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不知为什么, 一句平常的告别的话语,却忽然让阮寄情觉得惴惴不安起来。
他脑海里反复出现着大门关上时,连江雪望向他时的神情, 莫名开始心惊肉跳。
他不知道自己的忐忑来自于何处,只能将其归结为自己和连江雪热恋期间舍不得分开的心理,随即伸出手,用掌心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强行稳定急促的心跳。
怕什么, 又不是今天晚上分开,明天就见不到了。
阮寄情这样在心里安慰着自己,随即转过头,朝家里走去。
马上就要订婚了,相较于阮寄情和连江雪的清闲, 林禾珠和阮泽成简直要忙疯了,不断和管家check两天后订婚典礼的流程。
在路过客厅的时候, 阮寄情还听见阮泽成在给江韵书打电话:
“是, 场地和时间我们都订好了, 请帖也发出去了对, 因为以后正式的婚礼是在京城办, 所以这次在容港的订婚, 都是按照结婚的规格来办的”
阮寄情站在楼梯上, 转过头, 看见阮泽成眯着眼睛, 似乎是直起了身体,道:
“你明天下午到容港?好的,需要我派人去机场接你吗?”
江韵书在电话那头不知道说了什么,阮泽成紧锁的眉头又微微松开了, 点头道:
“好的没关系,只要孩子们幸福,我们长辈做什么都是应该的。”
阮寄情站在楼梯上听了一会儿,见长辈们又开始聊他不懂的生意经,他就放弃了,转头往自己的房间走去。
他的房间在走廊深处,需要路过阮寄水的房间。
在经过阮寄水房间门的时候,他发现阮寄水的房间门没有关。
“”阮寄情本来想直接路过,但不知为何,此刻心事重重的他迫切需要一个可以供他倾听的陪伴者,加上马上就要订婚了,他马上要迈入人生新的阶段,还是不免有些紧张焦虑的。
父母毕竟是长辈,不好开口对他们诉说心中的情绪,阮寄情想了想,还是倒回去,轻轻敲了敲阮寄水的房间门:
“哥,你在吗?”
房间里没有传来回应,只隐约传来马桶抽水的声音。
阮寄情犹豫了一会儿,见门没有锁,便大着胆子,推门走了进去。
“哥?”
房间里空无一人,安静的不像话,只有浴室的门紧闭着,没一会儿,水龙头被打开的哗哗流水便响了起来。
下一秒,浴室的门被打开,阮寄水捂着小腹,白着脸走了出来,漂亮的白金色卷发恹恹地耷拉在肩头,一副萎靡不振的模样。
“哥,你怎么了?”阮寄情原本是想来找哥哥诉苦的,但看见阮寄水这副模样,也顾不上诉苦了,赶紧走过去,扶着阮寄水走到床边,紧张道:
“哥,你脸色好差,我去叫家庭医生过来吧。”
“不用。”阮寄水摇头拒绝,声音有气无力的:
“只是吃坏东西而已。”
他掀起眼皮,因为神情发白,显地皮肤愈发晶莹,如同纸一般,无端透露出些许脆弱感:
“你来找我什么事?”
“没什么。”看见阮寄水这副虚弱的模样,阮寄情都不好意思让阮寄水大晚上听他诉苦了。
他打电话让管家送热水上来,随即扶着阮寄水躺下,然后坐在床边道:
“哥,我两天后就要订婚了”
他有些羞涩,又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鼓起勇气道:
“等我结婚之后,爸爸妈妈会给我和连拂雪在外面买新宅,我以后就不能经常在家里见到你了”
阮寄水:“所以呢?”
“所以我在想,我今天晚上,能不能和你一起睡。”
阮寄情还是很喜欢他这个哥哥的,忍不住道:
“哥哥,求你了。”
“”阮寄水本来想拒绝阮寄情,但话到嘴边,看着阮寄情可怜巴巴的小狗眼睛,想说的字句停顿片刻,又慢慢咽了下去。
他烦躁地翻了个身,缓缓蜷缩起来,声音闷闷道:
“随便你吧。”
“谢谢哥哥!”阮寄情达到目的,开心了,欢呼一声,跑到自己的房间,拿来睡衣,随即进阮寄水的浴室洗澡。
等他换好睡衣出来的时候,阮寄水已经睡着了。
他平躺在床上,右手手掌覆盖在小腹上,双目轻阖,呼吸平稳。
阮寄情不想吵醒哥哥,于是蹑手蹑脚地上了床,随即关灯,借着月色,开始玩手机。
他想到回来之后,还没有问连江雪安全到家没有,便点开和连江雪的对话框,打字道:
“到家了吗?”
