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他身上抑制贴都盖不住的……
改革后新建立的联邦腺体疾病医院,位于东州的中央医疗区。
作为现代化医疗中心,这里汇聚了顶尖医院、科研机构和多家专攻智能医疗设备的科技公司。
路遇青的办公室位于腺体医院十七层东边第一间,安静,视野极佳。
法案推行后,患者数量暴增,医院各种事务繁忙,路遇青几乎住在了办公室。
白天要处理诊疗事务,协调心理康复项目,晚上还要作为医疗群体代表参与讨论法案改革细则。
实在累了,路遇青就推开满桌的病例文件和腺体研究报告,站在落地窗前,眺望远处湛蓝的海岸线,舒缓一下紧绷的肌肉。
“路医生,有患者想做腺体移植手术,点名要找您做。”助手敲门走进来。
路遇青其实已经很少亲自上手术台,想都不想就回绝了:“推掉吧,最近在筹备新的研究课题,没时间。”
经过相关研究的高速发展,腺体手术已经从尖端走向普及,技术相当成熟,医院随便一位高级医师都可以顺利完成。
“好的,我明白了。”助手转身刚要离开。
路遇青心口一跳,问道:“等等,患者叫什么名字?”
助手看了下手中的登记表,念出一个名字——
“林叔叔,今天任大哥要来家里吃饭。”莫寂放下外套,挽起袖子钻进厨房帮忙。
“伤口还没好,往厨房跑什么?”林蕴修掂着勺子把他推出去,“让阿烟回来带个菠萝,给你们加份菠萝饭。”
“对了,阿文也要来。”
“这帮兔崽子,怎么都不提前打招呼。”林蕴修气呼呼地往锅里添了两把米,“让阿烟顺路再买点熟食。”
小小的房子挤满了人,喧闹笑声不断,格外热闹。
饭吃到一半,苏郁烟注意到,任星辉今晚瞄了他不下十几次。
他放下筷子,无奈地看过去:“任总,你对我有什么想法?”
任星辉盯着他那一头绸缎般的长发,“有洗发水品牌公司想找你当模特拍个广告,放心,可以不露脸。”
苏郁烟冷淡拒绝:“没兴趣。”
“好吧,”任星辉坦白:“其实接下这单生意的广告公司是我的,毕竟做慈善不挣钱,我得给自己多铺几条路。”
“你的也不行。”苏郁烟丝毫不给他面子。
任星辉仔细挑选,夹起一块最鲜嫩的鱼肚肉,放进莫寂碗里。
“阿烟,”莫寂咳嗽一下,小声提醒,“任大哥是我老板。”
看在莫寂的面子上,苏郁烟语气放缓:“广告酬劳直接打给莫寂,充当餐费。”
任星辉立刻笑道:“没问题。”
这边三两句话达成一起合约,客厅对面,新闻里突然插播一条最新报道,严琅获得了今年的联邦□□章,不过争议很大,又有示威者在闹事。
餐桌上气氛蓦地一静,众人不约而同地将目光投向莫寂。
莫寂面无表情,拿着叉子扎进菠萝,“你们再不吃,我就把菠萝饭整个端走了。”
“别呀,给我留一口,”任星辉及时岔开了话题,“说个正事,这周末晚上八点,在星辉酒店举办慈善晚宴,你们都来玩啊。严上将亲自授意的,大家帮忙捧个场。”
苏郁烟冷笑:“信息素变革这么久,当初要追杀你的那些人应该早被抓进去了吧,怎么,你还不敢离开严锐骁啊?”
任星辉:“啧,你怎么管得这么多呢。”
林蕴修拿起汤勺:“都赶紧吃饭。”——
慈善晚宴在任星辉自己的地界上,不用担心花费,邀请了不少有头有脸的人物。
莫寂本来想着单纯过去凑个人数,到了才发现还是逃不脱干活的命运,作为星辉慈善的员工,于情于理都该帮忙招呼一二。
他穿着合体的西装礼服,努力保持得体的微笑,应付各种寒暄。
来来往往人很多,虽然不是第一次参加这种晚宴,但却是第一次真正融入其中,半场下来,莫寂实在有些心力不足。
正打算找个没人地方偷偷喘口气,门口传来一阵骚动,看样子是来了贵宾。
莫寂立刻打起精神,安排最近的服务生准备好酒水。
被簇拥走进来的人,是严琅。
距离上一次见面过去好几个月了,万万没想到还能有再见面的机会。
莫寂眼神放空了几秒钟才反应过来,星辉慈善背后真正的推手是严锐骁,所以,严琅会来参加再正常不过,是他自己没有想到这一层。
严琅身边一如既往围着一群人,毕竟近两年来因为各种原因,他出现的场合越来越少,难得一遇。
“不过去打个招呼吗?”任星辉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过来,低声怂恿。
“还是不了吧,”莫寂默默往人群后面躲了躲,“他应该不会想见到我。”
拍卖环节十分激烈,竞价声此起彼伏,都是带着身份来的人物,谁也不愿意在慈善场合失了面子。
最后一轮拍卖结束,锤音落定,现场悄悄换了音乐。
悠扬曲调环绕全场,到了惯例的舞会环节。
莫寂站在昏暗处,看着宾客们双双对对相携进入舞池,优雅翩跹。
他忽然想到很久之前,被严琅带着跳舞那次,数不清踩了多少脚,害得严琅一结束就去换鞋子,忍不住低下头轻笑起来。
他不知道,穿着真丝衬衫,系着黑色领结,优雅而安静,默默站在闪烁光影里的自己,本就吸引了不少目光。
此刻浅笑掠过嘴角,眉眼柔和,更是灵动得让人移不开眼睛。
第二轮舞曲前奏响起时,一位身穿米白色套装的女alpha走到莫寂面前,微笑着向他伸出手:“莫先生,不知能否有幸邀请你共舞一曲?”
莫寂猝不及防,一时愣住:“啊?我……我不大会跳,怕是会扫您的兴。”
“没关系,”女alpha笑容狡黠,“反正我也不喜欢跳舞,只是想找个机会跟你聊聊天。”
对方如此坦诚,莫寂反倒不好意思拒绝,硬着头皮走进了舞池。
“樊英彦,”女alpha首先做了自我介绍,然后问道,“你叫莫寂,我没记错吧?”
莫寂看着面前和自己身高差不多的女alpha,英气的五官确实有些眼熟,一边小心避免踩到对方,一边迟疑道:“您是?”
“不记得我了吗?”樊英彦笑得爽朗,“我是ACB的研究员,在救助中心回访时候,给你做过腺体检查的。”
莫寂想起来了,是那个很严格的研究员,恍然道:“哦,是您。”
借着一个旋转的动作,樊英彦视线飞快扫过莫寂的后颈,笑了起来:“所以,那时候你和严指挥官确实是用临时标记骗了我。”
被当面戳破,莫寂有些尴尬,“不好意思……”
“没关系,怪我自己疏忽,”樊英彦看着莫寂,眼神玩味,“事到如今,倒是很庆幸你们当初骗了我。”
莫寂不解地抬眼。
“听说严指挥官和omega早就暗中分开了,”樊英彦大方地挑明了自己的心意,“既然莫先生现在是单身,那么,我可以加入追求者的队伍吗?”
莫寂被女alpha的直白惊到:“啊?我,谢谢您的欣赏,但是我暂时没有这个打算……”
舞池里人影攒动,笑语喧嚣,莫寂却莫名觉得后背一紧,有种被红外瞄准仪锁定后脑勺的错觉。
樊英彦没有察觉到他的窘迫,紧追不舍,神情认真:“我猜像莫先生这样的omega,身边追求者肯定很多,没关系,我这个人很有耐心,也愿意遵守规则,总得先排上队吧,排得远一点也没事,我可以等……”
面对如此强势的alpha,莫寂找不出得体的拒绝方式,差点招架不住,正在此时,柔情舞曲骤然中断。
宴会厅内灯光大亮,音乐也停了,人群中发出茫然的窃窃私语,浪漫情调荡然无存。
暧昧朦胧的美好氛围就这么被破坏了,樊英彦气得想找任星辉算账。
突如其来的变故恰好给了莫寂喘息的机会,顺势收回了手,礼貌客气地说:“任总那边好像需要帮忙,我过去看看,先失陪了,祝您今晚玩得愉快。”
被打断的樊英彦很不高兴,但是周围人纷纷离开了舞池,回到主厅,她也不得不放开莫寂,意犹未尽地在他背上拍了拍,“下次有机会一起吃饭。”
宴会厅角落里,用屏风隔开一小片隐秘的区域。
任星辉和苏郁烟坐在沙发上,脸上全是看热闹的忍俊不禁。
苏郁烟喝着香槟,问莫寂:“后悔了吗?”
莫寂坐在另外一张沙发上,扯开绑了一晚上的领结,长长呼出一口气,无奈地搓了搓脖子,“有点。”
“啪!”苏郁烟拍开他的手,“又来了,怎么还改不掉这个坏习惯。”
“知道了。”莫寂吃痛地缩回手,苦着一张脸,去拿托盘里的杯子,“给我一杯冰果汁,我得压压惊。”
任星辉晃着酒杯调侃道:“我看樊研究员挺认真的,听说马上就要晋升处长了,前途无量,你要不给人家一次机会试试呗。”
莫寂抬手作势要掀开屏风,任星辉这才闭上嘴。
晚宴结束,宾客们悉数离去,樊英彦寻觅一圈,没找到心心念念的omega,只得怅然踏进下行的电梯。
嗅着指尖淡淡的香气,回味今晚短暂的邂逅,直到察觉到一股强大的威压逼近,她才注意到,电梯门不知什么时候打开了,进来一个S级alpha。
冤家路窄。
抬眼瞥向光可鉴人的电梯门,她哼一声,翻了个白眼。
樊英彦是保守派alpha,对严琅推行法案的一系列举动颇有微词,自然不会有什么好脸色。
“樊处长心情不大好,今晚似乎没有尽兴?”严琅盯着电梯门上的倒影,不咸不淡地问。
“严指挥官有话直说,不必拐弯抹角。”众所周知严琅如今已经不多过问特勤局那边的事务,樊英彦还是故意称呼他为指挥官,“您不要的omega,有的是人欣赏,莫非严指挥官连前任的自由都要干涉?”
严琅淡淡道:“我只知道樊处长一向偏爱omega,什么时候开始对beta也感兴趣了?”
樊英彦蹙了蹙眉,像是没反应过来严琅在说什么,“哪里来的beta?”
严琅侧过头,嘲讽一笑:“莫寂是beta,难道你看不出来?还是说,樊处长打算摒弃偏见,以身作则,支持AB通婚?”
樊英彦睁大眼睛,看精神病人般的眼神看向严琅,觉得简直荒谬到可笑:
“严指挥官,就算我曾经被你用临时标记蒙骗过一回,你也大可不必如此奚落我的专业能力,作为腺体管控中心最资深的研究员,我闭着眼睛都能分清omega和beta!”
“他身上抑制贴都盖不住的信息素,你闻不到?”
第82章 严琅要结婚了。
“老大,你怎么来了?!”
周轩老远看到严琅,激动得就往出跑,完全没了SSA临时负责人的稳重。
“最近案子还多吗?”回到熟悉的办公室,严琅整个人状态松懈不少,脱掉外套,挽起衬衣袖口,推开椅子坐下。
“比上个月少了三分之一,终于能喘口气了。”
周轩拿出严琅惯用的杯子,一边操作咖啡机,一边说:“对了,有个好消息要告诉您。”
“什么好消息?”
周轩咧嘴一笑,话到嘴边又打住了,抓起通讯器:“不行,还是得让程万那小子亲自过来说,我可不能代劳。”
五分钟后,程万一阵风似地跑了进来,手里拿着个东西,喜气洋洋的。
最近几个月,在庄易的魔鬼训练下,他被折腾得脱胎换骨,整个人生生瘦了两大圈,虽然眼睛和脑袋还是圆圆的,但是体型轻盈了不少,和之前说是判若两人也不为过。
严琅一眼看见他手上醒目的红色,微微挑眉,心中已猜到大半。
“嘿嘿,”程万不好意思地把手上的烫金请柬递过去,“指挥官,我这个月底举办婚礼,邀请您参加。”
之前的AO强制配对政策,导致婚姻的存在无足轻重,因此联邦里举办婚礼的风气并不浓厚,毕竟大多数人都是因为信息素强行绑定在一起的,毫无感情与尊严而言,没什么好庆祝纪念的。
但是现在,大家可以选择真正喜欢的结婚对象,因此婚礼的习惯渐渐又回来了。
“恭喜。”严琅翻看着手上的请柬。
外面是烫金纸质封皮,里面是一片薄薄的电子内页,打开后,伴着轻柔音乐,自动播放新人的浪漫视频。
严琅盯着视频里的花海,不知在想什么,有些微微出神。
“那个,指挥官,我还有件事……”程万舔了舔嘴唇,用胳膊肘戳戳周轩,想让他来说,周轩战术性扭头,转过脸假装看不见。
“什么事?”严琅阖上请柬。
眼看周轩指望不上,程万只能摸摸圆润的后脑勺,硬着头皮自己说:“就是,我婚礼还想邀请一个人……”
严琅端起咖啡杯,发出淡淡一声:“嗯?”
“您也知道,之前莫寂帮了我们组不少忙……大家都挺喜欢他的,虽然现在……但他身上不是也没什么罪名了嘛。”
程万小心观察着严琅的表情,随时打算刹车,看严琅并没有表现出不悦,才放心地继续说了下去,“我想邀请莫寂也来参加婚礼,您看合适吗?要是不合适就……”
“婚礼是你的,”严琅放下咖啡,语气平静,“怎么开心怎么来,其他人,包括我,都只是宾客而已,自然是客随主便。”
程万琢磨了几秒钟,才明白严琅这是“随便你”的意思,心中巨石落地,开开心心地问:“那……您有莫寂的联系方式吗?”
