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他变回Beta了。


    远郊地界的边缘是一大片荒草丛生的野地。


    野地里矗立着一座废弃工厂,被破旧的铁皮墙牢牢围住。


    暮色下,一辆不起眼的黑色轿车悄无声息地驶入厂房后门。


    车子停稳,几个身形彪悍的男人走了出来,打开后备厢,卸下两只沉重的箱子,一起抬进了仓库。


    “快点,别磨蹭,东西放进去就撤。”


    仓库深处还有几个身影忙碌着,清点结束后,用破布将箱子盖了起来。


    “这批货可金贵着呢,到时候卖个好价钱,老板一开心,咱哥几个后半辈子都不愁了。”


    “都小心着点,特勤局那帮狗鼻子最近盯得特别紧。”


    几人脸上都是抑制不住的兴奋,一边警惕地四下张望。


    他们没注意到,数百米外的烂尾高楼里,一双黑沉的眼睛正盯着他们。


    尚未完工的窗户上没有玻璃,寒风长驱直入。


    严琅贴在混凝土墙壁背后,利用黑色作战服将自己与四周昏暗的背景融为一体。


    军用望远镜牢牢对准远处的工厂,将仓库里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


    “目标确认,人数十四,武器包括冲锋枪和电击棍,还有小型爆破器。”严琅对着衣领上的纽扣通讯器发出指示,“继续监控,任何人不得擅动。”


    “是!”


    耳麦那头,周轩有些担忧:“老大,你一个人在那儿太冒险了,要不要派一队……”


    “闭嘴,”严琅打断了他,“继续盯着。”


    特勤局指挥车里,电子屏幕上密密麻麻的红绿光点闪烁,标记着各小组的实时位置。


    大部队已经赶到了地下城周围布防,远郊这边只有严琅和三名侦查士官。


    “指挥官,目前搜集的最新情报跟您查探到的一致,”周轩隔着通讯器汇报,“明晚十二点,地下城E9区的亨利酒吧,公开拍卖两箱幻梦和三套腺体改造设备。”


    “好大的胆子,当特勤局都是死人吗。”严琅冷笑一声,低头看着通讯器屏幕上的地图,地下城区域一片模糊的空白。


    他们没有地下城的地图。


    在之前的数次交手中,黑市正是凭借地下城错综复杂的布局以及对内部信息的高度封锁,成功躲过了一次又一次追击。


    “老大,要不要今晚来个突袭?”周轩建议,“趁他们没准备,直接杀过去。”


    “不行,盯了这么久,好不容易抓着一条完整的线,这次必须连人带货全都端了。”严琅按掉屏幕,调整望远镜,继续盯着仓库,“明晚我亲自打头阵。”


    “我们那么多队员,怎么能让指挥官孤身冒险?!”周轩急了,“地下城地形复杂,情报又不全,你一个人……”


    “周轩,”严琅声音凌厉,使出惯用的威压,“这是命令。”


    “是。”周轩知道严琅的脾气,不再反驳。


    地下城存在了近三十年,最初只是一些无家可归的流浪者用以栖身的避风港,后来渐渐发展壮大萌生出黑市,经营一些灰色产业。


    联邦政府对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最终导致地下城黑市演变成了如今的犯罪温床,腺体改造、药剂走私、人口贩卖肆意横行。


    这个神秘的地下组织如毒瘤般日复一日壮大。联邦对其内部却一无所知,成员多少、老巢在哪里、头目是谁,全都不清楚。


    SSA跟黑市周旋了多年,然而地下城内部地形复杂,具有天然的隐蔽性,而且黑市据点不止一处,人员又有极强的流窜性。


    每次大费周章出击,到头来只抓住一些无关紧要的小喽啰,关押期限一到,又不得不将他们释放。


    可是这一次不同,“幻梦”几乎从来没有公开拍卖过,一旦抓住证据,就能顺藤摸瓜,牵出藏匿在黑市幕后的核心人物,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这个机会严琅等了太久,他不放心交给任何人。


    “所有人注意,”严琅压低声音,简短而清晰地下达命令,“明晚行动,A组前往目标区域外围执行隐蔽监视,C组携带武器守住出口,随时待命接应。在收到我的明确指令前,保持按兵不动,严禁擅自行动!所有环节绝对不能出现任何纰漏!听明白了吗?”


    “是!指挥官!”


    对面黑色轿车离开了,破旧的仓库门也重新闭合。


    严琅关掉通讯频道,靠在烂尾楼墙壁上,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


    等这次任务结束,他就不必再以志愿者的身份待在救助中心了。


    也是时候告诉莫寂自己的真实身份,然后名正言顺带着他的omega一起回到特勤局。


    ……


    清晨,莫寂在闹钟响起的前一秒睁开了眼睛,手指精准地伸到床头,按掉了闹钟开关。


    揉了揉惺忪的睡眼,他看向对面床上。


    和往常一样,被子叠得整整齐齐,床单没有一丝褶皱。果然,严琅又早早出去了。


    他最近好像特别忙,每天早出晚归的,好几天都没一起吃过饭了。


    莫寂打了个哈欠,伸着懒腰从床上坐起来,梦里研究了一整晚开锁解锁,到现在脑袋都是懵的。


    后颈传来些许细微的痒意,像被蚊子叮了的感觉,他伸手过去,揉了两下。


    碰到腺体的位置,指尖触感有些异样,那里的温度似乎比往常低一些。


    “昨晚睡觉没盖好被子?”莫寂嘀咕了一句,没太在意,踩着拖鞋进了浴室。


    站在水流底下,闭着眼睛让热水冲过脖子和肩膀,莫寂心里一直在琢磨,中午要不要叫严琅吃个饭,关心一下勤劳的士官最近在忙什么,顺便给自己今晚偷溜出去找个理由。


    还有,救出阿文以后该怎么安顿?先让他藏在外面还是带到救助中心来?


    糊里糊涂地冲完澡,莫寂扯过毛巾,一边擦头发,一边随手抹掉镜子上的雾气,侧头看向自己的后颈——


    然后,整个人僵住了。


    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太一样。


    镜子里的人皮肤冷白,曾经过分瘦削的身材,如今也有了薄薄一层肌肉,线条紧实流畅。但是原本微微隆起的omega腺体,却在一夜间变得轮廓平坦。


    莫寂尝试着绷紧肌肉,集中精神释放信息素。


    没有反应。


    抑制颈环在洗澡前就被摘下来了,但是此刻在空气密闭的浴室里,他却闻不到一丝自己的信息素味道,后颈那种时刻微微发热的感觉也消失了。


    嗓子发紧,呼吸变得困难,莫寂脑袋里一片空白。


    浑噩中,他忽然想起在手术床上时隐隐约约听到的告诫:“伪造腺体能储存的信息素有限,尤其经不起折腾,小心着点,尽量别被标记。”


    莫寂抬起头,盯着镜子里的自己,瞳孔一点点紧缩,不得不面对一个残酷的现实。


    他变回Beta了。


    没有信息素,没有腺体,没有那些束缚他的omega特征。


    心脏疯狂地跳动,莫寂扶着镜面,手指不受控制地发抖,他应该高兴的。


    从今以后,不用再提心吊胆地伪装omega,可以做回真正的自己。


    他自由了,彻彻底底的自由。


    可是……严琅一定会发现的!


    怎么办?


    捡起那支黑色颈环戴上,自欺欺人地继续伪装?还是现在穿上衣服立刻逃离这里?


    脑子里乱成了一团麻,心慌意乱中,莫寂没有听到门外的脚步声。


    直到浴室的门突然被拉开,带着外面新鲜的空气涌进来——


    “洗好了就出来,怎么这么慢……”


    严琅的声音戛然而止。


    莫寂反应过来,已经晚了。


    赤裸的身体暴露在尚未散去的水汽里,毛巾就抓在手上,却不知道该往哪里挡,挣扎纠结半秒钟后,竟然慌乱地盖在了后颈上。


    严琅站在门口,一动不动,瞳孔里倒映出氤氲的水汽和一片刺眼的雪白。


    “……”


    死一般的沉默持续了有半个世纪那么久,严琅后退,关上了门,“穿好衣服出来吃饭。”


    浴室里水雾渐渐消散,莫寂站在越来越清晰的镜子前,看着自己苍白的脸,有种强烈的感觉。


    时间到了。


    这里的一切虽然美好,但终究都是虚幻的,温暖的房间、亲切的同事,还有严琅,都是命运给他暂时的施舍。


    如今,到了该离开的时候了。


    他从黑暗中爬出来,短暂地触碰到了阳光,终究还是要回到属于他的阴影里,藏在看不见的角落。


    胡乱擦干身体,穿上衣服推开浴室门,莫寂走出来时,严琅正低头看着手机,表情严肃,不知道在处理什么棘手的事情。


    没有提起刚才的尴尬,莫寂拉开椅子坐下,安静地夹起一块煎蛋。


    虾仁粥熬得鲜甜清香,他舀了一勺又一勺,却尝不出什么味道。


    两个人各自想着心事,这一顿饭吃得很慢。


    快吃完的时候,严琅放下餐具,推开面前还剩下半碗的粥,“今晚要加班,你不用等我。”


    莫寂咬着勺子,眼神有些空洞,过了几秒才反应过来,点点头说:“嗯,我今晚也有工作,可能回来很晚。”


    严琅向前倾身,伸手揉了一下莫寂的头发,“回来好好睡一觉,明天早上有话跟你说。”


    “明天啊……”莫寂心脏猛地一缩,眨了眨眼睛,努力扬起嘴角,“好,我等着你。”


    他没有明天了。


    严琅出门一向比莫寂早,整理妥当衣服,手枪别进后腰,这些都是他平日出门前做过无数次的动作,但今天不同的是,他从衣柜深处取出一把折叠匕首,弯腰塞进靴筒。


    回头看着还坐在桌前愣神的莫寂,严琅淡淡地笑了一下:“我先走了。”


    大门拉开的瞬间,莫寂突然血气上涌,升起一股强烈的冲动。


    “严琅,其实我……


    他想告诉严琅,自己从来都不是什么omega,腺体是假的,信息素也是假的;他想说在黑市长大的这些年,他偷过东西、骗过人,但是没有做过更坏的事情;他想说阿文不是什么陌生人,而是和他相依为命长大的伙伴……


    可是话到嘴边,却堵在喉咙里,变成了一声几不可闻的哽咽。


    他不敢赌。


    不敢拿自己和阿文的命运,去赌严琅的反应。


    “什么?”严琅停下脚步,半转过身,站在门口的阴影里,静静等着他开口。


    房门拉开一道缝隙,耀眼的阳光从身后穿入,落在他身上,黑色作训服被镀上一层发光的边缘,让人望而生畏。


    莫寂猝然意识到,眼前这个男人是特勤局的士官,是在军事学院接受过精英教育的alpha,从来都不是可以和他这个黑市孤儿做朋友的普通人。


    “没什么,提醒你注意休息,”莫寂眼底闪过破碎的微光,“你最近看起来很累。”


    呼吸交错间,他决定撒最后一个谎:“我会等你的。”


    第32章 家里有个不听话的ome……


    废弃的地铁站是上个世纪留下的遗迹,在人类生物分化变革期间,悬浮交通出现后,就彻底荒废了。


    站台里堆满了生锈的列车车厢,散乱地停在轨道上。


    严琅一身暗灰色西装,靴帮隐在西装裤下,从外表看起来只是一双造型硬挺的普通皮鞋。他手提黑色皮箱,没有多看其他车厢一眼,径直走向藏在站台末尾的那节,动作熟练地刷卡进入。


    车门在生锈的吱呀声中缓缓滑开。


    车厢内部的座椅和装置全都拆除掉了,只剩一条通向黑暗的狭窄通道。


    严琅毫不犹豫顺着通道走进去,走了十多分钟,远处传来令人毛骨悚然的呻吟声。


    昏暗的轨道两侧躺着几个非法改造的omega,正在忍受痛苦的腺体排异反应。旁边站着的alpha还在进行交易,其中一个人手里拿着从黑市流出来的信息素增强剂。


    近年来,联邦生物库的基因匹配系统越来越精密,黑市贩卖的各种信息素制剂反而越来越畅销。


    严琅见怪不怪的样子,目不斜视继续朝前走。


    步行穿过两个站台后,面前出现了一台破旧的老式电梯。


    这就是进入地下城的交通方式。


    电梯里人不少,空气有些窒闷,一个戴着帽子的中年alpha站在严琅身旁,瞥了一眼他手中的箱子,低声问道:“你也是去拍卖会?”


    严琅神色不变,轻轻点了下头。


    “一起的,”对方指了指自己,朝他心领神会地一笑,“听说今天晚上有好货。”


    高速下降中的电梯时不时剧烈晃动一下,严琅忽然想起跟莫寂在游乐场那天。


    如果让莫寂来坐这台电梯,会不会被吓得躲进他怀里?严琅嘴角不自觉地浅浅勾了一下。


    旁边的中年alpha继续跟他闲聊:“你话不多啊,头一回来?”


