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阮寄水再三确认连拂雪没有对他撒谎, 这才肯闭上眼睛睡觉。


    但是他睡觉也睡得不是很安稳,时不时还要醒一下,仰头看看连拂雪有没有丢下他偷偷走掉, 因此快到天亮了也还没怎么睡,一双眼睛熬得通红,看起来可怜又委屈,活像是被暴雨淋湿的兔子。


    连拂雪见状,不得不强行将他拉进怀里, 双手圈着他的肩膀,让阮寄水的后背贴着自己的胸膛,垂下头在他耳边小声道:


    “你要是再不睡,今天的领证就取消了。”


    阮寄水立刻抬起头,用布满红血丝的瞳仁死死盯着连拂雪, 神情看起来狰狞又可怕,但语气是委屈又无措的, 带着颤音:


    “不准不准取消。你不能说话不算话。”


    “那就闭上眼睛, 睡觉。”连拂雪强行命令:


    “闭眼, 在我没有叫你睁开之前, 你都不许睁开。”


    阮寄水:“”


    他扁了扁嘴, 看起来有些生气, 但又不敢违抗连拂雪的命令, 只能将脸往连拂雪怀里埋了埋, 转过身, 和连拂雪紧紧相贴,随即闭上眼睛。


    因为不敢不听连拂雪的话,所以他一直紧闭双眼,连拂雪怕他等会儿又醒, 也没怎么睡,慢慢地用掌心轻拍着阮寄水的手臂,哄着他睡着。


    两个人折腾到凌晨四点多才睡下,八点多的时候,又被连江雪喊起来吃早饭。


    连拂雪听到敲门声,缓缓睁开眼睛,见阮寄水已经坐起来了,散着头发闭着眼睛,松松垮垮的宽大睡衣露出半个白粉圆润的细腻肩膀,上面还有连拂雪的牙印。


    “”连拂雪愣了一会儿,才道:


    “醒了?”


    阮寄水闭着眼睛点头,一张口就是:


    “领证。”


    连拂雪:“”


    他无奈地看着阮寄水,随即拍了拍自己的被窝,道:


    “这么早就坐起来,不冷?再陪我睡一会儿。”


    “”阮寄水犹豫了一会儿,在男色和领证之间,纠纠结结,还是选择了后者:


    “先领证,再睡。”


    “你没完了是吧你。”连拂雪笑着打开被子,手臂圈着阮寄水,让阮寄水和他一起倒在床上,偏过头吻他的脸颊和耳垂,刚睡醒的声音低沉里带着磁性沙哑:


    “为了领证,连我都不要了。”


    “没有。”阮寄水一直很听话,连拂雪不说睁眼,他就真的不睁眼睛,就这样缩着脖子往连拂雪的怀里钻,小声道:


    “我怕你忘记。”


    “忘不了。”


    连拂雪的手指从阮寄水的衣摆探进去,抚摸着那细腻的肌肤:


    “来宝贝,再陪我睡会儿,嗯?”


    阮寄水:“”


    两个人换好衣服起床时,已经是快十点钟了。


    阮寄水被折腾的够呛,脚步都是虚浮的,要不是连拂雪在下楼的时候一直紧紧牵着他的手,他估计能踉跄着从楼上滚下来不可。


    好在连江雪今天做的早餐是馒头和豆浆,还煮了粥,不像面条一样容易坨,就是有点凉了。


    连拂雪自己笨手笨脚地热了早餐,端上来给阮寄水,一边啃馒头,一边看站在庭外种菜的连江雪,道:


    “老弟,我想去区里,怎么去?”


    连江雪直起身,摘下手套,看着连拂雪,道:


    “你想去区里?那得坐班车,或者我去给你借一辆车。”


    “不用这么麻烦了。”连拂雪虽然是大少爷,但江韵书将他教的也不坏,知道住在别人家里,不能太麻烦,于是道:


    “我坐班车上去吧。中午就不回来吃饭了。”


    “好。”连江雪将手套放在一边,打开水龙头洗手:


    “你去区里办什么事?”


    “我想带着他去领证。”连拂雪咬了一口馒头,吞咽时差点被噎住,阮寄水一直在用余光看他,见状慌了神,赶紧拿起一旁的豆浆递到连拂雪的唇边,喂他喝下。


    “领证?”连江雪洗手的动作一顿。


    他甩了甩水滴,关了水龙头,转过头,看向连拂雪,疑惑道:“你领证不用告诉江叔叔吗?”


    “不用。”连拂雪就着阮寄水的手喝豆浆,艰难地把馒头咽下去:


    “我,咳咳咳,我爸现在在气头上,但让他生气的,是我逃婚这件事,并不是对阮寄水不满意。”


    他锤了锤胸膛,随即伸出手,摸了摸阮寄水的脑袋,道:


    “他一开始给我选定的未婚妻人选,就是阮寄水。”


    阮寄水小口咬了一下馒头,低下头去。


    他有些不好意思。


    “这样啊。”连江雪慢半拍道:


    “行。”


    他上下扫了穿着冲锋衣的连拂雪一眼,道:


    “你就穿这个去领证?”


    连拂雪微微一愣:


    “不行吗?”


    “你里面好歹套一件白衬衫吧,要拍照片的。”连江雪很耐心。


    “啊,那怎么办,”连拂雪有点傻眼:


    “我,我出来的太匆忙,没带白衬衫。”


    “我有,没事,你穿我的。”连江雪起身去楼上给连拂雪找衣服了:


    “你等下来我房间。”


    乔林乡地处南方,冬天也是暖冬,并不十分冷,外面穿一件厚外套,里面再穿一件衬衫和针织衫,也是可以的。


    连拂雪想了想,便也同意了。


    他吃完饭后,便去了连江雪的房间。


    他敲了敲门,没一会儿,就听见房间里传来椅子被推开的声音,是连江雪走过来开门:


    “来了。”


    门被打开,露出里面简单的床和书桌,书桌上的笔记本电脑还在亮着光:


    “衬衫我放床上了,你等下可以去厕所换。”


    “没事,不用这么麻烦,我直接在房间里换。”


    都是男人,没有什么好放不开的,连拂雪等连江雪把门关上,就脱了外套,挂在衣架上,随即走到床边,一边换衣服,一边看连江雪放在书桌上的电脑:


    “你在干什么?”


    “写稿子。”连江雪坐回书桌前,戴上防近视的蓝光眼镜,出于礼貌,他没有看连拂雪,而是继续在笔记本上删删打打,


    “顺便看看股市的情况。”


    “你也炒股啊?”连拂雪好奇。


    “炒啊,我也要赚钱的。”连江雪说:“你不会真以为我全靠你给我的工资和奖金坐吃山空吧?”


    “我”连拂雪还真是这么认为的。


    他当大少爷当惯了,在没有离开江韵书之前,一直以为自己账户里的钱会自动繁殖,他怎么花也花不完,还真没有想过,人是要靠自己的能力赚钱,才能维持生计的。


    虽然他卖画也很挣钱,但是他也会去买别人的画作,所以基本上是左手进右手出,平日吃喝玩乐的开销都还是由江韵书那边负责的。


    可以说,没有江韵书给他兜底,按照他这种大手大脚花钱、不会理财的性子,是真的会饿死街头。


    看着连江雪认真工作的样子,连拂雪莫名有些羞耻。


    他沉默地换完衣服,没有再打扰连江雪工作。


    在连云里的指导下,他带着阮寄水去坐了大巴车,准备去区里领证。


    在编辑的牵线下,连江雪又接了几个线上的工作,一早上忙的不可开交,直到连云里去睡觉之前,给他打了个电话,让他有空下来吃午饭,他的视线才移到时间栏一看,发现已经是下午两点了。


    胃里传来饥饿的感觉,连江雪怕饿久了又会肚子疼,便摘下眼镜,保存好文稿,随即起身下楼吃饭。


    今天中午连拂雪和阮寄水都在区里,不回来吃饭,连云里也就没有做多少吃的,简单地烫了一个青菜,做了蛋炒饭,又炖了一个炖罐,就这么将就着吃。


    连江雪一边对着大门吃午饭,一边思考着工作上的事情,忽然听见一阵雷声轰隆炸响,面前猛然闪过一阵白光,劈中了不远处的电线杆。


    乌云重压之下,脆弱的电线杆发出刺啦的响声,电光噼啪四溅,白烟登时从电线上冒了出来。


    而很不巧的是,头顶的点灯也闪烁了几下,很快就熄灭罢工,整栋楼陷入了黑暗之中,厨房里的灯泡更是爆开,伴随着巨大的碎裂声,塑料灯罩砰的一下掉落在地,落了满地的灯泡碎片。


    连江雪:“”


    他在一片黑暗中,慢慢停止了吃饭的动作。


    噼里啪啦的大雨已经猝然落了下来,而天色漆黑,门外的风景几乎看不分明,只能感觉到狂风大作,将院内的三角梅打的左右摇晃,几乎无法直立。


    而门口的小奶狗早就躲回了屋檐下的狗窝,趴在狗窝的毯子上瑟瑟发抖,连头都不敢探出来。


    连江雪见雨下的这么大,干脆放弃了出去关大门的决定。


    他低下头,将最后一点饭菜吃完,随即将碗和盘子收起来,放进厨房。


    他把门窗都关好,又上楼把衣服收了,忙完这一切后,才去厨房洗碗筷。


    忙活完这一切,已经是近下午四点了。


    家里暂时停电了,连江雪看不了电视,只能用笔记本工作了一会儿,等到笔记本快要没电了,才关机。


    他抬手看了一眼手表上的时间,发现快要到晚饭时间了,便给连拂雪打了一个电话,问他晚上要不要回来。


    区里应该也是下了暴雨,连拂雪那边还有噼里啪啦的雨声传来,连江雪听见连拂雪说雨太大了,他准备和阮寄水在区里的酒店住一晚再下来。


    连江雪想了想,便也同意了。


    雨越下越大。


    快到晚上六点多,还是没有电,连江雪只能点起蜡烛,找出冰箱里的面包和牛奶之类的,送到连云里的房间,让连云里先吃,应应急。


    好在连云里也不在意,拿了面包和牛奶,叮嘱连江雪自己也要吃,随即便关上了门。


    家里没有电,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来电,连江雪怕有什么急事连拂雪联系不上自己,连手机都不敢多玩,吃了面包牛奶,等到差不多九点钟,就去冲了个温水澡,随即躺上床,直接睡觉。


    窗外的雨声噼啪,不断拍打着玻璃窗户,轰隆隆的雷声像是象群奔跑在木板之上,发出沉闷的巨响。


    连江雪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心里不太安定,在床上辗转反侧许久,终于还是睡不着。


    忽然间,窗帘被一阵强风拍开,雨水透过窗纱扑进来,落了满地,冰冰凉凉的雨丝顺着风淌进来,冻的连江雪一个激灵。


    连江雪清醒了,也彻底睡不着了。


    他慢慢坐起来,摸索着拿起床边的手机,定睛一看,发现乔林乡的小微权力监督群里有村干部在群里发消息。


    他点进去一看,是村书记发了一条区气象局的乡镇精细化专题服务的红头文件,显示今晚20时到明天8时会有大于90毫升的大雨,区防指已经将防暴雨应急响应提升为III级响应了。


    除此之外,地质灾害气象风险预警等级也为三级,随时可能发现塌方和滑坡的风险。


    在乔林乡这个地方,常有大雨,连江雪已经习惯了,但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看到这样的大雨,他有些心慌,时不时抬起头,看向窗外,只觉心脏跳动的速度和频率,有些过于快了。


    他不知道这样的慌张来自于哪里,但索性睡不着,他干脆坐起来,给连拂雪打电话。


    连拂雪很快接了。


    他不知道连江雪给自己打电话是因为什么,但听着连江雪担忧的声音,还是很爽快道:


    “你放心,我和你嫂子领完证以后就去酒店了,一直没有出去,也没有坐车回来。”


    他说:“等雨小一点,我们再坐车回去。”


    “好。”连江雪掌心抚摸着胸口,叮嘱道:


    “哥,你可千万别下来,乔林乡沿路山多,雨水一多,很可能塌方的。”


    “你放心,我没这么傻,冒雨回去。”连拂雪说:


    “你也早点睡,都几点了。”


    “好。”连江雪不放心,多叮嘱了几句,才挂掉电话。


    得了连拂雪的保证,可连江雪心里的大石头却仍未放下。


    头顶的电灯泡忽然闪烁片刻,屋内亮起,连江雪刚以为要来电了,心下正安,可没想到,很快,灯泡又暗了下去,四面八方涌过来的黑暗,又如同深海一般,将连江雪吞没。


    连江雪莫名感受到了些许窒息。


    他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不怕鬼,但此情此景,却莫名让人胆战心惊起来。


    他深呼吸几下,稳住狂乱的心跳和急促的呼吸,慢慢下了床,扶着墙,准备摸黑去洗手间上厕所。


    可刚打开洗手间的门,他就听到了楼下传来狗的叫声。


    不仅如此,伴随着狗叫响起来的,还有不紧不慢的敲门声。


    “叩——”


    “叩——”


    “叩——”


    一声重过一声,一声清晰过一声,在这个雷电交加的雨夜,显得格外令人毛骨悚然。


    连江雪汗毛都要竖起来了。


    他怀疑自己是幻听,可是僵在原地站了一会儿,那阵敲门声只重不轻,最后甚至失了耐心,变的越来越重,最后几乎像是有人在砸门。


    要是换做只有连江雪一个人在家,连江雪打死也不会开门,可一楼还睡着腿脚不便的连云里,要是连云里被吵醒了,一个人推着轮椅去开门,遇到危险,可怎么办?


    思及此,连江雪没有办法,犹豫片刻,还是转过身,摸黑拿起手机,打开手电筒,慢慢地往楼下走去。


    越往楼下走,敲门声就越清晰。


    等到连江雪走到门前,他终于确定,不是他的幻听,是真的有人在敲门。


    是哥哥吗?


    不,连拂雪说他和阮寄水还在区里,不可能下来。


    难道是邻居?


    可是这么晚了,邻居来找他干什么?


    连江雪越想,心里越是打鼓,但是又怕敲门声继续下去,吵醒吃了药睡着的连云里,深呼吸一口气,只能慢慢地打开了门。


    屋外昏惨一片,什么也看不清,漆黑墨绿的群山之上,是如同白练的闪电,时隐时现,如同蛇一般在黑压压的乌云里穿行,风雨扑进屋,恶狠狠地缠上连江雪,带来浑身的冰凉。


    连江雪眼睛都快被风雨吹的打不开了。


    他眯起眼睛,勉强朝屋外看去,只见屋外站着一个模糊的人影,头顶唯余一盏暗红色的灯笼摇曳,灯火忽明忽暗,在他的周身打下轮廓和边缘,也将他沉冷的眉眼照的愈发阴森可怖。


    站在门口的人浑身已经被淋的湿透了,长长的头发披散在肩头,凌乱地黏了几缕到苍白的脸颊上,手指上的水顺着手指往地面上淌,因为头顶昏暗的红灯笼,指尖的水液滴落在地面上,也好像鲜红的朱砂血一般。


    他身上穿的已经分不清是大衣还是别的什么了,被暗红色的灯笼照的好像红色的嫁衣,连江雪本来就看不清楚,借着猛然一看,只觉像是古代被用来殉葬的女子披头散发地穿着红嫁衣到他家寻仇来了,登时吓的心脏都要停跳,手里的手机也因为手腕颤抖,光线颤动翻转,猛地照亮了站在门口的人惨白的脸和发绿的眼睛。


    连江雪呼吸一窒,完全没有料想到大半夜起来上厕所会看见如此阴森且具有冲击力的一幕,整个人大脑登时一片空白,本能地向后退去,而站在门口的“女鬼”见他往后退,也不知道是不是被连江雪这个动作刺激到了,闪电般地伸出手,用力抓住了连江雪的衣领,随即探过身去,将脸贴在连江雪的眼前。


    大的渗人的眼珠子痴痴地盯着连江雪,里面藏着连江雪看不懂的偏执和痴迷,潮湿的雨腥气传来,如同蛛丝一般将连江雪的周身死死地包裹住,而这双眼珠的主人惨白的脸颊瘦的快要脱相,长发披散,好似“女鬼”,红润的唇吐出阴恻恻的几个字,下一秒,屋外的风雨吹进来,将屋里的烛火吹灭,只余白烟袅袅,那人的声音传来,好似来自噩梦深处的呓语:


    “终于找到你了。”


    屋门被人从外面暴力撞开,不管不顾地发出轰的一声巨响,连江雪没有防备,连人带手机被人带手机地按在了地上,肩胛骨撞在冰凉坚硬的地面上,痛的他眼前发黑,而更糟糕的是,在下一秒,他最脆弱的地方——脖颈,被人咬住了。


    咬他的“女鬼”似乎对他有仇,对他有恨,有对他又爱,恶狠狠地在他的脖颈和锁骨处各咬了一口,连江雪疼的眼前一黑,指尖用力抓住那人的肩膀,指尖几乎要掐进“女鬼”的肉里,但那“女鬼”似乎是没有痛觉似的,依旧紧紧咬着连江雪不放,痴缠到了近乎让人毛骨悚然的地步。


    最后的最后,连江雪才感觉到“她”失了力气,慢慢松了口。


    带着血腥气的味道从他的鼻尖蔓延开来,很快,连江雪就感觉到自己的脖颈处传来温暖潮湿的触感。


    他微微一怔,片刻后才意识到,那滴落在他身上的,不是雨水,不是血,是滚烫的眼泪。


    “连江雪,我要,我要弄死你。”


    连江雪听见“女鬼”坐在他身上,一边恶狠狠地掐着他的脖颈,一边不受控地颤抖、抽噎,任由眼泪一点一点滴落在连江雪的脸、脖颈和锁骨上,却恍然未觉,声音带着无比的压抑又混乱,以及不自知的崩溃和疯狂,是数个辗转难眠的夜晚里,内心不断滋生的阴暗欲\望:


    “我要把你,把你杀了,然后一点一点地,吃到我的肚子里,让你再也不能不能离开我一步。”


    第72章


    掐着脖子的指尖冰凉湿润, 像是一条细长的白蛇,死死地缠住连江雪的脖颈,在那一瞬间, 连江雪几乎是呼吸一窒,因为无法呼吸,肺部甚至传来火辣辣的疼。


    耳边传来阮寄情略显疯狂的笑声和哭声,连江雪觉得阮寄情像是精神分裂一样,又哭又笑, 而屋外雨声雷声大作,风声呼啸,闪闪雷鸣,如同闷鼓一般在连江雪的耳边敲响,而雪白的电光闪过, 照亮了阮寄情惨白扭曲、略显恐怖疯狂的脸。