严琅从旁边手柜里取出一个信封,将自己手上那份请柬装进去,封口,在上面唰唰写了个地址,“拿去。”
程万和周轩偷偷交换了一个眼神——记得挺熟啊。
次日傍晚,莫寂回到家,扔下背包,看到桌子上放着个牛皮纸袋包裹。
“这什么东西。”
确认过收件人是自己,他疑惑地一层层拆开,从信封里掉出来一张大红色的请柬。
“谁要结婚了?”莫寂想不到身边有什么人会给他发请柬,“任大哥?”
翻开内页,里面嵌着一片薄如蝉翼的电子屏幕。莫寂之前给项目做过邀请函,认得这是当下最流行的视频请柬。
只是不知道屏幕没电了还是怎么回事,他使劲按了按,毫无反应。
莫寂走到林叔叔的操作台跟前,翻找出一块备用电源,剪了两根导线,熟练地接在请柬内页的缝隙里。
“滋啦滋啦……”屏幕上飞快闪过几帧画面,两秒钟后彻底黑屏了。
如此潦草的一份请柬,不知道邀请人是不是真心想要让他出席。
看这敷衍的用料,倒有点眼熟,像是之前SSA某位程组长的手笔。
莫寂拿起请柬,放在鼻尖,仔细闻了闻。
自从拥有了真正的omega腺体,他的嗅觉比之前高出几十倍,此刻,除了纸张和电子元件的味道,他从这张请柬上闻到了另外两种味道:
严琅的烟花味信息素,和严琅最常喝的烘焙咖啡。
愣了几瞬,忽然想到什么,莫寂匆匆翻开垃圾桶,找到刚才装着请柬的信封和包裹。
包裹外面,邮寄地址写得清清:联邦SSA特勤局。
莫寂跌坐在椅子上怔了一会儿,又拿起信封。
信封的样式并不普通,右下角印有SSA的徽标暗纹,绝无可能作假。
将信封翻到背面,黑色签字笔迹,写着随意简单的两行字。
那字体遒劲有力,收尾处习惯性的笔锋他再熟悉不过,是严琅的字。
即便谜底已经昭然若揭,莫寂还是不死心,决定最后确认一遍。
手机里令人发慌的嘟嘟声重复了很多遍,那边才接起:“阿寂,怎么了?”
“阿文,你在哪?”
“我在帮忙布置……婚礼现场……”背景声音十分杂乱,有欢声笑语,有搬动东西的碰撞声,阿文的声音从这一片嘈杂中零零碎碎传过来,“毕竟是特勤局第一……喜事,所以大家都过来帮忙……鲜花墙在这边,你放错了……”
莫寂握着手机,呼吸微微发抖:“是……严琅吗?”
“你收到请柬了?”阿文穿过人群,似乎想找个安静的地方,但是他移动起来,背景声音更加混乱,“我听程万说,那份请柬是指挥官……亲自装封……不过,他是真心邀请你的,你别介意……”
“我知道了。”胸口因为憋闷而产生了短暂的痉挛,莫寂缓缓吸气,压下冰凉的闷痛,“你忙吧。”
通话结束。
属于另一个世界的热闹和喜悦,都随即消散,只留下一片死寂。
严琅要结婚了。
他找到新的、匹配度更高的omega了。
距离月底没剩几天,到底要不要去参加严琅的婚礼,莫寂纠结得晚上睡不着,一闭上眼睛那张鲜红的烫金请柬就在面前晃。
一直到婚礼前一天,他实在憋不住,给远在外州学习的苏郁烟打去视频通话,支支吾吾把婚礼的事情说了。
苏郁烟听完,安静了有半分钟,不可置信道:“你确定你没看错?”
莫寂已经钻在牛角尖里好几天了,眼神疲惫,“没错,我看得很清楚,你只要告诉我,到底该不该去?”
苏郁烟虽然一百个想不通,但很快给出了建议:“去,为什么不去?人家邀请你了,不去显得你心虚。”
“可我……”莫寂摸着后颈上刚度过恢复期的腺体,“就是心虚啊。”
他忍受着常人难以想象痛苦和风险,第二次躺上手术台,成为了一个真正的omega。
结果转头发现,严琅已经找到了新的omega,简直没有比这更讽刺的笑话了。
“去看看吧,你难道不好奇,严琅究竟找了个什么样的omega?”
莫寂:“……”
好吧,他承认,他确实好奇得要死。
当天晚上,他提前请了假,靠着一颗安眠药顺利入睡。
第二天早早起床。
洗完澡,擦干身体,对着镜子整理了半天头发,莫寂忽然反应过来,今天谁会在乎他好不好看。
顿时泄了气,将刚整理得一丝不苟的头发揉乱,穿了件T恤牛仔裤就出门了。
老港区距离新东区很远。
毕竟当初莫寂是抱着此生不再相见的决心逃跑的,自然是越远越好。
哪怕坐着全联邦时速最高的悬浮列车,也足足用了四个小时才到。
婚礼仪式定在下午三点,时间还算充裕,但当莫寂真正站在庄园门口,远远看着那片花墙的时候,他犹豫了。
独自在庄园外面的站牌下徘徊,他反反复复问自己:真的有这么想看严琅的omega吗?真的非要看到严琅跟别人交换戒指、山盟海誓才肯死心吗?
问了一遍又一遍。
答案却从未动摇过:想、是。
他想知道,严琅究竟是不是找到了真爱,会不会过得幸福?
最后无奈告诉自己,既然没办法打消这该死的念头,那就去吧,去了,亲眼看到,也就彻底死心了。
顺着长地毯一路走进去,地毯尽头,草坪的最中央,有一面用上万朵鲜花编织而成的巨大花墙,也是今天婚礼的仪式台。
莫寂踏进大门,走了不到二十米,迎宾牌还没看清楚,就被一群人围住了。
SSA特勤局的队员,曾经的伙伴们。
有人惊喜,有人埋怨,有人生气。
“莫寂,你真狠心啊,一走了之,音讯全无,这么久都不来看我们。”
“哼,以前训练时候小看你了,没想到撬锁的时候身手挺利落啊。”
“你知道吗?当时宁文被关了三个月禁闭,指挥官也因为追捕失利被上头罚关了好几天……”
“算了算了,都过去了,提那些事干嘛,今天小莫能来,说明还记得我们,就算是冰释前嫌了。”
“呜呜呜,小莫!”程万从远处跑过来,本想给莫寂一个大大的拥抱,跑到跟前时,大脑突然上线,高高举起的胳膊克制地收回去一半,改为轻拍莫寂的肩膀,“他们都说你不会来,只有我相信小莫重感情,一定会来的。我真的太感动了!”
“行了行了,赶紧去背你的发言稿。”直到程万被司仪强行拉走,莫寂还一脸茫然,刚刚那哭哭啼啼的alpha是谁?
穿得那么奇怪,他是伴郎?
不过,莫寂对他是不是伴郎并不在意,一边回应着队员们的叙旧,一边在人群中悄悄寻找某个特殊的身影。
终于,在花墙下面,看到了身穿拖尾纱裙,正在跟一群姐妹拍照的新娘。
新娘长相很是讨喜可爱,圆圆的脸蛋,弯弯的眉毛,圆圆的杏仁眼,穿上白色大裙子,像盲盒广告里的娃娃。
只是怎么看都不像是严琅会喜欢的类型。
接着,视线一扫,他看到了严琅。
草坪后面的人工湖边,严琅坐在白色长椅上,身边坐着周轩,两个人神情轻松地聊着什么。
明明是人生中最隆重的日子,他却穿得很随意,没有刻意摆出指挥官的派头,一身简单西装,领带都没有系,甚至还没有刚刚那个哭唧唧的伴郎穿得亮眼。
“婚礼马上开始了,请大家尽快到仪式台前入座。”
远远看到那个伴郎笑呵呵地往仪式台下面走,莫寂才终于认出来,他是程万。
要不是时间地点都不合适,他真想抓着程万闪亮亮的马甲领子问问,给指挥官做出那样潦草的婚礼请柬,你的心不会痛吗?
莫寂今天过来,本意很简单,只是想看看严琅和他的omega。
现在亲眼看到了。
莫寂原以为自己足够坚强,能够平静地见证他们海誓山盟、交换戒指、彼此亲吻。
但事实证明,他做不到。
他没办法看着严琅满怀爱意地亲吻别人。
开场音乐响起的一瞬,莫寂果断转身,朝着与仪式台相反的方向走去。
正门和主通道被宾客们挤得水泄不通,他不想引人注意,只能低下头,暂时绕到人工湖侧面的假山里躲起来。
不多时,欢快的暖场音乐切换成了浪漫盛大的婚礼进行曲。
莫寂心口绞痛酸楚,躲进层叠交错的阴影中,蹲下身,双手紧紧抱住膝盖,把脑袋埋了进去。
反正外面音乐声很大,足以掩盖住所有不合时宜的杂音,也不会有人注意到这里。
压抑多天的情绪终于崩溃,莫寂抱着膝盖哭了起来。
他真的太难过了。
音乐声到达高潮,委屈和绝望纷纷涌上心头,起初隐忍的抽泣逐渐失控,变成了难以自抑的失声痛哭。
耳边响起微弱的脚步声,头顶光线忽然被挡住了。
莫寂抬起头。
泪眼汪汪中,世界都跟着水光晃动,可眼前这个熟悉的身影,哪怕模糊成马赛克他也认得出来。
严琅怎么在这里?
他不是应该在台上亲吻新娘吗?
“别人结婚,你在这里哭得伤心欲绝。”
严琅单手插在西装裤子口袋里,垂着眼,冷冷地俯视莫寂:
“你暗恋程万?”
第83章 是omega最原始、最……
香槟的甜气弥漫,礼仪台方向传来新郎新娘交换誓言的声音,还有宾客们的尖叫欢呼。
蓄积的泪水溢出眼眶,从莫寂脸颊缓缓滑落:“……”
所有热闹喧嚣都比不上此刻假山背后的沉默震耳欲聋。
莫寂总算知道关心则乱、当局者迷是什么意思了。
如果不是看到来自SSA的请柬就开始胡思乱想,如果不是那行严琅的字让他魂飞魄散,如果刚刚走到门口时,他鼓起勇气看一眼迎宾牌上的照片,就不会陷入此刻的尴尬局面里。
回头想想,如果真的是严琅结婚,联邦那么多媒体怎么可能都静悄悄,而且阿文怎么可能等到他打电话过去才说起,漏洞和破绽明晃晃摆在眼前,可惜他最近几天沉浸在哀伤里,没时间动脑子想这些。
现在好了,丢人丢大了。
莫寂胡乱抹掉脸上的泪痕,起身靠在假山上,盯着自己的脚尖,“我是替程万高兴……太激动了。”
看不到严琅的表情,不知道他是信了,还是嗤之以鼻。
“老大!老大!前面等着你致辞,你人呢?”周轩在外面大喊。
严琅没工夫再奚落莫寂,抬脚走了出去。
莫寂一屁股坐在地上,掏出纸巾,把脸擦了又擦。
致辞环节结束,大家共同举杯庆祝新人。
莫寂悄悄走出假山,混在人群后面,脚步还没站稳,服务生立刻上前送来香槟。
当年逃跑的事情,莫寂觉得挺对不起大家的,因此来者不拒,跟谁都愿意喝一杯。
阿文今天有事来得晚,他赶到的时候晚宴刚开始没多久,莫寂已经喝得七分醉了。
担心再喝下去要出事,阿文赶紧把他从人堆里捞出来,带到后台的更衣室休息。
把人放在沙发上,又找了毯子给莫寂盖上,阿文交待:“你老老实实在这屋子里待着,不许再出去了。”
“行啦行啦,你去玩吧,”莫寂推开他,“别管我,让我睡一会儿。”
阿文不放心,检查了莫寂脖子上的阻隔贴,确认没有松动,“应付完外面,我就过来接你。”
“知道了知道了。”莫寂闭上眼睛。
阿文离开后不久,更衣室门被人轻轻推开了。
莫寂的睡姿实在不怎么样,整个人陷在沙发里,宽松的白色T恤翻腾间被他拧得歪歪扭扭,领口歪斜,露出一段精致的锁骨。
对于悄然靠近的危险,他毫无知觉。
“呵,一点警惕心都没有。”
严琅盯着那张因为醉酒显得微红的脸,想到当初在自己身旁时,莫寂大多时候都是敏感而警惕的。
所以,是因为离开了自己,他终于觉得安全,活得更加自在轻松吗?
“唔……”狭窄的沙发睡起来不舒服,莫寂在睡梦中无意识地翻了个身,将额头抵在沙发靠背上。
这样一来,整个后颈毫无保留地暴露在空气中。
严琅蹲在沙发前,默默审视着。
联邦最近很流行的隐形阻隔贴,和肤色完美贴合,如果不是凑近到十分亲密的距离,根本看不出来。
神使鬼差般,严琅伸出手,按在阻隔贴的边缘,一点点撕开。
很快,久违的清冽香气弥散开来。
与记忆中那生涩、微苦的青柚味道微微有些不同,时隔两年,青柚似乎也成熟了一些,气味中少了些酸涩,多了一股清甜。
严琅捻了捻指尖,对自己的判断产生了怀疑。
不一定是信息素,也许,又是什么模仿信息素气味的香水,他也不是第一次被骗了。
为了进一步确认,他鬼迷心窍地再次伸出手指。
指腹按在那片最脆弱的区域,触感柔软,温热,能感受到清晰的规律跳动。
不是人工伪造的生物腺体,而是充满生命力的鲜活omega腺体。
若是被人看到堂堂监察官竟然对一个omega做出如此下流的事情,恐怕明天上街抗议的队伍又要多出一批。
许久,严琅收回手指,踉跄着后退几步,靠在紧闭的门上。
S级alpha一般不需要阻隔贴,但严琅有外出任务或重要场合时,以防万一,还是会戴上特制的手环。
此刻,在无人打扰的更衣室里,他解开了手环,缓缓释放出信息素。
睡梦中的莫寂几乎是立刻就有了反应。
他变得躁动起来,呼吸急促,眉毛紧紧蹙起,脸色红润潮热,不舒服地拧动着身体,往沙发靠背上蹭了蹭,喉咙里发出难以忍受的细微呜咽声。
是omega最原始、最无法伪装的生理反应。
严琅眼神幽黑,呼吸发沉,立刻将手环扣紧,调到最高。
不需要再继续验证下去了。
莫寂竟然真的做了腺体手术,变成了一个真正的omega。
从腺体反应速度来看,信息素的匹配度怕是比之前还要高。
默默几个深呼吸,吞下空气中的青柚气息,严琅走近,弯腰将莫寂后颈上的阻隔贴覆回原位。
因为手指与alpha信息素的双重刺激,原本温软的腺体变得滚烫,在他掌心下不安地搏动。
坐在熟睡的omega身边很久,严琅沉沉地叹了口气:“莫寂,你究竟想做什么?”
