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1章 浴火燃烧
“是你。”
薄云烨认出了来者的身份,他脸上倒是没有流露什么惊讶的情绪,平静从容的就好像他面对的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而不是曾经差点就将上界闹得天翻地覆的黑巫。
见到薄倦意这幅神情,老者摇着头轻声感叹道:“果然,还是你这个老朋友要更了解我,他们都远不及你。”
薄云烨却是冷冷道:“我了解的不是你,只是你这样自私贪婪的人,欲望都已经写在了脸上。”
试问,一个汲汲营营对权柄有着狂热追求的人,怎么可能会甘心被打入炼狱永世无法挣脱?
薄云烨从一开始就知道,对方被龙族关入归墟的崖底不过是一个障眼法。
他必定还留有后手。
但这个后手,薄云烨这么多年一直在找也没能找到。
对方显然足够狡猾,不知道躲在哪个隐蔽的角落里找寻着机会。
而如今这人主动现身,薄云烨也有几分诧异。
上界很大,一个人若是有心躲起来也很难找,何况这个人还是个手段莫测的黑巫。
只是让薄云烨也没有想到,对方居然会躲在了魔族。
三族之战以后,魔族败退从极幽渊,他们便从中央大陆上彻底销声匿迹了,而那里算起来也确实是最适合躲藏的地方。
更关键的是,魔族也有巫祝一类的存在,对方想要混入进去简直就是轻而易举。
恐怕魔族自己也不知道,他们供奉的大祖早已经被一个黑巫给取代了。
跟对方相比,裴柞雪掌控濂珠城的那点伎俩也都不算什么了。
“乌布萨玛。”
薄云烨的语气平淡且冰冷。
被点出了身份的老者也不恼,他只是用那一双惨白的眼珠‘看’向薄云烨。
“我知道你现在肯定着急着想要赶到那只小凤凰的身边。”
薄云烨的神情终于有所变化了。
他的双眸沉沉,落在老者身上的目光冷冽锐利。
不管是看过了多少次,每一次和薄云烨对视的时候,乌布萨玛都总是感觉他面对的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而是一柄剑。
一柄淬尽了世间所有寒意、无情而无欲的剑。
可若是真的无情无语,又怎么会被他一句话就给牵动?
乌布萨玛低声笑了笑。
他似乎已经知道薄云烨的弱点了。
想到这里,乌布萨玛沙哑着嗓子,似笑非笑地开口:“不妨告诉你,那只小凤凰已经被裴柞雪给带走了,你找过去了也是无益。”
“说不定等你出来……那小凤凰早已经被炼制成丹药,身魂俱损了。”
他的话音刚落,薄云烨就感受到自己与神霄降阙的联系被隔绝了,他进入了阵法里面。
一个由乌布萨玛亲自设下的,谋划了上万年为他量身打造的天绝杀阵。
乌布萨玛也没想着靠阵法就能把薄云烨给杀死,但这十二重的杀阵,却足够将薄云烨给困在这里了。
而这拖延出来的时间,恰好能够让他的计划得以顺利进行。
……
“阿渊!”
薄倦意上一刻还在和秦悬渊仓促地躲避着那铺天盖地朝他们席卷而来的熔浆。
下一刻,他睁开眼,还没看清眼前的画面,一股浓重的、刺鼻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血色的黄沙漫天飞舞,世界仿佛陷入了无尽的昏暗,就连天空也都是一片深沉的暗红色。
地面上散落着一堆惨白的荒骨,残肢和碎肉被随意地丢弃到一边,那渗出的血液直接染红了大地。
一眼望去,整个世界都是压抑的、死寂的。
这里是哪里?
薄倦意皱了皱眉,他的脚步却没有停,少年顺着呼啸的风声往前走。
稀疏的白骨渐渐变得密集,地面上开始出现越来越多的尸体。
然而从前方传来的血腥味依旧格外浓郁。
薄倦意有些踌躇,他不知道还要不要继续走下去。
前方究竟有什么他一无所知,而这浓重的血气也预示着前面说不定会有什么未知的危险。
正当他站在原地犹豫不决的时候,眼前遮蔽视野的黄沙稍稍散去了几分,露出了后面那堆高耸的、巨大的‘山’。
薄倦意看了一眼,却下意识感到浑身发凉。
那是一座无比壮观的尸山。
比他在濂珠城的客栈内看见的尸堆规模还要壮观。
这是成千上万具尸体一同垒在了一起,这里面有人族,也有妖兽,更有头上长了犄角的魔族。
他们层层叠叠,不分种族,也不分身份,全都压在了一块。
一开始,薄倦意还以为这又是哪个邪修下作的手段。
可等他看见了一座又一座类似的尸山时,他终于意识到,被堆成这样并不是有什么特殊的原因,只是因为散落的尸体实在是太多了。
尸横遍野、白骨累累都不足以形容眼前的画面。
薄倦意已经不知道路过了多少具尸体,他甚至都找不到一个可以落脚的地方。
最终他停在了一个抱着剑的尸体旁边。
那人生前似乎是个剑客,直到死,他都牢牢抱着自己的剑。
即便那柄剑已经伤痕累累了,上面缠绕的布料破败不堪,一截松开的带子上赫然还写着青岚宗第拾叁代弟子。
青岚宗,薄倦意在古籍上曾经看见过这个名字。
这是一个万年前在三族之战被灭门的小宗门。
所以……这里莫非就是三族之战的战场?
薄倦意带着这个疑惑继续往前。
就在他以为前面还是尸堆的时候,一声咆哮的兽吼声穿透了天际。
地面在震动。
这种震动跟地动时那种翻天覆地的摇晃感不同,而是像极了军队作战时,战马踩踏在地面的感觉。
薄倦意爬上眼前的缓坡,他往下眺望。
只见无数道身影如密密麻麻的蚁群一样在下方厮杀。
天空中,群龙飞舞,生有双翅的羽族展开翼骨,盘旋环绕在上空。
地面上,体型庞大的走兽嘶吼咆哮着发起一次次的冲锋。
魔族高大的身躯犹如神话传说中的夸父巨人,他们挥舞着巨斧,其势汹汹,仿佛力能劈山砍海。
和他们相比起来,混在其中的人族则显得无比渺小。
他们就像是一群微弱的蝼蚁,在战场上丝毫不起眼,不被在意也不被重视。
可即便是这样。
他们也没有后退过。
这里有衣衫褴褛的先民,也有刚刚踏入修行的修士,更有承担着天下兴亡的匹夫。
薄倦意甚至还在其中看见了好几张熟悉的面孔。
明艳倩丽的妖族女子、高大粗犷的魔族魔修、就连战斗也要拿着酒壶的人族修士……
他曾经都在白骨堆的亡魂中看见过这些身影。
那时候的他们都已经是被遗忘了万年的荒魂,尸体早已经化成一堆被埋在了黄沙之下的白骨。
但现在,他们却都还活着,在这处战场上为了各自的种族而战。
这是属于他们的时代,也是属于他们的历史。
薄倦意就像是一个看客。
他静静地看着下方这场血流成河的厮杀。
文字远不如真实的画面来得震撼,那史书中被一笔就带过了的寥寥几行字,却是这些人用生命燃烧的战争。
一批又一批生命填了进去,泽野也染红成了血河,黄沙被浸没,连天空都蒙上了一层不祥的血色。
这样的场面压抑得让人有些发堵。
薄倦意弯下腰。
他想吐,可却什么也没有吐出来。
等他再次直起身,眼前血腥的战场已经消失了,取而代之是一片郁郁繁茂的森林。
这里很宁静。
有种远离一切尘世喧嚣的僻静。
月色轻柔地洒在葱茏的树冠上,水池边,粼粼的波光下,有一头小鹿在水草丛中追逐着兔子。
外界的战火蔓延不到这里。
这就像是一片与世隔绝的净土,也像是不被染指的仙境。
太阳升起,晨雾开始弥漫在森林中。
忽然,有一声清脆的凤鸣响起。
天边掠过一道蹁跹的影子。
那是一只华丽、雍容的美丽生物。
待它徐徐而落的时候,树冠也仿佛被一层光辉所笼罩。
这是……凤凰?
哪怕是从未见过这只在传说中听闻过的生物,可薄倦意在看见这只鸟的第一眼,就断定这只是一只凤凰。
只有凤凰才会有如此耀眼夺目的光彩。
他们出现那一刻,天地都黯然失色。
在外界已经争得你死我活的时候,这里却像是丝毫不被打扰,这群凤凰依旧在和鸣起舞。
他们沿着霞光而飞,累了就栖息在梧桐枝上,渴了就喝礼泉中的甘露。
看着这样平静的画面,刚才才经历了无数尸山炼狱的薄倦意也不由地跟着缓缓放松了下来。
然而没能等他彻底松口气,几乎就是转瞬之间,熊熊的火光便在少年的眼底燃起。
薄倦意从来没有看见这样大的火。
天上、树上都弥漫着汹涌的火浪,肉眼所及之处,都是一片炽热的焚海。
天空似是破了一个窟窿,不断有火光坠落下来,它们点燃了一切能够点燃的东西,赤红的火光照映着天幕,那架势仿佛是要将整个世界都给焚烧殆尽了一样。
凤鸣声变得急促。
下一刻,有凤凰盘旋着飞向了天空。
紧接着,越来越多的凤凰跟随在其后,他们不惧怕火焰,在翻腾的火海中蹁跹起舞。
在此之前,薄倦意从来没有想过,死亡也亦会是一种美丽。
那群凤凰尽情盘旋于飞,他们像是把生命都贡献出来,肆意燃烧。
一只凤鸟陨落了。
他的身体化为了一道火光,冲进了天幕的窟窿中。
很快,又有一只凰鸟也陨落了。
她做出了和凤鸟一样的选择,用身体填补了天上的窟窿。
第212章 天火焚世
赤色的火焰在四方燃起。
一只接着一只凤凰冲向了天际,他们沐浴在火中,用身躯和灵魂逐渐填补着破损的窟窿。
梧桐树被火点燃,噼里啪啦的火声中,那昔日清脆的凤鸣也渐渐染上了悲戚的音色。
他们浴火燃烧,却并不是为了能够涅槃重生,而是抱着决绝的态度,冲向那早已明知的死期。
越来越多的火焰燃烧起来。
这一方天地都被漫天的火光所笼罩着,汹涌的火浪如惊涛澎湃的海面,整个世界都宛如像是无尽的烈火末日一般。
然而在这焚天灭地的绝望之中,身上燃起了火焰的凤凰,他们却用羽翼撑住了这一片摇摇欲坠的天穹。
一只只凤凰陨落,一只只凤凰消失。
他们的身体和灵魂都化为了火光,在烈火如炽的光明中不断修补着天幕上的残缺。
可直到最后一个凤凰也在火中死去,天边却还仍然有一条裂缝尚存。
但此时天上已经没有凤凰的身影了,所有的凤凰都已经在刚刚相继陨落了,他们的身体化为了一场场最浩大的火雨,华光缭乱般纷纷坠落而下。
这是一个种族的终末,也是这华丽辉煌的古老血脉在世间留下的、最后的一缕光辉。
梧桐燃尽,凤凰啼血。
无数的生灵在下方哀悼同时也在为自己而哭泣。
凤族已逝,可天幕尚有裂缝。
他们都清楚地明白这意味着什么,沉默的死寂开始在大地蔓延。
而在一片静默之中,一道稚嫩的啼叫声呦呦啾啾地响起。
它打破了沉寂。
最大的一颗树冠上,一只胖乎乎、圆滚滚的娇小身影在尝试着挥动起翅膀。
它飞得不太稳,歪歪斜斜的,甚至看得让人不免有些感到揪心。
可即便如此,它也没有放弃,而是努力地用翅膀带动着身体往天边那条裂缝飞去。
一下一下。
对于成年凤族不过是眨眼间的距离放在一只幼崽身上却是漫长而又无比的遥远。
而娇气的幼崽平日里素爱撒娇,从出生到现在,它的脚就还没沾过地,一直都依偎在长辈的怀里被抱来抱去,连日常里的飞行锻炼也是能敷衍就敷衍,小翅膀挥动没两下就啾啾喊累了。
面对这样一只才破壳没多久的幼崽,毛茸茸的一团还没他们的掌心大,成年的凤族也舍不得它受累,更是放纵娇惯着它这懒惰的性子。
可这一次,它喊累的时候却没有一个族人会再来抱住它了。
得不到回应的幼崽只能一边委屈地掉着眼泪,一边更加努力飞向天空。
它感受到了那里有族人的气息。
小凤凰还不懂什么是死亡,它只能本能地感觉到了不安。
族人急急忙忙将它藏进了树冠中,嘱咐着它无论如何也不能离开,小凤凰很听话地乖乖待着没有动,但树冠里面太安静了,小凤凰等啊等,还是没能等到族人回来。
它害怕极了,它不想再继续独自待着了。
于是,它第一次勇敢地尝试着离开了巢xue,离开了亲族为它设置的最后的庇佑之处。
但飞到了天空的小凤凰又迷茫了。
它找不到自己的族人了。
它尝试着叫唤了几声。
幼崽稚嫩的嗓音充斥着惶恐和不安。
可不管它怎么用力呼唤,却始终得不到族人的回应。
慢慢地,小凤凰不再叫了。
它无措地徘徊在原地,神情纵使再怎能努力镇定,也仍然不可避免地在没有族亲的庇护下流露出了几分胆怯的意味。
直到——它听见了下方的哭泣声。
“这是天劫啊……!三族之战……这就是天道给我们的惩罚吗?!”