    他的嘴角往上扬起,似乎是在欣赏连江雪躺在自己身下无法动弹的状态, 但瞳仁却是空洞麻木的, 往常温柔可爱的笑容此刻像是烧制的瓷面具一般镶嵌在脸上, 无端有些僵硬, 而眼角还挂着泪水, 一滴一滴地往下淌, 落在连江雪的衣服上, 沾湿了连江雪的皮肤。


    连江雪无端觉得心口一烫。


    在看清阮寄情脸的那一刻, 连江雪心中的惧怕如同潮水般逐渐褪去, 漫上心头的,唯有心疼和疑惑。


    这么大的雨,这么偏僻的小山村,阮寄情究竟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他在找到自己之前, 有经历了什么,以至于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思及此,连江雪用了点力气,将阮寄情的手指从自己的脖颈处移开。


    阮寄情整个人都在发抖,手也是,在连江雪试图掰开他是,他似乎是被激怒了,猛地低下头来,恶狠狠地在连江雪的脖颈处咬了一下。


    连江雪被咬的眼前一黑,只觉每一根神经都在疼的突突颤动,他强撑着伸出手,想要推开阮寄情,却听到阮寄情在他耳边喃喃道:


    “我恨你”


    他一边在连江雪的脖颈和锁骨上毫无章法地啃咬,一边任由眼泪洒落,像极了被主人抛弃的宠物,短暂的茫然过后,便下定了决心,即便跨越千山万水,也要回到主人身边:


    “我要杀了你我永远不会放过你的”


    他说的话毫无逻辑,语气里又带着低低的威胁,不像是在求爱,倒像是来寻仇的。


    连江雪推他的动作一顿,犹豫片刻,放在他肩头的手掌,由轻推变成抚摸。


    他的手掌一路往上,最终落在了阮寄情的后脑勺上,轻轻地抚摸,像是在安慰。


    虽然被阮寄情咬了很疼,但连江雪知道阮寄情现在似乎状态不好,他要是把他推开了,阮寄情说不定会疯的更厉害。


    果然不出连江雪所料,在连江雪的安抚之下,阮寄情咬他的动作停下了。


    阮寄情应该是很恨连江雪,张嘴把连江雪脖颈和肩膀的连接处咬出了血,但他很有分寸,只是看起来有些血肉模糊的,但是并没有咬到血管和动脉,不过也足够吓人。


    连江雪很能忍,从头到尾没有发出一声痛呼,被咬疼了也只是闷哼,直到阮寄情冷静下来了,伸出舌尖,在他的伤口处有一下没一下地舔舐,连江雪才伸出手,把他从自己的身上推起来。


    “刺啦——”电灯发出一声轻响,头顶的白炽灯亮起,照亮了这一方空间。


    连江雪坐起来,看着坐在自己身上的阮寄情。


    阮寄情瘦了很多。


    他原本的娃娃脸都快要瘦脱相了,眼睛变的很大,眼神空洞虚无,看起来有些渗人,原本茂密的浅栗色头发垂在肩膀,湿哒哒的,整个人很是颓丧。


    他昂贵的羊绒衣服上灰扑扑的,光着脚坐在连江雪身上,额头上的纱布沁着红,微微往下斜,露出里面外翻的皮肉,连江雪离他离得这样近,清晰到可以看见他额头上被雨泡的发白的伤口;阮寄情的鞋子已经不见了,沾着泥土的脚尖慢慢淌出血来,雨水和血水混在一起,呈现暗色的红,沾湿了连江雪家的地板。


    狼狈又凄惨。


    谁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在下暴雨的深夜来到连江雪的家的,也没有人知道,他为什么会变得这般狼狈。


    容港阮家最受宠的小公子,为了一个无权无势的男人,竟然不惜在大雨夜,独自跑到一个不出名的小山村,将自己折腾的满身是伤,临近崩溃与疯狂的边缘,才终于敲响了心上人的房门。


    没有人知道他究竟经历了什么,同样也没有人知道,他一路走来的心路历程。


    金尊玉贵的富家小公子,前半生都顺风顺水,受尽所有人的温柔和疼爱,唯独在爱情上狠狠栽了跟头。


    被欺骗,被抛弃,被冷待。


    他无法忍受。


    即便是遍体鳞伤,他也要找连江雪要个说法。


    阮寄情坐在连江雪身上,呆呆地看着这个自己又爱又恨的男人,看着他紧蹙的每天和身上被自己啃咬出来的伤口,许久,才不甘地伸出手,将颤抖的指尖放在了那个伤口上,势必要让连江雪感受到他这段日子,究竟是怎么过来的:


    “为什么”


    他流了很多血,因为失血过多,而浑身发冷,但伤口发炎,他的体温又偏高,像是发烧了,整个人又冷又热,神经质地抖动:


    “为什么要抛下我为什么要欺骗我”


    “对不起。”


    连江雪抓住阮寄情的指尖,看着阮寄情这幅半疯魔的模样,心里也难受了。


    他以为自己走之后,阮寄情就会和门当户对的连拂雪订婚,但他没有想到连拂雪竟然会当众和阮寄水逃婚,把阮寄情一个人留在订婚现场:


    “我没想到哥哥会这么做。”


    “没想到?”阮寄情肩膀颤抖,随即止不住笑起来:


    “那你骗我的时候,有没有想到会有今天?”


    阮寄情掌心在连江雪的脖颈上游移,恶狠狠地在上面留下指痕:


    “你,你愿意见所有人,愿意见我哥,愿意见连拂雪,独独不愿意见我!你和所有人都串通好了,让他们都不告诉我你的存在,你就是不愿意见我!”


    “寄情,你冷静一点”


    “你要我怎么冷静!”阮寄情居高临下地看着连江雪,笑的疯狂又绝望:


    “其实你根本就不在乎我,对不对!你根本就不喜欢我,根本就不爱我!你爱所有人,甚至连连拂雪和我哥你都爱,对他们都这么好,就偏偏只有对我这么无情!为什么!!!凭什么!!!凭什么!!!”


    “”连江雪快要被阮寄情掐的呼吸不上来了。


    他能感觉阮寄情现在已经彻底崩溃了,而让阮寄情精神世界完全坍塌的始作俑者,就是自己。


    “对不起,寄情”连江雪眼前发黑,还要抓住阮寄情的手腕,别让阮寄情真的把自己掐死了,断断续续道:


    “是我对不起你你要我怎么补偿你,我都”


    “我不要你补偿我!!!我要你爱我!!!我要你娶我,我要当你的妻子!!!”


    阮寄情压抑着哭腔,哑声道:


    “连江雪,如果你不爱我,我们现在就一起去死吧。”


    连江雪:“”


    他仰起头,看着阮寄情的神情,内心不由得有些毛骨悚然。


    他本能地嗅到了危险的气息,意识到阮寄情并不是在说假话。


    如果他一个人,制服阮寄情当然没有问题,但是关键是一楼还睡着连云里,而连云里显然已经听到了门外的声音,因为行动不便,所以推着轮椅到了门口,才出声问:


    “宝贝,你在楼下吗?”


    言罢,他单手放在门把上,就要将门打开。


    连江雪怕阮寄情这幅样子吓到连云里,于是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一把扯开掐着他脖颈的阮寄情,随即将人单手托抱起来,快步走到墙边,关上了灯。


    窗外的风呼啸而过,砰的一声将摇摇欲坠的大门关上,连云里打开门,只能看见一片漆黑,连江雪抱着阮寄情藏在墙后,低声道:


    “爸,没事,我下来关个门,你睡吧。”


    连云里毕竟年纪大了,有些老花,加上客厅没开灯,他也就没有看到地上那些可疑的血迹,听见连江雪的声音,心中虽然有些疑惑,但还是“嗯”了一声,


    “好,你也早点睡。”


    连江雪怀里还抱着一个吐信的剧毒美人蛇,心脏跳的很快,几乎要蹦出胸腔,但还是故作镇定,应了一声:


    “好。”


    连云里将门关上的一瞬间,阮寄情整个人就缠了上来,呼吸间带着潮湿的腥气,轻声道:


    “连江雪,你”


    “你的脚受伤了,我先带你上楼处理一下,明天等雨小了,就带你去乡里的卫生院。”


    连江雪借着窗外漏出的一点点光,凭着习惯和本能往楼上走。


    阮寄情身体一僵,没吭声。


    连江雪将受伤的阮寄情抱到自己的房间的浴室里。


    阮寄情不适应这样的光线,眼睛微微眯起,等到视线重新变的清晰,他才看见连江雪蹲在了他面前,手里拿着花洒。


    “你浑身都湿透了,会感冒,我给你洗个澡,好吗。”


    连江雪耐心地看着坐在浴缸里的阮寄情,都顾不上自己脖颈处的伤口,在安抚完阮寄情之后,见阮寄情没有吭声,便伸出手,慢慢脱下了阮寄情的衣服。


    阮寄情趴在浴缸边,看着连江雪认真的神情,眼睫微颤,最终没有反抗。


    他任由连江雪脱下自己的衣服。


    细腻光滑的肌肤白的发光,晃了连江雪的眼睛。


    连江雪不敢多看,尽量避开阮寄情身上的伤口,将阮寄情从头到脚清洗了一遍,随即又将他擦干净,用浴衣包着,擦干净身上的水珠,将阮寄情打横抱起,放到了自己的床上。


    做完这一系列动作之后,连江雪转身想要离开去拿药箱,但下一秒,衣角就被人抓住了。


    连江雪动作微微一顿,下意识转过头去看,只见阮寄情阴着脸看着他,瞳仁里翻滚着汹涌阴鸷的情绪,墨一般浓:


    “去哪?”


    “去隔壁拿药箱,你的脚受伤了,我得给你处理一下。”连江雪不得不道:


    “松开。”


    阮寄情:“”


    他的指尖动了动。


    连江雪不得不伸出手,将他的手扯开。


    出门转身,连江雪侧头时,余光离还能看见阮寄情坐在床边摇摇欲坠的身体,像是连江雪要是没有回来,他就马上不顾脚伤,跳下床,追出去。


    连江雪:“”


    他加快了脚步,来到隔壁,拿出药箱,随即又返还了屋内。


    见连江雪回来,坐在床上的阮寄情身体一晃,随即放在床边的指尖,慢慢松开了。


    连江雪蹲下来,打开碘伏,倒在阮寄情的伤口上,将阮寄情的伤口都消毒了一遍,又涂上了止血的药粉,有条不紊地给阮寄情处理伤口。


    阮寄情就坐在床上,好像不会疼似的,一声不吭,只顾低下头,视线死死地落在连江雪身上,低头看着为他忙忙碌碌的连江雪,像是收了挠人的爪牙、变的意外安静起来的乖巧猫咪。


    连江雪烧了点开水,又喂阮寄情吃了一点退烧药,然后又拿来干净的睡衣,伺候阮寄情换上。


    湿淋淋的炸毛泥土猫咪又变成了蓬松漂亮的家养布偶猫,连江雪坐在床边,看着眼睛半眯,因为疲惫几乎要昏睡过去的阮寄情,轻声道:


    “睡吧。”


    阮寄情仰头看着连江雪,随即摇了摇头,“不。”


    连江雪说:“你不困吗?”


    “困。”阮寄情说:“但是我想做。”


    “”久别重逢的第一晚,先是受惊,后来是忙碌,好不容易以为要把阮寄情哄睡了,没想到阮寄情竟然还不累,还想和他做?


    连江雪脸上的笑意一僵,道:


    “寄情,你先休息,等休息好了,剩下的事情我们明天再谈,好不好?”


    阮寄情:“不好。”


    他抓着连江雪的衣服,固执道:“做!”


    连江雪:“”


    他本想硬撑到阮寄情睡着,但阮寄情在和他拉扯的时候,反而精神了。


    连江雪不想引起连云里的注意,只能关了灯,上了床。


    “不要关灯。”


    阮寄情打开了床头的小灯,借着灯光看连江雪。


    连江雪知道阮寄情现在身体和精神状态都情况不好,两个人现在又有很多事情没有说清楚,不是做那种事的好时机,但为了不继续刺激阮寄情,只能妥协,慢慢来。


    阮寄情仰起头,看着连江雪因为情\欲而微红的脸颊,还有压抑的轻\喘,伸出手,拿出了手机。


    连江雪没反应过来,下一秒,镜头就已经怼到了他的脸上。


    连江雪下意识挡住,却被阮寄情用力夹了一下,登时腰间一软,差点往下倒,用了毕生的自制力,才哑声道:


    “寄情,你”


    “继续。”阮寄情拿着手机,痴痴笑着,录下了连江雪此时脸上的神情,


    “你知道吗,我好嫉妒哥哥,为什么他能为他喜欢的人怀孕生孩子,我不行?为什么我就怀不上?为什么我不能给你生孩子?”


    连江雪被镜头录着,微微蹙着眉,想把阮寄情的镜头移开,但阮寄情不依不饶,偏生要这般对待他,欣赏他,


    “连江雪,我里面热吗?”


    连江雪把阮寄情的手机压在枕边,想要关掉录像,但慌乱间只关掉了画面,手机依旧在尽职尽责地录下声音:


    “不要说话了,小情。”


    “为什么不让我说?你知道吗,我这辈子最幸福的时候,就是你从后面抱住我,让我趴好的时候。”


    阮寄情含住连江雪的耳垂,声音湿润:


    “那时候,我真的好想好想给你生宝宝。”


    连江雪没有吭声,只是按着阮寄情的手指不让他乱动,阮寄情配合地没有动,只是仰起头,用痴迷的眼神盯着连江雪。


    连江雪受不了他这个眼神,将他翻过来,按在枕头上,随即换了个姿势,从后面抱住阮寄情。


    阮寄情皮肤发红,整个人因为兴奋而颤抖着,在连江雪结束的时候,他的指尖用力攥紧被单,许久才松开。


    连江雪将他翻过来,掌心撩开阮寄情汗湿的刘海。


    阮寄情的眼睛已经变的迷离水润了,他仰起头,傻傻地看着连江雪。


    连江雪准备起身。


    似乎是感受到了连江雪的离开,阮寄情愣怔片刻后,竟然忍不住哭了:


    “不要,不要走好不好。”


    他被抛弃过,没有安全感到了极致,无法忍受连江雪的离去,于是双腿死死地夹着连江雪的腰,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哀哀地祈求:


    “不要走。我想想一直含着老公。”


    第73章


    翌日清晨。


    虽说昨天晚上陪着阮寄情折腾了一晚上, 但连江雪在公司内卷多年,属于高精力人群,加上没有睡懒觉的习惯, 时针刚转过八点,连江雪就准时睁开了眼睛。


    他躺在床上,门外淅淅沥沥的小雨敲打着玻璃窗,发出轻柔的声响,很是催眠, 他几乎有了一种闭上眼睛睡回笼觉的冲动。


    经过昨晚的狂风大作倾盆,今天天亮之后,雨就小了很多,按照以往的经验,连江雪估摸着雨很快就会由小转停。


    他微微动了动身体, 想要起身,但很快, 就被趴在他怀里的人压了回去。


    连江雪仰躺在床上, 愣怔片刻, 几秒钟之后, 昨晚的记忆如同雪片一般纷纷扬扬飞入他的大脑, 很快, 昨晚和阮寄情纠缠, 甚至纠缠到床上去的画面就再度浮现至眼前。


    连江雪按了按额角, 低下头, 打开了胸膛处的被子。


    里面藏着一个睡美人。


    此时此刻,昨晚还在连江雪家发疯、扬言要拉着连江雪一起殉情的阮寄情正趴在连江雪的胸膛上,葱白修长的手紧紧蜷缩起来,死死扒着连江雪的睡衣不放, 纤长漆黑的眼睫阖上,漂亮的双眸紧闭,浅栗色的长卷发散乱垂落,像是在主人怀里睡得四仰八叉的布偶猫,不仅睡得十分香,白皙的脸颊上还透着熟睡的粉。


    连江雪:“”


    他盯着阮寄情看了一会儿,随即轻手轻脚地转过身,将阮寄情放在床上。


    他准备穿好衣服,下楼去清理一下昨天晚上阮寄情来的时候,在客厅留下的血迹,但他刚刚起身,昨晚与阮寄情紧密相连的地方就滑了出来,阮寄情感受到体内那阵充实离他而去,登时轻哼一声,慢慢睁开了眼睛。


    入目即是连江雪那张放大了的俊脸,即便离得这样近,阮寄情都无法从连江雪的脸上找到一丝瑕疵。


    眼睛、鼻子、嘴巴,每一个地方都长的如此合他的心意,阮寄情仰头看着连江雪,没一会儿就再度失了神,痴痴地搂着连江雪的脖颈,情不自禁将唇贴上连江雪的脸颊。


    连江雪察觉到阮寄情醒了,为自己把他吵醒而心中暗暗懊恼。


    “醒了?”


    连江雪任由阮寄情在他脸颊上乱亲,等他觉得差不多了,再亲下去又得擦枪走火了,才用大掌足以包住阮寄情的脸,将他按回枕头上,


    “再睡一会儿。”


    “你去哪?”阮寄情从指缝里看连江雪的脸,眼睛里透着警惕和紧张:


    “你又要走?”


