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进入秘境
随着时间的推移,被邀请过来的修士也陆陆续续都到齐了。
眼见在场的人数一个不少,有人顿时按捺不住地朝裴柞雪喊道:“城主,现在大家都在这里了,秘境什么时候能开启啊?”
他这句话也是众人的心声。
闻言,在场修士的目光纷纷都落在了裴柞雪的身上。
后者笑了笑:“现在就能开启。”
裴柞雪的话音刚落,站在他身后的几位侍女马上俯身挪开了原本铺盖在地面上的长毯。
而没了长毯的遮掩,底下被遮掩住的东西也彻底暴露了出来。
那是一块巨大的化石。
上面有鱼虾、有海螺、有贝壳,还有海藻,它们有规律地排布着,如同蛛网一样以一个中心的位置向四周散开,组成一幅壮阔的海底生物的图画。
“这是……?”薄倦意皱了下眉,有些惊讶地看着那块化石。
“原来传闻居然是真的……”一旁的温平任也颇为诧异地喃喃道。
见薄倦意和秦悬渊疑惑地看过来,他指着那块化石解释道:“以前老一辈经常告诉我们,说在上古时期,濂珠城还没有的时候,我们脚底下的扬波湖并不是湖,而是一片海,是后来龙族封锁无边海切断了与陆地的联系后,扬波湖才逐渐从海变成了湖。”
这段传闻几乎每个在濂珠城长大的人都有听说过。
但大多数人也都以为这只是一个传闻,却没有想到……原来扬波湖以前还真就是海。
倒是薄倦意仔细观察后发现出了一点端倪。
他轻轻往剑修的身边靠了靠,凑到秦悬渊的耳边低声开口道:“那些遗骸的痕迹……我看着有点像是阵法。”
阵法?
薄倦意一提,秦悬渊再次往那块化石上看过去的时候,也发现一些不同寻常的痕迹,每个生物遗骸的位置似乎都对应着阵法的节点,而在最中心的圆点上却是空空如也。
显然那里缺失了某一样重要的东西,只要将它补足进去,阵法就会开始运转。
在场掌握着秘境钥匙的人只有裴柞雪,也只有他会知道这阵法里面缺失的东西是什么。
而沐浴在众人的视线中,裴柞雪缓缓拿出了一枚莹白如雪的海螺。
“咳……!这、这就是开启秘境的钥匙了。”
说着,他把海螺放进了中间的凹陷上。
咔哒一声。
一阵耀眼的白光闪过,化石上面的生物好像都活过来了一样,它们逐渐从石板脱落,血肉一点点重新长回到它们的身上。
原本化石所在的位置也慢慢溶解变成了一道巨大的漩涡,强大的吸力仿佛要在这一刻把周遭的一切都给吞噬了下去。
事情发生的太过突然。
在场很多的修士都还没有准备就被卷入了漩涡之中。
薄倦意也有些站不稳身形。
危险时刻,还是剑修及时将他揽入怀中。
秦悬渊的反应很快,在漩涡出现的那一刻,他当即就先把少年紧紧抱入怀中,随后目光往周边一扫,无比迅速地就确定了他的目标。
那是一头巨型的大鱼。
它刚刚重获了新生,还有些不太适应地甩了甩尾。
秦悬渊揽着薄倦意跳到了这头大鱼的背上。
他们坐在鱼背的上面,在一群手忙脚乱的修士中,两人算是较为从容地被大鱼载着进入到了漩涡里面-
进入漩涡之后,他们经历了一段漫长的黑暗。
薄倦意眼前什么也看不见,就好像又重新回到了被蛇毒导致失明的那段日子里,他唯一能感受到的只有剑修紧紧抱着他的胸膛,以及身下还在不停游动的大鱼。
不知过了有多久,他们的耳边清晰地传来了水声。
一股咸湿的气息也扑面而来。
“到了。”
秦悬渊似有所感,他抬起头看着前方。
无尽的黑暗中,一抹深蓝色的弧光忽然出现。
它起初只是很小也很遥远的一点,可慢慢地,这深蓝色的面积越来越大……越来越大,直到他们跟着大鱼直接跌入了这完全属于是蓝色的世界。
薄倦意在第一时间就给自己和秦悬渊都喂下了避水丹。
也因此,在进入水中的那一刻,他们完全可以像是鱼一样在这里呼吸。
少年小心翼翼地从剑修的怀里起身,在这里,他看到的是一片色彩斑斓的画面。
“这些都是珊瑚?!”
薄倦意这才发现他们从黑暗中出来的地方是一处密集的珊瑚丛。
一眼望去,各种色彩丰富的珊瑚堆在一块,还有无数的鱼群在其中穿梭。
这样的画面寻常人恐怕根本难以看见。
这就是大海,这就是海底的世界,在这里生活的生物,它们不因薄倦意和秦悬渊这两个外来者而有什么变化,那些小鱼依旧怡然自乐地在珊瑚中游来游去。
“这里应当就是秘境了。”
秦悬渊的语气淡淡道。
眼前绚丽宁静的画面并没有能让剑修放下警惕,他谨慎地打量着四周,右手更是随手按在剑柄上。
之前载着他们进来的大鱼在进入海水的一刻就消散了。
如今站在珊瑚丛中的就只有他们两个人,以及还有一大堆丝毫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的……鱼。
薄倦意眨了眨眼,他看着四周有些过分安静的场面,说道:“看来……其他人并不在这里。”
这其实也不奇怪,通常秘境都会有很多个入口。
说不定其他人是被漩涡带到了其他的入口处。
薄倦意甚至还有空去想了一下裴柞雪。
轮椅……也能在海中行驶吗?
他有点想象不出来。
秦悬渊也想不出来,所以他马上就出声转移了薄倦意的注意力,让少年不再有空去想别的男人。
“你看前面。”
前面?
薄倦意顺着秦悬渊的指示看了过去。
“嘶……”
下一刻,少年惊诧地倒吸了一口冷气。
就在前方的不远处,有一团很大的黑色阴影。
它很高很高,足足有十几层楼那般的壮阔。
薄倦意和秦悬渊走近一看,发现这团黑色的阴影不是什么别的东西,而是一艘沉船。
——一艘无比巨大的沉船。
薄倦意挑了挑眉:“龙族没有封禁无边海之前,海边的渔民都赖以出海捕鱼为生。”
当然,他在这里所说的出海捕鱼并不是捕捞那种寻常餐桌上常见的那些鱼虾。
事实上,在上古时期,海边渔民捕捞的都是那种极其凶悍的大鱼。
它们是海中的妖兽,实力最弱也低于金丹之下,而实力最强者,甚至可以达到大乘期。
为了捕捞它们,渔民建造可以在海洋中行驶十天半个月的大船,不出意外的话,他们眼前的这个沉船就是以前一艘用来捕捞的猎妖海船。
或许是遇到了天气突变的情况,也或许是遇到了妖兽的袭击,让薄倦意和秦悬渊在这里看见了它。
他和剑修对视了一眼,无需多言,彼此都决定打算到这沉船上去看一看。
沉船的头部半截都已经埋进了沙子里面,但船铉依然很高,想要上去的话还得费点劲。
秦悬渊的目光落在了那光滑的船壁上,剑修试图想要寻找可以着力的地方。
但薄倦意却表示不用。
他指尖凝聚出了一点灵力。
温和精纯的灵气很快就吸引到了一旁的鱼群,它们迅速聚集到少年的周身,犹如一团轻盈的棉花,把薄倦意和秦悬渊都托举着‘抬’到了船上。
“好了。”
薄倦意说着,又碾碎了几颗灵石,把那些细碎的灵石粉末都丢到鱼群里面,算是雇佣它们劳动的报酬。
全程目睹了这一切的剑修有些沉默。
这样的方法是秦悬渊从未经历过的。
他身上的杀意太重,恐怕还不等他靠近那些鱼就跑完了,哪里会这么乖乖听话把他们送上来。
与之相对的,就是少年那容易能够引来动物亲近的体质了。
秦悬渊还记得他第一次和薄倦意见面时,浸没在湖中的少年也是在和鱼群嬉戏……
“怎么了?”
沉浸在回忆中的思索瞬间被打断,秦悬渊抬起头,只见薄倦意已经走在了前面,他似乎是察觉到剑修没有跟上来,所以才回过头来喊他。
“没什么。”剑修摇摇头,他收敛了心神,继续跟在了少年的身边。
他们现在所处的位置是甲板。
上面的木头在海水长时间的浸泡下已经开始变得腐朽,但仍然还能承受得住他们两个人的分量。
就是走起来有些咯吱咯吱作响。
薄倦意原本想去打开舱室的门,但他的手还没有碰到,就被秦悬渊拦了下来。
剑修指了指旁边。
那里有一处窗户,他们可以透过窗户先查看一下里面的情况。
海底下面的光线昏暗,薄倦意拿出了一盏可以在水中发光的灯。
他们举着灯,凑到窗户的边上往里看去。
里面的家具东倒西歪,但好消息是,只有一堆快泡烂的家具。
见状,薄倦意和秦悬渊这才开门走了进去。
沉船很高很大,里面的舱室也很多。
薄倦意和秦悬渊一路不知道开了多少扇门,但这里就像是没有尽头一样,无数个一模一样的舱室让人看得有些眼晕。
“咱们这是迷路了?”
再一次看见地面上那堆快泡坏了的家具,薄倦意很确定他们又回到了最开始进入的那个舱室。
可问题是,他们进来以后一直都是往前走的,再怎么走也不可能莫名其妙就绕回到了第一个房间。
“阵法。”
几乎是不约而同的,薄倦意和秦悬渊在对视一眼之后异口同声地说道。
第132章 以后我会陪你
意识到这里可能存在阵法之后,薄倦意和秦悬渊都有点头疼。
看得出有阵法和能够破阵出去是两回事。
他们一个是炼丹师,一个是剑修,都对阵法之道不甚了解,就更别说是要解阵了。
“再走一遍?”
沉默了片刻后,薄倦意出声提议道。
剑修显然没有异议,于是他们沿着刚刚走过一遍的地方又重新走了一趟,不出意外的,两个人又再次回到了第一个舱室。
“难不成我们是在迷阵里面?”
薄倦意忍不住蹙了蹙眉。
秦悬渊没有回话,他的目光落在了墙上。
那里很光滑,只有一些长久失修的腐朽痕迹。
可薄倦意分明记得,就在他们离开这里的时候,秦悬渊用剑在墙上划了一道剑痕算作标记。
但现在那道痕迹却不见了。
与此同时,薄倦意也敏锐地察觉到了周遭有一些不同寻常的地方。
少年抿起唇角,他的神色有些凝重:“阿渊,你有没有觉得……这里和我们刚来的时候有些不太一样?”
秦悬渊扫视了一圈,视线在那堆家具上微微停顿了一下。
“东西变新了。”他说道。
他们最初进入舱室的时候,这些家具已经被海水泡得面目全非了,上面布满了一堆海藻。
然而现在覆盖在外表的海藻似乎少了一点,里面露出来的家具也比之前看见的情况要好一些。
就像是……它们在重新修复一样。
薄倦意想了想,干脆从腰间的饰品上随意拆下了一枚玉扣,他把玉扣丢到那些家具的上面。
“我们再试一次?”
既然留在墙壁上的剑痕会消失不见,那么这枚玉扣也会消失吗?
薄倦意不太确定。
而秦悬渊见到薄倦意动作,他则是往墙上又划了一道剑痕。
如此一来,他们两个人都分别做下了标记。
倘若这个房间或者说这个沉船没有异常的话,这些标记应该在他们下次来的时候依然会存在。
可事情就是这么的诡异。
他们毫无意外地又回到了这个房间,剑痕、玉扣通通都消失不见,整个房间也变得焕然一新。
这下子可以确定了,这里绝对有问题。
薄倦意捡起散落在地上的一个茶壶,就在刚刚前不久,他们见到它的时候这个茶壶还是四分五裂的状态。
如今再次看见它,它已经完好如初了。
“你说我们要是再走下去的话,这里会变得怎么样?”
薄倦意默默把茶壶放了下来,秦悬渊也无比自然地掏出了一张干净的帕子,他先替少年擦了擦手,随后才淡定地出声回道:“或许是会变成它最开始的模样。”
最开始的模样?
那岂不是这艘沉船还没有沉入海底之前,也就是它还是一艘猎妖海船的时候?