“怎么办?天上还是有一条裂缝!凤族都已经牺牲了,还有谁会来救我们?”
“我们会被烧死吗?像阿父他们那样……”
破碎的话语伴随着哭泣声传到了小凤凰的耳中。
裂缝……?
小凤凰迷迷糊糊地看着眼前的缝隙,它什么都不懂,但却能隐约感觉到族人的消失和这条裂缝有关。
底下的声音也在不断提及这条裂缝的存在,似乎这是一个不好的东西。
所以……是要想办法修复好这条裂缝吗?
小凤凰疑惑地想道。
可要怎么修复呢?
学着族人的举动,小凤凰神色懵懂地挥动着小翅膀飞进了火中,火焰在它身上燃起的那一刻,灼烧的痛苦直达灵魂。
从出生到现在从来都没有吃过苦的小凤凰第一次疼得哭了出来。
凤凰并不畏惧火,火离为凤,他们的身体能在熊熊的烈火中涅槃复生,火焰于他们而言是相生相伴的存在。
但这是天火。
天火焚世,本应该是一次天道降下的劫罚,凤族妄图想要挡下这道劫罚,自然是要付出以燃烧灵魂的代价。
小凤凰死了,它死前还在抽抽噎噎想着能回到族人的怀抱之中。
等它死后,天上最后一条的裂缝也成功被修补。
劫后余生的庆幸弥漫在底下所有的生灵之间,唯有羽族在绝望哀鸣,他们失去了最后一个凤凰,连唯一的希望也断绝了。
而这场被平息的天火并没能影响到交战的三族。
所有人都觉得这只是一次天灾,只有少部分的人看出来了,这场所谓的天火根本就是针对凤族的一次阴谋。
那背后之人分明是冲着让凤族覆灭的目的下手的,连初生的小凤凰也在被算计之内。
一个不多,一个不少。
为了挡下天劫,整个凤族无一幸存全都填了进去-
薄云烨很少会去回忆以前的事情,尤其是这段经历。
然而看着小凤凰再一次冲向了火中,他的眸色逐渐冷了下来。
那阵法中的魔念也趁着这个机会凑到了薄云烨的身旁。
它故作一副心疼的口吻地开口道:“这小凤凰才多大呀,真可怜啊,疼的一直在哭,它还不知道自己的族人已经死了吧?你说它要是知道了该多伤心啊……”
薄云烨没有理会魔念的话,他的视线始终都看向小凤凰所在的位置。
见状,魔念再次说道:“你辛辛苦苦救下它的一魂一魄,又找来薄家的气运为它遮蔽天机,你说它会不会记得以前的事情?”
“我想应该是不记得的,毕竟这活活烧死还把灵魂献祭出去该有多痛苦呀,就像是用刀子割在身上,一点一点把皮肉碾碎下来……”
“真可怜,它的嗓子都要哭坏了。”
魔念夸张惋惜的声音在一旁喋喋不休。
薄云烨仍旧不闻不动。
他的眼中倒映着炽热的烈火。
那是金色的火焰。
从小凤凰的身上燃起的金色火焰。
那么明亮,那么绚丽,却又无比的短暂,就像是小凤凰这短暂的一生。
它才刚出生没多久,还是个需要依偎在族人怀里的幼崽。
而这样娇气怕疼的小凤凰,却用这么一种痛苦的方式追随着族人而去。
它还不知道什么是天劫,它只是聆听了生灵的声音,本能地因为职责想要去守护这片土地。
凄厉的风声呜咽。
这是羽族在无力阻止后发出的悲鸣。
薄云烨已经听过一次。
但再一次听见的时候,他的心头还是忍不住有些颤抖。
他抬起手,想要接住落下的火光。
他还记得这火焰落在他身上的温度。
很温暖,也很柔软。
而小凤凰的那一滴精血,也恰好落在了一个剑道石的身上。
乐正岚他们常说薄倦意和他很像,明明是‘祖孙’,可站在一块却比薄延风还要像是父子,薄倦意的眉眼、五官都像极了薄云烨。
只是一个精致昳丽,一个冷冽淡漠,两种截然不同的气质让很少有人发现这一点。
那时候的乐正岚也只以为这是血缘的奇妙性。
但薄倦意却知道,这是因为在很久以前,一个小凤凰给了一个无情无欲、本该是冰冷死物的石头一次生命。
所以不是薄倦意像他,而是他像薄倦意。
是小凤凰给了他生命,也小凤凰给他带来了情感。
外人不会知道,对于薄云烨来说薄倦意到底有多么重要。
也因此,魔念想要利用小凤凰的死亡来找出他破绽的举动,也让薄云烨无法容忍。
即便知道这是假的。
但这段记忆是薄云烨始终不能介怀的伤痛。
他不愿触及的往事,却被有心之人堂而皇之地拿来利用,乌布萨玛的所作所为,俨然是已经触及到了薄云烨的底线。
魔念似乎还嫌不够,它还想继续开口,可还没能等它发出声音……
下一刻,
迎接它的是一道剑光,以及薄云烨那隐隐泛着怒意的双眸。
“乌布萨玛,我警告你别去碰他,你要是敢碰他一下,无论你再躲到哪个阴沟里,我都会把你找出来,连同你那些恶心的谋划一起斩断!”
……
外界,乌布萨玛冷不丁吐出了一口血。
在他身边的九王爷立刻紧张地喊道:“大祖!”
乌布萨玛挥了挥手,他嘶哑着嗓音淡淡道:“没事。”
九王爷还想再问些什么,可乌布萨玛却闭上了眼睛,一副不欲多言的样子。
乌布萨玛当然知道自己这是怎么回事。
薄云烨的那一剑将魔念给劈散了,反噬到他的身上,乌布萨玛不可避免地受了些伤。
他很清楚这是薄云烨给他的警告。
警告不该去沾染那个小凤凰。
哪怕是受困于阵法之内,这位邃霄剑尊也仍然有本事震慑着外界。
不过乌布萨玛也暂时没打算对小凤凰动手。
只是他不动手,不意味着别人不会动。
乌布萨玛睁开双眼,惨白的眼瞳望向远方。
“走吧,我们也该去见一见那位天命之子了。”
第213章 为情所苦
魔域。
短短一个多月的时间里,这里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先是薄云烨闯入魔域,魔主迎战却被重伤,消息传开以后,各方势力如何震惊薄云烨的实力不提,光是魔主负伤这一个信息就已经足够让有心人蠢蠢欲动了。
魔域可不比仙门,不讲究什么道义礼法,趁火打劫那都是家常便饭。
魔主这个身份看似是魔域明面上的统治者,八大城皆臣服于他,听从他的号令,然而却并不意味着手底下的那些人有多么忠心。
就跟肉食动物的族群内部靠决斗选出最强的首领一样,首领强盛时,底下的人自然追随着他,倘若一旦失势,这些人又会像闻见了血味的鲨鱼,疯狂想要从他的身上撕咬下一块肉来。
而就在各方势力都在观望谁会是第一个跳出来试探的时候,魔王宫内却传来了消息——魔主陨落了。
瞬间,宛如油锅里骤然下了沸水,整个魔域都炸开了。
最先坐不住的是魔主的那些儿女们,升官发财死老爹,眼瞅着老爹死了,他们作为魔主的儿女,可不是最有希望能够继承魔主之位的人吗?
但这样一来,其他几座城的城主也不满了,他们的手里可是实打实有着势力的,论身份论能力,于情于理也该是轮到他们来继承这魔主的位子。
其中又以黑风城的城主跳得最高。
不过魔主的那些儿女们也不是吃素的,他们别的没有,就是人多,兄弟姊妹联合起来一致对外,也是一股不容小觑的力量。
而围绕着这一场魔主之位的争抢,可谓是把魔域闹得天翻地覆。
只是谁也没有想到,这场战斗最后的赢家会是一开始丝毫没有参与进来的戮杀城。
这一切发生的很快,等生活在这里的魔修反应过来,魔域已经再次平静了下来,原本八座主城的格局被彻底打破了。
先前气焰最为嚣张的黑风城城主身死,而魔主的儿女们也死的死,关的关,除了跟随素婴消失的霍天陵,竟无一人能够幸免。
失去了魔主又失去这些王子王女,森罗城也一瞬间就从昔日最为繁华的八城之首跌落了下来。加上已经陷入了混乱的寒蛛城,魔域近乎一半的势力都归入了戮杀城的囊中。
余下几座城,由那群邪僧掌控的阿难城率先臣服于戮杀城,而幽篁城的城主是个墙头草,见形势有所变化,马上眼巴巴地送了不少人奴表达自身的站位。
整个魔域里面唯有蚀骨城和七绝城依旧还在观望,但事已至此,他们的态度如何已经不重要了,吞并了三座主城,又有两座主城表明归顺,戮杀城俨然已经成为魔域最大的一股势力。
甚至还改变了魔域以往各个势力松散的格局,如今整个魔域都在戮杀城的掌控之下。
也正是在这个时候,一支毫不起眼的商队行事低调地离开了戮杀城。
而这支商队并没有按照规定的商道前进,而是一路往深处走去-
薄倦意隐隐约约听到自己的耳边传来低低的说话声。
但没一会儿,这声音又消失不见了。
他很想睁开眼,可沉重的疲惫感却让他连这点力气也没有。
他只能感觉有一个人正坐在床边看着他。
……是阿渊吗?