    “这是我家,我还能去哪。”


    连江雪移开手,起身穿衣服:


    “我爸马上就要起来了,我得给他做饭。”


    “噢。”


    阮寄情起身,长发垂落下来,遮住了巴掌大的漂亮脸蛋,圆润干净的眼睛眨了眨,混血的浅茶色瞳仁泛着幽幽的光泽:


    “那我呢。”


    “你?”连江雪在家都穿的很休闲,没有穿衬衫,只是随便套了一件毛衣,结实的背肌和腰肌随着他的动作紧绷舒展,上面还可以看见昨天晚上被阮寄情挠出来的痕迹:


    “你饿着。”


    阮寄情:“”


    他皱了皱浅色的眉。


    他和他哥哥阮寄水一样,生气的时候都有一些不自知的小习惯和小表情,有时候很可爱,惹得人经常想要逗一逗他。


    连江雪转过身,看着阮寄情抱着被子闷闷不乐的模样,忍着笑,走到他面前,低下头,摸了摸阮寄情的脑袋。


    阮寄情是混血,头发是天生的浅栗色,浓密微卷,摸上去手感很好,像是在抚摸一块上好的丝绸。


    “待会儿,我把早饭给你端上来。”


    连江雪俯下身,看着阮寄情在那一瞬间变的水汪汪、盛满期待的大眼睛,低声道:


    “吃完饭,我们再谈。”


    阮寄情点了点头。


    等连江雪关上门走之后,他拿出了自己的手机。


    他前天晚上凌晨就从家里跑出来了,开走了一辆奔驰G500,如果管家他们反应的够快的话,应该早就发现他走了。


    阮寄情点开手机,果不其然发现了不下二十通未接电话,不是他父母打来的,就是好朋友打来的。


    微信消息红点更是多到点不玩,阮寄情懒得看,也懒得回,只是点开相册,开始欣赏昨天晚上录的视频。


    虽然连江雪不让他录,但是他还是录了一点连江雪动情时候的样子。


    他抱着连江雪睡过的被子,在床上滚了一圈,看着视频里的连江雪,痴痴地咬了咬指尖。


    连江雪还不知道阮寄情在看昨晚录的视频,趁连云里还没醒,下楼把客厅的血渍和水渍都清理了一边,然后开始做早饭。


    今天早上吃面,连江雪把煮好的面放在桌上,敲了敲连云里的门,在得到对方的回应之后,就离开了。


    他拿着另一碗煮好的面上了楼。


    阮寄情没衣服穿,自己一个人又无聊,等连江雪推门进去的时候,发现阮寄情在穿自己的衣服。


    关键是连江雪的衣服比阮寄情的衣服大太多,阮寄情根本穿不上,连江雪衣柜里的衣服被阮寄情乱七八糟丢到床上,堆成了小山,但阮寄情依旧找不到一件合身的,只能穿着一件宽宽大大的卫衣,露出光洁白皙的长腿,坐在床边发呆,似乎有些迷茫。


    连江雪见状,轻咳一声,将门关好。


    “不冷?”连江雪快步走向阮寄情,将面放在桌上,拿起遥控器将屋内的空调温度调高几度,随即蹲下来,掌心握着阮寄情的脚腕,道:


    “没有带衣服来吗?”


    “没有。”


    阮寄情任由连江雪握着他的脚腕,声音低低:


    “腿好疼。”


    “你的脚受伤了,”连江雪将他打横抱起来,忍着掌心滑腻的触感,将阮寄情抱到椅子上坐下:


    “先吃饭,吃完饭,我带你去卫生院看看。”


    “”阮寄情低下头,恹恹地吃面,道:


    “没有衣服穿,不能出门。”


    “先穿我的。”


    连江雪说。


    “你的裤子太大了。”阮寄情委屈:


    “会掉。”


    连江雪:“”


    农村又不比城市,想买东西出门就能买到,连江雪犹豫片刻,随即道:


    “你哥的房间在隔壁,他来的时候带衣服了,你们的身形差不多,我问他能不能借你一件。”


    阮寄情仰头看了一眼连江雪,慢吞吞道:


    “噢。”


    连江雪拿出手机,给阮寄水打电话。


    阮寄水才刚睡醒,声音有些迷糊,听见连江雪说阮寄情来了,整个人一个激灵,嗓子都发抖了:


    “他,他来了?那我爸”


    “他没来。”连江雪安慰他:“只有阮寄情一个人来了。”


    “哦。”阮寄水勉强冷静下来了:


    “他应该没有和我爸说,我们在你这里吧。”


    “应该没有。”连江雪看了一眼乖乖低下头吃面的阮寄情,顺手将他垂落脸侧的头发别到耳朵后:


    “他腿受伤了,我打算带他去乡卫生院看看,但是他出门太急,没有带合身的衣服。”


    “行。”阮寄水犹豫片刻:“他他没事吧。”


    虽然阮寄水打心里很讨厌阮寄情,但阮寄情毕竟是他的弟弟,听到阮寄情受伤了,他还是忍不住担心。


    “没事,他在我这,我会照顾好他。”


    连江雪说:“嫂子,你和我哥什么时候回来?”


    “下午。”阮寄水说:“我和你哥买了下午的票。”


    “好。”连江雪大概知道了连拂雪的行程,没和阮寄水说太多,就把电话挂了。


    他去连拂雪的房间,拿了阮寄水的衣服,随即给阮寄情换上。


    等中午的时候,趁连云里午睡,连江雪找邻居借了车,随即给阮寄情换好衣服,将他从楼上抱下来,放进车里。


    他启动车子,驱车带着阮寄情赶往卫生院。


    “伤的有点重啊,怎么弄的?”卫生院的值班医生看着阮寄情伤痕累累的脚底板,皱眉疑惑道。


    “车开到一半没油了,只能下来走。下雨天地板太滑,风雨太大又看不清前面,走路时摔到坡底下,鞋也不知道掉到哪里了,爬上来后只能光着脚走。”


    阮寄情说。


    连江雪:“”


    他没想到阮寄情竟然是光着脚走过山路来找他的,一时间心中五味杂陈。


    虽然说现在农村里很多地方都已经铺上了水泥路了,但是有些地方还是比较难走,黄泥路里面掺着裸露的石头,穿着鞋走路都感觉脚底硬硬的,扎着疼,何况光脚走,估计没走几步,脚底就鲜血淋漓了。


    在村里,导航又未必非常准准,想必阮寄情应该是走了很多弯路,敲了很多家人的门,才能问到自家的地址。


    一想到这里,连江雪的心情愈发复杂,忍不住伸出手,揉了揉阮寄情的头顶。


    似乎是察觉到连江雪的心绪,阮寄情抬起头,看着连江雪。


    等医生给阮寄情包扎好,走之后,阮寄情看着连江雪紧蹙的眉头,沉默良久,才开口道:


    “我是故意说那些话的。”


    他迎着连江雪沉默不定的神情,指尖揪着衣摆,声音低低道:


    “我其实就是想让你心疼心疼我。”


    连江雪:“”


    他呼吸微微乱了几秒,没有吭声。


    放在阮寄情头顶的指尖颤抖,随即微微往下滑,从额角一路到脸侧,再到下巴。


    连江雪勾了勾手指,强迫阮寄情抬起头,俯下身时,一双漂亮水润的杏仁眼闯入他的瞳仁。


    像是盈着星河。


    “真漂亮。”


    连江雪低声喃喃,几乎要贴上阮寄情的唇,指尖摩挲着阮寄情细腻年轻的脸颊,嗓音不自觉发哑,轻声道:


    “你觉得你这么说,我就会心疼你吗?”


    阮寄情闻言,指尖不自觉揪紧了衣角,眼睛也不安地眨了眨。


    他其实并不确定连江雪会不会心疼他,正如他不确定,连江雪会不会爱他一样。


    从见到连江雪的那一刻起,阮寄情就本能地为他身上矛盾的一面所吸引。


    他觉得这个男人身上始终带着秘密,神秘,清冷,强势。


    温柔只是他的假相,清醒地旁观、算计一切才是他的本能。


    他可以爱上阮寄情,这只在他的转瞬一念之间;他也可以随时不爱阮寄情,抽身离去——


    假如离开对他更有利的话。


    他自制力强大到连喜欢这种被荷尔蒙控制的情绪都可以小心翼翼的克制,理智让他该收回的时候就迅速收回,绝对不会让喜欢的感情泛滥成灾,祸及本身。


    在连江雪的观念里,生存永远排在感情之前,没有任何一种感情,会比牺牲体面,有尊严地生活下去更重要。


    这是他与阮寄情截然不同的人生原则。


    但是阮寄情,是可以为了爱情,选择飞蛾扑火的人。


    他不在乎钱和地位,他只在乎那一份至真至纯的感情。


    他喜欢连江雪,就可以不顾一切地从容港来到乔林乡找他,但是换做连江雪,他不可能选择这么冒险又狼狈的方式,出现在喜欢的人面前。


    因为在有些人心里,自尊同样重要。


    眼看着阮寄情不回答了,连江雪指尖捏着阮寄情的下巴,微微用了点力,强迫阮寄情收回思绪,直面他的问题,略带强势道:


    “说话。”


    他问:“你觉得我会心疼你吗?”


    “我我不知道。”这样的连江雪让阮寄情有些陌生,他坐在连江雪面前,像是一个亟待被审判的犯人,需要剖开胸膛,向心上人展示自己鲜血淋漓的真心,才能得到欣赏:


    “我不知道你会不会心疼我。”


    “阮寄情,所以是谁告诉你,糟蹋自己的身体,就会让人心疼你。”


    连江雪一字一句道:


    “如果你自己不心疼你自己,如果你自己都不在乎你自己,那就没有人会在乎你,更没有人会心疼你。”


    阮寄情:“”


    他微微眨了眨眼睛,眼睛里浮上亮晶晶的液体。


    “所以,所以你根本就不心疼我是吗?”


    阮寄情的眼泪顺着脸颊滑落,沾湿了连江雪的拇指,微微发烫:


    “所以,你根本就不爱我,对不对?你和我谈恋爱,和我拥抱接吻上床,一边用力干我一边说喜欢我,说爱我,让我给你生宝宝,其实都是骗我的。”


    连江雪:“”


    他看着哽咽落泪的阮寄情,不知道该怎么回答阮寄情的问题。


    不可否认,他喜欢阮寄情,但他们之间,还隔着太多太多。


    欺骗、隐瞒、阶级、差异,这些都不是光靠爱,就可以轻而易举地跨越过的。


    深思熟虑许久过后,久到气氛都开始变的压抑沉默,久到阮寄情的抽噎哽咽声越来越大,连江雪才蹲下身,仰头看着阮寄情。


    他伸出手,干燥的指尖擦去阮寄情脸颊上的眼泪,缓缓眨了眨眼睛,随即低声道:


    “阮寄情,不可否认,我曾经骗过你,但接下来我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你要听好。”


    听见连江雪如此郑重的语气,阮寄情停止了抽噎喘气的动作,缓缓眨了眨眼睛,视线紧紧地盯着连江雪,片刻后哑声道:


    “那那你说嘛。”


    连江雪听着他孩子气的话语,无奈一笑。


    他给阮寄情擦干净眼泪,随即伸出手,握着阮寄情的手腕,嗓音低沉性感:


    “不可否认,我喜欢你。”


    阮寄情闻言,眼睛一亮,又惊又喜道:


    “真”


    “你先听我说完。”


    连江雪打断阮寄情的话头,看着阮寄情的眼睛,认真道:


    “但是,在喜欢你之前,我还是我爸的儿子。”


    他说:“之前我一直瞒着你,但是现在,我可以告诉你,我有一个爸爸,患有肯尼迪氏综合征,目前双腿肌肉萎缩,大部分时候,都需要靠轮椅行走。在他彻底离开这个人世之前,我都得照顾他。如果你和我在一起,不可避免的,你也会参与到照顾他的行为里。你现在也许会答应照顾他,或许可以为了我做很多事情,但时间长了,等我爸更老一些了,他的病情会加重,你看着他那个样子,也许会烦躁,也许会后悔,也许会怨恨。甚至他的基因病还会遗传,我作为他的儿子都不知道,这种病会不会遗传给我的下一代,能不能让我的孩子健康地出生在这个世界上。”


    “阮寄情,你才二十二岁,还那么年轻,见的人也很少。你要明白一点,就是如果想要选一个人结合,你有比我多得多的选择,这些选择里,有90%的人比我优秀,比我有钱,家庭条件比我好,甚至比我更年轻帅气。我当然可以拖着你,不让你走,不让你遇到更好的人,但是之后呢?之后你和我在一起,婚姻之内,你也许会看穿,皮囊之下,我就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男人——甚至还没钱,也有很多自私虚伪甚至阴暗的想法,并不像你想的那样强大无私。和我在一起,你就得离开容港,离开那些光鲜亮丽的生活,陪我蜗居在这个小山村里。这里的生活无聊又无趣,连快递都无法送货上门,并非是与世无争的桃源世界,和你的想象天差地别。既然你必须找一个人与你结合,你为什么不找一个门当户对的人呢。”


    连江雪掌心覆盖在阮寄情的手背上,耐心道:


    “你再好好想一想我的话。”


    阮寄情的手指微微攥紧,握紧成拳。


    他看着连江雪,连江雪也看着他。


    许久,阮寄情才缓缓启唇,开了口:


    “我知道了。”


    连江雪看着阮寄情清明的眼睛,知道他想开了,把自己的话听进去了,微微松口了一口气,道:


    “那就好。”


    他说:“等你伤好些了,我就送你回容港。你还年轻,等过段时间,遇到比我更好的人,就能把我忘了。”


    言罢,他起身,转过身想要出去给阮寄情买一瓶水,但下一秒,他的衣角就被人抓住了:


    “等一下。”


    连江雪转过身,看向阮寄情,眉心一跳:


    “怎么了?”


    “我知道了,你喜欢我。”


    连江雪方才和阮寄情苦口婆心说了一大堆,实则阮寄情根本没有听进去一个字,只听到了前面一句连江雪喜欢他。


    他仰起头,用晶晶亮的眼珠子,紧紧盯着连江雪不放,轻声道:


    “你喜欢我,对不对?”


    连江雪:“”


    他看着阮寄情抓着他衣角的那只手,无奈道:


    “这不是重点。”


    “这就是重点。”阮寄情和连江雪想的根本不在一个频次上,连江雪思考的是现实与生活,阮寄情想的是感情与理想:


    “你说连叔叔的病很重,可是未必没有治愈的机会,你为什么要假设他永远都不会好,甚至还会加重?我相信他会慢慢好起来。还有,你说你害怕基因病传给下一代,那我们可以丁克,不要孩子,反正在我这里,你永远比还没出生的孩子重要。至于比你更好的人,可是那些比你更好的人也会遇到更好更合适的人去配他们,和我有什么关系?我只喜欢你,我也只想配你。还有你说你没钱你没钱就没钱,我有钱不就好了?我可以挣钱养你,我们不会穷一辈子,只要肯努力赚钱,我相信我们会过上好日子的。”


    阮寄情说:“连江雪,我不允许你不战而退。感情这条路本来就很难,爱需要勇气才能往下走,如果你连牵着我往下走的勇气都没有,那说明你还没有那么爱我不过没关系,反正我够爱你,我用我自己的那一部分,来补全这份感情。”


    连江雪:“”


    他看着阮寄情,瞳仁震动,琥珀色的眼珠里涌动着难言的情绪,像是汹涌的大海,翻滚片刻后,才略微平静下来,


    “那如果你父母不同意我和你在一起呢。”


    “那我就和哥哥一样,和喜欢的人私奔啊。”


    阮寄情理所当然道:“哥哥可以做到的事情,我也能做到。”


    他仰起头,看着连江雪傻笑:


    “我相信我不比哥哥差的。”


    连江雪:“”


    他看着阮寄情,片刻后,动了动手指,忍不住上前一步。


    他伸出双臂,将阮寄情搂进了怀里。


    阮寄情的头发非常茂密,摸上去柔软又顺滑。


    连江雪低下头,看着他圆圆的发旋,片刻后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低低笑道:


    “你爸爸妈妈要是听到你这些话,非得当场气死不可。”


    阮寄情低下头,蹭了蹭连江雪的腰,低声道:


    “那没办法了。”


    他说:“鱼和熊掌不可兼得,在孝顺的孩子和贤惠的妻子两个角色里面,总得选一个。”


    连江雪忍不住笑了。


    他勾了勾唇,抚摸着阮寄情的脑袋,指尖有些粗暴,故意说着恐怖吓人的话:


    “我要是再坏一点,就把你骗进小山沟里,生不出儿子,不许回容港。”


    阮寄情不仅不怕,还从他的怀里抬起头,一脸期待道:


    “原来你喜欢儿子?那我可以给你生。什么时候开始?今晚可以吗?”


    “傻。”


    连江雪无语了,骂他:“世界上怎么会有你这么笨的人。”


    阮寄情扁了扁嘴,不吭声:“”


    “”连江雪无奈叹息,掌心托着阮寄情的圆脸蛋,轻轻揉了揉:


    “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


    “我只给你数钱。”阮寄情说:


    “你会把我卖了吗?”


    连江雪端详着阮寄情漂亮的脸蛋,思考半晌,随即摇头道:


    “不卖。”


    他说:“卖了就再也娶不到这么漂亮称心的媳妇了。”


    第74章


    阮寄情闻言, 傻笑着往连江雪的掌心里蹭了蹭。


    连江雪嘴上说他傻,可看阮寄情的眼神比谁都温柔。


    他低下头,用掌心轻轻托着阮寄情的脸蛋, 略微粗糙的指腹轻轻抚摸那张年轻又漂亮的脸庞。


    一遍又一遍,爱不释手。


    这张脸的主人才二十二岁,堪堪大学毕业的年纪,身上还有着少年人专属的冲动,意气, 外加年轻,漂亮,美丽,善良,温柔, 痴情,执着。


    世界上所有美好的词汇都不足以形容他, 连江雪为能拥有这样年轻美貌又单纯的爱人而觉得惶恐, 又忍不住庆幸。


    没有人比他更幸运了。


    等医生开好药, 连江雪指尖勾着药, 将阮寄情从椅子上抱起来。


    “伤口要避免泡水, 以免感染。”


    医生看着连江雪道:


    “虽然天冷, 不容易发炎, 但还是要小心注意一点的。”


    “好的医生, 我知道了。”


    连江雪修长有力的右手轻轻松松地给勾着阮寄情的膝盖腿弯, 另一只手则揽着阮寄情的后背和腰,将阮寄情打横抱起,低下头和医生对话。


    阮寄情则完全陷在他的怀里,像是一个等人大小的混血洋娃娃, 小小一只,漂亮又粘人,一双大眼睛眨啊眨,视线紧紧地落在连江雪身上,舍不得离开分毫。


    任谁一看,都知道阮寄情和连江雪已经陷入热恋中无法自拔,而且阮寄情明显陷得更深,一直死死盯着连江雪不放,都舍不得把视线分给别人。


    连江雪在记下医生的医嘱之后,便将阮寄情放回车里,给阮寄情扣好安全带,自己则绕到的车的另一边,打开驾驶室的车门。


    他绕路的时候,阮寄情的视线也一直紧紧跟着他,像是一株绕着太阳转的向日葵。


    连江雪坐进驾驶室,关上门,将钥匙插进孔里,启动车子。


    “回家吧。”连江雪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日历时间:“中午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都行。”阮寄情星星眼:


    “连江雪,你好贤惠。”


    年纪大不是缺点,上哪里去找这样一个长得帅能照顾人会做饭还不发福油腻的男人?


    阮寄情心想,自卑果然是男人最好的医美,还好连江雪没钱,自己才能把他拿下,不然要是连江雪长得帅又有钱,还是这种高冷的性格,自己还不一定能和这样的男人谈上呢。


    连江雪不知道阮寄情一个人又在脑补些什么,只知道阮寄情一个人看着前面的车玻璃笑了一路,心里毛毛的。


    不过孩子年纪小,情绪起伏大应该也是正常的吧?


