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我会割掉腺体,然后,亲……
在指挥官休息室里醒来,绝对不是什么美好的体验。
某种暧昧的气息充斥了整间屋子,隔着两道厚重的木门,可以听到走廊里来来去去的脚步声,夹杂着队员们的轻声低语。
莫寂睁开眼睛,动了动酸痛的身体。
背后是滚烫炙热的胸膛,察觉到毫无阻隔的紧密相贴,让莫寂浑身的血液瞬间冲到了脑门。
要是此刻过来量血压,机器怕是会直接爆表。
他悄悄转头,瞥了一眼身旁还在熟睡的男人。
松松垮垮搭在身上的被子只遮住了严琅腰腹位置,精悍的身体肌肉线条清晰分明,折腾一夜,那张俊脸上不见丝毫倦意,依旧清爽锋利,肩膀附近几道鲜红的抓痕,提醒着昨晚的激烈混乱。
令人羞耻的姿势,酸胀的错觉,还有失控后无力的呻吟,回想起来都觉得脸颊发烫,莫寂恨不得一头把自己撞失忆。
他撑起身子,强忍着不适,蹑手蹑脚地从床上滑下来。
不能再看了,要是把这禽兽看醒了,难保他不会再发狂一次。
双脚刚落地,身后的痛感差点要了莫寂的命,一边吸着气,一边在心里又骂了几十遍“禽兽”。
满地都是两人散落的衣物和崩掉的扣子,垃圾桶里纸团多到几乎要溢出来。
莫寂从里面捡起自己的上衣,对着灯光琢磨,没有扣子的衣服该怎么穿?
身后传来细微响动,严琅半阖着眼帘,恍惚地从床上支起身。
在几秒钟的眩晕和空白里,他直直盯着莫寂一丝不挂的身体和满身青紫的淤痕。
莫寂打开衬衣勉强裹住自己,尴尬得想原地蒸发,“看够了吧?”
“你怎么……”严琅视线好不容易从他身上离开,移到满地狼藉,用力揉着额角,拼凑零散的记忆,“我们昨晚……”
莫寂故作幽怨地控诉:“是,你昨晚把我睡了。”
严琅眉头皱得更深了。
他半倚在床头,短发凌乱,有种异常的柔软感,像一只还没完全清醒的大猫。
莫寂看他这副模样,不由得想欺负一下,压低声音,拖长语调,做出哽咽的假象:“你昨晚,兽性大发,非要强迫我……”
闻言严琅脸色骤然剧变,眼中闪过一丝惊愕,还有难以掩饰的崩溃。
意识到玩笑开大了,莫寂跌跌撞撞地折回床边,赶紧解释:“没有没有,兽性大发的人确实是你,但我……我是自愿的!”
严琅胸口急促起伏了几下,将还没穿好衣服的莫寂一把拽了过来。
莫寂头朝下趴在他腿上,使劲挣扎:“你干什么?”
严琅一言不发,按着他的肩膀,检查后颈。
Omega纤细白皙的脖子上布满了咬痕,还有各种暧昧印记,腺体部位一道明显的伤口,像是被什么利器划的。
严琅蹙眉:“这是什么?”
那伤痕还很新鲜,但又不像是标记的印记。
莫寂脸颊贴着他的大腿,闷声喊道:“是你昨晚太凶,犬齿划伤的。”
严琅松了一口气,卸下紧绷靠回床头。
莫寂忽然明白过来:“你怕自己没忍住标记了我?”好吧,他不得不承认,指挥官的道德底线果然很□□,无论何时都屹立不倒。
严琅没说话,只是伸出手,轻轻摸着莫寂的头发。
“等等,你……”莫寂刚想起身,却触碰到某个熟悉的危险。
与此同时,他听到了严琅逐渐加重的呼吸声。
“不是吧,指挥官,”他拼命扑腾着抬起头,满眼惊恐,“这是你的办公室,待会有人进来怎么办?”
“放心,”严琅咬上他的耳朵,掀开被子将人拢进怀里,“我的办公室不会轻易有人进来。”
莫寂冷笑:“那唐韵然是怎么进来的?”
严琅一个翻身将人压住,动作熟练,用力的同时轻描淡写道:“待会叫人把唐韵然抓起来审一下,他肯定用了什么脏东西。”——
“严琅哥,你居然怀疑我?!”唐韵然坐在审讯椅上愤怒地挣扎。
严琅抱着手臂站在对面,语调冰冷:“唐韵然,黑市已经被清剿几个月了,你从哪里弄到的违法药剂?”
Omega脸上闪过一瞬慌乱,很快压了下去,挺直脖子,硬撑着反驳:“你有什么证据?”
嘴硬的嫌犯严琅见多了,指尖在桌上不耐烦地叩击,“我易感期刚刚过去,信息素虽然不稳定,但在没有外界刺激的情况下一般不会出现紊乱。但是你昨天进来之后,不到十分钟我就没有了意识。”
“这个,”他从证物盒里取出一个黑色小包装袋,丢在审讯桌上,“信息素诱导剂,在你房间的保险柜里找到的,怎么解释?”
唐韵然盯着那袋诱导剂,脸色唰地变白,半晌,脑袋颓然地垂了下去,“是,是我干的。”
严琅眯眼:“你们医院什么时候做起黑市的勾当了?”
“不是的,”唐韵然跌坐在椅子里,“是我托了好多人,花了大价钱从外面弄到的……。”
信息素诱导剂,可以将原本的匹配度提升百分之二十,甚至更多。在昨天那种情况下,严琅能坚持到莫寂赶来,算是奇迹了。
严琅嘴角勾出一个冷硬的弧度:“你以为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就能拿捏我,控制我?”
“严琅哥,”唐韵然知道自己铤而走险的一招踩到了严琅身为alpha的底线,哀声辩解道,“我只是想和你在一起,没想要伤害你。”
“唐韵然,我告诉你,”严琅走到审讯椅跟前,俯视着狼狈的omega,森寒如阎罗,“就算昨天真的被你得手,木已成舟,我也不会跟你在一起,我会割掉腺体,然后,亲手宰了你。”
阴沉的杀意罩在头顶,唐韵然知道,严琅对他那零星半点情谊已荡然无存。
严琅转过身,没有再看抖如筛糠的唐韵然一眼,将门外的审讯员叫进来,“仔细审,不用看任何人的面子,问清楚诱导剂的来源。”——
休息室里,莫寂刚刚醒来。
从昨天傍晚踏进这间房子开始,到现在过去整整二十四个小时了。
第一百遍感叹严琅不是人后,他吃力地爬起来,打算趁下班时间赶紧离开这是非之地。
休息室里有衣柜,莫寂找来找去,没找到适合自己穿的便装。
训练服被严琅穿走了,只剩下一身不常见的黑色制服,一般是参加重要会议时候才穿的。
算了,也顾不上合适不合适了,只要能捂上,勉强套上先回去吧。
纯黑色西装式外套,小翻领设计,线条硬朗,左胸前用丝线绣着银色图案,袖口边缘用黑色皮质收口,镶嵌一排小巧的金属纽扣。
下身是同色直筒西裤,材质与上衣相同,裤腿笔直垂坠,折线明显,干净利落。
莫寂束好腰带,将自己紧绷绷地装进制服里,对着镜子整了整头发。
今天只吃了一顿饭,按理说,应该神情萎靡才对,怎么瞧着还有点精神焕发的样子呢。难道S级alpha的信息素有延年益寿的作用?
趴在门上,听着外面的动静,确定没人了,他按下门把手。
“砰!”
没等使力,门从外面被推开了,撞在莫寂额头上。
“你鬼鬼祟祟做什么呢?”严琅提着两个盒子走了进来。
“我能做什么?我想回去啊。”莫寂疼得泪眼汪汪,一边捂着额头倒退回房内,一边气愤地指责严琅,“再不回去,我就要死在这床上了。”
严琅盯着他身上的衣服看了片刻,偏过视线,将手里的盒子放在床头柜上,“吃点东西,待会一起回去。”
莫寂想赶紧离开是真的,但他也确实饿了。
走回去怎么也得十几分钟,还是先填饱肚子吧。
莫寂拉了张椅子坐下,打开饭盒,抓起三明治咬了一大口。
因为后腰酸痛,他只能端端正正地坐在椅子上,笔挺的制服包裹着窄瘦的肩背,墨黑色袖口露出白皙手腕,颜色对比鲜明,视觉冲击感极强。
严琅喉结无声地动了动。
没想到这套死板无趣的制服竟然能被穿出如此活色生香的味道。
吃着吃着,莫寂冷不丁想到什么,扭头看向严琅,欲言又止。
严琅长腿分开,靠坐在床头,“想说什么就说。”
“昨晚舒服还是今天上午舒服?”
严琅:“……”
他不大习惯这么直白露骨的话从莫寂嘴里说出来。
莫寂咽下最后一口生菜:“问你呢,说话。”
严琅扯开作训服的领口,声音沙哑:“都很舒服。”
“哪个更舒服?”莫寂似乎一定要得到个确切答案,逼得严琅不得不认真回忆。
昨晚在信息素的冲击下,身体极其兴奋,蓄势待发。如同干涸了半个世纪的沙漠终于遇上倾盆暴雨,滚烫的砂砾被彻底浇透,因此,要说爽快,自然是昨晚爽快,是生理层面的极致舒服。
但那毕竟是在意识混乱下发生的,理智全失,身体不受自己控制,完全被本能驱使,有种脱离掌控的不踏实感。
而今天早上醒来后,他清清楚楚地看见莫寂,亲吻他的眼睛,抚摸他的身体,听到他的呜咽声,心理上的满足无可替代。
对严琅来说,更喜欢这样清晰的、在自己可控范围内的沉溺。
于是,他很诚实地给出答案:“今天上午更舒服。”
终于得到了答案,莫寂的表情看不出满意与否,脸颊泛着红,眼神有些恍惚。
严琅走到他身旁,站在椅子背后,低头问道:“吃饱了吗?”
被这样从上而下笼罩着盯视,莫寂察觉到一丝危险,舔了舔湿润的嘴唇,警惕地点头:“嗯。”
平息没多久的火山再次燃烧起来,严琅将他按在椅背上,就着这个姿势,俯身吻上那鲜红的柔软。
“唔……你干嘛……”莫寂拼了命也没能从椅子上站起来,发出的声音被尽数吞下,“不能再做了,真的要死了……”
“谁让你勾引我……”alpha嗓音嘶哑,热度正在不断攀升。
“我什么时候勾引……唔……别再撕了!就剩这最后一套衣服……”
“一会我用被子裹着你抱回去。”
“啊……我要杀了你个死变态……”
第62章 遇到我,你有没有后悔过……
“我要拨打ACB的举报电话!”
莫寂坐在别墅院子里,死活不肯进门。
这家里他实在没办法再待下去了,只要是关上门的地方,严琅随时都有可能变身,变成吃人不吐骨头的野兽。
更可怕的是,刚刚严琅居然提议两个人一起去厨房做晚饭,莫寂生怕自己变成操作台上的食材,因此坚持要出去吃。
严琅拗不过他,只好无奈妥协了。
出来时候天色尚早,车开得不快。
经过街边一家小餐馆,严琅压下车速,朝窗外看去,“还记得这里吗?”
莫寂跟着看过去。
原来是他和严琅第一次一起吃饭的地方,也是他趁严琅接电话时,偷偷溜掉的那家店。
小店生意依旧红火,座位满满当当。
莫寂有些心动:“就在这里吃吧,可以重温一下旧日的感觉。”
对严琅来说,那可不是什么美好的回忆,他提起车速,拐进了一条灯火辉煌的街道,“今天带你去个更好的地方。”
预定的餐厅位于酒店顶层,拥有整面墙的巨大落地玻璃,外面是绚烂的新东区全景。
迷迭香烤小羊排外焦里嫩,撒上黑胡椒和海盐,焦脆的外壳裂开,香气漫出,令人食指大动。
“一定要在这么高级的餐厅吃饭吗?”莫寂一边吃一边小声嘀咕,“菜单上面那些奇奇怪怪的名字我一个都看不懂。”
严琅平静地品着红酒:“因为这里安保最严。”
毕竟有前车之鉴摆在眼前,整顿饭下来,莫寂连个洗手间都没机会去。
严琅盯得紧,莫寂也安分守己。
吃完饭出来,已经过了晚上高峰期,路上车不多。
看莫寂今天表现不错,而且平时出来的机会也不多,严琅没有急着回去,刻意将车速放得很慢,与莫寂一起欣赏主城区的夜景。
街道两边建筑高低错落,灯光连在一起,勾出一圈闪亮亮的轮廓。
经过两个路口,远处视线豁然开朗,莫寂顺着车窗朝外看,望见一片波光粼粼,整个城市的光影都倒映在水面上。
前面是著名的新东区跨江大桥。
莫寂趴在窗边,满眼期待地问:“我们能不能去桥上走走?”