他迷迷糊糊地想道。
然而这个念头才刚刚升起,就在下一刻被否定了。
因为那轻轻触碰上他手腕的触感,很冷,冷得就像是一个冰块。
这绝对不可能是秦悬渊。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是个剑修,又常年锻炼的缘故,秦悬渊身上的温度很高,薄倦意被他抱在怀里的时候,总是能感觉到那一股炽热纯阳的火气,就像是一个火炉子一样。
明明从外表看起来剑修是一副冷冷淡淡的样子,但体温却灼热得有些惊人。
因此,在对方触碰到他的一瞬间,薄倦意就认出来这人并不是他的道侣-
殷长厌握着手里的佛珠,他静静地看着躺在床上的少年。
对方的眉眼、五官的轮廓乃至是长相,他都并不陌生。
在他的书房里面,藏着成百上千张的画。
那些画上的内容只有一个。
从少年还是幼崽的时候,到他逐渐长大,成为仙门中人人想要追捧的月亮,几乎每一个时期,殷长厌都把少年的模样记在了画中。
他画了很多幅画,画到他早已经无比熟悉少年的每一个神态。
但隔着画去看的感受和亲眼所见的那种感觉是完全不同的。
殷长厌也从未想过他也能有一天可以光明正大地注视着薄倦意,甚至还能坐在离对方最近的位置上。
没有人打扰,也没有任何身份的隔阂。
就像是他每一次做梦那样。
美好得让他有些想要时间能够永远停驻在这一刻。
即便这一切都是暂时的,殷长厌知道,等到薄倦意醒来,他不会再有这样可以亲近对方的机会。
在对方的眼中,他只是个陌生人,少年记不得他们之间的过往,亦或者,一次短暂的萍水相逢本来也不是什么足以放在心上的事情。
只有他始终惦念着那个将琉璃珠送给他,还喊他小哥哥的幼崽,一直无法忘怀。
殷长厌小心翼翼地替少年掖好被角,在这个过程中,他的手不小心碰到了少年的手腕。
肌肤接触的一瞬间,柔软的触感从指尖传来。
殷长厌愣了一下,但很快,他就把手赶紧挪开了。
他皱着眉,神色有些不虞。
这双手……杀过太多的人……
他不该用这样肮脏的手去触碰少年的。
殷长厌懊恼地抿了抿唇。
而就在此时,他的身后传来一声清咳。
金毓靠在门边,她依旧是一副男子的打扮,风流潇洒,俨然是风月情场中那富贵公子哥的模样。
她往里面瞅了一眼,说是提醒却更像是语含警告般地开口:“我们金家有个家训,谁敢断我们的钱路,就是和整个金家过不去,而你面前的可是我们金家最大的主顾,也是我的财神爷,有些不该起的心思,劝你还是早点收敛比较好。”
殷长厌没有理她更没有说话。
金毓也并不意外。
这段时间里,她就没见过对方怎么开过口。
要不是知道对方是有言灵的体质,她都要以为这人是哑巴了。
而对方的反应显然也在金毓的预料之内,感情的事情不是一句话两句话就可以劝动的。
否则这天底下哪来那么多痴男怨女?
她说这一句也只是提醒对方,薄倦意是他们金家的财神爷,倘若殷长厌想要趁人之危,她是绝对不会袖手旁观的。
想到这里,金毓的目光再次往床上看了看,看见少年连睡觉的样子都那么好看,银发蜿蜒迤逦,眉目紧闭的模样更显得苍白脆弱,让人止不住心生怜惜。
哪怕是见惯了美色,金毓也不得不承认薄倦意是她见过长得最好看的美人。
又美又冷。
人就是这样,越是漂亮越得不到的,越勾人。
就是很可惜这样美人居然不是个女儿身,不然恐怕这为情所苦的人就得多她一个了。
金毓有些庆幸,还好她没有误入正途。
不知道是不是她注视的时间比较长,殷长厌看她的目光已经泛起了冷意。
金毓再次咳了咳,她及时把视线收了回来。
“我来这里只是想给你递话的,你的那些下属回来了,他们似乎有事要找你。”
既是有事,殷长厌自然不得不去见。
他再次往香炉内添置好安神香,又仔仔细细将屋内检查了一遍,确认所有布置都已经是最好最舒适的、没有丝毫的遗漏之后,他才离开了房间。
金毓:“……”
啧。
谁说男人不细心?这堂堂魔门圣子追求起人来,那简直快要把心都给掏出来了。
金毓一边啧啧称奇,一边看了看床上的少年,随即出声笑道:“这人都走了,小少主还不醒吗?”
她的话音刚落,一柄剑已经朝着她的门面袭来。
金毓站在原地没动。
而那柄剑最终也停在了距离她眉心不到半米的位置。
被剑抵着,金毓也仍有心思开玩笑道:“看来刚才是我顾虑太多了,小少主这警惕心,哪能让旁人欺负得了去?”
薄倦意看见是对方是金毓,他眨了眨眼,冰冷的神情瞬间缓和了些许。
他把剑收了回来,低声说了声抱歉。
看着美人顶着这一张漂亮的脸向她道歉,金毓连忙捂着心口,喊道:“你以后还是不要随便向别人道歉了。”
“?”薄倦意面露疑惑。
金毓对此一本正经:“看得太让人想要欺负了。”
那么迷茫又那么乖,可不是惹人想要狠狠去欺负一番吗?
“……”
薄倦意听得出金毓所说的每一字,但连起来的意思他就有些听不懂了。
但眼下他关注的并不是这些,他在意的是:“这里是哪里?”
薄倦意蹙紧着眉头:“我怎么会在这儿?”
在薄倦意的印象里,他和秦悬渊应该是在归墟的崖底,只是后来岩浆袭来,他就失去了意识,等他睁开眼,结果看见的是万年前的三族之战,还有……凤凰一族覆灭的画面。
小凤凰飞向天空的模样他至今还记着。
那孤独的、小小的一个身影。
在看见对方的那一刻,薄倦意的心底涌现出一股说不出来的感觉。
酸酸胀胀的,很难受。
与此同时,他也有一种熟悉感。
仿佛他曾经也经历过这样的画面,无穷无尽的蔓延的火焰……
……还有亲人的牺牲。
第214章 绝仙岛
金毓也知道薄倦意此时心底肯定有不少的疑问。
但她没有先解答少年提出的问题,而是反问道:“你知道你昏迷了有多久吗?”
薄倦意茫然地摇了摇头。
金毓叹道:“你昏迷了足足有半个月了。”
半个月的时间里,发生剧烈变动的何止有魔域,整个上界都彻底乱了。
不过此时说来也话长,金毓想了想,还是决定在她了解到的事情中从头开始讲起。
“在前段时间里,我们察觉到雁城郡那一带有魔修出没的踪迹。”
雁城郡。
这个名字薄倦意并不陌生。
他之前接了个宗门任务,就是到雁城郡那边去找寻龙血花。
当时他回来以后金万宝还很不好意思地跟他说这个任务原本是要取消的,而原因就和金毓说的一样,是在那里发现了有魔修的踪迹。
只是薄倦意此行虽然发生了很多的意外,但却并没有碰见金万宝口中的魔修,因此这件事情他后续也没有再继续放到心上。
现在听到金毓提起来,薄倦意拧了拧眉,难道是魔修真的在雁城郡那里做了什么吗?
做倒是没有做什么,或者说还没来得及做就已经被人给捷足先登了。
“我们后来有查到这群魔修是戮杀城的势力,他们似乎是奉了那无煌血祖的命令,在雁城郡里边找着什么东西。”
金毓说这句话的时候,还往薄倦意的脸上看了一眼。
后者立刻反应了过来:“他们要找的……是那具龙骸?”
薄倦意并不意外金毓会知道龙骨秘境的存在。
他去雁城郡的事情不是一个秘密,稍微留心点的都能知道他在雁城郡的那几天都做了什么,去了那里。
何况他后来还把龙血花给带回了宗门,加上他是在龙王坟那边消失的,但凡有脑子的人也能猜得到他应该是找到了当地传说中那条陨落在附近的龙。
金毓不得不感慨这小少主的运气着实深厚。
魔修在雁城郡找了这么久都没能找到,这小少主一来就给碰到了。
她当然不知道薄倦意有着凤族的血脉,而且他还是引渡了亡魂、天道降下功德让龙骨秘境捕捉到了这一丝凤族的气息才能如此顺利地就进入到了秘境之中。
就连秦悬渊,在上一世的时候也是历经了波折才找到这处秘境。
金毓只是感叹薄倦意的运气好,“是啊,那群魔修找的就是那具龙骸,不仅仅是龙骸,他们还在四处找寻有关于龙族的情况。”
“以前三族之战的时候,有一部分龙族也参与了其中,那些魔修要找的正是这些龙族的下落。”
“他们找龙族做什么?”薄倦意蹙着眉。
金毓也道:“这也是我所疑惑的,只不过这些魔修知道的事情也不多,他们只是奉命行事。”
奉的是谁的命?
戮杀城内势力最大的就只有血祖和圣子。
而那些魔修身穿黑袍,显然是血祖手底下的人。
“之后没多久谷麟来找我,说你在下界那边遇到了用活人炼化的邪物,我命人去调查,发现这件事情或许跟戮杀城也有关系,那些黑袍人曾在下界出没过。”
“他们行事隐蔽,几乎不留活口,倘若不是你提及有邪物在下界作祟,恐怕仙门的那些人现在都还不知道居然有人背着他们在下界掳走了不少有灵根的活人。”
金毓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淡淡,眼神却有些许的嘲讽。
这些魔修之所以能够肆无忌惮,不过是因为他们挑选的都是凡人,而只要小心一点,死几个凡人,别说是惊动上界了,就连下界也没多少人能够察觉。
不管是上界还是下界,不管是万年前还是万年之后,平民百姓的性命都太轻,也太微末。
可想而知这件事情除了太衍神宗之外,也并没能引起仙门的重视。
直到无忧城的消息传来。
这事发生在上界,并且还就是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纵使仙门再想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不能了。
雁城郡的魔修、下界的邪物、无忧城的僵傀以及濂珠城的血咒,这桩桩件件看似没有牵连的事情,却都不约而同地与魔域有关,更准确点说,应该是和戮杀城有关。
金毓亲自带着商队进入魔域,为的就是查探清楚戮杀城的情况。
她一开始还想先去森罗城,那里是魔域八城之首,又有魔主坐镇,探听消息肯定更为便捷,只是薄云烨的到来让她改变了主意。
金毓决定先和殷长厌接触一下。
从她知道的消息中,戮杀城两个有话语权的人,无煌血祖和他的养子殷长厌的关系并不好,甚至能用仇视两个字来形容。
因此想要调查戮杀城,殷长厌无疑是最适合金毓去合作的人选。
而且或许也只有殷长厌,比谁都更了解他那位养父到底在做些什么。
和对方接触的过程也远比金毓想的更为顺利。
稍稍放出了一点薄倦意的消息,没等金毓率先去拜访,殷长厌就主动来找她了。
初次见面,这位魔门圣子的排场却一点也不小。
几十具白骨骷髅浩浩荡荡地抬着一顶轿撵,殷长厌就坐在轿子上,一袭红衣鲜艳如血,他的肩头还站立着一只神色凶狠的鹫鹰。
金毓虽然当时也是坐在马车里,有狼群相伴,舞姬环身,可是对面的骷髅和她比起来,还是一群会动的骷髅架子更加炫酷。
这场无声的较量,来的悄无声息,消失的也很迅速。
殷长厌只在乎薄倦意。
他来见金毓,是因为金毓有薄倦意的消息。
哪怕有可能是假的,可只要有万分之一的概率是真的,殷长厌就还是亲自过来了。
有了这个接触的机会,后续的进展也变得格外顺利。
在戮杀城的魔修眼中,殷长厌无疑是一个比血祖还要喜怒不定的人,他的性情暴戾,但凡稍有不顺心的时候就会杀人。
甚至杀完人,还要把人打上奴印成为任由他驱使的鬼仆,也就是他身后的那些骨头架子。
可谓是连尸体都不放过,要拿来物尽其用。
在这样的情况下,外界对于殷长厌的评价多是凶殘负面的。
可在实际的接触中,金毓却发现殷长厌并不难相处。
他似乎很喜欢听有关于薄倦意的事情,就连一点点的小事,殷长厌也会听得很仔细很专注。
大多数的时间里,对方也都是待在他的那间书房之中,而金毓也在后面知道了那间书房挂满了薄倦意的画像。
至于传闻中的喜欢杀人。
殷长厌也确实会杀。
但他杀的都是归顺于那位血祖的人,以及一些欺凌凡人,手上做过伤天害理事情的魔修。
越是了解,金毓越是发现殷长厌就像是一个魔修中的异类。
身为万魔敬仰的圣子,殷长厌却对大部分的魔修态度都是厌恶的。
而他对血祖的敌视的态度,也让金毓确信她并没有找错人。
只是让金毓没想到是,眼瞅着她这边的进展很顺利,殷长厌也愿意帮助她在魔域活动,但关键时刻,魔域却因为魔主的死亡乱了起来。
屋漏偏逢连夜雨,离开戮杀城已久的血祖也回来了。
并且他还带着薄倦意和一条黑龙回来了。
金毓的计划不得不再三变动,从一开始的打探消息,变成了如今打算把薄倦意给营救出来。
尽管她并不知道为什么此时应该和自家弟弟在无边海的薄倦意会出现在这里,但不论是为了自家的生意,还是对方的身份在仙门中的影响力,薄倦意都不能出事。
于是,联合着殷长厌,金毓想尽办法和殷长厌把薄倦意从戮杀城中带了出来,这过程的种种惊险自不必提,也是幸好赶上了魔域的这场混乱,不然他们能不能走出戮杀城都是一个问题。
“那这里是……?”