    母胎单身30年,没有一次谈过恋爱,第一次和比自己小了八岁的年轻人谈恋爱的连江雪不确定的想。


    将车开回家里,把车钥匙还给邻居,连江雪抱着阮寄情从车上下来。


    连云里估计去隔壁邻居那里玩了,不在家。


    连江雪在家里找了一圈,没找到连云里,便把阮寄情抱上楼,放在椅子上。


    “今天圩天,我出去买点菜和水果,晚上哥哥嫂子要回来吃饭。”连江雪手掌撑在椅子上,低头和阮寄情说话:


    “你要是无聊,就自己玩一会儿手机和电脑。”


    “什么是圩天?”阮寄情伸出手,抓着连江雪的衣角,轻轻晃了晃,像是个好奇宝宝:


    “我也要去。”


    “你脚还伤着,怎么去。”


    连江雪伸出手,揉了揉阮寄情的脑袋,“圩天就是圩日,相当于农村集市,你城里长大的,没见过很正常。我去去就回来,很快的。”


    “噢,好吧。”阮寄情扁扁嘴,开始后悔光着脚来找连江雪的。


    早知道在车上多备一双鞋了,现在脚不能走路,错失了可以和连江雪赴圩的机会,好可惜。


    连江雪完全不知道这有什么好可惜的。


    在他的印象里,阮寄情这样的少爷应该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应要去逛街买菜,也该去山姆盒马这样的大型超市,而不是和自己一起在农村赶集。


    虽然在农村赶集,也别有一番人间烟火的味道就是了。


    连江雪哪里都能适应,自己无所谓,他是怕阮寄情没经历过,不习惯那样稍微随地摆摊吆喝的场合。


    于是他没有带阮寄情去,只是自己去了。


    他买了新鲜的菜、水果、海鲜,还买了烧鹅,随即拎着大包小包回到了家。


    等到他回家的时候,暮色四合,已经快到太阳下山的时候了。


    自家的院子里传来人说话的声音和小狗兴奋汪汪叫的响动,连江雪还未靠近大门,就知道是连拂雪和阮寄水回来了。


    他舒了舒眉,拧了拧把手,将车开进院子里。


    “哥。”连江雪按了按喇叭,将坐在院子里疯狂撸狗的连拂雪的注意力拉回来:


    “回来啦。”


    “嗯。”连拂雪抬起头,对连江雪笑:


    “哟,买这么多菜。”


    “嗯,今天晚上人多。”


    连江雪停好车,摘下头盔,


    “嫂子呢。”


    “屋里陪叔叔说话呢。”


    连拂雪走上前来,接过连江雪买的菜:


    “辛苦了。”


    “没事。”连江雪诧异地看了一眼连拂雪,半晌才道:


    “一家人说什么两家话。”


    连拂雪看着他,笑着没说话。


    两人一起提着菜进了屋。


    阮寄水坐在红木家具上,把两本红色的本子放在连云里面前,任由连云里用粗糙的手反复抚摸,身上还穿着连拂雪的外套,笑的很是温柔幸福。


    “嫂子。”连江雪和阮寄水打招呼,视线瞥了一眼阮寄水和连拂雪的结婚证,道:


    “恭喜恭喜啊。”


    “谢谢。”阮寄水面对连拂雪之外的人还是比较冷淡疏离的,包括自己的父亲也是如此,但因为心里知道连江雪是连拂雪的亲弟弟,以后就是家人,他对连江雪难免要更加客气,笑容也更加真诚:


    “同喜。”


    “让我看看结婚证。”连江雪没领过证,对这个还是有点好奇的,把菜放进冰箱,又返回来,接过连云里手中的结婚证,仔细端详。


    “怎么样,你哥我帅吧。”


    连拂雪性格大大咧咧的,心里不装事,手一勾,当着阮寄水的面,和连江雪亲亲热热的贴着:


    “啧,你看着脸,这发型,这气质!嚯!万里挑一的超级大帅哥!”


    阮寄水:“”


    连江雪:“”


    他本着夸连拂雪帅就是夸自己帅的原则,真诚道:


    “确实帅。”


    等连拂雪得意地哼哼完,连江雪才把后面的话补完:


    “但是嫂子更美。”


    连拂雪:“”


    他笑意一僵,伸出手肘,戳了一下连江雪的腰,不满道:


    “吃里扒外。”


    “我这叫帮理不帮亲。”


    连江雪说:“哥,嫂子这么美这么聪明又这么温柔,你赚到了。”


    “那确实。”


    连拂雪又咧嘴笑了:“我命比较好。”


    阮寄水看着连拂雪和连江雪勾肩搭背嘻嘻哈哈亲亲热热,心底的占有欲又发作了,在椅子上坐如针毡,忍了又忍,实在忍不下去,站起身来,走到连拂雪面前,拉了拉连拂雪的手,抿唇道:


    “我饿了。”


    “噢噢,”连拂雪赶紧松开勾着连江雪脖颈的手臂,转而摸着阮寄水的手道:


    “忘了你还怀着孕,肚子里还有一个,容易饿。”


    他说完,转头看向连江雪,道:


    “家里有没有什么能现在吃的东西?”


    “有水果。”


    连江雪说:“刚买的。我洗一下。”


    “不用不用,我来洗。”


    连拂雪本着自己的老婆要自己照顾好的原则,拉开连江雪说:


    “我来洗吧。”


    他随意说:“你洗的水果他不会吃的。”


    连江雪:“”


    他转头看阮寄水,发现阮寄水根本没看他,只是专注地看着连拂雪洗葡萄的背影,目光认真。


    连江雪:“”


    他受不了了,走开去洗菜了。


    好不容易做出四菜一汤,外加一个冷盘,一家人终于在饭桌边坐下了。


    往日空空荡荡的连宅里也意外的有了人气,连云里坐在轮椅上,看着下面坐着的两个儿子,以及儿子的儿媳妇,不知为何,忽然有些感慨。


    要是换作十几年前,他绝对不敢想,会有和两个儿子一起坐在一起吃饭的日子。


    连云里甚至觉得,吃完这一顿饭,老天就是让他现在去死,也值了。


    但是这话,他不敢和连江雪说,怕连江雪生气。


    思及此,连云里拿起碗,慢声道:


    “大家开饭吧。小水怀着孕,肯定早就饿了。”


    阮寄水没吭声,反倒是连拂雪,长臂一伸,一手拿过阮寄水的碗,一手拿起汤勺,往阮寄水的碗里舀了一碗生地枸杞排骨汤。


    “烫。”连拂雪指尖捏着碗沿,放在阮寄水面前,低声道:


    “慢点喝。”


    阮寄水慢慢点了点头,笨拙又生疏道:


    “谢谢谢谢老公。”


    说完,连拂雪还没反应过来,阮寄水自己脸倒是红了,赶紧低下头,拿起勺子,小口小口地喝汤。


    连拂雪:“”


    连云里笑着看连拂雪和阮寄水互动,视线不自觉缓缓下落,终于落在阮寄水的小腹上。


    连拂雪的孩子才一个多月,因此阮寄水并不十分显怀,但是,他腹中确确实实孕育着一个拥有连拂雪基因和血脉的孩子。


    不知道这个孩子生下来究竟是健康呢,还是像他一样


    连云里不知道想到什么,原本欣喜的神色悄然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阴霾。


    他意味不明地盯着阮寄水的小腹,又低下头,看着自己肌肉萎缩的双腿,原本因为欣喜欣慰而发亮的瞳仁,一点一点黯淡下来。


    半晌,连云里轻轻叹了一口气,几秒钟过后,他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开口正想说些什么,忽然见连江雪站了起来,打断了他的话头。


    “爸,你们先吃,我去楼上接个人。”


    连江雪往楼梯边走:“差点要把他忘了。”


    连云里昨天晚上早早睡了,不知道连江雪和阮寄情的事情,下午又不在家,没见到阮寄水,闻言有些疑惑:


    “宝贝,你要去接谁啊。”


    连拂雪和阮寄水知道内情,对视一眼,眼神里带上了些许意味深长,偏生又不替连江雪回答,只是顺着连云里的视线转过头,就这么看着连江雪。


    “”面对众人齐刷刷的视线,连江雪莫名有些不好意思。


    他伸出手,摸了摸耳垂,含糊道:


    “就我对象呗。”


    第75章


    在场所有人都用一股意味深长的表情看着连江雪, 唯有连云里一脸呆滞地看着连江雪,微微愣神,好半晌都没有反应过来:


    “宝贝。”


    他回神:“什么什么对象呀。”


    他疑惑地歪头:“你之前都没有和爸爸说过的呀。”


    “就我之前代替哥哥身份去上班的时候, 江叔叔给哥哥介绍的未婚妻。”


    连江雪尴尬地摸耳垂:


    “后来他未婚妻喜欢上我了,和我在一起了。”


    连云里:“”


    他整个人都呆住了,目光直直地看着连江雪,像是难以消化这狗血的事实。


    连江雪被他看的受不了,逃一样上了楼, 打开了自己房间的门。


    阮寄情还坐在里面玩手机。


    他自己一个人也乐得自在,丝毫不会觉得无聊,抱着手机看电影解说,看的不亦乐乎。


    听到开门的声音,他转过头, 见是连江雪,忍不住弯了弯眉, 手机也不玩了, 坐在椅子上对连江雪伸出了双臂:


    “你来啦。”


    “嗯。”连江雪走到阮寄情身边, 掌心压在他的椅背上, 俯下身亲了阮寄情一下:


    “饿了吗?是我带你下去吃饭, 还是我把饭拿上来给你吃?”


    阮寄情想了想, 道:


    “还是我下去吃吧。”


    他说:“不想麻烦你为我跑上跑下的, 多累。”


    连江雪摸了摸他的头, 道:


    “我还好, 只是我爸爸和我哥都在,我怕你会不好意思。”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他们是你的家人和朋友。”


    阮寄情说完才意识到连江雪犹豫的原因在哪,心中又是一阵悸动, 搂着连江雪的肩膀道:


    “嗯虽然和你哥哥见面是有点尴尬,但是他对你应该很重要。既然是你很重要的家人和朋友,那我当然应该见一见。”


    他说:“没什么不好意思的,既然决定和你在一起,我就要考虑你的情绪,和你的圈子。如果连你的家人和朋友都不肯见,那我还当什么你的对象?”


    阮寄情不是扭捏的人,在他心里,连江雪比大多数事情都重要,如果因为忸怩和尴尬不去融入连江雪的生活,那他和那些嘴上说着要追人实际上半点行动都不去付出、自己在心里演了一台戏、到头来又怪别人不喜欢他的自怨自艾的暗恋者有什么区别?


    喜欢一个人,就要做好付出和磨合的准备。


    思及此,阮寄情主动圈上连江雪的脖颈,道:


    “走吧,我们下去吧。”


    连江雪见阮寄情这么主动,也不再纠结了。


    他把阮寄情从椅子上抱起来,往楼下走去。


    因为连江雪说要带自己的对象下来,所以除了阮寄水怀孕了很饿所以先喝汤之外,连云里和连拂雪都没有动筷子,等着连江雪把阮寄情抱下来。


    连云里看着阮寄情,本来有很多话想问,但看着阮寄情受伤的脚,又忍不住蹙眉:


    “宝贝,你对象的脚怎么”


    “噢,是我自己不小心在家摔的。”阮寄情被连江雪抱在椅子上坐下,对连云里笑:


    “没事的,叔叔。”


    “这样啊。”连云里看着阮寄情,又看了看阮寄水,瞧着两个人略显相似的眉眼轮廓,想说又不知道怎么说,心中疑窦丛生。


    “爸,这是我的对象,阮寄情。”


    连江雪主动介绍:“是嫂子的弟弟。”


    “”连云里这个老年人如同被当头砸了一棒,一愣一愣的:


    “啊?”


    “同父异母的弟弟。”阮寄水垂下眉眼:


    “我妈去世之后,我爸另娶了禾珠阿姨,生的阮寄情。”


    连拂雪见他心情低落,伸出手,摸了摸他的头顶。


    “呃”连云里心想不愧是双胞胎兄弟,审美都大差不差,选的对象都是那种漂亮的:


    “原来如此。”


    片刻后,他不知道想到什么,又纠结道:


    “那,宝贝你说寄情是韵书是你江叔叔给你哥哥,也就是给拂雪介绍的未婚妻,那现在你和寄情在一起,拂雪又和寄水结婚了,你江叔叔他会不会”


    “会。”连拂雪耸了耸肩:“我爸和阮泽成阮叔叔都很生气,全容港追杀我,所以我才躲到叔叔你这里来,避避风头的。”


    “”连云里坐在椅子上想了很久,勉强理清楚这个思路,闻言急了:


    “拂雪,你怎么能一个人躲到这里来,不让你爸爸知道呢。”


    他说:“你爸爸会担心的,你知道吗?快点回容港,别让他伤心难过。”


    “我知道叔叔,我打算过几天就回去。”连拂雪和阮寄水证都领了,孩子都有了,就算江韵书生气,也拿他没有办法。


    他搂着阮寄水,道:


    “不过叔叔,你为什么这么着急?而且你好像认识我爸的样子?”


    “”对上连拂雪好似看透一切的眼神,连云里心中一紧。


    他放在大腿上的指尖微微蜷缩起来,许久后,才勉强笑道:


    “我没有只是我和你爸爸同为父母,我觉得你不应该这样做,让你爸爸伤心。”


    “噢”连拂雪摸着下巴,若有所思:


    “连叔叔你还真关心我爸啊。”


    他话里有话,惹得在场的人都转头看向他。


    尤其时连云里,简直是把紧张和心虚还有尴尬写在了脸上,不知道该怎么回话。


    阮寄水见状,伸出手,在桌子底下碰了碰连拂雪,示意他不要把连云里逼的太狠。


    连拂雪于是转过头去,看着阮寄水,很自然地转移话题:


    “老婆,想吃什么?我给你夹。”


    阮寄水耳根发红,表情也不自然了,眼神飘忽,道:


    “我想吃,吃,吃海蛎煎。”


    谈几千万生意都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的小阮总被自己老公这一声“老婆”搞羞涩了,连拂雪觉得他很有意思,搂着他的肩膀,让他身体倾斜过来,随即低下头吻了吻阮寄水的脸颊。


    阮寄水乖乖给亲,还转过头去,凑到连拂雪面前,眼巴巴地看着连拂雪的唇。


    连江雪“啧”了一声,打断了两个人接下来的动作。


    连拂雪于是没有满足阮寄水的愿望,听到声音,下意识转过头,搂着不甘的阮寄水,得意道:


    “别太嫉妒。”


    “谁嫉妒了。”连江雪说:“秀恩爱也不分场合。快点吃饭了。”


    被连江雪这么一打岔,刚才凝重的气氛又重新活跃起来。


    连江雪怕阮寄情够不到,给阮寄情打了汤,又盛了饭。


    阮寄情吃的津津有味,没有说太多话。


    他并没有选择在连云里面前发疯,怪自己的哥哥或者连拂雪,或许在他心里,即便阮寄水对他不够好,阮寄水也是自己的哥哥,如今看着哥哥过的这样幸福,脸上的笑容也变的多了,他也由衷地祝福阮寄水。


    何况,在大家都心情愉快场合故意翻旧账甩脸子,让连江雪夹在中间里外不是人,让连江雪难做,也不是阮寄情的性格和作风。


    或许阮寄情心里也是有情绪的,但是他永远会把连江雪的感受放在第一位。


    退一万步讲,就算连江雪在处理和阮寄情的感情上方式不够好,甚至失了分寸,阮寄情真的因为之前的事情不高兴有情绪,但那也是他和连江雪两个人之间的事情,这是他们私下里需要沟通的问题,他不能甩出来让所有人都去承接这个问题,让气氛变的尴尬,尤其是这里面还有连江雪的爸爸。


    现在至少在明面上,他和连江雪必须是一条心的;至少在连江雪的家人面前,阮寄情觉得他至少不能让连江雪的爸爸因为这种事情迁怒连江雪,对连江雪失望。


    阮寄情虽然天真单纯,但有着大户人家教出来的应有的分辨能力和处事原则,在连江雪刚出大学被社会毒打多年才练出来高情商的时候,阮寄情早就学会了。


    他是单纯乐观、为人善良真诚,但是不是不谙世事的纯傻逼,为人处事还是有分寸感的。


    最最最重要的,他喜欢连江雪,那就不可能当众让连江雪难受。


    吃完饭以后,连江雪和连拂雪去洗碗,阮寄水和阮寄情一个病号一个怀孕的陪着连云里说话。


    他们正说着话,忽然看见连拂雪湿着手出来了,手上拿着手机,脸色难看:


    “爸,你说阮泽成想要买下腾云科技?那怎么行?腾云科技是连江是我好不容易做起来,每年的营收这么高,怎么能随便卖了?”


    “你以为我想?”江韵书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透着沙哑疲惫:


    “但是我不卖腾云科技,就得吃官司。而且因为你搞出来的事情,给明江盛世造成了很强的负面影响。我还听说阮寄情好像失踪了,阮泽成四处找不到他儿子,担心的要死,现在也已经完全气疯了,坚持认为是我们家干的‘好事’,所以一直利用媒体写不利于明江盛世的新闻稿,还联合其他人给我使绊子,现在明江盛世的形象在大众眼底已经是完全负面的了,股票也连续暴跌好几天,现在公司的流动资金吃紧,新项目又不能停,需要资金投入,我真的头都大了。”


    江韵书没办法了:


    “好儿子,你可真是给我出了一个大难题。”


    “我”连拂雪走到门口,避开怀孕的阮寄水,将烟盒里的烟咬在唇边,闻言想说的话又咽了下去,皱眉道:


    “那那现在该怎么办?”


    “你赶紧给我滚回来,开一个发布会,专门给阮泽成和阮寄情道歉,看能不能争取一下阮家人的谅解。”


    江韵书说:


    “最好阮寄情能谅解你,那外界的情绪才能被消解,我们的股票也不会跌的这么厉害了。”


    不过这个方法,江韵书也不知道可行不可行,心烦道:


    “不过阮寄情现在也不知道去哪了阮泽成没了儿子就和疯了的狗一样,见人就咬。”


    “”


    连拂雪波动打火机的视线一顿,视线微微往旁边移了移,落在门内和连云里说话的阮寄情身上,好半晌,才慢慢道:


    “爸,我知道阮寄情在哪。”


    他用打火机点燃了烟,任由烟雾氤氲,模糊他的面部轮廓:“他和我在一起呢。”


    江韵书微微一愣:


    “他他和你在一起?”


    “嗯准确的说,他是和我朋友在一起。”


    连拂雪指尖夹着烟,深吸一口气,道。


    “什么朋友?”江韵书依旧对接下来连拂雪想说的话无知无觉:


    “你又躲到谁家里去了?”