莫寂做了一个荒唐至极的梦。
梦里,他回到了那段和严琅纠缠颠倒、毫无节制的日子。
鼻尖满是熟悉的烟花味道,炽热肌肤相贴,握在腰上的手指力度,还有压抑不住的喘息……一切都真实得可怕。
在强烈的眩晕和震颤过后,莫寂猛地惊醒。
胸口被激烈跳动的心脏震得发疼,额头上满是细密的汗珠,莫寂撑着胳膊坐起来,发现自己仍在更衣室里。
没有严琅,也没有熟悉的味道。
阿文躺在一旁的椅子上打盹,闻声睁开眼睛,打了个哈欠:“终于醒了,就你这点酒量,以后出门千万别逞能。”
“嗯,好。”莫寂揉揉脑袋,镇定地掀开毛毯,“我得回去了。”
阿文把手机时间亮给他看,“都半夜了,哪来的车,先去我那里将就一晚上吧,明天早上睡醒了再回去。”
“哦,那也行。”莫寂整理好衣服,低头拉开门,“走吧。”
“等会儿,”借着灯光,阿文仔细看了看莫寂的脸,纳闷道,“你脸怎么这么红?睡了几个小时酒劲还没散,不会是发烧了吧?”说着伸手想探他额头的温度。
莫寂一个偏头躲开,因为心虚声音不由自主地提高:“喝酒有后劲的嘛,而且天气本来就热,脸红不是很正常……”
阿文摸着空气中凉飕飕的微风:“天气很热?”
“赶紧走吧,我困了。”
“你不是刚睡醒?”
“……”
阿文住的是特勤局单身宿舍,就在训练场后面的街上,房间不大,胜在位置便利。
借酒发疯的莫寂毫不客气霸占了唯一的卧室,阿文抱了条毯子去外面沙发上睡。
从醉酒后的头疼中挣扎着醒过来,窗外早已天光大亮。
莫寂看了眼时间,在心里计划,搭乘最早的那趟悬浮列车回老港区,运气好的话,还能赶上吃顿午饭。
回去洗个澡,把昨天那场荒唐的乌龙和乱七八糟的心情通通打包从脑袋里扔出去。
趿拉着拖鞋走出卧室,正要问阿文有没有车送他去站台,却见阿文坐在沙发上,看着新闻里的天气预警脸色凝重。
“不用着急起来了,再睡会儿。”
“?”莫寂顶着乱糟糟的头发看过去,只见屏幕上一行醒目的红色字幕:
【台风‘莱特’将于今日傍晚抵达港口,中心最大风力可达十四级,沿途所有公共交通暂停运营,恢复时间待定。】
阿文把身后毯子叠起来,做好今晚继续睡沙发的准备,“安心住吧,你走不了了。”
虽然台风没有直接登陆新东区,但是受到波及,天气也不怎么好,滴滴答答下了一整天的雨。
莫寂工作几年来一直没机会休假,正好趁这个机会,把攒的假期一口气全休了。
阿文就没他这么舒服了,除了正常出勤,还得掐着点给他送饭回来。
裹着毯子窝在沙发里,莫寂看着电影,习惯性地揉了揉脖子。
从程万婚礼醉酒那天开始,他身体里就有种说不出来的陌生感觉。
难受说不上,但就是有些奇怪,腺体的位置时不时会发烫发痒一阵,尤其晚上更加明显。
等台风结束后,去医院复查一下看看吧。
晚上,阿文回来时给他带了餐厅打包的饭菜,怀里还抱着一个大大的盒子。
莫寂接过沉甸甸的盒子晃了晃,好奇道:“什么东西?”
“祝你重获新生的礼物,”阿文说,“二手的,希望你不要介意。”
莫寂幽怨道:“哪有送人礼物送二手……”
看到里面的东西,声音戛然而止。
是他曾经无比熟悉,如今却再也触碰不到的东西。
“看来你也不是很介意二手的东西,”阿文了然地点头,“我猜你很快就能用得上。”
三天后,天气终于放晴。
阿文中午回到宿舍,急急忙忙收拾东西:“阿寂,你可能要自己打车回去了,我们接到紧急任务,得立刻赶往救助中心。”
莫寂之前以为,台风只会影响到沿海地区,却不知道威力强大的台风在深入内陆后,其破坏力会从风灾转变为水灾。
这次的台风吹得猛了,导致西洲远郊区连续降雨,附近部分厂区污染物外泄,联邦救助中心人手急缺,特勤局这边调动了两个小组过去支援。
“行了,你不用管我,赶紧去……”
莫寂话说到一半,看到手机上发来的信息,拽住阿文,“不好意思,请问你们车上还有空位吗?”
第84章 这是我的宿舍,我怎么不……
救助中心需要支援,曙光联盟自然责无旁贷,通知手上暂时没有重要工作的成员全部前往帮忙。
特勤局院内,两辆装甲车已经整装待发,队员们正在有序登车。
阿文拉着莫寂及时赶到,伸手指向前面的黑色轿车,“你坐那辆,周副官给司机打过招呼了。”
“好。”莫寂背着背包,小跑过去,拉开轿车车门。
驾驶座位上是张陌生面孔,应该是新来的司机,莫寂自觉地坐进副驾驶,“你好,麻烦了。”
司机点点头,看了他一眼,却没搭话,看起来十分谨慎的样子。
莫寂将背包放在脚边,系上安全带,心里暗暗嘀咕,周轩瞧着也不凶啊,怎么把人管得这么闷,连句话都不敢多说。
两辆装甲车率先出发了。
莫寂看着前面车辆远去的尾灯,扭头问司机:“咱们不走吗?”
司机目光扫过窗外,按下后车门开关,“可以走了。”
“嗯?哦。”莫寂这才反应过来,原来是在等人,“还有谁跟咱们一起……”
一道高大身影从敞开的车门进来,坐上了后排座位。
莫寂盯着后视镜,看到一双幽黑的眼眸。
心率瞬间失序,惊到说不出话。
严琅端坐在后排,跟莫寂愕然的视线在镜中交汇,平静对视。
“抱歉,我不知道你们长官要用车,”莫寂飞快低下头,准备去解开安全带,“我还是打……”
后面一个“车”字还未出口,轿车开始加速,驶出了大门。
周轩站在门口,笑嘻嘻地朝他们挥手,“路上小心。”
车里安静得可怕。
司机不怎么说话,在自动驾驶的辅助下,牢牢盯着前面路况。
莫寂呼吸都不敢太用力,僵直地坐了半个小时,坐得后背酸痛,只好悄悄换个姿势,双手抓着膝盖,不安分地轻轻搓来搓去。
几分钟后,后面人似乎对窸窸窣窣的噪音失去了耐心:“你要是身上痒就去洗澡。”
“我……”莫寂脸色涨红,咬了咬牙齿。
起初他抱着一丝侥幸,猜测严琅只是顺路,很快就会在安全局的某个岗哨站下车。
随着车子越开越远,经过熟悉的荒漠戈壁时,莫寂终于意识到自己的误判,微微转过头,盯着后面座位的扶手,问道:
“指挥官也是去救助中心吗?”
严琅靠在座位上,看着远处飞过的一只野鹰,声音没什么起伏,公事公办的态度:“灾情评估,防止不法分子破坏核心机构。”
莫寂:“哦。”
看来还得再煎熬几个小时。
或许是一路上心情太紧张,临近救助中心时,莫寂不争气地睡着了。
和上次一样,在昏睡中进了中心大门。
本以为到了地方就可以和同事们一起见面工作,睁开眼莫寂却得知,因为同事们从距离更近的老港区出发,几个小时前就到了,已经安顿好,去支援附近的药品工厂了。
而莫寂因为是系统内登记过的志愿者,按照之前的分工,被安排至他熟悉的岗位,医疗区。
甚至张主任还贴心地给他安排在了之前的宿舍。
熟悉的环境,上手起来更快,莫寂没有异议,背起背包,礼貌地对司机和严琅道谢:“非常感谢带我过来,我先过去了,再见。”
严琅没有说再见,一直低头忙着处理手机上发来的工作信息。
莫寂背着包,绕路先去了趟花园。
曾经瘦弱可怜的小黑猫把自己吃成了一只油光水滑的海豹,看到莫寂,兴奋地竖起尾巴,摇摇晃晃跑过来,贴在他腿边撒娇打滚蹭蹭。
摸够了亲够了,猫瘾得到缓解,莫寂才去往宿舍。
房间里几乎没有变化,简洁而温馨,莫寂走到自己之前睡的那张床边,摸着枕头,心中百感交集。
这里毕竟是他的第一个栖息地。
坐了一天车,莫寂只想尽快冲个热水澡,把自己埋进被子里早早睡觉。
熟悉的浴室,熟悉的淋浴器,甚至温度都是之前调好的数字。不知是之后再没人住过,还是住过的志愿者懒得变动设置。
穿好睡衣,擦着头发走出来,莫寂哐当一声把自己丢在床上,舒服地叹了口气。
拿开脑袋上的毛巾,眼角余光猝不及防瞥见房间里多了一个黑影。
莫寂顿时吓得一个激灵,从床上弹坐起来。
对面床铺前,严琅背对着他,正在解开身上的制服纽扣。
“你怎么进来的?!”莫寂声音发颤,脑袋发懵。
严琅没有回头,脱掉外套丢在椅子上,“这是我的宿舍,我怎么不能进来?”
“你不是……不是指挥官吗,还用得着跟我挤宿舍?”
莫寂知道,张主任办公室所在的那栋行政楼最顶层,有专门留给一些职位较高的长官们居住的房间,上次严琅是以普通士官的身份过来的,住宿舍合情合理,但这次明明是现场最高指挥官,怎么还会住在这里?
“所有房间都优先安排给救助对象了,我们来得晚,只剩这间宿舍。”严琅衬衣解开了两个扣子,回过头皱眉看着他,“你有什么意见?”
“不合适吧,”莫寂匆忙错开视线,用毛巾使劲揉着头发,“这样……不方便。”
严琅语气平淡:“之前住在一起也没见你不合适。”
“之前不一样,我那时候是……”莫寂顿住,严琅还不知道自己做了手术的事情,赶紧改了口,“我那时候不知道你的身份。”
“你现在也可以假装不知道。”严琅拿起衣服直接去了浴室,没再理他。
夜深人静。
莫寂躺在床上瞪着眼睛。
睡不着,又不敢翻出太大的动静,只能默默盯着天花板。
好白的天花板,好工整的出风口,好诡异的气氛……
上次来的时候,第一晚自己睡得很踏实,反倒是严琅半夜不睡觉,怎么这次就换过来了呢。
算了,安全局那边肯定还有一堆事情等着处理,严琅估计最多待三天就会离开,忍忍就过去了。
莫寂转过身,抱紧被子,强迫自己闭上眼睛努力入睡。
在他身后,本应早就睡着的alpha却缓缓睁开了双眸,盯着他后颈被睡衣半遮住的那片肌肤。
……
“小莫,过来记录一下患者情况。”
“小莫?哎呀,真是你呀,好久不见,越来越好看了!”
“我们最可爱的志愿者又回来啦!欢迎欢迎。”
医疗区里,气氛比预想中轻松一些。此次自然灾害的救助对象大多都是皮外伤,虽然人数多,但伤情不重,重点在康复和后期看护上。
没有争分夺秒的紧张感,医护人员和志愿者在工作之余还能互相开开玩笑。
不过,氛围虽然轻松,该干的活一样不少。
莫寂一早上忙得脚不沾地,到了中午吃饭时间,终于能缓口气。
他熟练地在手机上点好餐,找到曙光联盟同事们聚集的座位,跟大家坐在了一起。
小卢几天没见莫寂,拽着他问东问西了好半天。
“哎,你看那边,那堆人是什么来头啊?怪吓人的。”
莫寂抬头看过去。
餐厅另外一边,紧挨着窗户的几张桌子坐着SSA的队员们。
他们穿着纯黑色作训服,个个气质凶悍,彼此也不怎么闲聊,头顶上仿佛飘着“生人勿近”四个大字。
小卢低声咋舌:“这些人看着好凶!感觉从跟前走过去都会挨打的那种。”
“凶吗?”莫寂远远冲大家笑了一下,算是打过招呼。
“生人勿近”的气场倏地消失了一秒钟,队员们纷纷朝莫寂挥了挥手。
小卢吓得赶紧转过身去:“你疯啦,你跟他们打什么招呼,又不认识。”
“我其实……”莫寂笑了下,刚要解释。
“嗨!莫寂,真是太巧了!”一道惊喜的声音横插进来。
旁边同事都抬起头,看着突然出现在桌旁的陌生alpha。
对上那张笑脸,莫寂想了一下,认出这是那个叫黎什么的alpha,礼貌地点头:“你好。”
黎耀阳十分自然地挤到这一桌,坐在莫寂旁边,欣喜道:“第三次见面了,我觉得咱们俩真的很有缘分啊,你说呢?”
