次来只是想让我给你做个化验?这种事你让别的研究员也能做。”雪莉手握紧杯子,手指无意识来回摩挲着杯壁。


    “或许?我比较信任你,雪莉。”苏格兰慢悠悠说道。


    “我还看到你找别人了。怎么,你又见到你的世界里认识的人吗?还是谁的研究对你比较有用?”眼前的少女虽然努力克制住了脸上的表情,但是手上还是暴露出内心的紧张。


    初见时,苏格兰对雪莉的态度并不算热切。来回传的纸条中,苏格兰虽然写清楚了自己与另一个雪莉的渊源,但说服雪莉更多的是罗列了一项项合作的好处与利益交换。


    双方资源分享,互相利用,这比不求回报的帮助更令她心安。在组织长大的她并不认为世上存在无条件帮助的人,有也不会出现在组织。这一点她跟之前的苏格兰具有共同的认识。


    那段时间两人交流了许多,苏格兰也会定时回来,带一些她想要的东西,告诉她姐姐和外界的消息。而对方目前只是让她专注研究,尽快做出一些成果,提升她在研究所的地位。


    但是苏格兰最近不怎么来了。是因为她的研究进度没有让他满意吗?要是她提出想多见几次姐姐,苏格兰会同意吗?


    “你怎么会那么想呢?我与科研组唯一的交集就是你。”苏格兰边说边去饮水机旁重新倒了一杯水,顺便从下面的柜子里摸出了一包方糖。


    他就知道雪莉这次不放糖是故意的。


    苏格兰没说假话,上个世界他可不关注组织的事。所以他对每个小组所做的研究以及目前组织名下的医药公司并不清楚。


    景光说荒井聪的女儿才八岁,却被诊断出患上了难以治疗的基因病,时不时会晕倒或者吐血。市场上能治疗的药有价无市,普通人根本无法承担。而组织提供的药却恰好能缓和这种病情,所以荒井聪才会铤而走险联系组织。


    荒井聪后来一直没有找景光谈论此事,不过他们不能任由此事继续发展。


    诸伏景光查出荒井聪泄露的是一批海运枪械的入港时间与地点。药还没荒井聪手里,他们不能当场派人拦截。不过等枪械抢到后,双方交易完成,苏格兰再来场黑吃黑,自然东西还是回到了警方的手里。


    期间,苏格兰抢走了还不愿归还。


    “我抢到的就该归我,白费力气的活我干了委屈!”本是在桌面上正经讨论,苏格兰忽地跳到了椅子上,一屁股坐到了铺满纸张的桌子上。


    “你这是什么强盗思维?还给警方是物归原主。”诸伏景光好笑地说道。


    “你向着你们警方罢了。我就是个命苦的,给你白打工,落不到一点好处!你可以无私奉献,可是我很自私。”


    干活之前苏格兰一口答应,抢回来了他开始耍赖了。


    “与你无关的可以自私,是我没有考虑到。那你说该怎么办?”诸伏景光无奈表示。


    “平等交易,你有什么可以给我的?”


    无限拉长的沉默之下,听得一声叹息。


    “在你面前,我似乎一无所有啊!”诸伏景光的目光温柔地洒落下来。


    “那还是欠着吧。你记得的吧,你已经欠我很多了。”苏格兰转向了诸伏景光的方向,居高临下俯视着他。


    他在背光的阴影下,而诸伏景光脸庞被光线偏爱着,发着光芒。


    ——如同与恶魔做着交易,欠多了就还不起了吧。那你的命,你的时间是不是都可以被我拿走?


    以及爱。


    诸伏景光答应后,枪械成功还给了警方。苏格兰也在那几个外围成员手里拿到了多余的药,问清了药品的上游来源,一路往上查。


    药物似乎就是从这个研究所流出来的。


    “那你找别人做什么?这里的人谁都不愿意透露他们的研究内容。”雪莉抱着双肘,年纪轻轻就一副老气横秋的模样。


    “有些研究要是无意中透露,被人盗了数据或者毁了心血,那面临的不仅是研究失败,还有可能失去生命。”


    哦,不一定说是因为没了成果,boss一气之下就会把人杀了。他在全世界建了几十所大大小小的研究所,多的是好几年或者十几年出不来成果的。


    实在浪费钱叫停实验后,把人转到另一个实验组或者重新开启新实验的可能性更大些。都是难得的行业精英,只有他们想逃离组织才会被当作叛徒灭口。


    有时候崩溃就在无止境的重复中得到了谬论或者心血被盗走,毁于一旦,自我结束了生命。


    除了那些自愿加入组织没有道德的疯狂科研者,多数都是被迫加入组织的普通人。不得不为组织卖命是一重痛苦,得不出成果是二重痛苦,真说不好人性在这个纯白的空间里是否会扭曲。


    “我明白,他们的嘴都很严。”


    他不该为难他们。像那种什么标签都没贴的半成品,或许都没经过临床试验,流出实验室的事不一定研究员本人会知晓。


    “有什么疑惑可以找我,我比他们懂的更多。”少女倨傲地扬了扬下巴。


    从小被誉为“神童”,连跳了几级,十一二岁就上了大学,她有骄傲的资本。


    但转而她又带着试探的语气问苏格兰:“你是不是觉得我比不过你那个世界的雪莉?我还不够聪明努力,所以你想找别人?”


    她难得有能说话的朋友,并得到了能带着姐姐脱离组织的希望,在心生雀跃之外难免表露了患得患失的情绪。


    她羡慕另一个雪莉大学时就有交好的同伴,而现在才与苏格兰来往的自己是不是差劲了不少?


    “怎么会?你们都很优秀,志保,不要怀疑自己。你天赋异禀又足够努力了。”


    苏格兰第一次唤了宫野志保的名字,而不是冷冰冰的组织代号。


    百般猜想与试探之下,雪莉真切地握住了递来的温情。


    她低下头用杯子挡住鼻腔涌现的酸意。


    足够优秀,但是却被折断翅膀,禁锢在一方寸井之地。这个词语漂浮地存在于他人口中,她并感受不到。


    按照以往的她,该这样刻薄地回怼。


    但是,那人接着说:“以后离开组织,你也依旧很优秀。不过希望那时候,你会有更多其他的事可以做。”


    好像也说不出反驳的话。


    “咖啡都凉了啊!”苏格兰看着她嘴唇碰着杯沿,褐色的液体不再冒着热气。


    “现在的味道刚刚好。”雪莉回答道。


    “下次记得给我放糖。”


    “你都找到糖了,自己放啊!”


    “还是别人记在心上为我做的更好喝啊!”


    “滚吧!”


    第43章 调查


    苏格兰自然不会滚,他把缓解基因病的药物放在雪莉桌上,手指点了点问:“据说是我们研究所流出的药物,你能查出里面的成分和治疗效果吗,以及会有什么副作用?”


    手掌大小的透明塑料袋里放着四五颗白色药片,雪莉突然明悟:“原来你是想找谁制作出这个药片的?”


    她一把抓在手心里,眉眼张扬,自信说道:“可以,这不难,我也可以大致根据药效猜出是哪个研究室的产物。不过,这需要一点时间。所以你呢?”


    她把手摊在苏格兰面前,苏格兰一只手拍了下去。


    “我去找boss给你额外批一天假期,让你和你姐姐见面。”


    “成交!”


    *


    “不行!”


    伊达航的请求果然遭到了上级的驳回。


    “我们这里还有一堆事等着去做,为了验证你那个毫无根据的猜想你知道你要耗费多少时间吗?”


    “前辈,我会利用空余时间查阅,只不过科警研那里的档案调阅需要您这里开出申请说明。”


    “伊达航,我知道你们年轻人有自己的想法,哪里道听途说一些事就以为找到了方向,但我们比你们经验丰富,我们没发现的那只能证明你得到的消息不可靠,不要做多余的事!”


    “可是,前辈……”


    伊达航缠着他的上级求了好几次都没同意,最终还是路过的目暮警官大手一挥,同意了伊达航的请求。


    “怎么说,年轻人有这种心是好事,不要打击他们的积极性啊!找到线索是惊喜,就算最后什么都没发现也是一种经验的积累。”


    目暮警官是这件失踪案的负责警察,如今半个月都没找到人,他的压力也很大。但是他还是乐呵呵地拍着伊达航的肩膀鼓励。


    四人在下班后一同找了一间会议室,把近5年的所有的失踪档案和二阶堂优人的工作档案叠放在桌上。原本以为找寻会有些困难,但是仅仅熬了两个晚上,他们就圈出了好几个怀疑对象。


    “看来这个二阶堂根本不怕查到他头上啊?”松田阵平一拍桌子,表情显现几分凶狠。


    “因为负责失踪案的大多数警察不会认真调查,能找到的基本上是别人意外发现的,警察主动找到的几乎没有……”萩原研二无奈摇了摇头。


    “二阶堂优人背景硬,风评也好,一般的确不会怀疑到他头上。”诸伏景光补充说道。


    “不管怎么说,现在有了目标那接下来我们两两行动去实地调查吧。”伊达航做下决定。


    *


    安达明穗,20岁,出身于长崎县,来东京工作后当了某个私人培训班的芭蕾舞教师,于一个月前报案失踪。失踪前她以回老家结婚的理由辞职,所以家里人过了很久才发现女儿没有消息,实际失踪日期应该更长,可追溯到3个月前刚辞职时。


    伊达航与诸伏景光从培训班得知安达明穗一直有一个秘密交往的男朋友,听说多金帅气,日常会送包包鲜花,还买了一间公寓送给了她。


    “那个男朋友会是二阶堂优人吗?他的一个侄女二阶堂千鹤是安达明穗的学生。他偶尔会接送他的侄女去上课。”


    从培训班出来,伊达航翻开笔记本,根据得到的信息进行猜测。


    “不一定,安达明穗的同事都不清楚她的男朋友长什么样,如果这两人是男女朋友,平日里接触她的同事应该会有印象。”


    “有道理。看来明面上他们并没有交集。”


    两人边交流边朝着附近安达明穗住的公寓走去。


    出了电梯,他们向左拐数着房号向安达明穗的房间走去。路途却见一戴着黑色帽子,穿着类似维修工的深蓝色制服的高大男人站在安达明穗的房门前鬼鬼祟祟,似乎在撬门。


    “喂!你这家伙!”伊达航大喊一声追了上去。


    而那人反应非常快,正脸都没有露,转身就往另一侧楼梯逃走。


    伊达航跑到那间屋子前,看到锁只撬了一半,回头冲诸伏景光喊道:“有嫌疑,分头追!”


    跟在后头的诸伏景光没多想,掉头返回电梯,只不过刚好错过了下行,反而需要等更多时间。


    等两人在楼下集合,已丢失了那人的踪影。


    “那人灵活地跟条泥鳅似的,根本捉不住!”伊达航一掌拍向路边的电线杆,懊恼地说道。


    “但那人肯定心里有鬼!我越追跑得越快!”