    “这个人,你说不定认识,甚至还见过。”


    连拂雪指尖夹着烟,看着在厨房里忙碌的连江雪,轻轻一笑,道。


    “我还见过?”江韵书不耐烦道:“又是你那些个不学无术的狐朋狗友吧。”


    “不是。”连拂雪慢慢道:


    “他姓连,叫江雪。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的江雪。”


    他说:“爸爸,你认识他吗?”


    啪嗒——


    电话那头传来重物落地的声音,紧接着,便是长久的雨声和沙沙声。


    连拂雪靠着墙没动,仰头看着山那头的月亮,慢慢抽了一口烟,但平生第一次觉得抽烟没意思,甚至有了一种要戒烟的冲动。


    许久,江韵书才再度开了口,语调颤抖:


    “你你见到他了?”


    “嗯。”连拂雪说:“其实,我来容港第一天就见到他了。但那时候我问你,我有没有什么兄弟姐妹,你说没有。”


    “”电话那头传来短暂急促的呼吸声,像是哽咽了,好半晌,江韵书才哑声道:


    “他,他现在过得好吗?”


    “不太好。”连拂雪看了一眼准备烧开水让连云里吃药的连江雪,又重复了一遍,说:


    “爸爸,他过的不太好。”


    第76章


    江韵书在电话里听到连拂雪说这话, 脸色瞬间变了。


    他猛地站了起来,在屋内原地走了几步,仰起头, 看着不远处梳妆镜前满脸写着焦急的自己,脱口而出一句道:


    “小宝你弟弟他,他怎么过的不好?是生病了,还是没有钱?”


    “弟弟?”连拂雪指尖玩着打火机,神情在忽明忽暗的火光中, 显得有些难以捉摸:


    “爸,你不是说我没有兄弟姐妹吗?”


    “这件事我回头再和你解释。”


    一提到连江雪,江韵书也懒得管连拂雪那些破事了,甚至连明江盛世接下来会遇到的一系列大麻烦和烂摊子都不想去在乎了,只在乎连江雪一个人:


    “你说话呀, 你弟弟现在怎么样了?他怎么过的不好?你快说,你要急死爸爸吗?!”


    “”连拂雪叮的一声将打火机盖子盖上, 将身影重新隐入黑暗之中, 方出声道:


    “连云里生病了。”


    他声音平板, 听不出喜怒, 没什么情绪:


    “连江雪带他回了老家, 照顾他。”


    提到连云里, 江韵书微微噤声片刻。


    他似乎是被连拂雪的情绪感染, 稍微冷静下来了, 但呼吸还是有些不稳, 片刻后,他才深呼吸一下,道:


    “连拂雪,我现在给你一个任务把你弟弟带回来。”


    江韵书的语气和嗓音还是一如既往地强势, 不容置疑:


    “如果你能把你弟弟带回来,你之前犯下的错事,我可以不计较,也不再追究——换言之,你丢下的烂摊子,我来给你解决。”


    江韵书虽然行为和语气上很强势,气急了也会动手打孩子,但对连拂雪其实还是打心底里溺爱的,不然不会纵容连拂雪花天酒地纸醉金迷二十多年,更不会不允许连拂雪学与管理公司完全无关的艺术专业。


    连拂雪在艺术上走得远,一是连拂雪自己有天赋,二是因为江韵书溺爱孩子,就算连拂雪在艺术上没有半点天资,按江韵书的性格,砸钱也要把连拂雪的艺术之梦实现,在他的能力范围之内,把连拂雪捧得高高的。


    虽然后续他逼着连拂雪娶阮寄水或者阮寄情,也是五十多岁了,知道自己身体不行了,家里又确实后继无人,加上知道自己的儿子估计这辈子都扶不起来,集团交给他的话,家底都可能被连拂雪败光,无奈之下,只能选择了联姻这样的下下策。


    如果连拂雪真的在商业上的能力和他在艺术上的天赋能比肩,江韵书才懒得管他的感情生活呢,早就退休二线养老去了,哪需要费劲巴拉地给连拂雪挑选合适的妻子人选?


    不过连拂雪从小就命好,虽然中间出了一些意外和波折,但终究也是美人入怀,即便是依旧在商业上不开窍,也有阮寄水这个贤妻在侧帮助,倒算是日后都可以高枕无忧了。


    江韵书自己心里也知道,钱没了都是小事,只要人还在,终究有东山再起的一天。


    阮泽成自己也老了,名诚集团总需要一个人去继承,虽然他不喜欢阮寄水,但是也需要依靠阮寄水。


    他本以为联姻之后,可以把一些东西慢慢移交给阮寄情和阮寄水两兄弟继承,最后平稳退休,却没想到一场联姻下来,不仅没有联姻成,整个订婚现场反而被连拂雪搞得鸡飞狗跳,自己的两个儿子一个私奔一个失踪,他自己还因为太生气住院,搞得名诚集团彻底没有了主心骨,乱成一锅粥。


    这里产生的损失,算谁的?


    还不是算连拂雪和江家的!?


    所以表面上来看,是阮泽成步步施压,让江韵书无路可退,无路可走,实际上阮泽成是被彻底逼没招了。


    一个是最优秀的集团掌舵人,一个是最溺爱的心头宝,仅有的两个儿子在一个月内先后消失不见,这谁顶得住?


    就算阮泽成在阮寄水面前再怎么严厉,放多少狠话,他也知道,现在的名诚集团离不开阮寄水。


    所以连拂雪在订婚典礼上大闹一通,把阮寄水带走,又间接造成阮寄情的失踪,在利益上,阮泽成失去了优秀的大儿子;在感情上,他失去了最心爱的小儿子,不被彻底气疯才怪。


    没冲到江韵书的酒店给他一刀,已经是阮泽成够能忍了。


    江韵书也很明白,当务之急,是把阮寄水和阮寄情都带回来,先让阮泽成把气消了再说。


    气消了,就能说得通了;气没消,天王老子来了也不好谈。


    阮寄水怀孕了,离不开连拂雪,连拂雪一回来,他也会跟着回来;阮寄情失踪后跑到连江雪那里,估计和连江雪有什么关系,让连拂雪把连江雪带回来,阮寄情一定也会跟着连江雪回来。


    只要阮家两兄弟回到容港,事情就好办了。


    想到这里,江韵书定了定心,心里已经有主意了。


    连拂雪这段日子也成熟了不少,换做之前,他估计打死也不回去,先在外面逍遥几天,玩够了再说;但如今阮寄水也怀孕了,他为人父为人夫,总不能带着自己怀孕的妻子过着东躲西藏的日子,就算回容港会面对狂风暴雨,他也得回去。


    于是听到江韵书的“吩咐”,连拂雪也应了下来:


    “我尽量。”


    他说:“只是连江雪人很孝顺,他爸爸现在在老家养病,他不知道肯不肯和我一起回容港,我也不知道要用什么理由劝他回去。”


    江韵书闻言,静了静,几秒钟后方道:


    “你先试试吧。”


    他声音似乎又低了下去,听起来心情不佳:


    “连云里得的什么病?”


    “不是很清楚。”连拂雪自己也不是很懂,也可能是连江雪和他说过,他没有怎么认真记:


    “好像是和渐冻症差不多的吧,身体肌肉萎缩,具体叫什么病症,我也有点忘了。”


    “你这脑子,我还指望你能干什么。”


    江韵书骂他:


    “如果你弟弟没有办法一个人回来,你就把连云里也带回来吧。农村那破地方医疗条件这么差,怎么养病?人都给养废了。”


    他顿了顿,说完又觉得自己好像情绪有点太激动了,又很刻意地转移话题道:


    “听到没有?把弟弟带回来。”


    “”虽然不知道江韵书和连云里之间到底发生了发生,但连拂雪敏感地察觉到,江韵书对连云里并不是全无感情的,不然不会在提到连云里的时候,情绪就这么激动。


    他不想让江韵书生气或者失望,就暂时应下:


    “好。”


    他说:“爸爸,我努力。”


    江韵书闻言,情绪这才平缓下来。


    他又叮嘱了连拂雪几句,让他照顾好自己,这才把电话挂了。


    连拂雪等他挂断电话,才放下手机。


    一转头,看见连江雪站在他身后,盯着他。


    “嚯!”


    连拂雪还没有从情绪中抽离出来,冷不丁看见红灯笼下站着一个人,没防备吓了一跳,身体向后仰,踉跄几步差点摔下平台:


    “你没声没息站在这干嘛!”


    连江雪及时拉了他一把,道:


    “洗了点水果,问你吃不吃。”


    连拂雪借着他的力站稳,依旧惊魂未定道:


    “吓死我了。”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连江雪还好意思笑,气地连拂雪牙痒痒:


    “进屋去吧,站外面怪冷的。”


    连拂雪反应了一会儿,才“嗯”了一声。


    他跟着连江雪进屋,看着连江雪关上门,堵住了屋外的寒风,才跟着连江雪走到桌边。


    “小情,小水,冷吗?”连云里对两个儿媳妇还是很关心的,道:


    “冷的话,我让江雪去拿小太阳下来。”


    南方的冬天是没有地暖的,全靠一身正气和小太阳活着。


    阮寄水不想麻烦连江雪,于是摇了摇头,见连拂雪进屋后坐在他身边,便整个人往后仰,放心躺进连拂雪的怀里,任由连拂雪圈住他的身体,在他脸颊上亲了一口。


    “好冷。”阮寄水眨了眨眼睛:


    “怎么出去这么久?”


    “和我爸打了一会儿电话。”


    连拂雪搓着他暖融融的身体,把手往阮寄水的毯子里伸:


    “爸爸催我们回去了。”


    阮寄水闻言,登时身体一僵,转头看向连拂雪,担忧道:


    “他没骂你吧?”


    “应该说他哪天没有骂过我。”


    连拂雪都被骂习惯了,不太在意道:


    “没事,我爸就这样,刀子嘴豆腐心。”


    “”阮寄水偏过头,轻轻贴了贴连拂雪。


    连江雪听见连拂雪的话,仰起头,看连拂雪,道:


    “你要走了?”


    “嗯。”


    连拂雪说:“这段时间辛苦你招待我。”


    “没事,也没几天。”


    连江雪说:“你打算什么时候走?”


    “明天,或者后天,反正尽快吧。”


    连拂雪说:“我爸说阮泽成知道阮寄情失踪后,快要气死了,不仅用媒体施压,还要和我爸打官司,如果我爸想和解,必须把腾云科技卖给他。现在明江盛世的股票也暴跌,家里一堆烂摊子得收拾,总不好让我爸一个人去面对。”


    阮寄水闻言,看着连拂雪的眼神更担忧了,马上道:


    “我和你一起回去。”


    连拂雪低下头,看了一眼怀里的阮寄水,轻笑了一下,低下头,搂紧阮寄水,吻了吻他的眉心。


    “要卖掉腾云科技?”


    腾云科技是连江雪呆了八九年的公司,连江雪又一手把它拉扯道明江盛世盈利最多的分公司之一,对它很有感情,闻言道:


    “阮泽成这不是乘人之危吗?”


    阮寄情:“”


    他伸出手,拽了一下连江雪,等连江雪转过头来看他,他才道:


    “我爸不是那种不讲道理的人,是我自己偷跑出来,我爸生气之后,才会迁怒江家的。”


    他转过头,看着连拂雪,说:


    “我跟你一起回容港,和我爸说清楚。等事情解决了,我再回乔林乡,和连江雪在一起。”


    连拂雪和连江雪闻言,面面相觑,没有吭声。


    连拂雪是无所谓,阮寄情跟不跟他回去都行,他主要是想把连江雪带回容港,只是想不到什么好的借口。


    连江雪想的要更多,他知道以他的身份,要和阮寄情在一起,比登天还难,要是被阮泽成知道自己不仅用连拂雪的身份骗人,还拐走了他最喜欢的小儿子,阮泽成不一怒之下把他砍死才怪,怎么可能还会放阮寄情回乔林乡,和他这个穷小子在一起。


    但是兄弟两个人互换身份后闯下来的祸,总不能让江韵书一个人背,何况这件事还涉及这么多人,还涉及方方面面的利益,龟缩在农村总不是事,总需要有人站出来面对,所以从理智上来说,让连拂雪、阮寄水和阮寄情回容港去沟通处理,是最好的选择。


    只不过苦了连江雪,热闹过后,又得把人全部送走。


    但是有什么办法呢,很多事情,不是他能决定的。


    于是他张了张嘴,装作无事发生那般,支持阮寄情的决定:


    “那就回去吧。”


    他转过头,看着阮寄情,道:


    “替我向阮叔叔道歉,都是我的错。”


    阮寄情:“”


    他看出连江雪眼底的歉疚,抓住连江雪的手腕,轻轻摇了摇头:


    “不是你的错,是”


    “是我的问题,如果我当初没有想到逃避责任,互换身份,就不会搞出这种事。”


    连拂雪主动揽责,道:“如果不是我,事情也不会发展成现在这样。”


    阮寄水听见这话,有点舍不得怪连拂雪,也忍不住出声道:“其实我也有错,不该在订婚典礼那天和你说我怀孕的事情。如果我不说,忍到典礼结束,那事情就不会变成这样。”


    “和你有什么关系?”连拂雪说:“怀孕又不是你一个人就能怀上的,还不是我干的?逃婚也是我的决定,和你也没关系。”


    连江雪看着阮寄情:


    “其实我也不该临阵脱逃,一个人跑回乔林乡,在走之前,应该和你说清楚的。”


    阮寄情道:


    “我也有问题,如果我早认出你不是连拂雪,那就不会答应联姻,也就不会有订婚典礼了”


    眼看着四个人都开始往自己身上揽责任了,乱成一锅粥时,沉默许久的连云里终于忍不住开口了:


    “好了,都别这样怪自己了。”


    连云里看着四个孩子,叹气道:


    “很多事情就是阴差阳错,才会酿成错误和误会。你们都是好孩子,没有坏心,我知道,只不过很多东西都没有办法人为控制,才会造成现在这个局面。”


    他伸出手,摸了摸连江雪的头发:


    “既然知道错误,就要想办法去面对,去解决。爸爸教过你的,你不能当一个逃兵。”


    连江雪点了点头,道:“我知道的,爸爸。”


    “所以和拂雪一起回容港吧,和阮家人一起,把事情说清楚,争取把损失降到最小。”连云里看着连江雪,神色温柔:


    “既然现在这个局面是四个人共同造成的,那就一起解决,你们谁都不要只怪自己,也不能把责任全都摊给别人。”


    连江雪/连拂雪:“知道了。”


    阮寄水/阮寄情:“好。”


    “那就这么定了,你们四个人一起出发回容港。”


    连云里拍板决定:


    “明天就走。”


    连江雪担心连云里的身体,道:


    “可是爸爸,你的身体”


    “我已经好多了,不是吗?”连云里说:


    “我自己能照顾好我自己。而且这都什么时候了,火烧眉毛了,还是把最紧急的事情解决好再说吧。”


    连江雪:“”


    他皱着眉,看着连云里,没说话,看起来像是还在纠结。


    “要不,连叔叔,你和我们一起回容港?”


    连拂雪没忘了江韵书的嘱托,试探着道:


    “回容港,我们也比较好照顾你。”


    “算啦。”连云里摇头:


    “我都老了,还回那里干什么呢?你们年轻人有你们年轻人的事情要做,我去了也是拖累,还不如留在老家。”


    连江雪说:“不是拖累。”


    “好了,不要纠结我一个老人家的死活了。”


    当着连拂雪的面,连云里不好把话说的太清楚,只摇头说:


    “我当初回容港,只是觉得我也能给江雪好的生活,没想到后面会生病。其实人生很多事情即便真的后悔了,也没有办法回头,只能硬着头皮往下走。你们不像我,已经老了,你们还年轻,很多事情还有转机,也还没有走到绝路。趁事情还能转圜,赶紧去处理你们能处理的问题,至于我,自然有我该做的事情,自然有我的活法。”


    连江雪:“”


    毕竟在一起生活了三十年,连江雪了解连云里,能听懂连云里的话外之音和言外之意。


    就算当初的事情,连云里再有错,可毕竟是他一手把连江雪带大的,无论如何,连江雪总是偏心连云里。


    他舍不得把生病的连云里一个人丢在老家,但也同样担忧紧张在容港面对阮家的步步紧逼束手无策、为四个年轻人闯出的祸和烂摊子焦头烂额另外一个爸爸的江韵书。


    连拂雪可以拍拍屁股就马上走人,回去找江韵书认错,随便撒个娇就被原谅,可是他呢?


    一个和江韵书分开了二十多年的孩子,江韵书对待他,真的会有感情吗?又会是什么态度?


    是冷漠?还是热情?


    是接纳?还是拒绝?


    连江雪心里根本没底。


    几经犹豫,连江雪看着众人期待的眼神,动了动唇,道:


    “要不我还是不回去了吧。”


    “为什么?”连拂雪闻言,第一个急了。


    他要是不能把连江雪带回去,他爸爸非打死他不可:


    “你要是不回去,那腾云科技怎么办?你忍心看着他被卖给阮家?”


    “我去了,也未必能解决什么问题。”连江雪说。


    “可是你不去,光靠我一个人,我怎么办?”


    连拂雪说:“你就忍心让我一个人面对?”


    连江雪:“你不是还有嫂子陪着你吗?”


    “那不一样!”连拂雪见连江雪怎么也说不通,急了,完全不过脑子,脱口而出就是一句:


    “老婆是老婆,亲兄弟是亲兄弟,这怎么能一样?!”


    阮寄水:“”


    阮寄情:“”


    连江雪:“”


    连云里:“”


    令人窒息的沉默瞬间弥漫开来。


    连云里瞳孔缓缓瞪大,满目错愕地看着连拂雪被阮寄水一把捂住嘴,好半晌,才在略显压抑的气氛中,颤声道:


    “拂雪,你,你怎么知道你和江雪是亲兄弟的?!”


    第77章


    连拂雪的情商不高不低, 在话刚出口的那一瞬间,就知道自己说漏嘴了。


    他看着四脸震惊、难以置信的众人,尴尬地伸出手, 抓了抓头发,随即转过头,眨巴眨巴眼睛,一脸无辜地看着阮寄水。


    原本狭长淡漠的丹凤眼也意外变得乖巧圆润起来,琥珀色的眼珠微微向上, 像是犯错了的小狗。


    阮寄水见状,心中好笑,也舍不得怪他,松了手,掌心按着连拂雪的后脑勺, 让连拂雪靠近自己的怀里,


    “是我告诉他的。”


    阮寄水强作镇定:“我我知道我、我老公和连江雪长得一样之后, 猜的。”


    连江雪恍然大悟:“哦。”


    难怪, 没有阮寄水在, 以连拂雪的脑子, 怎么可能猜到?