薄倦意看了看四周,这房间的装潢处处精致清雅,一看就是用了心去布置的,不像是逃难临时落脚的居所。
“这里是绝仙岛,说起来我也没想到在魔域的深处还有着这么一座岛。”
金毓这话说的感慨,他们金家的生意遍布着上界,东到无边海,南到万妖之都,西到魔域,北到从极幽渊,只要是有人的地方,就一定有金家的足迹。
结果谁能想到,这世间还有连他们金家也不知道的地方。
这殷长厌,看来他的手段确实不小。
薄倦意也没听说过这个地方,但他在清楚自己的处境后,又往四周打量了一下,并没有看见秦悬渊的身影。
“阿渊……你有没有看到我的道侣?”
金毓是见过秦悬渊的,或者说对方给她留下的印象很深。
毕竟是能让薄家小少主一掷万金的人。
那场拍卖的交易额是金家有史以来成交价最高的一次。
对这位能让财神爷在意的新财神爷,金毓哪能不知道。
但遗憾的是,他们只带出了薄倦意一个人。
“戮杀城有个地宫,那地宫是整个戮杀城的禁地,颇受无煌血祖的重视,里面的守卫也极其森严,加上时间紧急,我们只能先把你带出来。”
金毓不是不想再多救一些人,地宫里还关押着不少被掳来的修士和凡人,但那时候的情势,他们能把薄倦意给带出来都已经是金家祖宗在保佑她了。
为此,金毓手底下驯养的狼群还全都给折损了进去。
而听到秦悬渊还在地宫里面,薄倦意先是心下一慌,但他很快就想到了他们之间的道侣契约。
契约并没有什么动静,这意味着秦悬渊暂时还没事。
第215章 失去联系
大概知道秦悬渊暂时还没有什么事之后,薄倦意的情绪也逐渐冷静了下来。
金毓见状也跟着松了口气。
她费了那么大的劲儿,千辛万苦地把人给救出来,这小少主要是非要闹着想赶回去救人,那才是真让她感到头疼的。
还好,薄倦意远比她想象中的还要冷静。
薄倦意倒不是冷静,只是他很清楚盲目的焦急只能是徒劳无用。
金毓和殷长厌是趁着魔域混乱的时候把他带出来的,而他现在消失,戮杀城的守卫一定会比之前更加森严。
贸然回去救人,只怕人还没救到,他们自己反倒会搭了进去。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秦悬渊暂时没有出事,因此薄倦意也才有时间去思考去冷静。
他看向金毓,询问道:“你进入魔域到现在多久了?”
金毓回答的很迅速:“一个月半,本来半个月之前我看魔域的形势不太对就准备带商队离开的。”
而她和外面接应的人约定的时间也正好是一个月。
结果临到出发之际,却意外得知了薄倦意也在魔域,并且还一直昏迷不醒的被关在地宫里面。
这下子金毓哪可能走得了,她只能继续待在戮杀城等待时机,这一等就等到了三天前,他们终于找到机会把薄倦意从地宫里面带了出来,之后一路马不停蹄的来到这处小岛。
到了绝仙岛后,殷长厌找来医师给薄倦意检查了身体,发现少年昏迷不醒并非是药物的原因,而是离魂之症。
这种情况医师也束手无策,金毓他们只能选择等。
所幸,没过多久薄倦意就醒来了。
想到这里,金毓还瞥了薄倦意一眼:“你要是再不醒来,就算冒着被发现的风险,我也要想办法带你闯出魔域。”
不然太衍神宗和薄家都捧在手里的宝贝,要是在她这里出了半点差错,整个金家都赔不起。
薄倦意当然知道金毓这一句话只是调侃。
但是离魂之症……
薄倦意想到了他之前看见的那些画面,没想到原来他竟然昏迷了那么久吗?
“那现在魔域的情况……”
“魔域的权力已经易主了。”金毓的神色也有些严肃,“魔主死亡,现在整个魔域都是那无煌血祖一个人说了算。”
薄倦意闻言也瞬间意识到这事情的严重性,魔域的局势变化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对于仙门而言,这肯定是一件大事。
他道:“魔域的事情,宗门那边可有消息传回去?”
金毓摇头:“我也不知道。”
“不知道?”薄倦意疑惑地眨了眨眼。
金毓对此却是叹着气,她的脸色并不太好,眉头紧紧皱起,眼中也浮现出一丝烦闷的情绪。
“我的雀鸟已经和外边失去联系了。”
所以她也不太清楚,这边的消息到底有没有传出去。
金毓当初进入魔域也不是什么准备都没有做就跑过来的,金家在魔域这边也有一条商线,是做采购买卖的。
魔域这边虽然灵气贫瘠,但也有一些独特的天材地宝是仙门那边所没有的。
金家做的就是这中间收购运输的买卖。
因此金毓这一次也是伪装了身份,整个商队里边除了她带来的人,也就只有管事知道她的真实身份。
在进入魔域之前,金毓也和安排接应的人约定好了,他们这一趟只去一个月,要是一个月还没回来,负责接应的人就会联络金家和太衍神宗。
一开始很顺利。
金毓送了不少情报回去,她手底下的人也一直有消息传回来,让金毓即便身处魔域,也仍然能知道中央大陆上发生的大部分事情。
其中有一件事情引起了金毓的注意。
“我手底下的管事来报,说是宁陵郡出现了一种叫赤元丹的东西,是一个隐世家族出身的炼丹师炼制的,据说还是什么上古流传下来的丹方,吃了能直接让人提升一个境界。”
这种吃了就能提升修为的丹药,以前不是没有,但大多都是招摇撞骗的东西。
要是修炼真能靠着磕丹药就可以随随便便提升,那岂不是要乱套了?
所以一开始,谁也没有把这东西给放在眼里,结果没曾想,这丹药居然真的有用。
吃了赤元丹的人境界真的突破了,而且大家还观察了一阵,发现吃了丹药的人并没有出现任何的不适,根基也很稳固。
要知道靠丹药堆起来的修为,多多少少都会有些虚浮,甚至是有损根基,毕竟这种行为是为了贪快走捷径,远不如靠自身一点点积累来的凝实。
然而现在他们却发现这赤元丹不仅不会损伤自身,而且提升的境界也很稳固,丝毫没有一般丹药的有的那些‘后遗症’。
因此没过多久,这赤元丹就迅速在各地传开了。
最先开始售卖赤元丹的风雷拍卖行也趁着这个机会出尽了风头,把一向独占鳌头的万宝楼都给打压了下去。
金毓在魔域收到管事传来的消息时,那赤元丹据说在仙门内都引起了巨大的轰动。
管事传这个消息只是因为这段时间大家都去追捧风雷拍卖行,以至于万宝楼的丹药销售那是一片愁云惨淡。
他们生怕金毓回来知道后会怪罪,赶忙先把这件事情提前汇报了。
他们还重点说了,现在中央大陆上几乎是掀起了一片追捧赤元丹的热潮,那炼丹师日夜闭关,每次丹药一出炉,就迅速被众人拍卖一空。
所以不是他们不努力,而是那炼丹师就跟忽然冒出来的一样,能够提升境界的丹药说炼就炼,每次还不炸炉,那赤元丹一批接着一批拍卖,他们根本就没办法啊。
而金毓收到消息后,第一感觉就是奇怪。
她并非不相信有什么吃下后会没有后遗症的丹药,但她却觉得这事情处处透着古怪。
一个突然冒出来的炼丹师,说自己有上古丹方,还是能提升修为的丹方,怎么看都怎么显得可疑。
如果真有这种好宝贝,为什么这炼丹师以前不出名呢?
早不出现晚不出现,偏偏在这个时候冒出来,金毓不得不感到多心。
只是她远在魔域,也没办法立刻回去看一看这赤元丹到底是什么东西,只能暂时把这件事情给放下。
但让金毓没想到的是,没过多久,她就收到了这赤元丹出事的消息。
凡是吃下丹药的人,在这之后行为变得越来越怪异。
他们的身体出现尸气,开始变得狂躁渴血,甚至失去了理智,行为就如同茹毛饮血的野兽一样。
有人在身体出现变化后尚有良知和道德约束,而有人却彻底放纵,转而加害他人。
由于吃下赤元丹的人数量不少,当时风雷拍卖行为了能赚更多的钱,各种造势吹捧,赤元丹能够那么快传遍中央大陆,他们的推波助澜在其中起了不小的作用,然而也正因此,赤元丹闹出来的祸患也传遍了整个大陆。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金毓在这之后还收到她弟弟传来的消息。
无边海也出事了。
龙族镇压的东西跑出来了,那些怨魂一上岸就和当地的海民展开了剧烈的厮杀。
纳巫身死,海民死伤惨重,怨魂则突破了镇海洲的防线,一路往大陆更深处走去。
后续的情况到底如何金毓却不知道了。
因为她送出去的雀鸟都没有回来,也没有新的雀鸟来找她。
她和外边的联系彻底断了。
而半个月之前,她在魔域已经待了有一个月了,超出了她和下属约定的时间,但过了那么久金毓也没看到金家和太衍神宗有派人来魔域找他们。
再结合她最后收到的消息和失踪的雀鸟,金毓隐隐感觉到应该是仙门那边出事了,还很有可能是出了比较大的事情。
不然就以她在金家的分量,金家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将她舍弃在魔域。
还有太衍神宗,金毓和耿邢岳接触过,她知道这位宗主不是那种满口空话的人。
而能让金家和太衍神宗都无暇去顾及她的情况,金毓只能想到是外边也乱了。
她这几天焦急,不单单是因为薄倦意一直昏迷不醒,也是因为现在在魔域,或许就只有薄倦意能想办法联系到外边了。
薄家的小少主,薄家总不可能不给对方留些能联系能防身的东西吧?就算薄家赶不来,那也有薄云烨。
薄倦意出事,薄云烨是绝对不可能会坐视不管的。
但现实却是……
薄倦意放出去的好几个纸鹤都被点燃了,他看着飘落下来的灰烬,眉心微微蹙起。
“不行,我没办法联系到老祖他们。”
这种情况薄倦意还是第一次遇到。
他又尝试了联系了剑傀,结果依旧不行。
“你们薄家有没有什么可以通过血脉来联系的术法?”金毓见状眼中有些许的失望,却仍然有些不死心。
薄倦意摇了摇头:“不用联系了。”
他笃定道:“老祖他们应该是遇到麻烦了。”
薄倦意之前在捏下那枚老祖留给他的剑意时就已经隐约有所预料了。
因为这枚剑意是薄云烨留给他在危急关头护身的东西。
既然是危急关头,他这边捏碎剑意,老祖那边也能感知到,知道他遇见了危险,说什么薄云烨也会立刻来到薄倦意的身边。
可那一次薄倦意把剑意捏碎后,薄云烨却始终没有出现。
这很反常。