    诸伏景光回忆刚才暼到的一眼,总觉得那个跑步姿势有些眼熟,还有转头时帽子里好像露出了一小撮金色头发。


    他若有所思地看向“维修工”消失的方向,心中有几分猜测。


    “没事,班长,先回去看看,说不定那人匆忙之下会留下痕迹。”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公寓里一盏盏灯光接连亮起。昏黄的路灯下,诸伏景光和伊达航终于从公寓里走了出来。


    隐藏在暗处的脚步一动,那双眸子紧紧追随着两人,直至看不见。他抬起手臂,微微撩起袖口,露出手腕上的银色手表。


    此时指针指向6点多。


    “你好,我去楼上维修。”穿着深蓝色制服的维修工再次出现了,黑色帽子压住了他的神情,一只手扶着工具箱,看上去老实巴交。


    在楼下管理员处做了登记,男人压了压黑色帽子,快步走向电梯。


    白天那个鬼祟的家伙去而复返了吗?


    出了电梯后,男人像是第一次来,在左右两边确认房号,然后扶着工具箱拐向左侧。


    要那么多假动作干什么?装模作样的,脚步声听起来挺沉重的,呼吸声也听得清清楚楚,伪装能力挺差劲的。就这?两个人都抓不住?


    苏格兰抱着手臂藏于防火门后,呼吸几乎听不到。按照以前为组员打分的标准,他习惯性给此人下了结论。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维修工”看到诸伏景光和伊达航出来了,想要继续潜入安达明穗的屋内。而身后却有易容后的苏格兰等待着走入圈套。


    “维修工”将手放在了门锁上,打开手电筒对准锁孔。陡然之间,一只胳膊穿过了他的下颚锁住了喉咙,整个人被巨力拖拽着往后仰。


    手电筒滚落在地,而他的视线一下子从天花板翻转至地,腹部撞向地面,双手反擒至背后,难以动弹。


    “哎呦喂!不要杀我,不要杀我!我不干了!钱我不要了,放过我吧!”


    “维修工”发出了杀猪般的叫唤。


    “不对!”


    苏格兰视线一凛,动作极快地拾起掉落的手电筒,照向男人的脸庞。


    一张四五十岁,雕刻着岁月风霜的脸庞印入眼帘。手电筒再打向身体,松弛的皮肤,无力的肌肉,完全无法达到伊达航形容的极速小子水平。


    所以这是一只假螳螂?


    苏格兰意识到被耍了,从上到下翻了一遍男人的衣裤,如料想般从口袋里翻出了窃听器。窃听器红光正在闪烁,显然他们的对话都传到了窃听器那头。


    苏格兰一脚踩碎了小巧的窃听器。


    “谁让你那么做的?告诉我他的相貌!“苏格兰猜到了是谁,这熟悉又谨慎的手法已经初具未来情报贩子风格。


    “是有着金色头发紫灰色眼睛的黑皮男人?


    “对对对!是他一开始给我钱借走我的工作制服和工具箱。现在又叫我来这里晃一圈,我只是拿钱办事,没有打算做坏事!”


    “是这样啊!真厉害呀!”


    ——好你个降谷零,对你的同期还来这一套反预判?不亏是组织里伪装最好的卧底,把自己人先骗了才能骗到其他人?你好邪恶啊,未来的波本!


    按照习惯,苏格兰冷着脸将还没搜查过的工具箱打开,环视摸索一遍后在箱子底部夹缝里摸到了一个u盘。


    知晓这大概是降谷零留给他们的信息。


    在景光的记忆中,他跟降谷零在组织见面时双方都已经获得了代号,所以苏格兰也无从得知降谷零是如何加入组织的。


    这段时间他的确有耳闻,里世界新崛起了一个情报贩子,只要出得起价格,就能买到想要的情报。为此,许多组织都有招揽他的心思。


    想必未来降谷零能成为情报组的一员,朗姆必定在招揽诱逼他中花了不少心思。


    只不过朗姆向来谨慎多疑,外面名声再响亮也必定会亲自考察他的能力,还要排查他是否是潜伏进来的卧底。


    降谷零不能露面且需要拐着弯与他们传递信息,估计就是这段期间他身上被装了监听器之类的,绝对不能露出与警察交往过密的马脚。


    迅速想明白这点,苏格兰该生气的还是生气。


    他把u盘塞入了口袋,挥挥手让维修工离开,随后打电话给景光委屈诉苦,试图降低降谷零在景光心目的好感。


    然而景光对幼驯染的滤镜太大,估计有1000%,苏格兰恨恨地想。


    降了一点还是远超100%,景光在哄着苏格兰的同时还替降谷零说话。


    再生气显得他小鸡肚肠。算了,现在是他跟景光相处的时间更多,他努力一下,也让景光对他滤镜加到1000%吧!


    苏格兰踏着轻快的脚步直接蹦下台阶,略长的发尾在空中如鱼尾般高高甩起又落下。一轮明月高悬身侧,他上挑的猫眼仿佛盛着盈盈的湖水。什么时候他的举止也染上了这个年纪的清澈,焕发着勃勃生机?


    证明是降谷零也就没什么可以防范的,现在的头等大事不就是收工吃饭?


    而此时降谷零还在忙碌地工作。


    不远处的咖啡店里,换上衬衫马甲,衣冠楚楚的俊美男子摘下耳机,无声地笑了笑。骂归骂,以那人的聪明应该能发现他藏在维修箱里的u盘吧!


    降谷零下午是因为要接近东京某个帮派的首领儿子岸本彻,答应帮他查找失踪的情人才来到这里的。而接近岸本彻,拿下他手中的一桩生意自然是朗姆招揽降谷零的考验任务。


    这里的公寓是岸本彻买给安达明穗的,平日除了培训班呆的最多的地方。没有钥匙的降谷零伪装成维修工撬门,没想到会遇到hiro和班长。


    为了防止见面暴露身份他只能逃跑。随后降谷零联系下属风间裕也调查他们两个来这里的目的,得知他们是因为另外一桩失踪案查到这里,觉得他们之间应该互相交换消息。


    当然不能面对面交谈,朗姆在他身上放了监听,所以不仅与公安那边沟通是用邮件交流,与Hiro他们则把自己案件掌握的资料拷入u盘,并留下了私人邮箱。


    他猜到同期也许不会放弃蹲守,便找了个人扮演维修工携带他准备的u盘直接送货上门了。哎呀,蹲守的还是那只围绕幼驯染打转的春日,一见面就亮爪子。


    ——抱歉了啊!我才不会露面。小猫,独自生气去吧!


    相信hiro他们看了u盘里的东西,自然明白他不能露面的难处。


    第44章 拼图


    晚餐竟然是盒饭哎!难过。


    因为有了女朋友,伊达航选择在外自己租了房子。仅30平的小屋容纳5个身材高大的男人就显得十分拥挤。


    苏格兰窝窝囊囊地坐在小凳子上扒拉饭盒,但是3个大猩猩和景光吃饭吃得飞快,填饱肚子后立马投入了案件的讨论中,没人关心他吃不吃得下。


    好吧,他其实什么都能吃,只是装出来难以下咽的。但是现在他们的眼里只有案子。


    苏格兰有些懊恼,早知道就不把二阶堂的事告知给景光了。一个个牺牲自己的休息时间为他人查案,图什么?


    说不定有人还会怨恨你们扯去那块遮羞布,美其名曰死后都不愿放过,是多么无情无义的同事啊。报复袭来,所谓的正义与真相未必如愿清清白白展现在世人面前。


    苏格兰把吃了几口的饭盒往垃圾桶一丢,幽幽飘到几人的背后。


    伊达航正在将u盘里的资料打印出来并一张张摊在桌上。借助公安的力量,他们获得了更多的信息。并且在安达明穗的屋里他们也拍下了一些物件的照片,例如相册或者书信。


    而松田阵平和萩原研二同样在另一个失踪对象的住处搜集并拍摄到了不少有用的东西。


    苏格兰环视一周,看似随意地抽出一张打印出来的照片。上面印的是安达明穗与一辆红色跑车的合影。身材婀娜,年轻漂亮的女子穿着吊带长裙,扶着草帽在一片花海中,对镜头笑得灿烂。


    “这张照片上的跑车是二阶堂优人的。”他摇晃着照片说道。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抬眼看向了他。


    “你怎么知道?”伊达航连忙去查二阶堂名下拥有的车子,一共三辆,的确红色跑车赫然在列。


    “照片上看不到牌照也不能确保就是他的车子……”


    “那个车上摆的玩偶,是St家限量版的玩偶,之前有个女性朋友跟我分享过。”萩原研二倒是一眼看到了两辆车的共同点。


    “没错。”苏格兰扬了扬眉,“这样的巧合几乎不可能出现吧!”


    他的记性向来很好。在一个陌生的环境,哪怕是车子内,他都会下意识检查所有东西。毛绒熊是进车第一眼就能看到的物件,端端正正落座在副驾驶座上,可爱之中透着一丝诡异。


    当一个交集被发现了,后面安达明穗与二阶堂优人的关联就越挖越多。


    没有落款的一沓书信写满了甜言蜜语,洋溢着幸福的单人照片中其实还藏着另一个人。


    “所以安达小姐是脚踏两条船,在被岸本彻包养的同时,又与二阶堂拍拖?根据安达明穗与二阶堂优人来往书信的交流,她辞职的三天后会与二阶堂私奔出国。”萩原研二摸着下巴说道。


    “那么就是在这一天她被二阶堂带走失踪了。”松田阵平补充了结论。


    而松田阵平和萩原研二调查的另一位失踪对象则是一位快要大学毕业的艺术生。


    找不到工作的落魄小画家与早有预谋的法医在多次偶遇中相识走近,男生将炽热的爱情绘于画中,殊不知他画里的约会地点二阶堂优人也带安达明穗去过,收到的蝴蝶标本安达明穗也有一个。


    散落一地拼图碎片被一块块拼好,但还是不够。二阶堂优人把他们带到了哪里?他们是死是活呢?


    也许还得再挑个时间去其他的失踪对象那里寻找新的线索。


    “明日的话,我要值班。啧!”松田阵平撸了一把头发,心情有些烦躁。


    “我这里也分配了新的案件,估计也没时间。”伊达航跟着叹了口气。


    面对拼成了一部分的拼图,谁都想一鼓作气将其拼完。但警察的工作是繁忙的,空闲时间少得可怜。


    特别是搜查一课,哪怕上面一再强调要重视二阶堂优人的失踪案,新的案件还是一桩接着一桩压在他们身上。


    [你们先休息吧,我这边会根据你们的资料安排人协助调查。]


    一直默默听他们推理的降谷零发了邮件给伊达航。同时他把安达明穗的情报整理后发给了岸本彻。


    那头一收到情报,就给降谷零来了电话,要求不管这个女人是死是活,都要挖地三尺给他找出来。


    岸本彻头脑简单,脾气暴躁,容不得身边的女人背叛他。降谷零利用他这一点不断加大筹码,让对方心神动摇,在事成之后答应在生意方面开展新的合作。


    与同期的相遇实属偶然,需要合作必然将他准备去卧底的情况透露给他们。毕业来不及告别就消失的歉意也一同致上。


    松田阵平倒是不客气地让他下次必须当面道歉,文字表达一点不够诚恳!


    而春日裕树那家伙也在附和,说着不如还是每人给他几拳的暴言。


    降谷零觉得拳头略痒,手下噼里啪啦打字回复:别人可以打,你不行!小屁孩,我们没那么熟!


    那头立马拍案而起,撸着袖子对着电话里的他放下狠话:“你完了!你等着!”