    连拂雪余光里看着连江雪若有所思的神情, 怒了:


    “你这什么表情啊?难道以我自己的聪明才智, 我会猜不到?”


    连江雪:“那你真的猜到了吗?”


    连拂雪顿了几秒, 随即灰溜溜道:


    “后面才猜到的但是这不是重点!”


    连拂雪委屈道:


    “重点是我爸和我说, 我没有兄弟姐妹, 所以我没有敢往那个方面想我很相信他的。”


    阮寄水摸了摸他的脑袋,没有吭声。


    “是”连云里慢慢开了口:


    “我把江雪带走的时候,和韵书做了约定,绝对不会在江雪和拂雪的面前提起另外一个人, 免得他们兄弟俩对对方有念想却见不到,反而难受。”


    连云里苦笑道:


    “没有想到无论我和韵书怎么隐瞒,你们兄弟俩还是有缘分,竟然在同一家公司见面了。”


    八年前,连江雪刚刚大学毕业,还不知道腾云科技就是明江盛世的分公司,而远在京城的连拂雪也不会知道,在八年后的某一天,他会带着江韵书的“命令”来到容港,和连江雪狭路相逢。


    兄弟血缘亲情,是无论跨越多少距离公里、时间洪流,都不会减少和淡化的,或许在连拂雪和连江雪彼此对视的那一刻,心下都曾震动汹涌,只是碍于成年人的体面,维持着表面的镇定和淡然。


    他们有着相似的脸,有着同样的姓氏,身上流淌着一样的血,细胞里镌刻着相同的基因。


    他们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这是谁也改变不了的事实。


    百年之后,连云里和江韵书先后离开,那他们将会是这个世界上联系最紧密的亲人。


    从诞生的那一刻起,他们就血脉相连,甚至因为同卵双胞胎的体内有着基本一样的基因,无论阮寄水和阮寄情谁生了孩子,从生物学的角度上来讲,那个孩子都可以认定为二人共同的子代。


    这样微妙又亲密的关系,是谁也无法替代的。


    连江雪看着连拂雪,片刻后轻轻叹了一口气:


    “原来你早就知道了。”


    他说:“我还以为你不知道。”


    “我知道。”连拂雪说:


    “有一个长得一样、姓氏一样的人在我身边,我是傻子我才完全不往那边想。”


    “”连江雪浅浅笑了一下,没有应声。


    “既然如此,江雪,你就和拂雪一起去容港吧,把你们之间的事情处理好了,再回来。”


    连云里此时态度也意外地强势了起来,面对连江雪的犹豫,道:


    “好了,我自己会照顾我自己。你不要多说了,明天就和哥哥一起出发吧。”


    连江雪:“”


    他张了张嘴,看着连云里不容置疑的眼神,想说的话最终也慢慢咽了下去:


    “那好吧。”


    他说:“爸爸,等我处理好了容港那边的事情,我马上就回来陪你。”


    连云里点了点头,伸出手,还像小时候那样,摸了摸连江雪的脑袋。


    商定好之后,天色晚了些,连拂雪和连江雪就各自回了房间。


    阮寄水和阮寄情自然跟着他们上楼。


    连江雪将阮寄情抱到椅子上,低下头,看着阮寄情,道:


    “明天要出发回容港,你的身体受得了吗?”


    “只是腿受伤了,又不是残疾了,”阮寄情笑连江雪:


    “不用这么小心翼翼地对我,我又不是什么易碎的瓷娃娃。”


    连江雪摸了摸他的头,道:


    “那我现在买票。”


    “哎。”阮寄情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伸出手,拉了拉连江雪的衣角,道:


    “不用买票。”


    连江雪疑惑转头:“那怎么去?”


    “你忘了,我的车还停在路边呢。”阮寄情说:“不过没油了,得想办法加油。”


    阮寄情这么已提醒,连江雪也想起来了:


    “对哦,你还有车。”


    他说:“从乔林乡看到容港,开车不到五个小时,我和嫂子还有哥轮流开,应该没问题。”


    “嗯。”阮寄情伸出手抱住连江雪的腰,软软道:


    “辛苦你了。”


    他说:“如果不是我的脚受伤了,也能帮你开的。”


    “没事。”连江雪蹲下来,握着阮寄情的手,仰头看他,道:


    “就是不知道你爸爸看见你的脚受伤了,会不会很生气。”


    “应该不会吧”阮寄情说:“他最多心疼我,应该不会很生气。”


    “真的吗?”连江雪说:“我怕他会怪我,没有照顾好你。”


    “这是我自己摔的,他怪你干什么?”阮寄情鼓了鼓脸颊:


    “我不准他怪你。”


    连江雪仰头看着他,笑了一下,焦躁不安的心,却逐渐安定下来。


    片刻后,他伸出手来,掌心捧着阮寄情的脸颊,用指腹轻轻抚摸:


    “好。”


    他开玩笑道:


    “那你一定要保护我。”


    “一定的。”阮寄情响亮地回答道:


    “我一定会保护好的男朋友的!”


    连江雪将阮寄情抱起来,走向床榻。


    床微微陷了下去。


    连拂雪掌心压在床单上,看着身下的阮寄水,低下头,亲了亲阮寄水的脸颊:


    “你先睡,我先收拾东西。”


    “我陪你一起收。”阮寄水抓着连拂雪的衣领,道:


    “我不想一个人睡。”


    “你怀孕呢。”


    连拂雪说。


    “还没有到不能行动的程度。”阮寄水坚持:


    “老,老公,让我和你一起收拾行李吧。”


    连拂雪:“”


    他盯着阮寄水看了一会儿,片刻后将他抱了起来,放到自己的大腿上。


    捉着阮寄水慢慢亲了一会儿,两个人才喘着粗气分开。


    “要做吗?”阮寄水在连拂雪面前一直很主动,双臂圈着连拂雪的脖颈,轻声道:


    “我给你”


    最后一个字消散在两个人交缠的唇齿间,连拂雪搂着阮寄水的腰,轻笑道:


    “今晚不做了,宝宝。”


    他说:“给你休息一晚,明天我们还要赶路。”


    阮寄水闻言,浅色的眉头微微蹙起。


    连拂雪低下头,吻了吻他白金色的长发尾,像是在安慰。


    第二天一大早,连江雪就出去,找人帮忙,把阮寄情停在路边的那辆奔驰给开了回来。


    连拂雪给了邻居一笔钱,让邻居帮忙照应一下连云里,又一早出去买了很多菜和水果,放在冰箱,还主动把家里的衣服都晾了。


    “爸,你要记得吃药。”


    连江雪坐在驾驶座上,降下车窗,看着坐在轮椅上的连云里,担忧道:


    “有什么事,就马上给我打电话。”


    “好。”


    连云里坐在轮椅上,笑的很温和:


    “去吧,我能自己照顾好自己。”


    连江雪还是有些不放心,絮絮叨叨说了好一会儿,直到好脾气的连云里不耐烦,自己推着轮椅进屋去了,连江雪才不甘作罢。


    四个人踏着既紧张又沉重的心情,踏上了回容港的路。


    紧张的是需要面对盛怒的长辈们,沉重的是还没有想好要怎么解决那些烂摊子。


    一路走走停停,终于在临近傍晚的时候,来到了容港。


    连江雪看着座位上睡的四仰八叉的众人,无语道:


    “喂,醒醒了。”


    他说:“到容港了。”


    连拂雪第一个惊醒。


    他缓缓睁开眼睛,眨了眨,抬起头,看着屋外熟悉的海岸线,就知道到了。


    “进岛了吗?”阮寄水躺在连拂雪的怀里,轻声道。


    “进岛了。”


    连拂雪低下头,吻了吻阮寄水的额头:


    “宝贝你再睡会儿吧,到终点我再叫你。”


    “先送哥你去江叔叔在的酒店,还是先送嫂子和寄情回家?”连江雪问。


    连拂雪想了想,说:“先送你嫂子和阮寄情回阮家吧。”


    阮寄水缓缓睁开了眼睛:“我不回去阮家。”


    他微微起身,看着连拂雪,漂亮圆润的眼珠子里带着祈求:


    “我要和你在一起。”


    连拂雪:“”


    他说:“宝贝,你回来都不想见一见你爸和你阿姨吗?”


    “”阮寄水犹豫了一会儿,片刻后,轻轻摇了摇头。


    他伸出手,抱住了连拂雪的脖颈,靠在他怀里,闭上眼睛,轻声道:


    “逃婚当天,我爸就说了,要和我断绝关系,我现在”


    他眼睫轻颤:“我现在已经不是我爸的儿子了。”


    “叔叔是和你开玩笑的。”连拂雪没想到阮寄水会当真,抱住阮寄水,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道:


    “还是会去见一见家人吧。”


    “不要。”阮寄水搂连拂雪搂的更紧,头发散下来,将他的脸遮住大半,却盖不住他闷闷的语气里的依恋:


    “我现在不是爸爸的儿子我嫁给了你,现在是你的妻子。我要一直跟你在一起。”


    连拂雪:“”


    连江雪从镜子里看着死死抱着连江雪不放的阮寄水,想了想,道:


    “那要不这样吧。”


    他说:“哥,你带着嫂子先回去见见你爸,我带着寄情回阮家,见阮叔叔。这样行不行?”


    看着趴在他怀里黏人的阮寄水,连拂雪也没招了。


    回来第一件事,当然得先去见他爸,告诉江韵书他结婚的事情,而阮寄水现在又是他的妻子,他又不可能把阮寄水一个人丢下。


    思来想去,还是连江雪的建议更靠谱。


    于是连拂雪便道:


    “那好吧。”


    他说:“那你把我放在路边,我和水儿打个车过我爸的酒店。”


    连江雪点了点头,打了个转向灯,在路边临时停车,把连拂雪和阮寄水放在了路边,随即往阮宅开去。


    去阮宅的路上,连江雪莫名有些惴惴不安,因而一路都没有怎么说话。


    虽然他话本来就少,但阮寄情还是敏感地察觉到了连江雪情绪的不对,于是转过头,看着连江雪,低声道:


    “怎么了?怎么不说话?”


    “”连江雪反映了几秒钟,才开了口:


    “没什么。”


    他说:“只是有些担心罢了。”


    “别担心。”阮寄情不知道该安慰连江雪,但还是开了口,道:


    “其实我爸很好说话的。有我在,不会让他迁怒你和江叔叔的。”


    “但愿吧。”连江雪慢慢开着车,眉心微微隆起:


    “但愿如此。”


    奔驰G500缓缓开进了别墅区里,似乎监控是识别到了阮寄情的脸,很快,别墅区里就哗啦啦地走出了一群人,等在门边,好像都是在探头观望是不是阮寄情回来了。


    阮寄情左脚伤的没那么严重,不等连江雪停好车,绕过车头抱他下来,他就自己单脚蹦了下来,扶着车门,仰头对着门口的管家笑:


    “管家,我回来了!”


    “小少爷!真的是你!”管家又惊又喜,疾步上前,左右看着阮寄情,见阮寄情的精神状态恢复了之前的活泼和开朗,忍不住开心道:


    “你终于回来了!先生和夫人都快担心死你了!”


    “嘿嘿。”阮寄情挠了挠头,转移话题道:


    “我爸呢?”


    “先生前几天晕倒了,这几天在家养病呢。”


    管家说:“少爷快进来,我这就去告诉先生和夫人,说你回来了。”


    阮寄情道:“好。”


    管家先行一步离开,在其他佣人的簇拥下,阮寄情和连江雪走进了别墅的一楼客厅内。


    “小少爷,坐。”


    佣人说:“少爷,要喝茶吗?”


    “嗯。”阮寄情在自己家没有什么好拘谨的,转头看向站在桌边的连江雪,仰头道:


    “要喝什么茶呀?你一路开车辛苦了。”


    “都行。”连江雪不挑,随口道:


    “武夷山大红袍吧。”


    “好的。”阮寄情转过头,对阿姨吩咐:


    “泡两杯武夷山大红袍。”


    “好。”阿姨站在桌边,眼皮微微上抬,打量了连江雪一眼,神色不明地下去了。


    阮寄情坐在桌边,见连江雪一直站着,心疼他开车辛苦,便伸出手,扯了扯他的衣角,道:


    “一直站着做什么?快坐。”


    “”连江雪第一次以自己的身份面对阮寄情的父母,还是有些紧张的,故而一直仰头看着楼梯的方向,恭恭敬敬地站着,生怕给阮寄情的父母留下什么不好的印象。


    但是阮寄情不想连江雪累,拉着他的衣角强迫他坐,连江雪等了又等,等不到阮泽成,本想顺势坐下,等阮泽成来了再起身,却没想到膝盖还没弯下去,就听见耳边传来一句中气十足的声音:


    “连拂雪,你还敢来阮家!”


    言罢,连江雪还未抬起头,就忽然感觉面前落了一阵阴影。


    他下意识掀起眼皮,但半秒钟之后,他还没看清那阵阴影究竟来自于何人,一记重拳就猝不及防地落在了他的脸上。


    爆裂般的剧痛从眼角处传来,瞬间蔓延了半张脸,连江雪没有防备,两眼一黑,吃痛捂着眼睛,踉跄地往后倒去。


    面前漫上淡淡的血红,脸颊痛的近乎麻木,连江雪听见周围传来混乱的拉架声和哭腔声,他的手臂被人慌忙拉住,但连江雪却没能抵挡过疼痛的席卷和短暂的眼前发黑,失去平衡,向后倒在了地上。


    “爸,你干什么呢?!”阮寄情没拉稳连江雪,和连江雪一起摔倒在脸上,慌忙直起身时看见连江雪眼角被阮泽成的拳头揍出来的硕大一块红痕和青紫,登时心如刀绞,气的浑身发抖。


    阮寄情只觉耳边嗡的一声,大脑一片空白,心疼和愤怒的情绪流窜在他身体的每一处血管里,几乎要不受控制地炸开,促使他猛地爬起来,一把推开阮泽成,动作甚至带上了点强硬粗暴,不顾儿子的身份,指着对着自己的爸爸大吼道:


    “阮泽成,你干什么打我的男朋友!?”


    第78章


    阮泽成闻言, 被阮寄情的话气的浑身发抖,怒目圆睁:


    “情儿!他都这么对你、都这么伤害你了,你竟然还护着他!”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阮寄情, 眼底写满了受伤:


    “你,你还用这种口气和爸爸说话!”


    “是爸爸自己不分青红皂白胡乱打人的,”阮寄情心疼连江雪心疼哭了,一边胡乱抹了一下脸上的眼泪,一边红着眼和阮泽成面对面对峙:


    “我再也不要理爸爸了!”


    “你!”阮泽成站在原地, 阴着脸看着阮寄情蹲下身去,扶连江雪。


    “你没事吧,啊?”阮寄情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了满脸,见连江雪一直捂着眼睛,忍不住伸出手, 将连江雪的手拿开。


    这不拿不知道,一拿开, 阮寄情便赫然发现连江雪的眼角是一片鲜红刺目。


    阮泽成下手不偏不倚, 刚好打到连江雪最重要的眼睛处, 现下连江雪的眼睛遭受重击, 面前模糊不清, 瞳仁的光泽都散了。


    阮寄情见状, 心中一沉, 心里都快急死了。


    他马上转过头, 喊管家:


    “李叔, 李叔快过来,叫人,帮我一起把他抬到车上去,马上送我男朋友去最近的医院!”


    管家犹豫片刻, 没有马上动手,而是转过头,看了一眼阮泽成。


    阮泽成觉得连江雪是在装,于是道:


    “哪里就这么脆弱了。”


    他嘴上不屑道:“我就只打了他一下。”


    阮寄情心里急的要死,见所有人都站着不动,他自己腿受伤了又没法背着连江雪走,情急之下,大脑一片空白,干脆心一横,转过头,看着桌面上的花瓶,抓起来用力往地上一砸。


    名贵的青釉花瓶发出清脆的碎裂声,里面的水和花朵飞溅而出,碎瓷片稀里哗啦地掉了满地,阮寄情在众人错愕的视线中,随意抓起其中一片,用力地往大腿上一划。


    鲜红的鲜血喷涌而出,在场的众人还没有反应过来,阮寄情又恶狠狠地在那深刻的伤口上又来了一下。


    见到自己的儿子自残受伤,板子打到自己身上终于知道疼,阮泽成终于慌了。


    他一把甩开扶着他的管家,箭步冲到阮寄情面前,抓着阮寄情的手臂不让他继续自残,满眼都写满了心疼:


    “你,你这是干什么!”


    “送他去医院!”阮寄情抬起头,近乎嘶吼道:


    “如果你们不带他去,那我就陪他一起受伤。”


    他说:“父债子还,爸爸,中国有个成语,是这么说的吧?”


    阮泽成满目震惊地看着满脸写着决绝的阮寄情,意识到什么之后,牙齿都快要咬碎了。


    他拿倔强的阮寄情没有办法,只能狠下心,转过头,对着管家道:


    “快,叫司机把车开来,把情儿和这个男的一起送到医院去。”


    阮泽成发了话,管家这才听命而去。


    车库里性能最好的一辆车被开了出来,几乎是压着超速的线,在市区里狂奔,终于将阮寄情和连江雪一起送到了医院。


    阮寄情的伤不重,都只是皮肉伤,止血包扎一下就好了。


    但连江雪伤到了眼睛,情况要复杂一些。


    连江雪眼前的景色由模糊变的白茫茫的一片,完全看不到了,医生判断连江雪眼压高,内出血严重,为了确认眼眶是否骨折,还需要做ct,挂水止血。


    阮泽成完全没有想到连江雪会这么严重,此时也傻了眼。


    然而最让他傻眼的是,他动手打的这个人,根本就不是他以为的带着阮寄水逃婚的连拂雪,而是——


    连江雪。


    “他们怎么会长得一样?”饶是阮泽成经历过的风浪太多,此时也不得不惊呆了:


    “他们是亲兄弟吗?没听说过江韵书有两个孩子啊?”