薄倦意挑了挑眉。
事到如今也没有什么别的办法,他们暂时找不到可以破阵出去的地方,只能继续往前走。
他就不信这里的变化会没有一个尽头。
一遍两遍……
薄倦意就这样看着这里的一切在一点点恢复到了它从前的面貌。
这种感觉就像是……
“我们感觉我们好像走过了很多个不同的空间一样。”
看着每次看见都会有不一样感受的舱室,薄倦意有些面无表情地吐槽道。
秦悬渊没有说话,但从他的神情看来,他很赞同少年说的话。
他们再一次推开这扇门。
薄倦意还以为又会看到和之前有些许不同的舱室,然而这一次,他们推开门却听到有人对话的声音。
“最近海面又要起风浪了,你出去的时候要小心点。”
“怕什么?有葛老的阵法在,再大的浪也掀不起来的。”
说话的两人似乎是船上的力夫,他们穿着短打的粗布衫,肩上还背着一捆破线的渔网。
而让薄倦意奇怪的是,这两个人仿佛像是看不见他们一样。
明明他们就站在这两个人的面前,但这两个力夫却还在自顾自地说着话。
“船舱下面……你安排好了吧?”
其中一人压低了嗓音,显然他问的这个问题是个不想让别人知道的事情。
“都安排好了,我们确定要这么做吗?他们、他们可是……”
“可是什么啊?!那些都是妖兽!你见过正常人会长鱼尾巴吗?!”
“……”
“好了,这件事情我好不容易才搭上线的,你知道他们在陆地上一只能卖多少钱吗?五万灵石啊,要是有这钱我们就再也不用干这种苦力活了!”
那力夫嗫嚅着嘴巴,明显还想说什么。
但另一个人却已经不耐烦了:“我们平时杀的妖兽还不够多吗?!你就把他们当成那些妖兽来看就好了,何况除了咱们,私底下早就有不少兄弟偷偷在干着了,也就是我心好,想着咱俩是同乡带你一把。”
听到他这样说,那力夫也不好再继续反驳了,只是从他的神情来看,他显然并不太赞同这种事情。
而暂停结束对话的两个人并不知道,他们的对话会全程都被另外的两个人所听见。
“……这两个力夫应该是在偷偷做着船上不允许的事情。”
薄倦意又在和秦悬渊轻声咬着耳朵。
即使他知道这两个力夫看不见他们,但在说这种悄悄话的时候,少年还是会不自觉地往剑修的身边贴了贴,凑到对方的耳边来说。
温热的气息喷洒在耳廓上,犹如被羽毛轻轻掠过。
有点痒。
秦悬渊垂了垂眸,他的指腹在珠络上缓缓摩擦,嘴上却回应道:“他们在走私。”
“走私?”
这是个薄小少主会略微感到陌生的词语。
毕竟大多数的时候,他只需要坐在那里,自会有底下的人为他源源不断送来许多的珍宝。
也因此,薄倦意根本想象不到,在最底层的生活里有些人是怎么讨日子的。
秦悬渊却亲眼见过。
上一世,他在地宫最开始那段逃出来的日子里,过的很是狼狈,甚至为了躲避追赶,他曾冒充奴隶被那些奴隶贩子当成货物一样走私运输。
也就是在那个时候,从来没有真正接触过外面世界的秦三少,第一次见识到了为了钱为了利益,有些人可以不顾一切地抛弃底线。
秦悬渊没有选择同流合污。
哪怕他再缺钱,日子过的再艰难他也没有想过去做一些违背内心的事情。
在吃穿住行上,他可以无限压缩自己的欲/望,餐风露宿,粗布麻衣,他都可以不在意,但原则这种事情,一旦撕开了一点口子就再也回不去了。
薄倦意很少听过秦悬渊提及自己的事情。
这还是他第一次知道,原来剑修在外面过的是这样颠沛流离的生活。
他无法想象对方是怎么坚持下来的。
但薄倦意想,愿意承受苦难的人,他心里一定有更高洁的品质,才能在痛苦和堕落之间守住本心。
他握住了秦悬渊的手。
剑修的指腹上可以碰得到练剑磨出来的茧子。
和少年相比,秦悬渊的手实在是太粗糙了,一看就是经常需要干活的一双手。
毕竟在秦家的时候,秦悬渊空有少爷的名头,享受的却是连府内下人都不如的待遇。
而皮肤娇嫩的薄小少主却并不嫌剑修的手会硌到自己。
他用双手握住了对方。
“以后,我会陪着你。”
少年咬着唇说道,他的嗓音很轻,语气却很慎重。
秦悬渊的眸色怔了怔,随即他回握住了少年的手,剑修低声说了一句:“好。”
过往经历的那种种磨难,秦悬渊并没有太过耿耿于怀,他的本意也不是用这种事情来博取少年的同情。
但少年主动选择握住他的时候,剑修的心中还是不可避免地涌现出一股柔软、被包容的感觉。
再锋利的剑刃也需要一柄愿意接纳他的剑鞘。
而薄倦意就是秦悬渊的剑鞘。
……
待那两个力工走后,薄倦意和秦悬渊也终于发现他们能推开通往甲板的那扇门了。
咸湿的海风扑来,伴随而来的是一股新鲜的空气。
空气?
薄倦意愣了一下,他抬起头,这才发现外面似乎并不是海底。
他们眼前的是海面,一望无际的大海。
“快快快,它们往那边跑了!”
甲板上此时很热闹。
一群力工正在拽着长长的拖网。
那拖网是用铁丝编织的,重量极重,力工们都憋红了脸,汗如雨下地拖拽着。
“一!二!一!二!”
他们嘴里不停地喊着号子,犹如拔萝卜一样拖动着那巨大的拖网。
而在海面之上,有数百位修士按照东南西北的方位各自排开,他们在追赶着下方的鱼群。
一道道令人眼花缭乱的法术砸入海中。
凄厉的惨叫声透过水面,清晰地回荡在每一个人的耳边。
“哗啦——!”
巨大的破水声响起。
体型庞大的海底妖兽跃出水面,它们的个头几乎是惊人得庞大,人类和它们比起来简直渺小得不堪一提。
然而就算是有着这样悬殊的差距,海面上那些修士也不曾后退半分。
他们迅速与这些海兽缠斗在一起。
一时间,喷薄的血雾与法术的灵光汇聚在空中,这是夹杂着原始狩猎那野蛮而残酷的场面,近乎是血淋淋的。
海兽追在船后想要果腹一顿是为了求生,而人族狩猎它们也是为了另一种的求生。
也因此谈不上谁更高尚,在一刻,彼此间只有你死我活的较量。
海风中的腥味越来越重,这片海面也逐渐被染红,其中有海兽的血,也有人族的血。
这是一场有关于生存的竞争。
第133章 海上狩猎
薄倦意粗略地看了一眼,发现那些与海兽缠斗的修士修为最低的也都是化神期。
然而面对体型庞大的海兽,即便是化神期的修士也不敢稍有大意。
他们往往采取的是几个人协力的方法共同对付着一只。
而被袭击的海兽则无比愤怒,它们是海洋中的猎食者,以往只有它们在这片海里兴风作浪的机会,哪像今天这样,这群可恶的人类竟然胆敢反过来袭击它们!
在愤怒的情绪之下,海兽掀起一阵阵滔天巨浪,足足有十层楼高的大浪扑打在船身上,海面在不停地摇晃,但处于风浪之中的猎妖海船却始终屹立不倒。
“是阵法。”
秦悬渊看着天边消散的灵光。
剑修注意到每次还不等大浪靠近船身,那些海浪就会提前被一道屏障一样的东西给挡了下来。
不然这十米高的大浪砸下来,别说是上面的人了,就算是这艘猎妖海船都要被拍个粉碎。
可有了这个屏障在,不管外面风浪多大,船上的众人也都是安全的。
饶是薄倦意也不得不感慨这阵法的精妙。
忽然,他像是看到了什么。
少年惊讶道:“你看他们的手里……好像都拿着一个小旗子一样的东西。”
秦悬渊顺着薄倦意的话看了过去,确实在那些修士手里都看到了一柄小旗子。
按照旗子的颜色不同,他们所站的位置也不一样。
“他们在引诱那些海兽。”剑修的语气笃定。
仔细看的话,会发现这些拿着旗子的修士是有目的在行动的。
他们施展法术是为了消耗海兽的体力,而在这个过程中,海兽因为愤怒也不知不觉就游到了人族的包围圈中。
只听到瞭望台上有人嘶哑着嗓音大声喊道:“它们入阵了!放网!”
早已经靠在船铉边上等待的力工听到指令,他们奋力举起渔网,将这巨网抛向海中。
刚刚收起来的时候薄倦意还没有觉得这网有多么大,可直到他亲眼看见这张网完全撒开的时候,他才知道自己的见识还小了。
附近海面仿佛都被笼罩在了这一张大网之下。
而随着半空中的修士掷下一枚枚小旗。
阵法升起,这一大片海域的海兽彻底被困住了,它们无法逃脱,只能不断在渔网中拼命挣扎,直到筋疲力尽。
力工又光着膀子把渔网拉上来。
满载而归的收获让甲板上的众人都在高声欢呼。
——他们又一次战胜了海兽。
而薄倦意和秦悬渊也近距离地看到了一场酣畅淋漓的狩猎。
船上的众人显然已经经历过无数次这样的狩猎,引诱、追捕、放网、起阵……再到后面把拉上来的海兽剥皮肢解,每一个对应的工序都会有专门的人负责,成百上千个人一起配合,他们共同赢得了这次的胜利。
庞大的海兽被放置在甲板上,今天,它会是最为著名的战利品。
薄倦意也忍不住好奇地凑近看了看这只海兽,结果还没等他看清楚对方的样子,他们的耳边就传来一声急促的呼喊。
“你们俩娃娃在这里干什么呢?!”
一个黑脸大叔走了过来,他是刚刚与海兽缠斗的那些修士之一,这会身上的血迹都还没有擦干就走过来了。
由于他长着一张不茍言笑的脸,板起脸的模样给人的感觉似乎格外凶狠严肃,加上那不悦的语气,就更加让人发憷了。
薄倦意瞬间就被问懵了。
秦悬渊皱着眉挡在了少年的身前,他目光警惕地盯着对方。
然而那黑脸大叔却并没有把他们俩给放在眼里,他走过来直接就是劈头盖脸地一顿骂:“知不知道这些海兽很危险?你们这点修为还不够人家塞牙缝的!谁带你们上船的?!连这点事情都没有教吗?!”
黑脸大叔的声如洪钟,他这一通骂下来,薄倦意感觉自己脑袋都是懵懵的。
从小都是众星捧月的薄小少主这辈子都还没有遇见过有人敢这么指着他的鼻子骂。
秦悬渊更是冷了下脸。
“怎么?你小子还不服气?!”
似乎是察觉到秦悬渊身上散发出来的剑意,那黑脸大叔顿时眯了眯眼。
眼见两个人之间气氛剑拔弩张的,仿佛下一刻就要打起来了。
关键时刻还是薄倦意站出来制止,他先是拽了拽秦悬渊的衣袖,又轻轻拍了拍对方的肩膀,把神情冰冷的剑修给顺毛安抚下来。
随后他才看着那黑脸大叔,说道:“前辈教训的是,我们是第一次看见这海兽,有些好奇才会靠近它,下次不会了。”
薄倦意有意想要缓解两个人的冲突,所以他对那黑脸大叔说话的语气也是放软了的。
少年的嗓音清冽,缓下来的声音听上去有些绵软,再衬着那双清澈漂亮的凤眸,一下子能让人舍不得去对他说那些重话。
“……”
那黑脸大叔平日里风里来雨里去的,哪里接触过这么精致娇气的娃娃。
别说是把人打到服气为止了,他甚至怕嗓音大点都能把这小娃娃给吓哭了。
“啧。”黑脸大叔烦躁地挠了挠头,他又瞪了秦悬渊一眼,这才粗声粗气地说道:“行了行了,谅你们也是第一次,跟我来吧。”
薄倦意和秦悬渊对视一眼,还是选择跟了上去。
他们现在还搞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为今之计,只能先跟着这个人去看一看。
薄倦意在路上还问道:“我们现在要去哪?”
见到是少年出声询问的,那黑脸大叔踌躇着还是稍微收敛了点音量:“我带你们去见葛老。”
葛老?
薄倦意继续问道:“他是这里的阵法师吗?”
之前从那两个力工的口中也能得知这船上的阵法似乎是出自于这位葛老之手的。
闻言,黑脸大叔却有些狐疑地看了看他们:“我现在真怀疑是谁带你们俩上船的了,怎么连葛老都不认识?”