    或许他们真的很快就能见面。


    在拿到上司给他的组织资料里,他清晰记得里面最有威胁的是一个银发绿眸的顶尖杀手琴酒。这与松田阵平当初描述差点杀了他的形象完全吻合。


    而春日裕树从琴酒手中救回了松田和萩原后也警告过他们,再见到这个男人一定要远离。


    但是,能在琴酒面前说得上话的春日会是什么普通人吗?他会是代号成员吗?一个代号成员敢背叛组织,真心与警察为伍的概率会是多少?虚情假意想从这些信任他的警察身上获取情报的概率又是多少?


    从开始培训的那天起,他对春日裕树的猜测就没有停止过。情感与理智相互打斗,情感占上风时他愿意相信这个人,理智占上风时,他必须对这个人提起提防。


    不过,最令他迷惑的是,这个人真就那么空闲?天天黏在他幼驯染身边!这个犯罪组织也爱养吃干饭的吗?


    哦,他也没有要求这个人赶紧做正事,真要是杀人放火这些事还是算了。可是,能不能和hiro保持一点距离啊!真的火大!


    “zero,你一切小心,好好照顾自己,好好活着。”通话最后,耳机里hiro的叮嘱如一捧清泉从头顶流入,缓解了他的压力。


    在心里默默回应我会的以后,他拿起杯子灌入一大口咖啡,继续投入工作之中。


    凌晨两点,降谷零依旧在绝赞加班中。


    而伊达航的公寓内,因为只在卧室里装了暖气,五个男人不得不肩挨着肩躺倒在卧室。仅有的两床被子勉强盖住所有人,但只要动作一大,被子就被人勾走。


    苏格兰睡在最右侧,面前就是墙壁,而身后是呼吸平稳貌似已经进入睡眠的景光。


    大家好像默认他是景光的跟屁虫,自动把他绑定在景光身边。伊达航出于礼貌问过他想睡哪,但在他指出位置后,一个个都露出了我就知道的表情。


    喂!他才不想当跟屁虫这种幼稚的角色好吗!


    【那你到底想当什么呢?】


    脑子里另外一个声音骤然反问。


    ——保护者,代替他成为黑暗里行走的影子。起初是这样的……但是他对我真的很好,我一看到他就会忍不住奔向他啊!你说,影子想要时刻跟随着本体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影子吗?你还在自欺欺人吗?你明明想亲他想让他多看看你?难道不是想成为恋人那样的存在吗?】


    ——胡说八道!就那天,那么一次好吧!恋人这种关系怎么可能!我们是同位体,性别一样,长得一样,谈恋爱什么的太奇怪了!产生那种想法,或许,或许只是灵魂上的吸引!


    【谁说不行呢?嘴比钻石硬可追不到人哦!真诚地面对内心的欲望吧!试试看呀,不试试怎么知道呢?】


    ——啊啊啊你闭嘴!不要扰乱我思绪了!


    苏格兰抓着头发,额头贴着墙壁,哐哐乱撞,好像这样就能把脑中魔鬼的诱惑赶走。


    ——试过被人当作变态怎么办!好不容易处好的关系……完全不想被讨厌啊!


    苏格兰的内心在激烈地天人交战,但第一时间还是感受到背后伸来一只手抵在了他的额头和墙壁之间。


    ——啊,把人吵醒了啊!


    苏格兰僵在了原地,恨不得贴在墙壁上,融为一体。


    背后的人却不让他遂心,另一只手强势把人揽了回来,两具温热的肉。体瞬间贴在了一起。


    “睡不着吗?”诸伏景光贴在苏格兰的耳边说话,声音有几分刚睡醒的沙哑。


    “嗯,有点。”


    “你再往我这靠过来一点,靠墙那边冷,被子也塞不住冷风。靠近一点暖烘烘的就能睡着了。”


    苏格兰便又往诸伏景光那里挤了挤。


    宁静在蔓延,背后的胸膛前后起伏着,心脏有力地跳动着。


    “抱歉,今天好像有点忽视你了,睡不着会不会是饿了?我要不要给你去做点夜宵?”景光揉着苏格兰的额头,从睡意中挣脱的他意识到今天的晚饭也许不合苏格兰胃口。


    他好像一心投入案件的推理中,忘了照顾特意来找他的苏格兰。


    “不用不用,饿的话我自己也会做,你起来做什么?继续睡吧。”苏格兰把人按回了地上。


    睡眠时间严重不足的诸伏警官贴到枕头,眼皮便开始上下打架了。他的头埋在苏格兰的后颈处,两人身上有一样清甜的沐浴露香味。手也继续揽在苏格兰腰间不放。


    “遇见你真好啊!”他蹭了蹭苏格兰的后颈,唇也跟着印上了苏格兰柔软的皮肤上。


    ——我也是啊,所以我可以对你表达爱意吗?不管你接不接受。


    苏格兰终于下定了决心要勇敢点。


    闭上眼后,一晚好眠。


    第45章 今晚


    清晨的兵荒马乱由松田阵平的一声大喊拉开序幕。


    “啊,你问我怎么追人?我怎么知道!”闭着眼刷牙的松田阵平瞌睡都惊醒了,转头看向这个跟着自己进卫生间的家伙。


    “什么什么?谁要追人?”卫生间的移动门“唰”地被拉开,探进一个发丝乱翘的脑袋。


    脑袋的主人个子快顶门框,肩膀搭着毛巾,明明该是个稳重的大人,但一听到有趣的八卦就迫不及待伸长脖子,一双紫色的桃花眼眨巴眨巴望着两人,求知若渴。


    “是你吗是你吗,小春日,你有喜欢的人了吗?”


    苏格兰伤脑筋地捂着额头,另一只手拍到萩原研二的脸上,推着对方出去。


    “你别来凑热闹了呀!”


    “这种事你问小阵平怎么可能有结果?他都不擅长和女生交流!要问就问我和班长呀!”


    “不要!”


    “别害羞啊,这个年纪想谈恋爱很正常呀!”萩原研二两只手揉上了苏格兰的脸颊,这时候个子高手长一截的好处就体现出来了。


    两人在松田阵平身后打闹,松田阵平吐出一口泡沫,忍无可忍地用牙刷敲了一下洗脸台。


    “我说你们两个,别挤在这个小卫生间了!你,春日等会我洗漱完再跟你聊天!hagi好好在门外排队!”松田阵平把两人都推出了门。


    而屋外两个稳重的大人,一个系着围裙准备早餐,另一个正在将凌乱的房间收拾干净。


    “发生什么事了?”伊达航离得远没听清,一脸懵逼地看着被赶出卫生间的两人。而就在卫生间隔壁的诸伏景光转过了头,不言不语,那双湖蓝色眼眸闪烁了一下,又面无表情地转了回去。


    “啊,是那个……”萩原研二眼见苏格兰要跳起来捂住他的嘴,灵活地转了个圈滑到了诸伏景光的身后,伸出手指抵在唇边。


    “嘘——这个呀,是小春日的秘密,我就不随便透露咯!”话落,萩原研二给了苏格兰一个哥俩好的wink。


    虽然他是有些好奇,但不会不顾本人的意愿随便乱传。


    苏格兰仔细一想,萩原研二在恋爱方面的确比松田阵平得心应手些,谈话从两人变成了三人。


    “有什么话不能跟我们说,神神秘秘的。”伊达航夹了一块玉子烧放入口中,从窗外转向食物。


    此刻却发现诸伏景光目光一直没有离开窗外的三人,一副心思不属的模样。


    “诸伏,你怎么了?”伊达航目露担忧。


    诸伏景光脸色微微发白,从发怔的状态中醒过来,摇了摇头:“没事,只是昨晚没睡好,有些头疼。”


    刚刚他听到了他们在卫生间里说话。


    他好像不能接受裕树有喜欢的人,并且打算追求的消息。太突然了,他还没准备好放手。


    诸伏景光心想,裕树是在开玩笑吗?平日里也从来没有提起过喜欢谁。而且这种事为什么不来问他呢?他们之间不是无话不说的朋友吗?


    他捏着叉子,无意识在玉子烧上戳出了几个洞。


    不对!


    诸伏景光反应过来。


    他不相信裕树在寻求意见时,会首先向松田阵平求助,即使他们近来关系不错。


    避过他的原因……


    他猛地站了起来,那双上挑的猫眼瞬间睁大,眼角的弧度变得圆润,骤缩的瞳孔抖落了细碎的光芒。


    裕树喜欢的是他。


    视线交错时的躲避,口是心非的关心,情不自禁的拥抱,似有若无的暧昧……


    早已经是很明显的事,可是诸伏景光是个胆小鬼。


    因为维持现状已经幸福地冒泡,又怎敢奢求更多呢?但是这是真的,他们互相喜欢。


    诸伏景光忍不住向外走了一步。


    与此同时,大门开了。走在最前面的苏格兰直面了诸伏景光的视线,热烈而直白,如夏日沙滩上的海浪,不断奔涌而来。


    苏格兰立马避开了对视。


    完蛋了,谁能在这种看狗都深情的眼神中保持清醒!反正他不行。


    “走了走了,上班要迟到了!小诸伏,你的玉子烧我们路上吃哦!感谢款待!”萩原研二经过他俩中间,急急忙忙叼起一个玉子烧,其余的都装进了袋子里。


    “在发什么呆?吃吧!”松田阵平一掌拍到了苏格兰的脑后,把一块玉子烧塞进了他的嘴里。


    苏格兰三口并两口咽下后,诸伏景光来到了他面前。打包好的早餐放入了苏格兰手中,冒着热气。


    随后他感到小拇指被轻微地捏了一下。


    苏格兰疑惑地抬起头。


    “好像还欠你一场电影。今晚有空的话可以约你去看电影吗?”


    欸?欸?好突然?景光是不是猜到什么了?


    心里这般想着,嘴里已经迫不及待应了下来。


    “好。”像松田说得那样,今晚直接踩着油门冲上去吧!


    *


    ABYSS酒吧的一个酒保死了,就是曾经在地下室看管过二阶堂优人的那个。在前几日出门时突然如狂犬病发作似的,袭击了一个路人。因为事态发展到无法用言语劝阻的地步,赶来的警察选择一枪击毙了他。


    路人腿上被咬下一大块肉,酒保当场嚼吧嚼吧把肉吞咽了下去。


    而随后警察去他家里搜查时,发现房间里乱七八糟,冰箱大开,食物残屑堆满冰箱四周。沙发上落了一堆狗毛,门推进去洋洋洒洒飞了起来,他们还在茶几下发现了僵直的狗尾巴。


    警察们纷纷咋舌感叹,这家伙不会是染了毒,吸出幻觉了吧。但吸嗨了也不至于杀狗咬人吧,跟变异了似的。


    他们翻遍了屋子也没找到毒品或者注射器之类的东西,又去了ABYSS酒吧搜查了一遍。


    苏格兰手机上听手下汇报时听到了这个消息,心里隐隐觉得不对劲。


    “尸体已经被认领了吗?是否有进行解剖?”


    “他平时独来独往,双亲去世,似乎没有亲近的人。警视厅那里已经发出认领公告。受害人只是受到袭击,没有死亡的话,凶手的尸体应该不会被解剖。”


    “很好。”苏格兰思考了一瞬。


    “找人去瑞江葬仪所把尸体替换出来吧。”


    “欸?大人的意思是?”