这个人看起来不太凶,小卢拍拍自己的胸脯:“我们也是第二次见面了,看来我们也很有缘哦。”
“呵呵,是啊。”黎耀阳笑笑,又看着莫寂,“我过来给监察官送最近的文书,没想到居然能碰上你。”
莫寂拿起杯子挡在嘴边:“你们监察官不是很快就回去了吗?”
“谁知道呢,”黎耀阳也很不解,“他对这次灾情评估十分重视,亲自盯着现场,说要多待几天深入了解情况,我只好把需要签署的资料全给送过来了。”
聊天间,送餐机器人来了。
黎耀阳主动帮忙拿下餐盘,又贴心地帮莫寂打开罐装饮料,送到手边。
莫寂有些尴尬,说着“谢谢”。
“哎哎,”小卢一勺米饭刚塞到嘴里,突然跟见了鬼似地,从喉咙里发出惊恐的声音,“来了来了。”
“谁来了?”黎耀阳看他的样子觉得好笑,漫不经心地转过头。
只见几个SSA的队员正穿过餐厅通道,直直冲着黎耀阳而来,看着他的眼神像是要把他当场五花大绑送进厨房煎炸烹煮。
“哼,一帮武夫。”黎耀阳被看得后背发毛,嘴上却不服软。
SSA跟安全委员会积怨已久,即使现在同属严琅管辖,但两家私下里仍然互相看不顺眼,见面时气氛总是不怎么友好。
“黎秘书,这边太挤了,你过去跟我们坐一起。”两名队员走过来,一左一右架着黎耀阳,不由分说把他从椅子上拽起来,强行“请”了过去。
同为alpha,但力量和体型明显不是一个级别,黎耀阳挣扎不过,气得骂道:“神经病啊,放开我!当心我一会跟监察官告你们的状!”
队员们一阵哄笑:“你去告状试试,蠢货。”
“哥哥们在救你的狗命,懂不懂。”
小卢看着黎耀阳被拖走,猛喝了几口汤,心有余悸:“你看,我就说那些人很可怕吧,听说他们那个指挥官更可怕,幸好咱们没遇上……”
为了避免跟严琅独处时候尴尬,莫寂展现出了极大的工作热情,恨不得一天从早到晚都待在病区。
不过,高强度的工作还没持续到第二天,他身体有些吃不消了。
从早上起床开始,他就觉得不舒服。
浑身一阵冷一阵热,有点像发烧,又不像,整个人都昏昏沉沉的。
为了不出错,他强迫自己集中注意力。
但脑袋里像是灌了一碗粥,黏糊糊的。
从三楼病区一路向下,检查到最后一个病房时,忽然之间,仿佛紧闭的窗户打开一道极小的缝隙,清风拂过,周身的不适都随之缓解,脑袋里那碗粥被人撤走了,神清气爽。
莫寂诧异地四处寻找,想看看到底是病房里什么东西起到了效果。
哪个药物挥发了,还是使用了提神醒脑效果的雾化剂?
他找来找去,没看到哪位患者有在使用雾化或者药剂,一个转头,却看见外面走廊里,张主任正陪同严琅经过门口。
随着两人渐渐走远,那碗混沌黏腻的粥毫不留情地扣回了他脑袋里,昏沉和燥热卷土重来。
莫寂揉着眉心,隐隐感觉到有些不妙……
第85章 你的发情期来得太过早了……
顽强坚持了一天,撑到晚饭时间,莫寂不得已放弃了加班。
回到宿舍,喝了两颗感冒药,蒙头就睡。
本以为睡起来会好一些,但是第二天醒来并没有缓解,症状甚至比昨天更严重。
严琅早早就出去了,莫寂坐在床上,拿出手机打给路遇青。
路遇青听完他的症状,初步判定:“恐怕是发情期到了。”
“啊?”莫寂睁开困顿的眼皮,“发情期这么难受吗?”
“前期就是这样的反应,”路遇青也相当费解,“按理说手术一年之后腺体彻底融合,才会出现发情反应,怎么会提早这么多……”
“你最近有没有跟严琅接触?”
冷不丁被问到关键处,莫寂怔住,“啊,是……我们支援救助中心,遇到了SSA……然后,我跟严琅住在同一个宿舍里。”
“难怪,”路遇青长长出了口气,“你天天跟一个匹配度接近百分之九十九的alpha待在一起,被诱导发情是必然的。”
“那该怎么办?”莫寂暂时不想被严琅发现自己的情况,他还没想好要怎么解释,“我能用抑制剂吗?”
“你的腺体功能还在恢复期,外面的抑制剂不要随便乱用,我给你调配一支,尽快寄过去,应该能赶在完全发情之前到。”
“好的,谢谢路医生。”
结束通话之前,路遇青问道:“我还是觉得不对劲,你的发情期来得太过早了些,有没有可能,严琅故意对你释放过信息素?”
莫寂失笑:“不可能的,路医生,他没那么坏,而且他也不知道我做了手术。”
路遇青欲言又止:“好吧,你自己多保重。”
莫寂终于明白为什么苏郁烟那么讨厌发情期了。
不疼,就是难受,比他得过的任何病都要难受。
且令人难以启齿。
中午在餐厅吃饭时,小卢都看出了他的不对,“莫寂你这两天怎么看着没精神?”
莫寂低头在手机上点了两碗降火汤,蔫巴巴地说:“可能是晚上睡觉没盖好被子,有点着凉了。”
“哦,那你记得喝药。”
“嗯。”
今天他们来得有些晚,加上最近救助对象人数暴增,餐厅里难得出现了座位不够的情况。
小卢看着远处穿着黑色作训服的特勤队员,幽幽叹气:“那些人什么时候撤离啊,每天对着他们,我都紧张得吃不下饭。”
一旁的同事说:“听说救援进展挺顺利的,估计最多再待两三天。”
“等等,”小卢忽然脸色变了,“他们是不是在看我!听到我说话了?”
同事看过去,果然,那边的队员正朝着他们的方向看过来。
接着,其中一个队员嘴唇动了动,不知道在跟其他人说什么。
不到两分钟的时间,那些人迅速吃完饭,手脚麻利地整理好餐桌,离开了……
“咱们过去吧。”
小卢还在发呆,莫寂率先走了过去,坦然自若地坐在腾出来的空位上。
吃过午饭,莫寂和同事们分道扬镳。
他继续回到医疗区工作,丽斯姐带着其他同事去附近的药品工厂排查安全隐患,顺道帮忙整理救援物资。
前几天的排查都很顺利,今天轮到一家老旧厂房,却遇到了一个棘手的问题:
负责处理污水的生物反应仪不知什么原因停止了工作,发生污染泄漏。
“目前浓度已经超过排放标准的三十倍,”工作人员一脸愁容,“如果不赶紧控制,高浓度残留的污水就会渗入地下水。”
“你们的养护人员呢?”丽斯问道。
“养护工昨天在清洗生物膜时,被掉落的配件砸伤,送去远郊医院了。”
再耽搁下去,对周边水源造成污染,影响难以估算,这已经不是曙光联盟能够帮忙处理的事情了,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丽斯告诉小卢,立即向救助中心发出求援。
很快,SSA的装甲车赶到了。
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指挥官也随车前来查看情况。
“我在新闻里见过一次,”小卢低声对丽斯说,“没想到这么年轻,长得倒是也没有想象中那么可怕。”
“消停点吧你,”丽斯戳他一肘子,“他一个人能把整个联邦搅得天翻地覆,绝对不是什么善茬。”
初步排查后,特勤队员用液压器将管道暂时复原,给泄露点加上了紧急密封罩,但并没有从根源上解决问题。
临时修补只能应付两三个小时,生物反应仪不彻底修复,污水还是会继续渗漏。
“你们的人什么时候能到?”严琅站在控制中心门前,拍掉衣服上的污渍。
“最快明天上午才能赶到。”
“明天上午?”严琅不悦地拧起眉心。
意味着中间有十多个小时的空档,污水会持续渗漏,污染范围不断扩大。
“咱们工厂是二十多年前建的,”工作人员抹了一把汗,“这种老式机器市面上几乎见不到了,公司正在联系已经退休的老工程师。”
三方人员盯着那定时炸弹般的仪器,同时陷入了沉默。
时间流逝,风险不断增加,但是目前找不到更有效的解决方案。
“指挥官……”阿文从队伍里走出来,打破压抑的气氛,试着建议,“要不叫阿寂来看看?”
此话一出,整个SSA队伍都默默看向严琅,表情微妙。
虽然他们心里都同意阿文的建议,但是指挥官不发话,谁也不敢擅自做主。
小卢悄悄问丽斯:“他们说的那个‘阿季’是什么人,听起来很厉害的样子。”
丽斯摇头:“不知道,没听说过。”
严琅背对着众人,沉默思索了数秒钟,摘掉手套,对身后下属挥挥手:“去接人。”
十多分钟后,指挥官专用的黑色轿车停在厂房外。
车门打开,莫寂身穿志愿者工作服,匆匆走出来。
“莫寂!?”
刚刚一起吃过午饭的曙光联盟同事们瞪大了眼睛。
莫寂没时间解释,提起设备箱钻进了控制中心。
他拆掉防护罩,打开生物反应仪的核心部件,从这台年代久远的机器里捋出一堆错综复杂的线路。
莫寂凝神屏息,盯着电路传感器,一旦发生操作失误,可能会导致整个系统崩溃。
可是最近他的状态实在有些糟糕,脑袋里雾蒙蒙的,眼前的线路扭曲纠缠在一起,连续尝试了十多次都以失败告终。
眼看时间一点点过去,试错机会即将用罄,风险系数越来越高。
莫寂的手指不由自主开始颤抖,又一次失败后,他绝望地扔掉手中工具,“抱歉,我没办法集中精神。”
众人心里跟着一凉,唯一的希望也破灭了。
“除了等工程师到,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吗?”有队员低声问。
局面陷入谷底,只剩叹气声。
莫寂坐在地板上,闭上眼沉沉喘息,几秒后重新睁开,深吸一口气:“我再试一次。”
“您……还行吗?”工作人员心惊肉跳。
“有一个条件,”莫寂咬了咬牙,伸手指向SSA队伍最前面那个身影——“叫严指挥官过来,给我当助手。”
全场一片寂静,气氛瞬间变得诡异。
整个联邦,能够指挥严琅的人,怕是手指头能数得过来。
特勤队员们纷纷低下头,心照不宣地暗中交换眼神。
曙光联盟众人倒抽凉气,默默替莫寂捏了一把汗。
这家伙死定了,他怎么敢当众使唤指挥官!小卢吓得一口气差点没吸上来,在心里替莫寂把墓地位置都选好了。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指挥官并没有动怒,只是平静地走到莫寂跟前,脱掉外套,卷起袖口,“需要我做什么?”
莫寂没想到严琅答应得这么爽快,不敢跟他对视,指着机器内部:“你帮我固定住这两条主线,我需要重新校准转感器。”
“知道了。”严琅蹲在莫寂身前,按照他的指令,稳稳按住。
两个人距离很近,alpha身上淡淡的气息只有高匹配度的omega能够闻到,这么点微弱到几乎难以察觉的气息,却能让莫寂心跳恢复正常频率,脑袋瞬间清醒。
莫寂半跪在地上,一只手操作电子探头,一只手调整压力,眼神清明,动作比刚才流畅了不少。
穿过线路时,不小心碰到严琅,立刻下意识躲开。
而严琅不愧是常年拿枪的手,始终稳如磐石,纹丝不动。
从这个视线位置,正好能看到严琅的后颈和线条清晰的下颌。
是莫寂以前从来没有发现过的角度。
手心微颤,他赶紧打消胡思乱想,镇定地焊接脱落接点,校准偏移的传感头。
两人配合默契,机器屏幕上的数字逐渐趋于稳定。
小卢悄悄问丽斯:“看起来只是需要帮忙按两根线而已,莫寂为什么非要指挥官过去,这小子不会是故意整人吧?”
丽斯摇头:“我也搞不懂,不过小莫应该不是这种人。”
旁边的特勤队员挡住嘴,一本正经地说:“因为那两根线只能S级alpha去按,别人按了会漏电。”
“啊?真的?!”小卢大惊失色,活了二十多年,头一次听说S级alpha还有这种特异功能。
旁边几个队员低声笑了起来。
“滴答!”控制屏幕上的报警灯熄灭,运行数据恢复正常。
“好了,”莫寂扶着膝盖起身,擦掉头上的汗珠,“危险只是暂时解除,还是要等专业工程师过来做进一步的排查才能彻底放心。”
“谢谢谢谢!多亏了您的帮忙。”工作人员连连道谢。
小卢冲上去激动道:“莫寂,看你平时修理一些小东西,还以为是闹着玩的,没想到你居然这么厉害!”
“哈哈那是你们小看莫寂了。”有特勤队员笑着说。
另外一人挤眉弄眼地接道:“想当初,他可是孤身一身单挑特勤局……”
“你们两个,过去整理垃圾。”严琅突然冷飕飕地开口。
两名队员立刻闭嘴,飞快跑过去整理管道中清理出来的垃圾。
小卢好奇地凑过来问:“莫寂,你跟特勤局还有过什么交集啊?”