薄倦意在黑脸大叔的注视下则是无比淡定地回道:“我们俩的修为太低了。”
言下之意就是还不够格知道这些大人物的名字。
“伶牙俐齿。”黑脸大叔哼了一声,他倒是没有把话题戳穿,而是难得耐着性格给两人解释。
“咱们这艘船是山海商会旗下的,葛老是商会里面最厉害的阵法大师,没有之一,你们也算是走运了,赶巧能碰上葛老和我们一同出海。”
“别怪我没提醒你们,到了葛老面前脑子一定要机灵点懂吗?”
“懂了。”薄倦意乖乖点了点头。
见状,黑脸大叔脸上的神色总算好看了一点。
他径直带着薄倦意他们来到了整艘船的最上面。
他敲了敲门。
“谁啊?”里面传来一道不耐烦的声音。
“是我,冒昧前来打扰您了。”
和面对薄倦意他们说话时的态度截然不同,黑脸大叔这会儿明显带上了几分尊敬的意味。
“有两个奶娃娃,我看您身边也没人陪着,干脆让他们俩来伺候您。”
“带走带走!我才不要人伺候!都是一群蠢货!”
里面的人直截了当地表示了拒绝。
黑脸大叔没有说话,他就这样带着薄倦意和秦悬渊站在门口。
过了一刻钟后,里面又传来了声音。
“好你个严鸣!算了,你把人带进来吧。”
黑脸大叔得到准信,他推开门,带着薄倦意他们走了进去。
里面说话的那人是个长相干瘦的老头子,他抖着胡须,正怒气冲冲地看着眼前这一群打扰了他的不速之客。
“希望别又是两个不知所谓的蠢材。”
说着,他又看向了薄倦意和秦悬渊。
“你!给我来磨墨!”老头子颐指气使地说道。
而被他指着的人赫然是薄倦意。
薄倦意也愣了一下。
但他很快就反应过来,赶在葛老不耐烦之前按照对方所说的走到桌边,拿起墨块缓缓开始磨动。
然而葛老却还是有些不满:“动作慢慢吞吞的,难不成这点小事都没做过吗?”
事实是薄倦意还确实没做过,有傀一在,这些事情都是傀一会替他办好的。
不过他没有反驳葛老的话,而是默默垂下双眸,专注地继续磨着手里的墨块。
葛老见他不说话,又问:“你可知你手里的墨是用什么制成的?”
薄倦意拿起墨块放在眼底下看了一眼,他回道:“寻香草的草籽、血虎兽的精魄还有一点上等的赤砂石末。”
听到他能准确地把材料都报出来,葛老挑了一下眉头:“能答上几句,勉勉强强吧。”
说完,他又看着还杵在这里的黑脸大叔和秦悬渊,脸色瞬间又臭了起来。
“去去去!这里有一个人伺候就可以了!你们别在这碍手碍脚的!”
“行,那我们就先出去了。”
见目的达成,黑脸大叔一口爽快地就答应了。
秦悬渊还想留在这里。
但黑脸大叔直接一把拽住他的衣领,速度极快地拖着剑修离开了。
亲眼看着剑修被带走,薄倦意手上的动作也顿时停了下来。
“我……”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葛老打断道:“你什么你?你的任务是留在这里磨墨,至于那小子……他是个剑修,严鸣会安排他去做别的事情的。”
然而薄倦意还是有些心不在焉。
直到现在他还不知道眼下到底是什么情况,两个人贸然分开,怎么想都让人怎么不太安心。
事到如今他也不怕得罪这位葛老。
少年直接出声道:“我要去找他。”
葛老的胡须又气得抖了抖,“我说你个娃娃咋那么不听劝?那严鸣也是个剑修,你那小道侣在他手底下可比在这里跟你坐着能学到的东西多多了,你确定真要出去找他?!”
“真的?”少年还是有些将信将疑。
“我一个老头子骗你做什么?!”葛老这会是真被气得不轻。
“这船上鱼龙混杂的,你们俩才这点修为什么时候被人骗了都不知道!那严鸣带你过来就是想让我看着你点,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要让你留下来?!”
“我以为……”薄倦意眨了眨眼:“你是因为我有天赋?”
“……”
这确实也是一方面的原因。
但葛老怎么愿意在这个时候低头示弱,所以他直接冷笑道:“就你这点天赋?三岁小娃娃都能说得出这定方墨的材料是什么。”
薄倦意闻言也并不生气,他从来不会过分得自视甚高,所以他虚心接受道:“我确实还有很多的不足之处。”
可少年这么一说,葛老又不满意了。
“你一个年轻人,怎么比我还没志气?”
第134章 比试收徒
葛老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想当年,别人问我要学什么,我说我当天下第一的阵法师,要是做不成这天下第一,这阵法我不学也罢!”
葛老的这话很是狂妄,却是他一生的写照,他是个有心气的人,要么就做到最好,要么就不做。
而薄倦意那般敷衍他的态度他自然能感受得到。
因此,葛老直接二话不说就丢了一本阵法入门的书籍到少年的面前。
“你磨了墨,现在就用这些墨把这本书里的阵法都描画下来,什么时候里面的墨水用完了你才能歇息。”
薄倦意看了一眼砚台上剩余的墨量:“……”
糟糕,他刚刚磨的好像有点多了,这全用完的话恐怕一时半会都还画不完。
少年抿了抿唇,他这算不算是自己坑了自己?
……
另一边。
严鸣刚一松手,一抹凛冽的剑光就朝着他的门面袭来。
秦悬渊的速度很快。
然而严鸣的速度却比他还快,甚至都看不清他到底是什么时候拔出了剑,只听到一声铿锵的剑鸣声。
秦悬渊的剑招被他挡了下来。
“小子,你这点修为就想偷袭我还嫩得很!”
严鸣勾了勾唇,只可惜他的长相太过凶悍,黑面煞神的,哪怕是笑,给人的感觉也依旧透着一股不怒而威的意味。
要是换个人在这里,指不定现在已经被吓得心里有些发憷了。
但秦悬渊却丝毫没有畏惧,他冷着一张脸,双眸沉稳平静,似无波的古井,带着远超于他这个年龄段的成熟。
两人一对视,倒是严鸣忍不住先啧了一声,眼底多了几分慎重。
“这样,我也不欺负你,小子,我把修为压制到和你同一个境界,你可以用各种手段想办法打败我,只要你有这个本事。”
秦悬渊闻言,他垂着眸,语气淡淡道:“打败你,我有什么好处?”
什么好处?
严鸣差点以为他是听错了。
他堂堂镇海洲第一剑客,平日里别人求着他指点他都还未必应允,今天难得想要出手跟这小子比划两下结果对方还问有什么好处?
严鸣的面子都有些挂不住了。
“你一个剑修,怎可如此市侩?!”他瞪着秦悬渊谴责道。
在严鸣看来剑修就应该心无旁骛,一心只有剑,什么钱财什么法宝都乃是身外之物。
他见秦悬渊年纪轻轻身上的剑意就如此浓厚稳重,还以为这小子也是个剑心纯粹之人,没想到……
一时间,严鸣看向秦悬渊的目光也带着痛心疾首的意味,就像是对方走入了什么歧途一样。
对此,秦悬渊却并不感觉有什么羞耻的。
他相当平静地回道:“我有道侣。”
严鸣愣了一下。
他的关注点首先是落在了这小子在他看来还是个奶娃娃的岁数竟然已经有了道侣?!
可随后他又反应过来,不对啊,有道侣和这事又有什么关系呢?
严鸣略显疑惑地看着秦悬渊。
而后者则慢悠悠地补上了他刚刚没有说完的话:“我有道侣……所以我和你不一样,我要赚钱养他。”
严鸣就这样猝不及防地被秀了一脸。
什么叫做伤害性不大,侮辱性却极强。
作为单身了两千年的大龄剩男,严鸣就是那种奉行自己的本命剑才是自己老婆的传统剑修。
他是不想找道侣吗?
不,是找不到。
又穷又直男的剑修找不到道侣是很普遍的现象,再正常不过了,从前严鸣也一直都是这么觉得的。
直到……
他今天在秦悬渊这个比他小了那么多岁的年轻人身上体会到了单身狗被小情侣暴击的感觉。
想到这里,严鸣不由地冷笑了一声,他把拳头捏得咯吱咯吱作响,看向秦悬渊的目光也变得格外‘友好’了起来。
“小子挺狂啊,那就让我看看你到底有没有这个本事!你要是能在我手底撑过十个回合,我这趟出海的收益就全都归你!”
秦悬渊神色未变:“成交。”
话音落下,剑修的身影就已经杀至严鸣的身前。
比起被动地接招防守,秦悬渊还是更喜欢主动攻击。
剑修的身形如兔起鹘落,他拔出了腰间的长剑。
那是一柄只有剑胚外表的长剑,它的气息内敛,倘若不仔细去看的话很容易被它的外表给欺骗过去,以为这就是一块平平无奇的铁胚。
但严鸣的眼皮却跳了跳,他刚刚和秦悬渊交过手,知道这剑胚的材质不一般。
因此他没有小看对方,而是直接将手中的剑一分为二。
双剑交叉,与剑锋摩擦迸溅出激烈的火花。
严鸣在巨大的冲击力下依旧纹丝不动,他还有心情嘲讽道:“小娃娃没吃饱饭吗?!就这点力气?!”
秦悬渊没有被激怒,他接着挥剑。
只是每一次,严鸣都像是能看穿剑修的路数一般,秦悬渊的所有招式毫无例外都被挡了下来。
那两柄剑就犹如世界上最坚不可摧的屏障,看似疏漏,实则密不透风。
两个人谁都没有用法术,一招一式全都是剑与剑之间的碰撞,剑意与剑意之间的交锋。
秦悬渊的剑是杀戮之剑。
锋利、冰冷、带着死亡的寒意。
当他挥剑的那一刻,属于死亡的阴影便笼罩在与他交战的那个人的头上。
自古以来,修士都在不断追逐大道谋求长生,他们所畏怯的,所恐惧的就是死亡。
而走杀戮之道的修士,他们遵循以杀止杀,那一身冷冽的杀气更是所有与他们为敌者的噩梦。
偏偏严鸣却是个例外。
他不信什么命数,他只信自己。
论生死之间的恐惧,他天天随船出海,干的就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活计。
他信自己,也信自己的剑,所以他从不畏惧死亡。
连那些海兽都杀不死他,更何况是这小子?
严鸣咧嘴笑了笑,他吐出一口唾沫,看着秦悬渊的眼中有欣赏也有一丝不敢置信的惊讶。
对方的表现实在是太超出他的预料了。
要知道他虽然是压制了修为,但他对剑的领悟和熟悉却不会随着修为的降低而降低。
这小子却能在这样的情况下还和他打得有来有回……
这样好的练剑苗子,绕是素来嫌弃带崽子麻烦的严鸣也忍不住有些心动。
他当即就问道:“你可有师门传承?”
秦悬渊手上的剑招不停:“并无。”
严鸣见状脸色却顿时一喜:“那我做你这小子的师父如何?”
“不如何,我的剑道不需要师父。”秦悬渊想都不想就直接拒绝了。
他从前没有师父,今后也不需要师父。
严鸣头一次收徒还遭到了拒绝,不知为何,他却并不生气。
相反,在秦悬渊提醒已经到了第九个回合的时候,严鸣将手里的双剑又重新合二为一。
“小子,这一招你可要看好了。”
说罢,严鸣闭上了双眼。
秦悬渊发现对方的气息似乎变了,他敏锐地嗅见了一丝危险的气息。
某种程度上来说,秦悬渊的天赋确实不错。
但严鸣作为镇海洲冠绝第一的剑客,他自然也是有自己的过人之处。
环绕在他周身的气息开始暴涨,此前一直被压抑的剑意也逐渐释放出来。
那是一股磅礴的、霸道的、无比蛮横强悍的剑意。
乌云遮蔽了天幕,海面掀起了狂浪。
与之前是海兽为了殊死拼搏所制造出的风浪不同,如今海面上的异象却是由严鸣引发的。
带着海浪怒涨,千钧雷霆的压迫感,严鸣于风暴中睁开了眼。
他怒目而视,一剑斩落。
“逐浪!”
“狂涛!”