    “尸体我有用处,不要多问。”


    东京都的天气诡异多变,天空渐渐落入灰暗,厚重的云层团团堆积,寒流席卷而来,此时街上雾气蒙蒙,也许过不久会下起雪。


    酒吧的大门被狂风吹开,发出“嘣”的声响,琴酒裹挟着一身寒意闯入,银色的发丝也一同飞散开来。伏特加紧随其后关上了大门。


    来得真快。


    坐在吧台的苏格兰甩下手机,只是抬头看了玻璃柜上的倒影一眼,从桌面上抽出一个酒杯,将酒液倒入其中。等人坐在身旁,盛满透明液体的酒杯刚好推至琴酒手边。


    “大白天喝酒?”琴酒把伯/莱/塔放在桌上,冷笑似乎从喉咙底滚出来。


    “你不是也大白天杀人?”浓重的硝烟味几乎把大衣浸透了。


    伏特加受了点小伤,取了医疗箱在卡座里包扎流血的手臂。这个私人酒吧里除了他们3人,别无他人。


    “处理了几只老鼠罢了!”


    琴酒从伏特加的手提包里抽出一份名单,甩在苏格兰面前。


    “组织的科研人员近期少了不少,需要补充新人。这份名单里圈出来的都是些生物学,医学以及物理学领域上的领军人物。他们会参加近期在比利时举行的国际会议,不管用什么方法,多带几个人回组织。”


    “物理学?怎么我们组织是需要探索宇宙还是要搞量子纠缠?”苏格兰翻开名单,好几个是他外行都听闻过的大名。


    “你不用管什么领域的人,只管干活就行。伏特加定了今晚的机票,你跟我一起走。”


    “今晚?那么急?明天吧。”苏格兰皱了皱眉。


    “苏格兰,我不是在询问你,我是通知你。”闻言,琴酒眉目染上了冰霜,绿眸如利剑般射来。


    气压下降,两人之间的空气骤然逼仄。


    伏特加每次在大哥这种眼神中颤颤巍巍的,不敢反驳。但他知道苏格兰向来敢和大哥呛声。


    “通知吗?我们都是代号成员,我未必一定要听你吧?晚一天出发有什么影响呢?”


    琴酒目光越发冰冷。


    “那我跟boss请求一下吧。”苏格兰说着,去摸桌上的手机,却被琴酒一把按住,压在了桌面。


    “怎么?不敢吗?我记得我好像还没结束休假,突然让我出任务你没跟boss报告吧!”苏格兰挑衅笑道。


    琴酒觉得这笑容实在碍眼,手下跟着用力,几乎要将苏格兰的手骨捏碎。


    而苏格兰表情不变,并没有在这场对峙中落入下风。


    良久,琴酒松了手。他捡起桌上的伯/莱/塔,放入黑色大衣内。


    的确,时间并不是不能商量,他只是不乐意听不想听的话。而搬出boss威胁他算什么?


    如果苏格兰想当boss的狗,他只会冷漠地看着。要知道——


    “被boss重视并不一定是好事。”


    他丢下这句话。


    这是他施舍给苏格兰最后的忠告。如果苏格兰依旧沉浸在boss给他优待的自得中,自取灭亡也是应得的。


    当然,琴酒承认这种情绪的产生一部分来源他强烈的掌控欲。不论是搭档还是手下,亦或是陌生人,苏格兰都不应该拒绝他。朋友?他怎么可能有朋友?


    酒杯里的杜松子酒一滴未饮。


    “我知道啊。”


    苏格兰在琴酒转身离开后轻声说道。他用手指敲击了一下酒杯,随后将杯中之酒倒入废液槽中。


    幸运的是,他好像试探出这个琴酒对boss的态度了。大概是各取所需,平等的交易。虽然因为这点他跟琴酒的关系又变差了,后面再修补回来吧。


    但是,今晚是告白大作战!谁也不能影响他!


    第46章 暴雪


    琴酒来找苏格兰的时间已经有点晚了,出门的时候天色完全黑了,而此时天空降下了鹅毛般的大雪。


    雪簌簌下落,苏格兰举着黑伞,走在街上。


    “哇,是初雪哎!”路边的公交车站上,两位年轻的女高中生举起手接住纯白的雪花。


    “听说初雪那天和喜欢的人一起看雪,就能永远幸福地在一起。”其中一个手掌交错,举在胸前,向神明祈祷:“请赐给我一个恋人吧!”


    “哈哈哈,你实在找不到,我来当你恋人行不行!”旁边的女生伏倒在她的身上,笑意盈盈。


    “可是我喜欢是帅哥啊!”


    没有易容的苏格兰经过两人身边后,那女生大叫一声:“啊啊啊,帅哥!是他吗是他吗?我的命定之人?”


    “可是人家已经有恋人啊!都捧着花呢!”


    伞下,苏格兰的唇角微微上扬。


    这听起来会是能成功告白的祝福呢!


    刚从花店里出来的他手里环抱着一束玫瑰。花瓣娇艳欲滴,却难逃在风中瑟瑟发抖。为了防止冻坏,他将花藏于外套里,精心呵护。


    见琴酒的酒吧不在东京,路边打到车时,雪花沾满了雨伞和他的外套。电话里景光让他不着急回来,万一雪下大了黑夜里坐车回来很危险。


    苏格兰想,没关系,这里不是北海道那里,雪又能大到哪里去呢?新干线还照常运营着,只不过他不喜欢和其他人挤在同一空间,所以才选择坐出租车回来。


    但是,雪真的越来越大,雨刮器开到最大档也挡不住下一秒雪的速降,挡风玻璃上全被雪糊住了。


    “难搞哎,刚刚没看清路,开错道了!”司机嘀咕了一句。


    “那是要下高速吗?”苏格兰看了一眼手机的电量和时间,拧着眉问道。


    “不用,就是绕点远路。”


    黑夜里也有其他车在行驶,雪地湿滑,大家打着远光灯不约而同放慢了速度。广播里声称遇到了百年难遇的暴雪,飞机停航,新干线延误,留在屋内不外出是最安全的。


    过了大概一个小时,车子彻底停住不动了。通过出租车内部通讯了解到前面出了连环车祸,十几辆车因为路面打滑,纷纷追尾。


    “这么大的雪怎么处理哦!得等雪小一点才能把事故处理好。”司机点燃一根烟,觉得今晚真是倒霉透了。


    密闭的空间里烟雾弥漫,而窗一开,雪就噼里啪啦掉了进来。苏格兰查看了地图,发现按照汽车行驶的路线经过最近的服务区还有10多公里,但要是走直线,翻越几个田地和山丘,几公里就能到。


    手机里安装的软件将周围地势地貌分析地一清二楚。群山环绕,地质偏软,苏格兰认为在暴雪中困在这里并不合适。


    司机手搁在方向盘上,手里夹着烟懒洋洋地靠在驾驶座上。暖气和烟雾让他产生了一些困意。


    不过,背后的男人不言不语倒让他心里慌慌的,雪夜围困,总让他想到些幽灵之类的东西。


    突然,黑色的影子动了。挥手如索命般,一件冰凉的东西抵到了他的太阳穴。一时间什么困意都没了,只觉得血液从头凉到脚,冷极了。


    是枪!


    司机缓缓举起双手与双耳平齐,嘴里尬笑:“客人?有话好好说?我是哪里做的不对,你告诉我……”


    “你的车我买了。现在你滚到副驾驶位,车子我来开。”苏格兰的语气夹着冰渣。


    也不知道他为什么如此丝滑地在外人和景光面前转变态度。或许恋爱真的使人盲目。


    “但是咱们这车半道上堵着呢?客人你来开这车也动不了啊!”


    苏格兰多使了几分力气,把枪更用力地按向他的太阳穴。顿时让男人吓得连声说好,屁滚尿流地爬到了副驾驶位。


    “啧。”他有点想把这个男人踢下车。


    算了,好歹也是个开出租的,等会应该不会在他的车技下吐出来吧。


    苏格兰当年因为琴酒受了伤无法开车,在琴酒的口头指导下赶鸭子上架,直接踩着油门冲破敌人的防线。最后敌人跟丢了,但车子也在他不要命的开法下自燃爆炸。


    所以他开车向来有点野,野到琴酒宁愿招个新人伏特加开车也不让他碰方向盘。


    要说能不能达到萩原研二那种水平,他自认为他缺少的只是那点控制。


    车子需要侧向拐向斜坡,启动后苏格兰扭紧了方向盘,急促的大转弯先后撞向了前后的车辆。他毫不愧疚,油门踩大,车身的重心从一侧拉回了平面,直接飞出了道路。


    白茫茫的雪中,车灯的光芒上下颠簸,最终化成了小小的一点……


    ……


    晨间新闻:昨日福冈县因为暴风雪导致山体滑坡,国道86号部分路段损毁严重。此前因连环追尾事故导致一部分车辆滞留此地,现已统计死亡56人,重伤48人,轻伤7人,失踪人数未知,目前仍在积极救援中……


    客厅里的录音机像往常一样开着听个热闹。只不过当电台忽然插播了一条语气沉重的新闻后,正在卫生间洗漱的诸伏景光愣了愣。


    随后他像是突然意识到什么,冲进卧室拿起手机查看苏格兰发给他的最后一条消息。


    PM.7:36From裕树


    雪好大,你要等我回来哦(哭哭表情)


    那人用抱怨的语气说着堵车的事,但又能苦中作乐反来安慰诸伏景光。因为他的追问,那人报出了大概的位置。


    诸伏景光反复看了几遍地址,同一条道路,同一个事故,之后他发的每一条消息苏格兰都没有回复。


    ——你还好吗?为什么不回消息呢?是不是睡着了忘记回了?还是手机丢了没办法回呢?我怎样才能知道你的消息?


    诸伏景光跪在地上,捏紧了手机,肉眼可见他的胳膊在轻微地颤抖。


    但是他很快平复了自己的情绪。


    要相信另一个自己,他很强,对危险的判断也很准确,不要先陷入绝望的情绪,还有很多种可能。


    诸伏景光起身时脚步趔趄了一下,随后立马稳住身体去收拾去事故地点的行李。


    现在仍然下着雪,但救援行动刻不容缓。诸伏景光大学时参加过一些民间救援的组织活动,面对这场天灾人祸,他也不可能无动于衷。所以他立即联系了救援组织以前的负责人,向他申请前往事故现场参与救援行动。


    ……


    出租车司机从座椅上惊醒了过来,睁开眼他还是有点不相信昨晚那种情况自己竟然活了过来。


    他揉了一把脸,环顾四周。今日这片区域的服务区比往日冷清了许多,特别是开车经过的旅客,一个都没见着。


    发生什么事了?


    门外跑来了一个小姑娘,穿着橘色马甲,脖子前挂着牌牌。


    司机连忙招手询问:“你好,请问是救援队的吗?昨天的连环车祸伤亡很严重吗?我怎么没见到什么人?现在情况怎么样了?”


    司机灰头土脸的,衣服上都是泥泞与斑点。他一瘸一拐着急的模样令年轻女孩停住了脚步,连忙上前搀扶。


    “大叔,我是救援队负责后勤的,昨日车祸追尾伤亡的人数并不多,主要是后半夜雪太大导致山体滑坡,有段路上的车全卷进了泥石流里,死伤惨重。”


    年轻女孩语气沉重:“您是昨日车祸救出来的吗?还好逃过了一劫呢!”


    “我……”出租车司机张了张口,言语梗在了喉咙。


    原来他真的是死里逃生?