“我……”莫寂张了张嘴。
严琅替他回答了:“莫寂之前担任过SSA的信息顾问。”
“哇!小莫来来,让丽斯姐重新看看你。”
“莫寂你可以啊,深藏不露呢还。”
曙光联盟的同事们又笑又闹。
SSA众队员个个绷着后背,压紧嘴角,目不斜视,“……”
同事们还有别的工作,严琅要跟工作人员讨论后面的处理方案和应急预案,派车将莫寂先送了回去。
莫寂一回到宿舍,立刻冲进浴室,洗澡,换阻隔贴。
刚才跟严琅近距离接触,短暂缓解了他的发情期症状,但是一离开alpha,立刻产生了更严重的反噬。
来不及吹干头发,他栽倒在床上,拉过被子把自己包裹住,难受得像根在油锅里翻滚的麻花,拧成一团。
好热啊。
怎么会这么热,全身上下所有细胞都在疯狂蹦跶,一刻不停。
他想下楼去跑一圈,但是浑身发软,累得提不起劲。
挣扎着爬起来,在地板上来来回回转悠,企图消耗掉这多余的热量。
十几圈后,莫寂无奈放弃,打算做个弊。
打开柜子,取出他带来的背包,从最底下翻出阿文上次送给他的“礼物”。
是严琅之前挂在休息室里,参加重要会议时候才穿的西装式制服。
当然,莫寂也穿过两次。
至于是在什么情况下穿的,他不能去细想了。
莫寂坐在床上,把制服摊开在面前。
他低下头,贴在左胸前用丝线绣着的银色图案上,像个贪吃的小狗,嗅了嗅。
很淡的味道,很熟悉,闻起来让人十分安心。
焦躁被缓解了一些,莫寂忍不住贴得更近,深深呼吸。
好几次他觉得够了,应该放下了,却发现自己根本做不到。
最后,莫寂只能抱着衣服,一起钻进被子。
房门紧闭,蒙头盖着被子,怀里抱着熟悉的味道,耳边听不到其他声音,只有自己的心跳和喘气声。
被子里温度不断升高,空气变得稀薄,莫寂浑身紧绷,呼吸越来越急,他努力控制着不发出奇怪的声音,但却无法抑制那股越来越强烈的躁动。
终于,在忍耐到达极限时,莫寂把头探出被子,大口大口吸取新鲜空气的同时,身体蜷缩着痉挛发抖。
五感渐渐恢复,双眼缓慢聚焦,关门的声音猝然传到耳边。
满身的汗珠在瞬间变得冰凉,莫寂抬起头,透过湿漉漉的发丝,看到严琅正站在门口。
莫寂想躲进被窝里,却被吓得动弹不得。
紧咬的嘴唇缓缓松开,血色迅速蔓延开来,他瞪着湿红的双眼,看着严琅一步一步朝自己走过来。
严琅走到床边,微微俯身,揪起从被子边缘钻出来的制服一角,“这是什么?”
第86章 莫寂,你想勾引我?……
莫寂缩在被子里,使劲拽了拽,将那衣角拽进去,试图掩盖罪证。
“之前整理办公室,让宁文把我的制服拿去清洗,结果他说洗衣店弄丢了。”
严琅意味深长地盯着莫寂,“没想到,居然在你这里。”
此刻的莫寂跟当街被人扒光了鞭尸没有什么区别,默默裹着被子朝墙边挪了挪。
严琅等了几秒钟,看着他脸红到脖子,“衣服还给我。”
“不,不行,我……”莫寂像一只煮熟了的虾子,几乎要冒出腾腾热气来,“现在不行。”
严琅没想到小贼如此嚣张,失主找上门了都不归还,“怎么,你打算改小了给自己穿?应该没有穷到这个地步吧。”
说着,伸手就要探到被子里去拿。
“别,”莫寂抬起手挡在身前,万念俱灰的眼神看着严琅,“衣服……弄脏了。”
严琅:“……”
“我给你洗,”莫寂说话时带上了鼻音,“洗好了立马还给你,行吗?”
好在严琅倒也没有把他逼上绝路,“我的衣服不能用洗衣机。”
莫寂疯狂点头:“我用手洗,保证给你洗干净。”
严琅倒退两步,看了一眼时间,“去洗吧。”
莫寂:“……”
严琅:“怎么?不行?”
莫寂:“可以的,我这就去,马上洗。”
严琅坐在椅子上,抱着手臂,叠起二郎腿。
莫寂埋头缩在被子里整理好衣服,顶着严琅的眼神,耻辱地从被子里爬出来,抱着那件外套下床,转身匆匆跑进洗手间,关上了门。
跑得太快,他没有注意到,被子掀开的瞬间,严琅长腿不自然地僵了一下。
浴室里哗啦哗啦响了好半天,莫寂拎着湿漉漉的衣服走出来。
征得严琅同意后,他将衣服晾在了阳台上。
睡衣前襟到下摆被水打湿一大片,加上原本就没干透的头发,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捞出来,在灯光下亮闪闪的。
不过,发情期导致的燥热被这么一惊一吓,彻底凉透了。
莫寂瘫坐在床上,心里暗想,挺好,比抑制剂还管用。
奇怪的是,严琅今天洗澡时间特别长。
水声持续了很久,久到莫寂都快睡着了才停止。
浴室门打开,热气飘散出来,被子里的莫寂陡然一激灵。
好浓郁的信息素。
本就不清醒的脑袋变得更加混沌,他迷迷糊糊地想,严琅在浴室里做什么了?
浴室里有什么需要他动用信息素压制的东西?
总不至于连一只小蚊子也不放过吧——
清晨的墓园。
空气中凝聚着湿冷的晨露和松柏清香。
林蕴修弯腰放下一束玉兰花,用带来的软布细心擦掉墓碑上的灰尘和雨渍,“岑若,今天天气很好,过来看看你。”
林蕴修昨天修剪了头发,一头黑发短而整齐,穿了套深色西装,背脊挺拔,站在浅灰色的天幕下,身上那股曾经联邦首位beta军官的刚毅气质依然还在。
他拿出一本崭新的《信息素平等法案》,放在墓碑前的石台上,似有万般感慨,最后只化作一声沉痛的叹息。
在他身后,脚步声越来越近。
林蕴修回头看去。
是从救助中心赶过来的严琅。
多年来在军方追捕下的东躲西藏,让林蕴修的警惕已经成了一种本能,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变了脸色,做好立即离开的准备。
“不用介意,”严琅缓步走到墓碑旁边,蹲在矮松跟前,摘去掉落的枯黄松针,“我母亲看到你,会高兴的。”
林蕴修僵硬地转回身,望着照片里那张微笑的面容,眼中浮起遗憾和痛悔,“我对不起她,如果当时我能劝住她,也许……”
“这些年来,你暗中帮助我,帮助SSA剿灭黑市,照顾莫寂,甚至为了阻止莫寂被卖给邬志诚,而遭到吴昆胁迫,”严琅用手松了松树根周围的土,“你做得已经很多了,我母亲能看到你的深情,她不会怪你。”
林蕴修浅笑一下,摇了摇头,有几分无奈:“小琅,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严琅看看墓碑上的照片,又看看林蕴修,平静地问:“误会吗?”
林蕴修提起裤子,坐在墓碑对面,拿出随身带的精钢酒壶,拧开盖子仰头喝了一口。
空气中弥漫出辛辣的酒精味道。
“我跟岑若相识于少年时期,经常在一起讨论什么是真正的公平和自由,偶尔也会争得面红耳赤。”
“她比我认识的许多alpha都更勇敢更有胆魄,我欣赏她、佩服她,但是跟情爱无关,我们之间更像是知己和战友。”
严琅坐在矮松树下,静静听着。
“当年,她曾经把希望寄托在身为alpha的丈夫身上,但事实证明,既得利益者很难违背自己的信念和族群。”林蕴修咽下一口烈酒,欣慰地看着照片,“幸运的是,她有你这个儿子。”
“至于后来我所做的一切,只是一个对现状无能为力的beta,在迷茫中无处可去,想把她没做完的事情继续做下去,仅此而已。”
太阳渐渐升起来了,林蕴修起身拍掉泥土,“陪你母亲再说会儿话吧,我先走了。”
“谢谢。”严琅对着他的背影,“这是我欠你的。”
林蕴修摆摆手,没有回头——
“小莫,刚才路过收发室,听说有你的包裹,我让直接给你送到宿舍去了。”
“宿舍?哦,谢谢!”还没下班,但是莫寂心已经慌了。
无异于一个饿了十天十夜的人,听到终于可以开饭的指令。
莫寂觉得,现在不能用“饥渴难耐”来形容自己,他已经到了“饥不择食”的地步,否则昨天也不会做出那种荒唐的事情,还被严琅抓个正着。
不能再回忆了,多回忆一秒都想要去上吊。
屋漏偏逢连阴雨,莫寂心急如焚,偏偏今天病人特别多,手头上的事情陆陆续续处理不完。
好不容易撑到交接完毕,他冲进更衣室,手忙脚乱地换掉工作服,拔腿就往宿舍跑。
一路上边跑边祈祷:严琅还没有回来,一定还没回来……
莫寂一口气冲上楼,推开房门。
呼……幸好,严琅不在。
不敢多耽搁半秒钟,他急急忙忙拆开包裹,取出里面的药剂瓶。
这是他等了整整两天的救命稻草。
莫寂没有用过抑制剂,不知道该往哪里扎,动作生涩地装好注射器,吸入药剂。
走到镜子前,解开衬衣领口的几颗扣子,用力将一侧衣服扯松,露出整片脖颈和肩膀。
然后撕开阻隔贴,反手拿着注射器,颤悠悠地对准后颈。
应该在这里,没问题吧?
咬着牙,针头刚要落下去,只听“咔哒”一声门响。
严琅擦着头发从浴室走了出来。
莫寂手腕猛地一抖,针头差点扎进颈动脉里。
见鬼了!为什么每次都这么巧,真不是故意设计好的吗?
来不及将针剂藏进袖子里,严琅已经走到了他面前,毫不客气地从莫寂手里一把夺走了东西。
“你,你别动我的东西。”莫寂看着空空的手掌,心脏都快从身体里跳出来了。
严琅看着里面的液体,轻轻晃了晃,“这是什么?”
“是我的感冒药。”莫寂喉结滚动,死死盯着他的手。
“我看起来像傻子吗,”严琅冷笑一声,“什么感冒药要往脖子上扎?就算抑制剂也不是这样用的。”
“啊?”莫寂愣住,原来抑制剂不是在腺体上直接注射的吗?
“我再问最后一遍,这是什么,”严琅将针剂举到空中,做出要松手的动作,“要是不说实话……”
“不要,我……”莫寂快被吓哭了,逼到走投无路,只能实话实说,“那是……抑制剂。”
“你一个beta,用什么抑制剂?”
莫寂哽了片刻,低下头:“我做了腺体手术。”
严琅没有松手,看起来不太相信他的话。
情急之下,莫寂转过身,背对严琅,咬牙切齿道:“你自己看总行了吧。”
严琅站在距离莫寂不到一掌距离的地方,看向那白皙的脖颈和线条流畅的肩膀。
与冷白肌肤形成强烈对比的,是莫寂发烫的腺体和通红的耳根。
严琅看了很久,检查得异常仔细。
呼吸时候温热的气息,一下下轻轻拂过莫寂的脖子,激起轻微的战栗,鸡皮疙瘩沿着脊椎一路向下蔓延。
这样的姿势实在太亲密太暧昧了,尤其对两个有过肌肤之亲的前任伴侣来说,几乎毫不费力就能勾起他们之间旖旎的回忆。
双腿不争气地发软,莫寂扶住一旁的桌子,呼吸断续:“检查好了吗?我没有骗你吧。”
严琅缓缓退开:“就这么想当omega?”
莫寂搓了搓发麻的后颈,别开眼,不看严琅,“这是我的自由。”
“是你的自由没错,”严琅把玩着手中的药剂,“但是跟我的匹配度这么高,很难让人不多想。”
“莫寂,你想勾引我?”
“我没有!”莫寂涨红了脸,心急之下,趁严琅不注意,伸手一把抢过他手里的药剂。
“啪!”
用力过猛,东西摔到了地上。
透明的液体从注射器里流出来,在地板上淌开一片绝望的水渍。
第87章 说了就给你……
与救命的抑制剂失之交臂,莫寂在激素和情绪的双重压力下,终于忍无可忍,捏紧拳头朝着严琅的脸挥了过去。
下一秒,手腕被紧紧抓住,alpha的力气足以将他从窗户丢出去。
看到地上白白浪费的药剂,心痛夹杂着委屈,莫寂气得眼泪都要出来了:“严琅,你到底想怎么样?”
严琅拽着他的手腕,拉到自己面前,“想要信息素吗?”
莫寂狠狠瞪着他:“想要你就给吗?”
他才不相信严琅会这么好心,alpha恶劣的那一面没人比他更清楚。
严琅掐住莫寂的下巴,强迫他抬起头,“把欠我的那句话说出来,就给你。”
莫寂混沌的大脑转动了好几秒钟才反应过来严琅说的是什么。
他可以确定,严琅就是故意在刁难他,甚至算得上是蓄意报复。
眼下这种狼狈难堪的局面,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说出那句话。
严琅继续逼近:“说。”
莫寂气红了眼:“不说。”
他不相信,区区一个发情期,还能把人折磨死。
僵持片刻,严琅松了手,踢开脚边的注射器,懒懒地靠坐在桌子上喝起了水。
看样子,是不打算再继续为难莫寂了。
莫寂抓起手机,给路遇青发消息,前半条信息咒骂丧尽天良的严琅,后半条信息请求路医生帮他加急重新派送一管抑制剂。
信息还没有输入完成,空气中忽然漫开淡淡的烟花味,如同天降甘霖,莫寂周身的痛苦焦灼都得到了抚慰,身心舒畅,沉醉其中。
严琅良心发现,给他释放信息素了。
莫寂放下手机,跌坐在床边,犹豫着要不要趁机服个软,说声谢谢,说不定严琅会大方地再给他多一些。
然而,仅仅一分钟后,烟花味消失了。
巨大的空虚感扑面而来,痛苦比刚才更加猛烈。
莫寂咬紧牙关,告诉自己要撑下去,但是双脚却不受控制,径直走向严琅。
他靠在严琅身旁,紧紧抓住alpha的手臂,声音里不自觉带上了哀求:“别收回去……”
严琅低头看了眼他的手指,扫过那双因痛苦而失神的双眼,居然很爽快地答应了,“好。”
离得近了些,alpha的信息素更加浓烈,如同一针强效止痛剂注入体内,立竿见影,瞬间抚平一切痛楚。
莫寂靠近严琅,轻飘飘地倚在他肩膀上,贪婪地大口呼吸,幻想着再多一点点,说不定就可以彻底解脱。
这次时间确实长了一些,足足三分钟后,严琅才收回信息素。
从天堂跌入地狱只在刹那之间,莫寂快要疯了。
他抓住严琅的衣领,更紧密地贴上去,头抵在alpha身前,难受地蹭来蹭去。
跟花园里的小黑一模一样。
严琅岿然不动,垂眸盯着他,问:“要说什么?”