    “不是,”严琅不冷不热地说,“来过几次。”


    “行吧,你看着不像常客,”那人又问,“也是做生意的?”


    严琅转头看着他:“大哥做什么生意?”


    “我在上面开了几家会所,定期下来给客人们弄点货,有时候也要给新人上点好玩意儿,没办法,现在客人都嘴刁。”说着男人眼珠子一转,“你呢?看上什么了?”


    “幻梦,”严琅平静地说,“家里有个不听话的omega。”


    “幻梦可是抢手玩意儿,你不一定能拿到啊,”男人哈哈大笑起来,“不过说真的,哪有不听话的omega,还是标记得不够狠,我给你推荐两个……”


    “哐当!”电梯猛地停下,震得男人闭了嘴。


    电梯门吱扭吱扭打开,严琅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这是他第一次进入地下城的核心区域。


    沉闷的空气里混合了各种声音和味道,小贩吆喝叫卖,买家讨价还价,偶尔传来几声凄惨的尖叫。


    狭窄的通道两旁挤满了摊位,每一个摊位上都摆着违禁品。


    Omega腺体破坏剂,75000联邦币。


    Alpha信息素稀释喷雾,能骗过军方检测仪,连续三次检验不合格可免于兵役,单支8000联邦币。


    人造信息素贴片,用来改变自身的信息素气味。omega陈列台里卖价最高的是玫瑰味,单片3000联邦币,alpha那边卖价最高的是雪松味,卖到了4800联邦币。


    贴片生意显然不如其他门店,老板站在门口大声吆喝:“来看看喽!薄荷味、松木香、龙涎香,都是最受欢迎的alpha味道,买回去保证能把那些omega迷得神魂颠倒。”


    隔壁店老板嘲笑他:“你那些东西早都没人用了,现在最流行的是信息素炸弹,小小一颗胶囊,药效极强,揉开涂在腺体上,十分钟就能引发假性发情,别说omega,beta都逃不过,还用得着费那劲。”


    离开了吵吵闹闹的小商铺街区,根据之前收集到的信息,严琅找到了地下城黑市的高端区域。


    【只要三小时,帮你从Beta变成Omega美人】


    电子屏幕墙上闪烁着巨大的广告画面。


    画面里,手术台上悬着一排机械臂,正在实施伪造腺体手术。


    画外音冷静而专业:“基础套餐,保证通过日常检测仪;中级套餐只需加价三十万,即可录入联邦生物库临时编号;高级套餐,获赠价值一百五十万的终身保险。你还在等什么?”


    而美好的广告画面下方,是这家“医院”的后门。


    几名护士模样的人走出来,抬着一筐染血的被单,塞进废弃物品处理箱,语气懒散道:“又失败一个,真晦气。”


    “早告诉过他选高级套餐了,就是不听,有什么办法。”


    饶是见惯了形形色色的犯罪现场,严琅也几乎压不住心头怒火。


    愤怒的指挥官此刻只有一个疯狂的念头:不需抓捕,不用审判,只要丢一颗炸弹,立刻把这片罪恶的巢穴夷为平地,片甲不留!——


    “先生,请出示邀请码。”


    混杂喧闹的酒吧门口,严琅从西装内袋里抽出一张黑色磁卡,神态自如地递过去。


    安保员将手上的机器在卡面左侧轻轻一碰,扫描仪上跳出信息。


    “诺亚,新东区药剂供应商?”安保员盯着面前这张陌生的脸,多停留了几秒钟。


    严琅点头,有些不耐烦地转过脸。


    实则在用余光扫过几位安保员的后腰,判断对方武器强度。


    检测机器绿灯亮起,安保员放心下来,退后一步,恭敬道:“您请进。”


    经过一道道严格的身份核验后,严琅终于进入到今晚的拍卖场,“亨利酒吧”内部。


    地下城空气流通本就不怎么好,在混合了酒精、信息素,和腺体兴奋剂的味道后,变得更加浑浊。


    舞池里灯光迷离,人影晃动。


    侍者全都面戴蝴蝶面具,穿梭在人群中,为宾客们递上掺了“好东西”的香槟。


    酒吧最中间升起的舞台上,是今晚的拍卖主展台。


    主持人正在声嘶力竭地大喊:“下一件拍品,绝对稀有的omega腺体,可当场进行移植,起拍价五十万!”


    除了主拍卖台,四周还有一圈透明展台,宾客们三三两两聚在不同的展示柜前,只需要抬手示意,立刻就有侍者上前递上报价器。


    严琅一边留意着主拍卖台上的动静,一边沿着展示柜依次逛过去。


    头顶是密集的射灯,照得他西装口袋上的胸针闪闪夺人。


    其中一颗钻饰比其他的略暗几分,里面藏着特勤局最精密的电子镜头,悄无声息将眼前的一切传回地面指挥中心。


    走了半圈,严琅停下脚步,站在一个放着腺体伪造品的展台前,手指在玻璃上轻轻叩击,似乎很感兴趣。


    从进来到现在,场子里这么多人,他却没有看到那个在电梯里闲聊的中年alpha。


    那人是大客户,如果不是中途有事离开,就是被请去了别的地方。


    摆在明面上拍卖的货,大概是用来筛选客户的障眼法,真正的交易一定藏在更深处。


    见严琅看得认真,一个穿着领班制服的beta悄悄靠近过来,低声问:“先生对高级货感兴趣?”


    严琅用食指敲了敲玻璃柜,讥诮地一笑:“这些东西也配叫高级货?”


    他从怀里取出一支强效抑制剂,散漫随意地丢在柜台上,“我要的是能搞定这个的东西。”


    领班beta盯着那支抑制剂,眼珠子动了动。


    这是军方强效抑制剂的仿制品,虽然是仿制品,却也价值不菲,效力相当强悍。而能突破这种强效抑制剂效力的,眼下只有“幻梦”。


    能搞到这玩意,面前这个顾客必定也不是普通人。


    瞄了一眼严琅手上沉甸甸的箱子,领班搓了搓下巴,“您想要多少?”


    “你有多少?”


    领班从裤子口袋里拿出一支透明试剂管,用袖口挡住,晃了晃,“20克,足够对付三支抑制剂。”


    “就这么点,开什么拍卖会?”严琅抬起腕上的手表看了一眼,“浪费我时间。”


    说完抬脚就要走。


    “等等!”领班连忙拦住他,声音压得更低,“您到底能要多少?”


    那两箱幻梦今晚本来是要上拍卖台的,如果能有大客户私下交易,反而省事许多。


    严琅态度轻慢,语气简直称得上猖狂:“有多少要多少。”


    斟酌片刻,领班转过身,手指在耳麦上轻叩了两下。


    几分钟后,应该是得到了指令,领班弯腰,恭敬地邀请:“这边请。”


    穿过嘈杂的大厅,严琅被带进一道暗门,又经过两条昏暗的走廊,顺着台阶上了二层。


    这间酒吧的布局设计极为巧妙,二楼能俯瞰一楼的每个角落,而站在一楼却完全察觉不到头顶还有如此隐蔽的地方。


    二楼座位不多,偌大的厅只有四五个包厢。


    严琅跟在领班身后,走得很慢,装作被舞池里身材火辣的伪omega吸引,眼神快速将全场扫描一圈,在几个容易布控的地点重重敲了敲胸针。


    在这片光怪陆离的混乱里,严琅的视线忽然被一个身影紧紧抓住。


    那是一个身材清瘦的侍者,站在角落里的香槟塔前,正拿着托盘整理杯子。


    灰蓝色蝴蝶面具遮住了他大半张脸,只能看到淡红色嘴唇和柔和的下巴轮廓。


    摇滚节奏在此刻达到高潮,灯光飞快闪烁,人群跟着乐声疯狂地扭动尖叫。


    距离相隔太远,严琅遏制不住心跳,冲动地向前跨出几步,冲到走廊边想看得更清楚……


    第33章 “路先生上次带走的货,……


    “诺亚先生?您走错了,在这边。”领班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将严琅的注意力瞬间扯了回来。


    严琅定住脚步,顺着领班的手势调转方向。


    走出两步,再回头看过去时,那张灰蓝色的面具已经消失在人群中,找不见了。


    眼下形势严峻,不容分神,严琅只能暂时按下心中的疑虑,跟着侍者走到最里面那间包厢门口。


    门一推开,呛人的烟味扑鼻而来。


    一个外表粗糙的alpha男人正仰躺在沙发里吞云吐雾,沾满烟灰的鳄鱼皮鞋搭在茶几上,跟着音乐节奏晃动。


    沙发对面的墙壁上,是密密麻麻几乎占据了整面墙的监控画面。


    领班凑到男人耳边低语了几句。


    Alpha睁开眼,慢悠悠地放下脚,吐出一口烟圈。


    “听底下人说来了大客户,”alpha盯着严琅清俊冷冽的面孔,阴森森地审视,“小哥看着有些眼生啊。”


    “最近没什么好货,有段时间没下来了,”严琅慢条斯理地解开西装扣,在对面沙发坐下,“两年前的拍卖会上,那个能自主分泌信息素的beta,实在令人印象深刻。”


    “呦,原来是老客户,是我眼拙了。”alpha神情松了点,弯腰推来一杯香槟,蜡黄的眼仁里透着精明,“不着急,咱们边喝边聊。”


    “老客户似乎也没有什么特殊待遇,”严琅没接那杯酒,靠在沙发上,神情有些恹恹,“就别弯弯绕绕了,直接谈正事吧。”


    “听说你想要幻梦,可惜现在货不多,”alpha笑呵呵地抓着酒杯,“其实我这儿还有些别的替代品,效果也不赖,要不试试?”


    “替代品也值得我专程跑一趟?”严琅一脸不爽地掸了掸裤腿,“看来今天这生意是谈不成了。”


    对方迟迟不肯亮底牌,严琅只能试着逼他一把。


    但是老奸巨猾的alpha显然谨慎得多,面对严琅的威胁压根不接招,一脸遗憾地摊开双手,“没关系,来日方长嘛,这次不成,以后还有的是合作机会。”


    说完,酒杯又往严琅面前推了推,“不过,来都来了,诺亚先生今晚可别拘束,放开了玩。”


    局面一时陷入僵持。


    几位打手分散站在角落暗处,手背朝后,死死盯着这边。


    严琅手腕架在胳膊上,眼下他有两个选择,要么向前去接酒杯,要么向内去摸手枪。


    他的酒量自然不在话下,野外生存训练的时候,为了驱寒曾经把白酒当水喝。但是这黑市里的酒他不敢掉以轻心,极有可能“不干净”,今晚事关重大,不能出现一丁点纰漏。


    音乐声被屏蔽在外,包厢里安静得能听见烟头掉落地上的声音。


    “砰!”


    就在空气紧绷到极点时,包厢门被人毫不客气地推开。


    一个西装革履的beta端着酒杯闯了进来,大摇大摆地走到严琅面前,语气熟稔地抱怨:“跑这儿来了,我说怎么到处找不着你?”


    看到beta那张脸,严琅瞳孔猛地微缩,但震惊只在眼底闪了十分之一秒,立刻就被他压了下去。


    严琅懒洋洋地靠回沙发,淡然道:“你跑去勾搭人,还不许我随便逛逛?”


    包厢里看不见的弦陡然松弛下来,alpha起身笑着迎向来人,明显客气了许多:“路先生,这位是你朋友?”


    路遇青在严琅旁边坐下,整理着在舞池里被弄乱的领带,“我们一块儿来的,在底下多喝了两杯走散了。”


    说着,指了指对面的alpha,对严琅道:“吴老板,我跟你提过的那位。”


    严琅泰然自若地点头:“我认识吴老板,可惜吴老板不记得我了。”


    这个姓路的医生,之前来的时候还是一副生人勿近、冷若冰霜的高傲模样,这回看着倒是接地气了很多。吴老板哈哈大笑,一边招呼人过来倒酒,一边故作惭愧地摆手:“哎呀,原来都是老朋友,是我老吴年纪大了,老眼昏花,该罚!”


    “来来来,喝酒,算我赔罪。”他端起酒杯,冲着严琅面前的杯子重重一碰,仰头干了。


    严琅面无表情,朝身旁的路遇青掠了一眼。


    路遇青没有看他,仍然在跟吴老板寒暄,只是很随意地伸出手,帮严琅把酒杯递过来。


    杯子在两人手指间交错传递的瞬间,路遇青食指隐秘地从杯口划过,落下极小的一撮白色粉末,眨眼间融入酒液里。


    严琅接过酒杯,内心思绪翻滚,如同正在经历一场激战。


    但看在其他人眼里,他只是顿了短短一秒钟不到,就把酒端起来仰头喝了。


    喝完的酒杯放回桌面,立刻有侍者上前添上。


    严琅抹了一把嘴角,还是那副没什么耐心的模样,“喝了吴老板的酒,不知道现在有没有资格跟吴老板做生意?”