    那个恶徒劫车后将油门踩到底,从山坡上直接飞到了田地,车子在地上抖了抖,随即摧枯拉朽般推着田上的农作物往一路向前。在容不下一辆车的林木缝隙间,恶徒直接侧着车身飘移了过去,最后磕到了岩石上。


    完了完了,这辆车彻底废了。他这般想着,车头就冒起了火,而车子还在山路里飞驰,雪路更是让车轮打滑,一个轮子主动脱离了车身。


    “啊啊啊!我不想死啊!”他忍不住叫出了声。


    车子火花带着闪电,恶徒举起手枪让他闭嘴。


    “现在给我解开安全带,我说三二一,跳车。”


    “跳,跳,跳车?会死的啊!”


    “数到3不跳我就开枪杀了你。”男人盯着前方,握着枪的手没有摇晃。雪地反射下,那张俊秀的面孔像杀手般冷酷无情,语气不容反驳。


    三——二——”


    生死存亡之际,司机咬着牙打开车门,迎着狂风暴雪纵身一跳。车的速度好像降低了,他什么也不知道,整个人扑进了雪里。


    片刻后,他的出租车撞上了一颗大树,直接原地爆炸自燃了起来。从车里逃生的恶徒只来得急从车里抢出一样东西,滚落至一处陡峭的山坡。


    昏迷之前他想他们应该都会被冻死在这个雪夜。但是迷糊之间,他感觉有人背着他一深一浅地往前走,然后看到了光亮,冻僵的身体缓了过来。


    人又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他好像看到恶徒那张冰冷而苍白的脸。


    “你,有看到一个穿着黑色冲锋衣,黑发蓝眼的年轻人吗?个子那么高,长得还挺帅的!”司机比了比大概身高。


    “哦,你说他啊,在我们那医疗站挂水呢,发烧晕了过去还没醒。早上晕倒在我们门口快把我们护士姐姐吓死了!你认识他啊,我带你过去,顺便你也做个检查!”


    小姑娘热心地把司机带到了救援队临时休息的地方。


    苏格兰躺在床上,两颊烧得通红。


    昨夜出租车爆炸后,他背着那个司机走了2小时的路。风雪没有阻挡地打到他的全身,走到最后全凭着意志的坚持才到达服务区的。


    晕倒之前最后一个想法是:完了他成傻子了,要是抛下这个司机独自行走他才不会那么狼狈。哦,从一开始他就应该把这个司机踢下车的……


    身边人来人往,说话声,呻吟声像针扎一样刺进他的大脑。


    什么时候了?第二天了吗?还没见到景光啊,但答应琴酒要飞国外了……第一次告白就这样失败了吗?这狗日的天气!


    他胡乱地想着,嘈杂声中,耳朵捕捉到有人靠近。本能之下,苏格兰警惕地睁开眼睛,同时伸出手牢牢地钳了对方的手腕。


    年轻女孩发出了受痛的惊呼。


    识别出来人无害的身份,苏格兰立马放开了手,然后挣扎着起身。


    “你慢点,还发着高烧呢!”年轻女孩为他摇起床,递过一碗姜汤放在他的嘴边。


    “喝点姜汤暖暖身子吧!”


    苏格兰摇了摇头,干涸的嘴唇上下一碰向女孩问道:“有手机吗?我要向家人报个平安。”


    他没捞回汽车爆炸时放在一旁的手机。这让醒来的他心情很焦急。


    “是该联系,福冈的泥石流事故太严重,要是知道你在这附近,肯定急得团团转了!”女孩把自己的手机递给了苏格兰。


    “什么事故?”苏格兰却在接过手机前猛地抬起了头。


    女孩再次述说了昨夜的天灾,说完还把出租车司机推到了他面前:“你们两个认识吧,幸好提前离开逃脱了这场事故啊!”


    司机尴尬地与苏格兰对视,他还记得枪抵在太阳穴的感觉,但是也是眼前这人救了他。


    复杂的情绪在胸口蔓延。


    正要下定决心开口道谢时,苏格兰跳下床,拔掉了针管,跟个正常人一般走去安静的角落里拨打电话。


    电话一连打了好几个都没有接通,发着高烧的男人就一直不停地拨号。


    司机想起自己也该给家人报个平安。


    年轻女孩领着司机往公用电话那里走,走之前,他再次看向那个角落。


    电话好像接通了,而在他眼里凶神恶煞的男人此刻边说着话嘴角露出了温暖的笑容。


    冰雪融化,春风送暖,持着枪威胁的恶人原来也有一颗柔软的心吗?


    第47章 告白


    得知苏格兰平安无事,诸伏景光松了口气。


    不过他不能立即抛下手中的救援工作去找对方,所以在电话里他勒令对方在救援营地里好好休息,等他回来。


    天灾面前,个人的感情是渺小的。诸伏景光当然会为苏格兰逃过一劫而感到由衷的喜悦,但投入救援行动之中,心中蔓延的更多是为同胞的死亡而流露的无尽悲伤。


    结束4个小时的救援后,回程车的气氛略显沉重。一方面大伙的力气在挖掘过程中消耗殆尽,另一方面找到还有生命体征的人数不容乐观。


    雪要什么时候停呢?活着的人还能坚持到他们找到的时候吗?


    天与地连成一片,身处白茫茫的雪地,人很容易产生消极的情绪。


    当车快要驶到营地时,有些人甚至为自己的休息而感到羞愧。他们多休息一秒,受难者生存的希望是不是就少了一分?


    只不过,车未到大门,车上的人却远远看到有一人迎着风雪站在门口。


    那人穿着黑色冲锋衣,兜帽直接戴在了头上遮住了眉眼。口罩也将他下半张脸遮得严严实实的。


    屋外应该很冷,他跺着脚来回走动着,再大的伞也遮不住漫天的雪。


    可这一抹黑在无边的白色中很亮眼,一瞬间把车里的人从消极的情绪里拉了出来。他们有些好奇,他是在等人吗?


    此时,坐在后面的高个子男生突然走到了前排。大伙对他印象很深,一开始大家的救援行动有些忙乱,人员分配不清不楚。自从他来后,人员和任务分配都有了妥帖的安排,沟通也及时到位,听说还是个警察。


    远处那抹黑好像因为高个子男生晕染了开来。他挥舞着双手向他们跑来,明明看不到表情却觉得他开心极了。


    不过车子是要停到门口的,所以当他迎面与车子相遇后,他又跟着车子原路奔回,好像一只欢迎主人回家的猫咪呀!


    所有人的心有被暖到,从后门下了车更是伸长脖子好奇地看着两人的互动。


    车的前门被小猫挡住了。


    诸伏景光站在台阶上,看着小猫扬着头拉下口罩,睁着水润的蓝眸,很想把手放在他的头上轻柔抚摸。


    还未实施,小猫有了下一步动作,他闭了闭眼,像是下定了决心,将冲锋衣的拉链拉开,竟从里头掏出一束快要谢败的玫瑰。


    ——这一定不是这里买的,因为这附近并没有花店,那应该是坐车之前买的。


    在冬季里开放的玫瑰需要更多的呵护,花朵那么娇嫩,风吹雨打就会枯萎。但是跟在风雪里行走的主人身旁,玫瑰只是微微有些压扁,掉了点花瓣,如今依旧绽放着最后的盛艳。


    “好漂亮的花!是送我的吗?”诸伏景光伸手接过,眸光里闪烁着笑意。


    苏格兰点了点头。他看了诸伏景光身后的司机一眼,不好意思地拉过同位体的手迈下车,然后一把伞遮住两人的身影往外走。


    伞下,两人靠得很近,大雪把他们单独与人群隔离。


    这爱情太甜了,甜到回来的苦闷悲痛都冲散了许多。可惜太害羞不给看了啊!


    吃瓜群众们发出遗憾的叹息。


    “花没一开始好看了。”走路的时候苏格兰时不时偷偷看着诸伏景光,他在犹豫,这种救援事故的场合是不是不适合告白,而且昨夜他没想过救其他人。


    他判断出这块地域可能存在风险,但没有提醒其他人,只想自己早日赶到服务区。多带一个司机累赘也是他发了善心,其实他的道德素质并不够高。


    “没关系。我很喜欢。”诸伏景光将手指撑进了苏格兰的指缝,用自己温暖的手心紧紧包裹住苏格兰在雪地里久待而冰凉的手掌。


    “那么——”诸伏景光又牵起苏格兰另外一只手,停在苏格兰面前。


    他们很少有这样面对面互相看着对方的时候。不知对方心意的时候会胡思乱想,会自我怀疑。可是明确了以后,他们便能勇敢出击。


    “我接受你的玫瑰了,那你可不可以接受我的喜欢呢?”


    这一刻,风声消失,彼此的心跳在剧烈跳动。


    他说:“我,诸伏景光,想成为你的恋人,和你有更亲密的关系,你愿意吗?”


    苏格兰睁大了眼,目不转睛地看着诸伏景光,他想:原来这双蓝色的眼眸里也能流淌蜜糖一样的金色啊!而他拥有了这份蜜糖。


    他把伞一丢,伞在地上滚了一圈。随即像炮弹一样跳到对方的怀里,紧紧搂住脖子。


    咳咳,好像用力过头了,直接把人扑倒在了雪地里。不过,这不重要!


    “我愿意!我愿意!”他点着头,高兴地重复着这句话。


    没有安全感的小猫也终于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小猫。


    苏格兰眯起眼眸,愉悦地与他的同位体额头贴贴,脸颊贴贴,鼻尖贴贴,贴完后脸蛋更红了,害羞地将身子侧翻,张开四肢把自己砸在诸伏景光身边的雪地上。


    看着天空,感受着雪花落在身上,湿润的草木气息围绕着两人,他想,活着真好呀!


    我们都要好好活着呀!


    诸伏景光跟着缠绕了过来。他捧着苏格兰的脸蛋仔细凝视,随后用大拇指擦去眉间与眼角的雪沫,一点点描摹苏格兰的轮廓。


    他的后脑勺完全挡住了上方落下的雪,苏格兰脸颊上的雪花便融化成了水,宛如动情时流下的眼泪。


    这样近的距离是要吻他吗


    苏格兰浓密的睫毛如蝶翼般轻轻颤动着,雪水依旧沾湿了他的眼睫,宛如澄蓝湖水边晃动的芦苇,摇晃着摇晃着就拨动了看风景人的心弦。


    他屏住了呼吸,然后闭上了眼。


    失去视觉后,听觉和触觉变得灵敏。苏格兰听到了雪下落的簌簌声,浅浅的呼吸洒到他的脸颊上,手指由上而下划过鼻锋,点到唇瓣,按到下巴……


    然而距离并没有拉近。


    那双温热的手陡然离开他的脸颊,揽过了他的肩膀和腿弯,腾空的瞬间,苏格兰睁开了眼并顺势攀住了景光的脖子。


    “你在发烧。”眼前的人把地上的伞捡起,让他自己拿着,不敢让他在雪天久呆。


    ——可是可是,我都准备好了,你是木头吗?就不能亲亲我吗?难道怕我把感冒传给你?


    苏格兰愤愤地把兜帽拉得更下,口罩拉起,双手环抱着伞和花束,头埋进诸伏景光的胸膛里缩成一团。


    ——想抱就抱吧,累死你!