席卷的狂浪裹挟着霸道无比的剑意朝秦悬渊袭来。
他横剑想要挡下,却被巨大的冲击力给撞的不得不连连往后退了几步。
剑修的发冠跌落了下来,衣袖翻飞。
秦悬渊听到了他的骨头在海浪的压势下近乎断裂的声音。
然而他始终不躲不避。
剑修硬生生将这一招抗了下来。
“怎么样?小子,服不服气?”严鸣居高在上地问着他。
秦悬渊的唇角溢出了血,但他眼睛却很亮。
“再来。”
剑修说道。
……
薄倦意赶在日落黄昏之前,终于是堪堪把砚台里面的墨水都用完了,他的手也画得有些酸软了。
“画完了?”
葛老一直都有注意着这边的动静,少年画完他更是第一时间就发现了,但老头子却还是要装作一副并不在意的样子。
薄倦意乖乖点了点头:“画完了。”
说着,他把描绘出来的阵法图都拿到葛老的面前。
“您看看我画的对不对。”
对于葛老这种口是心非的老头子,薄倦意顺毛起来是相当的顺手。
当年他在芷蘅峰上课的时候,那些夫子也都一个个脾气古怪的很。
或许这是有才华的人身上都会有的一些通病。
薄倦意以前是怎么哄那些夫子的,他现在就怎么哄葛老,由于是先前的态度不正被罚,他在接受惩罚的时候也格外认真了起来。
每一笔的描摹薄倦意都是认认真真比对过才落笔的。
纸张上的墨迹工整,图案清晰。
葛老起初还想挑出点刺来,结果却是他越看越觉得满意。
“画的还行,一般般吧,至少比前面的那几个蠢货要聪明点。”他的嘴上仍然还在挑剔着,“你这天赋水平,当个学徒倒也绰绰有余,我就勉为其难收你做个学徒吧。”
葛老一脸傲然地说道。
只可惜,面对葛老的邀请,少年却是毫不犹豫地摇了摇头:“抱歉,我当不了您的学徒。”
第135章 你那小情郎
葛老想要收徒的心思并不是随随便便就决定的。
阵法的钻研和学习都极为枯燥,其中有大量的阵图需要用笔来记录,能够愿意沉得下心来用一天的时间去描画一张阵图的人很少,花心思画的那么好的人更是少之又少。
前几个被严鸣带到这里来的人不是做事毛手毛脚,就是脑子着实愚笨,连最基本的阵法结构都看不懂。
这样的徒弟放在身边,葛老只觉得闹心,他干脆把人全都打发了出去。
而有句话说得好,凡事就怕对比。
有了前面那几个哪哪都让葛老看不过眼的例子,再看薄倦意,原本十分的满意在葛老的心中也变成了十二分。
于是,极为难得的,葛老就起了想要收对方留在身边做徒弟的念头。
他也很有信心,少年听到他的这句话一定会欣喜若狂,毕竟以他的名气,收个元婴期的小弟子简直是绰绰有余。
然而事情却似乎并没有按照葛老所想的那样走下去。
他是主动邀请了,可少年却拒绝了。
葛老顿时瞪大了眼睛:“你可知有多少人想要拜入我的门下?!还是说你心气高看不上我一个老头子?!”
薄倦意有些哭笑不得,他当然不是这个意思。
他会拒绝葛老也只有一个原因:“您误会了,许是我一开始没有向您解释清楚,我并非是来学习阵法的,我已经有属于自己想要走的道了。”
葛老万万没想到会是这个结果,他仍不死心地追问道:“你既说你有自己想走的道,那你学的是什么?”
薄倦意眨了下眼,认真回道:“炼丹。”
“炼丹?!你这样好的天赋炼什么劳子丹?就合该与我一同潜修阵法!”葛老抖了抖胡子,他就差没直接说薄倦意是在胡闹了。
他并不知道薄倦意在炼丹上的天赋,在葛老看来,少年在阵法上面的天分不低,又是个耐得住性子的人,要是跟着他一起学习阵法,何愁以后没有成就?
薄倦意也清楚葛老的好意,但他在认真思考过后还是拒绝了葛老的收徒邀请。
阵法虽然很好,那些阵图的构造也很有意思,可对薄倦意而言他最喜欢的还是炼丹。
曾经教授他炼丹的夫子是个很温柔的人。
他带着薄倦意上的第一节课并不是那些长篇大论的枯燥知识,而是抱着幼崽坐到丹炉的面前。
当时薄倦意才五岁,他趴在夫子的怀里,白嫩的脸蛋被火光照的红通通的,可幼崽的眼睛却一眨不眨地盯着丹炉。
他看着那些草药在夫子的手下化为了灵液,这些灵液又逐渐凝聚成丹。
这整个过程就像是在变戏法一样,薄倦意一下子就对它产生了好奇。
直到现在,薄倦意还仍然能回想到他第一次将丹药凝聚成功的喜悦和满足,尽管那只是一枚最普通的回灵丹。
但幼崽却依旧宝贝得不行。
他把那枚丹药送给夫子,夫子笑着抚摸他的头发,言及他在丹道一定能走得很远。
薄倦意也确实做到了,他以不足弱冠之龄的年纪成为了中央大陆有史以来最年轻的丹王,惊艳四座。
也正是此举让他走薄云烨的身后走出来,为世人所知晓,如果不是真的热爱,薄倦意也无法在这个年纪就取得如此成绩。
因此,他拒绝葛老时也丝毫没有犹豫。
即便他面前站着的可能是一位相当厉害的阵法大师。
葛老被噎得有些说不出话,倘若严鸣此时在这,恐怕也会和他有很多相同的感悟——难得想要收个徒弟,怎么就那么难呢?!
“你可想好了?我敢保证放眼整个中央大陆,在阵法的造诣上能超过我的绝对不超过三个人,你若愿意拜我为师,老头子我所有的资源、知识都可以向你倾囊传授。”
葛老的这番话极有诱惑力。
倘若此刻站在这里的不是薄倦意,而是船上的其他人,听到这席话说不定就要动摇了。
能得到阵法大师赏识,并且亲自传授知识,这可是几辈子都修不来的福分啊。
然而薄倦意还是摇了摇头,正如葛老并非是随意收徒,他的拒绝也是经过了深思熟虑的。
“多谢您的厚爱,只是我的精力有限,若让我完全放弃炼丹转而学习阵法我做不到,若要两者兼顾……我想您比我还清楚贪多嚼不烂的道理。”
少年的语气很平静,他的回答也很诚恳。
比起在两门杂学之间不断左右徘徊,薄倦意更想把精力集中在其中一样上,他原本以为自己说完这些话会让葛老更加生气。
却没想到葛老的眉头反倒是舒展开来了。
“你倒是诚实。”葛老哼了一声,“平常那些找我拜师的,心眼子一个比一个多,你既不愿放弃炼丹,我也不勉强你。”
薄倦意刚想道谢,他的面前就被丢来了一本书。
只听见葛老有些别扭地开口:“我有一友人,他是一位炼丹师,这本手记里面记载了他的一些心得,你且拿去看吧,也不是什么值钱的玩意,比我给你的肯定要差一些。”
直到这时,葛老还仍不服输,话里话外都是一幅你拒绝了我简直是亏大了的样子。
薄倦意也知道这个小老头是抹不开面子,所以无论对方说什么他都乖乖点头。
葛老:“……”
这样乖乖听话的学生更想把人给拐回去了!
而薄倦意在翻开葛老给他的那本手记之后,少年愣了一下。
无他,写这本手记的人在上面非常详细地记录下了他炼丹的过程。
要知道即便是一些门派内不外传的秘籍,往往也做不到如此详细,细致到里面的每一步都写下来了。
这几乎就是手把手在教你如何炼丹了,放到各大门派里面,哪怕是极其倚重的亲传弟子,也很少有师父能够做到如此毫不藏私。
薄倦意当即就想要把这本手记还给葛老。
“这东西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葛老不耐烦地摆摆手:“让你收就收,哪有那么多废话?这本破书放在我这我还嫌碍地方呢。”
小老头依旧很傲娇。
推来推去,这本手记还是回到了薄倦意的手中。
少年抱着它,就像是在抱着什么宝贝似的,他看着葛老,那双漂亮的凤眸扑闪扑闪的。
“我能问一下……这本手记的主人叫什么名字吗?”
葛老先是沉默了一下,才缓缓道:“他叫怀常安,一个早死了的短命鬼。”
话题在这一刻戛然而止。
薄倦意怔了怔,也意识到自己似乎说错了话,干脆把嘴巴闭上了。
然而看着少年的模样,葛老吹胡子瞪眼道:“你这什么表情?他那纯粹是自个找的,喝了点酒就敢约着人家小寡妇一起去出海看星星,结果船翻了,人家小寡妇游回来了,他却被水给淹死了。”
堂堂一个修士,竟然被水给淹死了。
这事传出去以后,在镇海洲可是闹了好大的一个笑话。
而怀常安无亲无故,他的后事也是葛老负责处理的,当时他身上仅存的遗物除了一堆酒就只有这本手记了。
葛老原本还在愁这本手记该怎么处置,现在正好可以送给少年。
薄倦意也没有想到这本手记的主人会有这么一段风流逸事,他略微沉默地把手记收好。
此时葛老已经推开门往外走了。
见薄倦意还站在原地,老头子又呵斥道:“怎么?还站着干什么?之前不是闹着要去见你那小情郎吗?”
小情郎三个字一出。
薄倦意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随后才意识到葛老所指的是秦悬渊。
他的脸颊霎时间有点发烫。
“我……他……”
薄倦意还想反驳,可葛老却提前打断了他的话:“我说的不对吗?难不成他是你养的小白脸?”
“不是!我们是道侣!”眼见葛老的说法越来越不离谱,薄倦意忙不叠解释道。
“那不就是了,我就说老头子我是不可能看错的。”
葛老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
薄倦意:“……”
他张了张嘴,有些小声地疑惑道:“……有那么明显吗?”
少年显然很是不解。
在薄倦意的印象中,他和秦悬渊的关系似乎一直处于一个‘还行’的状态。
他自觉自己和剑修也没有过多亲近的举止。
但这只是他以为。
实际上他跟秦悬渊站在一起,只要是眼睛没瞎的人都能看得出两个人之间那种亲昵融洽、不容外人插入的氛围。
薄倦意的手腕上戴着秦悬渊送给他的珍珠手链,秦悬渊的剑柄上也挂着薄倦意送他的珠络。
他们的身上都渐渐多了一些彼此的东西。
倘若这些还不足以说明,那在进屋之后发生的事情葛老更是看得清清楚楚。
“我又不是没长眼睛,我喊你过来磨墨,你那小情郎可是紧张的要命,之后他跟严鸣出去,你那魂儿都恨不得快跟人家一起走了!”
葛老说的绘声绘色,薄倦意却越听脸颊就越烫。
什么魂儿都要跟人家一起走了。
这说的是他吗?
反正他绝不会是这样的。
薄小少主如是想道。
……
回到了甲板,咸湿的海风迎面而来的那一刻,他们的耳边也响起了一阵激动的呐喊声。
薄倦意抬眼看去,发现甲板上此时出乎意料的很是热闹。
许多修士和力工都围在船边,时不时还鼓掌叫好。
“那个穿黑衣服的剑修是谁啊?竟然敢和严鸣比试?!”
“不知道,瞧着挺面生的,年轻也不大。”
“刚刚有人都瞧见了,这小子跟严鸣打得是有来有回,一共还扛下了十招呢!”
路过的修士都在纷纷议论。
薄倦意听了几句,隐约捕捉到了剑修、打架、黑衣服的这几个词。
该不会是……
他心里隐隐浮上了一个揣测。
怀着这个疑惑,少年来到了船边。
果不其然……
薄倦意在海面上看到了秦悬渊的身影。
他跟严鸣正不远不近地站在一块,两个人谁都没有动,海面上显得异常安静。
忽然,严鸣先一剑刺下。
海面之下瞬间传来一声怒吼。
一只体型不大的海兽浮出水面,它的一只眼睛被戳瞎了,另一个尚且完好的眼珠愤怒地盯着悬浮在半空的‘凶手’。
“小子,这把你输定了。”
见状,严鸣得意地朝秦悬渊看了一眼。
随即他举起剑,准备打算给这只海兽来上最后一击。
然而比他的动作还要快的是一道剑光。
秦悬渊的神情冰冷,他的剑气是朝着严鸣袭去的。
严鸣刚想要挡下,但很快他就意识到了什么,只见剑光朝他袭来,却堪堪擦过了他的身侧,直接命中到了他身后的袭击者。
那是一只大型的章鱼,它一直潜伏在船后等候时机,趁着严鸣的注意力都在另一只海兽的身上,它决心准备出手偷袭,却不想被剑修提前发现用剑气贯穿了它的脑袋。
那章鱼甚至都没能发出一声哀嚎就死了。
船边的众人见状,忙激动地拍了拍掌。
“好!”