连江雪此时已经给连云里办了住院,正在家里收拾东西。
他把要带走的衣服都装在行李箱里,随即给家里的沙发和桌椅都蒙上塑料膜。
等收拾好这些之后,他才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手机消息。
见阮寄情的消息弹了出来,他习惯性地点进去,见阮寄情问他有没有到家,便回复:
“到了。”
阮寄情见他回复,眼睛一亮,咬着手指,正准备找点话题,和连江雪再聊聊天,但下一秒,连江雪的消息就发了过来,隔着手机屏幕,显地有些冷淡:
“我累了,先睡了。你也早点休息吧。”
“”看着上面不含什么感情的话,阮寄情微微一愣,咬手指的动作也停下来。
他目不转睛地看着上面一行字,心里略显失落,不明白为什么今天白天见面的时候,连江雪还好好的,一到晚上,就像变了一个人一样。
但他舍不得怪连江雪,只能将连江雪对他的冷淡归结为连江雪性格就如此,并不是讨厌他。
自欺欺人结束之后,阮寄情才给连江雪发了一个“抱抱”的表情包,随即道:
“晚安。”
连江雪看着手机上和阮寄情的聊天记录,随即闭了闭眼睛。
他一个人坐在客厅里,清醒着枯坐了好久,毫无睡意,等到天快蒙蒙亮的时候,他才动了动手指,将和阮寄情的聊天记录一条一条地删除了。
等到做完这些,他才起身,出了门,驱车赶往连拂雪的家里。
连拂雪显然也是一晚上没有什么睡意。
他看着手里的亲子鉴定书,手指尖夹着的烟未燃尽,亮着火光,袅袅的白烟模糊了他嘴角噙着冷笑的面容。
听到有节奏的敲门声,他动作微微一顿,随即偏过头,将亲子鉴定书放在桌上,起身去开门。
门打开,清晨的光芒打在连江雪的肩膀上,将他成熟冷峻的眉眼照的愈发清晰。
“早上好。”
连江雪说:“哥。”
连拂雪微微一愣,总觉得连江雪这声“哥”里所蕴含的情感与平常不同,他反应了一会儿,才道:
“你怎么来了?”
“来换回身份。”
连江雪把连拂雪的证件和手机都还给他:
“哥,我要走了。”
“”虽然早有准备,但当听见连江雪要走的那一刻,连拂雪还是止不住心里一颤:
“这么快?”
“嗯,中午的动车,我回去再把东西收拾一下,吃完早饭就去动车站。”连江雪说:“工作上的事情,我会准备一个文档,把每天日常需要做的事情都整理进去,然后发给你。你每天只要按着文档上的步骤去做,很快就能上手了。”
“就不能不走吗?”连拂雪忽然说:
“我不要你替我当‘连拂雪’,也不要你替我照顾我的未婚妻,你可不可以不要走?”
“”像是没有料想到连拂雪会说出这番挽回的话,连江雪平静的双眸微微睁大,瞳仁里闪过一丝讶然。
他看着连拂雪,连拂雪也看着他,见他不说话,又重复了一句:
“可不可以留下来?”
“抱歉,不行。”连江雪说:
“之前我一直拼命努力工作,想要赚钱,本以为赚到钱就可以让我爸过上好日子,但钱赚到了,却发现没有抽出足够的时间陪伴我爸爸,以至于迟迟没有发现他的病情,让他的病情恶化至今。子欲养而亲不待,现在,我想要多陪陪我爸。”
他说:“哥,谢谢你一直以来对我和我爸爸的照顾。希望你新婚快乐,万事顺利。”
连拂雪看着他的眼睛,片刻后,不知道想到什么,垂在身侧的指尖微微蜷起,紧握成拳,深呼吸片刻后,才缓缓吐出字句:
“你也是。”
他说:“希望你和叔叔一路顺风。”
连江雪笑了笑,点了点头:
“会的。”
言罢,他接过了连拂雪递给他的手机,转身离去。
连拂雪目送着他的背影,等连江雪快要走到电梯间的时候,他才忽然开口,提高声音,喊了一句:
“有需要的话,记得给我打电话!”
“”连江雪听到他的声音,下意识转过头,看着连拂雪,随即弯眸朝他笑了笑,然后摆了摆手,示意自己知道了。
眼看着连江雪的背影消失在自己的视线内,连拂雪站在门口,缓了一会儿,直到冷风吹拂他的脸颊,他才打了个激灵,退回房间内,关上了门。
还未抬脚走向屋内,连拂雪就忽然听到身后有敲门声传来。
他以为是连江雪有什么需要交代他的事情忘记了,临时又折返回来告诉他,便重新回过身,走到门边,打开门,看也不看便道:
“有什么事情忘记说了吗?”