    身体在平稳的摇晃下越来越软,疲惫涌上了心头,苏格兰揪着景光的外套睡着了,连放到床上,手上重新挂上了吊瓶也没睁开眼。因为他知道景光就在他身边陪着,不需要再警惕外界的一草一动。


    苏格兰是被琴酒的电话吵醒的。


    “你没来机场?”琴酒声音的温度比今天的气温还低。


    “gin,昨天下大雪你不知道吗?我被困在福冈了,还差点死了!”苏格兰拍着脸,试图打起精神来。和琴酒说话可不能乱说。


    琴酒立马想到今天看到的新闻,脱口而出一句“蠢货”。早知道昨天就该压着他去登机。


    今天他的航班也受天气影响,飞机延期了几个小时,这让他的脾气更加暴躁。


    琴酒对任务的安排早有计划,因为是苏格兰,他给了对方一个计划外的机会。但苏格兰显然又要第二次搞砸计划。


    “别生气。雪已经小了,我明后天出发照样来得及。而且你那边不是有其他手下?我也不是非要到场吧!”苏格兰熟练地为半新半旧的搭档顺毛。


    哄人的话张口就来。


    “那些人更是废物。连代号都拿不到,还能指望他们不出差错?”


    琴酒平等地厌恶每个蠢人和废物。


    “好好好,你等我!”护士拿来体温计测苏格兰的身体温度,插入嘴中后声音就变得含糊,听起来敷衍至极。


    琴酒不满地哼了一声。


    “37度8,还有点低烧,应该需要再休息。如果有任务,还是不去为好吧。”


    此时,话筒里清晰地传来另一个男人的声音,轻声细语,仿佛是贴着苏格兰的耳边说出的情话。


    琴酒不是傻子,听不出说话人的言外之意。


    想要把人留下来?你是什么身份?


    “苏格兰,管好你的人。有些话该说不该说我想你应该清楚吧。”琴酒阴恻恻说道。


    “哎——”苏格兰发出长长的叹息。


    “gin,你不体谅我,还不允许别人关心我啊!”


    苏格兰也为诸伏景光的出声惊到了,拍了拍他的肩膀,在嘴边竖起手指让他噤声。


    诸伏景光听话地点了点头,但在苏格兰转头通话时,又暗自抬头一眼不眨盯着手机,眼里暗潮涌动。


    ——这个组织太糟糕了,连生着病成员都不放过。裕树他听上去语气有些轻松,但还是被压制着处于下位,时刻关心那人的态度。琴酒吗?我会有和你交锋的机会吗?


    隔着千里之外,诸伏景光和琴酒互生厌恶,对恋人和搭档的占有欲让他们内心都燃起了火气。


    [迟早杀了你。]


    [该怎么送你去吃猪排饭呢?]


    苏格兰夹在中间,倒成了最友善的。


    “你爱来不来。但你也要估量好被我放弃的代价。”琴酒最后丢下这句话利索地挂掉了电话。


    等苏格兰重新看向诸伏景光,那抹阴暗早已被藏好。他扶着苏格兰继续躺下,专注地与他说着话。


    谁也不会停在原地,黑白混在一起,都趋于染上对方的颜色,成了难以衡量的灰。


    第48章 扮演


    退烧后的第二天苏格兰就搭乘飞机前往比利时跟琴酒汇合。诸伏景光也在结束救援工作后重新回到了警察的岗位。


    对彼此来说,雪地那场告白美好地如同幻梦,但确认真实存在之后,他们只会更加坚定现在走的道路。


    可以说,为了保护对方,他们滋生出了向上爬的野心。谁也不想看到对方陷入困境的时候,自己无能为力。


    这天,诸伏景光收到了荒井聪私下见面的邀请。两人约定下班后在一家饭馆的独立包厢里碰面。


    荒井聪先一步在包厢坐下。


    他女儿的药吃完了,组织的药让病情控制在能正常生活的程度。所以荒井聪无法放弃这种来源不明的药物。对他来说,这是他女儿的救命药,是他们全家的希望。


    但是再次联系之前交易过的那个男人时,电话已经无法打通。女儿的病情又开始变得糟糕,荒井聪不能再拖延了,只能尝试与诸伏景光接触。


    荒井聪不是没有暗中观察过这个年轻人,做事认真,品行端正,与人友善,可以说从能力上看,他应该是新人中最出色的那位,即使前期诸伏景光与他的上级有摩擦,但他的确用自己的方式证明了自己,不妥协,不守旧。


    如果不是那天主动向他暴露卧底的身份,荒井聪还有意帮着诸伏景光步步上升。他是无能,但也不会故意打压一个好苗子。可是……


    诸伏景光开门进来了。


    还穿着一身警服的年轻人眉目俊朗,背脊直挺,面对他时嘴角勾起了浅浅的弧度。


    “晚上好。”他主动打了招呼,并且似乎还要鞠躬。


    荒井聪连忙扶着诸伏景光的身子摇手阻止。他怎么敢让混黑的给他鞠躬,是活得不耐烦了吗?


    “使不得使不得,诸伏君,今日是我有求于你,礼节什么就别注意了。”


    “那我就不客气了?”诸伏景光抬起眼,上挑的猫眼眯了眯,莫名让人觉得背后一凉。


    待诸伏景光脱下外套挂在椅背坐下后,荒井聪发现男人放松了身体,身子歪斜地靠在椅背上,左臂随意地搭在桌面上。


    他用手松了松领带,解开衣领的扣子,一身正装穿出了几分轻佻。这大概解放了他的本性。


    “有什么想吃的吗?”诸伏景光打开了菜单,主动占据了两人对话的主动权。


    “都可以,您随便点,这单我来付钱。”荒井聪有求于人,自然放低了姿态,客气十足。


    “客气了!我怎么能让前辈请客?我早说过,平日里多谢前辈的关照,我请您才是应该的。”


    诸伏景光不能表现得与平时一样谦卑,挑着他见荒井前辈日常吃过的菜色点了几个。


    此时荒井聪脸上已经浮现了焦急的神色。诸伏景光看在眼里,便不再说虚的,直接开口:“荒井警官,我等您好久了。”


    诸伏景光并不想扮演坏人,但是他必须给荒井聪留下强势神秘的形象。这样才能在不引起怀疑的情况下一步步套出想要的信息。


    “对不起,我一直没想好,作为警察,不应该违背良心……”


    荒井聪垂着头喃喃自语,神情痛苦而纠结,直到现在他还在挣扎要不要向这个组织卧底求助。


    十多年警察生涯,从地方警察署调任至东京警视厅已足够幸运,他发誓要为这份事业献上一辈子的忠诚,唯一愧对的是住在老家没与他一起搬到东京的妻女,聚少离多。


    现如今女儿患病,千里迢迢来东京治病,他又怎能置之不理?组织的药是他唯一的救命稻草,却要他背叛发过的誓言,老天为什么要那么对他!


    “可是你已经做出选择了不是?”诸伏景光眼里流露一丝悲悯。


    “选择我,选择救你的女儿。反悔了,就是对你女儿的背叛!”


    荒井聪捏紧了拳头。是的,如今多犹豫一秒,他的女儿可能就会多一份危险。


    于是,他抬起头下定了决心:“我还需要上次那种药,诸伏君你需要我用什么交换?”


    “别紧张,我目前并不想要咱们部门的内部消息。不过你能跟我说说,你是从哪里得知那个药能缓解你女儿的病情?又是怎么和组织接上头的?”


    问题的关键不在于荒井聪,而在于背后引诱荒井聪堕落的暗网。组织的产业在日本渗透得很深,搞清楚整条交易链以此类推,可以从底端剪断组织延伸的分支。


    荒井聪说他女儿的病不是个例。在被地方医院推荐来到东京的大医院后,女儿被医生诊断患了基因病,治疗费用特别高。他就是倾尽家产也做不了几次治疗。


    走投无路时同病房的病人家属给他推荐了某个论坛网址。听说那里有个组织针对各种疑难杂症制作了平价药,药效与天价治疗类似,价格却能低几十倍。不过求药需要看缘分,有时候他们并不要钱,而是需要用其他东西交换药物。


    荒井聪犹豫再三选择了发帖求助并得到了肯定的回复。而回复人在了解他的职业后提出以警察某个内部消息换取平价药,其余条件都不行。


    之后便是确认了交易地点和时间。


    “原来如此。”诸伏景光微微垂眉,灯光无法照清他的神情,只是显得阴郁晦涩。而随后捂着左眼的他缓缓拉开嘴角,越来越大,喉咙里泄露出阴冷诡谲的笑声,让坐在对面荒井聪汗毛竖起,后背不由后仰,紧贴着椅背。


    “诸,诸伏君,你怎么了?”


    “啊哈?抱歉,失态了。”诸伏景光很快收住了笑容,恢复了先前的姿态。但那副神经质的神态已经深深刻在了荒井聪的脑海里。


    “你的消息很有用,有了把柄便能从我的对手那里抢走生意。”


    诸伏景光虚构了一个对手,让荒井聪误以为他是为了与人争斗才让他口述整个过程。


    攘内总比除外好,荒井聪不用出卖警视厅的内部信息,自然松了一口气。他甚至主动把加了密的网址分享给了诸伏景光,希望眼前人能看到他的讨好。


    诸伏景光笑纳了,然后从随身携带的包包里掏出一瓶药,推到荒井聪面前。


    雪莉在短短几天时间就把苏格兰上次带来的药片成分分析并复刻出来,并且因为原本的药片加了一些其他成分,副作用较大,她顺手改进了一下。雪莉打电话向苏格兰说明后,苏格兰让她把药寄到一个隐蔽的地址,期间转了好几手才到了诸伏景光的手里。


    “我说话算数,这药归你。”而在荒井聪伸手去拿时,他又一把按住瓶身:“希望你没有对我说谎。不然的话……”


    “不会的,不会的!”荒井聪摆了摆手。


    诸伏景光能卧底到他们警视厅无人怀疑,已经证明他的能力。再者本人心思深沉,性情多变,荒井聪自认他所说的不是什么重要信息,完全不需要欺骗诸伏景光。


    “那么,下次有需要还可以找我。鄙人向来热情好客。”诸伏景光笑眯眯地伸出手,荒井聪内心骂了一句笑面虎,恭恭敬敬地伸出两只手握住。


    双方友好地用完餐后,荒井聪率先离开去看望女儿。而诸伏景光则依旧坐在包厢,双手捂着脸摇了摇头。


    手机从衣服口袋里拿出来放在桌上。闪着亮光的手机处于通话中,那头的苏格兰同时笑出了声:“演得很好呀!原来在你心里我是这样的形象吗?”


    “不是这样的,好像演过头了,太羞耻了!幸好,荒井前辈没有看出什么。”


    “一面之缘能看出他就不是那么简单的警察了。”苏格兰的声音低了几分,像是捂着嘴在隐忍什么,但随即又用欢快的语气掩盖住了异常。


    “我喜欢你刚才的笑声,已经录音保存了。以后我也要学一学,肯定会吓到一批人。”


    “喂!这种东西就不必学了吧!”诸伏景光无力地揉了揉太阳穴。


    “很有意思啊!荒井聪都吓坏了呢!”