    “路先生,您的这位朋友看起来气度非凡呐。”吴老板眼珠子从严琅做工考究的西装皮鞋上打了个转,移到他手边的黑色手提箱上,“不过,做我们这行的,天生就在阴沟里讨命活,谨慎惯了。虽然是老客户,也得先看看诚意,您说是吧?”


    路遇青自顾自地端着酒杯啜饮,仿佛对他们之间的刀锋剑影毫不在意。


    严琅脸色一拉,“原来吴老板是在质疑我的实力。”


    当着包厢内所有人的面,他一秒钟解开手提箱的生物锁,“啪”地摊开在桌面上。


    箱子里塞得满满当当,全是大面额联邦币。


    严琅随意拎出一叠,跟扔废纸似地丢在桌上,“吴老板,要不要验验真假?”


    这时,路遇青才放下酒杯,恰到好处地发出一声叹息:“吴老板,你的确是老眼昏花了。我这位朋友别的不说,出手可从来不含糊,但凡是他看上的东西,眼皮都不会眨一下。”


    吴老板盯着那堆钞票吞了下口水,沉默几秒后,笑着搓了搓手,“来人,把东西拿上来。”


    身后的beta立刻递过来一个巴掌大的木盒,里面整齐排列着十多支深褐色药剂。


    严琅随手拈起一支,对着灯光端详。


    褐色液体在玻璃管里缓缓流动,像某种海底剧毒生物的黏液。


    “这就是你说的倒手就能挣钱的东西?”路遇青凑过来一起欣赏,用指尖弹了弹管壁,“看不出来有什么特别的,跟我平时喝的止咳水差不多。”


    吴老板脸上的横肉抽搐了一下:“路先生真会开玩笑。”


    转过身,对门口使了个眼色。


    包厢门再次打开,一个瘦骨嶙峋的alpha走了进来。


    吴老板让他站在墙角里,随手抛出一支药剂,“给几位老板试试货。”


    Alpha动作敏捷,几乎是迫不及待地伸手接住,两手一掰,拧开金属盖,凑到鼻端深深一吸。


    五秒……十秒……严琅暗暗计着时。


    一分半钟后,alpha昏暗的瞳孔开始扩散,五官渐渐扭曲。


    侍者上前拿走瓶子,顺势说了几句话。


    不知受到了什么刺激,那alpha突然发起狂来,抓起地上散落的酒瓶就往嘴里塞。牙齿咯咯作响,嘴角血流如涌,他却完全感觉不到疼痛,一边塞一边发出兴奋的呜呜叫声。


    这场面不是第一次见了,之前被咬伤的手臂忽然隐隐作痛,严琅脸上依旧挂着漫不经心的表情。


    “见笑了。”吴老板叫人把发狂的alpha拖了下去,转头看向路遇青和严琅,“二位老板觉得如何?”


    路遇青看着地上的血迹,嫌弃地朝沙发另一边挪了挪。


    “这是为了给两位老板展示,所以用量大了点,”吴老板大笑着解释,“只要控制好用量,包管做到神不知鬼不觉。”


    严琅若有所思:“这东西只对alpha和omega有用?beta呢?”


    “当然都有用,不过是用量不同罢了,”吴老板抬手叫人,“去把阿文给我弄过来。”


    两分钟后,侍者急匆匆跑进来,隔着面具都能看到脸上的慌张,附在吴老板耳边低声汇报。


    “妈的……该死的臭小子!”只见吴老板脸色骤变,从牙缝里挤出凶狠的唾骂,“立刻让人去追,看他能跑到哪里去!”


    转头面对严琅和路遇青时,又飞速变脸,“出了点小岔子,不急,我重新叫个beta过来……”


    “不用了,跟吴老板做生意我放心,”严琅坐起身,将桌上的木盒扣上盖子,“样品我收下了,不知道大货什么时候能给?”


    吴老板一愣,很快抚掌哈哈大笑起来:“路先生,你这朋友果然是个爽快人。”


    抓起手边的外套披在肩上,吴老板抖了抖上面的烟灰,“麻烦二位跟我去趟仓库。”


    虽然已经是在地下,但所谓的仓库却挖得更深。、


    常年不见天日的缘故,通道里格外潮湿阴冷,每隔十多米挂着一盏老式壁灯,光线时明时暗,勉强可以照清脚下。


    前面是吴老板浩浩荡荡的人马。


    路遇青和严琅走在最后,跟他们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走着走着,或许是觉得太过安静,想找点话题聊聊,吴老板突然冷不丁回头,问出一句:“路先生上次带走的货,可还满意?”


    第34章 跑了个狗崽子


    通道里霎时安静得可怕,只有一群人急促行走,鞋底踩在潮湿地面上发出的黏腻声响。


    灯光下,严琅看见路遇青肩膀略微收紧,声音仍是淡淡的:“还好。”


    吴老板咧嘴一笑,遗憾地啧啧道:“您可不知道,就因为我把那个‘货’卖给了你,害得我差点在地下城混不下去……”


    事实上,如果不是路遇青开出了高出五倍的价钱,他不可能冒这个险,把原本已经订出去的莫寂卖给别人。


    “吴老板,”路遇青打断他,语气冷飕飕的,“看着点脚底下,小心地滑。”


    一瞬间,吴老板有种冰凉的手术刀贴上自己的脖子的错觉。


    “好好。”他讪笑着闭了嘴。


    严琅看了身旁的老同学一眼,眼神寒冽:“没想到,路医生跟这里交易不少。”


    路遇青手指握拳挡在唇边,极力压低声音:“长官,看在我给您充当线人的份上,能不能网开一面?”


    严琅铁面无情:“那要看今天收获如何了。”


    绕着漆黑的通道走了一层又一层,这么深的地下,不确定电子镜头还有没有信号,严琅只能靠自己的双眼和大脑记住每一处地形特征。


    “到了。”吴老板带着人停下脚步。


    通道尽头是一扇厚重的金属门,化学药剂的味道从门缝里冲出来。


    吴老板按下墙上的开关,命令手下从摞成小山似的仓库里抬出两个密封木箱。


    其他物品上面覆盖着发霉的破布,只有这两个箱子还算整洁,看得出来放进去不久。


    手下提起撬棍,插入箱盖缝隙,一阵木头断裂声后,箱盖被撬开。


    吴老板伸手示意:“都在这儿了,您二位看看吧。”


    严琅走上前,弯腰打开其中一个箱子,仔细检查里面摆放着的试剂管,他动作很慢,大脑却在飞快运转,思考着接下来的对策。


    路遇青也跟着走过去,拿起几支试剂对着灯光观察了一会儿,转过头,朝严琅轻轻点了点头。


    货没问题。


    两人目光交汇,严琅手指慢慢摸上胸针,路遇青像是突然被呛到,大声咳嗽了两声:“底下太闷了,这样吧吴老板,把这两箱东西给我们送上去。到了上面,咱们痛快地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吴老板一直盯着严琅手上的手提箱,眼里的贪婪渴望简直不能更明显。


    他早就认出来了,那是市面上最高规格的生物锁,贸然抢夺会触发自毁装置,否则的话,他绝对毫不犹豫地在这里把两人干掉,既拿到了钱,又留住了货。


    “当然可以,做生意哪有不送货的,”吴老板收起眼中的凶光,搓了搓手,又恢复了那副小生意人的热情模样,“上去再喝两杯,咱们边喝边聊。”


    “东西直接送到电梯口就行,我叫人来接,”严琅当做没看到他眼里的杀意,神色镇定,“生意谈完了,咱们也好好放松放松。”


    “行啊,”路遇青心领神会,“今天心情好,跟吴老板多喝几杯,以后就是老朋友了。”


    电梯口是通往地下城的关键通道,空间相对开阔,又便于控制,是绝佳的收网之地。


    等货物一送到电梯口,隐藏在暗处的特勤队员便会迅速行动,立即封锁出口,将这伙犯罪分子困在当中,形成瓮中捉鳖之势。


    如此一来,不仅能确保“幻梦”安全缴获,更能将在场参与交易的不法之徒一网打尽。


    最重要的是,一旦吴老板中途察觉到异样试图反抗或者逃跑,外面的队员们没办法第一时间抓人,严琅却可以实施近距离抓捕。


    手下抬着箱子在前面走,路遇青跟吴老板走在中间,东一句西一句,没头没脑地闲扯。


    严琅落在后面,悄无声息地从腰带内侧摸出隐藏的弹匣。


    他必须做好准备,真到了最后一步,或许要一个人面对这十几个手持重型武器的打手,来给队员们争取进攻时间——


    地下城里最偏僻的角落里,罕有人至的控制室里亮起了应急灯。


    幽幽绿光下,空气里一股电路板燃烧的焦糊味。


    阿文靠坐在墙边,被锁铐束缚的那边脚踝努力伸直。


    莫寂单膝跪在地面上,不在意渗入肌肤的冰冷,专注盯着这个曾经也困住他十五年的该死锁铐。


    锁铐表面布满了深深浅浅的划痕,莫寂用一块金属贴片盖在温度传感器上,“坚持一下,别乱动,这东西有反拆卸装置,容易被烫到。”


    阿文点点头,刚才经历了狂奔,加上过度紧张,大颗大颗的汗珠顺着额头和脸颊滑落,他颤声提醒道:“今天有拍卖会,人很多,每十分钟就会巡逻一次。”


    “我知道,”莫寂头也不抬,从口袋里掏出一根特制的记忆金属细丝和多功能螺丝刀,“就是因为人多,他们才不会注意到这里。”


    莫寂将金属细丝扭成C形,贴着螺丝刀一点点探入锁铐边缘的缝隙,这套动作他演练过许多次,但成功率不是百分之百。


    阿文看着他头顶的发旋,苍白的嘴唇动了动,“你明明已经逃出去了,为什么还要回来冒险?”


    “别说废话,盯着点门口。”莫寂张开嘴,用牙齿咬住微型手电筒,一道细小但亮度极高的光线直射进锁铐缝隙。


    阿文屏住呼吸,看着摇晃的光线下,莫寂手中的细丝一点点移动,停在某个几乎察觉不到的凹槽处。


    “呼……”莫寂吐出一口气,拿开手电筒,调整了一下姿势,重新咬住。


    他抬起手肘蹭掉头上的汗,右手抓住螺丝刀,抵住锁铐外沿的隐蔽卡扣,左手控制着金属丝,缓缓探入锁芯深处,感受着内部模糊的震动。


    随着一声轻微的“咔嗒”声,锁扣弹开。


    “解开了!”阿文刚要站起来,被莫寂一把按住。


    “等等!”莫寂嘴里咬着东西,只能含糊地低喊,“先别动!”


    他飞快地用螺丝刀撬开锁铐内侧的小孔,拨开里面一团错综复杂、头发丝般粗细的导线。


    背板中央,一颗米粒大小的红色光束正在微弱闪烁。


    冷汗从额头渗出,流到眼角,有些蛰疼,莫寂咬了咬牙,选定其中一根,毫不犹豫地掐断。


    红色光束彻底熄灭。


    莫寂将锁铐解下,狠狠抬脚踢开,长舒一口气,瘫坐在湿冷的地面上。


    “差一点点,还好没炸。”


    “那东西会爆炸?”阿文后怕到脸色发白,“这么危险,你怎么敢的!”


    莫寂看着阿文,虚弱地一笑:“我可是从成功率百分之五十的手术台上逃出来的,让你试试百分之一风险的爆炸率,害怕了?”


    阿文嘴唇发抖:“我不怕,我是怕你受伤。”


    “行了,赶紧走吧。”莫寂拍拍裤子,拉起坐在地上的阿文,“顺着东边的通道……”


    话音未落,外面突然传来杂乱的脚步声。


    阿文眼中闪过惊恐,低声喊道:“有人来了!”


    “你躲开。”莫寂将阿文挡在身后,跑过去捡起刚刚被踢开的锁铐,找出镶嵌在背板里的微型□□。


    他飞快地环顾四周,想用火点着后直接丢出去,拦住外面那些人,然后趁乱逃出去。


    转头间,看到阿文身后闪着灯的控制箱,莫寂忽然改了主意……


    “技术组,传感器破解进度如何?”


    临时指挥车内,周轩双眼紧盯着屏幕。


    “正在入侵主控系统,”技术组队员飞快敲击键盘,“黑市的加密算法比预想的复杂,已经植入了伪装信号,争取八分钟后瘫痪传感器。”


    “八分钟?”周轩皱眉,看向战术组,“外围情况如何?”