说完这句话后,连拂雪的视线往上抬,才发现门口站的不是连江雪,而是一个不速之客。
连拂雪上下扫了他一眼,并没有让他进门,原本温和的脸色微变,皱着眉,眼底毫无情绪地看着站在门口的人,声音冷淡道:
“你来干什么?”
第62章
站在门口的人出了声:
“小阮总, 车已经在楼下等着了,要现在出发吗?”
阮寄水从电脑前抬起头,露出一张略显苍白、没有什么血色的脸:
“走吧。”
他似乎有些虚弱, 葱白细腻的指尖扶着桌子,慢慢站起了身,因为身体不太舒服,甚至还踉跄了一下。
生活助理见状,心中一紧, 赶紧走到阮寄水身边,伸出手想要扶一把阮寄水,却被勉强稳住身形的阮寄水轻轻拂开了手。
阮寄水缓慢直起身体,恢复了那副面无表情的模样。
他至始至终都是这样,在旁人面前, 坚决不肯露怯,无论在任何人眼底, 他都是那个生人勿近、不依赖依靠任何人, 独立强大到可以一个人解决一切问题的小阮总。
没有人知道, 这样如同高岭之花的冰山美人, 也会像是柔弱的菟丝花一样, 乖乖赖在心爱的男人怀里撒娇, 索吻, 任自己的男人对他予取予求, 甚至主动要求男人进来, 在他身体里留下深刻的痕迹,然后用自己的身体孕育那个人的孩子。
他喜欢心爱的男人给他带来的温度,甚至是痛感,喜欢那个人的霸道、强制、温柔, 还有事后的温存。
喜欢连拂雪是很痛的,但他在一遍遍的痛楚中尝到了血淋淋的幸福。
尽管痛,但起码他被一个人看见了。
他在阮家是无人在意的透明人,但在连拂雪这里,连拂雪懂他的脾气,懂他的不满,懂他的愤怒,愿意哄他,愿意包容他的小性子。
和连拂雪不同,连拂雪可以随时和他中意的漂亮美人调情、上床,但绝对不动心,因为在他这里,性\\\爱不过是他闲来无事的无聊消遣,床上怎么哄都可以,下了床就可以翻脸不认人,默契地把刚才还恨不得连在一起的彼此当作无所谓的陌生人。
但在阮寄水这里,性与爱是分不开的。
连拂雪的每一次喘息,每一次亲吻,每一次拥抱,每一次深入,每一次事后耐心的哄人和温存,在阮寄水看来,都是连拂雪爱他的证明。
而他也在不断接纳之中,一点一点清醒地放任自己踏入深不可见的痴心泥潭之中,最终沉溺下去,自愿困入深爱的囚笼之中。
其实他什么都知道,他知道连拂雪的滥情和自私,温柔和冷淡,强势和软弱,真诚和虚伪。
他什么都明白,但是明白之后,他也依然喜欢连拂雪。
他也动过放弃的念头,可他自己也清楚地知道,连拂雪之后,他无法再在心理和身体上接受另外一个男人,因为这个世界上,没有人在能像连拂雪一样,对他若即若离,矛盾又迷人,轻而易举地就可以掌控他的心绪和身体,带给他包含着极其强烈近似于幸福的痛苦体验。
这样的体验太深刻了,以至于难以释怀。
阮寄水只能仅仅抓着他自认为的连拂雪喜欢他的证据,一条路走到黑,义无反顾地沉溺下去。
有时候事后,他躺在床上,看着压在他身上睡着的连拂雪,缓缓地伸出手,抚摸着连拂雪的脸颊,脑海中反复回忆着连拂雪死死抓着他的双手,强行将其按在他的耳边,与他十指相扣,最后在他身体里留下痕迹的时候,那最后一刻流露出的眼神,是爱吗?
阮寄情看不懂。
可他知道,被连拂雪搂在怀里的时候,他那带着痛意的强势触碰,甚至让阮寄水幸福的想哭。
眼泪流下来,又□□燥的唇轻柔的吻去,连拂雪脱力压下来,强行抱着他不松手,吻着他的耳垂,哑着声音,用情\欲未褪的性感音色,一遍又一遍地喊他宝宝。
宝宝。
阮寄水闭了闭眼睛,放在大腿上的指尖微微顿了顿,胸口忽然涌起一种冲动,那就是他现在就想见到连拂雪。
“阮总,医院到了。”
司机忽然停下了车,从驾驶座上回过头,看向阮寄水。
“”阮寄水漆黑纤长的眼睫微动,随即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转过头,看向医院急诊部的三个红色大字,随即轻轻点了点头:
“好。”
司机从车上下来,给阮寄水打开了车门。
阮寄水胃不舒服,最近总是想呕吐,于是先是去挂了肠胃科,医生听了他的描述后,建议他先去做抽血和B超检查。
阮寄水不明白为什么胃疼要抽血和做B超,但还是听话地照做了。
鲜血流出来,被存放在玻璃试管里,最后被检测仪器所探知。
三小时后,报告从仪器里被吐了出来。
阮寄水拿着血液报告和B超报告,给了医生。
医生将报告往眼前看了一眼,仔细端详,随即又看了一眼阮寄水。
阮寄水被他这个眼神看的很忐忑,担心自己是不是得了什么不好治的大病,于是忍不住道:
“医生,我的病严重吗?”