    为了保持两人的信息共享和扮演统一,从进门之前诸伏景光就开着通话。要是中途遇到难以解决的问题,苏格兰会立马打电话中断聊天,给诸伏景光提供支援。


    不过苏格兰与荒井聪本就只在黑暗中交锋一次,景光只要演出与平时的反差感,荒井聪估计就信了。苏格兰开着通话完全是好奇现在扮演恶人的诸伏警官与之前他梦里那个经过卧底培训的有什么不同。


    嗯,的确有些不同。至少梦里的景光给自己安排的人设是个话不多武力值一流的狠人。对自己狠,对组织里的成员也狠,善意和温柔只留给了同为卧底的降谷零和需要解救的无辜之人。


    如今进了警视厅上班,与群众和领导四下周旋,斗智斗勇多了,嘴皮子倒练了出来,谈笑风生间把人吓得一愣一愣的。


    “后面调查的事……”


    “交给我就行。本来就是警察该做的事,你能帮忙改良药物已经帮了大忙了。”诸伏景光打断了苏格兰的话。


    他知道苏格兰很不放心他,除了时不时在家里,他的身上,或者手机上藏了窃听器和摄像头,连工作上都想插手干预。


    “那你要是需要一些非常规手段的协助,可以联系我在东京的下属小山东彦,他会听从你的命令。”提到名字,苏格兰语气一顿,却没有多说什么。


    “好——我知道啦。”诸伏景光想,恋人的关心固然让他心头一暖,可是什么都不放心这真是甜蜜的负担啊。


    更何况那人又是个报喜不报忧的性子。


    此去比利时的行程在预估的日期内还没结束,失联了一个多星期苏格兰才用陌生号码联系他。


    诸伏景光与荒井聪交流时,有一半大脑都在担心苏格兰的状态。


    现在他终于忍不住开口询问:“那么春日裕树先生,请你告诉我你现在是安全的吗?身上有否受伤?什么时候能回来?”


    他该怎么回复呢?


    躺在昏暗船舱里的人沉默了一会,海风咸湿的气息不断涌入鼻腔。货船摇摇晃晃,送他离开了危机四伏的异国他乡。


    腹部刚包扎好的伤口又溢出了血,绷带上染上了红点。没有止痛药,他就硬忍着,吸了几口船员给的劣质烟缓解了一部分疼痛,而听着诸伏景光的声音才是最好的止痛药。


    任务进行得很顺利,苏格兰选择在国际会议举办的前一天在多数科研人下榻的酒店带走4名科研人,随后用炸弹处理掉痕迹。琴酒先带着4名昏迷的科研人撤离,苏格兰留在后头打掩护。但没想到,他遭受了过多的围堵。


    各路人马想要活捉他,他在吃了几粒子弹后开着车逃到海边,疯狂的车技为自己开出一个突围的缺口,苏格兰直接跃入海中。也不知在海上游了多久,精疲力竭时他被一艘普通的货船救了上来。


    “我很安全,已经在回来的路上。”苏格兰笑了一声,却牵连到了伤口,不禁“嘶”了一下。


    “你受伤了?”电话那头的声音顿时变得紧张。


    “嗯,好像是受伤了啊!景光,能别挂电话吗,听着你的声音我就不痛了……”


    小猫黏糊糊地撒着娇,声音低落了下来。沉重的眼皮在一次又一次呼唤中始终没有闭上。


    不要睡,还有人在等你呢。


    第49章 昏迷(已修改)


    在景光声音的陪伴下,苏格兰咬着牙坚持不睡。尽管这个船长看起来是个好人,他也不能在陌生的环境失去意识。


    货船在海上行驶了好几天,于夜半驶入西班牙的港口。苏格兰悄无声息溜出了船,在街上顺了一个路人的钱包和手机后联系了琴酒。


    “还没死?”一接通琴酒还是那个死样,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哈?你咒我?琴酒你该赔偿我身心的巨大损失!”力竭的苏格兰扶着墙面滑倒,但是还是保持尊严反驳回去。


    “啧,还算命大。”琴酒咬着香烟滤嘴,沙哑的嗓音摩擦过耳,苏格兰好像能听出他是含着怒气的。


    “地点?我找人接应你。”


    “先告诉我组织在西班牙的医疗点,你的人到时候去那里接我。”


    “别说话了,呆在原地别动。”


    眼前是血迹斑斑的审讯室,琴酒阴沉地看了一眼被锁链吊着生死不明的叛徒,吩咐伏特加留在原地看守。


    沿楼梯而上,铁门“轰隆”一声打开。琴酒在门口丢下燃尽的烟头,往后勤的信息组走去。


    手机放在大衣口袋里,通话的界面没有被按掉,但是这个家伙半天说不到有用的信息,不如让人直接查出手机的定位。


    说话气都没了,还要逞强?想不通脑子里装的是什么。就这样还能逃脱,不知该说是命大还是运气好。


    等确认完定位,组织在西班牙的成员便收到任务接苏格兰去医疗点。而琴酒也直接从欧洲的组织分部坐飞机飞往西班牙。


    当时一起去比利时出任务的欧洲分部成员基本上全都被逮了回来,提前逃走的也有其他的组织成员一路追踪。


    他们身边有叛徒,从琴酒得知苏格兰被几个国家的条子围困时他就得出了结论。


    那时他已带着绑架的几个科研人员坐上回日本的航班,下飞机才看到苏格兰的消息。琴酒二话不说立马调动了附近的组织成员前去援救。


    那些条子都想活捉苏格兰,却被苏格兰抓住机会互相添堵。去援救的成员赶到时现场乱成一锅粥,枪林弹雨间,亲眼看到苏格兰纵身跳入了北海。


    中了子弹的苏格兰能游多远,不想被国际条子抓住的结局大概率是葬身海底。


    琴酒有些可惜少了一个好用的搭档,因此组织里的叛徒,以及围捕那日出现的条子,他不会心慈手软,看到一个杀一个。


    而且他知道,不仅仅是欧洲分部出现了老鼠,日本那里也有老鼠。


    到达比利时时没人知道他还会带一个苏格兰,任务安排中也没有写上苏格兰的代号。


    那么只提早一日才知道任务计划的欧洲分部成员是如何那么迅速汇报给上级,然后将消息散布给多个国家的条子,一天之内聚集在比利时围堵组织呢?


    他国的执法组织要跨国来比利时执行任务需要与比利时当局交涉,整套流程走下来,少说要个几天。


    那么只有日本的老鼠提前知道了他们的安排,先行通知才能将一切计划好。


    从一开始,他们在酒店和每个参会人员身边都加强了安保措施。琴酒原本计划掳走不止四人,皆因超出预想的安防失败了一半。


    琴酒带人先走,苏格兰与一部分成员断后也是迫不得己的选择。


    可以说,苏格兰其实也变相地保护了琴酒。


    “嗤——”


    琴酒盯着躺在床上的青年,幽绿的眼眸微微眯起。


    手术刚做完,苏格兰上半身包满了绷带。他双眼紧闭,唇色失血,苍白的脸颊上垂下的发丝黑得过分。


    这家伙如果不说话也挺讨厌的,琴酒想。


    谁伤了你,就该自己报仇,而不是奄奄一息地躺在这里。


    “还有多久醒?”琴酒开口问了一边的医生。


    “快的话明天就能醒,慢的话就要几天。虽然失血过多,但苏格兰大人的求生意志还蛮强的。不过过去几天他应该精神一直紧绷着没有休息,让他多睡一会也是好事。”


    “嗯。”琴酒淡淡应了一声。


    一夜没睡的男人没有多停留,离开了病房后继续处理日本与欧洲两个部门的事务。


    “哼,琴酒那家伙又在发神经。”


    组织内因为琴酒的怀疑,一时风声鹤唳,人人自危。


    朗姆对此表示了极大的不满。


    人都不在日本还要插手管理日本的事务,手伸得未免也太长了些。他情报组都没收到风声,他行动组的凭什么对组织的成员进行监管?如此这般,组织的成员又要少一波了。


    将状告到boss耳边,朗姆才消了点气。


    “说起新人,那个安室透表现如何?”朗姆转头问向站在身边的库拉索。


    作为朗姆的心腹,库拉索不仅身手了得,也因为记忆超群,时常作为朗姆与组织的其他成员沟通的代言人。在挑选新人时,她也是朗姆观察的鹰眼。


    “根据最新汇报,您吩咐一个月办完的5个任务里,只剩1个没有完成。据说牵扯过多,应该会在月底有结果。”


    “那倒是挖到了好苗子。”朗姆心头一喜。


    “把人看好了,不要被琴酒抢走了。”


    *


    “小诸伏?小诸伏?”


    一只手掌搭在诸伏景光的肩膀上,他骤然回神,目光从遥远的虚无聚集在面前放大的脸上。


    “抱歉,萩原,我走神了。”


    “看样子累了啊!”伊达航在座位上伸了一个懒腰。


    桌面上,除了混乱的草稿和资料,还倒伏着好几瓶喝完的罐装咖啡。


    凌晨三点,除了降谷零的警校四人组还在加班查案。


    “不过终于有结果了啊!”看着地图上圈出的4个地点,伊达航眼里充满了希望:“正好我们各自选一处探寻,有疑点或者危险立马发消息给其他人。”


    “没想到那金毛混蛋给的资料还蛮有用的!”松田阵平四仰八叉坐在椅子上,偶尔抬起椅子脚前后摇晃。


    与二阶堂牵扯到的失踪案越来越多,他们根据这些受害人活动的范围一步步缩小确认二阶堂真正的犯罪场所。虽然不一定准确,但好歹有了方向。


    “我说小诸伏,你是不是偷偷恋爱了呀!看你经常望着手机发呆,一有信息就第一时间查看。唔,连半夜都在等电话消息,明显是处于热恋期嘛!”萩原研二用手臂捅了捅诸伏景光,笑得一脸狭促。


    “不可以是还在追吗?”松田阵平不服。


    “我觉得是和对方吵架了,诸伏,你不能原地等着啊,不管错没错先道歉滑跪。”


    三人你一句,我一句,说得有理有据,还真有那么回事。


    “别瞎猜了,是等裕树消息。距上次联系我又过了一周了,我很担心。”


    “他很忙吧,如果是做那种危险的任务,不能联系你也正常。要我说,你们两个关系也过于亲密了吧,黏黏糊糊的。”松田阵平抱着胳膊抖了抖。


    “反正我和hagi不这样。”


    “真的吗?”萩原研二挑了挑眉,看向自己的幼驯染:“如果我失联一周,你不会担心吗?小阵平,那我好伤心啊!”


    “你不要把矛头对向我呀,hagi!我当然会担心啊!联系不上就直接去找你了,你说对吧!”松田阵平摸了摸后脑勺,怂了一秒后立马又变得理直气壮。


    “你们幼驯染真是……”伊达航看着两人指指点点。


    转向诸伏景光,话语在一瞬间又梗塞在喉咙。


    好像无法形容诸伏景光与春日裕树这两人的关系。


    师生不算吧,这个大家都是,一点都说不上特殊。没有血缘关系年纪也不同却长得一模一样的双子?好奇怪?还是结拜的兄弟?哎呀怎么画风突然粗犷了起来!


    “我们已经是恋人关系,在乎也很应该吧。”


    而诸伏景光顺着他的眼神说出的话瞬间如惊雷在三人之中炸响。


    “欸?”三人同时发出了惊讶声。


    “不会吧?”