他们大声喊着好,不停地为剑修欢呼。
面对此情此景,剑修的表现始终都是冷冷淡淡的,他既不为自己斩杀了海兽而得意,也不为别人的欢呼而感到激动。
他的神色平淡冷静极了。
直到,秦悬渊在这些人中看见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肤色雪白的少年站在一众皮肤黝黑的人群里简直亮得像是在发光。
他穿着那身降红色的长袍,灼灼明艳的颜色比火还要鲜艳,似一株傲然盛开的凌霄花。
——夺目得让人无法挪开视线。
第136章 宣誓主权
薄倦意的目光都落在秦悬渊的身上,他并没有注意到自打他过来以后,周遭众人的视线正有意无意地在看着他。
漫长的海上生涯早就使得船上的修士和力工都感到枯燥而又无聊,这里除了一望无际的海,就是一张张看腻了的脸庞。
时间久了,一切似乎都变得格外压抑。
而薄倦意的到来毫无疑问为这艘船上增添一抹姝丽的亮色。
少年长相精致漂亮,如一捧柔软清冷的雪,肌肤凝白,银发皎洁,他轻拢着睫羽,海边的风吹动着他那身降红色的衣袍,宽大的衣袖也在风中摇曳,被吹得猎猎作响。
宛若一团翻卷的火焰,在蔚蓝的海上肆意燃烧。
如此绚丽、如此张扬的色彩,是船上压抑了这么多天的众人都许久未曾见过的颜色。
他们不自觉地便被少年所吸引。
倘若不是葛老站在薄倦意的身边,估计这会已经有数不清的人赶上来想要和少年搭讪了。
正当船上的众人都踌躇着要不要去做那第一个敢于和少年说话的人时,他们发现有一个人已经提前行动了。
原本伫立在海面之上的剑修一步步凌空而下,而他靠近的方向也正是少年所在的位置。
这一刻,众人的视线都聚集在了那剑修的身上。
他们开始打赌这个毛头小子能够跟少年说上几句话,又或者是直接会被少年冷脸给拒绝?
船上的众人这会儿显然还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他们还在抱着一副看好戏的态度想要看那剑修吃瘪。
然而下一刻,
心碎的一幕猝不及防就出现了。
只见黑衣剑修才回到船上,那刚刚还一脸冷淡、高不可攀的少年脸上瞬间就露出了笑容。
他伸出手。
而之前杀意滔天的剑修也毫不犹豫的,就在大庭广众之下牵住了少年的手。
两人十指相扣,那亲昵、暧昧的姿态近乎是一览无遗。
但凡是看见这一幕的人,都能知道少年与那剑修的关系匪浅。
“……”
刹那间,船上的众人就讯速地经历了一遍心动到心碎的过程。
薄倦意对此浑然不觉,他早就习惯了旁人的注视,比起在意别人的目光,他的注意力更多还是放在了剑修的身上。
然而从秦悬渊的这个角度,却刚好能看见少年被其他人觊觎的画面。
他不动声色地垂下眸,在薄倦意把手伸过来的时候剑修直接就回握住了,随即他又神色自然地让他们十指相扣的手露出在外面。
严鸣一回头,却发现原本还在旁边的剑修不见了,而等他转头一看,就看见秦悬渊这隐秘的、不着痕迹的、向旁人宣誓着自己主权的小动作。
……简直是没眼看。
严鸣抽了抽嘴角,干脆挪开眼不再往那边去看。
他一个活了上千年还没找到老婆的人见不得这些秀恩爱的场面。
另一边。
在宣誓完主权后,秦悬渊的心情显然还不错。
只不过从表面上看,剑修的神情依旧波澜不惊,看不出有多少的情绪起伏。
“船边风大,你怎么过来了?”秦悬渊握了握少年的掌心,明显能感觉到少年的手有些微凉。
薄倦意似乎是被摸得有点痒,他的指尖颤栗地蜷了蜷,连带睫羽也轻轻煽了几下。
“我把葛老的任务都完成了,他让我休息一下。”
薄倦意没有说葛老是让他出来去见小情郎的,他实在是无法把这三个字给说出口。
——这也太羞耻了。
所以少年含糊地把中间发生的事情模糊了一下,只说是葛老让他休息他才找过来。
可薄倦意却忘记了,休息的时间还要跑出来去见对方,这种行为的本身何尝不是一种暧昧的做法?
结合着少年含糊其辞的说法,倒更显得有些欲盖弥彰了。
秦悬渊看出来了,但他没有戳破,而是主动向少年提及了他这边发生的事情。
过招、收徒、比试这些事情秦悬渊都是略略提及就带过去了,他重点放在了:“他这趟出海的收益都归了我,我们之前说好的,我的钱都归你管。”
秦悬渊把从严鸣手里赢来的储物袋放到薄倦意的手中,里面的灵石不少,足以可见严鸣在抓捕海兽的方面上是相当卖力。
只可惜,他的努力都给秦悬渊打了工。
剑修赢得了颇丰的灵石,他又把这些灵石都上交给了少年。
就像是在大自然界生存的野兽,为了讨好心仪的对象,总会主动展示自己捉到的猎物并献于对方。
而秦悬渊的此举也跟那些求偶的雄性没什么区别。
这一点严鸣看得出,葛老也看出来了。
唯独身处在其中的薄倦意还懵懵懂懂,他接过了秦悬渊递来的储物袋,想了想,又和以往那样毫不吝惜地送上夸夸:“很厉害。”
少年的嗓音柔软又清冽,轻飘飘地就落在了秦悬渊的心上。
剑修的眸色微不可闻地暗了几分。
他忍了忍,还是忍不住伸出了手,慢慢地、慢慢地用指腹揉了揉少年眼尾下的泪痣。
秦悬渊真正想触碰的地方其实是少年的唇瓣,但碍于周遭还有外人在,他最终也只是克制地碰了碰那勾人的泪痣。
猝不及防被碰的薄倦意:“?”
他眨了眨眼,那双漂亮的凤眸下意识疑惑地看着秦悬渊。
那模样像极了一只忽然被摸了尾巴的猫咪。
“……”
秦悬渊忍住了还想再次伸出手去触碰的冲动,剑修故作平静,一脸淡定地转移了话题:“想不想吃海兽?”
……
坐在篝火前,薄倦意看着眼前的火光,不明白事情为什么忽然就发展的那么快。
在剑修问出那句想不想吃海兽之后,他还没能来得及回答,严鸣就走过来插话道:“这些海兽肉烤着吃才有滋味,今天咱们收获不少,不如一起畅饮饱餐一顿!”
他的话音刚落,其他人就马上出声应和。
在大海里面基本没有什么娱乐消遣的事情,聚在一起喝酒吃肉算是难得可以放松的机会了,众人哪能舍得错过?
于是薄倦意就看着那些力工动作利落地宰杀海兽,把皮肉分离好,一部分有价值的东西留着准备卖钱,余下的肉就拿来这次聚餐。
等忙活完这一切,天色也暗了下来。
甲板上搭建起围炉,众人点燃了篝火,他们围着坐在一块,这会也不分是修士还是干活的力工了。
至少在这一刻,他们都抛却了身份。
薄倦意的面前是严鸣放的果汁,这位黑脸大叔义正言辞地表示:“小娃娃还不能喝酒。”
薄倦意自然争辩道:“我十九了!”
放到凡间,他这个岁数都可以娶妻生子了。
殊不知严鸣听见嗤笑一声:“你知道我几岁吗?两千零三十岁!你连我一个零头都没有,还是乖乖喝奶去吧。”
其他人也纷纷哄笑起来,他们的笑也基本上都是善意的。
毕竟满打满算下来,这艘船上按年龄来说薄倦意确实是最小的那一个。
在那上百名的修士中,年纪最轻的小姑娘也有将近三百岁了。
她还逗薄倦意说道:“那你该叫我姥姥了。”
众人又是一笑。
薄倦意说不过他们,他干脆懒得搭理这群充满了恶趣味的百岁千岁的‘老人’。
秦悬渊没有参与他们的谈话。
他默默翻烤着手里的肉串。
海兽的肉嫩,并不需要烤太久上面就已经滋滋地冒出了油花。
烤肉的香气也引来了一只漂亮又娇贵的猫猫。
薄倦意好奇地盯着秦悬渊手上的肉串。
秦悬渊已经烤好了,但他没有直接就把肉串递给少年,而是放到嘴边吹凉一些才拿给薄倦意。
薄倦意这会已经等不及了,他连手都没有伸,直接就着秦悬渊的手咬下了一块海兽肉。
肉块的汁水充盈,外焦里嫩。
少年的眼睛一下子就睁大了。
严鸣见他吃的那么香,也拿来一串自己烤的想要逗一逗少年。
然而薄倦意却看都没看。
那冷淡又高傲的样子反而挠得严鸣有些心痒痒。
他还想再说两句,可守在少年身边的剑修却已经投来了警告般的冰冷目光。
严鸣毫不意外,只要他再敢妄动,对方的那柄剑一定会搭在他的脖子上。
“哼,臭小子,小气鬼。”
他冷哼一声,表示不想跟这两个奶娃娃去计较。
薄倦意也没理他,他只吃秦悬渊递过来的食物。
这前后截然不同的态度,落在其他人的眼里自然也就知道少年的心里只有那个剑修了。
于是很多有别的想法的也歇了那个心思。
他们收起心神,继续喝起酒,划拳打赌,期间严鸣还跑去和几个体格高大的修士找了块空地玩起了摔跤。
“好!”
有表演可看,围观的众人也忙不叠拍手叫好。
而这样热闹又喧嚣的气氛,是薄倦意很少体验过的。
他也从来没有想过,他有一天会坐在船上,和一堆人围着篝火吃烤串看别人摔跤。
自持身份的宗门弟子是不会做出如此‘不得体’的事情,纪律严明的宗内也不允许这样胡来。
可在这船上的修士却不同,他们大多都是海民,海边的民风彪悍,在这里生活的人常年与海为生,他们捕捞海兽,过的是有今朝没明日的生活,所以多数人都显得洒脱。
他们大口喝酒大口吃肉,划拳摔跤,怎么肆意怎么来。
和他们一比,秦悬渊都变得文雅了。
“真好。”
他听到身旁的少年开口道。
秦悬渊转过头,只见薄倦意一手托着腮,另一只手搭在膝盖上,他的眼睛正看着船上的那些人,一眨不眨的。
“他们很高兴。”少年轻声说着。
“嗯。”秦悬渊低低地嗯了一声,“这一趟他们收获的海兽不少。”
跟严鸣在海上捕捞的时候他就发现了,这附近海域的大型海兽几乎都被扫干净了。
不出意外的话,等靠了岸之后,这艘猎妖海船应该会是个大丰收。
然而薄倦意他们同时也很清楚,这艘船的结局是葬身海底。
因为在很多很多年之后,他们在秘境中亲眼看到了这艘船的残骸。
早在葛老让他抄写阵法的时候,薄倦意就已经意识到他们很有可能触发的并不是什么迷阵,而是这艘猎妖海船上的‘记忆’。
它带着他们回到了上万年前,无边海还未彻底封禁之时。
严鸣、葛老以及他们眼前的这些人或许都是曾经上万年前在这艘船上生活过的人。
而薄倦意和秦悬渊现在经历的也都是他们生前的事情。
第137章 你护不住他
之后几天的时间里,薄倦意和秦悬渊也一直都待在这艘猎妖海船上。
秦悬渊每天都会跟着船上的修士一起去捕猎海兽,他虽然没有拜严鸣为师,但后者也不吝啬自己的本事。
他看出来秦悬渊的剑法只是个野路子,干脆每天天不亮就拉着秦悬渊到海面上去练剑。
偶尔船上其他的一些剑修兴致来了,也会跑去指点。
于是从早晨到深夜,秦悬渊几乎忙得就没有休息的时候,他不停地在练剑、过招、捕猎海兽,然后再次练剑,和其他人过招这样一天的行程中循环反复。
仔细算下来的话,薄倦意这些天也一共没能见到对方几次。
明明他们住在很近,却连碰面的机会都很少。
最开始薄倦意还有点不太习惯。
毕竟正式成为道侣之后,他们俩基本上一直都在一起,鲜少会有像这样分开三四天都还见不到人的情况。
不过很快薄倦意的注意力就放到了葛老给他的那本手记上。
那手记里面记录了许多怀常安炼丹时的体悟,这对如今的薄倦意来说不亚于是有前人在指点迷津。
他一旦投入进去就不可自拔了。
连带着对秦悬渊不在身边的那种不适感都抛之在了脑后。
薄倦意有时候看累了也还会去帮葛老整理一下那些阵法书籍,替对方描绘一些阵图,一天过下来倒也算是很充实。
只不过跟秦悬渊那种地狱练习的模式肯定是没办法比的。
海浪拍打在身上,沉闷的钝疼感仿佛要把五脏六腑都给震裂。
秦悬渊却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他紧紧盯着海面,在海兽探头的那一刻,剑气骤然落下。
凌厉、果断,利落。
怎么看秦悬渊的这一剑都无可指摘。
然而严鸣还是沉下了脸:“你的剑还是不够快。”
秦悬渊没有说话,他只是冷冷地回看着严鸣。
经过了这几天的时间相处下来,严鸣也知道剑修在少年不在的时候都是这样一副冷漠寡言的模样。
他见怪不怪,并没有在意秦悬渊的冷脸,而是自顾自地往下说道:“你的剑或许能杀人,却护不住人。”
秦悬渊的眸色在这一刻终于有了变化。
“你说我的剑护不住人?”