    战术组长汇报:“两支突击队已从东、北两侧通道潜入,距离外墙还有五百米。外围守卫分散,但巡逻每十分钟经过一次,必须在下次巡逻前进入死角。”


    周轩:“技术组加紧破解!突击队进入死角隐蔽待命,狙击组等待信号,行动窗口只有十五分钟,绝不能跑出去一个!”


    “是!”临时指挥中心迅速进入状态。


    地下城里地形复杂,如同迷宫,遍布着监控摄像头和武装守卫,稍有异状便会引起对方警惕。


    更棘手的是,黑市老板手中握有两箱“幻梦”,如果他察觉到不对劲,狗急跳墙把“幻梦”直接炸毁,不仅会让地下城陷入混乱,更会导致整个行动前功尽弃。


    特勤队员要想突破外围防线,悄无声息地接近酒吧,必须先瘫痪这些监控摄像头,否则任何行动都等于直接暴露在对方的眼皮子底下。


    从破解信号到突围入内,这期间会发生什么意外,没人能够控制,更不知道严琅独自一人能不能抗住。


    周轩死死盯着屏幕上的定位仪,眼睛都不敢眨一下,要是严指挥真的出一点事情,他这个副官也不要做了。


    “两位,我年纪大了腿脚不灵便,就不送您二位上去了。”走到酒吧门口,吴老板突然改了主意,叫来四个手下,“你们帮老板把货送出去,小心点,别磕了碰了!”


    “不是说好的,送完货一起喝酒,吴老板舍不得那瓶好酒了?”路遇青一边打岔,一边迅速跟严琅交换了个眼神——


    这老东西还是不放心,躲在底下随时可以从暗道溜走。


    “哈哈哈哈,怎么会呢,生意做完了才好慢慢喝嘛,”吴老板盯着严琅手上的箱子,“您二位先把东西送上去,我叫人准备好酒在包厢等着。”


    “吴老板做生意还是谨慎。”严琅气定神闲地将箱子解锁,递过去,右手悄悄握上了袖子里的匕首。


    在队员们进来之前,绝对不能让这个黑市头子跑了,最坏的结果就是他当场翻脸,挟制吴老板,用来拖延时间。


    吴老板眯起眼睛,摸上箱子提手,“两位老板理解哈,地下城的规矩,你们也懂……”


    “轰!”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从地下东南角传来。


    爆炸的冲击波通过地面传导,将整个酒吧都震得晃了晃,舞池里瞬间乱作一团。


    路遇青目光迅速扫向严琅,用眼神询问:你的人?


    严琅眼神冷峻:不可能!没有我的命令,我的人绝不会擅自行动。


    吴老板猛地收回手,脸色变得铁青,盯着严琅和路遇青,怀疑的眼神中透出几分狰狞。


    “老板!”手下递过来一台便携式监控器。


    吴老板看了一眼,立刻明白这爆炸是从何而来,狠狠骂了句脏话,对手下吼道,“去给老子抓!抓到直接往死里打!”


    严琅和路遇青飞快地一对视,眼里都是狐疑猜测。


    吴老板转头强挤出一丝笑意,语气却阴狠:“手底下跑了个狗崽子,没什么大事,二位别介意。”


    话音未落,像是有人存心要打他的脸,头顶的防火喷淋器突然发了疯似地齐刷刷启动。


    这喷淋器有六七年没检修过,冰冷的水雾如暴雨倾泻,横七竖八没有方向没有规律地胡乱喷射,几秒钟内就将在场所有人浇成了落汤鸡。


    爆炸引发的震动导致防火系统误判,自动启动了喷淋装置。


    酒吧内越发混乱,喧嚣骤然放大,激烈的音乐声盖不住阵阵尖叫和咒骂。


    严琅低头在吴老板手中的监控屏幕上扫了一眼,地下城各处的监控画面已经完全被水雾覆盖,模糊一片,形同虚设。


    太好了,就是现在!


    严琅飞快地按下胸针上的信号发射器,另一只手借用手提箱的遮挡,从怀里摸出手枪……


    与此同时,指挥车内的定位仪屏幕上,光点突然加速闪烁。


    周轩瞳孔猛地一缩,大声喝道:“信号收到!各组立即行动!”


    第35章 你说……你不认识他?……


    控制室爆炸导致的喷淋故障,为逃跑的少年争取了宝贵的时间。


    莫寂走在前面,凭着记忆在地下通道里穿梭,阿文忍着脚踝的疼痛,咬牙紧紧跟着。


    他们把混乱的喊叫声远远甩在身后,一路跑到通风口。


    “顺着这条小路走到尽头就是轨道出口,只要冲出去,我们就彻底自由了!”莫寂气喘吁吁地说。


    他拉着阿文,迎着通道风没命地往前跑,却在这一刻微微走了神。


    记不清楚是第几次面临这样的场景了,他好像总是在跑,不断地在躲。到底什么时候才能不跑不躲,过上正常人的生活?


    眼看就要接近出口,风里传来的声音却微微变了调,掺杂进模糊的汽车引擎声。


    莫寂猛地停下脚步,拦住阿文,凝神仔细捕捉声音的来源。


    那不是普通的汽车,声音更加沉闷,混合着与地面重压的摩擦,像某种巨大的……


    装甲车!


    是军用装甲车!


    难道是……瞬间想到什么,莫寂脸色变得煞白。


    不会这么巧合吧?!


    来不及仔细思考了,那个声音正在快速逼近。


    废弃的地下通道幽长狭窄,到处都是生锈的铁轨和摇摇欲坠的线缆,根本无处可藏。


    往前跑,会成为特勤局的活靶子,往回跑,又要回到吃人的深渊,他们进退两难。


    莫寂咽下嘴里的血腥味,在黑暗中急速搜寻。


    地下通道的侧面阴影里,有一处凹陷进去的紧急物资储备点,堆着两袋不知多少年前放下的防汛沙。


    “过来!”莫寂拉着阿文,把他推向沙袋背后。


    阿文身材瘦小,缩在沙袋和墙壁的夹角里,狭小的空间正好且只能容纳下他一个人。


    “藏好了,别出来。”


    “阿寂,不许走,”阿文眼眶血红,死死拽着莫寂,“要死一起死!”


    装甲车的震动近在咫尺,身后忽然又响起另外一道引擎声,形成了双面夹击。


    如此岌岌可危的时刻,莫寂居然还能挤出一个笑脸,安慰道:“一直没告诉你,知道我被卖给谁了吗?是特勤局的指挥官。”


    “就像你上次看到的那样,他们不会拿我怎么样的。听话,等这些车离开,出来后一直往东跑,记住了!”


    说完,莫寂用力将阿文塞进空隙里,抓起沙袋堆回原位掩盖住……


    遥远的地底传来震动,如同巨雷炸响,烈度胜过刚才的爆炸几十倍,火药味弥散了整个地下城。


    紧接着,急促的枪声此起彼伏,子弹从四面八方迸出。


    喊声骂声尖叫声交织成一片,惊慌的人群四散奔跑,地下城核心区彻底陷入混乱。


    这场战斗结束得很快。


    半个小时后,混乱逐渐平息,偶尔响起零星的枪声,警笛声包围了地下城每个出口。


    特勤队员押解着一众嫌犯,从通道出口浩浩荡荡走出来。


    那场面堪称壮观震撼,上百名参与交易的嫌犯被反绑着双手,排成长长一列队伍,踉踉跄跄地走向地面停车场。


    押在队伍最前面的是吴老板,他的待遇特殊,不同于别人的军用束缚带,他手上戴着的是重型电子镣铐。


    横行黑市多年的吴老板从来没有如此狼狈过。


    身上的衣服全被浸透了,混着尘土搓成了泥,鳄鱼皮鞋已经脏得看不出纹路,原本油光发亮的头发乱糟糟地贴在脑门上,因为极度愤怒恐惧,显得满脸皮肉狰狞。


    愤怒的黑市头子戴着镣铐仍不老实,一边挣扎一边破口大骂:“你们这群狗崽子敢动我?老子不会放过你们的!”


    嘴边的唾沫还没干,就被人粗暴地推了一把,差点跌个狗吃屎。


    特勤队员没有给他再张嘴的机会,扔垃圾一样,拖着双脚把他扔进了押送车。


    人群后面,全副武装的特勤队员推着两套防爆容器慢慢靠近停车场。


    容器由高强度合金制成,表面刻着防泄漏密封警示牌,里面装着的正是此次行动的核心目标,“幻梦”。


    此时地下城里还有四名队员,跟着严琅完成扫尾工作,抓捕漏网之鱼、收集遗留线索、记录取证。


    “指挥官,地下通道发现一辆轿车正往出口驶去,身份不明。”负责外围接应的队员发现可疑情况,立即向严琅汇报,同时拉开了狙击枪保险栓。


    严琅终于寻到了第一次爆炸发生的地点,蹲下身勘察爆炸起因,压着耳麦下令:“让周副官过去看看。”


    “收到!”周轩跳下指挥车,挥手示意两名队员跟上,“拦下来,我马上到。”


    无人机悬停在头顶,发出禁止通行的警告。


    白色轿车停在路边,车轮看着挺干净,车门拉手上却沾了不少泥浆,显然车内的人刚从混战区域出来。


    “什么人?出来!”周轩站在车头左前方位置,右手按在后腰上。


    身后两名队员端起枪,将瞄准器的光点锁定在驾驶座位置。


    车窗缓缓降下,驾驶座上的人单手抓着方向盘,浑身满是水汽和泥渍,疲惫地冲周轩打了个招呼:“周副官,是我,路遇青。”


    周轩一怔,认出了路遇青,吃惊道:“路医生?你怎么会在这里?”


    他迅速扫视了一下车内,确认没有其他可疑人员后,示意身后的队员放下枪。


    路遇青掀起镜框,捏了捏眉心:“你们指挥官让我配合他在底下演了一场戏,现在任务完成,没有我的事了,我想赶紧回去洗个澡。”


    周轩心道:老大这保密工作做得够好啊,居然还瞒着所有人给自己安排了个搭档。


    他松了口气,让开通道:“抱歉路医生,前面出口已经全部封锁了,安全起见,你先找个地方休息一下,等行动结束再离开吧。”


    路遇青笑容温和:“没问题,我全力配合。”


    目光从车窗探出,他指了指距离指挥车两百米左右的一处荒地,那里被野草覆盖,只有几块废弃的混凝板,“我把车停那儿,不碍事吧。”


    周轩点头,带着队员撤回,“路医生注意安全。”


    车子在荒地的角落处稳稳停下。


    引擎熄灭,车灯关闭,车身静悄悄地隐入荒草和阴影之中。


    路遇青松开方向盘,靠在椅背上活动了一下肩膀,扭头对着安静的后排空气说:“没事了,可以放松点吗?”


    几秒钟死寂过后,驾驶座后面传来细微的窸窣声。


    一个人影从后座阴影里冒出来,抵在路遇青侧腰的螺丝刀迅速向上移动,贴近他的脖子。


    “别动,你要是敢出声,我就告诉特勤局那些人,是你给我做的伪造腺体手术。”


    “我可以保证绝对不会出卖你,但是小朋友,”路遇青从后视镜里看着莫寂苍白的脸,无奈地笑了笑,“威胁救命恩人不太好吧。”


    莫寂表面强装凶狠,其实眼里满是惊惶,尾音都微微变了调:“我不相信你。”


    路遇青擦着螺丝刀缓缓扭头,盯着那双灰褐色的眼眸。


    没有责怪和恼怒,路医生柔和地安抚道:“要是被特勤局知道你的手术是我做的,我们两个都得坐牢,所以你放心,我不会害你。”


    莫寂犹豫着没说话,手中的螺丝刀却离开了路遇青的脖子,僵硬地架在空中。


    “冷静点,”路遇青挡开面前的螺丝刀,手指在口袋里摸到一个东西,朝身后递过去,“我们可以谈谈。”


    莫寂盯着对方递过来的小熊糖,愣了半晌,垂头丧气地放下螺丝刀,“你真的愿意帮我逃出去?”


    路遇青摘下眼镜,抽了张纸巾擦拭镜片,片刻后,发出一声叹息:“你走到今天这一步,我有责任。”


    彩色糖纸捏在手心里,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莫寂反复揉捏着糖果,脑子里想的却是,太可惜了,没来得及把这颗小熊糖给阿文。


    已经是后半夜了,头顶暗沉,无人机携带着雪亮的大灯盘旋而来,映出荒草丛中的影影绰绰。


    路遇青重新戴回眼镜,手臂撑在车窗上,随口问道:“你跟指挥官相处得怎么样,怎么会跑到这里来?”


    揉捏糖纸的声音骤然停住,莫寂反应过来自己刚刚的举动有多幼稚,把糖丢进口袋,转过脸,故作淡定地回答:“没相处过,我不认识他。”


    空气忽然寂静。


    路遇青转过大半个身体,漆黑的眼睛透过镜片,定定凝视着莫寂。


    许久,那道视线从莫寂脸上移向车窗外,落在远处混乱中的某个地方。


    “你说……”路遇青意味深长,一字一句地反问,“你,不认识他?”