“你不是生病了。”
医生说:“你是怀孕了。”
阮寄水:“”
他像是没听懂这五个字一般,反应过来之后,脸上出现了短暂的空白,眼睛也因为错愕,不自觉地放大。
指尖掐入掌心,轻微的痛感唤回了阮寄水的神智,过了很久,他才缓缓抬起眼睛,苍白着唇道:
“我,我怀孕了?”
“是啊。”
医生说:“你都怀孕四周了。”
医生的话让阮寄水惊呆了。
他没想到自己想要一个连拂雪的孩子,结果上天真的眷顾他,真的给了他一个孩子。
他下意识伸出手,用掌心抚摸上小腹,不自觉地笑起来,但很快,眼泪又掉了下来。
“对不起医生,”阮寄水意识到自己哭了之后,仓促地用掌心抹去了泪水:
“我没有预料到会怀孕,所以”
“没事。”医生抽出一张纸递给阮寄水,很是善意道:
“怀孕之后激素水平会变化,你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也是正常的。”
他问:“门外是孩子的爸爸吗?你让他进来,一起听孕初的注意事项。”
“不,他不是孩子的父亲,孩子的父亲,没有陪我一起来。”阮寄水说:“医生您说吧,我自己记。”
医生点了点头,便将怀孕需要注意的事项告诉了阮寄水。
阮寄水一一记下,随即带着医生给他开的维生素离开了。
等到出了医院,上了车,阮寄水才对生活助理道:
“今天你陪我来医院的事情,谁都不能说,包括我爸。”
生活助理点了点头,道:
“阮总你放心,我都明白的。”
“嗯。”阮寄水身体往后仰,慢慢靠在车座椅上,想到自己怀着孕,面对下属时冰冷的神情又忍不住柔和下来,掌心轻轻抚摸着自己的小腹。
他肚子里真的有宝宝了。
是连拂雪的孩子。
愿望成真,阮寄水有一种强烈的不切实际的感觉,他迫不及待地想到见到连拂雪,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他。
于是他拿起手机,给连拂雪打了一个电话。
电话拨过去,响了几下,随即被对方挂断了。
阮寄水微微一怔。
他有些疑惑,又没来由的有些紧张,再度拨了一个电话过去。
第二次,电话那边的人终于将电话接起。
连拂雪那边似乎是信号不太好,沙沙的电流声响起,短暂的空白将声音掩盖的空白模糊:
“喂。”
“喂,连江雪。”阮寄水说:
“你在哪里,我有事情,想要当面和你说。”
电话那边传来短暂的沉默,片刻后,电话那边的男人开了口,道:
“小阮总。”
电话那头的男人又恢复了初见的疏离冷淡,
“以后不要给我打电话了。我不是你的连江雪。”
言罢,似乎是传来了动车呼啸着进隧道的声音,电话信号被中断,通话界面也被强行终止。
“”阮寄水心中涌起的欣喜还未来得及平复,又被当头泼了一盆冷水。
他不知道连江雪为什么会突然又变的这么冷淡,也许是天生的直觉和敏感,让他意识到事情有些不对,电话被迫中止之后,他赶紧对司机道:
“去连江雪家。”
司机显然对阮寄水时不时去连拂雪家私会这件事见怪不怪,闻言启动车子,带着阮寄水去了连拂雪家。
刚到了小区大门,阮寄水就冲了进去。
物业都认识他,知道连拂雪经常带他回家,便给他开了小区的门。
阮寄水顺利地坐着电梯上楼,可他刚走出楼梯间,就听见重重的一声响,似乎是有人倒在了地上。
阮寄水心中一跳,想要踏出楼梯间的动作一顿,停下来,躲在墙后,隔着透明的玻璃,看着连拂雪粗暴地将蒋霜推到地上。
蒋霜倒在地上,仰头看着居高林下看着他的连拂雪,哭喊道:
“阿雪,你连我们的孩子都不想要了吗?”