薄倦意在那个时候就猜测老祖会不会是遇到麻烦了。
而现在通过纸鹤,他更加确定了这一点。
——那就是老祖他们应该也出事了。
第216章 同一个人
能让薄云烨都来不了麻烦,可想而知外边的情况有多么棘手。
金毓想到了自家那个巴巴喊着要去无边海的弟弟,不免一阵头疼。
薄倦意也担心着薄云烨和薄家的情况,但他却并没有失了分寸,反而是慢吞吞地站起身。
少年的睫羽微微往上抬起,那双凌冽的凤眸平静地注视着金毓。
薄倦意抿着唇,神色淡淡道:“我想见一见那位圣子。”-
“救、救救我……”
“啊啊啊!谁能来救救我……好疼……”
“血……我要更多的血……”
充满怨恨的声音夹杂在浓郁的血腥气之中,细碎呜咽,就如同这令人作呕的血气,时时刻刻萦绕在身边挥之不去。
越是不想去听,这些刺耳的声音却越是清晰。
痛苦的、怨恨的、阴冷的嘶哑,在此之前,秦悬渊从来没有想过一个人的嗓子能发出那么凄厉的惨叫声。
那是反复被折磨的哀嚎,已经远超人体所能承受的极限,扭曲而狰狞。
有人痛到极致会哀求,他们会抛弃一切底线,只为求能有个痛快,也有人会选择破口大骂,在极致的痛苦下,任何恶毒难听的语言和咒骂都能从他们的口中吐露出来。
在这样的环境里,哪怕是只待上片刻,对人的精神也存在着巨大的冲击。
而秦悬渊却足足在这里待了上百年,身上的蛇毒和撕裂的伤口更是让他每时每刻都保持着清醒。
他清醒地感受着这从四面八方传来的痛苦。
这样的记忆就像是铭刻进了他的灵魂之中,以至于再一次听见那些哀鸣的时候,秦悬渊下意识还有些恍惚。
他睁开双眼。
满目猩红刺眼的浓稠血色映入了眼帘。
他身处在一个高台之上,四周是一片翻涌的血水。
无数个类似于茧状的圆形物体就浸泡在这些暗红的血水之中,倘若仔细去看的话,会发现这些圆形的包裹物似乎还在细微地一张一缩着,极其富有规律,就像是里面有什么活物正在呼吸一样。
从高台上一眼望去,密密麻麻的圆茧布满了整个池子,而秦悬渊听见的声音,也正是从这些茧里面传出来的。
如此熟悉的画面,秦悬渊有那么一瞬间甚至还以为所谓的重生只不过是他做的一场梦。
他还是那个被困在锁灵阵里面不得挣脱的可怜虫。
什么重生,什么离开秦家,都只是他幻想出来的一场梦。
然而当秦悬渊的视线看见那站在他前方不远处的那道身影时,所有的虚妄感又在这一刻瞬间消退,他的神情逐渐冷沉了下来。
剑修的眉眼褪去了一切的温情,变得孤冷而缄默。
现在的秦悬渊,比起在薄倦意身边那沉默寡言却至少还有点人气的样子,他如今的模样却更接近于上一世那与谁都透着疏离的姿态。
一样的全然冷漠,一样的沉寂冰冷,漆黑的双眸幽深晦暗,像透不进光的无底深渊。
“是你。”他道。
裴柞雪笑了笑,“我们又见面了,我还以为你看见我至少会有点惊讶。”
毕竟他算是死而复生。
但秦悬渊却没有理会对方的调侃,他的目光偏了偏,落在了裴柞雪身边的那个人身上。
那是个外表看起来有六七十岁的老人,他的面容苍老无比,透着一股沉沉的暮气,岁月似乎在他的身上已经走到了尽头,几乎是所有看见他的人,第一眼估计都觉得这就是一个行就将木的老人。
他看起来实在是太衰老了,和他相比起来,裴柞雪那病病歪歪的样子都显得要‘长寿’一些。
而此时,老人坐在轮椅上,裴柞雪反倒是出乎意料地站在了他的身后。
他们俩站在一起,明明年龄和外貌有着极大的差别,可不知为何,他们脸上的神情、眼神却近乎一模一样。
尤其是站在一起的时候,这个对比更加的明显,让整个画面都显得格外诡异。
秦悬渊的目光在两者之间来回徘徊,后者他其实也并不陌生。
在上一世,对方几乎成为了他很长一段时间的噩梦。
——无煌血祖。
戮杀城的城主,也是造成了秦家灭门血案的罪魁祸首,同时,他也是把秦悬渊关在这地宫里面的人。
再一次看见上一世的‘老仇人’,秦悬渊的心情却很平静。
该报回去仇他几乎都已经报完了。
上一世他毁了对方的地宫,又把血俑全都杀死了,对方那歇斯底里的样子,他看得很清楚。
从那时候秦悬渊就知道,当有了可以报复回去的实力以后,以前他以为无法逃离的地方,实则远没有他想象的那样可怕,而困扰着他的噩梦,也没有他以为的强大。
因此,再一次面对老人的时候,秦悬渊已经能够平静地看待对方。
或许比起对方的存在,他更在意的是裴柞雪和这人之间的关系。
完全一致的神情……略有些相似的眉眼……
刹那间,秦悬渊的脑海中浮现出一个惊人的猜测。
他定定地看向了裴柞雪。
剑修说着提问的话语,但口吻却异常笃定。
“你就是无煌血祖。”
裴柞雪的眼底笑意不变,他把手搭在了前面老者的肩上,两张截然不同的面孔同时开口:“你看出来了?也是,到底是同一个人,就算是再变化又能相差到哪里去?”
他们两个人,仔细看的话眉眼和面容依稀能辨别得出有几分的相似。
只不过一个年轻俊美,一个却已经衰败苍老至极,让人其实难以想象,他们俩居然会是同一个人。
秦悬渊听说过上界有种术法可以为自己捏造一具分身。
这也就不难解释,为什么裴柞雪明明在濂珠城已经死了,却又还能死而复生。
因为那死的根本就不是真正的裴柞雪,只是裴柞雪,哦不,是这无煌血祖捏出来的一具分身。
想到这里,秦悬渊忽然有种更加可怕的猜想。
他上一世杀死的……究竟是分身还是本体?
裴柞雪并不知道秦悬渊在想什么,而他也不需要对方的回应。
他要的只是秦悬渊身上的血。
——那纯粹的、无比珍贵的龙血。
“我炼制的丹药始终缺少着一味主药……”裴柞雪缓缓走上前。
随着他的移动,原本被他挡在身后的画面也呈现在了秦悬渊的眼前。
距离血池的不远处,一条黑色的蛟龙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它的腹部被刨开了一条深深的口子,而放置着内丹的地方如今却空空如也。
它似乎还没有完全死去,就这样奄奄一息的、痛苦地倒在血泊中,微微溃散的眼珠死死地盯着裴柞雪所在的方向,无比的怨恨。
秦悬渊注意到了它头顶隆起来一点的角。
很显然,这条蛟已经快要化龙了,只要它好好修炼,等待一个足够的时机,就能褪去蛇身,化而成龙。
不过这一切都在它的内丹被掏出来之后彻底断绝了。
见到秦悬渊的目光放在那条黑蛟的上面,裴柞雪道:“我以前尝试了很多种办法,但无论如何都始终还是差了那么一点。”
“所以我想,还是必须要用到真正的龙血和龙丹才行。”
“不过。”
裴柞雪的话锋一转,他看着秦悬渊,唇角轻轻勾起,有些意味深长地开口:“我现在已经找到更适合用来炼丹的材料了。”
秦悬渊的眸色微微一冷。
裴柞雪却丝毫不在意剑修的冷脸,他顶着后者冰冷刺骨的眼神,语调悠悠地说道:“传闻中上古时期的凤凰能够不死不灭,用一只凤凰来入药,相信功效一定比龙血更为上佳。”
秦悬渊的眼神已经不止是冷了。
他看着裴柞雪的眼中,已经满是被触怒的杀意。
……
金毓带着薄倦意去找殷长厌。
绝仙岛的面积并不小,而更令薄倦意感到意外的是,他在这里不止看见了魔修,还看见了一群凡人。
一群彻头彻尾、没有任何修行的凡人。
“他们是……?”
金毓见他好奇,干脆拉来了一个魔修。
那魔修冷着一张脸,他似乎也是第一次为别人讲解这些,他张了张嘴,语调平平的,干巴巴地开口:“这些都是从各地被掳来的凡人,圣君救下他们,将他们安置在岛上。”
薄倦意听到这个解释后,心中的疑惑不减反增。
但那魔修显然也并不是一个合格的解说者,说完了刚才的那句话以后,他就紧紧闭上了嘴巴,把沉默寡欲这四个字发挥到了极致。
倒是金毓知道一些内情:“据说那无煌血祖在决定要收养义子的时候,是从外边带回来一群孩子里面挑选的。”
修士素来看重子嗣,越强大的修士越是如此,也因此能被无煌血祖带回来的孩子,很大一部分应该是出身于凡人。
而其中,或许就有殷长厌。
从殷长厌的种种做法也能看得出,他对戮杀城、对魔修这个群体是极为厌恶的,如果对方真是凡人出身,那他救了那么多人在绝仙岛上也就不足为奇了。
那魔修在前边为他们引着路。
在见到对方之前,薄倦意还以为殷长厌会是在处理什么事务,就跟他们宗主一样,身居高位,整天有忙不完的事情。
却没想到,那魔修直接带他们来到了一个祭坛上。
而殷长厌正站在祭坛的中央,在他的四周则是跪满了人。
这里面有魔修也有凡人,他们虔诚地跪伏在地,宛若像是在朝拜着最中间的殷长厌。
第217章 巫的后人
仿佛是察觉到了薄倦意的视线,站在祭坛中间的男人蓦然抬起双眸往这边看了过来。
视线相接的一瞬间。
薄倦意能明显感觉到殷长厌的眸光动了动。
他似乎低声说了一句什么。
但相隔的太远,薄倦意并没能听清。
而晃神的这么一瞬间,殷长厌此时也已经将手里的面具戴在了脸上,他的头发完全披散下来,身上还穿着繁重华丽的祭袍。
泠泠的月色轻柔地落了下来,恰好将整个祭坛都照亮了。
殷长厌就站在月光下,面具覆盖在他的脸上,让人分辨不出他此刻的神情,只能感受到一种缥缈、庄重之感。
底下的人见状神色愈发虔诚,他们的口中念念有词,那是一种极为晦涩、拗口的语言。
薄倦意听不懂,却能感觉到他们现在的行为就像是在祈祷着什么。
而接受着他们朝拜的殷长厌,也在这些人的祈祷声中动了。
悬挂在祭坛四周的铜铃剧烈晃动,殷长厌吹奏起骨笛,在艰涩难懂的韵律中,他开始沿着祭坛上的阵法走去。
繁重华丽的祭祀长袍逶迤盛开,随着他的跳动,一颗颗光点从阵法中飘浮了起来。
它们在殷长厌的身边徘徊,最后不断延长着‘身躯’,化成了一只只淡金色的蝴蝶。
这些蝴蝶落在了底下人的眉心,他们紧闭着双眼,沐浴在金光下,神情平和而宁静,一些人的脸色也逐渐变得红润了起来。
“这是祈愿之舞。”
金毓小声地跟薄倦意说道。
薄倦意也跟着压低了嗓音:“祈愿之舞?”
金毓点头:“据说是万年以前,上古时代的巫所创的一种沟通神灵的方式,接受金光沐浴的人能驱病消灾,你知道为什么殷长厌会被这些魔修称为是圣子吗?”