    莫寂被看得古怪,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夜幕下,远处火光和烟雾交织,特勤队员正在清理现场,嫌疑人被陆续押上车,车门哐当哐当接连关闭,幻梦被转移到专用的防爆运输车内,一切都有条不紊。


    无人机的光束扫过,照亮了人群中一道高大冷峻的身影。


    那人一身暗灰色笔挺西装,外套下摆湿漉漉一片,看不清是水渍还是血渍。漆黑的碎发被夜风吹拂,露出挺拔眉峰下凌厉的双眼,筋骨突出的手指紧扣住枪柄,浑身上下透着危险的肃杀之气。


    莫寂猛然坐直了身体,胸口剧烈起伏。


    是严琅!


    严琅也来了?!


    第36章 全部清剿,一个不留!……


    虽然早就料到严琅会出现在抓捕现场,但亲眼看到那熟悉的身影站在属于特勤局的队伍中,莫寂还是惊慌到失了神。


    几乎是下意识的条件反射,身体朝下缩了缩,他躲在车门后面,露出一双眼睛,盯着那个遥远的身影。


    “不是说不认识?”耳边路遇青的问话有些模糊。


    莫寂只看到车窗外,一个身影大步跑到严琅跟前,洪亮的声音远远传进车内——


    “报告指挥官!目标已全部抓获,相关证物安全转移,外围清扫完毕!”


    那人说完,展开一件黑色制服大衣,恭敬地上前,踮起脚给严琅披上,然后迅速退到一旁。


    严琅站着不动,表情淡然,像是早已习惯对方如此举动。


    黑色制服披在身上,衬得他气势更加犀利,大衣肩膀处镶着一枚银色金属肩章,刻有联邦星徽。


    那星徽是身份与权力的象征。


    小小一块冷白金属,没有攻击力,却刺伤了莫寂的眼睛。


    心脏剧烈跳动,浑身的血液在血管里翻涌,莫寂耳边嗡嗡作响,茫然地回忆着他刚刚听到的那个词语。


    指挥官?


    不,听错了,一定是听错了。


    下一秒,他看到严琅穿过人群,朝指挥车走去。


    所经之处,特勤队员纷纷停下动作,挺直后背,向严琅举起右手敬礼:


    “严指挥!”


    “指挥官!”


    一声声洪亮的喊声响彻夜空,带着发自内心的敬畏和崇拜,震得莫寂浑身发抖。


    严琅脚步没做任何停留,只微微颔首回应,目光始终冷峻威严。


    莫寂脸上血色褪尽,双手陷入座椅里,不受控制地颤抖,几近痉挛。


    那个将他从草堆里拽出去,一路带他到救助中心,在隔离室里失控抱着他,他以为唯一可以信任的人,竟然是SSA指挥官?


    无人机盘旋的嗡鸣声逐渐微弱,探照灯依次熄灭,只留下寥寥几盏应急。


    走到荷枪实弹的队伍最前面,严琅停下脚步。


    硬朗的眉弓下,alpha目光锐利如刀锋,徐徐扫过四周,“地下隧道复杂,隐藏密道内可能藏匿残余人员,各小组进行最后一次喊话确认,无应答后,释放麻醉剂。”


    莫寂面色惨白,闭上眼睛,听到严琅凌厉的命令:


    “全部清剿,一个不留!”


    “是,指挥官!”


    “砰!砰!砰!”三声枪响震透夜空。


    警告声发出后五分钟,没有动静。


    于是,无人机开始出动,集中飞向地下黑市区域,喷出的麻醉气体状如薄雾,迅速扩散渗入嫌犯可能的藏身之处。


    这种麻醉剂无色无味,不会造成永久伤害,却能在几秒钟内使人失去行动能力。


    麻醉剂投放效果明显,很快,几名躲在隧道尽头的黑市打手踉跄倒地,还没等反抗,就被如狼似虎的特勤队员扑上去三两下制服。


    严琅站在指挥车前,听着下属不断前来汇报:


    “一号通道清空!”


    “二号通道无异常!”


    “三号区域已确认!”


    探照灯映着满地弹壳与硝烟残迹,曾经喧嚣的地下城黑市如今只剩一片狼藉。


    最后一份清零报告递上来,确认再无漏逃,指挥官宣布行动结束,全体人员收队撤离。


    厚重的车门仿佛被冷风穿透,带着刺骨的寒意钻进莫寂衣服里,他冷得从头到脚都在发抖。


    没有发现阿文,说明阿文跑掉了。


    莫寂告诉自己应该开心,却怎么也笑不出来。


    他小心翼翼靠在车窗边,远远望着那挺拔的脊背,试图从指挥官冷峻的侧脸中找到一丝熟悉的痕迹。


    明明分开才几个小时,但此刻的严琅,像是站在另一个世界的陌生人,高高在上,遥不可及。


    陌生,却不违和,这才是严琅本来该有的样子。


    莫寂恍然发觉,那双动不动就喜欢扣住他脖子的手,其实更适合扣在扳机上。


    夜风卷起尘土,吹散了残留的硝烟,押运车排着长队相继驶离。


    这场耗费无数心血的行动终于以胜利告终。


    “本次行动共缴获非法药剂五百四十箱,违规器械一百零六件,信息素干扰剂八百支,其余尚在统计……”周轩一边汇报,一边拉开车门,“指挥官,上车吧。”


    抬脚踏上指挥车的刹那,严琅心头突然冒出一丝不安。


    那奇怪的感觉毫无来由,像是凭空窜出一根看不见的细刺,扎进了心口。


    他停下脚步,视线穿过茫茫夜色,望向远处那片看似平静的荒草丛。


    “老大?”周轩小声提醒,“该走了。”


    严琅眉角下压,问:“那车里是什么人?”


    周轩跟着他看过去:“哦,是路医生。他说任务完成了要离开,我叫他在那边稍等片刻。”


    严琅眯起眼睛沉沉盯了半晌。


    不知为何,心口那股刺痛感越来越强烈。


    周轩迟疑着问:“有什么问题吗?”


    “没什么,”严琅按住沉闷的胸口,抬脚上车,“放他离开吧。”


    “是。”


    ……


    离开废弃的地铁站,轿车开了自动驾驶,在漆黑的公路上匀速行驶。


    路遇青靠在驾驶座位上,从后视镜里瞥了一眼后排。


    那可怜的孩子像是丢了魂,眼神空洞,蜷缩着靠在车门边。


    看到他这副模样,路遇青大概猜到了几分。


    “虽然不想打扰你,但是我觉得有必要提醒一下,”路遇青转过身,“你如果不想被指挥官抓回去,得打起精神想想办法了。”


    莫寂下巴埋在膝盖上,无力地垂着眼皮,“我已经没有信息素了……他找不到我。”


    “再提醒你一下,”路遇青指了指他腕上的钨钢手环,“omega手环是有定位功能的。”


    “虽然需要获得腺体管控总局最高级别的授权才能进入后台系统,但是以严琅的身份和手段,你猜他拿不拿得到授权?”


    莫寂猛地抬起头,眼前飞快闪过一帧帧画面,笼罩在脑海里的迷雾倏然被拨开。


    难怪严琅能一次又一次精准地找到他!


    压根不是什么alpha嗅觉敏锐,而是他身上有定位。


    莫寂低头看向手腕,手环表面毫无缝隙,头发丝都探不进去一根。他拿出螺丝刀在上面用力划了十几下,只留下浅浅几道划痕。


    莫寂绝望地扔下螺丝刀,“严琅说过,omega手环的破解方法是军方最高机密,没人能解开。”


    路遇青思索良久:“倒也未必。”


    莫寂不敢抱太大希望,“你有办法吗?”


    “我只知道,要解开omega手环,必须拿到一样东西,就是与其相匹配的alpha信息素。”


    “你的意思是……需要严琅的信息素才能解开?”莫寂眼神一黯,“我弄不到那东西。”


    “是啊,别人的信息素或许还能想想办法,”路遇青遗憾地摇头,“但是想从严琅身上拿到信息素,确实难于登天。”


    车里陷入沉默。


    眼看着时间一分一秒流逝,戴在手上的钨钢手环变成了高度危险的可移动炸弹。


    莫寂灰了心,观察着窗外路况,“路医生,前面路口放我下去吧,免得连累你。”


    对面车灯一晃而过,照在莫寂颓然的面孔上,路遇青虽然同情他,却也无能为力,刚要减速停车,余光扫过,看到莫寂领口边缘透出来一个模糊的轮廓。


    “你脖子上戴着什么?”


    莫寂茫然地扯开衣服,从领口里掏出一个东西拽下,递到路遇青面前,“你说这个吗?”


    躺在莫寂手心里的,是一支拇指大小的镍银合金挂坠。


    三棱柱形状的挂坠通体银白,设计简约,透着军工制品的硬朗气息,正面刻有一串数字。


    “这是……alpha编号?”路遇青默念完那串数字后,惊诧道,“严琅的alpha身份牌?!”


    “好像是。”莫寂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激动。


    路遇青打开轿车顶灯,用指腹在棱柱下方仔细摸索,找到一个极其隐蔽的卡扣,轻轻一按。


    卡扣弹开,迸出藏在里面的一只生物芯片,芯片上储存着身份牌主人的alpha浓缩信息素。


    “严琅居然把这东西给了你?!”路遇青看向莫寂的眼神渐渐变得复杂,有震惊,有疑惑,还有几分难以置信。


    谨慎多疑如严指挥官,竟然把战场上救命的东西给了别人。


    路遇青确定,他知道那个令严琅夜不能寐的omega是谁了。


    “这是之前我临时标记后,依赖期老缠着他,”莫寂解释,“他可能被我烦得不行,就给了这个挂坠,帮我缓解不舒服,之后……我忘了还给他。”


    “是忘了,还是舍不得?”路遇青似笑非笑。


    “这身份牌很贵吗?”莫寂顾不上思索路遇青笑容里的意味,心情十分忐忑。


    他离开救助中心时,除了解锁工具什么东西都没有拿,就只带了这一样东西。


    早知道是这么贵重的东西,他绝对不会擅自带走。


    这下完了,罪名又加一条:偷盗。


    “行吧,算你运气好,也算是他倒霉,”路遇青轻笑着摇了摇头,从副驾驶的医疗柜里翻出一套精密工具,“两毫升的浓缩信息素,足够解开你的手环了。”


    扶了下镜框,拿着金属镊子夹出生物芯片,路遇青自言自语唏嘘道:“万一哪天真的被抓住,但愿严琅能看在昔日同窗的份上,不要让我死得太惨。”——


    这大概是整个冬季最冷的一天,花园里的枯树枝全都冻得缩了起来,在夜风里哆哆嗦嗦。


    已经是凌晨时分,带着风雪味道的寒风刮过严琅的面颊,他却浑然不觉,一路脚步轻快,穿过救助中心主通道,大步流星直奔宿舍楼而去。


    三步并作两步冲上楼梯,严琅急切地站在面容锁前,按下门把手。


    和想象中的幽静漆黑不同,房间里居然开着灯。


    莫寂还没睡?


    小小一间宿舍,一眼就能看到全貌。


    窗帘拉开一半,浴室门口垫子微微翘着角,书桌上摆着几本翻开的书,墙角的衣架侧面挂着他的外套。


    房间里一切如旧,然而,两张床上都是空的,没有人。


    严琅缓步走进去,站在莫寂床边。


    床头摆着叠得整整齐齐的工作制服,枕头上放着熟悉的黑色颈环,还有莫寂的手机。而床尾处,大大小小堆满了莫寂平日里用过所有的东西。


    冰冷兜头而下,剧烈跳动了一路的心脏在此刻骤然停住,僵硬地在胸腔里颤动。


    漆黑的手机屏幕上倒映出一双阴鸷的眼睛。


    许久,屏幕亮起。


    莫寂的手机从来不设密码,划开就能直接解锁。


    解锁之后,显示的是未发送信息框,上面是莫寂留给严琅的最后一条信息:


    【对不起,严琅,又一次不告而别了。我很抱歉,再见!保重!】


    凌晨最冷的时刻来临,天边升起惨淡的白光,墙壁上映出一道狭长孤独的影子。


    第37章 我就是从白鸽实验室逃走……


    严琅打开自己的手机,登录腺体管控总局后台,进入定位追踪系统。


    闪烁着微光的omega定位点消失了,屏幕上只剩一片灰色。


    “竟然真的拆掉了……”严琅紧攥着手机,掌心发疼,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冷笑,“还是太小看你了。”


    死寂中,手机铃声突兀响起。


    “老大,都给您准备好了,什么时候回家啊?”