“孩子?”连拂雪冷笑一声:
“你也配和我提孩子?”
他指着蒋霜:“这个孩子究竟是怎么来的,又是谁的,你自己心里最清楚。当初你为什么要忽然离开我,你以为我后面没有找人调查过?只不过我念着我当初和你谈过一段,不想和你撕破脸,所以假装不知道罢了。”
蒋霜闻言,脸色一白,哆嗦着道: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不知道就回去慢慢想,等想明白再说。”连拂雪说:
“至于那个孩子,我不会管。你以为我是什么很负责的人吗,只要有了孩子,我就会对你负责?别天真了。你不是早就知道我花心又滥情,和不少人上过床,如果每一个和我上过床的人都带着孩子和亲子鉴定书上门找我负责,那我到底要给多少人当老公和爹?”
连拂雪毫不留情地将亲子鉴定报告丢到地上,纷纷扬扬的白色纸张飞起,上面写的黑色大字在阮寄水面前一闪而过,又像是树叶一样,缓缓落在地上,覆盖了蒋霜的身体。
“阿雪,你不能这样对我,你不能这样”蒋霜兀自哆嗦着,像是陷入了什么梦魇一般,道:
“你不能这样对我”
“滚。”连拂雪说:“这个亲子鉴定报告,我不会认。”
他缓缓走到蒋霜面前,低下头,看着蒋霜,压低声音,用两个人才能听到的语气,倾声道:
“蒋霜,这个鉴定报告的结果,是你操控过的吧?”
蒋霜难以置信地看着连拂雪,崩溃道:
“你在胡说什么?结果已经出来了,你怎么能怀疑孩子不是你的?”
“我自然有我自己的理由。”连拂雪说:“你不必知道,我是怎么知道真实的鉴定结果的。”
他站起身,看着蒋霜,一字一句道:“我再说一遍。这个孩子,我永远不会认。”
言罢,他再也不管坐在地上的蒋霜是如何失态大喊的,转过身,头也不回地朝屋内走去。
“连拂雪!”见连拂雪不肯认下这个孩子,蒋霜终于失控道:
“我恨你!你个花心又滥情的大骗子!我诅咒你,我诅咒你这辈子永远没有人会爱你!”
连拂雪停住脚,闻言不以为意地轻哼一声,随即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蒋霜一个人呆滞地坐在地上,任由眼泪铺满了脸颊,许久,都没有缓过神来。
许久,久到隔壁的邻居听到动静,打开门看向外面,蒋霜才慢慢站起来,像是行尸走肉地幽魂一样,慢慢朝电梯间走去。
等到蒋霜离开之后,阮寄水才从门后走了出来。
他走到那叠散开的亲子鉴定报告前,在里面摸索了一阵,随即找到了鉴定结果那一页。
那一页上,很清楚地写着:
“基因相似度为99.99%。支持连拂雪和蒋清存在生物学关系。”
“”阮寄水不知道为何,尽管预料到了这个真相,但小腹还是不免抽痛了起来。
他捂着小腹,缓缓地半跪下,反反复复地看着亲子鉴定证书上的那一行字,才脱力地坐在地上。
耳边还回荡着蒋霜刚才崩溃失控的大喊声。
原来,他一直喜欢的人,根本就不是什么连江雪。
他原来叫连拂雪。
他一直,一直在用别人的身份欺骗他,还和别人有了孩子,却不肯认下这个孩子。
那自己呢?他和连拂雪的孩子呢?连拂雪会认下吗?还是像对待蒋霜那样,粗暴地将他赶到门外?
阮寄水失魂落魄地坐在地上,而屋内的连拂雪丝毫不知道他来了,一个人坐在沙发上,和熟人打电话。
“连少,你猜的真准。”
熟人道:“我没用你的头发,而是随便拿了一个人的头发,送去测验,蒋霜果然想办法在其中动了手脚,篡改了亲子鉴定报告的结果,让报告上显示那个人和他的孩子有百分之99.99%的基因相似。”
“送去检测的头发都不是我的,是别人的,结果报告竟然显示那个人和他的孩子有99.99%的基因相似,你说好不好笑。他想通过报告,把孩子栽到我身上。”连拂雪说:“还好我早就觉得不对劲,特意留了一手。”
“连少,那现在怎么办?”熟人说:“他会不会再使什么手段?”