    “是上次去福冈救援雪灾确认的关系。原本想要找个时间正式告诉你们。但是他第二天去国外出任务了,目前还没回来。”


    “你们……很有勇气。”伊达航憋了半天才出声。


    不论是性别还是长相他们都在挑战这个时代的包容性。


    “我们也只是普通地相爱了,和世上的其他情侣并没有什么区别。人生最幸运的不就是找到了最契合的另一半灵魂吗?我们极其相似,又在某方面互补。那天,我们连告白都想到了一起……”


    诸伏景光缓缓诉说着,眉梢嘴角都不自觉绽开了春花,连带着把周围人拉进花海里,触摸到了那颗生机勃发的真心。


    “真让人嫉妒啊!你们俩!”萩原研二双手交叉支撑着下巴,凝视着诸伏景光,向来内敛的小诸伏能如此热烈地表达情感,的确是真爱了呀!


    “那恭喜了!”松田阵平举起一旁的罐装咖啡,拉开易拉扣与诸伏景光碰杯。


    “记得请我们吃饭啊!”


    “愿小春日平安归来!”


    “祝小情侣永远幸福!”


    三人以咖啡代酒水,高高举起,诸伏景光一同碰了上去,发出清脆的响声。


    友谊万岁,爱情不灭。


    第50章 窃听


    二阶堂优人有一家私人美术馆,是他的母亲在他年幼第一次办个人展时赠送给他的。为了便于展览,当时他个人的工作室也置办在了美术馆后方。一切都是为了他日后艺术事业的发展做准备。


    二阶堂自小跟着父亲学习雕塑,除此之外绘画方面的色彩光影他同样也要学。所以展览馆的一处展厅摆的是他从小到大的各种作品。


    个人展的多次举办与媒体的宣扬让他在出国之前就积累了不少人气。按照规划学成之后归国包装一下,名利双收还是不难。


    然而去美国留学的第三年,二阶堂优人突然放弃了学习多年的雕塑,转而从头学习考上了法医专业。也多亏他在这方面有天赋,比一般人提早修完学分后,回国摇身一变成为了炙手可热的法医高材生。


    在东京警视厅工作之前他先是在米花町任职了一段时间。离职皆因为那里死亡案件太多,忙不过来。


    同时期,他的私人美术馆并没有转手卖给别人,二阶堂选择让自己的大学室友来经营这家美术馆。如今美术馆焕然一新,几个展馆都放满了展品,2年前重新开业后,平日里有固定的开放时间。


    诸伏景光今日稍微乔装了一番,头戴驼色平顶小礼帽,身穿深蓝色棉外套和卡其色工装裤,脚踩黑色马丁靴,脖子上挂着一个相机,妥妥十分潮流帅气的大学生一枚。


    美术馆偏向原始复古的风格,展品摆放随意,自成一体。买了展票,诸伏景光翻阅着导览册随着人群停停逛逛。表面上是欣赏作品,实际却一直在观察暗处或者隐藏在帘子后面的空间,手里的相机也没停下,将每件作品一一拍下。


    前厅展示了一些日本新锐的年轻画师的绘画,还有一些手工制作的木雕,陶制品。因为有互动环节,多数游客聚集在那里,而诸伏景光越往里走,展厅的主题就越古怪。


    最里侧的后厅门口直接垂挂着两片厚重的黑色幕布。一旁的介绍牌上贴了黄底黑字的警示:危险!立入禁止!


    诸伏景光的心也提了起来,手捏着幕布迟迟未有动作。


    ——美术馆里会有什么危险的东西?拉开这块布是否意味着打开潘多拉魔盒?美术馆主人已然提醒其中的危险,但你还是坚持进去,造成的后果该由谁来负责呢?


    诸伏景光默默把手指按在手机的数字键。伊达航已经被他设为紧急联系人。


    如果因为害怕而退缩,今日就没来的必要!


    他将帘子撩起,光线陡然发生了变化。展厅内点着熏香,入目摆放的石像栩栩如生。乍一眼看没什么特别的,但绕着人形石像转一圈后发现,每个人的身上都有一块非同寻常的肿块。有的在脑后,有的在后背,有的在掌心,奇形怪状,盯久了甚至会觉得这是一块活物。它没有面孔,只是一堆肉块,却能蠕动着身子,在人体中游走。


    头上的大灯模糊了视线,香味愈发浓厚。诸伏景光用指甲掐住手心才从这种诡异的幻觉中摆脱出来,回过神来背后湿了一片。


    他后退一步,不敢久久盯着石像。缓过神来他想到,直视会产生精神幻觉,那么用相机拍下一切带回去研究是否可行?


    “这里不允许拍照。”在诸伏景光举起相机时,身后突然冒出一个声音。


    悄无声息站在诸伏景光的男人是典型的韩国人长相,单眼皮小眼睛,颧骨凸出,两颊发腮,整体像块蒸熟了的发面馒头。


    对了,二阶堂优人的大学室友就是个韩国人。二阶堂正是把这所美术馆交给他室友打理,让他想想,叫裴文勋,是这个名字。


    操着一口蹩脚的日语,穿着一身深绿色和服的男人手拢着袖子,看向诸伏景光眼神并不友善。


    “抱歉,我不知道不能拍照。请问您是?”诸伏景光放下了相机。


    “你是没看见还是眼瞎了,门口不是贴着不准入内的标语吗?”男人没有想交换名字的意思,而是生气地发出质问。


    “啊,是这样的,不过我太好奇了!越是写着不能进入我就越想看看。”诸伏景光装出了清澈愚蠢的模样。


    “不知道好奇心害死猫吗?”


    “可是我进来了也没觉得这里危险?大叔,不会这里堆的都是一些失败的作品吧!你看这些雕塑,身上怎么无端多了一些肿瘤一样的东西?太影响美观了吧!”他指了指门口的石像问道。


    “哼,你小子懂什么?”裴文勋冷笑一声,指着门口让他出去。


    “里面也让我去看看吧!”诸伏景光往前跨了一步,想要越过男人往里走,却遭到男人的阻拦。来回推搡间,他的手臂擦过了男人的腰部。


    异样感传来,那人的腰部鼓着一团软肉在诸伏景光的触碰下弹了弹,再接近时,那个部位却空空荡荡。而男人似有察觉,更加用力地把他推开,脸色难看得很。


    “臭小子,你再硬闯,我就叫保安给你轰出去!”男人操起一旁的椅子怼着诸伏景光。


    “好好好,我走我走!”诸伏景光抬着双手,步步后退。


    走出美术馆,诸伏景光压了压帽檐,遮住的眼眸里划过一道幽光。


    他还不打算走,斜对面网吧的二楼是他精心挑选的观测点。单独隔间,座位又刚好在楼下看不到的死角,能清楚洞察美术馆进出的人员动静。


    “怎么样?诸伏,有发现什么吗?”班长来了电话,因为临时出警,本来分到伊达航头上的地点落到了诸伏景光的头上。


    而出外勤的诸伏景光向来办事效率高,出来多了也有了一个标准社畜的从容。能者多劳,一天的任务做完不用急着回去,回去只会再加一件需要加班的工作。以他目前的职位,能分到的都是些重复性极高的琐碎小事,加班并不会增加他的工作经验,功劳也只会冠在上司的头上,那他何必勤勤恳恳?


    所以早上做完了部门的外勤工作后,整个下午的时间都被他用来查其他案子。


    “美术馆的确有奇怪的地方,我打算再观察一下。”诸伏景光简单说了与裴文勋冲突的过程。


    “恩……你说的对。”伊达航在那头沉吟片刻。


    “那就拜托你再关注一段时间,我下班后跟你换班。松田和萩原他们那里没查到疑点,已经在回东京的路上,如果你需要帮助可以call他们。”


    “ok。”


    挂断电话,诸伏景光将帽子和相机放在桌上,随后拉开鼓鼓囊囊的背包。


    望远镜,耳麦,窃听设备,开锁工具……一应俱全。谁敢信他真正的身份是名警察?


    诸伏景光笑着摇摇头戴上耳麦,并将接线口插在窃听设备上。在和裴文勋身体接触的过程中,他已偷偷将纽扣大小的窃听器安在对方的后衣领内。


    他仿佛天生有做情报窃取的天赋,第一次尝试没有失误,面上还能装出另一副表情,如今脑内还能清晰将当时的情景重演一遍。


    将仪器调整到和窃听器一个频率,耳麦里先是出现“滋滋滋”的电流声,接着杂音慢慢降低,呈现出比较安静的状态。


    裴文勋也许正静坐在案头工作,耳麦里捕捉到了写字的沙沙声与衣袖摩擦桌面的细小声音。诸伏景光很有耐心,屏息聆听时还分心将电脑打开。


    熟练输入荒井聪给的网址和密码,他再次进入这个伪装成药物试验与互助的论坛。


    在了解发帖格式和论坛规则后,他每天都会固定发一条求药帖子。论坛的活跃人数大概不到100人,会有零星的坛友帮他顶顶帖子,但很快沉了下去。


    诸伏景光不急,他求的药和荒井聪是一样的,论坛背后的人手上自然是有货的。他在钓鱼,那些人也需要观察这钩子上的鱼饵是真是假。


    而今天他点进自己的过往帖子时,发现有一条得到了管理员的回复。


    [您好,已收到您的请求。我们这里有您所描述病症的对应平价药。具体如何交易请麻烦填写发到您邮箱里的表格并回复到发件邮箱,通过测评后会有人联系您。]


    鱼咬钩了。


    诸伏景光勾了勾唇,点开了躺在邮箱里的表格。好几页内容,要求填写者清晰罗列生平经历,人际关系,经济情况等,并且需要附带证件。


    没什么好说的,诸伏景光早已猜到,并找了苏格兰的手下小山东彦伪造了证件和人生经历。证件上的照片和人名都不是本人,相当于替代了某个刚死却还没在警察署注销身份的家伙。这一方面,他们**玩得很熟练,受苏格兰耳濡目染,诸伏景光已经懂得了一些门道。


    他的脸和苏格兰一模一样,真实身份又是警察,必然不能暴露真容。届时只要见面时易容成假身份的模样,不会出什么问题。


    诸伏景光打的是混入他们之中,了解整个运作过程的主意。一次不够,并且需要暴露自己缺钱可以卖命的想法,那就有机会成为“他们的人”。


    手指在键盘上飞舞,耳朵里同时捕捉到了裴文勋的自言自语。


    “劈里啪啦——”是桌面被一键清理的巨响。


    “西巴!灯又灭了!岸本是吃白饭的吗!喊的维修工还不来吗!你们日本人常常说着工匠精神,瞧瞧装的电路那么快老化!今天被一个蠢蛋闯进工作室就够糟心的!难道我还要在门口守好几天?”


    期间夹杂者几句韩语,大概是骂人的话。


    随后他给口中叫岸本的家伙打了电话,再三催促让维修工上门。


    “没电的话,二阶堂的那些标本要腐烂了。呵,二阶堂不会死了吧,太好笑了,没有食物来源的话,我只能肢解你的标本了……”


    裴文勋在屋里原地打转,口中念念有词。日,韩,美三国语言交替出现,似乎因为焦虑,语言系统都有些混乱。


    诸伏景光大致理解了他所说的,打字手势一顿,陷入了沉思之中。


    标本?他也提到了标本。说的是将真人制成标本吗?


    所寻找的有了踪迹,不可能就此放过。


    诸伏景光立刻给松田阵平打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