跨江大桥前段时间进行了修整,桥面通道分为三部分。
最中间是悬浮车道,保证悬浮车可以高速通过,两侧是普通车道,供传统车辆行驶。靠近桥面最外侧的是观景通道,专为行人和短暂停留的车辆设计。
这个时间观景通道上没什么人,桥面都是疾驰而过的车辆。
严琅看了一眼莫寂,将车子停靠在路边,熄灭引擎,“走吧,带你去看。”
江水拍打着桥墩,远处车辆呼啸经过,夜风从江面吹过来,温柔惬意。
寒冷的季节早已过去,城市彻底暖和起来了。
莫寂背靠着栏杆,朝后仰头,闭上眼睛感受夜风拂过脸颊的奇妙触感,衬衣下摆不断被风掀起,白皙的侧腰若隐若现。
严琅站在他身旁,随意地微微歪头,看着自己的omega,眼神温软。指挥官身上的凌厉气势被夜色吹散,显出少见的松弛慵懒。
此时此刻,他们像一对再平常不过的年轻夫妻。
“喂,严指挥,”莫寂睁开眼,拨弄着被夜风吹乱的头发,语气轻快,“你小时候有没有想过,将来会找一个什么样的omega?”
严琅双手撑在栏杆上,望着夜色下涌动的江面,半晌才回答道:“没有,我从来没有对omega有过任何期待。除了我的母亲,我一直对其他omega避而远之。”
“为什么?”莫寂不明白,“每个alpha都要有omgea,不是从你们生下来就知道的吗?”
严琅转过头,“小时候觉得omega麻烦,后来青春期信息素紊乱,害怕让别人受伤害,只能尽量躲开omega。很多时候我都在想,我可能并不需要omega,而是……”
“是什么?”莫寂仰起头,眼里盛满了闪烁的星光。
严琅看着他:“需要找到一个真正爱我的人。”
头顶繁星闪烁,远处城市灯火温暖,鲜活的夜风在两人之间流转,莫寂慢慢迈出一步,朝严琅靠近。
夜色朦胧,他的眼神却格外明亮,闪烁着生机盎然的神采。
靠近了,莫寂伸出手,轻轻抱住严琅,下巴贴在他的肩窝上,“遇到我,你有没有后悔过?”
严琅愣了一瞬,双手环绕回抱住莫寂,嘴唇蹭过他柔软的发梢,“我怎么会后悔?”
夜风忽然变得滚烫,卷起蓬勃的水汽,周围车辆的声音遥远模糊,空气中只剩彼此的呼吸交织。
莫寂慢慢松开手臂,从拥抱里退开半步,仰头看着严琅,咬了咬嘴唇,脸颊浮出一抹赧色:“你……闭上眼睛。”
严琅久久凝视着他,像是要把眼前的画面刻在脑子里般,几秒种后,听话地闭上了眼睛,睫毛的阴影投在面庞上。
一秒、两秒、三秒……
期待中的柔软并没有来,耳边却传来了熟悉的引擎声。
严琅睁开眼时,身前空空,莫寂已经坐在了车里。
隔着车窗,他看见莫寂手里摇晃的车钥匙,还有发自内心的愉悦笑容:“谢谢严指挥,我要走了,您自己打车回吧!”
话音落下,越野车没有一丝停顿,霸气地打灯并线,灵活转向,在轰鸣声中穿入了车流。
路灯的光束从窗外飞速掠过。
莫寂紧握方向盘,因为过于激动和兴奋,指关节都连带着微微发抖。
他终于逃出来了。
把脚下油门踩到底,冲出跨江大桥,在严琅派人锁定车牌之前想办法换一辆车,然后不顾一切,头也不回地朝前冲。
这是理智告诉他的最佳选择。
可是不知怎么回事,明明已经无限接近自由了,心脏却像是被人狠狠揪住,呼吸沉重艰难,憋得他喘不上气。
莫寂的双眼仿佛不受自己控制,一遍遍扫向后视镜。
镜子里,严琅的身影变得遥远而模糊,孤零零地站在观景通道栏杆旁。
虽然看不清楚,但莫寂能想象得到,那双刚刚近在咫尺的温柔眼神,此刻肯定变作了一片寒冰。
“走啊……快走!”莫寂咬牙催促自己。
只要再往前开几公里,下了桥右转,离开大桥的监控范围,就能彻底甩开危险,这条路线在他脑袋里已经演练了无数遍。
脚下像是被灌了铅,怎么都没法踩到最底,心里乱糟糟的,愧疚、担忧,还有一丝丝细微的,他不愿意承认的,叫做牵挂的东西……
心烦意乱间,莫寂的视线再次扫向后视镜。
他告诉自己,再看一眼,就看最后一眼,看完他就彻底死心,绝不会再回头。
然而,这一眼瞥过去,他在后视镜里看到了一道诡异的车灯痕迹。
一辆黑色轿车从悬浮车道脱离,速度极快地穿过普通车道上方,径直朝观景通道驶去。
莫寂心头骤跳,冒出一股极为不妙的预感。
短短数秒钟内,黑市轿车的轨迹越来越清晰,带着毫不掩饰的恶意,直冲严琅而去。
理智与情感激烈搏斗,莫寂知道自己应该尽快离开,可双腿却生出了独立的意志,拒绝踩下油门。
挣扎犹豫间,黑色轿车已经逼近严琅,车头在路灯下显得凶神恶煞。
莫寂猛地一脚踩到底,车子就地打了个危险的急转,轮胎与桥面摩擦发出恐怖的尖叫声,在侧滑的瞬间冲回桥面,朝反方向疾速折回。
转过来后,莫寂看得更加清楚,那轿车浑身贴着厚重的黑色屏蔽膜,车牌也被胶带牢牢遮住。
严琅在对方第一次异常改变车道时就察觉到了危险。
他站在原地,等着对方调转方向,抓住一个最合适的角度,从腰间拔出手枪,对准挡风玻璃毫不犹豫地扣下扳机。
“砰!”子弹精准击中黑车,挡风玻璃右上角瞬间炸开蛛网般的裂纹。
对方显然有备而来,车身只是微微一晃,随即一个猛烈的转向,轮胎压在狭窄的观景通道上,再次加速朝严琅撞去。
“砰!砰!砰!”火花迸溅,严琅手上没有丝毫停顿,枪声接连响起,打在黑车的轮胎和车窗上。
轮胎变形,车身歪歪扭扭地胡乱摆动着,却依旧不减速度。
到达一个险之又险的距离时,车窗猛然降下,一只黑洞洞的枪管从缝隙中探出,直直瞄准严琅的胸口——
寒意窜上头顶,莫寂通体冰凉,愤怒与恐惧同时在胸腔里轰然炸开,引擎转速已经到达顶点,发动机的咆哮声嘶力竭。
来不及调整方向,越野车摆出同归于尽的凶悍架势,朝着黑色轿车直直撞了上去。
风声、轮胎摩擦声、枪声混杂在一起,以“轰!”一声巨响作为结束。
越野车的车头狠狠撞上了黑色轿车侧身。
巨大的冲击力将黑色轿车撞得朝右横移而去,后视镜粉碎,蛛网彻底破裂,玻璃渣满天飞溅,枪管偏离方向,子弹擦着栏杆飞向江面。
而正面冲击的越野车也没有好到哪里去,轮胎在地面划出焦黑的痕迹,车头凹陷,变形严重。
撞击瞬间莫寂整个人朝着挡风玻璃甩过去,额头重重磕在方向盘上,眼前发黑,几乎失去意识。
轿车向后移动,企图拉开距离,摆脱越野车的撕咬。
莫寂瞪着猩红充血的双眼,双手死死握住方向盘,毫不犹豫地后退转向,引擎嘶吼着朝黑色轿车再次撞去!
隔着碎裂的车窗看到迎面而来那张满是血痕的脸,黑色轿车司机被莫寂不要命的狠劲吓住了,手忙脚乱在车门侧面摸索,按下悬浮启动键。
车身打了个趔趄,歪歪扭扭地腾空而起,斜着冲入十多米高的悬浮车道,化作一道狼狈的黑影,仓皇而逃。
“呼……”脚下一松,莫寂瘫在驾驶座上。
视线模糊,耳朵里嗡嗡作响,他感觉到一股湿热的液体正顺着脸颊滴到衣服上。
“哐当!”变形的车门被硬生生徒手拆下,严琅冲进去,将他从车里拖出来,怒吼道:“你疯了?!不要命了吗!”
莫寂费力地抬起头,嘴角颤了颤,勾出一个如释重负的笑:“我要是……不回来……你不就死了。”
四周天旋地转,眼皮沉得撑不住,莫寂抓着严琅的胳膊闭上了眼睛。
他听到江面风声的号叫,听到渐渐靠近的警报声,最后,听到严琅嘶哑颤抖的声音:“以后不许再做这种危险的事情,否则,我绝对不会原谅你。”
第63章 只要你活着,我就能把你……
医院病房。
被暗杀的严琅毫发无伤,莫寂却全身缠上了绷带。
剧烈撞击导致他额头、胸口、膝盖都不同程度受了伤。
接到消息的周轩暴跳如雷,带着队员连夜去调取大桥沿路的监控,发誓要抓住那该死的杀手,为指挥官夫人报仇。
严琅挂上电话,回到病床边,看着浑身包得像个粽子一样的莫寂。
指挥官脸色不好,莫寂以为他要秋后算账,急忙以退为进,先发制人:“对不起,都怪我,不该开那种玩笑,害得你差点出事。”
扎着针的手背缩了缩,莫寂眨巴着眼睛,摆出可怜兮兮的模样,试图把自己的蓄意出逃解释为玩笑蒙混过去。
疾驰而来的汽车、乌黑的枪筒、恐怖的冲击瞬间,一幕幕交替出现在严琅眼前。
回忆起那生死交锋的惊魂时刻,他眼神越发暗沉,嘴角浮出冷笑:“怕什么,我死了你就彻底自由了。”
心思被戳破,莫寂耷拉着脑袋,不敢接话。
严琅坐在床边,按住他冰凉的手背,疲惫地叹了口气:“放心,我不会死。”
莫寂还没张口,他又说:“你也跑不掉。”
安静地捂了片刻,alpha掌心的温度让输液变得没那么难受,莫寂稍微活动肩膀,调整了一个更舒服的姿势躺好,问道:“周轩有没有查到是什么人想杀你?”
严琅:“他们跟着监控追过去,发现那辆车最后消失的地方是地下城北区入口附近。”
莫寂的第一反应是:“黑市打击报复?”
上次的清剿行动范围太大,黑市残余分子伺机报复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不一定,”严琅把他肩膀处的被子压紧,“别想了,睡一会儿。”
“嗯。”莫寂乖乖闭上眼睛,他确实困得不行了。
这一觉睡了十几个小时。
直到第二天中午,莫寂还昏昏沉沉的无法清醒,体温也一直降不下来。
医生过来检查,确认是受伤失血和过度惊吓造成的心神受损,加上有轻微的外伤感染,发烧昏迷是正常情况,调整了药量,保证最多两天就恢复了。
虽然医生说了没事,严琅还是寸步不离地守在病床边,盯着用药治疗。
护士给了严琅一张药剂贴,告诉他把这个贴在病人头上,能舒服一点。
堂堂特勤局指挥官,在病房里像一个听话的小学生,对照着说明书,撕开封口,小心地把药贴敷在莫寂额头上。
昏睡中的莫寂对身旁发生的一切毫无察觉,意识沉浸在久远的回忆里。
太冷了,冷得好像在躺在冰窖里。
头好烫,烫得像是被人扔进火炉,脑袋快要炸开了。
莫寂抱着小小的身体蜷缩在巷道角落里,浑身忽冷忽热,手脚僵硬发麻,虚弱得连睁开眼睛的力气都没有。
黑市的孤儿,生了病只能自生自灭,吴老板从来不会在没用的beta身上浪费半点资源。
高烧折磨得他神志模糊,心里只剩一个念头:我是不是快要死了?
死了就能离开这里了吧。
在越来越涣散的意识中,他闻到一股淡淡的清凉气息,像是薄荷叶子丢进水里的那种味道。
然后,一双温柔的手搭在莫寂头上,抚摸过他湿漉漉的头发。
视线模糊,花了很久才凝聚起来,他终于看清了半跪在自己旁边的身影。
那是一个莫寂从来没有见过的美丽女人,瞳仁漆黑,墨色长发,笑容温婉却透着强大的力量,将几乎放弃生机的孩子从悬崖边扯了回来。
接着,某个散发着浓郁药味的东西覆盖在额头上。
莫寂感觉舒服了很多,他张开嘴想说谢谢,被高温灼烫的嗓子却哑到发不出声音。
“快走吧,岑若,这里不是你停留的地方。”有人在远处焦急地催促。
岑若……莫寂悄悄记下这个名字。
女人展开自己脖子上的围巾,用带着体温的布料裹住怀中瘦小的身体,低声安慰道:“孩子别怕,一定要坚持下去。”
记忆混乱不堪,熟悉的药味却仿佛近在咫尺。
检测仪上心率数值陡然升高,病床上的莫寂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分不清此刻是梦境还是现实,却终于再看到了那双漆黑的眸子。
莫寂眼眶湿润,不顾喉咙的灼痛,嘶哑着说出欠了许多年的那句话:“岑阿姨,谢谢你……”
病床边,正按下呼叫键的严琅浑身一震。
他是不是听错了?