    “不着急,”严琅望着窗外浅淡的流云,“还有些事情没处理完。”


    “啊?又不着急了?”周轩愣了一下,嘀咕道,“昨晚火急火燎地让人备车,说要尽快赶回新东区……别墅我都找人打扫完了……是什么重要事情啊?”


    “今天之内,调取救助中心到远郊片区所有路段的监控,”严琅声音平静,却让人不寒而栗,“掘地三尺,给我找一个人。”


    察觉到严琅压抑在平静之下的恐怖,周轩敏锐地猜测:“是昨天的行动中有漏网之鱼吗?还是……要找别的什么人?omega?”


    “是有漏网之鱼,”严琅眼神幽深,一字一句道,“但不是omega,是个beta。”


    ……


    幽黑的枪口抵在太阳穴上,冷冰冰的突起硌得皮肤生疼。


    莫寂浑身发抖,抬起头,对上严琅没有表情的脸。


    “漏网黑市分子、非法腺体改造者、伪装omega欺骗指挥官,”严琅手指扣在扳机上,缓缓收紧,“三罪并罚,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莫寂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那深邃漆黑的瞳孔空洞得没有半分感情,像在审判一个毫无干系的犯人。


    “砰!”巨响撕裂了耳膜,头颅炸作一滩剧痛的肉泥。


    “啊!”莫寂猛地大叫一声,从噩梦中惊醒。


    他撑着胳膊坐起身,靠在床头,双手捂住脸,深深地大口吸气,十几个来回才慢慢清醒。


    窗外天色大亮,日光照着陌生的房间和陌生的床。


    等到胸口的起伏渐渐缓和,莫寂扯掉早已被冷汗浸透的衣服,拖着疲惫的脚步走进洗漱间。


    二十分钟后,他穿着放在床边的一套新衣服走出了客房。


    路遇青是个很懂生活的人,从他居住的环境就可以看出来,无论装修风格还是家具摆件,处处透着股严谨而精致的浪漫。


    明明是冬天,露台上居然开满了花,而且是些极难培育的品种。


    藤架上是冰蓝色的万代兰,晶莹剔透地垂挂在半空,围栏边颜色绚烂的帝王花簇拥在一起,阳光下更显得娇艳。


    能将鲜花养得这么好,必定是费了不少心思。


    莫寂忍不住走近,想多看几眼。


    刚踏上客厅与露台之间的台阶,他倏地停住了脚步。


    上午的阳光穿过原木围栏,照进露台,光影相织投下交错的光斑。


    群花簇拥中,藤椅上躺着一个人。


    哪怕迟钝如莫寂,也可以在第一眼就认出,那是个omega。


    阳光倾洒在omega素白的衣衫上,勾勒出淡淡的光晕,他闭着双眼,面容柔和沉静,低垂的眼睫纤长浓密,薄唇微微抿起,身前冷白纤细的指尖捏着一束雏菊。


    微风拂过,垂落的浅褐色长发在身侧轻轻晃动,为他更添几分神秘与矜傲。


    莫寂看得呆了。


    昨晚路遇青带他回来的时候,没有看到这个omega,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上前打招呼。


    犹豫片刻,他还是不忍打扰这美梦一样的场景,安静地转过身,准备返回房间。


    “路遇青让我提醒你,厨房里有早餐。”清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礼貌中带着几分疏离。


    莫寂一愣,回身道歉:“不好意思,我是不是打扰你了?”


    Omega丢掉手里的雏菊,懒懒地从藤椅上起身,穿过花丛,踩着原木地板走进客厅,在莫寂面前站定。


    莫寂注意到,虽然身为omega,他的手腕上却没有手环。


    “不用说不好意思。”omega看着他,语气平淡,“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


    有什么东西从脑中一闪而过,莫寂忽地想到一个人。


    他好像知道这是谁了。


    “苏郁烟,”omega礼貌地伸出手,与莫寂轻轻一握,立刻松开,“从白鸽实验室逃走的实验体G07。”


    “我,我叫莫寂,是……”莫寂试图解释自己的身份,却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


    “我知道,你是路遇青从黑市里找到,顶替我被送去指挥官身边的那个beta。”苏郁烟冷漠的表情里多了一丝真诚,“是因为我,才导致你的遭遇,所以应该我来道歉。”


    “没有没有,不用道歉,其实我很感激路医生,”莫寂诚恳道,“是他把我从黑市里带出来,站到了有阳光的地面上。”


    无论后面发生什么事情,他都感谢路遇青的出现,改变了他的命运。


    苏郁烟轻轻点头,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衣服还合身吗?”


    “合适的,”莫寂低头看着身上的米白色针织衫和裤子,反应过来,“这是你的衣服?”


    “不是,”苏郁烟脸上写着避之不及的嫌弃,“路遇青买的,我不喜欢,正好拿给你穿了。”


    “哦……谢谢。”


    莫寂其实很好奇两件事情,为什么逃跑的omega会出现在路医生家里?以及,为什么苏郁烟看起来跟路医生关系不太好的样子?


    不过,这段时间学习到的人情世故告诉他,问出这样的问题是不礼貌的。


    于是他什么也没说,略有些尴尬地转身走到厨房去拿早餐。


    反倒是苏郁烟看出了他的心思,靠在客厅墙上,主动开口:“你是不是想问,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放下餐盘的手臂一僵,莫寂站在岛台前摸了摸脖子,“呃……我不是那个意思,就是……”


    “因为我发情期到了,”苏郁烟说,“找不到抑制剂缓解,只能回来找路遇青,他是唯一能帮我的人。”


    莫寂送到嘴边的三明治顿住,这关系,听起来有点复杂。


    “你有个习惯可能要改,”苏郁烟又说,“一般omega不会有摸脖子的小动作,因为后颈上有腺体,会不舒服。”


    莫寂手指动了动,蜷缩起来,张着嘴“哦”了一声。


    从路遇青那里听说了一些事情,苏郁烟看着这个漂亮的beta,问道:“姓严的指挥官对你不好?”


    “不是,他人很好,”莫寂眼神一黯,低头将面包塞进嘴里,“是我自己的问题。”


    不知道是太过疲惫,还是没有从被欺骗的打击中走出来,他有点不在状态的茫然。


    苏郁烟也不是喜欢闲聊打探别人私事的人,短短几句寒暄已经用完了今日的社交能量。


    他懒散地摆摆手,抬脚上了楼,“我住在主卧旁边那间客房,有事可以找我,没事的话就自己玩吧。”


    自SSA特勤局成立以来,指挥大楼从来没有如此高强度运转过。


    监控室、审讯室、检验室灯火通明,几十台高性能显示屏昼夜不停息,整个楼道里弥漫着浓郁的咖啡苦味。


    抓捕虽然结束了,后续的工作才刚刚开始。


    严琅站在监控室中央,盯着屏幕上的画面。身上制服依旧笔挺,但眉宇间的锋芒已被阴霾掩盖,眼底布满血丝。


    偌大的房间,气氛一直保持在冰点以下。


    三天过去了,指挥官口中那个“漏网之鱼”没有任何踪迹。严琅身上的危险气压持续上升,下属们不敢轻易靠近,呼吸都有些小心翼翼。


    其实也不怪他们,那天爆炸后崩溃的喷淋系统导致监控失效,帮助特勤队员们成功突围,但也给逃跑的嫌犯提供了绝佳机会。


    “顺着地铁通道向附近三十公里区域进行搜索,”严琅点开地图坐标,“沿路排查各种废弃楼房和院落,包括下水道、通风管道,任何一个角落都不要放过。”


    “是!”


    “行了,”严琅疲惫地挥了挥手,“你们都去吧。”


    沉沉地靠在椅背上,他抬起手掌,用力按压在眼眶上。


    等到其他人纷纷退出,周轩走上前,“老大,你盯了好几天了,还是去休息一下吧,有消息我立刻通知你。”


    没人知道,指挥官为什么对一个逃跑的黑市小喽啰如此在意,本次抓捕堪称大获全胜,就算有点小小的瑕疵,也绝不会有人胆敢苛责于他。


    但严琅异常执着,甚至到了偏执的地步。数量庞大的监控数据不允许经任何人之手,必须送到他面前,亲自筛选查看。


    “不用。”严琅放下手掌,睁开眼睛,继续盯着屏幕上滚动的画面。


    周轩沉默地叹了口气,看向屏幕角落里被放大的截图。


    那是一张过分年轻的beta面孔,消瘦、单薄,还没成年的样子。


    究竟是什么人?能让指挥官亲自坐镇,不惜调动半个特勤局的力量去找他?


    周轩跟随严琅多年,见过他处理无数棘手的任务,却从来没有见过他如此失态。


    或许是多年工作中锻炼出来的敏锐,周轩有一种模糊的奇怪感觉。


    虽然所有的抓捕命令都指向截图里这个beta,但是他却总觉得,指挥官的目光并不在这个beta身上,而是在透过他,看着另外一个人。


    指挥官真正要抓的,恐怕另有其人。


    第38章 面前这人是个疯子


    地下二层、三层的审讯室全部打开,黑市里参与交易的所有嫌犯挨个被押进去接受审讯。


    “把吴昆带到一号审讯室,你们先审着,待会我过去问。”


    “是!”


    这场行动规模之大、牵涉之广,足以让整个联邦震颤。


    对严琅来说,他的目标不仅仅是摧毁黑市,还要追查“幻梦”的来源,揪出威胁联邦安全的隐藏势力。


    一号审讯室位于地下三层,是一间完全隔绝外界的封闭密室,内墙由特制材料铸成,抵御级别为最高级。


    周轩亲自去监室提了人过来。


    吴昆,人称“吴老板”,是新东洲地下黑市交易网络的核心人物,掌控着“幻梦”在整个地下城南区的流通渠道。


    “他妈的给老子解开!……我就是个卖货的,中间倒腾一下,赚点辛苦钱……什么?致幻剂原料?老子听不懂……无凭无据的,你们打算硬扣罪名是不是。”


    吴昆被束缚在一把固定的金属椅上,双手和脚踝戴着锁死的电子镣铐,胡须拉碴、头发凌乱,眼神却依旧狡猾。


    已经审了两个多小时,吴昆从开始的谩骂到终于疲惫招认,供词跟挤牙膏一样,一次吐一点,都是些无关紧要的鸡毛蒜皮,一到关键问题就装疯卖傻。


    审讯室门从外面打开,严琅走了进来,没有一句废话:“幻梦的原材料在哪儿?是谁研究配置的?”


    吴昆咂了咂嘴,惯常的油滑语气:“指挥官,幻梦的链条早就断了,我手上就这最后一批货,不是全被你买走了吗?”


    “你们非要让我说源头在哪儿,行吧,我认了,源头就是在我这儿,我自己造的,行吗?”


    严琅冷笑一声:“就凭你的脑子?”


    “怎么不能,随便配几个……”吴昆还打算插科打诨,胡搅蛮缠,忽然“哐当”一声!


    面前的金属桌被严琅砸出个拳头大的凹陷。


    暴起的青筋爬上额角,指挥官面色阴沉:“你真以为我有耐心在这里跟你玩游戏?”


    吴昆眼中闪过一丝惊惧,但是很快想到什么,昏黄的眼珠子转了转,咬紧嘴巴。


    严琅没放过他脸上的一丝一毫变化,知道再这么审下去只会浪费时间。


    因为之前失控导致的意外,严琅已经很久没有使用过信息素攻击,但是今天他心情不好,没有耐心在这里拉扯。


    审讯室里温度迅速攀升,空气变得稀薄,利用信息素压制普通alpha,是S级alpha特有的生化能力。


    吴昆呼吸渐渐急促,拼命想要挣扎,却因为镣铐的束缚而动弹不得,脸色越来越差。


    毕竟是在地下城磋磨了多年的老滑头,头发丝里都是心眼,没等信息素攻击到最高峰值,他忽然开始浑身抽搐,涕泪横流,自残似地拼命咳嗽,把自己咳到嗓子充血,彻底说不出话来,然后脑袋一歪,装死晕过去了。


    审讯员一边担心吴昆真的出了什么事,一边还要提防着严琅信息素失控,战战兢兢地来回观察,比嫌犯还紧张。


    “指挥官……要不要先停一下?”


    “……”严琅默默收起了信息素,扯开制服衣领,将袖子挽到手肘处。


    几名审讯员不知道指挥官要做什么,惊疑地瞪大眼睛,犹豫着要不要趁早出去拉响警报。


    只见严琅走到吴昆对面,用力拍了拍他的脸,接着从衬衣口袋里掏出一个药剂管,放在吴昆半睁的眼皮底下摇了摇。


    幽深的褐色粘稠液体,随着晃动,浮出一层细密的泡沫,看着有些诡异。


    “你、你要干什么?”吴昆充血的喉咙里艰难地发出声音,眼珠子几乎要从眼眶中迸出来。


    其他人可能认不出来这是什么,但吴昆太熟悉了。


    这正是当天“交易”时,他拿给严琅的样品。


    “你是指挥官!”吴昆面色发青,“私藏致幻剂,就不怕知法犯法!”