严鸣清楚剑修是听进去了,他笑了笑:“敢打个赌吗?看是我的剑快还是你的剑快?”
秦悬渊微微眯起双眸。
他率先有所动作。
凛冽的剑气逐渐逼近严鸣。
那细微的声音,是剑刃急速划破空气发出来的声响。
秦悬渊的剑快吗?
当然是快的。
然而这样快的剑,在严鸣眼中就像是被刻意放缓了速度,就在这道剑气即将抵达他的门面时,一抹幽冷的锋刃已然抵在了剑修的颈侧。
只需要剑锋再偏离上一点,秦悬渊便会被一剑封喉。
谁也没能看清楚严鸣到底是什么时候出剑的,甚至他的剑来的悄无声息,没有半点给人预料反应的机会。
这一次,是秦悬渊输了。
严鸣看着他,他的声音幽幽而起:“你空有杀意,却没有一颗杀心。”
“那小娃娃和你道侣吧?你信不信,如果刚刚我要杀的人是他,你绝对护不住他的性命。”
不知是哪句话触怒到了剑修。
在严鸣的话音落下时,秦悬渊蓦然抬起双眸,他的神情冰冷,眼中也带着几分冷冽的煞气。
对此,严鸣却并不憷他。
和他一比,秦悬渊实在是太年轻了。
即便剑修看起来如何的沉稳,但两个人之间的阅历差距就摆在那里。
正如严鸣所说的,秦悬渊有杀意,却没有杀心。
他走的是杀戮之道,这本该要求执剑者是个杀伐果断的性格。
但秦悬渊却并没有做到这一点。
他的性格太淡漠了。
有时候严鸣甚至都觉得秦悬渊不像是一个人,他站在这里,却与周遭所有人都隔得很远很远,他对待世物是冷漠的,是疏离的,亦或者说……
——是消极的。
剑修看似沉稳平静,实则内心却是一片死寂的灰烬。
或许秦悬渊自己都没有察觉到,他所谓的杀意其实很空乏,他手上沾染的鲜血也几乎都是来自上辈子的邪修和那些血俑。
从这一点上看,他一点也不像是杀戮道的剑修。
甚至相反的是,剑修对杀戮的欲望是很消极的,比起主动去制造杀业,秦悬渊一般是旁人招惹到他他才会选择还手。
更多的时候,他是游离在这世间的,就像是一个过分冷静的旁观者,无悲无喜,而唯一能够栓住他的绳就只有薄倦意。
严鸣看出来了,所以他才会说秦悬渊的剑不够快。
一个剑修,没有锐意的进取之心,他的剑自然也快不起来。
“你有弱点,就应该把你的弱点给保护好了,可你的剑太慢,你保护不了想要保护的人,难道你想看着他死在你的面前吗?别以为你现在的水平有多么了不起,只要你一天不够强,你就永远都无法保护好他。”
严鸣一字一句地说道。
在海浪翻卷的潮声中,他的声音并不算大,却字字掷地有声,清晰地传入到秦悬渊的耳中。
——你想看着他死在你的面前吗?
严鸣所说的,亦是秦悬渊内心深处回避且最害怕的事情。
他想到了上辈子渡厄僧给他的批命。
一生悲苦,亲人俱灭。
如果他无法保护好月伴儿,那么他的命运是否也会重蹈上辈子的覆辙?
恍惚间,秦悬渊的眼前仿佛浮现出了一个陌生的场景。
他在这里看到了月伴儿。
少年被薄云烨抱在怀里,他瘦了,比秦悬渊任何时候见过的模样都还要消瘦。
他就这样静静地靠在薄云烨的怀里,神情安静,仿佛就像是睡着了一样。
秦悬渊一开始也以为薄倦意是睡着了。
直到他触碰到了少年的手。
一片冰凉。
……
船上的生活是很无聊的,薄倦意在替葛老整理完了那些阵法书籍之后,他回到了严鸣为他安排的房间。
由于没有别的事情可做,加上这些天他也一直在翻看那本手记,薄倦意这会歇下来也有些累了。
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了过去。
窗外的月色宁静,只有海浪拍打的声音。
屋内的烛火已经熄灭了,房间内一切也归于了平静。
这是秦悬渊来到这里的时候所看见的。
他目光扫视了一圈。
最终,在床上他找到了少年的身影。
薄倦意这会儿已经睡着了,他抱着被子,纤长的睫羽垂拢下来,那双漂亮的凤眸也紧紧闭合着。
然而秦悬渊刚刚才经历过犹如噩梦般的画面。
此时看见少年熟睡的模样,他的心口倏然一紧,也顾不得上别的,剑修俯身跪了下来。
他小心翼翼地将手搭在了少年的脸颊上。
触碰到的那一刻,秦悬渊提起来的心瞬间落下。
……月伴儿还活着。
少年还好好的。
他之前看见的……不过是一场幻象而已。
剑修从刚才就一直紧蹙的眉宇在这一刻得到确定的结果之后终于松了开来。
秦悬渊抿了抿唇,没有人知道他刚刚有多么害怕。
害怕他回来面对的会是如同幻象里面那样毫无生气的少年。
好在,那并不是真的。
好在,月伴儿也还好好的-
薄倦意在睡梦中并不是毫无察觉。
剑修的情绪起伏太大,以至于根本无法掩盖住他的气息。
薄倦意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中醒来的。
也是秦悬渊的气息他太过熟悉了,不然在剑修进入到房间的那一刻少年就会被惊醒的。
不过薄倦意还是差点给吓了一跳。
幸好他及时在黑暗中辨别出了剑修的身形。
“阿渊……?你怎么站在这里?”
少年才刚刚睡醒,原本清冽的嗓音也透着一股绵软的沙哑感。
他惊讶地看着眼前的剑修,有一瞬间薄倦意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了。
不然怎么好几天都没见到过的人会忽然出现在他的床边?
秦悬渊见状,他有些愧疚地说道:“是我不好,吵醒你了。”
薄倦意摇了摇头:“只是看书看得有些头疼,想着要休息一下。”
秦悬渊进来的时候也看到了薄倦意口中的那本书,少年格外做了很多的批注,想来这些天对方应该一直都钻研这本书。
他也知道少年对于丹道的痴迷,对方一旦认真研究起来便会废寝忘食。
薄倦意说想着要休息一下,那么说明他这些天估计都是没怎么休息的。
秦悬渊注意到了少年眼角下的乌青。
在那白皙的肌肤上,一点点乌色的痕迹都显得异常显眼。
而薄倦意也真的是很困,在确认了房间内的人不是别人而是他的道侣之后,少年的眼皮就开始打架了。
能够和秦悬渊说话也全靠的是他在强撑起精神。
看着少年的模样,秦悬渊拧了拧眉。
他知道他该离开了。
他不能继续在这里打扰少年的清梦。
想到这里,剑修沉默着站起了身。
他刚想转身离开,薄倦意却抓住了他的手。
少年还困倦地打着哈欠,泛着水光的凤眸却眨巴眨巴地看着剑修。
“太晚了,你也休息一会儿吧。”
说着,薄倦意拍了拍旁边的空位。
言下之意几乎不言而喻。
“……”
秦悬渊是想走的。
然而……
剑修垂了垂眸,他看着躺在床上半梦半醒等待着他的少年,最终他还是沉默地在旁边留出来的空位上躺了下来。
……就让他再越界这一次吧。
秦悬渊在心里对自己说着。
这是最后一次了。
第138章 我可以天天给你做
薄倦意在睡梦中迷迷糊糊感觉自己像是靠近了一个大火炉。
‘火炉’很温暖,靠着也很舒服,就是摸起来有点硬硬的,时不时还会硌到他,但这些薄倦意都还能够忍受。
他就这样抱着这个大火炉睡了一觉。
第二天醒来时,薄倦意还有些舍不得从这个温暖舒适的被窝中起来。
少年惺忪地揉着眼,他下意识想要去蹭一蹭身侧的大火炉,却触碰到的是一片冰凉的床铺。
薄倦意蓦然睁开双眼。
他眨了眨眼睛,过了好半晌才回过神来。
薄倦意往床边一看,哪有什么大火炉?
身侧只有一个空荡荡的床铺。
然而薄倦意却明明记得昨天晚上阿渊似乎是回来过,他还让对方留下来一起睡。
所以……这也是他在做梦吗?
薄倦意有些疑惑地蹙了蹙眉。
但下一刻,这个疑问就被推翻了。
因为身材高大的剑修推开门从外面走了进来。
他手里拿着一个托盘,上面还摆放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粥。
氤氲的水雾模糊了他的眉眼,也让剑修那冷硬的面容变得有些许的柔和,不再显得那么凌厉冰冷。
他看到少年醒来,连忙将手里的东西放到桌上。
秦悬渊道:“怎么不再睡会儿?”
这会儿时辰还尚早,外面的天空也才刚微微擦亮。
“不困了。”薄倦意此时已经没有多少困意了,有那个大火炉在,他昨天晚上睡得很饱,感觉前几天的疲惫都被睡回来了。
何况……
比起这些,薄倦意第一时间注意到的是秦悬渊的变化。
昨天晚上太累也太困了,加上光线的昏暗,以至于他并没有发现——经过了这几天的风吹日晒,剑修似乎变黑了一点。
只不过秦悬渊的长相本就偏于冷峻,他的眉目锋利,五官轮廓深邃而英挺,肤色的变化并没有折损剑修的气度,反而让他多了一丝张扬、危险、带有侵略感的攻击性。
薄倦意的直觉告诉他眼前的剑修变了。
可具体是哪里变了,他也说不上来。
只是看着现在的秦悬渊,薄倦意感觉自己的脸仿佛又烫了起来。
唔,一定是被子捂得太紧了。
少年若无其事地扯了扯盖在身上的被子。
他的视线看向一旁放在桌上的食物,鼻子动了动,一股浓郁的香气扑面而来。
“那是什么?”