联邦六洲里姓岑的不多,起码在严琅认识的人里,除了母亲家的亲族以外,没有别人。
“你在叫谁?”他弯下腰,紧紧攥住莫寂的手,“你什么时候见过她?在哪里见到的?”
莫寂体力难以支撑,没能给他回答,转眼又昏睡过去了。
接到呼叫的医生和护士迅速赶来检查,严琅站在走廊里,拿出手机拨给路遇青。
“我母亲去过实验室,还见过莫寂?”
在严琅记忆里,母亲对白鸽实验室的存在深恶痛绝,一直称其为生物监狱。他想象不到,母亲为什么会去那里?又怎么会与莫寂有过交集?
路遇青被这问题打了个措手不及,踟躇许久才开口:“可能……是在我之前去过的。”
“岑阿姨一直致力于为omega争取权益,取缔白鸽实验室是她推行平等法案的诉求之一,或许是某次悄悄进去时候遇上过莫寂。”
严琅靠在墙上,半天没说话。
其实他心里清楚,不可能在路遇青这里得到答案。
“最近和莫寂相处得如何,”路遇青不动声色地转换了话题,“还有被信息素控制本能的感觉吗?”
“没有了,”严琅回答,“就算他戴着颈环,我在闻不到丝毫信息素味道的情况下,依旧会对他难以自持。因此,我比以前更加确定自己的心意。”
路遇青淡淡笑了一声:“那就好……对了,我有个建议,不要经常在莫寂跟前提起实验室的事情,他……”
“我知道,”严琅接道,“他不喜欢那里的回忆。”
在医院待了几天,身体彻底好转之后,严琅带莫寂回到了别墅。
因为提前回来,没给厨师通知,所以今天的早饭是严琅亲自做的。
看着盘子里歪歪扭扭的煎蛋,莫寂不好表现得太嫌弃,闭着眼塞进嘴里,然后舀起一勺比白开水还要寡淡的清粥努力灌下去。
严琅头一次在莫寂脸上看到吃饭时视死如归的表情,掩着嘴咳嗽一声:“先随便吃点,中午厨师就来了,给你做点好的补补身体。”
莫寂胡乱哄饱肚子,擦擦嘴,违心地说:“挺好的。”
即使很难吃,他还是吃得干干净净,一点没浪费。
严琅盯着他袖口外面突起的腕骨,好不容易养起来的肉,住院几天又给消耗完了。
于是,宣布了一个深思熟虑后做出的决定:“从明天开始,你跟我去特勤局。”
莫寂摸着平坦的肚子:“啊?继续给你送饭?”
严琅说:“去跟着外勤组参加每天的体能训练,还有一周两次的枪械使用集训。”
“等等,”莫寂彻底懵了,“你在说什么?”
“我希望你永远不会遇到危险,”严琅表情严肃,没有半分开玩笑的意思,“但是真的遇到危险时,我要确认你有自保的能力。”
“我还以为这次过后,你会把我彻底锁起来,再也不许出门了呢,”莫寂斜眼看他,“你就不怕我学会本事,跑得更快?”
“没关系,只要你活着,”严琅看着莫寂挑衅的目光,伸手抓住他的下巴,“我就能把你抓回来。”
严琅说到做到,第二天一早,把莫寂从被子里揪出来,洗洗涮涮后,强行拎上了车。
越野车被送去维修,今天开的是另外一辆舒适性更高的商务轿车。
莫寂摊开双腿靠在真皮座椅上,气鼓鼓地骂了严琅一路。
“骗子!说好昨晚做够三次,今天就放过我的……”
“我今天可没碰你。”
“偷换概念,我说的是今天训练的事情……”
“哦,那是我们沟通不到位,产生误会了,下次说清楚点。”
“你……”
训练场毕竟不是健身房,莫寂没有接受过任何正规训练,心里难免发憷。
半个小时后,他戴好阻隔颈环和阻隔帖,全副武装站进队伍里。
平日里严肃规整的队伍今天有些躁动,不时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
队员们虽然没有恶意,但还是纷纷怀着好奇心,等着看这位omega的笑话。
果然,前几天的体能训练让莫寂焦头烂额。
他逃跑翻墙还行,但是在高强度的专业训练面前,还是很难跟上节奏。
就算组长有心放水,他也达不到及格标准。
“没关系,omega的身体素质确实要弱一些,您能做到这个程度,已经算是很好了。”组长庄易安慰莫寂。
傍晚训练结束,人群都散去后,莫寂擦了把汗也准备离开,今天勉强能撑下来了,算是有进步。
“阿寂!”
训练场边传来一个响亮的声音,莫寂扯开头上的毛巾,看过去。
出外勤的阿文回来了。
阿文穿着便装大步走过来,上上下下打量了莫寂半天,又惊又喜地低声问:“姓严的终于肯放你出来了?”
“嗯,”莫寂也拉着阿文检查了一番他有没有受伤,“你怎么样?任务还顺利吗?”
“跑了整整一周,累死我了,听说你住院了,怎么回事?”
两个许久未见的小伙伴,背靠夕阳坐在训练场上,畅快淋漓地谈天说地。
“上次带回来的资料排查得怎么样了?”严琅站在落地窗前,一边盯着楼下训练场,一边头也不回地问。
周轩回道:“资料太多,已经按照年份完成了初步分类。”
看到阿文突然站起来解开外套,严琅脸色变了变,“重点排查黑市十五年前的医疗记录,包括药品出售和非法手术行为……”
“是!”
阿文将外套丢在栏杆上,拍拍手,示意莫寂跟着他站起来。
两人走到难度最大的综合障碍墙跟前,阿文挽起袖子给莫寂演示了一遍基本技巧。
严琅脸色缓和过来,转过身,分给周轩半个眼神,“另外,暗中调查一下白鸽实验室,查他们近十年来的药剂使用和手术情况。”
“实验室……”周轩愣住,“我们能查吗?”
白鸽实验室是军方重点机密实验室,所有信息都是严格封锁的,就算是特勤局也无权插手,只有直属的卫生部才有资格调取资料。
但周轩很快明白,这不是自己该问的,他的任务是执行命令,“明白!”
“还有一件事情,”严琅顿了顿,“你亲自去办,不要让任何人知道……”
他脑中有几道线条凌乱地缠绕在一起,隐隐约约指向某个方向,想要捋清这缠绕,就必须先找到各自的线头。
第64章 指挥官紧急停职接受内部……
周五上午,是全队枪械使用集训时间。
前几天莫寂一直跟着外勤组参加日常训练,其他组的队员们虽然好奇,但苦于没有机会,今天终于可以亲眼见识,忍不住背后议论起来。
“听说指挥官的omega连枪都没摸过,今天贸然参加训练,不会吓着吧。”
“毕竟是omega,怎么能跟咱们这些alpha相比呢,要求不要太高。”
“你们俩别瞧不起人啊,外勤组那个叫宁文的beta,刚来时候也挺弱的,现在不照样独当一面。”
“指挥官也不知道怎么想的,让omega在家里做做健身操就行了呗,送到训练场上来,不是纯纯受罪吃苦嘛。”
“哈哈哈,待会儿你要是输给omega了,可别哭啊。”
“去你的,放屁,我怎么可能输给一个omega?”
“嘘,别说了,人来了!”
莫寂跟在庄组长身后走进队伍,刚刚结束早训的缘故,脸上的汗珠还没干。
每个队员都有自己编号的枪械,莫寂没有,只能领了严琅以前用的那一套。
他拿起手枪的动作有些生疏,手指在防滑纹上摸了又摸,颇有些新奇的样子。
“嘿,看我说得没错吧?小孩子玩过家家来了。”
“小点声,指挥官在楼上看着呢。”
为期半天的集训正式开始。
两个小时后,在莫寂背后嘀嘀咕咕的那几个alpha彻底笑不出来了。
到底是谁传的谣言,说这位omega身娇体弱,手不能提肩不能挑?
今天训练内容是枪械的分解组合,莫寂的动作和姿势完全是新手无疑,但上手速度快得惊人,技巧方面完全不输这些在特勤局多年的alpha们。
尤其是装配精准程度,堪称严丝合缝,把一众老油条惊得目瞪口呆。
“不是,他真是实验室出来的吗?”
“从来没有接受过专业训练,不可能吧!”
“是不是指挥官偷偷给开小灶了……”
正午阳光有点烈,办公室里窗帘半开半合,严琅把沙发往里侧转了个方向,按着莫寂坐下,“累吗?”
“累,累死了,我今天得多吃点。”莫寂拿起餐盒,嘴上抱怨着,眼里却满是神采奕奕。
他穿着尺寸合身的作训服,黑色腰带勒得紧实,勾出纤细的腰背线条,黑色军靴上沾了训练场上的尘土,却丝毫不影响腰窄腿长的利落身形。
袖口随着他的动作滑落,露出白皙的手腕,虎口处一片红色,是集训时候磨出来的,严琅的训练用枪比别人的要重许多。
“一会儿吃完饭,让我在你休息室里冲个澡……”莫寂吃了两口,抬头正对上严琅盯着自己的火热眼神,不自在地扯了扯领口,“你看什么呢?”
严琅收回目光,坐在椅子上朝后靠去,“听庄易说,你今天很厉害,把那些alpha都唬住了。”
“没有吧,我一点都不厉害,”莫寂有些不好意思,谦虚道,“可能是他们太弱了。”
他没有阴阳怪气的意思,单纯是觉得自己真的挺普通。
“能进特勤局都是万里挑一的……算了,”严琅摇摇头,随意问道,“你这些本事,也都是那位‘师父’教你的吗?”
“算是吧,”莫寂咬着一大口鱼肉,含含糊糊地说,“他教了我挺多奇奇怪怪的东西,拆了又装是常事。”
“你那师父不会是军方的人吧?”严琅倒了一杯红茶放在莫寂手边,“实验室原本隶属于军方,可能是退役的老兵在那里打杂。”
“我不清楚,他没提起过。”莫寂低头吃饭,试着岔开话题,“那个看起来好吃,你把盘子推过来,给我尝尝。”
“吃完饭让人先送你回去,”严琅看了一眼时间,“我下午估计要忙。”
“嗯,知道了。”莫寂巴不得严琅忙起来,省得把注意力放在自己身上。
下午,一号审讯室的铁门被推开。
里面周轩和几位审讯员立即起身,严琅摆摆手示意他们坐下。
对面金属椅上坐着的是吴昆,衣领歪斜,头发蓬乱。经过这段时间关押,他没了之前的嚣张油滑,整个人肉眼可见的焦躁起来。
“为什么别人都离开了,还把老子关在这里?”吴昆恨恨地盯着严琅,大概是烟瘾犯了,发黄的食指和中指一直在桌面上抖动。
严琅站在审讯桌前,冷冷道:“那些人都被拉去枪决了,你也急着出去找死吗?”
“别想骗老子,”吴昆哼笑起来,“我不会被枪决的,你也不用在我身上再浪费时间。”
“你究竟是哪来的自信?”严琅一言戳破他的心思,“觉得有人会保你?”
吴昆手指不动了。
“呵,一把年纪了怎么还这么天真。”严琅身体微微前倾,嘲讽道,“如果真的有人保你,你又怎么会被我关到现在?”
吴昆脸色一点点变成青灰,嘴唇哆嗦了片刻,呐呐自语道:“不可能,不可能……”
严琅挥挥手,对审讯员说:“你们都出去,我有事要问他。”
“可是……”周轩有些为难,低声说,“指挥官,单独审讯不符合规定……”
“出去。”
“是。”周轩不敢再反驳,挥手示意其他人离开,自己最后一个走出审讯室。
临关门前,他跟严琅对视一眼,手指从门框旁边的控制面板上飞快滑过,不动声色地抬手掐断了审讯室的电源。
屋内陷入昏暗,只有天窗顶上透出一片巴掌大微弱的天光。
空气中弥漫着压抑的死寂,严琅站在阴影中,手里握着一张照片,盯着吴昆,缓缓开口:“这个人,你见过吗?”
吴昆被他那副阴森鬼魅的模样吓得打了个颤,眯起眼睛看向照片,当看清照片上的面孔后,浑浊的死鱼眼突然开始发颤。
……
天色灰沉沉的,空气里有股泥土味,估计晚上要下雨。
按照严琅平日的习惯,最多五分钟内就会到家,莫寂关上卧室窗户,踩着拖鞋去了餐厅,把保温箱里的晚饭取出来。
他不喜欢这种快下雨之前昏暗的光线,干脆把餐厅客厅所有灯光全部打开,暖融融的,看着心里舒服许多。
饭菜取出来时还冒着热气,莫寂坐在餐桌边,掐着时间默默倒数,等严琅进门洗完手坐下来,汤的温度正好不烫嘴,可以直接喝。
时针转过一圈又一圈。
莫寂打了个哈欠,揉着眼睛起身,把热了第二遍的汤放进保温箱。
外面天色已经全黑了,雨幕忽轻忽重,不断拍打着枝叶。
莫寂独自坐在沙发上盯着电子屏幕,换了十几个节目,都很无聊。
【正在开会,晚上回来一起吃饭。】手机上是四个小时前严琅发来的信息。
到底是什么重要的会议,要开这么久?