    “说起来还要多谢吴老板,让我见识了这东西的威力到底有多大,”严琅的声音像是从地狱而来,说着,竟然啪地一声打开了药剂管,“正好,今天让我手底下这些队员们也开开眼。”


    吴昆手腕困在锁铐里,拼了命挣扎,五官被眼泪鼻涕糊满,扭曲着挤在一起,他比在场任何人都清楚这一管子下去会是什么结果。


    “不,你不能!你不敢!”


    “我能不能、敢不敢,你大可以试试。”严琅靠得更近,高高举起药剂管。


    那液体悬在吴昆头顶,只要严琅手指稍微抖一抖,就能立刻灌进他鼻子里。


    “嫌犯因为严重咳疾,审讯无法继续,我亲自喂他喝止咳药,你们都看见了?”严琅朝头顶的监控摄像头扬了扬手腕,“记得把监控录音掐掉。”


    “是!”几名审讯员正襟危坐,头如捣葱,全是一副迫于指挥官淫威不敢反抗的乖顺模样。


    吴昆终于明白,面前这人是个疯子。


    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疯子。


    “三……”


    严琅的耐心即将告罄,开始倒数。


    “二……”


    瞪着那张阎罗似的冷酷面容,吴昆脸色从青变黑,牙齿咯咯发抖。


    如果真的被灌下整整一管子“幻梦”,他不敢保证自己会说出些什么东西。


    到时候就算严琅把全黑市的恶事都栽赃到他头上,他也说不出半个不字。


    “一……”


    “在北区的旧工业区!”摇摇欲坠的意志终于崩溃,吴昆嘶哑地喊道,“那边有人负责提供配方和原料……我们带回来自己加工。”


    “北区跟谁联络?”严琅手腕保持着倾斜的弧度。


    “我们有一个联络人……外号叫‘狸狐’……”


    “继续审,所有交易线、中转方式、经手对象,务必从他嘴里挖出来。”严琅甩上审讯室大门,将手里的药剂管丢进周轩怀里,“收好,别浪费。”


    “啊啊啊!”周轩像捧了一颗燃烧的炸弹,差点原地蹦起来,“老大,你拧紧了没?”


    “叫什么叫,”严琅拿出纸巾擦手,“止咳药而已。”


    从一号审讯室出来,指挥官并没有就此离开,而是继续往前走,去了二号审讯室。


    里面正在审讯的是一名黑市雇佣兵,审了好几次,每次口供都不一样,反反复复让审讯员十分头疼。


    严琅进去,二话不说,直接抽出靴筒里的匕首。


    雪亮的刀尖擦着膝盖而过,狠狠扎在嫌犯大腿之间的缝隙,距离□□里某个部位不到一毫米。


    在滴滴答答的水流声里,审讯员捂着鼻子记录了嫌犯的最后一遍口供。


    三号审讯室里也不是省油的灯,死咬牙关不开口,逼急了就咿咿嗷嗷装哑巴。


    严琅活动了几下肩膀,妙手回春。“哑巴”发出一声接一声的惨叫,不到十分钟,就供出了黑市的情报联络点。


    “嘶……指挥官今天下手真狠啊,平时可没这么重的火气,”走廊里,一名队员小声对搭档说,“这都吓尿六七个了。”


    “听说指挥官要找的那个人还没下落,”另一名队员压低声音,“你们没见到指挥官盯着监控的眼神,跟要吃人似的,那个跑了的到底犯了什么十恶不赦的大罪?”


    “都别瞎猜了,”周轩经过,皱眉打断几人的闲聊,丢给他们一只玻璃管,“没事喝点止咳药。”——


    傍晚,天色还没暗,客厅里已经开了灯。


    路遇青懒散地靠在沙发背上,身旁的矮几上放着一瓶干型香槟。


    酒液倒入玻璃杯中,漫出清新的果香气息。


    除了出席必要的场合,私下里他很少喝酒,作为实验室医生兼研究员,他必须保持近乎苛刻的自制力。


    不过,今天过节,他打算稍稍放纵一下。


    莫寂坐在侧面的单人沙发上,一边留意盯着新闻报道,一边时不时看向路遇青。


    他心里有个问题,憋了好几天,每次话到嘴边都咽了回去。


    借着今晚难得的平静氛围,他终于鼓起勇气问出了口:“路医生,你收留我在家里,会不会很危险?”


    虽然新闻里没有任何特勤局追捕他的消息,但莫寂还是有些不安,担心自己会给路遇青和苏郁烟带来麻烦。


    路遇青端起酒杯晃了晃,看着杯子里的气泡缓缓上升,“没关系,危险的事情我做得多了,不差这一件。”


    “安心住你的吧,”台阶上传来脚步声,苏郁烟声音发凉,“路医生不是毫无私心的大圣人,如果有危险,他会让你我都滚蛋的。”


    踏着台阶走到客厅,目光扫过矮几上新开封的香槟瓶,苏郁烟眼底微微一亮。


    路遇青看到了,随意将酒瓶往前一推,做了个“请”的手势。


    没有了平日在外面那种紧绷的、一本正经的成熟感,他也是个潇洒恣意的年轻人。


    苏郁烟从矮几上拿起酒瓶,倒了一满杯,转身朝露台走去。


    昏黄的落日在他侧脸描摹出柔和的光晕,omega忽然回头看向莫寂,表情依旧是冷淡的,“要不要一起?”


    在同一个屋檐下住了好几天,这是苏郁烟第一次对莫寂发出邀请。


    莫寂手忙脚乱地给自己倒上一杯,跟了上去。


    苏郁烟直接一扬下巴:“把剩下的酒全带上。”


    路遇青大方地将瓶子递了过去。


    最近天气有所回暖,日落后风没有往日那么冷,穿过露台吹进客厅,带着淡淡的花香和湿润的凉意。


    苏郁烟倚着栏杆,欣赏远处落日一点点跌入地平线,酒杯握在指间晃动。


    干型香槟残糖量低,入口没有明显的甜味,口感清爽干净。莫寂抿了一口,感受酸甜的酒液在舌尖散开,忽然想到一件事情:“我可以问个冒昧的问题吗?”


    苏郁烟侧头看了他一眼:“知道冒昧就别问。”


    莫寂咬着酒杯,轻轻回道:“哦,好。”


    苏郁烟一口气喝了半杯,拿起酒瓶:“问吧,让我听听到底有多冒昧。”


    莫寂咳嗽两声:“我想知道,你的信息素是什么味道?”


    苏郁烟扣紧睡衣领口,“橘子味,甜腻腻的,难闻死了。”


    “橘子味很好啊。”莫寂摸了摸自己的后颈,“奇怪,同样的信息素,为什么到了我这里就变成了青柚味?”


    又酸又涩,他也不喜欢。


    苏郁烟难得地开了个玩笑:“大概是你命太苦,影响了信息素。”


    “可能是吧,”莫寂笑了,“其实我觉得还好,比起那些一辈子困在地下城的人,我已经很幸运了。”


    喝了一口香槟,苏郁烟问道:“你恨那个人吗?”


    他没有说名字,但莫寂知道他说的是谁。


    回想起那天深夜,身穿制服发号施令的陌生身影,莫寂心头一窒。


    认真思索良久,他摇摇头,声音发涩:“不恨,他清剿黑市,是为了救更多的人。”


    苏郁烟从来没有见过心态这么单纯又坚强的人,追问道:“他隐瞒身份,欺骗你,你也不恨?”


    “刚开始是有一点想不通,也恨过……几天,”莫寂低下头,盯着杯子里所剩不多的液体,“但是细细想起来,是我欺骗在先,如果知道真相,应该是他更恨我吧。”


    得知严琅就是SSA指挥官后,莫寂连续做了好几天的噩梦。


    比起对于严琅欺骗自己的震惊和愤恨,他发现,内心深处更多的是恐惧。


    他太害怕了。


    害怕被抓住,害怕身份暴露,更害怕面对严琅的失望。


    “砰!”一束金黄色的烟花在头顶炸开。


    有人等不及,提前开始放烟花了。


    莫寂仰头望向天空,眼里升起绚烂的火焰,喃喃道:“好好闻的味道。”


    旁边皱眉捂起鼻子的苏郁烟:“……”


    第39章 让大家见见你那位ome……


    天色彻底暗下以后,街道上亮起的灯光越来越多,人们都在庆祝节日。


    苏郁烟看着那些人,右手无意识地放在睡衣口袋里,发出清脆的咯吱咯吱声。


    熟悉的声音让莫寂想到那天在车里,路遇青递给他的小熊糖。


    当时他还奇怪,路医生看起来不像是喜欢吃甜食的样子,怎么会随身装着这东西。


    原来是给苏郁烟准备的?


    “你喜欢吃糖?”莫寂好奇地问。


    苏郁烟回过神,口袋里的手指蓦然松开,脸色有些僵硬:“实验室那个鬼地方,omega每天摄入的糖分、盐分都有严格计量要求,所以我偏要跟他们作对。”


    “其实……”莫寂压了压嘴角,小声说,“不管什么年龄,喜欢吃糖都不丢人。”


    苏郁烟瞪着他。


    莫寂习惯性地抬手想摸脖子,想起苏郁烟之前的建议,改成抓了抓头发,转过身安静地喝酒去了。


    站得好半天有些累,莫寂转过身,后背倚靠在栏杆上,侧头看过去。


    客厅里的灯光透过玻璃映在苏郁烟脸上,他皮肤苍白得近乎透明,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整个人像是从画里走出来,带着一种轻飘飘的、虚幻的美感。


    苏郁烟人如其名,像一团烟,漂亮得让人忍不住想靠近,却又不敢贸然触碰。


    如果不是那场阴差阳错,如果不是那什么该死的强制配对制度,omega和指挥官在一个温和浪漫的环境下相遇,一定会是段美好的故事。


    不知道为什么,莫寂心里莫名泛起一阵酸涩,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胸口堵着,闷得他有些喘不过气。


    是因为喝了太多酒的原因吧。


    “看够了吗?”苏郁烟目光扫过来,冷冷地问。


    “对不起,”莫寂惊觉自己失礼,赶紧道歉,“我只是觉得……你长得太好看了。”


    好看到让人自惭形秽。


    苏郁烟似乎听到了什么有趣的笑话,哭笑不得,歪着头无语地叹了一口气:“莫寂,你从来不照镜子吗?”


    莫寂听不懂,迷惘地眨了眨眼。


    苏郁烟直说了:“你长得很好看,难怪那姓严的指挥官被迷得都分不出beta和omega。”


    莫寂脸唰地一下红了,手里的酒杯差点没拿稳掉到地板上。


    想了想,他觉得有必要跟苏郁烟澄清一些事情:“严琅人很好,是一个很优秀的alpha。”


    苏郁烟扬起眉毛:“所以呢?”


    尽管心里那种奇怪的感觉越来越强烈,莫寂还是坚持把话说完:“我怕你因为赌气误解,错过……”


    “没有误解,”苏郁烟回答得很坚定,“不管他是什么样的人,都跟我无关。”


    夜风渐渐变凉。


    本就心绪繁多,喝了酒以后脑袋变得更沉,莫寂撑不住,跟苏郁烟说声晚安,回去睡觉了。


    苏郁烟独自靠在围栏上慢慢喝着。


    闻着刺鼻的烟花味,他手里的酒杯空了又满,满了又空。


    风吹过花丛,枝叶相互摩挲,长发也被吹乱,遮住了眼睛,苏郁烟不想动,干脆闭着眼睛去摸酒瓶。


    熟悉的位置没有摸到酒瓶,却被一双略带暖意的大手按住,“不许再喝了。”——


    好天气持续了没两天,又开始下雨。明明是上午十点,房间里阴沉得像是即将天黑。


    指挥官办公室里,灯光照着桌上堆积如山的资料和报告,对面屏幕上是尚未绘制完成的黑市交易网络图,像一张密集的蜘蛛网。


    经过几轮审讯,吴昆招认了不少问题。但是他被抓当天,前往押送车路上口出狂言的样子许多人都还记得。


    其他喽啰吓得腿软屁滚尿流的情况下,他还能嚣张地骂骂咧咧,没点底气,绝对不敢那样做。


    黑色制服笔挺利落,后背微微紧绷,严琅盯着交易网络图中空缺的那一块,若有所思。


    “严指挥,有人找您。”周轩快步走来,推门而入。


    他步伐急促,面色凝重谨慎,门都没敲,显然来者身份不一般。


    严琅随手关掉屏幕,起身整理并无褶皱的衣服。


    走廊上脚步声渐近,队员小跑两步,恭敬地为来人打开办公室大门。


    一位身着灰色制服的中年男人缓步走了进来。


    男人身形挺拔,步伐矫健,鬓边淡淡几丝花白,双目却透着军人的锐利。


    “邬监察官,”严琅微微颔首,“抱歉,有失远迎。”


    联邦安全委员会总监察官邬志诚,平日里深居简出,今天居然亲自登上SSA的大门,实属罕见。


    邬志诚走到办公桌对面的沙发坐下,姿态随意从容,不像手握重权的上级监察官,倒像是来串门的长辈。


    周轩亲自泡了茶送上来,笑着说:“这是我们指挥官的珍藏,平时舍不得拿出来,今天专门给您泡的,您尝尝。”


    “那我可得好好品一品,”邬志诚笑着接过茶杯抿了一口,摆了摆手,“别拘束,都坐着。”


    周轩看了严琅一眼,坐在旁边的矮凳上,笑呵呵地问:“邬监察官亲自登门,不知道是有什么指示?”