少年好奇地问道。
秦悬渊的注意力一直放在少年的身上,薄倦意刚刚的那点异样也被剑修敏锐地捕捉到了,然而还不等他思考清楚,少年已经转而提起另一个话题了。
他下意识也跟着回道:“是虾仁粥,我还放了一点瑶柱和芦笋进去。”
猎妖海船上最不缺的就是各种鲜美的海味了。
秦悬渊想着薄倦意这些天都没有好好休息,肯定也不会花心思在吃食上面。
没有人比他还清楚少年在生活经验上的空缺了,船上没有剑傀,也没有薄家的那些侍从,而一旦没有了人提醒,薄倦意根本就不会把这些小事给放在心上。
是的,对薄倦意来说,和那本手记里面的内容比起来,吃饭当然只是小事。
虽然说到了他们这种境界的修士已经不需要天天进食了,但秦悬渊看到少年比之前要消瘦一些的模样时,他还是早早就起来,到船上的厨房亲自做了这份早膳。
所用的材料也都是他这些天捕捉到的海兽,他只取了里面最精华部位上的肉。
怕少年光吃粥会觉得腻,秦悬渊又做了一碗蛋羹,上面还撒了些橙黄色的蟹籽。
薄倦意闻到的香味也正是来源于那碗虾仁粥和蛋羹。
他原本还不是很饿,可听到秦悬渊这么一介绍,又闻见那股鲜美诱人的香味,肚子里面的馋虫瞬间就被勾起了。
起床,洗漱,最后再坐到桌子的面前。
薄倦意先尝了一口那碗虾仁粥,粥熬得火候刚刚好,吃起来香稠软糯,里面的虾仁鲜甜,竹笋爽口,瑶柱也很肥美。
一口下去很是满足,全身上下都暖洋洋的。
“这是你做的吗?”薄倦意一边吃着,一边不免有些好奇。
他尝过船上大厨做出来的那些菜,味道跟现在完全没法比。
那些大厨要供应船上几百来号人的伙食,没办法做的太精细,兼之出海的条件艰苦,每天都要干大量粗活的力工首先是要吃饱,其次才是追求味道。
可想而知这样炖煮出来的饭菜肯定不是薄小少主能吃得惯的。
薄倦意忽略吃饭也有这一层的原因在。
秦悬渊一直有留意着少年的神情,见薄倦意没有感到不适才缓缓放下了从刚才开始就提起来的心。
“是我做的。”
许久没有下过厨了,手艺有点生疏了。
……不过从少年的语气来看,似乎不算太糟糕?
何止不算糟糕。
那满满的一碗粥薄倦意都给吃完了。
这要让薄家的那些厨师看见,估计都得哭着喊着求秦悬渊支招。
薄倦意这会已经把手伸向那份蛋羹了。
和虾仁粥一样,蛋羹又滑又嫩,蟹籽在口腔爆开的时候,少年有些满足地弯起了眉眼。
“味道怎么样?”
秦悬渊不露声色地在一旁问道。
薄倦意连连点头:“味道很好,就是没想到你的厨艺居然会那么好。”
毕竟他就没见过几个修士会正儿八经地跑去下厨。
秦悬渊只动手给自己做过饭,薄倦意是第一个品尝到他手艺的人,所以他其实也不知道自己的厨艺到底好不好。
但能得到少年的赞许,剑修脸上的神色明显愉悦了不少。
“你要是喜欢,我可以天天给你做。”秦悬渊垂着眸道。
薄倦意却没有应下:“这太麻烦了,你每天都要练剑……早起晚归的,回来还要下厨,算一算连最后一点休息的时间也没了。”
对此,剑修很显然也有自己的一套理论:“不麻烦,我不累,做这些事情花不了什么功夫。”
秦悬渊直接就是把薄倦意的所有话都给堵了回去。
而且他没有明说的是……给月伴儿做这些,他并不会觉得累。
相反,他更希望能接手有关于少年的一切事情。
薄倦意拗不过剑修,秦悬渊很多时候都会顺从他的意思,可对方一旦下定了某种决心,便会固执地坚持到底。
于是有关于他的饮食问题就这样被秦悬渊单方面地敲定了下来-
吃饱后薄倦意又坐着休息了一会儿。
他看着陪在自己身边的剑修,有些纳闷道:“你今天不去捕猎海兽吗?”
秦悬渊摇了摇头:“今天的天气不好。”
捕猎海兽不是天天都会进行的,一旦天气变得糟糕,海面的情况就不适合再继续出去了。
薄倦意闻言推开窗,果然外面有雨丝飘落了进来。
——下雨了。
昨天还晴朗明媚的天空此刻变得格外阴沉,已经到了日上三竿的时候,天边却依然没有多少光亮,灰蒙蒙的,乍然看去还以为还是在晚上。
海面也不再平静,一阵阵浪涛翻涌不息,薄倦意看的时候,那浪已经快要有十米高了。
倘若不是船的周身布置下了阵法,恐怕这一个巨浪袭来,他们这会就得被泡在海水里面了。
这就是大自然的威力。
薄倦意抿了抿唇。
和这些真正的力量相比,他们修士的那些手段根本就不足以相提并论。
秦悬渊怕他会受凉,在薄倦意看了一会儿后他就过来把窗户给关上了。
“昨天晚上开始就下起了雨,船上现在不许任何人离开船舱,得等这场暴风雨先过去。”
海上的气候多变,船上的人应对这种极端天气也早就熟练了。
反正有葛老的阵法在,只要不贸然跑到甲板那些危险的地方去,他们待在船舱内是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顶多两三天,这场暴风雨也就过去了。
薄倦意之前也都是一直待在房间里翻看那本手记,因此暴风雨对他的影响几乎是微乎其微。
不过,也是有那么一点变化的。
少年翻了两页书就抬起头看了看坐在不远处的剑修,和前几天不同是,他看书的时候多了一个伴了。
暴风雨困住的不仅仅是船上的人,还有秦悬渊。
他没办法出去练剑,只能待在屋子里。
好在上次拍卖得来的那本剑谱残片他还没有看完,眼下刚好有了时间。
秦悬渊本意是想找点事情打发打发,所以当他拿出残片,他也是抱着一种可有可无的心态来看。
——《飞霜水龙剑诀》。
薄倦意有些好奇地凑过去看了一眼,正好看见这剑谱的名字。
看起来倒是蛮厉害的。
不过薄倦意很清楚大部分修士在取名的时候都喜欢越夸张越好。
因此并不是名字越厉害,功法就会越高级。
而秦悬渊手上的这本剑谱据金家在拍卖时所言是一本极品剑法,奈何其中大部分内容缺失,这也导致里面可参考的价值并不高。
不然秦悬渊也不会用它来打发时间了。
薄倦意对剑法的理解也仅是一星半点,残片上面的内容他看了一眼就兴致缺缺,远不如这残片的材质来得更让他感兴趣。
不过看着看着……薄倦意的目光就无法从那残片上挪开了。
秦悬渊察觉到了少年的视线,他也低头看了看这张残片的外表,只可惜剑修什么也看不出来。
“是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吗?”剑修干脆直接出声问道。
薄倦意先是点头,随后又摇头。
“不知道是不是我看错了,刚刚我看见这残片上面似乎有阵法的痕迹。”
第139章 双子阵法
薄倦意也不敢确定。
残片上附着的阵法很隐蔽,寻常人拿到手恐怕不仔细注意的话很难会察觉到。
他也是因为这几天一直都在帮葛老描绘阵图,画的图多了,对阵法的纹路有了下意识的条件反射才捕捉到了这一点微不可察的痕迹。
薄倦意让剑修把残片拿起来放到烛火上。
秦悬渊依言照做了。
这块剑谱残片有两个成年男子的巴掌大小,它的厚度很薄,轻若烟雾,薄如蝉翼,像极了是某种丝帛制品,拿在手里轻飘飘的,而放到烛火上,光线透射过去,跃然于上,从底下便可清晰地看见上面的字迹。
薄倦意试着用烛火来灼烧残片。
但别看这残片的表面轻薄脆弱,火焰却根本无法将其点燃。
薄倦意又泼了一杯茶水上去,结果残片也依旧完好无损。
它似乎遇水不湿,遇火不焚。
这就有点奇怪了,上界的诸多功法都是保存在玉筒里面的,原因也很简单,其他材质都远不如玉筒来得稳定,既能防水也能放火、防腐朽。
而秦悬渊手里的残片更趋于是丝绸锦帛一类的东西,这种材质是最脆弱的,若无特殊的防护手段,很容易就会造成损坏。
这也是为什么当时拍卖的时候众人感到可惜的原因。
他们想的都是如果换一种保存手段,这极品剑法说不定就能完好无损了。
薄倦意他们此前也没有过多去在意这残片的本身。
但现在看来,上面似乎另有玄机?
秦悬渊将它翻来覆去仔细地看了好几遍,最后剑修用指腹捻了捻,才最终确定道:“这是鱼皮。”
“鱼皮?”
薄倦意有些诧异,要知道就刚刚他们还在猜测这张残片会不会是某种特殊的丝帛。
“我杀过这种海兽,它的皮跟其他的鱼都不太一样。”
秦悬渊跟着船上的人这些天都在海面上捕捞海兽,经他手杀死的海兽不少,其中就有这么一种比较特别的,让他给记住了。
“是不是很硬?上面还有大量的黏液?离开水之后那鱼皮就马上变软了。”薄倦意连忙追问道。
秦悬渊想了一下,似乎确实如此,这鱼在海中的时候最外层的鱼皮坚硬无比,可一旦被捕捞上船,随着表面水分的蒸发,那皮也就慢慢软下来了。
因此,船上的修士都知道这鱼也就在海里看着凶,实则离了水就是软趴趴的一条。
只不过它的肉质松散,身上黏液又多,加之没有什么特殊的价值,所以一般情况下没人会特意去捕捞,秦悬渊也就见过一两次而已。
倒是薄倦意听他说完,心里更加笃定。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鱼皮应该出自青星玄鱼,它还有个别的名字,叫烟罗鱼,因为它取下来的鱼皮就跟那价值千金的软烟罗一样,薄得似烟雾般轻盈。”
说到这里时,薄倦意顿了顿,又继续道:“这种鱼皮知道的人并不多,它的鞣制过程很麻烦,却有很好的防水防火效果,最关键的是它还分明暗双层,先落笔的为暗,后覆盖者为明,明层在上,暗层在下,一旦完成,哪怕是放到光下,我们肉眼能看见的都只有最上面的明层。”
之前替葛老整理那些阵法书籍的时候,在一本杂书上薄倦意就看到有人曾记载自己用这种鱼皮来描绘阵法,一明一暗,构成的双子阵法往往让人防不胜防。
他那会也只是当个趣闻来看,没想到这么快就见到了这传说中的烟罗鱼皮。
秦悬渊则敏锐地抓到了重点:“你说有明暗双层,这上面记载的剑谱莫非就是为了掩盖底下暗层的东西?”
薄倦意点头:“估计是这样的。”
寻常人如果得到了一本极品剑法恐怕早就如痴如醉地开始修炼了,哪里会去注意到什么鱼皮不鱼皮的。
况且就如薄倦意所说的那样,知道这种鱼皮的人不多,若非他去整理了那些杂书,这会大概率也看不出这残片的特别。
想到这里,薄倦意又把残片放到鼻下轻轻嗅闻。
“上面有寻香草籽、血虎兽精魄和赤砂石末的味道,这些材料都是制作定方墨的东西。”
而定方墨的性质稳定,大多数阵法的描绘都会用到它。
不出意外的话,这残片上确实是有阵法,并且很有可能是明暗两层的双子阵。
但这种双子阵极难解除,除了设阵之人,一般人想要破阵根本就无从下手。
好在,这艘船上还有一位精通此道的阵法大师在。
薄倦意和秦悬渊带着残片来到了葛老所在的住处。
一听到是明暗两层的双子阵法,葛老顿时激动地连原本描绘的阵法也不画了,转头就拿着残片开始在那仔细研究。
反倒是把残片送来的两个人被他从头到尾忽视了个彻底。
“……”
薄倦意眼见他们待在这里也是多余,干脆转头和秦悬渊咬起了耳朵:“船上的小厨房在哪里?”
“在右舷第一层最里面那边,你想去?”秦悬渊似乎是看出了薄倦意的好奇。
“嗯。”少年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葛老专心研究的时候是不喜欢有外人在身边的,我们帮不上忙,不如先出去逛一逛,我想亲眼看一下你的厨艺。”
薄倦意说了那么多,其实只有最后一句才是重点。
毕竟他实在是想象不出一向冷酷沉默的剑修有一天居然会撸起袖子在厨房忙得热火朝天的景象。
猫猫好奇,猫猫想看。
秦悬渊看他目光灼灼的样子,也猜到了少年的几分心思。
“……”
他有些无奈,却也同意了薄倦意的这个提议。
两个人就这样往船上的厨房走去。
从葛老的住处到厨房是要从最高层一路走下来,沿途他们一个人也没碰上,往日热热闹闹的船上此时安静得不行。
由于暴风雨肆虐,大家都躲在舱室里面不敢出来,像薄倦意和秦悬渊这种这个时候还跑出来瞎溜达的例子是极少数。
不过就是这极少数的例子,也被薄倦意他们给撞上了。
在经过一处拐角的时候,秦悬渊率先停了下来,他拉着少年躲在一旁的杂物后面。
“见鬼的!怎么忽然就下起雨了呢?”
“海上风浪是时有的事情,等过几天就天晴了。”
“你不懂!这多耽搁几天的功夫咱们就得多养他们几天,要是被严鸣他们发现了咱们可走不了兜着走!”