薄倦意自然是不知道,他对魔域了解的很少,就连这位魔门圣子,他这次也才是第二次与对方接触。
而金毓却在来到魔域之前仔仔细细地调查过。
她解释道:“因为他身上有巫的血脉,不出意外的话,这殷长厌应该是楚巫的后人。”
在上古时期,这些楚巫擅长以歌舞祭神,殷长厌所跳的祈愿之舞也是来源于那时候的楚巫,而对方之所以在魔域的地位特殊,也和他体内有着巫的血脉息息相关。
世上总是不缺信仰神明的人,魔域也一样,或者说,没有任何规矩的束缚,魔修对力量的崇拜更为疯狂。
这些人看似散沙一盘散落在魔域各处,可一旦将他们凝聚起来,却是一股不小的力量。
而这也是殷长厌为何敢跟自己的义父,那位无煌血祖正面叫板的原因。
只要他想,他可以用巫的身份做很多事情。
薄倦意还是第一次了解到这些事情。
他抬起头看向殷长厌。
对方站在祭坛上,种种的动作恰似万年以前的人们在向天祷告,举手投足间丝毫没有世家贵族间的歌舞那样婉转柔媚,相反,殷长厌的一举一动都带着一种虚妄的神性。
看他在跳舞,就像是在看一场浩大的祭祀。
肃穆而又庄重。
当最后一个音节消散的时候,殷长厌也重新站回了祭坛的最中央。
他摘下面具。
在月色与金光的照映下,殷长厌垂着眸,俊美的眉眼如同笼罩着一层淡淡的光辉。
而他的神情也很平静,无悲无喜,恍若神灵降世。
虚幻缥缈极了。
这一刻的殷长厌与底下跪拜的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他们越是疯狂越是激动,他却越是平静。
殷长厌看向人群的双眸,是没有感情的。
说来也可笑,体内流淌着巫的血脉,然而殷长厌却没有自己信仰的神明。
他不信神。
在他母亲去世的时候,神明没有出现。
在他赖以生存的村庄被魔修肆意杀戮破坏的时候,神明没有出现。
在他饱受饥饿,被迫选择杀人的时候,神明也没有出现。
母亲常说,只要他们足够虔诚,巫神就一定会庇佑他们。
殷长厌等了一年又一年,直到他双手沾满了鲜血,直到他杀死了地宫里面最后一个的对手,他站在血泊中看着外面的太阳,那一刻殷长厌就明白了,他不再需要神明。
如果非要说的话……
殷长厌的目光眺望过眼前重重的人群,他的视线落在了薄倦意的身上。
倘若世间真的有神明,那也一定是当初那个会怜惜他,会拿着布老虎和他玩,会把琉璃珠赠予他的幼崽-
祭坛不是一个合适的可以讲话的地方。
薄倦意和金毓又回到了之前的房间,在他们落座后不久,换了一身衣服的殷长厌缓缓走了进来。
金毓翻出记忆里殷长厌之前穿的衣服和现在作了个对比,几乎立刻她就敢断定,对方这身打扮绝对是精心挑选过的。
就连站在对方肩头的鹫鹰也是毛发柔顺亮滑,每一根羽毛都似乎能闪闪发光。
而迦楼罗一看见薄倦意,顿时激动地就想要扑上来。
但它还记得殷长厌来这之前嘱咐过它的话。
不能吓着小美人。
之前他们在太衍神宗给薄倦意留下的第一印象并不怎么好。
因此这一次的见面,殷长厌并不想再给少年留下任何不好的印象。
他特地换了一身衣服,又细细嘱咐过迦楼罗,确认无误后这才踏入了房中。
薄倦意想到之前那些魔修对殷长厌的称呼,他率先打了声招呼:“圣君。”
殷长厌没有说话,他皱了皱眉,像是对这个称呼并不满意。
顶着少年不解的视线,殷长厌在桌上用茶水轻轻写出长厌这两个字。
薄倦意看是看见了,但他却没有开口,而是若无其事地捧起茶杯轻啜了一口。
气氛在一刻有些僵住了。
金毓看了看薄倦意,又看了看殷长厌,就在她觉得对方会感到不悦的时候,殷长厌却在意识到少年无声的拒绝时眸色顿了顿。
他把手垂了下来,轻轻捻动着手里的佛珠,像是选择默认了这个略显生疏的称呼。
一场无声的风波就这样悄无声息地消弭了。
气氛缓和下来的那一刻,金毓也跟着松了一口气。
还好没吵起来。
不对,殷长厌好像也吵不了,他就是个‘哑巴’。
薄倦意在提出请求的时候还想过要如何去说服对方,但让他没想到的是,殷长厌对于他们要针对他义父的计划竟然是毫不犹豫的就答应了下来。
似乎是察觉到少年的惊讶,殷长厌无声地在桌上写下一行字。
‘你要做的事情,我都会帮你。’
“为什么?”薄倦意下意识脱口询问道。
殷长厌悄悄抬眸看了眼前的少年一眼,他抿了抿唇,写道:‘报恩。’
报恩?
报哪门子的恩?
薄倦意蹙了蹙眉。
殷长厌却已经写道:‘不记得也没关系,我会帮你。’
写这句话的时候,殷长厌的神情很认真,仿佛无论薄倦意说什么他都会去做。
少年试探性地问道:“哪怕让你杀死你的义父也可以吗?”
殷长厌点了一下头后又摇了摇头。
‘可以杀,但杀不死。’
薄倦意没想到殷长厌的态度如此直白,更让他感到意外的是……
“杀不死……?”
殷长厌点着头:‘我尝试过。’
写完,他想了想,又补充道:‘好几次。’
好几次……
这还真是‘父慈子孝’啊。
而作为‘孝顺’的养子,殷长厌毫不犹豫就说出了他弑父几次之后发现的事情:‘地宫里面有东西,那东西不先摧毁掉,他不会死。’
兜兜转转之下,还是得回到戮杀城。
这个时机也没能让薄倦意他们等太久。
因为没过几天,就有一只带血的雀鸟飞来找金毓。
那雀鸟身上没有任何信件,只有一颗留影石。
上面记载了外边的情况。
白崖岛上,纳巫带着海民站在岸边,而海面上,密密麻麻宛若潮水般的怨魂正朝着陆地赶来。
苍茫的号角声再一次被吹响,海水染开了鲜红的血色。
以为能够饱餐一顿的海鸟被浓重的血腥味吸引了过来,它们在天空徘徊,亲眼见证了这一场惨烈的厮杀。
最终,这道防线还是没能阻拦住怨魂的脚步。
它们撕开了一条口子,往大陆内地直冲而去。
而在这一路上,怨魂的群体也在不断壮大。
死去的人会化为新的怨魂,死的人越多,怨魂也越多。
几乎是势如破竹般,临近镇海洲的城池逐渐陷落,里面的人也无一幸免遭到了残忍的杀害。
血色的洪流越滚越大,到后面,大地仿佛已经被这一片邪异的血色所笼罩在其中。
整个中央大陆乃至是整个上界也再没有哪个势力哪股力量能阻拦得住它们了。
无人可挡,无人可敌。
昔日繁华热闹的城池彻底沦为废墟,遍地的尸骸被随意地曝露在外,这里面有凡人,也有修士,更有薄倦意他们熟悉的宗门弟子。
他们用血肉之躯想要拦下怨魂往前的脚步。
但他们却都失败了。
因为除了怨魂以外,他们所要防备的还有来自身后的刀子。
——那些吃下了赤元丹的人。
怨魂虽然强大,但也不可能一下子能冲破那么多的城池。
这些城池都有防御阵法,里面的人要是选择固守不出,怨魂想要消耗掉阵法的能量也是需要一段时间的。
而这些时间已经足够他们向外界寻求支援了。
所以站在城墙上的那一刻,所有人的心中都没有想过,他们会败的那么快。
那些之前吃下赤元丹的人,无一例外全都发疯了。
上一刻还好好的,下一刻他们的行为就变得如同野兽一样嗜血。
这些来自内部的混乱才是造成了城池陷落的重要原因。
可惜,等众人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整个东部已经沦陷了。
一路不断壮大的怨魂也不再惧怕区区一个阵法,它们往着大陆更深处的位置前进。
而那里也正是众多仙门的聚集之处。
“不能再等了。”
金毓找到薄倦意的面前,她的脸上已经褪去了所有漫不经心的浪荡和不羁,唯余下一片凝重的神色。
按照怨魂的趋势,金家在各地的生意近乎是受损严重,而看它们去的方向,俨然也是冲着仙门去的。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仙门被灭了,金家也没办法茍存。
金毓着急的,也是薄倦意所担心的。
少年垂眸思索了片刻,决定道:“我们现在就去戮杀城!”
就在他话音刚落下的时候,殷长厌也来了,他还带来了一个消息。
‘戮杀城集结整个魔域准备进攻仙门。’
魔域要和仙门开战了,在这样的情况下,地宫里面的血俑一定会被派出去,等血俑一离开,地宫内的防守也会陷入空虚。
这个时候恰好就是他们进去救人的最佳时机。
第218章 进入地宫
直到真正进入,薄倦意才知道这所谓的地宫到底有多么大。
这俨然就像是一座宏伟的地下之城。
弯弯绕绕的各种阶梯走道,倘若没有人在前面带领,一般人乍然闯入很快就会迷路。
而踏入进这地宫之后,薄倦意率先感受到的是一阵黏腻的阴冷。
斑驳的石墙陈旧而古老,漆黑的环境越是往下,周遭越是显得幽暗和潮湿,空气中似乎还弥漫着一股挥之不去的浓郁血气。
对这里的第一印象,薄倦意的感觉就是厌恶。
他很不喜欢这样压抑阴湿的地方。
甚至一进入这里,他就本能地产生了厌恶。
这点细微的情绪薄倦意没有表露出来。
但还是被殷长厌察觉到了。
他清楚很多人在第一次进入到地宫的时候都会感到不适,何况像少年这样的人,也本不该来这种格外肮脏的地方。
可薄倦意还是来了。
为了他的道侣。
——那个幸运能够被选中的剑修。
殷长厌说不出他的心中到底是不是在嫉妒,然而有那么一瞬间,他确实是羡慕的。
羡慕对方能得到薄倦意全然的在乎和担心。
他看了一眼迦楼罗,后者立刻迫不及待地飞到了薄倦意的肩上。
当然,在真正落下的那一刻,迦楼罗的动作变得很轻,也很小心翼翼。
它连体重都不敢完全压在薄倦意的身上,只是张开着翅膀,用毛乎乎的腹羽来给少年取暖。
一边像个小被子一样贴心地盖在薄倦意的肩上,一边迦楼罗又用期待的眼神直勾勾地看着面前的小美人。
仿佛是在无声地索要着夸奖。
纵使并不太需要这种‘取暖’的方式,但薄倦意还是接受了迦楼罗的好意,他轻轻地揉了揉对方的脑袋,放缓着嗓音低声感谢道:“谢谢你。”
迦楼罗……它激动地直接就炸了毛,原本威武霸气的瞳孔也睁得大大的,显得又圆又憨。
而被小美人触碰过的脑袋更是一点一点低下来,随即羞答答地埋进了自己的胸口,像个鸵鸟一样。
金毓在一旁把这一幕都看在了眼里。
她啧啧称叹,这小少主的魅力就是大,连鸟都知道看脸了。
但不可否认的是,经过了这么一下的打岔,薄倦意确实感觉他在来到这里之后的那种不适感消散了很多。
殷长厌对这里似乎很是熟悉,他带着薄倦意和金毓沿阶梯一路往下。
他们进入了一个房间。
这个房间昏暗无比,金毓拿出一颗夜明珠照亮以后,映入在他们眼帘的是一片浓郁的血水,以及浸泡在血水里面那一个个仿佛还在呼吸的圆茧。
而这画面一瞬间就让薄倦意想到了他在无忧城的地底看见的那些白茧。
两者何其相似,可不同的是,白茧里面包裹的僵傀是很‘安静’的,它们似乎是在茧中沉眠,但这些浸泡在血水中的圆茧,却能清晰地透过那一层薄薄的黏膜,清楚的看见里面的活物在疯狂挣扎。
再往前走了一段距离。
薄倦意看到了那些血水的来源——被绑在了铜柱上的妖兽。
精血不断从它们的身体流淌出来,慢慢汇聚进池子里面。
要是句煌在这里,一眼就能看得出这‘血池’仿照的是他们龙族的龙血池,但龙血池里面的精血是每一个即将死亡的龙族自愿贡献出来的,是为了能帮助到下一代的龙崽。
而地宫里面的‘血池’却是用残忍的方式活生生将精血从妖兽的体内剥离,这些‘放血’的妖兽怎么可能甘心?
它们的怨恨附着在血气中,长年累月也影响着整个血池。
因此站在这里,薄倦意感受到的、更多的是那些被困于在圆茧里面的活物的痛苦。
距离他最近的那一个圆茧,里面被包裹着的是个年纪还不大的小女孩。
她神色哀求地看着外边的少年。
薄倦意忍不住往前走了一步,却马上就被殷长厌给拦了下来。
男人无声地作了个口势:‘没救了。’
一旦开始炼化,这些人就已经没有救了。
薄倦意沉默地放下了他握住明月湖的手。
金毓拍了拍他,权作是在安慰。
她在之前已经见过一次了,可不管是看了多少次,面对这样的场景她也仍然会感到愤怒。
——对这幕后之人做下这一切的愤怒。
这样的房间在地宫内还有不少,而这些血池里面浸泡的也都是一些‘残次品’,给它们提供精血的妖兽没有什么特别的血脉,实力也不怎么强大。
可就算是这样催生出来的残次品,在吞食完足够多的血肉以后,也能不断成长进化。
不难想象,那位无煌血祖制造出如此之多的血俑,背后所图的事情肯定不小。
按殷长厌的说辞,在他来到戮杀城之前,这血俑的炼化就已经开始了。
这么多年过去,被制造出来的血俑数量早就已经达到了一个惊人的地步。
恐怕就连以前的魔主也没有想到,这戮杀城的地下还掩盖了那么多的秘密-
薄倦意他们接着继续往前走。
被抓来的那些活人关押的地方靠近整个地宫的中心,再往后的区域则是戮杀城绝对的禁地,甚至殷长厌都没有真正踏足过那里。
他提前嘱咐了薄倦意和金毓。
‘跟紧我,地宫会留有一些看守的弟子,他们很难对付。’
殷长厌说完后不久,他们就撞到了正在巡逻的弟子。
而这些人的打扮模样,薄倦意也并不陌生。
因为他们的样子就跟无忧城那位素女娘娘座下的白衣使者一模一样。
皆是披着后者的棉麻外袍,把身体裹得严严实实的,裸露在外的部位还缠紧着一圈圈的布条。
他们行走在昏暗的过道中,整齐有序,静默无声。
这场面怎么看怎么让人有些发毛。
薄倦意和金毓赶紧敛住了呼吸,殷长厌则挥出一些黑色的雾气挡在他们的前面。
巡逻弟子没有发现异常。
他们就这样从三个人面前缓缓走过。
等到那些身影终于消失在了眼前,薄倦意紧绷的心弦才得以稍稍放松了一些。
他回过头,却看见金毓那微微发白的脸庞。
薄倦意问道:“你们之前也遇见过?”