莫寂趴在扶手上,手指抠着上面软软的皮质装饰。
趴着趴着,迷迷糊糊睡着了。
特勤局里关押的嫌犯不多,入夜后,过道里寂静得可怕。
监室里二十四小时灯光不熄,在这种持续的光照下,嫌犯很容易心理崩溃。
趁着守卫换班,吴昆抓起被子牢牢捂住脑袋,趁机摸黑睡一会儿。
几分钟后,厚重的被子下面突然开始剧烈痉挛。
露在外面的双腿不受控制地抽搐,牙齿咬合发出的咯吱声音被被子掩盖住,无法传到外面。
短短几秒,疯狂的挣扎逐渐减弱,四肢抽搐力度变得微弱,枕边渗出一片鲜红的血迹。
隆起的被角下面,吴昆昏黄的眼珠直勾勾盯着某个地方,嘴唇哆嗦着发出最后的气音:“老子没说……什么都没、说……混蛋……”
莫寂一觉醒来已经是凌晨,雨停了,天边泛起灰白。
餐桌上饭菜早都冷透了,严琅却还没有回来。
特勤局通宵加班并不罕见,否则严琅办公室里也不需要设置休息室,但今天有些不同,他明明发了信息说会回来吃饭的,现在却连手机都无法接通了。
萦绕在心头整个晚上的烦躁担忧终于迸发,莫寂不打算再等了,大步冲到卧室取出衣服换上,抓起手机就要出门。
大门刚拉开,客厅里没来得及关闭的电子屏幕突然一闪,娱乐节目被一则突兀的新闻播报取代。
联邦安全委员会的官方标识占据了画面中央,标志着本条新闻的权威性。
“昨夜,SSA特勤局发生一起严重执法不当事件,根据现场初步调查,嫌疑人在被违规超限关押的情况下,疑似因过度使用强制措施导致抢救无效死亡……”
“秉持公正处理的原则,涉事指挥官于今晨三时被紧急停职接受内部调查,所有记录影像封存提交至联邦安全委员会,目前已正式启动司法程序,将对事件全过程进行彻查,相关结果会第一时间向公众公示。”
莫寂愣住了,手机从掌心滑落,重重砸在地板上。
吴昆死了?!
吴昆死了,死于信息素压制导致的内脏出血。
吴昆是个alpha,能对其做到这种致命性压制的,只可能是S级alpha。
而整个特勤局只有一个S级alpha,那就是严琅。
更为蹊跷的是,吴昆死亡前几个小时,严琅审讯过他,而且是违规的单独审讯。
没有审讯记录,没有监控录像,当时审讯室里究竟发生了什么,如今只有严琅一个人知道。
第65章 莫寂,我不需要你了。……
安全委员会的批文还没过来,联邦政府的命令先一步到达了。
按照规定,严琅作为第一嫌疑人,即刻停职接受调查,调查期间不得离开特勤局。
名义上说调查期间不得离开特勤局,但只要吴昆猝死的真相查不出来,严琅的嫌疑就无法洗清,解除禁闭的日子也就遥遥无期,说是变相监禁也不为过。
作为与他关系最密切的omega,也被同时执行监视居住,任何外出活动必须经过报批。
厚重的云层遮蔽了月光,别墅后墙上挂着一个鬼魅般的身影,紧扒住墙沿上粗糙的砖石攀爬,悄无声息地翻越过围栏,跌落在地面。
莫寂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裤子,对着前门外守着的两个陌生背影翻了个白眼,“想困住我,就凭你们?”
深夜的SSA特勤局,看着比平日更加森冷。
高大的铁门紧闭,探照灯依旧明亮刺目,门口岗哨处除了原有的特勤局守卫,还多了一列没见过的面孔。
莫寂绕到指挥大楼后面,看着三层楼高的墙面,咬牙将袖口收紧,摩拳擦掌间,身后忽然闪出一个身影。
正要伸手去摸口袋里的匕首,定睛一看,原来是周轩。
“指挥官说了不让你来,”周轩扔给他一套黑色制服,“但他觉得你不会听话。”
莫寂接过衣服飞快套上,低声说了句:“谢谢”。
整个特勤局,只有指挥官和副官有开启紧急通道的权限。
莫寂跟在周轩身后,顺着狭窄的楼梯向下走了一层又一层。越深入地下,空气越冷,阴湿的味道也越重。
穿过最后一道廊门,前面就是禁闭室。
周轩输入一串密码,示意莫寂进去,低头看了眼手腕:“我在外面守着,有事叫我。”
禁闭室里空间不大,却意外的整洁。
特制金属铸成的墙面,没有窗户,只在头顶最上方留有换气的通风口,角落里摆着一张简单的单人床,床单平整,没有褶皱。
指挥官站在通风口下方,身上制服依然笔挺,眼眸如往常般锐利,完全没有被困住手脚的落魄。
看着一步步朝自己走近的莫寂,严琅脸上表情复杂,责怪、无奈,还有一丝“果然如此”的释然,低沉地笑了一声:“看来最近体能训练有些成效,来得比我预计的时间还要早一些。”
惦念的alpha好端端站在眼前,莫寂鼻子却一阵发酸,努力做出放松镇定的样子,“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我在新闻里看到报道……他们打算把你关多久?”
严琅伸出手,帮他整理好制服领口,沉默半晌,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轻声说:“莫寂,你可以走了。”
莫寂猝不及防僵在原地,瞪着严琅,嘴角绷成一条直线。
“你不是一直想离开吗?”严琅低头看着他,“现在就是最好的时机,去一个安全的地方,别让任何人找到你,包括我。”
平平淡淡一句话,扎得莫寂心口刺痛,垂在身侧的手指拼命攥紧,想一拳挥到alpha脸上。
“莫寂,我不需要你了。”
严琅后退一步,平静地跟他拉开距离,态度冷漠而坚决,“你留下来只会成为我的负担,你走吧。”
一股温热在眼底翻腾,几乎要脱眶而出,僵持许久,莫寂松开拳头,垂下肩膀。
他上前轻轻握住严琅冰凉的手腕,嗓音发颤:“昨天那只野猫又来了,我给它喂了罐头。”
严琅凸起的腕骨紧绷着,没有说话。
“院子里的杂草我拔掉了,你看,手指都划破一道口子……厨房里那两只玻璃杯很丑,我给扔了……沙发上的靠垫不舒服,我下单了新的,回来以后记得要给我报销。”
严琅反手握住莫寂的拇指,抚摸那一道细小的伤口,眼底有某种浓重的情绪翻涌,却又被另外一股冰冷给强硬地压制住。
表面的平静已经隐忍到了极致,莫寂眼里泛出细碎的光,“我炖了好喝的海鲜蘑菇汤,可惜你没口福……等你回家以后,我重新做一次,好不好?”
汹涌的感情浪潮破开理智的闸门,轰然喷薄,将所有克制与忍耐冲刷殆尽,严琅一把抱住莫寂,用力将他箍进怀中:
“答应我,乖乖在家里等着,不要去冒险,我的事情会有人处理。”
莫寂下巴搭在他的肩窝里,轻轻点头:“好。”
“莫寂,”严琅滚烫的呼吸在拂在莫寂耳边,“我只给你这一次机会,是你自己放弃的,不许后悔。”
从特勤局出来,莫寂拒绝了周轩送他回家的提议,保证自己绝对不会乱跑。
老老实实走过两条街,确认身后没人跟踪以后,他立刻挥手拦住一辆车,直奔路遇青家。
客厅里弥漫着一股奇怪的复杂味道,很苦,又不是普通的苦味。
苏郁烟窝在沙发上,皱眉看着杯子的药液,朝刚进门的莫寂脸上瞥了一眼:“你这什么表情,天塌了?”
路遇青停下正在工作的咖啡机,擦干净手,走过来直截了当地问:“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
苏郁烟两耳不闻窗外事,但路遇青不是,没等莫寂开口,就猜到了他所为何事。
“路医生,”莫寂熟练地打开露台门,让夜风把苦味吹散些许,“有没有一种东西,能导致出现和信息素压制相似的症状?比如说……表面看起来这个人是被信息素压制到崩溃致死,但实际上是外界原因造成的。”
路遇青手指捻着咖啡末,沉思片刻,摇头道:“我没有见过这样的东西。”
莫寂有些失落,但不肯放弃,“路医生,你再仔细想想,会不会还有其他的可能性?毕竟你见过的仪器和药物是最多的。”
苏郁烟嗤笑一声:“没错,我可以作证。”
“我这里又不是黑市分市,”路遇青看了一眼坐在沙发里的苏郁烟,“提醒一下,你的药凉了会更苦。”
苏郁烟背过身去,捏住鼻子,以视死如归的勇气把那杯黑乎乎的东西灌了下去。
莫寂立马从桌上抓了两颗糖递过去。
路遇青看着苏郁烟手上的空杯子,转头对莫寂道:“我确实认识甚至自己研制过很多药物,但是涉及到信息素相关的原材料都是严格管制类物品,不论是在正规的药物市场还是黑市,起码在我的印象里,从来没有见过类似效力的药物。”
莫寂情急之下口不择言:“路医生,你们实验室里会不会有……”
“莫寂,”路遇青打断了他,语气低沉,“如果在实验室里发现这种东西,你知道意味着什么?”
苏郁烟含着糖果,瞥了一眼路遇青,若有所思。
“我不知道。”莫寂像是被苏郁烟传染了倔强,从口袋里掏出一支药剂瓶,递到路遇青面前,“这是严琅的信息素,给你做研究用。”
路遇青目光落在密封的药剂瓶上,严肃的表情略有松动。
S级alpha的信息素是稀缺品,也是他正在研究的实验体omgea抑制剂的重要实验材料之一。
几天不见,这小孩都学会威逼加利诱了,真是被严琅带坏了。
“路遇青,”苏郁烟突然插话,指尖在杯子上打转,“难道你不好奇吗,还是不敢?”
“你不用激我,”路遇青揉了揉眉心,看向莫寂,“实验室的内部系统需要权限,我只能查看自己的使用记录,其他记录和库存数据我无权访问,你有办法解决吗?”
莫寂毫不犹豫地点头:“可以试试。”
电脑从书房搬到了餐桌上,屏幕上满是密密麻麻的运行代码,莫寂眉头紧锁,手指在键盘上飞速敲击操作,试图绕过实验室系统的权限限制。
路遇青站在他身后,盯着闪过的各种符号,时不时伸手点在屏幕某处,“小心,这是测试代码,容易触发警报。”
莫寂抿着嘴唇,飞快修改了路径参数。
苏郁烟百无聊赖地靠在门框上,把玩着莫寂带来的那支装有alpha信息素的药剂瓶,时不时插一句无关紧要的闲话,缓解餐桌前两人紧绷的神经。
最后一个回车键落下,屏幕上的字符如同退潮般渐渐消失,变成纯白的页面,只留下一个黑色输入框。
莫寂满头大汗靠在椅背上,松了松紧绷的指节,“路医生,可以了。”
路遇青拍拍他的肩膀,“去休息吧,交给我。”
四个小时过去了。
餐桌上电脑屏幕还亮着,莫寂和苏郁烟早已累得撑不住,一左一右靠在沙发上睡了过去。
路遇青从电脑前直起身,摘下眼镜丢在桌上,“找到了。”
“!”莫寂猛地惊醒,从沙发上蹦起来,跌跌撞撞地冲到跟前,“找到什么了?”
苏郁烟被吵醒,揉着眼睛看过去。
路遇青随手撕下一张纸,在上面写了“释腺素”三个字。
“在十年前的记录里翻到了这个叫做‘释腺素’的药物,通过扰乱反应,可以产生信息素压制的效果。”
他将纸条递给莫寂,表情凝重,“这东西最早是军方实验室研究用来刑讯的,不过,因为副作用太大,而且无法精准控制,很久之前就被禁用了。”
莫寂紧捏住薄薄的纸张,这是目前唯一的线索,“我要去哪里能找到它?”
“实验室库存里没有,或许你可以去黑市找找,但是,”路遇青不忍心泼他冷水,但必须如实告知,“如今世界上到底还有没有这东西的存在,谁也说不准。”
“没关系,我一定能找到。”莫寂怕自己掌心的汗把纸张浸湿,小心地折起来收进口袋,“谢谢你,路医生,我……”
“你给了我想要的东西,谁也不欠谁的。”路遇青指了指屏幕下方的时间显示,“别再耽搁了,如果你的猜测是真的,小心有人销毁证据。”
第66章 在我身上试吧
凌晨,废弃的昏暗巷道里,到处都是残破的黑市遗迹。
清剿行动之后,地下城往日的乌烟瘴气被一扫而空,没有了乱七八糟的交易,剩下的都是真正需要在这里生活的人。
莫寂一身轻便,大步走在前面。
曾经躲在他背后,需要呵护照顾的阿文,如今反过来守在他身侧,警惕地观察着四周。
“阿寂,这里被翻过无数遍了,连片垃圾都没留下,你确定我们还能找到那什么素?”