    “不管怎么样,爸爸你都不该打人。”


    阮寄情看着连江雪的右眼上贴着纱布,心都快疼死了,抓着连江雪的手,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如果连江雪的眼睛看不见了,我就再也不理爸爸了。”


    “我”阮泽成莫名理亏,尴尬地站在连江雪病床边,不吭声。


    连江雪右眼看不到,也有些慌,但看着阮寄情难过的样子,他也不好说什么,何况打他的人还是他男朋友的爸爸,连江雪就更不好意思开口了。


    于是他反过来安慰阮寄情,道:


    “我没事的。”


    他说:“兴许,兴许明天就能看见了。”


    阮寄情不吭声,抓着连江雪的手,抹着眼泪。


    连江雪伸出手,摸了摸他的脑袋。


    阮泽成站在床边,默不作声地看着两个人互动,没一会儿,就出去了。


    他能坐上名诚集团,又不是光靠拳头硬,自然有他心里的算盘,人精似的,看着连江雪和连拂雪相似的容貌,很快就将四个人之间发生的事情,猜到了七七八八。


    他以为他打的是连拂雪,没想到打错人了,打成了连江雪。


    如果连江雪不是江韵书的孩子还好,如果是江韵书的小儿子,那事情就麻烦了。


    又不是连江雪当众逃婚,他现在要是把江韵书的小儿子打了,有理也变成没道理了。


    而在另一边,被阮泽成“心心念念”的江韵书打开酒店的门,发现门口站的是自己的大儿子和儿媳妇,微微一愣,脱口而出就是一句:


    “江雪呢?他没和你们一起回来吗?”


    “他回了。”连拂雪牵着紧张的阮寄水的手,笑嘻嘻道:


    “妈,你不能有了小儿子就不要大儿子了。”


    他伸出手,摸了摸阮寄水的小腹,道:


    “我还把你的大孙子带回来了。”


    江韵书:“”


    他低下头,盯着阮寄水的小腹看了一会儿,沉默不语,没有表情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


    他极其富有压迫感的打量眼神,看的阮寄水心里紧张,忍不住抓紧了连拂雪的手,下意识看向连拂雪的侧脸。


    连拂雪也看了他一眼,用目光安抚他,随即捏了捏他的手指,示意他不要紧张。


    阮寄水这才定下心来。


    他转过头,深吸一口气,看向江韵书,拿出了对待客户一般十二分的认真和严肃,微微弯下腰鞠躬,笨拙又诚恳道:


    “叔叔,你好,我是是阮寄水。”


    “我知道。”江韵书终于舍得开了口,充满威严的目光将阮寄水从上到下扫视了一遍,带着挑剔的严谨:


    “我很好奇,你这么优秀的人到底是怎么看上我儿子的?”


    江韵书百思不得其解:


    “他究竟哪里好了?不学无术,满嘴谎话,情商和智商加起来不过一百,你到底看上他哪里了?”


    连拂雪:“”


    他脸上的笑意顿时落了下来,垮着脸道:


    “爸,有你这么说你儿子的吗?”


    “不是的,叔叔,他很好,特别特别好。”阮寄水同样听不下去,抓着连拂雪的手,打断了江韵书接下来要说的话,都顾不上自己儿媳妇的身份,认认真真、条理清晰地张口反驳道:


    “他没有您想的那样不学无术。他会画画,会雕塑,在艺术上他有无与伦比的天赋,而在经营公司上,他虽然可能并没有那么有方法,但是他也有在学,而且学的很认真,只要您再给他一点时间,再教他一点方法,我相信他一定能明白,能懂得,日后也能承担起你给他的期望和重任。”


    阮寄水抿了抿唇,嘴巴都快说干了,犹嫌不够,道:


    “他对我也特别好。在一起之后,他没有让我吃苦,什么事都替我着想,不仅照顾我,还对我好。即便他现在也许在您心里,还不及格,但与他朝夕相处这么久,他在我心里一直是优秀,是满分,是一百分,是最好。我相信他,他以后一定会是个孝顺的好儿子、负责任的好丈夫和好爸爸。”


    连拂雪:“”


    江韵书:“”


    看着父子二人双双沉默,阮寄水不免紧张起来。


    他开始后悔在江韵书面前说长篇大论,但是往回想,他听到江韵书说贬低连拂雪的话,他还是会忍不住反驳。


    即便他知道江韵书是爱连拂雪这个儿子的,但是他就是不允许包括江韵书在内的人说连拂雪不好,就算他说完这句话后,江韵书会对他印象不好,他也要说。


    于是他站在原地,同样一声不吭,兀自生闷气。


    “”江韵书上下扫了似乎有些生气的阮寄水一眼,忍不住笑了。


    “行了。”江韵书松开门把手,侧过身,让这小两口进来,


    “我是和你们开玩笑的。”


    他眉眼缓和:


    “进来吧,外面怪冷的。”


    连拂雪听见江韵书的语气也慢了下来,就知道江韵书没有生阮寄水的气,登时眉开眼笑,将阮寄水拉进了门。


    阮寄水还记着江韵书说连拂雪不好的事情,还在生闷气,一声不吭,连拂雪将他拉到位置上坐下,伸出手,用掌心揉了揉他的脸颊,道:


    “好了,拉着脸给谁看呢。”


    他说:“冷吗?我把空调温度调高一点,好不好?”


    阮寄水摇了摇头,道:“不冷。”


    “喝水吧。”江韵书用一次性杯子装了温水,放在两个人面前,在落地窗前的椅子上坐下,面对面看着连拂雪和阮寄水,道:


    “你们这一次回来,应该不止是只给我一个惊喜吧。”


    他看着连拂雪一眼,道:“说吧,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


    “什么都瞒不过您,爸。”连拂雪笑了一下,看着阮寄水,随即拿出了两本红色的结婚证,放在江韵书面前,道:


    “我和水儿领证了。”


    他说:“水儿也怀孕了,一直不领证也不像话,我想着迟早要结婚,不如就早点领证,也让他放心些。”


    江韵书拿起结婚证,仔细端详了一下。


    他对阮寄水这个儿媳妇还是满意的。


    容貌漂亮、履历优秀、家世优越、门庭清白,性格虽然外界传说有些冷淡,但江韵书今天一看,好像并不是这么一回事儿。


    起码对连拂雪,阮寄水是不会装模作样的故作矜持的。


    对别人冷淡也就算了,但要是对自己的丈夫都冷冰冰的,那算怎么回事?


    江韵书虽然嘴上也不放过连拂雪,但毕竟连拂雪是他的儿子,他自然得替连拂雪想想,不想看到阮寄水对连拂雪是一副看不起或者是嫌弃的态度。


    如果阮寄水对连拂雪是一副半推半就的矜持模样,江韵书绝对不会让阮寄水进门。


    他要阮寄水对连拂雪全心全意,如果阮寄水敢在他面前装模作样故作矜持扭扭捏捏,就算阮寄水再优秀再漂亮,也没用。


    又不是给自己的儿子娶祖宗。


    索性阮寄水没有让他失望。


    于是江韵书放下结婚证,内心出乎意料的平静:


    “领了就领了。”


    他说:“只是寄水,结了婚之后,你要跟着拂雪回京城生活,这你能接受吗?”


    阮寄水点头:“嗯。”


    江韵书强调:“是定居哦,不是暂住。”


    “我知道。”阮寄水说:“我愿意的,叔叔。如果是连拂雪,我愿意和他一起去京城定居,不回容港。”


    江韵书点了点头:“你能这样想,就最好。”


    他心里还惦记着连江雪,没和阮寄水说太多,又转过头,看向连拂雪,道:


    “话说回来,你弟弟去哪了?”


    “他陪着阮寄情去阮家了。”连拂雪说:“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我打个电话问问。”


    “好。”江韵书一想到自己多年未见的小儿子,就有些紧张,但还是故作平静道:


    “你打吧。”


    “好。”连拂雪拿出手机,给连江雪打了一个电话。


    “你开公放。”江韵书说:“让我听听他的声音。”


    连拂雪点了点头,开了公放。


    电话隔了一会儿,才被接通。


    连拂雪听着连江雪那边嘈杂的声音,不像在别人家里,疑惑道:


    “老弟,你怎么了?你现在在哪?”


    “在医院。”连江雪应该是犹豫了一会儿,才回答。


    “什么,怎么会在医院?!”连拂雪是个大漏勺,狗肚子里装不了二两香油,闻言,登时大惊失色道:


    “你怎么了?!”


    “你小点声,别被别人听到了,尤其是江叔叔。”


    连江雪是很孝顺的孩子,不想让长辈操心,于是压低声音道:


    “也没什么事,就是阮叔叔把我认成了你,冲上来就给了我一拳,刚好砸到眼睛。我现在右眼看不见,还在医院挂水止血,晚上还要准备做ct,估计过几天才能出院。”


    阮寄水闻言,登时眉心一跳,心有余悸地抓住了连拂雪的手指,心想还好没有带着连拂雪回阮家见阮泽成,要不然挨打的就是陪同他的连拂雪了。


    “啊”连拂雪一听到连江雪是因为替自己背锅才挨打的,登时尴尬了:“对不起啊老弟。”


    “没事。”连江雪叮嘱他说:“你可千万别告诉你爸啊,我怕他担心。等过几天伤好了,我再去找江叔叔,把之前互换身份的事情告诉他。”


    “呃,你说的,好像有点晚了。”连拂雪看着猛地站起来、捏紧拳头往门外冲的江韵书,心虚道:


    “我爸刚刚已经听到了。”


    连江雪:“啊?”


    砰的一声,门被怒气冲冲的江韵书猛地关上,连拂雪耳膜被砸的嗡嗡作响,好半晌,才想起来说下一句:


    “他现在脸色好难看应该是准备去找阮叔叔算账了。”


    连江雪:“”


    第79章


    连江雪反应了一会儿, 在意识到不对劲儿之后,才忙道:


    “那你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拦住江叔叔?!”


    虽然连江雪没有和江韵书过多相处, 但是从连拂雪和连云里对待江韵书的态度来看,应该是颇为畏惧的。


    这也从侧面说明,江韵书这个人脾气绝对不好,不然也不会让连拂雪和连云里这么怕他。


    如果江韵书和阮泽成对上,按照这俩人的暴脾气, 说不定真的会在医院大打出手。


    关键是阮寄情又是自己的男朋友,要是他的爸爸和自己的爸爸打起来,连江雪应该帮谁?


    一想到这个问题,连江雪就忍不住头皮发麻,赶紧叫连拂雪去拦住江韵书。


    可是很明显, 已经晚了。


    等连拂雪走出酒店门的时候,江韵书的人都不知道去哪了。


    而在路上开车狂奔的江韵书则一个电话打给阮泽成, 在得知连江雪住院的位置之后, 赶紧调转车头, 朝医院看去。


    连江雪眼睛受伤了, 看不见, 心里也挺难受的, 加上惦记着江韵书和阮泽成, 担心他们会对上, 所以有些惴惴不安, 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阮寄情一直在他身边陪着他,见连江雪没睡,便忍不住开了口,道:


    “你睡不着吗?”


    连江雪躺在床上, 心事重重,闻言勉强道:


    “没有。”


    “你就别骗我了,你心里想什么,我会不知道吗?”


    阮寄情坐在连江雪的身边,放下水果刀,将切到一半的果盘放在连江雪床边,用湿纸巾擦了擦手指,道:


    “别担心,你的眼睛不会有事的。”


    他说:“如果你的右眼真的看不见了,那我就和爸爸说,我要和你结婚,一辈子陪着你,照顾你。”


    连江雪摇了摇头:


    “不要说这种傻话。”


    “我认真的,连江雪。”阮寄情说:


    “不管你的眼睛是看得见,还是看不见,我都要和你一辈子在一起。”


    连江雪转过头,看着阮寄情认真的眼神,片刻后慢慢地伸出手。


    阮寄情主动凑过去,将脸颊贴在了连江雪的掌心上,轻轻蹭了蹭。


    连江雪走的时候,用快递将戒指重新寄回了阮寄情,现在手指上光秃秃的,什么也没有。


    阮寄情握着他的手,看着连江雪修长的手指,眼神暗了暗,没有说话。


    他又安慰了连江雪几句,等连江雪不安的心逐渐平静下来,安稳睡去,才继续坐回去,继续给连江雪削水果,等他醒来就能吃。


    正在笨拙地削苹果皮的时候,他听到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紧接着,门被人从外面砰的一声打开,阮寄情听到声音,下意识转过头,只见十几秒钟之后,一个熟悉且写满焦急的脸庞就出现在了阮寄情面前。


    阮寄情愣了愣,才意识到面前这个人是江韵书,连拂雪和连江雪的爸爸。


    他有些尴尬,扶着桌子,慢慢地站了起来,声音低低:


    “江叔叔。”


    他迟疑几秒,看着站在原地不动的江韵书,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顿了几秒钟之后,才苍白且无措道:


    “连江雪他他睡了。”


    江韵书眼睛死死盯着床上睡着的连江雪,已经完全没有分出精力去思考阮寄情为什么会在这里的心情了。


    他像是被钉子钉住脚一般,站在原地动弹不得,瞧着连江雪略显苍白的神情和疲倦的眉眼,又是一阵恍惚。


    这是与他分离二十多年的小宝,这是他最喜欢的、最乖巧听话的小儿子。


    当年若不是,若不是担心连云里老来无所依靠,无人帮他养老,担心他孤独凄凉地度过晚年生活,他绝对不会松口同意,让连云里带走他十月怀胎辛辛苦苦生下的小儿子。


    如今二十多年不见,他的小儿子已经成长为一个稳重可靠的大人了。


    江韵书缓缓在连江雪的病床边坐了下来。


    他不敢吵醒睡着的连江雪,只是颤抖着伸出手,指尖轻轻地在连江雪的脸颊上抚过。


    滚烫的眼泪掉了下来,在白色的被单上落下透明的泪渍。


    江韵书反应了几秒过后,才意识到是自己哭了。


    他比他想象的,要更思念自己的小儿子。


    江韵书心疼他这么多年来的白手起家辛苦打拼,更恨阮泽成竟然在他不在的时候,对连江雪拳脚相加。


    江韵书缓缓收回手,看着阮寄情,压下眉眼,没有说话。


    阮寄情看得出来,他在生阮泽成的气,连带着对自己也不待见。


    阮寄情尴尬不已,坐在椅子上,不知所措,好半晌,才小心翼翼道:


    “叔叔,你要吃水果吗?”


    “不吃。”江韵书低头看着连江雪,看也懒得看阮寄情,直接拒绝:“你先回去吧,这里有我照顾他。”


    阮寄情听见他赶自己走,轻轻抿了抿唇,随即摇头道:


    “我不走。”


    他看着江韵书,直直道:


    “连江雪是我的男朋友。他现在受伤了,我要留在这里照顾他。”


    “”听到这句话,江韵书终于舍得将视线从连江雪的身上移开,落在阮寄情的脸上。


    “你不能照顾好他。”


    江韵书说:“如果你能照顾好他,他就不会在陪你回家的时候,挨你爸的打,伤了眼睛,躺在这里。”


    阮寄情:“”


    他知道江韵书这是在迁怒,但却无法为阮泽成的行为辩解,因为阮泽成毕竟是他的亲生父亲。


    何况江韵书还是连江雪的爸爸,他不想去和连江雪的爸爸顶嘴。


    这是对长辈最基本的礼貌。


    阮寄情咬了咬下唇,看着江韵书愤怒的眉眼,片刻后只能道:


    “江叔叔”


    “出去。”江韵书深呼吸一口气,道:


    “我现在不想看到你。”


    阮寄情:“”


    他看着江韵书发红的眼睛,犹豫片刻,只能慢慢站了起来。


    “那我就在外面等,您有事叫我。”


    阮寄情不肯走,却又不想在连江雪的爸爸面前留下坏印象,于是只能折中妥协道:


    “我先出去了。”


    言罢,他不等江韵书应声,就直接站起身,扶着墙,一瘸一拐地走了出去。


    在走廊的椅子上缓缓坐下,阮寄情低下头,盯着瓷砖地面上晃眼的白炽灯影子看了一会儿,才将散下的头发捋到头顶,露出白皙饱满的额头和茫然的眼睛,虚虚地盯着远处。


    连拂雪和阮寄水的事情已经够理不清了,现在又多了一个阮泽成动手误打连江雪惹怒江韵书的事情,现在所有的事情和问题都像是一团打翻的毛线团,滚落在地上,完全找不到解决的头绪。


    现在该怎么办?


    看江韵书的表情,他似乎对自己很有意见。


    他会同意自己和连江雪在一起吗?


    阮寄情不敢确定。


    他在位置上发了一会儿呆,忽然听见走廊尽头传来另外一阵脚步声。


    他下意识往前看去,见是连拂雪牵着阮寄水,朝自己这边走来。


    因为阮寄水怀着孕,所以连拂雪一直很小心地牵着他的手,怕别人撞到阮寄水,也怕阮寄水不小心撞到别人,伤着自己。


    阮寄情正是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见自己的哥哥来了,慢慢站起来,低声喊了一声:


    “哥。”


    阮寄水慢慢走到他面前,听见阮寄情叫他,便应了一声,随即诧异道:


    “你怎么在这。”


    他问:“怎么没再里面照顾连江雪?”


    “刚刚江叔叔来了,”阮寄情说:


    “他叫我先出来。”


    他用词委婉,但连拂雪和江韵书在一起生活这么多年,一下子就猜到阮寄情估计是被江韵书迁怒,被赶出连江雪的病房的。


    他尴尬地挠了挠头,解释道:


    “我爸就是这个脾气。”


    “没事。”阮寄情说:“连江雪晚上还要做ct,哥,你记得帮我提醒一下江叔叔。”


    阮寄水和连拂雪现在已经结婚了,阮寄情便也叫连拂雪“哥”,连拂雪反应了一会儿,见阮寄情说话的时候一直在盯着他看,这才知道他在嘱咐自己,于是便道:


    “行。”


    他看着阮寄情不太好看的脸色,道:


    “你看起来脸色好差,要不先回家休息休息吧。”


    阮寄情摇了摇头,扶着墙道:“我就在这里陪着连江雪。”


    “这里人已经很多了,不差你一个。”阮寄水说:


    “你有时间呆在这里,不如回家,和你爸爸解释一下当初发生的事情,还有你和连江雪之间的关系,为以后说动你爸爸同意你们在一起做准备。”


    阮寄情听见阮寄水称呼阮泽成时生疏又冷淡的称谓,默了默,随即才道:


    “哥我爸爸也是你爸爸。”


    阮寄水没吭声。


    但是他说的话是有道理的。


    他既然决定要和连江雪在一起,就必须得过他爸爸妈妈这一关。


    思及此,阮寄情深呼吸一口气,下定了决心,点了点头,道:


    “好。”


    他说:“那我先回家一趟。哥,连江雪就拜托你们照顾了。要是他有什么情况,你们随时打电话给我。”


    “放心吧,没问题。”连拂雪见阮寄情一直眉头紧锁,因为阮寄情是连江雪的男朋友,便也有了一种亲人之间的责任感,于是下意识伸出手,拍了拍阮寄情的肩膀,算作安慰:


    “我会照顾好连江雪。你先回去休息吧,你看起来脸都没有什么血色。”


    阮寄水看着连拂雪落在阮寄情肩膀上的手,即便那手只在阮寄情的肩膀上停留了不到五秒钟就放开,阮寄水的眼神还是瞬间变了,熟悉他的人,马上就知道他不高兴了。


    偏偏连拂雪还没意识到阮寄水又吃醋了,目送阮寄情离开,还随口说了一句:


    “唉,好可怜。”


    阮寄水说:“可怜什么?”