“他能使什么手段?”连拂雪不以为意道:
“那个孩子又不是我的,我还没心大到给一个给我戴了绿帽子的人养孩子。随他去吧,别管了。”
“好。”
两个人又聊了几句话,才挂掉电话。
连拂雪坐在沙发上,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想起了阮寄水。
虽然他一直对婚姻和孩子没有什么期待,但如果,如果阮寄水真的怀孕了,有了他的孩子,连拂雪应该会很乐意和他结婚,并且对这个孩子负责。
他在心里想,如果他和阮寄水有孩子的话,最好这个孩子多像阮寄水一些,这样他就会更疼爱这个孩子。
思及此,连拂雪忍不住拿出手机,准备给阮寄水打电话。
他翻了一下,没翻到阮寄水的电话号码,这才意识到他之前都是用连江雪的手机和阮寄水联系的,所以这个手机上,并没有存阮寄水的电话号码和名字。
好在,他还记得阮寄水的电话号码。
他在数字键盘上按了按,正准备给阮寄水打电话,坦白自己和蒋霜之间的事情,还有他的身份,一个电话就忽然打了进来。
他定睛一看,来电人竟然是——
“爸爸。”
连拂雪微微一愣,等到他大脑意识反应过来时,他的身体已经条件反射接起了电话:
“喂,爸爸。”
“嗯。”江韵书清冷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
“我落地容港高崎机场了。你来接我吧。”
“”连拂雪微微一愣:
“爸,你怎么来了?”
“你明天都要订婚了,我怎么能不来。”
江韵书说:“好了,别废话,我先在机场买点礼物给阮家人,你现在开车出来接我,半小时后见。”
言罢,他不等连拂雪吭声开口,果断地挂了电话,留下连拂雪一个人呆滞地坐在沙发上。
他最近一心扑在后天的画展上,加上被蒋霜的事情搞得心烦意乱,都快差点忘了自己马上要和阮寄情订婚的事情。
怎么办?
现在连江雪已经走了,没有人替他了,难道他真的要硬着头皮,和阮寄情订婚吗?
可现在要是说取消订婚,江韵书会不会气死?!
阮家那边又怎么交代?
现在要怎么收场?
一想到这个,连拂雪就烦躁。
但江韵书已经来了,作为他的儿子,连拂雪不可能把他丢到机场不管。
他纠结犹豫地思考半晌,想不出什么所以然,最终只能长叹一口气,从桌面上拿起车钥匙,从沙发上慢吞吞地站起来,沉重地往门外走。
他打开门,抬眼往外看去。
外面一片空荡,唯有亲子鉴定报告书的纸业飞的那里都是。
反正明天会有物业阿姨来打扫,连拂雪懒得去处理它,径直从那些白色的纸叶上踩过,红底皮鞋在上面留下了淡淡的灰色鞋印。
他急着去接远道而来的父亲,因而完全忽略了,他刚刚想给谁打电话,忽略了地上那页写着他和蒋清是生物学意义上的父子关系的报告书上,沾染的,是独属于阮寄水的泪痕和余温。
第63章
阮寄水浑浑噩噩地回到了自己家中。
他的大脑此刻完全一片空白, 根本留不下任何可以供他思考的余地和空间,满脑子都回荡着连拂雪居高临下看着蒋霜时,那掷地有声的话、冰冷无情的神情, 以及粗暴丝毫没有一丁点怜惜的动作。
眼前还时不时闪过那张亲子鉴定报告书,纸上写的那句确认连拂雪是蒋清生物学上的父亲的话,简直要把想来冷静自持的阮寄水逼疯。
车停在了阮宅的门前,阮寄水从车上下来的时候,甚至还踉跄了几下。
他深思恍惚, 没有站稳,踉跄几步后,直直地摔倒在地,膝盖磕在地面上,发出沉闷的碰撞声。
生活助理是唯一一个陪他挂号, 知道他有身孕的人,见状吓的魂飞魄散, 赶紧从副驾驶车门边冲过去, 将阮寄水扶了起来,
“阮总, 你没事吧。”
他左右看了一眼, 小心翼翼地凑到阮寄水身边, 小声道:
“您现在身体不方便, 要小心。”
他说:“我扶你进去吧。”
阮寄水根本没有听清楚他在说什么, 兀自陷入自己的情绪之中无法自拔, 分出的不多的注意力只落在助理的唇上,看着助理的唇一张一合,却根本无心去分辨他话里的意思。
连拂雪的真实身份,蒋霜的孩子和连拂雪的关系, 以及自己孩子的去处,这几个问题,隐藏着巨大的谜团和疑问,将阮寄水的脑海塞得满满当当的,他几乎分不出心里去在意外界的信息,只不断沉浸在心乱如麻和忐忑惶恐之中。
今天看到蒋霜被连拂雪无情赶出家门的那一幕,把阮寄水和他坦白、告知他马上要做父亲的喜悦和快乐剿灭了。
连拂雪面无表情甚至带着嘲弄的脸就像噩梦一样,不断出现在阮寄水面前,令他死死攥着拳头,压抑着心中的恐惧,直到唇被牙齿沁出血来,也根本不敢将自己怀孕的事情对连拂雪吐露半分。
连拂雪对自己的初恋情人蒋霜尚且如此无情,对自己已经出世的亲生孩子尚且如此冷漠,那对自己这个只有着不到半年的露水情人的未出世的孩子,又会有多少怜惜呢?