“我有预感,老吴肯定藏起了某样重要东西。”这片区域是莫寂长大的地方,就算他百般厌恶痛恨,也不得不再次踏足,寻找能够证明严琅清白的线索。
两人七拐八绕,终于在一片破败中找到了熟悉的建筑。
墙体灰暗,院落宽阔,门上一层厚厚的灰尘,屋内昏暗得什么都看不清。
这里曾是吴昆的老巢,黑市交易的核心枢纽之一,他的心腹才能获准进入。
像莫寂和阿文这种低等小喽啰,只有在外面等着的份。
阿文踢开门,掏出应急电筒照进去,两人在屋子里仔仔细细转了两圈,除了一些杂物,没有发现任何有价值的东西。
“之前清剿的时候肯定都……”
突然,一道黑影从院子深处一闪而过。
居然还有人?!
莫寂和阿文同时拔腿追了上去。
对建筑内的地形不熟悉,加上光线太差,两人追到拐角处的过道时,黑影消失了。
阿文停下脚步,抓着手电筒在墙根底下搜寻,“不会是老鼠吧?”
“那么大的老鼠,都要成精了。”莫寂跟他背对背,视线定在过道右边的一面灰墙上。
身后电筒灯光晃动,照着那边墙体看着有些凹凸不平。
莫寂拍拍阿文:“走,去那边看看。”
两人快步跑过去,推开堵在墙边乱七八糟的工具。
莫寂将手按在墙面上,指尖摸到一处微微凸起的砖块,用力一按,墙体竟然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
他继续用力,灰色墙面缓缓向侧面滑开,露出一道狭窄的入口。
莫寂从袖子里抽出匕首拿在手上,抬脚慢慢走进去。
阿文环绕四周一圈,跟了进去。
暗室里空间不大,摆了一张红木大桌,桌上散落着几本厚厚的账簿,纸页泛黄。
“灯呢,照过来。”莫寂翻开账簿。
那堆账簿里,密密麻麻记录着黑市这些年经手过的所有交易,药剂、手术、人口贩卖,还有一些见不得光的实验。
是吴昆到死都没招认的东西。
“你看这个,我去那边找找。”阿文放下灯,朝对面墙边的铁架子走去。
五米多长的架子上摆满了各种颜色形状的药剂瓶。
阿文凑近了,一瓶一瓶看过去。难怪吴昆到死都不肯招出这个地方,就这些丧心病狂的药物,足够他死几十遍了。
翻开最上面的一本账簿,刚看到第二页,莫寂手指僵住,眼睫急促颤动起来。
那页纸上赫然写着他的名字,旁边有详细记录:腺体改造手术时间、药物剂量、甚至术后反应都写得清清楚楚。
痛苦的记忆瞬间翻涌上来,莫寂喉咙一紧,鼻尖恍惚又闻到了刺鼻的酒精味……
“阿寂,你快过来!”
莫寂猛地将那页纸撕下,揉成一团塞进兜里,“来了。”
阿文蹲在地上,拿着一个暗棕色的瓶子,瓶身的标签上“释腺素”三个字已经很模糊了。
电筒强光照过去,可以看到里面残留着几滴晃动的液体。
“这是你要找的东西吗?”阿文两只手把瓶子握得紧紧的,生怕一个不小心摔碎了。
“就是它,”莫寂沉沉地呼出一口气,“带回去,交给路遇青分析。”
他们找了根绳子,将散乱的账簿归拢绑在一起,又拿了几瓶可疑的药剂,一股脑塞进背包。
黑暗中,两人快速寻找出口,阿文突然问道:“阿寂,你有没有发现,你跟以前不太一样了?”
莫寂将背包朝上颠了颠,“哪里不一样?更厉害了是吧?”
阿文有许多话想说,犹豫片刻,只问出一句:“你是不是爱上严琅了?”
前面的背影停顿了半秒钟,继续匆匆前行,许久,才传来莫寂迷茫的声音:“我不知道……我只是觉得,应该救他。”
他知道自己在做一场必定会醒来的梦,或许是明天,或许是下个月,不知道什么时候幻境会破碎。
但是他此刻还不想醒。
一路狂奔出了地下城,两人坐在车里商议统一了口径,然后分头行动。
“咱们私自探入吴昆老巢,违反SSA规定的吧?庄易会替你抗下这口锅吗?”下车前,莫寂不放心地问。
阿文面色平静:“庄组长会想办法补签行动计划,不会责怪我的。”
“阿文,”莫寂轻轻笑了一下,“你刚才说我和以前不一样了,其实你也是。”
以前的阿文不会如此信任别人。
看着莫寂离开,阿文发动车子,对着安静的空气低声喃喃:“阿寂,其实我坚持的东西一直都没有变。”
这是莫寂唯一一次没有按铃,直接输入密码冲进门来。
接过他手中的暗棕色药瓶,路遇青难以置信地摸着瓶身上褪色的标签,“你竟然真的找到了。”
莫寂大口喘着气,咽下苏郁烟递过来的温水,“接下来该怎么做?”
“等等,我先确认一下。”路遇青找出放在家里的试剂检测仪,谨慎地从瓶子里抽出一小滴做了检测。
五分钟后,检测结果出来了,莫寂看不懂,但是苏郁烟脸上的表情告诉他,东西没问题,是真的释腺素。
“基本属性没错,但是具体效力还不能确定。”路遇青摘掉手套,蹙眉思索,“必须想办法证明,释腺素和严琅的信息素对人体压制产生的反应是有区别的。”
“要用到什么仪器?”莫寂问,“我可以去找。”
路遇青语气沉重:“要做出准确分析,最可靠的办法就是腺体实验。”
“腺体实验?”莫寂怔住了。
苏郁烟闻言也是脸色一变。
“模拟数据虽然精准,但人体反应的复杂性是机器无法完全复刻的,只有真实数据才最具说服力。”路遇青低头沉思,该从哪里找到这个实验对象。
“我来当实验品。”莫寂抬手就要脱衣服。
“别急,”路遇青按住他,“你做过腺体改造手术,很多数据不能作为参考,而且beta本身对信息素刺激不敏感,要想取得准确的实验结果更加困难。”
莫寂还想争辩,身旁的苏郁烟淡淡开口:“在我身上试吧。”
路遇青看着他,眼神复杂,没有说话。
“反正小白鼠我当了许多次了,也不差这一次。”苏郁烟盯着路遇青的眼睛,“还是说,在路医生心里,有更合适的实验对象?”
苏郁烟的体质的确是接受实验的最佳选择,腺体未经过改造,对信息素的反应敏感且稳定,而且……他熟悉所有步骤,可以在任何情况下保持冷静。
路遇青不知道在想什么,看起来有些犹豫。
莫寂担忧道:“是不是有危险?会受伤吗?”
“放心,”苏郁烟坦然扯开睡衣领口,“路遇青不会让我受伤的。”
路遇青最后还是同意了,默默推开书房门,“进来吧。”
他打开常用的监测仪,分别取出一毫克严琅的信息素和释腺素药剂,放入模拟操作台的槽位中。
机器开始运转,通过催化,将两个样本的效力挥发到最大程度。
苏郁烟坐在对面的椅子上,穿着宽松的白色睡衣,领口松松垮垮地敞开,长发挽在脑后,露出锁骨、胸口和后颈。
路遇青亲手将几十个电极片贴在他全身各个重要部位。
苏郁烟靠在椅背上,双手握住扶手,表情淡漠。
经历过无数次的事情,早就麻木了。
莫寂站在一旁,紧张得不知道该怎么好。
“放松点,别晃来晃去,”苏郁烟瞥了他一眼,“晃得我眼都花了。”
莫寂立刻靠边站住了,不敢再乱动,想了想还是忍不住说:“你要是感觉不舒服,就立刻喊停。”
“行了,我没那么娇弱。”苏郁烟懒懒地回了一句,闭上眼睛,示意路遇青可以开始实验。
机器顶部的指示灯变成了红色,压力仪表上的数字不断跳动,催化后的样本呈现出雾状弥散开来。
很快,书房里的空气变得沉重窒闷,来自S级alpha的压迫感给所有人都造成了极大的生理冲击。
即便是身为beta的路遇青和莫寂,也在强压之下出现了眩晕、心悸,和呼吸困难的反应。
而苏郁烟的反应远比他们强烈,脸上血色逐渐褪去,眉心紧拧,双手死死扣住扶手,胸口剧烈起伏,连带着肩膀也在细微地颤抖。
在如此巨大的痛苦之下,他还竭力保持着原来的姿势,呼吸短促却节奏不变。
莫寂心头发紧,刚想冲过去,被路遇青一个眼神制止:“别动,实验还没结束。”
监测仪上,倒计时开始闪烁,每一秒钟,对三个人来说都是煎熬。
终于,响起“滴”的一声长鸣音,实验结束。
路遇青迅速关闭设备。
莫寂一个箭步冲过去,扶住苏郁烟的肩膀,将他从椅子上搀下来。
路遇青检查确认了苏郁烟的状态后,回到仪器跟前,分析刚刚提取到的实验数据。
半个小时后,结果出来。
“两组数据果然存在差异,生物标记检测中,信息素压制引发的生理反应和释腺素作用的反应,在关键指标上呈现出明显区别。”
路遇青将检测结果交给莫寂,并在报告单上签上了自己的名字,“把这份报告带回特勤局,交给联邦调查组,让他们拿出吴昆死亡时的生理数据做比对,就能确定吴昆的死究竟是什么原因导致的。”
有了路遇青的签名,这份实验报告单就可以作为正式的医学证据,提交给安全委员会。
莫寂手指颤抖接过报告,看着路遇青,感谢的话他已经说了很多遍,实在不知道该再说些什么。
“严琅是我的同学,”路遇青及时阻止了煽情场面,“我要是帮不上忙,说出去丢人。”
苏郁烟脸色苍白,懒散地靠在沙发上挥手赶人:“赶紧去救你的alpha,别说废话了。”
“好好休息,我随后过来看你。”莫寂喉咙哽咽,告辞离开。
大门关上,公寓里又恢复了寂静。
路遇青站在书房门口,看着苏郁烟用力卸下一口气,闭上了眼睛。
他头上冷汗还在不断往出冒,呼气长吸气短,实验带来的不适需要很长时间来平复。
路遇青拿起纸巾,走到他面前,俯身细细擦去他脸上的汗珠,“终于感受到alpha的信息素威力了,现在,你还确定自己能抵抗得过生理的本能吗?”
苏郁烟没睁眼,也没回答,只是脸上的血色较之前更淡了几分。
第67章 严锐骁已经查清楚他的底……
深夜的便利店里没有什么人,只有一个店员趴在柜台前打盹。
莫寂坐在靠窗的角落,手边放着一杯热牛奶,眼睛时不时扫向窗外。
没过多久,门口响起声音,周轩拿着咖啡走过来,拉开椅子坐在莫寂旁边。
他从随身的文件包里掏出一份文件,压低声音道:“我把吴昆的死亡检测报告带出来了。”
这种严重违反规定的行为,也只有严琅带出来的副官敢在调查组的眼皮子底下做。
莫寂没废话,将路遇青的实验报告单推到周轩面前:“你看看这个。”
周轩接过报告,快速掠了一眼,眉头迷茫地皱起,“释腺素?”
直到翻到最后一页,看到路遇青的签名,瞬间打起精神来,“是路医生亲自做的实验,那肯定没问题了!”
两份资料放在一起,经过对比,果然是药剂导致吴昆死亡,跟严琅无关。
莫寂咬牙切齿:“这下清楚了,有人故意陷害严琅。”
“对了,还有一件事,”周轩将两份报告装到一起,递给莫寂,“吴昆死的那晚,监控被人破坏了。”
莫寂问:“谁干的?”
“不知道,”周轩疲惫地摇头,“严指挥单独审讯吴昆时,监控确实是我关的,但吴昆监室里的监控我没动过。”
“特勤局的监控系统是谁负责的,程万?”
“程万是内部系统管理员,但是特勤局的监控是要定期上传的,因此管理权限不全在他手上。”
莫寂认真琢磨了一会儿:“我想进你们系统后台查一查,到底是什么地方出了问题。”
周轩皱起眉头,明显有些犹豫:“莫寂,入侵系统可不是小事,风险太大了。”
莫寂坚持:“如果不查清楚,你们内部的漏洞就永远找不出来。”
周轩纠结半晌,终于一咬牙,从包里拿出自己的智能电脑,用虹膜解锁后,快速点了几下,推到莫寂面前:“这是我能弄到的最高权限,时间有限,你动作快点。”
所幸,之前帮助程万升级过系统,莫寂记住了大部分指令内容。
一行行指令输入黑色终端,海量数据飞速从屏幕上闪过,莫寂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周轩意识到问题比他想象得严重,“怎么了?”