莫寂眼神失去焦点,意识被热潮吞噬,双手焦急地在严琅身上胡乱摸索,“给我……求你了……”
“好。”严琅很温柔,且有耐心,手指按在莫寂滚烫的眼角,“给你。”
严琅再次释放信息素,看着莫寂沉溺依赖,在他最满足畅快的时候,又毫不留情地收回。
几个来回下来,莫寂反复徘徊在解脱与溺死的边缘,痛苦与渴望交织,被折磨得泪眼汪汪,几近崩溃。
严琅古井无波,蛊惑煽动:“还不说吗?说了就给你。”
莫寂眼眶发红,泪水在眼底打转,浑身抑制不住地颤抖,显然已经难受到了极点。
开口的声音虚弱无力,却依旧倔强:“严琅,我恨你!恨死你了!”
严琅掐住他的腰,手指顺着衬衣边缘一点点探进去,感受着手下细微的战栗。
“现在知道当omega是什么滋味了?”
理智告诉莫寂,应该硬气地一把推开严琅,让他滚,让他离自己远一点。
可是身体却很诚实,不顾一切地贴近严琅,渴望汲取来自alpha的安抚力量。
带着薄茧的手指抚过他潮热的后背,所到之处,如同被电流击中,酥麻痛痒。
莫寂在不知不觉间越发靠近严琅,几乎贴在他身前,难耐地高高扬起下巴。
Alpha的手指顺着脊椎一路向上,最后落在莫寂纤细的脖子上,牢牢箍住,只需稍微用力,就能将它折断。
严琅眼神中不知是嘲讽还是怜悯,“把自己的控制权完全交给另外一个人,变成一个被激素控制的傀儡,你喜欢这样的感觉吗?”
莫寂浑身细细地打着颤,说不出话。
“老老实实当你的beta不好吗?”严琅眼神倏地凶狠起来,手下力气加重,“为什么要做这种危险而无用的事情!”
缱绻的信息素骤然变作强悍的攻击力,沉重的窒息感包围下,莫寂终于精疲力竭,昏头倒了下去。
闭上眼睛的最后一秒,他想,终于解脱了——
清晨,莫寂从沉沉的昏睡中醒过来。
身体的燥热感消退不少,四肢还有些发软,但是脑袋已经清醒了。
撑着胳膊坐起来,他揉了揉酸困的额头,试图回忆昨晚昏过去后发生了什么,但是脑袋里一片空白,什么都想不起来。
莫寂坐了几秒钟,掀开被子下床,光着脚跑到镜子前面。
身上还穿着昨天的衣服,衬衣纽扣也是他自己解开的那几颗,脖子上留下几道浅浅的红痕,是昨天被严琅掐的。
莫寂惴惴不安地拉开裤腰,飞快看了一眼,又撩开衣摆,对着镜子仔细看了看背后和腰部两侧,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痕迹。
腺体位置也一切正常,没有红肿或者刺痛。
看起来,只是好好地睡了一觉。
而且,顺利地扛过去了发情期。
莫寂扣好衣服,肩膀松懈下来,对着镜子感叹:我真厉害。
随即眼神一暗,想起严琅昨晚的恶劣行径,忍不住低骂出声:“严琅这狗alpha,真是心狠手辣,毫无人性。”
骂完了,却发现心情复杂,有些说不出来的滋味,愤怒,又有些失落。也许是激素骤升骤减的影响吧。
发情期的问题解决了,新的问题又来了。
经过昨晚的闹剧,他不知道今天要怎么面对严琅。
若无其事地忽视他,还是冷嘲热讽地回击?莫寂站在镜子前面发了会儿呆,想不到答案。
心神恍惚地回到床边,视线无意间扫过对面床铺。
莫寂突然意识到,对面床上空得不正常。
被子一如既往叠得整整齐齐,但是却没有任何私人物品,干净得像是从来没有人住过。
房间里突然间安静得令人心悸。
莫寂心头莫名涌起一股空空落落的感觉,拿起手机,看到信息栏里的最新消息。
是阿文早上发来的,援助任务全面结束,他们今天一早就出发回去了。
原来……严琅走了。
不打招呼,不说再见,就这么走了。
莫寂怔怔地坐在床边,看着阳台上挂着的黑色制服,还在微风中轻轻晃动。
严琅的衣服忘了带走。
脑海中浮现出一个念头:当初他不告而别的时候,严琅是怎么样的心情。
也像他现在这样,安静地坐着,望着对方留下的东西发呆吗?
回到老港区是三天后了。
打完最后一针抑制剂,莫寂坐在沙发里,靠着软垫睡了会儿。
远处海浪声此起彼伏,海鸥发出一声声欢快的鸣叫。
发情期总算彻底平稳度过,积攒的假期还没休完,正好调整一下状态。
林叔叔去附近码头维修一台小型巡逻无人机还没回来,莫寂没什么精神,懒得做饭,就给自己点了外卖。
跟外卖一起进门的,还有任星辉。
“听说了你在药品工厂帮忙维修的事情,动静不小啊。”
任星辉不跟他客气,自觉地把外卖分成两份,一人一半,“最近有好几个人在我跟前说,我暴殄天物,杀鸡非要用宰牛刀。”
莫寂吃着炒饭:“没给你带来麻烦吧?”
“能有什么麻烦?”任星辉挑出碗里的青豆,“替我们星辉慈善出名的事情,谁敢说麻烦。”
莫寂放心:“那就好。”
看着埋头吃饭的莫寂,任星辉语气变得认真起来:“莫寂,你就没想过做点别的?”
莫寂咬着火腿:“啊?”
“以前情况特殊,你没有合法身份,害怕被审查,还要躲避通缉,但是现在不一样了,你的身份清清白白,可以光明正大地重新开始,为什么不给自己多一些机会试试呢?”
“我以为自己已经重新开始了,”莫寂哭笑不得,“任老板是不是觉得我哪里做得不好,想辞退我啊?”
“对,没错,我想辞了你,”任星辉气得放下勺子,“我看不得你这么浪费自己的天赋。”
“我有天赋吗?”莫寂不理解他的激动,无奈道,“我只是擅长修理一点小东西,别的什么也不会。”
“修理、一点、小东西?”
任星辉几乎要被他气笑,“你的师父可是林蕴修!当年的军方技术保障部队中校、史上唯一以beta身份晋升到那个位置的军官、可以在枪林弹雨中对武器进行极限改装的传奇人物。”
“你要再谦虚,就是在打林叔叔的脸。”
莫寂:“我……”
任星辉拿出一本册子放在桌上:“最新印刷的联邦高校名册,没有性别限制,beta和omega都可以报考,看看有没有你喜欢的专业。”
莫寂愣住:“上学?”
“我告诉你,联邦所有人都要上学,别以为你能逃得过。”
“可是我……”莫寂翻开书册,看到里面密密麻麻的学校名称和专业列表。
机械工程、人工生物智能、星际航行技术……
这些名字都太陌生了。
顶着任星辉期望的眼神,他不好直接回绝,只好胡乱点点头:“我会好好考虑的。”
“这就对了,”任星辉抓起勺子,大口吃了起来,“听话。”
莫寂本以为,上次救助中心分开之后,他跟严琅各自回到彼此平静的生活,不会再有什么交集了。
这天深夜,莫寂已经睡下了,即将进入梦境,却被急促的手机铃声惊醒。
屏幕上是一个陌生号码。
他揉着眼睛迷迷糊糊接起:“你好。”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年轻女性的声音,礼貌客气,却掩不住一丝急切:“您好,是莫寂先生吗?”
莫寂闭着眼睛问:“你是谁啊?”
“我是综合安全局严琅监察官的助理,很抱歉这么晚打扰您,但是监察官遇到了点麻烦,需要您的帮助。”
第88章 想要信息素吗?
听到“严琅”两个字,莫寂立刻清醒,倏地从床上坐起来:“严琅怎么了?他是不是遇到危险了?”
电话那头顿了顿,似乎在犹豫该不该如实说,“是有一点危险。”
莫寂掀开被子,伸手去抓衣服:“需要我做什么?”
“我们就在你家楼下,希望您能跟我们去一趟医院。”
莫寂丢下手机,飞快套上一件卫衣:“我马上下来!”
老港区的街道深夜格外冷清,风里带着海水的咸味。
熟悉的黑色轿车停在路灯下,车旁站着一个短发女性beta,看到莫寂,立刻拉开车门:“莫先生,我是蓝桉,请先上车吧,我们边走边说。”
原来当天严琅离开救助中心后,并没有回到安全局。
刚启程不久,他接到消息,附近综合医院收治了一批化学物质泄露受伤的患者,情况有些复杂。
于是严琅临时改变行程,让其他人返回特勤局,他带着司机去了医院。
到达医院巡查,患者们见到监察官都非常激动。
重症病房里有个受伤的老人,恳求医生想跟监察官握个手。
考虑到对方的年纪和身体状况,严琅没有多想,主动走到病床前,握住老人干枯的手。
却不料,他刚靠近,对方突然从袖子里滑出一把手术刀,直直刺了过来。
严琅腹部本就有旧伤,一刀下去正中要害。他强忍着剧痛,不顾伤口撕裂,反手将对方制住,等到众人冲上前夺走凶器才倒下。
事后调查中得知,凶手是个极端alpha权利拥护分子,早在几个月前就计划了这次袭击,伪装成普通患者,趁乱下手。
因为此次事件涉及到舆论影响,安全局第一时间封锁了消息,避免引起更大的风波。
莫寂默默听完,手心发凉:“严琅现在怎么样?”
其实他心里有了猜测,如果严琅恢复正常,今晚就不会找到他这里来了。
助理叹气:“伤口经过紧急处理,已经逐渐恢复,但问题关键不在于伤口。”
“化验结果显示,凶手在手术刀上涂了一种针对alpha的特殊化学制剂,会引发严重的信息素紊乱。”
“凶手的目的很明确,就算杀不了监察官,也要破坏他的信息素稳定,诱发alpha难以自控的生理本能。一旦监察官陷入失控,不仅他个人声誉扫地,更将直接打击平等法案的公众信任。”
主治医生对这位S级alpha曾经的“战绩”有所耳闻,生怕信息素失控捅出大篓子,与联邦腺体医院会诊后提出方案,需要匹配度极高的omega进行安抚,以稳定信息素波动。
可是,该从哪里给监察官找个匹配度极高的omega,难住了助理蓝桉。
毕竟这几年来,没见过监察官身边有任何亲近的omega。倒是隐约听说,严琅曾经有个神秘的前任,已经分开了很久,眼下也没法大张旗鼓地去寻找。
无奈之下,助理联系到了腺体管控总局。
新任的管理处处长樊英彦接到消息,反复确认过,严琅的情况确实危急,才不情不愿地提供了严琅前任omgea的名字。
助理通过曙光联盟,最终找到了莫寂的联系方式。
医院顶楼,保密级别最高的特殊病房。
电梯门打开,莫寂跟在助理身后走出来,立刻察觉到整个楼层弥漫着的紧张凝重气氛。
病房外,一队全副武装的卫兵守在两侧,几名身穿制服的下属正在低声说话,看到蓝桉带着莫寂走过来,声音戛然而止。
黎耀阳从人群中冲出来,走到莫寂面前,满脸意外:“莫寂,你怎么来了?”
助理看了他一眼,不动声色地上前半步:“黎秘书麻烦让让,莫先生是过来帮忙的。”
这个时间,这个地方,需要帮什么忙不言自明。黎耀阳张了张嘴:“为什么……是他?”
“莫先生是监察官以前的omega。”
黎耀阳愣在原地。
呆滞数秒,他缓缓退到一边。
莫寂没心思多做解释,点了点头,走到病房门前。
助理停下脚步,对莫寂说:“抱歉,我没办法陪您进去。您应该清楚,监察官的信息素我们扛不住。”
“我知道。”莫寂抬头配合门上生物锁的扫描,“不用担心。”
“如果有任何意外,随时呼叫我们。”助理叮嘱。
扫描通过,莫寂没再耽搁,直接推门进去。
相似的场景,第二次经历。
不同于上一次的慌乱无措,如今莫寂还是忍不住揪心,但他已经学会了冷静面对。
病房里光线昏暗,只留了一盏地灯,严琅戴着止咬器躺在床上昏睡。
手腕被束缚带牢牢固定在病床两侧,不可一世的alpha在此刻显得有些脆弱。
没人敢如此对待监察官,不用想也知道,是严琅在清醒的时候命人把自己绑起来的。
莫寂放轻脚步,挨个检查了房内的仪器和设备,调整好氧气装置,坐在病床边的椅子上。
他伸手,小心翼翼摘下严琅的止咬器,让他休息时能轻松一些。
尽管动作很轻,还是惊醒了昏睡的野兽。
严琅的状态远比他想象中严重得多,几乎在苏醒的同时,就表现出S级alpha与生俱来的暴力基因,束缚带被拉扯到变形,金属扣一声声撞击在床架上。
莫寂还不会熟练操控信息素,只能简单粗暴地撕掉阻隔贴,让信息素迅速弥散开来。
但好像还是太慢了,严琅肌肉紧绷,青筋凸显,眼神中的狂躁越来越明显,随时可能挣脱束缚。
如果此时omega表现出退缩或者逃离,会让局面更加危险。
莫寂只能俯身紧紧抱住严琅,用自己的微弱的力量压制住alpha的躁动,同时祈祷信息素快点起效。
“没事了严琅,放松点,没事了。”莫寂双手抱在严琅脖子上,额头轻轻蹭着他的下巴,像曾经做过的那样。
不知是熟悉的动作和姿势唤醒了严琅的理智,还是omega信息素终于起效,严琅挣扎的动作有所减弱,身体依然紧绷,但那股暴戾的气息正在消散。
莫寂没敢放手,用手掌在他背上轻轻摩挲,安抚这只巨大而危险的野兽。
许久,感受到掌心下面的起伏变得缓和,莫寂才慢慢松开手,看着他的眼睛:“严琅,你清醒了吗?”