    邬志诚放下茶杯,佯装不满地睨了周轩一眼,“三天前发出去的《轻重刑犯分流转置指令》,你们没收到?”


    按照最新规定,审讯期限一到,轻刑犯必须迅速就地审判,然后送往监狱服刑,重刑犯则要求被移交至更高级别的安全委员会接受进一步审讯。


    可是这指令发出去好几天了,特勤局这边却毫无动静。


    “嘶,有吗?”周轩挠挠头,做出一副努力回忆的模样,“可能是底下人没及时送上来,耽搁了邬监察官的正事,是我的失误。”


    “行了,别演了。”邬志诚叹了一口气,“我知道你们是怎么想的。”


    “这个案子从头到尾都是SSA在办,想最后彻底收个尾,办出个结果来,我能理解。但是马上就要到最后期限了,你们连完整的材料都不肯递上来,我这边要是再拖下去,到时候反落个我们不按程序办事。”


    周轩还想说什么,严琅抬手打断了他:“邬监察官,不是SSA不肯移交,而是这件案子疑点重重,审讯到现在还没有解开最核心的关键疑点,我们不能在这个关头放弃。”


    邬志诚一脸“你还是太年轻”的表情,“放心吧,案子到了我们那里,只会比你们审得更严格,一定能把最要紧的东西给他挖出来。”


    周轩默默跟严琅对视一眼。


    之所以不愿意移交,就是因为整个安全委员会上下都和邬志诚一样,作风温和,在特勤局的铁血手腕下尚且掰不开嘴,到了那边就更没有可能了。


    “这个案子牵涉甚广,你把人犯押在自己手里,万一出点什么意外,后果谁能担得起?”邬志诚比严琅的父亲年长好几岁,语气颇为语重心长,“上次你信息素失控,差点要了那个嫌犯的命,你父亲不知道有多忧心。”


    严琅手指轻轻敲着桌面,没说话。


    “对了,还有一件事。”邬志诚将茶杯递给周轩,示意他添点水。


    周轩明白这是让自己回避的意思,点点头,拿起茶杯出去了。


    等到办公室门关上,邬志诚才继续说:“听说特勤局最近在找一个人?”


    严琅眼神微不可察地一闪,双手交叠放在桌上,“邬监察官消息这么灵通?”


    “闲话都传到我这里来了!”邬志诚脸色凝重,神情严肃起来,“外面都在说,严指挥调动大半个SSA的人手,翻遍了远郊区的监控,把黑市的老窝都挖了个底朝天。如此大动干戈,大家自然好奇,你到底在找什么人?”


    严琅向后靠了靠,嘴角微微上扬,“不过是清剿黑市时逃跑的一个喽啰,微不足道的小角色罢了,没想到竟然引起这么大误会。”


    周轩敲门,将茶杯送进来又快速退了出去。


    “以你的手段,寻找区区一个小喽啰,哪需要如此兴师动众?”邬志诚端起茶杯吹了吹,不想深究,“算了,正事不谈了,说点私事。”


    “知道您的关心是好意,我心领了。”严琅对他的不追问表示感谢。心道,如果私事也能不过问就更贴心了。


    “知道你不爱听,但我也得问!”邬志诚哪能看不出他心里想什么,“实验室派来的omega到你身边已经有一阵子了,怎么一直没见你带出来过?”


    严琅表情从容,看不出任何异样,“家属自然是待在家里,难不成我带到办公室来给大家观赏?有些不合适吧?”


    “你啊!”邬志诚被他气得一笑,“行行行,看来二位伉俪情深,那你父……那我就放心了。”


    严琅没有接话,只是眼神瞬间冷漠了几分。


    邬志诚放下茶杯:“下个礼拜家里举办一场晚宴,联邦几位高层都会到场。你可不许又说什么事务繁忙,到时候带着家属一起来,也好让大家见见你那位omega。”


    严琅面不改色:“一定到。”


    邬志诚满意地点点头,起身拍了拍袖口:“行了,赶紧把那几个嫌犯给我移交过来,要不然过两天我还得到你这里唠叨。”


    第40章 不要过来!快跑!……


    “上次那些书看完了。”苏郁烟将手机推到餐桌中间,说话时候一直看着盘子,“再下载一些新的。”


    路遇青似乎已经习惯了他这样没有礼貌,也不计较,拿起桌上的手机,输入通行码,点击下载。


    等到屏幕上的进度条结束,路遇青又点了几下,将手机递还给苏郁烟,“按照我排列的顺序看,由简到难,方便你建立对这门学科的整体认知。”


    苏郁烟看都没看,随手按掉屏幕,把手机丢进口袋里。


    莫寂朝他那边挪了挪,小声感叹:“路医生还挺贴心的。”


    苏郁烟放下手里的叉子,看着莫寂,“觉得路医生温文尔雅、体贴入微?”


    莫寂:“不是吗?”


    “你究竟是怎么在黑市那种地方活下来的?”苏郁烟哂笑了一下,“很多事情不是你看到的那样。比如说,你只看到了他给我下载电子书籍,却没有想过,他为什么不直接把他电子阅览室的账号给我?”


    莫寂:“啊?”


    路遇青切开盘里的吐司片,脸上没什么表情,肩膀微微下垂。


    “因为他的账号里有太多关于omega实验体的研究报告,”苏郁烟眼里浮出讽刺,“让一个小白鼠看着自己是如何被人剥光研究,是挺残忍的,从这个意义上来说,路医生确实很体贴。”


    莫寂不知道该说什么,心情复杂地坐回自己的位置上吃饭。


    每个人都没有错,只是身不由己。


    吃完最后一口,把餐具摆放在空盘子里,莫寂端正坐好,深吸一口气,对路遇青说:“路医生,我打算离开了。”


    路遇青放下手里的红茶,抬眼看向他,眉梢微微挑起。


    正在喝牛奶的苏郁烟也停住了动作。


    “这段时间真的很感谢你收留我,”莫寂笑了笑,语气尽量轻松,“我找到了一份护理院的工作,工资日结,很适合我。”


    半个月前,他跟着路遇青住进这间公寓。起初每天都提心吊胆,担心严琅会找上门,担心自己会被抓走。


    可日子一天天过去,外面没有任何动静,严琅似乎真的放弃了寻找他。


    莫寂猜想,或许在审讯黑市那些人时,严琅已经知道了他的真实身份,—个伪装成omega的beta,大概也没什么值得追寻的价值。


    “说实话,我觉得外面还不安全,”路遇青给他分析,“以我对严琅的了解,他不是这么轻易罢休的人。”


    “我总不能在这里躲一辈子,”莫寂已经下定了决心,“我得走出去,重新开始。”


    藏在路遇青家固然安全,但他不想一辈子活在别人的庇护下,更不想让自己的存在成为路遇青和苏郁烟的负担。


    外面的世界或许危险,但他愿意试一试。总之,凭着自己的双手,绝对不会饿死。


    “还要信息素吗?”苏郁烟擦掉嘴边的牛奶,解开睡衣纽扣,“可以再抽一管给你,全抽走也行。”


    路遇青看他一眼,语气里半分无奈半分警告:“你很想死?”


    “谢谢,我现在应该不需要了,”莫寂笑着摇摇头,“我觉得做回beta就很好。”


    没有omega和alpha的特殊优待,beta是联邦里最为平凡的存在。


    但是对莫寂来说,不用伪装,不用背负压力,堂堂正正地活下去,才是最真实的自己。


    而且,没有了omega身份的限制,又有在救助中心时的工作证明,他可以选择的机会反而更多。


    来的时候两手空空,离开也没什么可拿的,带着那个雕刻有严琅alpha编号的身份牌,莫寂轻装离开了。


    虽然莫寂觉得没有必要,但临走前,路遇青还是给他的腺体打了两针营养剂,暂时恢复之前的外观。万一真的倒霉被特勤局抓住,算是最后一道保命符。


    出门时已经到了中午,外面下着小雨。


    莫寂没有打伞,走在熟悉又陌生的街道上,浑身上下说不出的自在随意。


    招聘信息上的护理院地址距离不远,莫寂顺着提前研究好的路线,尽量避开人多的街道,大步穿梭在雨幕中。


    雨水打湿了鞋尖,他也毫不在意,只是默默加快了脚步。


    路过街角的商场,巨型显示屏上正在播放化妆品广告,鲜艳的画面将雨水折射出了彩色的光。


    莫寂随意瞥了一眼,便收回目光。


    这时,显示屏上的广告突然中断,屏幕一闪,切入一条紧急新闻播报。


    【本台消息,今日上午,SSA特勤局召开新闻发布会,宣布黑市清剿行动正式画上句号。特勤局发言人在会上通报,最后一名涉案嫌疑人宁某于昨日凌晨在城郊旧仓库落网,本次黑市案件所有相关人员均已到案。】


    莫寂仰起头,脖子僵住,目光死死地锁在屏幕上。


    【值得关注的是,此次落网的未成年人宁某,属于胁迫犯罪,且在犯罪过程中未直接参与非法行为。根据相关规定,对其免于刑事处罚,移交新东区青少年犯罪改造中心,通过职业技能培训等方式,帮助其重返正途……】


    雨幕里的新闻画面有些模糊,“嫌疑人”的眼睛也被灰色马赛克遮住,但是那瘦削的身影、熟悉的侧脸,还是让莫寂心头重重一震。


    是阿文!


    时隔半个月,SSA竟然还是把阿文抓住了。


    “免于处罚……移交青少年犯罪改造中心……”莫寂心脏狂跳了几十下后,抹掉脸上的水珠,慢慢回过味来——


    阿文没事!


    他没被判刑,只是被送去改造中心。


    对了,严琅曾经说过:【原则上,是可以从轻发落的,送到青少年犯罪改造中心之类的地方……】


    这就意味着,只要找到阿文,耐心等待一段时间,就可以带着他重新开始生活。


    护理院可以迟一两天再去,眼下最要紧的是确认阿文是否真的安全,在改造中心会不会受欺负。


    定好的行程临时做出修正,莫寂大步跑到街角的一个饮品铺,朝正在收拾摊位的小妹喊道:“你好!请问青少年犯罪改造中心怎么走?”


    小妹擦了擦手,耐心地指着街对面:“距离不近呢,在河那边,沿着这条路直走,然后搭个车,到站后过三个路口,左转再走二十分钟就到了。”


    “谢谢!”莫寂转身,脚步轻快地钻进了细雨中。


    他不会乘坐公共交通,只能靠双腿。


    好在新东区的城市布局相对集中,青少年犯罪改造中心就在市区里,莫寂紧赶慢赶,终于在傍晚之前走到了。


    站在中心后门的围墙外,开阔的院落映入眼帘。


    莫寂胸口滚烫,心跳得很快,趴在铁栅栏上,焦急地在院子里搜寻。


    楼房外屋檐下有一排木质长椅,可能是里面还没安排好,阿文正坐在其中一张椅子上等着,还是那副瘦弱的模样。


    他低着头,手里拿一瓶矿泉水。旁边站着两个年龄相仿的少年,在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看到他还活着,完完整整地坐在那里,莫寂悬了许久的心终于落下。


    顺着栅栏跑过去,趴在距离阿文最近的位置,莫寂兴奋地挥手:“阿文,是我!”


    听到声音,长椅上的阿文猛地转过头。


    夕阳在雨幕中变得模糊,阿文看着莫寂,脸上却没有重逢的喜悦,苍白的嘴唇发抖:“不要过来!快跑!”


    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不对,莫寂来不及做出任何思考,凭着本能反应,立刻扭身就跑。


    然而,已经晚了。


    一只大手如铁钳般从身后袭来,精准地掐住了他的脖子。


    力道沉重且毫不留情,带着不容反抗的狠厉,瞬间制住了他所有试图挣脱的动作。


    “看来你没有认真听我的话,”那道熟悉的声音在莫寂耳边说,“现在的指挥官嫉恶如仇,尤其对黑市那帮人恨之入骨,一旦被他抓住,绝对要按最顶格处理……”


    “到底是不记得了,还是着急来见心爱的beta,全然不顾了?”


【www.dajux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