“监控日志残存的数据显示……”莫寂手指停下动作,将屏幕转给周轩,“当天确实有人入侵核心控制系统,删除了长达四个小时的监控记录,但漏洞端口不在特勤局这一层,操作痕迹之娴熟,不是程万这种普通管理员能做到的。
周轩想到什么,眼神一凛:“内贼不是特勤局的人,而是上面的?”
“不一定,破坏监控可以远程操控,但是要把药剂放进监室里可没那么容易,能拿到释腺素这种禁药,还能神不知鬼不觉地用在吴昆身上,这人绝对不简单。”
“不管怎么说,眼下我们手里的证据可以先把严琅救出来,”莫寂冷静分析道,“第一,吴昆的死跟严琅的信息素无关,实验报告可以证明。第二,监室监控被故意破坏,证明就是有人存心栽赃陷害。”
“可是这两份证据都不怎么摆得上台面,首先获取的程序就不合规,”周轩叹了一口气,“而且,这件事背后的操纵者恐怕也不会让我们顺利把证据递上去。”
消失多年的军方禁药,高于特勤局的后台权限,能将事情做到这一步的人,绝对有能力让证据在提交之前就消失。
……
天色未亮,空气中带着初夏的微凉,莫寂站在别墅门前,深吸了一口气。
古典风格的大门,门铃也很复古,费劲摇了几下才发出响声。
大门从内打开,一个管家模样的中年人走出来,问清名字后,礼貌地请他进去。
院落和客厅之间由一条实木走廊相连接,莫寂跟在管家身后,穿过院落步入侧厅。
侧厅墙壁上挂了不少装饰画,其中最显眼的却是放在角落的一幅结婚照。
照片中,男人英俊挺拔,女人温婉端庄,身着礼服站在一起,看似亲密,神情里却透着疏离。
身后传来脚步声,莫寂转过身,看到严锐骁从主厅走了出来。
大概是天不亮就被吵醒的缘故,他看起来心情不大好。
不过,即使是在家里见客,他穿着也极为严谨且有风度。
灰色西装马甲,月白色衬衣,同色西装裤,加上本就高大的身形,让人不自觉地产生压力。
“严上将,抱歉打扰了,”莫寂按下急速的心跳,站直身体,勇敢对上严锐骁的目光,“我想跟您谈谈严琅的事情。”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严锐骁在会客沙发主位上坐了下来,“请我出面,把严琅救出来?”
因为他们的父子关系,之前严锐骁回避了关于严琅的一切调查。
没想到,这个胆大的年轻人竟然直接找上门来。
身居高位多年,又经过岁月淬炼,严锐骁眼神犀利过人,轻易就能看透对方所有心思。
被这样一双眼睛看着,没有人会不怕,但莫寂没有退缩。
他从背包里取出资料,双手递了过去:“我找到了可以证明严琅无罪的证据,但我说的话没人会相信。而且……特勤局里可能有奸细,我不知道该相信谁,所以只能来找您。”
严锐骁没说话,也不理会那悬在空中的资料。
莫寂被他盯得几乎喘不过气,后背渗出冷汗。
好在窒息的气氛没有持续太久,严锐骁终于伸手接过资料,“你很勇敢,也很有胆略。”
莫寂肺里堵着的那口气终于吐了出来,“谢谢您愿意给我这个机会。”
翻看完莫寂找到的“证据”,严锐骁没有做任何评价,将资料放在一旁的茶几上。
莫寂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
难道他不愿意帮严琅?不可能,就算是再有什么深仇大恨,他们也是亲父子,严锐骁不至于如此铁石心肠。
严锐骁坐在宽大的沙发里,并没有向后躺靠,而是保持着上身微微前倾,肩背紧绷的姿势,手掌随意撑在扶手上。
是一种观察、审视来人的姿态。
他没有明确表态是否答应莫寂的请求,而是跟他聊起了别的:“有件事情,比起你现在做的,对严琅来说更重要。”
莫寂手指紧抓着膝盖:“您说。”
“作为特勤局指挥官,一直以来,有无数双眼睛在背后盯着严琅,只要出现任何一点疏忽和瑕疵,就会被人抓住,作为打击他的把柄。”严锐骁看着莫寂苍白的脸色,“这次的事情就是教训。”
莫寂愣了片刻,不敢相信自己荒谬的猜测:“所以,这次您袖手旁观,是为了让他记住教训?”
“就算严琅真的审死了一个黑市嫌犯,也不会把他怎么样,顶多停职反省、禁闭半年而已。”
“以严琅多年来的历练,这些明枪暗箭不算什么,他走到今天,早就应该做好面对那些东西的准备。”前一秒还轻飘飘说着“半年而已”,后一秒钟严锐骁的目光倏然变得刀刃般锋利,“真正能够毁掉他的,从来就不是这些。”
莫寂听得懵懵懂懂,但是隐约有种被看穿一切的恐慌,他小心藏起来的秘密,似乎露出了边角。
“你们还没有彻底标记?”严锐骁突然问。
莫寂脑袋里乱糟糟的,不明白话题怎么就扯到了自己身上,蓦然语塞:“我们……我……”
“我看得出来你对严琅的心意,”严锐骁没给他辩驳的机会,“但是你要清楚,严琅不是普通人。”
“从生理层面来说,他需要一个高匹配度的omega,不仅仅是繁衍子嗣这么浅薄的原因,而是一旦发生意外,只有高匹配度的信息素才能救他的命。”
“从外界影响来说,他作为指挥官,如果知法犯法,不止会丧失公信力,也会失去联邦政府的信任,他的前程就到此为止了。”
莫寂心底发寒,在初夏的清晨里,冷得手脚僵硬。
他几乎可以百分之百确定,严锐骁已经查清楚自己的底细和来历了。
“严琅不是追逐权力的人,”严锐骁眼神深邃,字字句句都是对莫寂的凌迟,“但我猜你并不知道,他有一个盘桓多年的心结,甚至已经成了执念。”
“这个心结没人能帮他解开,只有靠他自己不断向上爬,爬到某个高度,身边再无威胁时,才能一举翻天覆地,斩断执念。”
直到此刻,莫寂才发现,自己竟然从来没有真正了解过严琅,严锐骁口中的心结和执念,他全然不知。
但是他知道严锐骁说得没错,自己的存在对严琅来说,就是最大的危险和威胁。
世上没有能藏一辈子的秘密,就算是铜墙铁壁,也有被腐朽侵蚀的一天,跟何况,他的秘密本来就千疮百孔。
“我明白……”莫寂手指紧握,将冰冷的寒意攥进掌心,“我向您保证,绝对不会让严琅因为我受到伤害。”
“我相信你知道该怎么做。”严锐骁看着他的眼神比刚才多了些更为复杂的东西,像是怜悯,像是惋惜,又像是透过他看向记忆里某个身影。
“回去吧,严琅的事情我会处理。”
莫寂低头说了声“谢谢”,转身走向大门。
迈出别墅,清晨的第一缕光线刺穿云层,照在莫寂倦怠至极的身体上。
连续几十个小时不眠不休,他已经累得路都走不了了。
“小莫……”正准备离开时,一个身影匆匆追了出来。
莫寂回头。
任星辉穿着睡衣拖鞋站在身后,跑得有些气喘,睡衣领口被他的动作带起,锁骨周围一片明显的红色痕迹。
莫寂错开视线,勉强打起精神回应:“任大哥,有什么事吗?”
任星辉衣着凌乱,姿态狼狈,眼神却透着郑重:“莫寂,对不起,我要跟你道歉。”
莫寂略微忡怔,随即摇摇头,疲惫地笑了声:“没关系,我能理解。”
两人在清晨的微风中沉默对视,没有说更多的话,但彼此都明白对方的意思。
“我累了,任大哥,”莫寂说,“没有其他事的话,我要回去睡觉了。”
“小莫,我对你的承诺永远有效,”任星辉脸上写着内疚和歉意,恳切道,“以后遇到任何困难,随时可以来找我。”
莫寂点点头,简单回道:“好的。”
目送着莫寂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任星辉缓缓转身折回脚步。
院子里新长出来的玉兰花苞,经过前天的夜雨,被打翻几支掉在地上,任星辉盯着那雪白的花瓣,驻足失神。
回到侧厅,莫寂带来的资料还放在桌上。
严锐骁站在窗边,目光沉沉,不知在思考什么。
任星辉犹豫几息,还是问出了口:“非要这么做吗?严琅能找到一个真心相爱的人不容易。”
上将回身,甩过一道凛冽的眼神。
“你能活到现在是运气好,”严锐骁单手解开马甲扣子,“但是不代表我能容忍我的儿子身边也存在同样的危险。”
第68章 莫寂,我们结婚好不好?……
经严锐骁出手,联邦调查组的速度明显加快了不少。
三天后,安全委员会召开发布会,宣布调查结果,严琅虽然在审讯过程中存在瑕疵,但是与吴昆之死并无直接关联。
程序问题另行处置,吴昆真正的死因待进一步调查,眼下,严琅可以解除监禁回家了。
傍晚的别墅。
哗哗水声持续了二十分钟,严琅擦干头发,换上清爽干净的睡袍走出浴室。
“嘀——”烤箱门开,莫寂戴着手套取出里面的烤羊排,嗅了嗅香气,满意地放入盘中。
在他身后,餐桌上已经摆了三四个菜,卖相都还不错。
莫寂穿着纯棉家居服,柔软宽松的布料衬得他身形清瘦,很是闲适松弛。
餐厅灯光温润,他眉角微垂,眸色清亮,发丝松松软软地垂在额前和耳侧,唇边挂着自然的弧度。
严琅不舍得打破这岁月静好的温馨氛围,放轻脚步,慢慢走过去。
就在他要伸手抱住那截窄腰时,莫寂头也没回道:“答应你的羊排补上了,赶紧趁热吃,锅里炖着菌菇汤,一会多喝点。”
严琅俯身抱住莫寂,将下巴埋入发丝里。
瘦削的蝴蝶骨抵在严琅胸前,他搂得更紧,贴近莫寂的耳廓问道:“几天不见,怎么瘦了这么多?”
莫寂手里的碗晃了晃,赶紧放在桌上,手肘朝后杵了一下,“别闹啊,先吃饭。”
话没说完,下巴就被掰过去,紧接着,嘴唇也被堵住了。
“唔……”莫寂艰难地挣扎着,想要逃离这个不合时宜的亲吻,“菜……凉……”
严琅看了一眼满满当当的餐桌,遗憾地将人扛起,丢到了客厅沙发上。
厨房里烟机还在工作,叶片快速转动,震颤着发出低沉的嗡鸣声,焦急地将水汽卷起。
炉灶上火苗簌簌跳动,贴着锅底一下下拂过,随着火势变大,锅底温度不断升高,食材碰撞锅壁,冒起大大小小的气泡,发出有节奏的咕嘟咕嘟声。
温度到达最顶点时,整个汤锅彻底沸腾,蒸汽滚烫翻涌,咕嘟声变得急促而响亮。烟机涡轮也转得更快,来不及被吸走的水雾跌落在炉灶边,在极高的温度下瞬间蒸发,留下一道浅浅的湿痕。
“不要!”犬齿刺入皮肤的疼痛,瞬间惊醒了意识涣散的莫寂,他浑身发着抖,“那里,不能咬。”
严琅强忍着alpha的本能,一点点松开牙齿,离开那诱人的地方。
转过头,报复似地从莫寂的肩膀咬到锁骨,再径直向下。
直到把人欺负得眼泪汪汪,话都说不出来。
炉灶上汤锅的水汽蒸发殆尽,触发了自动关闭系统。
沙发上的两人却还难舍难分,莫寂嗓子已经彻底嘶哑,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是透着红。
那双清透的眸子被水汽包裹,在急促的呼吸中,藏起了所有情绪。
在两个人最亲密的姿势下,意乱情迷的时刻,严琅突然问道:“莫寂,我们结婚好不好?”
现有的信息素条例中,没有关于婚姻的强行规定,只要AO二人达成标记,通过腺体管控总局的审核,就默认形成配偶关系。事实上,如今联邦里已经很少有人在意这无关紧要的仪式。
可是,严琅心里总是有些隐约的不安,与是否标记无关,他想用结婚这样古老的方式,要一个名正言顺的配偶身份。
“我……不……”莫寂浑身僵硬,瑟缩着细细颤栗,眼眶里的水汽摇摇欲坠,咬着牙说不出话。
“弄疼你了?”严琅紧张地朝后退去。
莫寂一把搂住他的脖子,闭上眼睛,呜咽着摇头。
不愿意松手,也不说答应结婚。
仿佛整个人快要纠结难过得被劈成两半了。
严琅很想在这时候逼他一把,彻底拿下名分,但是看他难过痛苦的样子,终究还是不忍心。
于是,用力回抱住莫寂,吻上他轻颤的眼睫,轻声叹息:“不想结就不结了,没关系,反正你这辈子都是我的。”
两个人紧紧相贴,亲密无间,彼此交换呼吸与心跳,莫寂却哭得不能自已。
“严琅,我好像真的……有一点喜欢你,怎么办?”