    他问:“你心疼他?”


    连拂雪:“啊?”


    他迟钝地转过头,看着阮寄水阴冷的眉眼,才反应过来这小醋坛子又又又生气了。


    他哭笑不得地伸出手,捧起阮寄水的脸颊,轻声道:


    “我不心疼他。”


    他说:“我心疼你。”


    “不许心疼别人。”阮寄水抬起头,用清凌凌的眼珠看着连拂雪,一字一句道。


    阮寄水知道连拂雪和他在一起的契机就是连拂雪有点花心滥好人的性质,对长得漂亮的美人都会有那么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怜惜,而这种心疼怜惜在有心人的引导下,很容易就变质,变成爱欲。


    阮寄水知道自己是怎么利用连拂雪的心疼怜惜而“上位”的,所以不忘来时路,不允许连拂雪心疼别人,发誓要从根源上,就把这种感情变质的苗头掐断。


    连拂雪哪里像他想这么多,见阮寄水连自己的弟弟的醋也吃,也没招了,敷衍道:


    “行,我以后除了你,谁也不心疼,行了吧。”


    “嗯。”阮寄水应了:


    “可以。”


    “醋坛子。”连拂雪伸出手指,点了点他的鼻尖,


    “以后你生出来的崽子估摸着也是个爱吃醋的。”


    阮寄水想了想,说:“他应该会像你。”


    连拂雪奇道:“你怎么知道?才不到两个月。”


    “因为我希望他像你。”阮寄水说:


    “我每天都在想,能生一个和你相貌、性格、情商都随你的小孩。”


    连拂雪闻言,心中登时一软:“你”


    “但是智商就算了。”阮寄水顿了顿,话锋一转,补充道:


    “孩子的智商,必须得随我。”


    连拂雪:“”


    “喂!”


    两个人正说着话,突然听见病房内传来江韵书的声音:


    “江雪,你醒了?!”


    连拂雪说话的声音顿时一顿,他抬起头,和阮寄水对视一眼,随即推开门,走了进去。


    连江雪已经醒了。


    他看着又惊又喜的江韵书,表情迟疑,片刻后,才哑声道:


    “江叔叔?”


    他这声江叔叔,应该是给了江韵书不少的打击,连拂雪看见江韵书的神情很明显地一僵,嘴角的笑意全然凝固在嘴角,紧接着眼底便浮现出极其受伤和难以置信的情绪,像是完全没有料到连江雪竟然会对自己这样冷淡生疏。


    连江雪两三岁的时候,就被连云里带离了京城,现在二十多年过去,他早就没有了当初对母亲的记忆;江韵书也是心够狠,二十多年来都没有一次出现在连江雪的面前,以至于连江雪虽然在心里清楚地知道面前这个人就是自己名义上的“母亲”,也无法心安理得地将他认回,看向江韵书的眼神里,依旧充满陌生和小心。


    他甚至没办法去开口,光明正大地称呼江韵书为爸爸或者妈妈。


    江韵书愣在原地许久,直到理智勉强将他的思绪拉回来,他才很勉强地笑了一下,道:


    “宝贝,你你醒了。”


    他难得有些笨嘴拙舌,道:


    “我,我是你另外一个爸爸,你知道吗?”


    连江雪低下头,看着身上盖着的惨白的被子,轻轻点了点头,很刻意地避开了和江韵书的视线接触,轻声道:


    “我知道。”


    “那,那可不可以不要叫我江叔叔。”


    江韵书抓着连江雪的手指,带着哭腔道:


    “小宝,可不可以,可不可以再叫我一声爸爸?”


    连江雪:“”


    他看着江韵书,沉默了很久,没有说话。


    等到室内的气氛接近于凝冰窒息,连江雪才一点一点地,当着连拂雪和阮寄水的面,将自己的手,从江韵书的掌心里,缓缓抽了出来。


    第80章


    连江雪没有叫江韵书爸爸, 也没有直接拒绝江韵书的请求,只是抿了抿唇,随即转头看向连拂雪, 很刻意地转移话题道:


    “哥,阮寄情呢。”


    他说:“他在哪里?”


    连拂雪:“”


    他用余光看了一眼如遭雷击的江韵书,被屋内压抑的气氛惹得呼吸不畅,登时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只能用求助的眼神, 偏过头看向阮寄水。


    阮寄水接收到了他求助的信号,便很自然地接过话头,替他回答道:


    “他先回去了。”


    他说:“他状态不太好,我叫他回去休息了。”


    “哦,这样啊。”连江雪接着说:“他什么时候回来?”


    “一会儿就回来了吧。”阮寄水说:


    “你饿了吗, 要不要先吃饭?你哥哥也还没有吃。”


    说到吃饭,总算开启了一个话题, 江韵书这才想起来, 忙道:


    “对, 你回来都还没有吃饭就进了医院小宝江雪, 你想吃什么?我现在就订餐厅外送, 让他们做好给我们送过来。”


    连江雪:“”


    他不习惯于江韵书这样陌生又突如其来的关心, 尴尬的不知道该怎么回话, 只能坐在床上, 抿唇不语。


    阮寄水看出了他的不舒服, 怕气氛冷场,让江韵书尴尬,便忙出言道:


    “江叔叔,江雪现在还在吊水, 应该吃点清淡的。这家医院附近有家黑珍珠餐厅,菜色都很不错,我现在联系他们的经理,让他给我们打包一份送过来。”


    阮寄水在名诚集团工作了这么多年,将集团上下都打点的妥妥帖帖,没有出过什么乱子,还是有点情商在的,江韵书闻言,便只能顺坡下驴,点头道:


    “那麻烦你了。”


    “没事,不麻烦的。”


    阮寄水笑了一下,便转身出去打电话了。


    连拂雪觉得病房的气氛太尴尬,有点待不住,便随口说了一句“我陪我老婆一起”,赶紧跟着阮寄水的脚步出去了。


    关上病房的门,连拂雪一想到刚才的画面,便心有余悸,头皮发麻,对阮寄水道:


    “刚刚好尴尬啊。”


    阮寄水转过头看他,手里拿着手机,正准备找经理的联系方式,随口回了一句:


    “有什么可尴尬的?”


    “你没看见我弟弟都不怎么想和我爸说话吗?他宁可和我说话,也不和我爸说话,按照我爸的性格,虽然表面没怎么样,但心里肯定是气死了。”


    连拂雪叹了一口气:


    “我爸也是倔脾气,和和连叔叔离婚以后,就真的不去看我弟弟了,搞得一家人现在这么生疏。”


    “江叔叔应该是怕去看了你弟弟以后,就舍不得把你弟弟留在容港了,”


    阮寄水一边将电话贴到耳边,一边踮起脚来,腾出一只手的手掌心按着连拂雪的后脑勺,让连拂雪低下头来和他接吻,


    “如果是我的孩子,我绝对不会同意他离开我。”


    “话是这么说啦,”连拂雪掌心搂着阮寄水的腰,防止阮寄水没站稳摔倒,低下头,配合地亲了亲阮寄水的唇,道:


    “不过我爸应该是怕连叔叔以后没人养老,才会同意他带走我弟弟。”


    “所以说,当年的事情,大家各有难处,我们做小辈的,就别想这么多了。”


    阮寄水说完这句话,耳边的电话就被接通了,他光顾着报连拂雪想吃的菜,故而没有再和连拂雪说话。


    连拂雪觉得无聊,只能低下头来,将脸埋进阮寄水的脖颈处,闻阮寄水身上的香味,像是一个粘人的大狗狗一样,抱住阮寄水的腰,整个挂在阮寄水的身上。


    阮寄水被他压的话都快要说不完全了,艰难地伸出手,拍了拍连拂雪的背。


    因为阮寄水的吩咐,所以餐厅的外送很快就到了。


    阮寄水和连拂雪把病床上的小床支起来,打开外送的餐盒,整齐摆好,放在连江雪的面前。


    “看起来很好吃。”连拂雪眼睛一亮,道:


    “爸,这个鸡汤汆海蚌很不错的,你试试。”


    江韵书懒得理他,将捞汁黄蚬子和陈糟香螺片放在连江雪的面前,道:


    “你吃这个。”


    容港靠海,盛产海鲜,连江雪从小吃到大,对海鲜已经不再感冒,闻言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便拿起汤勺,不紧不慢地喝汤。


    连拂雪已经饿了很久,吃相比他豪迈一点,猪突猛进的,江韵书有点看不下去,干脆转过头去,对连江雪嘘寒问暖,阮寄水坐在连拂雪对面,时不时给他夹点菜。


    吃完饭,连拂雪和阮寄水又将小桌子收拾了,随即问连江雪要不要睡觉。


    其实连江雪不困,但是醒着面对将江韵书又有点尴尬,只能谎称要睡。


    “爸,那我们出去吧,不要打扰江雪睡觉。”


    连拂雪看着拉着连江雪依依不舍的江韵书,低声道:


    “我们先出去吧。”


    二十多年过去,江韵书还是第一次见到自己的小儿子,有些舍不得。


    但他能感受到小儿子面对他时的冷淡和尴尬,也知道自己再呆下去,未必能如愿。


    他只能在心里叹了一口气,懊悔自己多年来对连江雪的不闻不问。


    其实不是不想来看他,是舍不得来看他。


    时间拖得越久,思念就越深,到最后,已经变成了胆怯。


    害怕在自己的小儿子脸上看到类似于陌生或者厌恶甚至是憎恨的眼神。


    江韵书不止一次在深夜里想过,让连云里带走连江雪到底是不是正确的选择,即便当初两个人爆发了这样大的争吵,甚至说了那么多违心的话来伤害彼此,但孩子总归是无辜的。


    尤其是连江雪更加无辜。


    二十多年来,江韵书几乎是将所有的精力和爱意都投注给了身边唯一的孩子连拂雪,他以为连云里会把连拂雪照顾好,却没想到,人生如戏,让天之骄子在瞬间跌落神坛,只需要一个基因里携带的基因病。


    他以为即便没有自己,连江雪也会过得很好,却没有想到,离开江家的父子两个人,一个病一个受伤,一个比一个过得还要更加不好。


    江韵书肠子都要悔青了。


    他一下午都待在医院,陪着连江雪,寸步不离,哪里都不去,就算连江雪不喜欢和他讲话,他也能自顾自地聊天,话痨的样子,简直不像是连拂雪认识的那个威严又冷淡的爸爸。


    因为连江雪和连拂雪的集体“出逃”,现在腾云科技群龙无首,好多工作无法开展。


    江韵书又只顾着陪着连江雪,懒得操心没办法,连拂雪只能先回腾云科技,处理事情。


    阮寄水怀着孕,很粘他,他又和阮泽成闹掰了,回不去阮家,便陪着连拂雪去了腾云科技。


    很多事情连拂雪自己处理也处理不明白,阮寄水便代他处理,两个人配合默契,有条不紊地将积压的工作都做完了。


    晚上,江韵书陪着连江雪去做了ct。


    等待出结果的时候,江韵书一直惴惴不安,简直比连江雪还要紧张。


    连江雪看着他眉头紧锁的模样,几番欲言又止,但最终,也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但好在ct结果显示连江雪的眼眶没有骨折,没有太大的问题。


    但是第二天醒来,连江雪的眼睛还是什么都看不到,眼压依旧很高,只不过内出血止住了。


    医生让他继续挂水降压。


    连江雪睡觉的时候,阮寄情来过一次。


    他似乎是和阮泽成吵了一架,整个人很是疲惫憔悴,脚又伤着,走起路来一瘸一拐的,看起来有些可怜。


    江韵书依旧不待见他,和他说话也是冷冰冰的,但是连江雪清醒的时候,他对待阮寄情的态度会好一点——


    但也只是一点。


    下午的时候,医生给连江雪做了一个眼基底的检查。


    幸运的是,眼基底也没有什么问题,医生给连江雪配了眼药水,一天滴四次,双眼制动,把眼睛都蒙上,坐卧休息让淤血消除。


    双眼都蒙上,连江雪啥也看不到,只能躺着,有时候睡不着,就听见江韵书在他耳边絮絮叨叨。


    江韵书毕竟年纪也大了,人老了就比较唠叨,加上连拂雪也经常在外面玩,不怎么陪他,他对连江雪话就比较多。


    连江雪虽然不叫他爸爸,但江韵书对他说话,他有时候也会应一声。


    但奇怪的是,江韵书和阮寄情很少在一起出现,连江雪觉得有些怪怪的,但到底也没有问。


    阮寄情每天都会过来看连江雪,有时候是给他送饭,有时候是给他滴眼药水。


    第六天的时候,江韵书和阮寄情都没有来,连江雪有点奇怪,便去问连拂雪,他们今天怎么都没有来。


    “阮泽成请了我爸去阮宅坐,也不知道他们在聊什么。”连拂雪安慰连江雪:


    “你别担心,他们都是成年人,应该不至于打架,也许是在聊我和我老婆的事情。”


    连拂雪说的没错,江韵书和阮泽成确实是在谈连拂雪和阮寄水的事情,但没有谈很久。


    阮寄水是跟着江韵书一起去的。


    他怀了连拂雪的孩子,又和连拂雪领了证,和家里关系也不好,面对阮泽成时,态度很坚定也很明显,反正他以后,是肯定要和连拂雪一起回京城生活的。


    他去了京城,就相当于不再在名诚任职,而是会跟着连拂雪一起,打理明江盛世集团。


    这是江韵书最希望看到的结果,至于阮泽成提出的不会为阮寄水准备嫁妆之类的,江韵书倒并不是很在乎。


    嫁妆啥的倒是其次,关键是阮寄水这个人是不可多得的人才,能让阮寄水来明江盛世,江韵书还是很放心的。


    何况阮寄水还怀孕了,江韵书也想抱孙子,综合考虑之下,江韵书对阮寄水还是非常满意的。


    唯一谈不妥的,是阮寄情和连江雪的事情。


    阮泽成很疼爱阮寄情,舍不得让阮寄情远嫁,何况阮寄水走之后,也需要一个人和阮寄情一起接过名诚的担子,阮泽成便提出让连江雪入赘阮家,让连江雪以后和阮寄情一起在容港定居。


    江韵书一听,马上就炸了。


    “你打伤了我儿子,还想让我儿子入赘?!凭什么?我不同意!”江韵书脸色很难看,对着阮泽成道:


    “连江雪以后是要和我一起回京城生活的,绝对不会留在容港。”


    “我就两个儿子,两个都嫁到京城,那我的集团怎么办?以后谁给我养老?”阮泽成也急了:


    “何况当初本来就是你儿子先骗婚逃婚的,害的我们家在那么多人面前抬不起头来,我没让他赔偿,已经很不错了!”


    “赔偿?你还想要什么赔偿?是你先动手打人,要是我的儿子眼睛看不到了,我才要告你们故意伤害罪!”


    江韵书也有了理。


    他本来就不喜欢阮寄情,闻言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地看着阮泽成,道:


    “既然你要揪着骗婚的事情不放,那我也可以告你们故意伤害,看谁耗得过谁。反正寄水现在已经是我们连家的人了,你不同意他嫁过来也没用,他现在证领了孩子也有了,以后是一定会和我大儿子回京城的。至于阮寄情他想要嫁过来,我还要再考虑考虑,你反倒还想让我小儿子入赘,想都别想。”


    阮泽成气的脸都黑了,看着阮寄水的眼神更多了几层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我是不会同意把寄情和阮寄水都一起嫁到京城的,他们之中,必须有一个留下来继承名诚。”


    江韵书转过头看阮寄水,道:


    “寄水,你是怎么想的。”


    阮寄水避开和阮泽成的对视,低下头,双手交叠放在大腿上,沉默许久,才轻声道:


    “我要跟老公一起去京城。”


    阮泽成:“”


    他气的心脏突突的疼,脸更加黑了一度,道:


    “阮寄水,你怎么能这么不懂事?!未婚先孕,还不听爸爸和阿姨的话,行事做事只顾自己开心,一点也不考虑到自己的家人,我怎么会教出你这样的孩子?!你太让爸爸和阿姨失望了!”


    阮寄水:“”


    他抿了抿唇,没有吭声。


    阮泽成见他不说话,以为他是愧疚,说的更来劲儿了:


    “要不是因为你和连拂雪逃婚,爸爸也不会在那么人面前抬不起头来,你真是”


    “说够没有。”江韵书突然开口,打断了阮泽成的喋喋不休:


    “你是不是没完了?”


    他毫不畏惧地瞪着阮泽成,抓着阮寄水的手,冷冷道:


    “寄水现在是我家的媳妇,你有什么资格这么说他?何况现在在说江雪和阮寄情的事情,你为什么要突然迁怒寄水?要么你就让阮寄情也嫁过来,要么这门亲事就告吹,就这么简单,没什么好多说的。反正我儿子这么优秀,也不缺阮寄情一个男朋友。”


    言罢,江韵书拉着阮寄水,让阮寄水站起来,施施然道道:


    “阮总,你自己好好考虑一下吧。”


    言罢,他拉着阮寄水,就要离开。


    阮泽成坐在沙发上,看着阮寄水越来越远的背影,不知为什么,心忽然慌了起来。


    他莫名有一种预感,那就是也许从今天之后,阮寄水就再也不会回这个家了。


    他会建立自己的家庭,有自己的孩子,会和连拂雪、江韵书一起定居在京城,以后,就不会回来看他了。


    这个念头不知为何,让阮泽成莫名心头一跳,他忍不住站了起来,下意识喊了一声:


    “寄水!爸爸,爸爸刚才说的话,不是那个意思!”


    阮寄水走路的动作微微一顿。


    他站在原地,几秒钟后才微微偏过头,看向阮泽成。


    阮泽成见他回头,脸上漫上些许微笑,忍不住快步往前走了几步,看向阮寄水,道:


    “寄水,你以后,即便定居在京城,也还是会回家的对不对?你还是会带着你的孩子,回家来看爸爸和阿姨的,对不对?”


    阮寄水:“”


    他沉默地看着阮泽成,任由时间流逝,一分一秒地过去,才在一片安静中,轻轻开了口:


    “不会。”


    阮泽成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为什么?”


    阮寄水的心情很平静,像是早就对阮泽成没有了任何期许和期待,唯有失望和厌倦,语气也淡淡的,没有多少感情:


    “因为这里不是我的家。”


    他说:“从今以后,我的丈夫和孩子在哪里,我的家,就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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