严琅没有说话,漆黑的眼睛危险地盯着莫寂。
莫寂不确定他是不是在清醒状态,只能继续试探:“知道我是谁吗?”
严琅目光锁在他身上,缓缓吐出两个字:“莫寂。”
能认出人,看来是清醒的,莫寂松了一口气。
被束缚的时间应该不短,严琅手臂上满是强力挣扎产生的擦伤与淤痕,大片青紫交错,让莫寂联想到曾经锁在自己脚腕上的锁铐。
闭上眼睛,将那些不愉快的回忆压下去,莫寂解开严琅左侧手腕上的束缚带,扶着肩膀让他靠坐在床头。
保险起见,他没有解开另外一只手。
空气中两股信息素缓缓交融,达到了暂时的脆弱平衡。
情况比预想中顺利,安抚的效果也显而易见。
严琅虚弱地坐着,垂下眼眸,慢慢喝着莫寂递过来的水,十分温顺服帖的模样。
莫寂看着安安静静坐着喝水的alpha,精神放松的同时,萌生出一丝微妙的冲动和占有欲。
于是,他起身靠近,左脚点地,右腿膝盖弯曲跪在床边,居高临下捏住严琅的下巴:“还想要信息素吗?”
Alpha不习惯被掌控,在徐徐的沉重呼吸中盯着莫寂,漆黑的眼睛有些渗人。
莫寂当着他的面,把阻隔贴重新贴回去,威胁道:“说你错了,说你再也不敢欺负我,就给你。”
然而,他还是低估了S级alpha的能力,他们是天生的猎手,善于隐忍伪装,攻击力极强。
还没等到回答,仅解开了一只手的严琅骤然暴起,将莫寂掐着脖子按倒在了病床上。
局面和姿势瞬间翻转。
莫寂从眩晕中缓过来,发现刚刚解开的那道束缚带已经缠在了他身上。
之前看到严琅轻轻松松将束缚带扯到变形,他还以为这是某种弹力极大的特殊材料,真正绑在自己身上时,他才发现军用制品的可怕,钢筋般坚韧的材质足以将一个成年alpha牢牢捆住,半分动弹不得。
莫寂气极,想张口大声喊叫求救,嘴却被捂住了。
猎物一旦入手,断没有逃脱的可能,alpha天性中的占有欲彻底爆发,摆出极具侵略性的姿态,没有丝毫温柔可言。
时隔八百多个日夜的亲密接触,熟悉的姿势,熟悉的气息,对莫寂来说是种难以言喻的折磨。
他被压在alpha身下,气喘吁吁,挣扎中被不断收紧的束缚带勒得骨头疼。
尤其是那只手还不安分地在他后颈上挑逗,反复摩挲却不揭开阻隔贴,戏弄猎物似地,像是故意不让自己恢复清醒,名正言顺地释放兽性。
“你……混蛋!”莫寂咬牙骂道,上次自己只是抱着他闻了闻信息素味道。这次轮到严琅,他就又摸又亲的,凭什么。
太过熟悉的两幅身体,对彼此的一切都了如指掌,严琅右手十分自然摸到了莫寂的后腰,掀开卫衣下摆,一边咬着他的耳垂,一边扯开裤子……
再下去就要彻底失控了。
莫寂偏过头,狠狠一口咬在严琅肩膀上,从齿缝中发出嘶哑的警告:“够了吧。”
血腥味和剧痛的刺激,暂时唤醒了alpha的理智,严琅停下动作,低头凝视着身下的omega,在那双灰褐色的眼睛里,看到了羞耻、恼怒、不甘心。
沉默地对峙片刻,严琅揭开莫寂后颈的阻隔贴,吻上他的嘴唇,用信息素和唾液交换的方式来获得安抚……
两个小时后,莫寂走出病房,将卫衣帽子拉起来,遮住了半张脸。
门外除了两名卫兵,其他人员都被要求暂时回避。
助理站在走廊中央,看到莫寂出来,急急走上前。
没等她开口,莫寂抢先回答:“严琅状态稳定了,应该不会再有什么问题。”
助理视线避开莫寂发红的唇角和脖子上的痕迹,恭敬客气道:“非常感谢您,我这就派人送您回去。”
莫寂回头朝病房看了一眼:“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情?”
助理点头:“您说。”
“严琅要是醒了,问起今晚的事情,别说我来过。就说你们从医院信息素库里找的志愿者,捐献了信息素,不要让他知道来的人是我,可以吗?”
顿了顿,莫寂解释道:“如果被他知道你们找了我,他会不高兴的,说不定还会迁怒你们。”
看得出来,监察官和前任omega之间的关系有些复杂,助理虽然不理解,但表示尊重:“好,我答应您。”
莫寂将帽子拉得更低,道了声“谢谢”,转身走向电梯。
第二天中午,严琅彻底清醒。
病房里充满了各种复杂的药剂味道,但仔细分辨,还能嗅到一丝残存的青柚香气。
严琅皱了皱眉,看着手腕上束缚带的勒痕,床头检测仪器显示出他的身体状况恢复良好。
“昨晚有人来过?”
病中记忆混乱,他无法确认自己昨晚是不是做了个梦。
助理双手垂在身前,平静地回答:“是医院信息素库里找到的志愿者,临时安排来捐助omega信息素,帮助您稳定状态。”
严琅盯着病房垃圾桶里多出来的一块废弃阻隔贴,眼神冷了冷,“叫什么名字?”
助理额角渗出一丝细汗,但仍保持着冷静:“对方没有透露名字,监察官,志愿者信息都是保密的。”
这时,病房门推开,黎耀阳进来送需要签署的文书资料。
他看起来像是没睡好,脸色苍白,眼底两个浓重的黑眼圈,整个人透着股失魂落魄的颓然。
平日里敏锐活泼的黎秘书今天完全没有察觉到病房内的紧绷气氛,抱着文件放在桌上,“监察官,这是您要的东西……请签……呃,签字笔放哪了?”
严琅看着他:“你怎么了?心神不宁的。”
“没,没有,”对上严琅犀利的眼神,黎耀阳慌忙低下头,“忘了拿签字笔……我这就去取。”
看着他四肢僵硬地走出病房,严琅若有所思。
良久,嘴角微不可察地浅浅勾了一下。
第89章 一个没胆量,一个爱记仇……
“指挥官。”阿文站在综合安全局监察官办公室门前,不太适应地敲敲门,报告一声。
“进来。”
严琅指了指桌上放着的电子身份卡,“下个月你就在这边工作,安保部那几个人你可以随意调用。”
“啊?!”阿文一副天塌了的表情。
严琅瞥他一眼:“怎么,不想过来?”
“不是不想来,”阿文小声嘀咕,“指挥官,这里气氛太压抑了,不太适合我,我还是喜欢在特勤局。”
安全局这帮人,偶尔见一次都够讨厌的了,天天待在这里怎么受得了。
严琅看着通讯器,随手点了几下,“当初让你跟着庄易,没说让你跟一辈子,怎么,一个月都离不开?”
阿文立刻站直,严肃起来:“不是,跟他无关。”
“不是最好,”严琅丢下通讯器,“上次洗丢我一套制服,罚你调岗一个月,不算过分吧?”
提到这个,阿文无话可说,悻悻地低头:“我这就去安保部报到。”
“等等,我刚给你发了张名单,”严琅示意他打开通讯器,“简单调查一下那些人的背景。”
阿文打起精神:“有什么大案吗?”
迅速解压接收到的文件,只见名单附件的照片里,全都是年轻omgea。
阿文脸色沉重:“这些都是受害人?”
“不是,”严琅淡淡道,“是我的相亲对象。”
“……”
“你那是什么眼神,觉得我应该禁欲寡情、守身如玉?”
“不是……”
“调查完没什么异常的话,联系助理安排见面时间。”
“知道了。”阿文嘴角抽搐,捏着通讯器慢慢朝门外退去。
走到门口,又大步折返回来,站在桌子对面,直视着严琅质问道:“指挥官,其实莫寂的心意你应该很清楚,对吧?”
他不相信,以严琅的脑子和眼神会看不出来。
那傻子都快把“余情未了”四个字刻在脑门上了。
严琅神情淡漠:“你想说什么?”
阿文语气有些急:“他对你的感情从来没有变过,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回头,该怎么走出这一步,你为什么不能……”
“宁文。”严琅打断他,手里的电子笔“啪”地按在桌上。
他缓缓抬起眼皮,声音沉了下去:“当初用枪指着我要离开的人是莫寂,把话说绝,事情做死的也是他,不管出于什么原因,他都要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
“你想问我为什么不能给他一个回头的台阶?没错,不能,我这人睚眦必报。”
自己走出去的路,想回头,就必须一步一步亲自走回来。
阿文噎住:“……”
一个没胆量,一个爱记仇,算了,你们就这样吧。
清晨的餐桌上。
莫寂一边吃饭,一边研究面前摊开的那本学校名册。
他从小到大没有上过学,甚至没怎么见过学校,所有知识都是林蕴修教给他的。
看着这堆复杂的名词,他心里一点底都没有。
林蕴修端了碗清粥从他身后经过,伸手按在其中一页,“这个不错。”
“我、我随便看看的。”莫寂含含糊糊说着,一边定睛看向林蕴修手指的地方——【联邦军事科技学院】。
两年前才成立的新学校,简介上标注,由教育部与军方双重管理。
林蕴修拿起他手边的笔,在【精密机械与能源系统】和【战场装备工程】专业上画了圈,“这两个方向适合你。”
其实这两个专业莫寂一早就关注到了,但因为严苛的招录条件,已经被他排除掉了。
军事科技学院的招录,对于社会报考人员有特殊要求,除了参加特招考试以外,还必须持有具备军方背景人士的正式推荐信。
莫寂不确定自己能不能通过考试,更不知道该从哪里找到一个愿意为他写推荐信的担保人。
“只要你做出决定,困难总有办法解决,”林蕴修拍拍莫寂的肩膀,“认真想想。”
吃完饭莫寂背着包出门,刚下楼,迎面碰到了匆匆赶过来的阿文。
阿文将莫寂拽上车,把打印出来的厚厚一沓简介资料扔给他:“看到了吗?”
莫寂一张张翻看过去:“这是什么?”
“严琅的相亲对象。”
阿文扯下胸前的身份牌塞进口袋里,“听说某位不愿透露姓名的志愿者救了严琅,然后他就莫名其妙发疯,让人筛查出库里所有相关的omega信息,要挨个见面。”
莫寂愣愣地看着手中的omega资料和照片,确实个个年轻貌美,出身清白。
阿文问他:“你没有什么想法吗?”
“我能有什么想法,”莫寂将资料还给他,勉强笑了笑,“说得好像我能去抢亲似的。”
“为什么不能?”阿文反问,“否则你那么辛苦做手术是为了什么,闹着玩吗?”
“可是严琅现在变了,我完全看不透他……”莫寂叹了口气,“好吧,其实以前也不怎么看得透。”
毕竟严琅向来心思深沉,而他们之间又隔着欺骗隐瞒的陈年旧伤,鸿沟之深,不是一两次简单的信息素交换就能够填平的。
而且他当初为了离开,说的那些话残忍绝情,字字诛心,严琅不可能轻易释怀。
车子很快停在了曙光联盟门口,阿文发给莫寂一个网址:“信息素志愿者库,对你来说应该不难,到底怎么选择,你自己决定。”
周六上午,天气难得放晴。
助理提前在市中心的高级西餐厅定了包间,偏商务的风格,景观绝佳。
从上午十点餐厅开门起,严琅就坐了进去。
按照安排,他今天要在这里与十三个omega见面。
助理将每位omega的会面时间安排得井井有条,中间间隔二十分钟,确保节奏紧凑,又不至于让监察官太过疲惫。
包间门外,是隔出来的一间小休息室。
助理蓝桉和阿文分别坐在两个单人沙发上,一个低头翻看资料,核对流程,另一个心神不安,不停地看着手机。
时钟不断转动,包间门开了又关,关了又开,来往的omega各有特色,有的温婉优雅,有的活泼开朗。
Omega们不见紧张,倒是坐在门口的阿文坐立难安。
“第十三个……请进。”助理叫人,阿文起身活动腿脚,趁机拿出手机又看了一眼。
最后进去这个omega是联邦医院的护士,长相出众,气质不俗。不知道和监察官聊了些什么,他待得时间最长。
包间门开,omega礼貌地点头后款款离去。
“收工了。”助理起身,对阿文说,“我在二楼预定了午餐,一起吃吧。”
“等等、等等,”阿文按掉手机,如释重负地从沙发上蹦起来,“还有最后一个。”
“还有?”助理疑惑地翻看自己手上的资料,“什么时候加的人?”
“对,临时加了一个……”阿文推开门,朝外面招了招手,“你快点!”
看着走进来的“关系户”,助理先是一愣,随即点头微笑:“请进吧。”
跟前面十几位omega不同,莫寂是由助理亲自带着进来的。
他万万没有想到,那位樊处长向他说过的话,会有一天用在自己身上——“我这个人很有耐心,也愿意遵守规则,总得先排上队吧,排得远一点也没事……”
包间隔音极好,门被推开时,只发出轻微一声闷响。
严琅背对门口,站在窗前透气,低头揉着眉心,背影透出些疲惫。
听到声音,严琅回头,表情有些意外:“怎么是你?”