“遇见过。”金毓的脸色有些难看,“我的狼群就是被他们给杀了的。”
就连她自己也差一点就死在了这些弟子的手中。
金毓道:“这些人……我怀疑他们已经不是人类了。”
不是人类,那还能是什么?
薄倦意想到那些浸泡在血池中的血俑,心里忽然蹿起了一股寒意。
在发现这里有弟子巡逻之后,薄倦意他们接下来的一路都变得更加谨慎。
但就在他们靠近关押的地点时,忽然,地宫的深处传来一声愤怒的龙吟。
薄倦意认出来那是秦悬渊变成黑龙后发出的声音。
金毓暗道糟糕。
这道龙吟闹出来的动静太大了,整个地宫都瞬间沸腾了。
连带着他们想要悄悄潜入的风险也变大了。
不知道是不是有时候越是不想来什么,就越是来了什么。
就在金毓想着千万不要出事的时候,他们身后传来了咚咚咚的脚步声。
浓重的血腥味在不断逼近。
一张巨大的兽口扑向了他们。
没等这头妖兽靠近,原本安安静静待在薄倦意肩上的迦楼罗便一爪子将对方给撕碎了。
血块在半空中横飞,跟之前向索要少年夸赞的那副憨态乖顺的样子不同,迦楼罗此时张开着翅膀,足下的鹰爪锋利至极,完全是一副凶殘狠戾的模样。
而这样的迦楼罗才是魔域的魔修最为熟悉的样子。
能跟在殷长厌身边的灵宠,绝对不是一个卖萌的装饰物。
不过这会儿薄倦意也没时间去细究它的转变,因为就在妖兽之后,黑暗中还有东西在朝着他们靠近。
“吼……!”
伴随着腥躁的血气,一道宛如野兽般的嘶吼声也在暗处响起。
“脏东西!脏东西!”
迦楼罗对前方大声喊着。
能被迦楼罗称为是脏东西的……也就只有那些血俑了。
殷长厌握紧着手里的骨笛。
很快,它们的身影便出现在了走道之中。
腥红的眼珠泛着贪婪的神色,这些血俑追随着那头妖兽而来,却在这里发现了更加精纯的美味!
吃掉他们!
这些血俑的大脑中只有这一个念头。
悄然潜入的计划俨然已经告破了。
既然如此,也就只能打了。
殷长厌召唤出了他的那些白骨骷髅。
他吹奏着骨笛,骷髅在他的操控下与前来的血俑交战在一起。
见骷髅能把血俑给挡下,殷长厌低低地说了一声:“走。”
薄倦意和金毓也不磨蹭,他们跟着殷长厌连忙往前继续走。
回去的路已经被堵死了。
现在他们只能继续往地宫的深处走。
但似乎他们的好运气都在之前给花光了。
短短的一段路,薄倦意他们再次遇到几头仓皇逃命的妖兽,解决掉这些发疯的妖兽之后,他们又撞见了巡逻的弟子。
等甩脱了所有的危险,薄倦意发现他和其他两个人分开了。
好消息是,迦楼罗还跟着他。
坏消息是,他走进了一条陌生的走道。
这里跟他走过的其他通道都不一样,石墙上刻满了残破的阵法。
薄倦意没能认出这是什么阵法。
但他却听到走道的深处,传来类似于某种兽类咆哮的声音。
跟他之前听见的龙吟声很像。
而等薄倦意走近了,映入在他眼帘的是更加广阔的血池,以及那位于血池中央的高台。
在那高台之上,一条满身是伤的黑龙正倒在血泊中一动不动。
第219章 掉入圈套
黑龙此时的状况并不好。
那庞大的身躯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伤痕,最严重的一道是从腹部整一个被划开的刀口,里面不断渗出鲜血洇染在地面上,流淌的血液蜿蜒着整个高台。
满目的红色刺眼极了。
薄倦意的呼吸都在这一刻顿住了,他想要上前去查看黑龙的情况,却见对方的身边还站着一个人影,那人举着刀作势要将黑龙的头首斩下。
刹那间,薄倦意的瞳孔骤然紧缩,他来不及去思考,身体比意识都更快一步。
刀剑相撞的金戈声在耳边炸开。
等薄倦意反应过来,他此时已经站在了高台上,还抽出了明月湖挡下了对方的那一刀。
很险……!
但……总觉哪里有点不对。
薄倦意微微皱起眉,他心下一惊,似乎直觉有些奇怪。
对方的这力道……
薄倦意尽管很少与人打斗比试,却也能分辨得出来对方这砍下去的力道并不像是真的要打算杀死黑龙……更像是在做个样子。
想到这里,他蓦然抬起头,视线却正对上了一张面带着笑意的脸庞。
这张脸薄倦意很熟悉。
毕竟就在前不久,他还亲眼见证过对方在他面前的死亡。
“裴柞雪……!”薄倦意的神色有些诧异,“……怎么是你?!”
他没想到出现在这里的人竟然是已经死去的裴柞雪。
一时间,少年心中的古怪更盛。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薄倦意随即看向了地上的‘黑龙’。
既是意料之外,也是意料之中的——
那‘黑龙’并不是秦悬渊。
它只是外形跟黑龙的模样很相似,但如果能凑近点去观察,可以看得出它并没有龙族那峥嵘巍峨的头角,身下的足爪也只有四爪,并非龙族所拥有的五爪。
换而言之,这地上躺着的极大概率可能是一只蛟。
只是薄倦意刚才站着的位置离高台有一段距离,加上他一来就看见了那和秦悬渊异常相似的‘黑龙’倒在血泊中奄奄一息的模样,本就有几分慌乱的心神,又看到有人想要砍下‘黑龙’脑袋的举动……
薄倦意当时脑海中的第一反应就是拦下对方。
现在想想,这恐怕是裴柞雪早就已经设置好的圈套,故意找了个和秦悬渊很像的黑蛟,又故意摆出了这样的举动,就是为了让薄倦意误会,并且无暇去发现这其中的异常。
……那么裴柞雪的目的呢?
他设计了这么一通,难不成就是为了让他站在这上面吗?
等等……这高台……
薄倦意一瞬间似乎是意识到了什么。
就在此时,秦悬渊的嗓音也出现在了薄倦意的耳畔。
“月伴儿!快离开那里!他就是无煌血祖!裴柞雪只是他的一具分身!”
……裴柞雪就是无煌血祖?
薄倦意愣了一下。
但他的反应很快,少年并没有继续傻乎乎地站在原地去思考这个问题,而是在意识到情况不对的时候,他立刻转身准备离开这处高台。
只可惜,裴柞雪既然已经准备了那么久,又哪里能让少年真的从他的手里逃脱?
漂浮在血池上的高台四周升起了红光,被铭刻在高台地面上的锁灵阵经过了蛟龙血液的浸染后被彻底激发了出来。
薄倦意忽然感觉体内的灵力运转变得有些凝滞,就像是有什么东西将周遭的灵气与他隔绝了开来。
他当即意识到应该是这处高台有问题。
“是你搞的鬼?”薄倦意皱着眉,他冷冷地看向一旁面色苍白的男人,“你到底想干什么?”
裴柞雪轻声笑了笑,他没有直接回答薄倦意的问题,而是用一种反问的口吻说道:“我想做什么小少主不应该很清楚吗?我的目的自始至终都只有一个。”
“你想要治好你身上的病,你想活下去。”薄倦意的语气冰冷。
“所以无忧城、濂珠城那些枉死的性命,也全都是你精心谋划的算计,你用他人的性命来换取你自己的命。”
裴柞雪闻言并没有否认,他确实是这么做的。
“我只想活下去,人都是有自己的私欲,而我的欲望就是想拥有一具健康的身体,你知道一出生就被宣判了死亡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吗?”
薄倦意没有回答,裴柞雪要的也不是少年的答案,他只是觉得对方就连生气的样子也好看极了。
如此鲜活,如此美丽,就连眼尾下的那点朱砂也是那样的动人。
恐怕连裴柞雪自己也不清楚,他看向薄倦意的目光充满了炙热。
凤凰,多么特殊的一个种族。
他们永生不死。
所谓的生老病死,这本该是世间的常理放在他们的身上也显得格外的优容。
天道如此明晃晃的钟爱,真是让人感到嫉妒啊。
裴柞雪垂下双眸,掩藏住眼底晦暗的神色。
“像小少主这样的人,应该是体会不到我的痛苦,也应该无法想象,会有人缠绵在病榻上,眼睁睁看着生机从体内逐渐流逝的感觉。”
“那被你夺去生命的那些人呢?他们不痛苦吗?”
薄倦意没有理会裴柞雪的诡辩,他直白地戳破了对方的假面。
裴柞雪笑了一声:“我会将他们的生命延续下去,让他们与我实现真正的永生。”
疯子。
薄倦意只觉得裴柞雪已经疯了。
跟一个杀人无数的疯子谈论这些根本就没有什么意义,他也不想再与对方多费口舌,薄倦意直接问道:“你把我困在这里是想做什么?把我也变成那样吗?”
薄倦意指的是浸泡在池子里面的血俑。
裴柞雪却摇着头,将体内有凤凰血脉的少年炼制成血俑未免也太暴殄天物了,就像是乌布萨玛,把好好的一只凤凰炼成了骨器,着实是浪费。
“我想要炼制一枚丹药,而这丹药则需要小少主帮忙,在濂珠城的时候裴某也曾邀请过小少主,可惜那时候小少主却是拒绝了。”
薄倦意也想起裴柞雪当时和他说的话。
他记得对方要炼制的是一枚能够长生不老的丹药。
可世上哪会有这种丹药的存在?
似乎是看出了少年心中的想法,裴柞雪上前走了两步,在薄倦意警惕的目光中,他俯下身轻轻挑起了垂落在少年身前的一缕银发。
柔顺的发丝在指尖停住的时间极为短暂,顷刻就从裴柞雪的指缝中滑落了下去。
如同这发丝的主人一样,都是裴柞雪渴望而不可及的。
但这一次他却偏要把人给强留下来。
裴柞雪看了看空荡荡的手掌,眼底的眸光愈发幽深。
“寻常的丹药当然不足以有长生之效,可如果是用龙族为材料来入药?”
薄倦意毫不犹豫将明月湖抵在了裴柞雪的颈边。
他看着对方的目光很冷。
那是一种看向死人的眼神。
裴柞雪并没有在意抵在他脖子上的剑刃,他只是轻飘飘地看了一眼,很快又重新收回了视线。
“不过,在看到你之后我就改变了主意,你才是我最适合的材料。”
有什么能比可以在火中涅槃重生的凤凰更适合用来炼制成长生不老的丹药?