他会不会也会像对待蒋霜和蒋霜的孩子那样,将自己赶出家门,并且并不认这个孩子?
连拂雪会不会觉得自己主动找上门,说自己怀了他的孩子,是在威胁他要负责?
那到时候,他是不是连留在连拂雪身边的资格都没有了?
那他怎么办?他肚子里的孩子怎么办?
一想到这里,阮寄水就禁不住心脏抽痛,连带着呼吸也变的急促起来。
助理见他脸色不好,赶紧扶着他,进了阮宅。
阮宅外面的碧绿草坪上已经布置的焕然一新,狮子喷泉口洒出晶亮的水,在太阳下折射出璀璨的光泽,摆上了随风飘摇的彩色气球、名贵的香槟和漂亮纯洁的鲜花。阮寄水和连江雪之前拍好的合照也被放在了门口,一切准备就绪,就等着,明日一早,阮家和江家两家人的亲朋好友和宾客前来参加两个人的订婚典礼。
阮寄水在经过草坪的时候,忽然像是被唤回了魂,回过头去,找到阮寄情和连江雪拍好的合照下面,那属于连拂雪的名字,不由得微微怔住了。
他忽然想起,那天他去找蒋霜的时候,蒋霜对他说的,连拂雪身边站的人不是他那句话。
那个人是谁?
会是阮寄情吗?
阮寄水已经开始混乱了,他不知道谁才是真的连拂雪,也不知道阮寄情分布分得清楚谁是连拂雪,更不知道连拂雪和阮寄情究竟谁对他说了谎话。
连拂雪在睡他的时候,会不会其实已经在背地里和阮寄情勾搭上了?
阮寄情的未婚夫连拂雪,是他喜欢的那个连拂雪吗?
蒋霜口中说的那个站在连拂雪身边的人,是他的弟弟阮寄情吗?
阮寄水完全恍惚了。
他的大脑好像浆糊一般,完全承载不起这么多的问题和思考,站在草坪上恍惚了很久,才被担心他会吹风受凉的助理劝进宅内去。
阮寄情今天也在家。
他明天就要订婚了,按照这里的规矩,他前一天不能见连江雪,所以他一直呆在家里弄头发和试衣服。
他的长头发被特殊夹子夹起来了,用来保持形状和造型,他正坐在客厅里,捧着水晶碗吃哈密瓜来平复明日订婚即将到来的欣喜和紧张,忽然看见阮寄水白着脸走了进来。
阮寄情见状一愣,赶紧放下横在沙发上的腿,把水晶碗放回桌上,跑到阮寄水的身边,不明所以道:
“哥,你怎么了?”
他像是个热心的小狗一样,围在阮寄水的身边,紧张道:
“哥你脸色好难看?你是不是遇到什么事情了?”
阮寄水看着一无所知的阮寄情,忍着胸腔中蔓延的痛苦和愤怒的情绪,深呼吸一口气,令自己的心情平复下来,随即轻声道:
“来我房间里。”
他说:“我们谈谈吧。”
阮寄情不明所以,但还是乖乖点了点头。
俩人一同上了楼梯。
等房间门被关上,屋内只剩下两个人,确保两个人的交谈声不会传出去,阮寄水才转过身,面对着疑惑的阮寄情,道:
“你你知道你的未婚夫是谁吗?”
“连拂雪呀。”阮寄情一想到连江雪,就忍不住笑:
“哥哥,你不是早就知道吗?”
“你的连拂雪,是个什么样的人?”
阮寄水怕这中间有什么误会,尽管痛苦已经如同寒风一般,要将他的血液尽数冻结,他仍旧强忍着酸楚和嗓音的疼痛,轻声道:
“你了解他是怎么样的人吗?你了解他的过去吗?你知道他有个前男友,叫蒋霜吗?”