突如其来的的表白让严琅差点失控,弯腰奉上更加火热的亲吻和更深刻的侵略,在莫寂几乎崩溃的呜咽间,喘息着问:“喜欢我,对你来说是这么可怕的事情吗?”
……
“指挥官早!”
“严指挥好!”
死寂数日的SSA指挥大楼里重新喧嚣起来。
推开办公室门,严琅脱下外套丢给周轩,坐在长桌后面,“召集所有组长,十分钟后开会。”
“是!”周轩一手按下通讯器,一手递过去文件夹,将最新的情报汇总呈给指挥官阅览。
会议室里,听取完周轩和庄易的汇报,严琅脸色越来越森寒。
他才知道,这几天里莫寂做了多少危险的事情。
在座众人的心情也都无比沉重,指挥官先是被暗杀,接着被诬陷,敌人的枪口都杵到脑门上了,他们却连对方的脸都看不清楚。
这已经不仅仅是对SSA的挑衅了,简直是羞辱。
细细将近期发生的事情梳理捋清,严琅发现了一个被忽视的时间节点,之前将调查重心放在黑市残余分子身上也许定错了方向。
“唐韵然还在关押吗?”
周轩回答:“他承认自己购买使用了信息素诱导剂,但追查下去没有找到供应链条,加上……”
周轩咳嗽一声,“唐部长亲自前来保释,所以一周前已经放走了。”
一周前,也就是吴昆出事第二天。
“接着查下去,”严琅双手重重撑在桌上,“调查唐韵然三年之内的通讯记录和行为轨迹。”
“还有,彻查他与黑市的潜在关联,资金来往、交易记录,包括……”严琅着重强调,“以上所有事项是否与他父亲唐震有关系,不得遗漏任何细节!”
“是!”负责情报的组长飞快记录。
周轩低声询问:“老大,你怀疑这事跟唐韵然有关?”
“仔细算起来,最近这些乌烟瘴气,都是从审讯唐韵然之后开始的,自然要从他身上查起。”
“信息组,”严琅把目光转向程万,语气严厉,“即刻以检测漏洞为由,切断所有外部接入的控制链路,全面暂停非特勤局控制权限,对全量网络进行深度升级和修复,加强防火墙和模块加密,出现异常接入立刻拦截上报!清楚吗?”
“明白,明白!”程万抹了一把头上的汗水,连连点头:“一定尽快完成!”
“指挥官,这是宁文和莫寂从黑市带回来的东西,”庄易将整理修复完毕的资料放在桌上,“行动计划和审批流程我已经进行了完善。”
“送到我办公室。”严琅沉吟片刻,似乎顾虑到什么,对着所有人下达命令,“注意,SSA任何行动资料里,不要出现莫寂的名字。”
“是。”
会议结束,严琅回到办公室,桌上已经堆满了文件夹。
都是纸质资料,无从快速检索整理,只能依靠双眼一个字一个字看过去。
明明手下有大把的人,他却坚持亲自查阅核实,一坐就是好几个钟头过去。
再次抬头时,窗外天色已经暗了下去。
桌上铺着修长的倒影,眼眶因为长时间的工作而生涩酸痛,严琅不得不停下来,喝一口凉透的咖啡。
放下的手中的黑市账簿,正要起身活动一下,纸张滑落的瞬间,他余光扫到一个名字。
心脏被破空而来的利箭一秒穿透,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不动。
足足好几秒钟后,严琅脱力跌坐回靠背椅上,手指慢慢按在册子上,翻开。
这是一份腺体手术记录,内容写得很潦草,时间是十二年前。
受术人自愿抛弃omega身份,接受最高风险的腺体切除手术。
在当时联邦政府苛刻严厉的信息素制度下,有胆量施行这种非法手术的,只有地下城黑市。
手术记录的最下面,赫然显示着受术人的亲笔签名,【岑若】。
严琅手指发抖到几乎无法动弹,强忍着内心的悲恸,翻到下一页。
后面记录着手术结果:【因术中信息素失调,引发器官衰竭,手术失败,受术人死亡。】
附件末尾标注有一行红色字体备注:【手术记录封存,身份严格保密,销毁所有相关资料。】
严琅盯着那行字,浑身冰凉。
原来母亲不是自杀,而是手术意外身亡……
可是,真的是意外吗?
信息组门外,被叫来帮忙的莫寂揉着脖子走出来,打算拐过去叫上严琅一起回家。
抬头时,正看到严琅大步冲出办公室的背影。
莫寂顾不上多想,拔腿追了上去。
严琅坐进车里,刚刚点击启动,莫寂拉开车门跳上了副驾驶座,系好安全带。
严琅没有赶他下去,但是也没说话。
几乎从来不用自动驾驶的严琅今天破了惯例,直接将速度定到最高。
引擎性能在短短几秒钟内拉至最高,车速疯狂上窜,alpha脸色阴沉得可怕,搭在车窗上的手背青筋绷起。
车子在浓黑的暮色中疾驰,一道道忽明忽暗的街灯交替着从窗前飞快掠过。
莫寂紧紧拽着安全带,大气都不敢出。
好几次想张嘴说点什么,看到严琅那张冷硬可怕的侧脸,又默默把话咽了回去。
二十分钟后,高速行驶的汽车猛地一个急刹,停在路边。
莫寂从眩晕中缓过来,推开车门,仰头看到熟悉的公寓楼,顿时惊出一身冷汗。
严琅要来找路遇青?
什么重要的事情,需要指挥官亲自上门谈?
等等,糟了,苏郁烟还在楼上!
第69章 要么标记,要么失去
严琅走在前面,莫寂假装晕车恶心,蹲在花圃边干呕,趁机给路遇青发了条信息。
发完信息正准备收起手机时,一抬头看到原本已经走进电梯口的严琅又折了回来,目光古怪地看着他。
莫寂以为自己通风报信被发现了,声音发虚:“怎么了?”
严琅看着他,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你不舒服?”
“没,没有啊,”莫寂站起来,利落地拍拍胸口,“就是车速太快,有点晕,我们赶紧进去吧。”
跟莫寂每次过来委婉温和的敲门方式不同,严琅虽然是第一次来,门铃按得却相当理直气壮。
响了四五声,衣着整齐的路遇青拉开了门,满脸意外:“严指挥官,有什么事吗?”
经过一路上的冷静,严琅情绪比刚才平和了不少,“查到了一些事,想找你求证一下。”
路遇青抬起手腕递到严琅面前,“大晚上直接闯到别人家里来问话,严指挥你实在很没有礼貌。”
“如果打扰了路医生的良宵,我跟你道歉,”严琅扫了一眼空荡荡的屋子,毫无愧色,“不过看起来,好像没有这个必要。”
“进来吧。”路遇青从门口让开,虽然无奈,还是保持着待客礼仪,去厨房给他们倒茶。
“我来帮忙。”莫寂抬脚跟上去,钻进厨房,凑到路遇青身边,压低声音问:“你把阿烟藏哪儿了?”
路遇青拿出杯子,平静地回答:“他走了。”
“走了?是什么意思?”莫寂愣住,正要继续问下去,余光扫到厨房门口的身影。
“路医生家里的东西,你用着倒是挺顺手。”严琅冷冷看着莫寂手上的水壶。
“正好在旁边放着,我顺手就拿起来了。”莫寂往后退了一步。
回到客厅,严琅坐在单人沙发位,路遇青坐在长沙发的一端,与严琅侧身相对。
莫寂规规矩矩地坐在长沙发另外一头。
严琅拿出那本老旧的册子,递给路遇青:“这份手术记录是不是真的?有没有伪造或者篡改的可能?”
路遇青接过,看到上面的内容,瞳孔微微一缩。
逐页翻看过去,他眉头越皱越紧。
仔细辨认分析过后,他抬起头,语气沉重:“从记录的细节来看,手术记录应该是真的,没有明显的伪造和修改痕迹。”
严琅握在扶手上的指节发出轻微的咔咔声,“你之前在黑市里一般跟谁交易?”
路遇青将册子放在茶几上,正襟危坐,“严指挥,我只去过黑市两次而已,买点实验室里搞不到的东西回来研究。”
“路遇青,”严琅声音平静得可怕,“我以SSA特勤局指挥官的身份向你保证,绝不追究你作为实验室研究员跟黑市私下交易的责任,我还可以承诺,如果将来有人查到你头上,我会尽全力保你无事。”
路遇青看了严琅一眼,又看了莫寂一眼,无可奈何地摘下镜框,按了按眉心,“还想问什么,说吧。”
莫寂眉梢下垂,耸耸肩膀,用表情表示抱歉。
严琅:“释腺素是怎么从军方实验室流到黑市的?”
“释腺素是军方高度机密的项目,且实验室的安保级别极高,能接触到的人屈指可数。如果它真的流到了黑市,那一定是……”路遇青吐出一口气,慢慢说出后半句,“内部出了问题。”
至于这个“内部”是哪里,全看严琅怎么理解了。
严琅眼底暗潮涌动,神情却并不诧异,他早已在之前的无数个细节里拼凑出了这个答案,只是需要一个验证。
临出门时,莫寂刻意慢下脚步,想问清楚苏郁烟究竟怎么了,他眼睛眨得都快冒火星子了,路遇青却一言不发,避开了他的视线。
从路遇青家里出来,汽车又是一路疾驰,开到了莫寂前几天刚刚到访过的地方。
站在熟悉的门前,严琅有些恍惚。
记不清上次回来是什么时候了,好像是六七年前,那时他还是联邦军事学校的学生,偶尔在假期回来短暂居住几天。
后来,他在特勤局附近给自己买了一套房子,从此再也没有回过所谓的“家”。
踏进大门,莫寂忽然停下脚步,手指在裤子口袋上蹭了蹭,“我在车上等你吧。”
严琅看他:“不想进去?害怕我父亲?”
莫寂腼腆地笑了一下:“我还没做好准备,再给我点时间。”
严琅摸摸他的头发,温声道:“那你在花园里歇会儿,我让人给你拿点吃的。”
“好。”莫寂点点头,伸手推了严琅一把,“你快去吧。”
一路过来,家里的摆设几乎没有变化,还是熟悉的家具和陈列,只是那幅三十年前的结婚照从客厅墙上移到了侧厅。
严琅目光在照片上停留片刻,走向书房。
尽管严琅不愿意承认,但他在某些地方的喜好和习惯,确实遗传自严锐骁。
同样宽阔到空荡的书房,摆设布局极致简约,将近三米长的实木书桌给人厚重的压迫感。
佣人进来放下两杯清茶,退了出去。
父子俩已经很多年没有坐在一起说过话了,书房里安静得可怕,气氛一时有些僵硬。
严琅不想浪费时间,拿出手术记录摆在桌上。
尽管他已经极力克制自己的语气和态度,说出口的话仍然像是在审讯:“我要知道全部的真相。”
严锐骁看着那页摊开的纸张,眼神微微一沉。
十二年前的秘密,如今被严琅挖了出来,赤裸裸地摊在两人之间。
他伸出手指,在记录最下方签着岑若名字的地方轻轻拂过,强悍的alpha眼睛里浮起多年未曾有过的温柔和心痛。
他知道严琅要的是什么真相。
当年岑若离世后,父子二人的关系急剧恶化,几乎形同水火,至今都无法缓和半分。
严琅认定,是父亲的冷漠和标记压力逼死了母亲,带着深扎进心底的怨恨,一步步远离这个家。
“我跟你母亲的婚姻,是信息素匹配政策的牺牲品……”严锐骁缓缓收回手指,视线转向窗外,望着花园里那棵三十年前种下的玉兰树。
“那时候生物分化变革结束不久,我作为联邦军事学院的优秀学生,被教导要忠于体制,服从秩序。在我看来,信息素匹配政策是维护社会稳定的必要手段。alpha与omega的结合,是天性,更是责任。我从未质疑过它,并且坚信,这就是世界的规则。”
“而你母亲,”严锐骁眼中情绪复杂,“她的想法与我完全不同。”
“她天资聪颖,性格坚韧,拥有极其稳定的信息素,却对信息素制度深恶痛绝,认为那是对人性的压迫。她致力于推动omega平等权利,在学生时代就开始为《信息素平等法案》奔走。”
这是严琅第一次听到父亲详细与他谈起母亲的过去。
“既然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他声音嘶哑道,“那你们是怎么走到一起的?”
“应该不难猜到吧?”严锐骁笑容苦涩,“那时候我准备晋升中校,年少有为且战功卓著,军方高层认为需要一个匹配的omega来稳定我的alpha状态,也为联邦培养优秀的后代。”
“经过筛选,你母亲的信息素被认为是最理想的选择。”
严琅抓着扶手:“所以,你们逼她接受了这场婚姻?”