“那……要不这事咱不干了吧?”
“你在说什么糊涂话?!你以为做了这事还能回头吗?别天真了!咱们把他们放了,你信不信到时候这些鱼妖回到海里第一个就是找咱们算账!”
“我……”
“好了!别磨磨唧唧了,趁着这会子大家都不出来,咱们赶紧送点吃的下去,省的没靠岸就先死完了。”
说话声伴随着脚步逐渐远去。
薄倦意和秦悬渊在杂物堆后对视了一眼。
少年默默作了个无声的口吻:“是上次的两个力工。”
剑修点点头,也算是默认了薄倦意的话。
他们最开始在这船上碰见的就是这两名鬼鬼祟祟的力工,这两人似乎干的是什么走私的勾当,只是那时候他们对这里的情况不够了解,就没有贸然跟过去。
后来他们倒是也想找,但由于这艘猎妖海船的面积太大,船上光是最底层的力工都有几百来号人,想要从中找到人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这事也就暂时被搁置了。
没想到少年的一次心血来潮,居然会让他们又撞见这两个人。
这一次,薄倦意和秦悬渊选择跟在了这两人的后面。
他们用了敛息术,将身上的气息都完全遮蔽住了。
而两个力工都只是炼气期左右的练家子,他们丝毫没有察觉到身后有两个小尾巴。
两个人拿着从厨房偷来的食物,探头探脑地往下边走去。
在甲板的下方,显然还有不小的内部空间。
两个力工对这里显然很熟悉,他们左拐右拐,最后走进了一间堆满了渔网的房间。
薄倦意有留意到这里的渔网上面都已经落了灰尘,显然船上的人很少会用到这里的网,这也为两个力工提供了便利。
他们打开上面的木板,还未看清楚里面的东西,一股难以言喻的恶臭味便散发了出来。
“咳咳!”
两个力工都被熏得捂住了口鼻,其中一直在发号指令的那人对着另一个人喊道:“快!把这些剩饭都丢进去!早点搞完咱们早点走,这边太臭了。”
“就这样直接倒吗?”另一个人显然还有些犹豫,“他们的伤口在出血我们要不要……”
“别节外生枝!咱们的任务是保证他们能活着到岸上,到了那边自然有人会给他们治病,而且这些都是妖,他们身体好着呢,没那么容易死的。”
最先发话的力工见状呵斥道。
说完他像是已经忍受不住这里的气味了,连忙捏着鼻子往外走去,一边走还一边勒令道:“你赶紧倒,倒完咱们就走,我先在外面守着。”
留下来的那个力工眉宇动了动,他想说什么,最终还是把话都咽了回去。
他低下头,视线穿过木板打开的洞口,看见了那被关在下面的生物。
他们躺在众多的污秽上,满身恶臭,气味刺鼻,然而当他们抬起头来时,那犹如海藻般的长发缓缓散开,露出了底下一张张美艳哀婉的面孔。
“求求你……”
他们轻声呢喃着,眼角似有一抹水光滑落。
“滴答——”
泪水滴落下来,化作成了一颗莹润白皙的珍珠。
第140章 海底舆图
饶是力工已经亲眼目睹过类似的场景好几回了,但他仍然会忍不住有些晃神。
狭小密闭的空间里,这里储存了一些海水,不多,只能浅浅没过脚腕。
被倾倒进去的剩饭剩菜漂浮在这些海水上,由于没有及时清理,脏污的臭水经过不断地发酵,最终形成了一股刺鼻的恶臭。
被关押在这里的人就生活在这样的环境中。
说是人其实也不对,他们的上半身与人类没什么区别,眉眼口鼻等五官容貌皆和人类一模一样,只是自腰腹以下开始,原本属于是双腿的部分却变成了巨大的鱼尾。
浅色的鱼鳞层层叠叠,越往下颜色就越深,光线照下来,上面折射出的细碎光芒就犹如宝石一般,隐约还能看见那如同轻纱似的尾鳍浸泡在污水里面。
可即便如此,也丝毫没有减损他们的美丽。
这些半人半鱼的生物有着超乎寻常的惊人美貌,哪怕是身处在这样的污泥浊水中,那过分妖异美艳的脸庞也显得格外楚楚动人。
他们目露祈求地看着力工,颤抖的嗓音宛若黄鹂轻啼,仿佛能最大限度地勾引出旁人对他们的怜爱。
“好疼……求求你……能放了我们吗?”
其中一位年纪看起来最小的少女凑到了力工的面前,她的眉眼精致,一双黑亮的眼珠似是被清水洗涤过,透着清澈干净的懵懂神色。
力工一下子就想到了他的女儿。
他的女儿也是这么大,乖巧伶俐,要不是骤然得了急症,他也不会跑那么远来出海,答应和同乡干这笔买卖也是为了凑钱给女儿治病。
可如今看着这和他女儿差不多年纪的少女,力工一下子就像是被戳到了心中最柔软的地方,他握着泔水桶的手也不禁松了松。
然而就在此时,外面左等右等还没见人出来的另一个力工折返回来了。
他看到人呆呆地站在洞口前,心里暗道一声糟,连忙一个箭步冲上去把木板给盖上。
“你又把我说的话给忘了?!别去看别去听,这些妖怪最擅长蛊惑人心了!你觉得他们可怜,谁来可怜你呢?!”
他劈头盖脸地先把留下来的力工给骂了一顿,然后又用锁链将木板紧紧缠住。
直到做完这一切,他才心有余悸地松了一口气。
那留下的力工这会也回过神来了,眼看自己差点闯了大祸,连声都不敢吱一句,任由另一个人絮絮叨叨一边骂着他,一边将他赶忙拉出了这里。
等两个力工走后,这个房间又再次安静了下来。
倘若不是薄倦意和秦悬渊他们亲眼看到了刚刚的这一切,谁也不敢相信就在他们脚下的木板内,竟然还关着几只鲛人。
没错,鲛人——
传说中他们人身鱼尾,无论男女,长相皆清丽貌美。
而底下被关押的那些半人半鱼的生物也恰好能和鲛人的特征对应上。
薄倦意没有想到这两个力工居然会这么大胆,鲛人与别的海兽都不同,他们开了灵智,俨然已经区别于那些低级的妖兽,更别说鲛人的内部无比团结,只要有一个族人受伤,其余鲛人拼尽全力也要让袭击者付出代价。
在这无边的大海中,鲛人是万万不可得罪的,就连猎妖海船上也有明确的规定,禁止捕猎鲛人,这是前人用性命换来的血的教训。
只是在利益的面前……总有人会去铤而走险。
“看来他们走私的货物就是这些了。”
秦悬渊的语气很平静,类似的事情他见过太多了,这些地下走私贩卖的货物什么都有,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那些走私商人不敢做的。
而鲛人容色貌美,歌声动听,可以织纱又能泣泪成珠,甚至他们的肉他们的血乃至是骨头都有妙用,可谓全身上下从里到外都是宝,他们会被黑贩子给盯上实在是太正常不过了。
秦悬渊记得在上一世的时候,他还曾从那些走私商贩的口中听说过,靠近无边海的那一带,有许多了不得的大人物都喜欢豢养一些美丽又特别的妖兽。
不止是鲛人,天上飞的,地上走的,山里跑的,只要够美丽够独特,他们都会用笼子圈养起来,以驯服那些美丽生物为乐。
不过这些秦悬渊倒是没有跟薄倦意说,这种污秽不堪的事情,没必要脏了月伴儿的耳朵。
只是秦悬渊不提,薄倦意也多少能猜得出这些鲛人被卖出去之后的下场。
他对世事并非一无所知。
何况……
在窥天镜给的那本书里面,龙傲天主角的后宫团里面可是有不少来历不明的女子,其中不乏就有和慕芷蔓一样是被主角给买回来的。
现在想来,她们此前的命运恐怕也和这些鲛人差不多吧?
薄倦意皱了皱眉,“就让他们被关在这里吗?”
这些鲛人的生存环境很是糟糕,两个力工只给了他们一点海水,且这些海水都已经被剩饭剩菜给污染了。
刚才他看了一眼,那几个鲛人的尾巴都有不同程度的损伤,其中最严重的一个已经露出了大半截的白骨,极为骇人。
秦悬渊不太关心这些鲛人的死活,他们现在经历的是这艘船的‘回忆’,也就是说这些鲛人的命运其实已经注定了。
他们要么是被顺利地给卖掉了,要么就是逃掉了。
无论是哪一种,都不是他们可以改变的。
但看着少年有些低落的眉眼,秦悬渊想了想,还是开口道:“把这些鲛人的事情告诉严鸣吧,他在这船上的地位高,这事也应该由他来管。”
薄倦意点了点头,对此没有异议。
两个人又回到了甲板上面,外面的风雨依旧,雷声隆隆的。
他们来到严鸣的房间,秦悬渊敲了敲门,里面却没有人应。
倒是住在严鸣旁边的修士推开门出来看了一下情况,他说道:“船尾的桅杆有点问题,严鸣正带着人过去看看情况,你们要不进来坐一会等一等?”
那修士很热情,但薄倦意和秦悬渊还是婉拒了他的好意。
“严鸣不在……我们先上去找葛老吧,说不定等会他就回来了。”
想找的人不在,他们也不可能一直在门口干等着,薄倦意看了看紧闭的门扉,有些迟疑地说道。
剑修此时的注意力正落在海面上,听到薄倦意的话之后,他嗯了一声,但目光却仍然还看着远处一片漆黑的海面。
黑色的海水波涛汹涌,茫茫的大海上,举目四望只有他们这一艘船在孤单地行驶着。
猎妖海船很大,它是一艘货真价实的巨型大船,他们曾亲眼看见过它的全貌,即使那是一副残骸也依旧无比的震撼,可跟广袤无垠的大海相比,它又太过渺小,小得像是一片落叶,当风浪来袭时,这片落叶也只能被浪涛裹挟着沉浮。
薄倦意和秦悬渊再次来到葛老的房间时,老头子显然很激动,一上来就拉着他们俩走到桌边。
“这残片上的阵法确实精妙,双子阵我也还是第一次接触,差点就着了道,不过所幸还是解开了,你们看看吧,这曲曲绕绕的老头子我也看不懂。”
薄倦意拿起残片,上面明层的剑谱已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底下暗层被遮掩的东西。
那是一些像是文字又像是花纹一样的图案,它们散落在残片的四周,看似杂乱无序,但若是仔细观察的话,也能发现各处隐隐是有关联的。
“这是什么标记吗?”
薄倦意从未见过这样的奇怪的符号,他看了好一会儿也没有看出任何头绪来。
反而是秦悬渊盯着残片,神色严肃道:“我好像……知道它们是什么。”
“?”
薄倦意愣了一下:“你看得懂?”
秦悬渊确实看得懂,在看到这些特殊符号的第一眼,他的大脑就似乎自动把它们的含义给翻译出来了。
剑修示意着少年往残片上看去。
“这是山丘,这是峡谷,这是海沟,这是珊瑚礁……”
秦悬渊的指尖每点到一处,他便清晰地把那符号所代表的东西给念了出来。
“而这些连起来……”
“就是一张海底的舆图?”薄倦意喃喃地补上了秦悬渊的话。
剑修点点头,不过他也补充道:“是一张不完整的海底舆图。”
他们手里的是一张残片,除此之外应该还有其他的碎片,它们拼凑在一起,这张海底舆图才算完整。
薄倦意忽然感觉手上的分量有点重。
海底舆图,这四个字代表的意义不用说薄倦意都知道有多么的贵重。
陆地上的修士向往海洋丰富的资源不是一天两天了,要是这张海底舆图流传出去……薄倦意几乎可以看见那些人为之疯狂的画面了。
甚至还可能会影响上界如今稳定的格局。
他能想到的事情,秦悬渊也能想得到。
他握了握少年的手,低声道:“此事不宜声张,最好只有你我知道。”
秦悬渊是怕薄倦意会顾虑到太衍神宗和薄家。
但薄倦意也知道海底舆图事关重大,薄家以及太衍神宗虽然是他的本家和师门,可里面各个势力的纠纷也不少,他不会拿自己和秦悬渊的安危来冒险。
况且这还只是一张残片,里面的记载是否属实都还未知。
薄倦意让秦悬渊还是暂时把它先收起来。
而就在他们刚把残片收回去的那一刻,一个大浪袭来,船身瞬间被撞得开始剧烈摇晃。
“不好了!葛老!船附近的阵法被破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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