薄云烨将凤族最后的一丝血脉保存下来,恰好是帮了他一把。
——他要让这个小凤凰和他换命,他要成为那永生不死的存在。
裴柞雪微微笑了起来。
他看着眼前的少年,仿佛已经想到了自己终于可以摆脱这具残破的身体,裴柞雪情不自禁地伸出了手,想要去触碰薄倦意眼尾下的那颗泪痣。
但还没等他靠近,薄倦意的剑刃就往里偏了偏。
刺痛的感觉从脖颈处传来。
薄倦意神色冰冷地警告道:“离我远点,不然下一次,我就将你的脑袋给割下来。”
裴柞雪也不生气,他挑了挑眉,脸上依旧挂着笑意,但手上的动作却依言没有再继续下去激怒少年。
“我知道你是在拖延时间,你是想等我那个逆子找到这里,但很可惜,他们不会发现的。”
薄倦意依然是冷着一张脸。
裴柞雪浑不在意:“你脚下的这个阵法是一个双子阵法,在最初创建这座地宫的时候,我就将这里分成了明暗两层,只要你们不在一个空间内,他们怎么找也不可能找得到你。”
这言下之意,意味着薄倦意注定是要被困在这里了。
而这处高台,也是裴柞雪为薄倦意早已准备好的丹炉-
血液燃烧起来了。
沸腾的火焰在血池中蔓延开来,那是一种诡异的、阴冷的黑色火焰。
浸泡在血池中的圆茧里面蓦然传来一阵阵刺耳的哀嚎声,那声音极为怨恨和痛苦,它们挣扎着想要从茧中逃离出来,一张张人脸在火中变得扭曲。
无穷无尽的黑火迅速就吞噬了整个血池,它们不断朝着高台逼近。
也就是这么一个愣神的空隙,待薄倦意再次回过头。
裴柞雪已经消失不见了。
地面上只剩下那头已经僵硬了的黑蛟尸体。
几乎是下意识的,薄倦意就猜到了裴柞雪的意图。
对方是想将他活活烧死在这里。
那些黑色的火焰一看就不正常,薄倦意本能地感觉到了危险。
——不能碰到这些火!
薄倦意的脑海中顿时浮现出了这一个念头。
但此时除了这里他也无处可去,阵法阻拦着不让他走,更糟糕的是,站在这高台上他体内的灵力无法正常运转。
这种情况就像是他一下子回到了那中了柳玉茗的蛇毒的时候,那时的他就跟个凡人差不多,浑身上下连一丝灵力都调动不起来。
别说是阻拦火焰的蔓延了,就连储物袋他也打不开。
眼看着火焰就要逼近到他的脚下,一道小小的身影挡在了他的面前。
第220章 可以再抱一次吗
——是迦楼罗。
它刚才一直没有动静,直到这一刻它才飞出来挡在薄倦意的面前把火焰拦下。
在火光中,它的身躯一点点发生着变化,身上的骨头发出了噼里啪啦的声响,原本的身形逐渐拉长,庞大的羽翼缓缓舒展开来。
一只神态威武的、毛发金灿灿的鹫鹰出现在了高台上,它高昂起头颅,沉闷的叫声带着低哑的嘶鸣响彻着整个血池。
而这幅模样才是迦楼罗真实的形态。
它这些年被殷长厌养的很好,各种天材地宝毫不吝惜地投喂,其真正的形态丝毫不逊色于那些高级的妖兽。
当两边的羽翼完全打开时,它甚至能将高台都囊括在自己的身下。
迦楼罗打的也正是这个主意。
它匍匐盘卧在高台上,将头颅亲昵地凑近到薄倦意的身边,而展开的羽翼则是挡在他们的身前,用庞大的身躯形成一堵围墙,把蔓延过来的火焰隔绝在外。
“小美人不怕,迦楼罗可以保护你!”
生怕薄倦意会被吓着,迦楼罗还试图用语言来安抚被它圈起来的少年,它一点也不在意自己全身上下最脆弱的地方袒露在少年的面前,还将暖烘烘的腹羽贴在了薄倦意的身后。
薄倦意愣了愣。
他没有想到迦楼罗会冲上来,还是以这样的一种方式把他护在了羽翼之下,严严实实的,连半点灼热的气息都感觉不到。
但他却没忘记外面的火势并不小。
“你快变回来!你这样……火全烧在你的身上了!”薄倦意拧着眉,语气有些焦急。
迦楼罗却用脑袋轻轻地蹭了蹭少年,它不在意地说道:“我的羽毛很厚很厚的,烧起来也不疼。”
可小美人就不一样了,他的皮肤那么白那么脆弱,这些火烧上去一定会很疼的。
它不想小美人受伤。
故而在薄倦意还想说什么的时候,迦楼罗直接就选择了转移话题。
“你……能碰碰我吗?像之前那样,揉一揉我的脑袋……”
说实话,跟之前能趴在少年肩上的模样不同,迦楼罗体型变大了以后,连嗓音和神态也发生了剧烈的变化。
它的嗓音变粗了,本就带着野兽般凶狠的双眸,现在更是充满着暴戾的气息。
这个样子哪怕是再怎么故意装出一副撒娇的姿态,也仍然留有大型猛兽的那种凶悍感。
不仅不可爱,反而还很吓人。
然而薄倦意却没有感到害怕和嫌弃,他摸了摸迦楼罗头顶的羽毛,对方也配合地将头颅低垂下来,方便少年可以够到它,不会那么累。
这里的羽毛和腹羽给人的触感截然不同,迦楼罗头顶的羽毛要更粗糙一些,摸起来也是硬硬的,手感并不算有多好。
但薄倦意却注意到了,他在摸着对方头顶的时候,迦楼罗的眼睛微微眯起,似乎是觉得这样的触碰很舒服,喉咙处还发出低低的吼声。
“唔……你还能再抱抱我吗?”
仿佛光是被这样触碰还不够,迦楼罗又提出了进一步的要求。
它眼神期待着看着薄倦意。
要是换作是其他人,提出这种得寸进尺的要求,薄倦意不说一剑刺过去,也是冷着脸直接就拒绝。
可迦楼罗却是一只鸟。
它在薄倦意的眼里和神霄降阙的那些鸟儿没什么差别,都是一样毛茸茸的,还喜欢亲昵地依赖在他的身上。
尤其是它的眼睛亮闪闪的,满怀着期待。
薄倦意根本没办法忍心让这样明亮的瞳孔变得黯淡失落。
他顺从地抱住了对方。
迦楼罗的体型太大,薄倦意只能堪堪抱住它的脖颈。
可就算是这样,也足以让迦楼罗欣喜不已。
小美人终于再一次抱住它。
“我好开心。”它的嗓音在轻颤,但这点异常又很快被它压了下去,“这是我们之间的第二个拥抱!”
第二个……
薄倦意想到了之前他和殷长厌在太衍神宗的那一次见面,迦楼罗跑到了他的面前,咋咋呼呼地说他救过它。
而关于这段记忆,他却一点也记不起来了。
但迦楼罗却说的信誓旦旦,又几番提及,看起来煞有其事的样子又让薄倦意忍不住好奇,那段缺失的记忆到底发生了什么。
知道少年有意了解他们的过去,迦楼罗兴奋地开口:“我那时候还是个很小很小的鸟,长厌和我都被关在一个很黑的地方,我们经常饿肚子,有一次我饿的太难受了,我就跑到外边想要找点东西吃。”
这个‘找’其实是比较委婉的说法,具体点应该叫做‘偷’。
可那时候的迦楼罗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它只知道再不找点吃的,他和殷长厌都得死。
“我找到了食物,但却被那里的人给发现了。”
然后……然后迦楼罗就被打了一顿,那些人用石头砸它,说要给它一个教训。
迦楼罗逃不了,它也想藏好自己偷偷给殷长厌带的那一个馒头,于是它的砸的头破血流,翅膀也断掉了。
它飞不回去,又像是个垃圾一样被那些人丢到了河里。
就在它以为它快要死的时候,一个幼崽把它从水里打捞了起来。
“咦?这小鸟怎么掉进水里了?是翅膀受伤了吗?”
在迷迷糊糊间,迦楼罗听见了从它头顶传来的稚嫩的嗓音。
下一刻。
它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幼崽把湿漉漉的它抱进了怀里。
那一瞬间,它听见对方身边传来旁人的惊呼声。
“小少主,让我们来吧,它这样把你的衣服都弄湿了。”
迦楼罗的心里说不出有什么感觉。
这是第一次,它被如此小心翼翼地抱了起来。
那温暖的感觉就像是回到了母亲的怀抱,它舍不得从幼崽的怀里离开。
也不知道是不是它的心声被上天给听见了,幼崽拒绝了那些人的提议:“不用,我抱着就好,它受了很多伤,你们去买点伤药回来吧。”
说着,他又拿出干净柔软的帕子为它擦拭着身体。
而看见它身上的伤口时,幼崽也在为它感到难过。
迦楼罗是不幸也是幸运的。
它不幸第一次尝试去偷东西就被人给发现了,还挨了一顿打,但很幸运的是它遇到了一个善良的幼崽。
对方救下了它,还给它治好了身上的伤。
它在幼崽的身边待了三天,这三天的时间里它过的宛如像在做梦一样。
有温暖舒服的鸟窝,有美味可口的食物,最最关键的是,那幼崽好像也很喜欢它,他会抚摸着它的羽毛,会亲自帮它上药。
而幼崽身上的气息也很干净和温暖,迦楼罗每一次见到对方都忍不住想要去亲近。
如果不是还惦记着殷长厌,迦楼罗甚至都想一直待在对方的身边。
而那一次分别以后,迦楼罗也没想到他们会整整十四年都没有再见过一次面。
这十四年里,它和殷长厌经历过无数次的生死,支撑着他们走过来的就是薄倦意。
这俨然已经成为了他和殷长厌的一个执念。
它想要再一次和对方见面。
只是让迦楼罗没想到的是,薄倦意会把他们给忘记了。
它的救命恩人不记得它了,没有什么比这更让迦楼罗感到崩溃的事情。
时至今日,它也仍然能回忆起在薄倦意说出不认得这三个字的时候,它的心几乎是碎了一地。
好在……
迦楼罗往薄倦意的身上蹭了蹭。
好在,它的愿望还是实现了,它不仅和小美人重新了见面,它还获得了一次摸头,一个拥抱。
薄倦意静静地听完迦楼罗的讲述,对方说的很详细,但他还是一点也想不起来。
他好像也不是那么健忘的人……
薄倦意蹙了蹙眉,忽然间,他似乎是想到了什么。
“我救的那天……是不是临近上元节?”
迦楼罗毫不犹豫点了点头。
这就说得通了。
薄倦意记得他在五岁那年的上元节时期,曾偷偷带人溜出去玩耍,只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回来以后就发起了烧。
等他醒来,老祖告诉他是在外面受了些凉。
薄倦意也没把这件事给放在心上,只记得他带出去的布老虎给他弄丢了,但第二天,老祖又重新送了他一个新的娃娃,于是这事情也就彻底被他抛在了脑后。
如果他是遇到了迦楼罗和殷长厌,那就说得通他为什么会忘掉这段记忆了。
估计是老祖把这段记忆封住了。
老祖不希望他和那些魔修有接触。
薄倦意也能理解薄云烨的做法,他小时候体弱,稍不留神就容易生病,那一次的高烧烧了很久,老祖一直守在他的床边片刻也不敢离开。
医师也说他那次的情况很凶险。
为此,老祖足足有半年都不允许他离开神霄降阙,就算是出去,也是被对方带着一起出门。
薄倦意自然是乖乖听从。
而现在想来,估计也是因此,他才记不得有这一段的往事。
也难怪第一次见面,迦楼罗就用那种期期艾艾的眼神看他。
从思绪中回过神来,薄倦意刚想说些什么,然而他却在下一刻注意到迦楼罗的身体似乎在颤抖。
很轻微的抖动,而迦楼罗似乎也在有意压抑着,不让他察觉到这种轻颤。
薄倦意瞬间想起外面那些黑色的火焰以及高台上的阵法。
那阵法既然把他的灵力都给封住了,迦楼罗又怎么可能还使用得了灵力来护住周身?
所以……
它这是真的在用身体替他把火给挡下来了……!
薄倦意的脸色骤然一沉。
迦楼罗不知道是不是意识到了他已经发现了这件事情,它亲昵地用脑袋再次贴了贴薄倦意的脸颊,故意撒娇道:“可以再抱一次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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