助理开口打算解释,莫寂拦住她,不想让别人替自己担责。
“我也是omega信息库里的成员,”莫寂打开手机上的页面,理直气壮地说,“应该符合监察官的筛选条件吧。”
他今天穿着正式得堪称隆重,不是平时随性的T恤牛仔裤,而是定制衬衫,黑色真丝领结,修长收腰的西装长裤,头发也精心打理过,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要参加晚宴。
“好,”严琅注视他几秒钟,走到对面椅子坐下,拿起桌上的资料推过去,“填吧。”
“?”莫寂诧异地拿起资料,心里嘀咕:相亲市场已经进化到这种程度了?
【您所在地区,Omega的就业权是否受到明示或默示的限制?(如部分高危、高强度或领导岗位限制Omega担任)】
【您如何评价现行的Omega发情期福利与保障制度?(如带薪假期、医疗支持、抑制剂补贴等)】
【认为现有的抑制剂和信息素屏蔽技术,在多大程度上保障了Omega的日常出行与工作自由?】
莫寂:“???”
严琅抱着手靠在椅背:“怎么了?”
助理放了杯咖啡在莫寂手边,转身准备退出包间。
莫寂一头雾水,大惑不解:“相个亲,有必要填这么复杂的表格吗?会不会太离谱了。”
“相亲?”严琅在空荡的包间里左右看了看,悠悠地问,“你跟谁相亲,蓝桉?”
助理脸色一变,加快脚步离开,顺手关上了包间门。
莫寂:“……”
严琅上前按住莫寂手里的表格,“如果你不是来参加omega群体社会地位与制度调查活动的话,应该是走错房间了。”
“呵,开个玩笑,我胡说的。”莫寂推开他的手,抓起签字笔。
趁着答题的间隙,他悄悄拿出手机给阿文发消息:【你害我!根本不是相亲!(狂怒)】
门外,收到信息的阿文傻了眼,茫然地看着助理:“监察官今天到底是来做什么的?”
“安全局近期的调查业务完成度很差,监察官说他要亲自做一场调查看看,让我安排从omega志愿者库里随机选取部分调查对象,愿意配合的,可以增加志愿者积分,怎么了?”
阿文:“……没事。”
【我好像被指挥官耍了,没办法,你自己看着办吧。(抱头)】
包间里面,莫寂硬着头皮填调查表。
表格复杂且冗长,极度挑战耐心,难怪没人愿意主动配合。
调查最后部分问到工资收入福利,莫寂记不住,拿出手机放在桌上,对着个税扣除系统计算自己的各项收入。
严琅不知何时站在了他身后,看着计算器上的数字:“任星辉对你倒是挺大方。”
莫寂没注意到他说了什么,正埋头写得昏天黑地,手机上跳出来一条订阅信息:【您查询的历年军事科技学院特招试题已经发送至……】
严琅目光不动声色地从屏幕上扫过,“填完了吗?”
莫寂手忙脚乱地把信息划过去,“马上就好了,别催。”
“认真填,”严琅手指在桌上点了点,“错了可要重新写,而且报废表格不计入积分。”
鼓起勇气打算排队相亲,却被迫填了十几页omega社会地位与制度调查问卷的莫寂:“……”
第90章 脏了,不要了。
最近连续加班有些累,周末早上,莫寂多睡了会儿,九点才醒。
穿着睡衣,昏昏沉沉地从洗手间出来,他壁虎似地贴在墙边思考,是继续睡个回笼觉,还是起床吃饭。
安静的客厅响起敲门声。
“林叔叔,你跑步又不拿钥匙,”莫寂打了个哈欠,趿着拖鞋走过去,“早说过给咱们换成生物锁……”
拉开门,外面站着是严琅。
莫寂哈欠打到一半,卡在半张着嘴的姿势上。
第一反应不是问严琅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而是意识到自己此刻的模样,感到有些羞耻——皱巴巴的睡衣,头发乱得像鸡窝,洗完脸的水渍还没擦干。
“你……”莫寂拽了拽睡衣,“你来做什么?”
“不想让我进去?”严琅朝他身后望去。
“那先进来吧。”莫寂恍然回神,后退让开门口。
严琅擦着他的肩膀走进来,慢条斯理打量着这间小小的老式公寓。
沙发上扔着翻开的军事杂志,桌上放了杯新榨的果汁,阳台躺椅在清晨的阳光里轻晃。
整个屋子处处都是莫寂的生活痕迹,不算特别整齐,但是干净,透着烟火气息。
严琅走到阳台门口,背对晨光站定,没什么表情,回答莫寂刚才提出的问题:
“来拿我的制服。”
“哦。”莫寂揉了揉脖子,脑子里还在琢磨严琅的突然出现,“等等,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制服徽章里有定位贴片。”严琅抬手,给他看了眼通讯器上的定位显示,径直迈腿朝莫寂卧室走去。
莫寂一个箭步冲过去,挡在卧室门前,“等等,我进去拿。”
他冲得太急,差点撞到严琅身上。
严琅垂眸,眉心拧起:“你发情期又到了?”
莫寂手扶门框稳住身体,被问得一愣:“没,没有吧。”
“信息素味道很大。”
“有吗?”莫寂慌里慌张地捂住脖子,“可能是刚起床忘了贴阻隔贴。”
毕竟家里只有他和林叔叔,最多苏郁烟和阿文过来蹭饭,都是beta,因此莫寂在家里向来随意,可以放心地拿掉阻隔贴。
看到严琅面色变沉,莫寂心里暗道不好:不会又以为我在故意勾引他吧?
一边想着,一边默默后撤,整个后背几乎紧贴在卧室门上。
严琅胸膛缓缓起伏数下,问:“莫寂,你到底为什么要做腺体手术?”
莫寂咬着嘴唇,不敢开口。
能说什么呢?难道要说:“我怕你有危险,想当你的移动血包,哪怕你不领情,哪怕永远躲在看不见的角落里,我都不在意。”
这话听起来可笑、卑微,且廉价。
而且,严琅会信吗?只会觉得又是在骗他吧,说不定还要骂一句处心积虑。
严琅问了,莫寂没回答,话题卡在这里,陷入沉默。
见他不回答,严琅脸色更冷:“手术后腺体激素极不稳定,发情期混乱没有规律,你今后打算怎么办?永远靠抑制剂过下去?”
一心想着撇清自己不是因为严琅才做的手术,莫寂脑袋发懵,想都没想,胡乱回答道:“去联邦腺体库里找找,看有没有匹配度高的alpha……”
“你是这么计划的?”严琅语气极差。
“那……要不然呢。”莫寂声音发虚。找你要?你给吗?
严琅突然动怒,转身就走。
莫寂追上去提醒:“你的衣服还没拿呢。”
“脏了,不要了!”
刚走到门口,手机响了,严琅心情不怎么好,掏出来直接按下免提:“说。”
“监察官,提醒一下您,”是助理蓝桉的声音,“今天上午十点要出席军事科技学院的创新论坛,你没忘吧?”
“半个小时后到。”严琅挂断通讯,准备拉开大门,一抬手却发现袖子被拽住了。
侧头一看,莫寂站在他身后,目光殷切:“你是要去联邦军事科技学院吗?”
“跟你有什么关系?”
莫寂顶着压力没松手,挤出一个讨好的笑容:“那个,我可以跟去看看吗?”
严琅回身,无情地拂开袖子上的手。
手臂骤然落空,莫寂双肩垮塌,连带着脑袋也低垂,眼里的光黯了下去。
大门打开,严琅没有回头,冷冰冰地扔下一句:“你打算就穿成这样去?”
莫寂愣了半秒钟,反应过来,飞快冲回卧室:“我去换衣服,马上!”
手忙脚乱地拽出一件衬衫,套上裤子,穿好鞋,对着镜子扒拉了两下头发,不到两分钟,莫寂已经追下了楼:“来了来了,等等我啊!”
严琅亲自开车,驶入学院停车场。
几位下属提前等候着,看到严琅下车,助理快步迎上前去:“监察官。”
紧接着看到从另外一侧车门出来的莫寂,助理没有多问,只礼貌地打了个招呼:“莫先生。”
视线扫过众人,没有看到黎耀阳的身影,莫寂随口问了句:“黎秘书今天怎么没来?”
走在前面的严琅脚步慢了一拍。
助理微笑着解释:“黎秘书最近工作状态不太好,提出参加为期半年的专业培训,提升一下自己,监察官批准了。”
莫寂点头:“哦,这样啊。”
学院内部以一条主干道为界,分成了两部分。
生活区红砖矮楼,充满复古气息,教学区则是极具科技感的现代化建筑。
学院领导亲自过来迎接,带着他们穿过主干道,朝汇报厅走去,一路上热情地介绍:
“右边这座陈列馆,从冷兵器到目前最先进的单兵装甲,全都有实物展示。”
“白色那排小楼是应用实验室群,二十四小时开放,刚刚获捐两台生物能量核心检测仪,算是目前整个联邦最尖端的设备。”
“前面是咱们的竞技场,主要用于学生日常体能训练和驾驶训练,那边是中央图书馆……”
莫寂第一次见到比特勤局指挥中心还要大好几倍的图书馆,看得眼睛都直了。
经过一个门禁严格的深灰色封闭建筑,莫寂忍不住好奇问道:“老师您好,那是什么地方?”
“哦,那是咱们的地下实验室,一般进行些机密实验和屏蔽类武器研究。”
走在前面的严琅回头淡淡一瞥,看到莫寂眼中孩子一样兴奋期待的神采,不露声色地放慢了脚步。
今天的活动是创新项目论坛,由各个专业的优秀学生代表展示他们的创意成果和创新项目。
严琅作为邀请嘉宾,被安排坐在会场最前排的贵宾席。
莫寂和助理坐在后面的观众席,虽然离得稍微远一点,但是能够清楚地看到全场所有人。
舞台上方,一个个跟莫寂年龄相仿的年轻人轮番上台,朝气蓬勃、意气风发。
准备席位里,有人自信满满,有人紧张羞涩,都同样带着对知识的热忱。
莫寂坐直身体,抓着前排座位靠背,目不转睛盯着台上的演示。
一簇微弱的火苗在他心口悄然点燃,陌生而炽热,从刺痒,到急速膨胀,再到滚烫悸动,逐渐燃烧为熊熊烈焰。
原来,生活还可以是这样的。
原来世界上有那么多新奇的想法,还有那么多他没见过的机械器材。
他从来没有想过,人生可以有另外一种经历方式。
活动结束时已近傍晚。
莫寂趴在车窗上,依依不舍望向身后远去的校园。
场馆大门即将关闭,参加活动的学生们三三两两抱着仪器走出,仍在为新的灵感碰撞欢呼庆贺。
在今天之前,学校对莫寂来说只是一个模糊的念头,一个虚幻的臆想,陌生且遥不可及。
可是经过这一天深入感受,朦胧的面纱被揭开,眼前豁然开朗,莫寂懵里懵懂的心意变得清晰而坚定。
他想上学,想成为那些年轻人中的一员,用自己的双手去创造想象中的机械世界。
可是……他有这个资格吗?
松开车窗上的手掌,莫寂悄悄看了严琅一眼。
严琅回看过去:“有事?”
莫寂舔舔嘴唇:“没有。”
嘴上说着没事,却在三天后,出现在了监察官办公室门口。
助理带莫寂进来,然后礼貌地退了出去。
“你给了我的助理什么好处,她公然带你插队?”严琅看着屏幕上不断更新的数据和消息,头也没抬,“我很忙,你只有五分钟时间。”
莫寂来不及坐下,站在桌子对面急急开口:“我想报名,去军事科技学院上学。”
“跟我有什么关系?”严琅依然没有看他。
“报名需要推荐信,”莫寂双手撑在桌面上,微微俯身,恳求的姿态,“我认识的人里面,只有你有军方背景,你……能不能帮我写封推荐信?”
严琅终于抬起了头,看着莫寂,觉得有些可笑:“我给你的推荐信里写什么?”
“写你身手矫健,孤身一人从特勤局监室越狱?写你才智超群,玩弄alpha于股掌之间?还是写你胆识非凡,敢与指挥官拔枪相向?”
莫寂腰弯得更低,几乎要凑到严琅面前去,声音放软:“以前是我错了,我不该越狱,不该骗你,更不该用枪指你,我跟你道歉,这次算我求你帮忙,行不行?”
他记得,这招对严琅很管用。
只要他可怜兮兮地低头认错,严琅大多时候都会心软纵容。
可惜,这次好像不太行了。
严琅冷笑看着他:“五分钟到了,出去。”
……
次日中午,楼顶的电子时钟指向十二点整,严琅处理完两份加密报告,起身准备离开办公室去吃点东西。
门口传来两声轻叩。
严琅不记得上午还有需要会见的预约,放下衣服,“进来。”
助理推门而入,身后跟着怀抱一个大袋子的莫寂。
莫寂向助理道过谢,进自己家客厅般,十分自然地关上门,走到办公桌前,放下怀里的保温袋。
取出五六个保温盒,依次打开:牛肉炒饭、蔬菜沙拉、水果、甜品一应俱全。
“什么意思?”严琅靠在椅背上,扫过堆在面前的东西。
“你可以看作是……我道歉的诚意。”莫寂贴心地把餐具放在严琅手边,示意他趁热吃。
“你不用工作?还是任星辉把你辞退了?”
“我跟总部申请,调整了岗位,中午休息时间很长。”莫寂露出一个乖巧的浅笑,“应该也不会耽误监察官的时间吧?”
在说服助理,踏进办公室之前,莫寂已经做足了心理准备。
以严琅的臭脾气,和昨天被赶出去的经历来看,今天极有可能被连人带饭一起轰出去,说不定还会附赠几句冷嘲热讽。
事实证明,他的猜测没错。
“砰!”
莫寂跟着大门一起被甩出去,踉跄着冲了两步,才勉强站稳。
助理同情地看着他,挤出一个安慰的微笑。
莫寂整理好被风带乱的头发,比出个胜利的手势,嘴角卷起轻快的弧度:“饭留下了,麻烦你待会把盒子放在茶水间,晚点我过来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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