“我没有逼她,但社会的压力和家族的期望,让她和我都没有别的选择。”
“在当时的规则下,婚姻是责任,与个人情感无关。”严锐骁声音低沉,“你也看到了,直至今日仍是如此。”
“我们都曾试着理解彼此的世界,但价值观差异实在太大。”
“她力争废除强制结合制度,放宽信息素管控,提出omega应该享有平等的教育和工作权利,而这些主张触动了太多人的利益。”
“她不知道当时的自己处于何种危险的境地,无奈之下,我站出来公开反对她的法案,劝她放弃激进的主张,因此,我们越走越远。”
“直到强行标记之后,我们的婚姻彻底名存实亡。”
严琅五指紧攥,几乎要把手中的茶杯捏到炸裂,问出了压在心底多年的疑问:“为什么要强行标记?”
严锐骁垂眸,眼底有愧疚也有痛苦:“S级alpha必须在一年内对omgea进行标记以确立关系,这是法律,也是军方的要求。”
“当时形势严峻,诡谲动荡,容不得意气用事,”回忆起那段不堪的痛苦时光,严锐骁闭上了眼睛,“要么标记,要么失去她。”
“严琅,如果是你,你会怎么选择?”
严琅眼眶酸痛,颓然地懈下全身力气。
如果是莫寂,他会怎么做?
眼睁睁看着他陷入致命危险?还是背负着爱人的仇恨,将他留下来?
“那是我此生做过最痛苦的决定……”严锐骁说,“我以为自己是在保护她,却不知道,这根刺永远扎在了我们两个的心口上,至死方休。”
“后来,法案在推行过程中遭到了多方阻挠,她也受到高层的威胁,甚至被指控为‘扰乱社会秩序’。”
严琅记得,那段时间母亲的精神状态很差,常常一个人在窗前从白天站到黑夜。
“她做手术的事情,你知道吗?”
“我理解她对自由的渴望,却没想过,她对身份的厌恶已经到了那般严重的程度,不惜切除腺体来摆脱束缚。当我接到消息的时候,她已经在手术台上……”
“既然是手术失败导致身故,”严琅愤怒地站起身,“为什么要对外宣称是自杀?”
严锐骁眼神晦暗,“仅仅一本平等法案,就让人忌惮攻击她到如此地步,如果被外界得知,她胆敢用切除腺体的方式挑战联邦的权威,你猜他们会怎么诋毁她?”
“严琅,后果远比你想象得残酷。”
严琅缓缓坐回沙发,额头埋在手掌心,用尽全身力气来对抗绝望的痛苦。
严锐骁站起身,生疏地将手放在儿子肩膀上拍了拍,“严琅,你母亲的理想没有湮灭。这些年放手让你远离,就是为了你能摆脱那些鬼魅魍魉,无拘无束地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你现在走的这条路,她会为你骄傲的。”
掌心的阴影里,严琅低声喃喃:“原来你都知道。”
……
严琅坐在沙发上,抓着那份留下母亲最后痕迹的纸页。
严锐骁站在他对面,背脊笔直,威严依旧,眼中的坚冰缓缓化开。
父亲正值盛年,枝干遒劲,儿子已经羽翼丰满,不再是需要庇佑的雏鸟。
许久,严琅起身,以一个男人的姿态直视严锐骁:“我希望严上将以军方名义,提请对医疗部启动正式调查。”
“当年你只是一个上校,无法彻查母亲的死因。如今你是上将,手握实权,如果连这都做不到,你这上将当的又有什么意思?”
严锐骁打量着眼前的儿子:“你准备好了?”
严琅斩钉截铁:“我不想再等了。”
“好,”严锐骁点头,“我会以军方的名义启动调查,不惜一切代价。”
走到门边,严琅忽然停下脚步,转身看向严锐骁,发出嘲讽的疑问:
“你当年那么坚定地维护自己的信念,如今却违反制度,和任星辉在一起,为什么?就因为他是个alpha,和他在一起不用面对标记的心理压力?”
严锐骁朝楼上看了一眼,简短解释道:“任星辉……是个意外。”
“意外?”严琅皱起眉头。
“这些年来送到我身边的奸细不计其数,”过往的血雨腥风被严锐骁一语带过,“他是最后一个。”
“我厌倦了一次次清理门户,也看腻了他们任务失败后被灭口的戏码。”
“所以,留下任星辉的命,把他推到众目睽睽之下,顺便钓一钓他背后那条不肯死心的大鱼。”
第70章 这场迟到十二年的审判,……
大门缓缓关上,将严琅和刚刚那场沉重对话隔绝开来。
月光洒在别墅前的石板路上,褪去白日的燥热,盛夏的夜风寂静而清爽。
墙角边,莫寂蹲在地上,肩膀微微弓起,拨弄着草丛里的一只小虫子,将它从滚烫的地灯上方赶走。
小虫子翅膀飞快闪动,被赶走又回来,不停绕着地灯盘旋,渺小而执着。
不知道为什么,严琅在那小虫子的身上看到了莫寂的影子。
他心头一紧,弯下腰,将莫寂从地上抱了起来。
莫寂惊得手里的树枝掉到地上,扭头看到严琅的脸才放松下来,“谈完了?”
严琅搓着他冰凉的指尖,“为什么不肯跟我进去?”
“说了没准备好嘛,”莫寂搂着严琅的脖子,笑着说,“下次,下次我带上礼物,咱们一起去。”
“我父亲是不是给你压力了?”严琅收紧手臂,“别担心,有我在,他不敢把你怎么样。”
“没有。”莫寂朝身后的黑色大门看了一眼,又仔细打量着严琅的表情,“你们谈得怎么样,冰释前嫌了?”
“没有。”
莫寂愣住:“为什么?”
看到严琅跟进去之前状态不太一样,还以为他已经打开了心结。
严琅抱着他朝车上走去,语气平淡道:“我为什么要原谅他?就因为他是我父亲?”
莫寂没有亲人,他不懂得父子之间如何相处,只是凭常识觉得,父亲和儿子之间应该不会有解不开的仇怨。
“就算他有万般苦衷,已经造成的后果无可挽回,”严琅打开车门将莫寂放进去,“他要为自己犯过的错误赎罪,我也有选择不原谅的自由。”
莫寂定定看着他,严琅轻笑一声:“看什么?看我原来是这么记仇的人?”
莫寂伸出手,摸摸他的头发,“你做什么决定都好,但是别让自己太辛苦。”——
最近一段时间,SSA指挥大楼内气氛紧绷,每个人脚底下都忙得冒火星。
因为严琅被陷害一事,特勤局上下卯足了劲,大家都憋着一股劲,誓要揪出幕后黑手为指挥官报仇。
与此同时,东洲地界上每一个角落里都涌动着沉沉暗流。
“老大!有重大发现!”周轩推门而入,激动地捧着电子屏幕飞奔过来,“根据黑市账簿的记录,我们查到吴昆名下有大量资金流入几个空壳机构。目前已经锁定了这些机构的登记地点,正在派人实地核查。”
这些机构表面上注册为生物科技公司,却没有任何实质性的研究项目,资金流向高度可疑。
“追查这些空壳公司的实际控制人,把他们的资金链挖到底,牵扯到的所有异常的账户都要报上来。”
“是!”
周轩还没离开,情报组负责人又来了,手里拿着一份报告,神情振奋。
“指挥官,我们发现了一批用于非法手术的器械和药品,批号与医疗部的报损记录高度重合。流向追踪结果显示,有人通过伪造报损程序,将本应销毁的医疗物资暗中转移至黑市。”
“医疗部?!”周轩大为震惊,抬头与严琅对视,却发现指挥官面色淡定。
“立刻去查医疗部的报损记录经办人,”严琅眼神冷硬,“重点调查他们与唐震的关系。”
情报组负责人记下指令,退了出去。
周轩立刻联想到什么,点开屏幕上的报表,“还有,老大,之前你交待我们盯紧唐韵然的账户,发现定期有不明资金汇入唐韵然的外洲私人账户,时间跨度长达两年。”
严琅目光扫过那一片密密麻麻的数字和账户信息,“把证据链整理成完整报告,准备提交给调查组。”
清晨,联邦政府大楼矗立在熹光之中,庄严肃穆。
严锐骁一身黑色戎装,佩戴着象征黑鹰上将的徽章,推开安全委员会会议室大门。
他身后跟着两名副官,手中各自提着一个厚重的公文包。
会议室内,安全委员会的成员悉数到场,正在讨论关于成立信息素研究中心的议题。
邬志诚端坐主席台上,看到闯入会场的不速之客,默默做了个手掌下压的姿势,示意严锐骁会议尚未结束,有事稍后再议。
然而严锐骁仿若未见,径直走到会议室中央。
会议被迫中断,委员们面露不满,窃窃私语。
“各位,我今天在此以黑鹰上将的身份,提出调查申请。”上将声音铿锵,气势骇人,“我要求联邦政府重新调查十二年前我妻子岑若的死亡案件,同时对军方医疗部及其负责人唐震展开全面调查。”
身后副手利落地打开公文包,插入加密终端,很快,密密麻麻的证据材料出现在会场的悬浮光屏上。
十二年前岑若的手术记录、军方医疗部与黑市秘密往来的交易流水、唐震父子名下隐秘资产的产权文件……一条一条罗列分明。
沉闷嘁喳的会场气氛瞬间立变,鸦雀无声,凝重窒息。
邬志诚皱起眉头,接过秘书递上来的文件。
长桌两侧,委员们纷纷相互交换眼神,每张脸上都是难以置信。
沉默片刻,邬志诚目光扫过其他委员,终于开口:
“严上将,您的请求我们会郑重考虑。但医疗部是维系军方乃至联邦稳定的核心部门,此次调查势必牵动全局……因此,委员会将对您提交的所有证据进行最严格的合法性审查。根据《联邦安全法》,若最终认定证据存在任何伪造或来源非法,您本人需要承担由此引发的一切严重后果——”
“包括但不限于革职、起诉,甚至以危害国家安全罪论处。”
典型的官方措辞,表面是提醒,实为施压。
联邦政府历经几十年构筑的平衡与稳定局面,是整个体系的基石,一旦这个基石被动摇,引发难以估量的动荡与后果,局面将极难掌控。
邬志诚作为保守派代表,说出这样的话,倒也符合他的身份和立场。
在会场内所有目光的注视下,严锐骁抬手,解下左右肩膀上象征身份的肩章,接着,又利落地摘下了胸前的三枚金色徽章。
几声清脆的响声后,这些东西端端正正摆在身前的桌面上。
“我严锐骁,”他朝向主席台,浑厚清晰的声音在恢弘会场中回荡,“押上从军三十年来所有头衔、身份、荣誉,提请委员会依照程序公正调查,并愿意承担一切后果。”
会场内炸开了锅,众人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邬志诚蹙眉,手指在桌上叩击两下,“按照程序,需要全体委员表决,才能决定是否通过调查申请。”
压力给到在座所有委员,有人眼神躲避,有人下意识地摸向自己身前的徽章。
“我尊重委员会的程序,只是需要提醒一句,”严锐骁军装笔挺,伫立场中环视四周,“如果连在座各位都没有面对真相的勇气,联邦的正义从何谈起?”
维持平衡稳定是保守派一贯的做法,但面对严锐骁黑鹰上将的身份,以及他手中那份触目惊心的铁证,没有人,至少在此时此刻,没有人敢公然挑战一位战功赫赫、且显然已不惜一切代价要将这块遮羞布撕下的将军。
经过公开表决,反对的声音暂时沉寂,结果显而易见。
严锐骁微微颔首,环视寂静下来的会场,“我只求一个真相。”
“好。”邬志诚吐出一个字。
顿了顿,继续宣布:“基于严上将提交的关键证据,联邦安全委员会即刻成立最高权限的特别调查组,重新审理十二年前的岑若女士案件,并对军方医疗部及其相关人事,展开全面彻底的独立调查。”
严锐骁闯入会场之事,如同巨石投入湖面,在整个联邦掀起了轩然大波。
消息传得飞快,各种猜测和议论也在悄然蔓延。
特别调查组行动速度惊人,当天下午,一支全副武装的小队就封锁了军方医疗部的核心档案室,所有与案件相关的电子及纸质文件被全部封存调取。
医疗部办公楼内一片忙乱,应对不暇。
调查组由邬志诚亲自带队,成员包括特勤局和军方代表,整个流程雷厉风行,没有留下任何反应时间。
唐震的秘书、助理,所有亲近下属逐个被传唤接受问询。
特勤局审讯室内,唐韵然重新坐回那张冰冷的金属椅。
他的头发凌乱,眼下青黑,被连续审讯和心理压力折磨得精疲力尽。
审讯桌对面,严琅亲自坐镇,手中拿着一份刚整理好的证据清单。
看到摆在面前的铁证,唐韵然猝然倒戈,交待了他在关押审讯期间,暗中将释腺素投入吴昆监室的事情。
唐韵然的供认推倒了多米诺骨牌的第一块,后续调查迅速推进。
SSA突击封锁了唐震的私人住宅,随后查抄了医疗部内数个未曾公开的保密档案库。
一箱箱标有“绝密”字样的文件被不断运出,从非法腺体手术的巨额资金流水、未获批准的实验数据记录,到流向不明的特种药品批号,医疗部多年来与地下黑市进行非法交易的证据暴露在阳光之下。
这场迟到十二年的审判,终于彻底拉开了帷幕。
【www.dajux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