“我知道啊。”阮寄情说:“上次那个蒋霜来找连拂雪,我就在场。他哥哥还冲过来打连拂雪,被我赶跑了。”
这句话甫一出现,阮寄水就清楚地听到了自己内心彻底崩塌破碎的声音。
原来原来蒋霜口中所说的,连拂雪身边站的人,真的是阮寄情。
原来连拂雪背着他,真的和自己的弟弟勾搭上了。
一瞬间,疼痛就像世界上最尖锐的那把剑一样钻透了阮寄水的胸膛,阮寄水每一根神经都因为疼痛而颤抖,他彻底呼吸不上来,胸膛起伏,几乎要窒息,眼泪也在瞬间掉落下来,模糊了面前的一切。
阮寄情被阮寄水突如其来的表现吓了一跳,赶紧走过去,慌忙伸出手,犹豫几下后,才轻轻凑过去,给阮寄水擦眼泪,声音也放的极轻:
“哥,你怎么了,你为什么忽然哭了?”
阮寄水却顾不上回答他这个问题,一把抓住阮寄情的手腕,深呼吸几下后,才哽咽着嗓音道:
“那你,你是不是和连拂雪已经睡了?”
这个问题很明显,已经有些过于私人了。
阮寄情莫名有些尴尬,眼神飘忽,脸颊飞红,磕磕巴巴道:
“哥,哥你忽然问这个问题干什么呀”
“回答我!!!”
阮寄水此时已经完全失去了理智,指尖死死抓着阮寄情的手腕,指甲几乎要直接嵌入阮寄情的皮肤血肉里,阮寄情禁不住吃痛出声,想要甩开阮寄水,又怕伤到阮寄水,只能忍着疼,道:
“做了,做了!”
“”
轰——
阮寄水只觉大脑好似炸开一般,他在那瞬间,血液凝结,肌肉脱力,两眼一黑,还未反应过来,身体就情不自禁地向后倒去。
阮寄情手疾眼快地扶住了他,但因为阮寄水已经半晕厥过去了,身体很重,阮寄情也被他连带着往下倒,单膝膝盖触地,跪在地上,才勉强稳住身体。
阮寄情顾不上膝盖处换来的疼痛,低下头,完全被眼前这副景象吓到了,紧张地看着双目紧闭,脸色苍白的阮寄水,呆滞片刻后,才想起来张嘴就叫人:
“有人吗?!快来帮忙!”
阮寄水的生活助理一直站在门外,听见阮寄情喊人的动静,赶紧推门进去。
他看见阮寄水躺在地上,赶紧走过去,对阮寄情道:
“我来吧。”
他把阮寄水从地上扶起来,慌忙稳住紧张慌乱,还想出去喊人阮寄情,道:
“阮总今天胃不舒服,去医院看病,空腹抽了血,还没有吃东西,可能是看到你明天要订婚了,太激动了,所以低血糖晕倒了。”
“真的吗?”阮寄情停下往外跑的脚步,回过身道:
“真的不用我去喊家庭医生吗?”
“不用了。”生活秘书的身形和阮寄水差不多,尝试了一下,使了老大劲儿,依旧无法一个人抱起昏迷的阮寄水,半晌,只能抬起头,只能对阮寄情道:
“小阮总,你过来帮我可以吗,帮我把我老板抱到床上。”
“哦哦,好。”生性单纯的阮寄情虽然本能觉得阮寄水今日的表现和生活秘书的说辞有些怪怪的,但现在阮寄水已经晕倒了,他也顾不上怀疑什么,赶紧帮生活助理一起,合力把阮寄水搬到了床上。
阮寄水双目紧闭,呼吸微弱,像是死了。
“要不,我让家庭医生过来,给哥哥输点葡萄糖吧。”
阮寄情还是很担心,怕阮寄水出世:
“哥哥现在看起来,状态好差。”
“也行。”生活秘书也怕阮寄水肚子里的孩子出世,便点了点头,对阮寄情道:
“辛苦你了,小阮总。”
“没事,这是我亲哥欸。”阮寄情说完这句话,走到一边,拿出手机,拨通了家庭医生的电话,
“喂,林医生。您现在有空吗,能麻烦过来一趟吗?”
他看了一眼床上的阮寄水,压低声音道:
“我哥好像晕倒了,麻烦你过来帮他看一看,看看他晕倒是什么问题,可以吗?”
第64章
家庭医生急匆匆地从外面赶了过来。
他手上还拿着检查的仪器, 虽然生活助理不认为那些仪器能查出阮寄水怀孕了,但为了以防万一,他还是对医生道:
“没关系, 医生。”
他说:“小老板他就是早起去医院抽血,后来又没有吃东西,低血糖晕倒了。麻烦你给他输点葡萄糖吧。”
家庭医生闻言,看了生活助理一眼,也没多怀疑, 麻利地给阮寄水输了葡萄糖。
等到留置针被扎入阮寄水的静脉之中,生活助理看着阮寄情始终一脸忧心忡忡地坐在床上,握着阮寄水的手,顿了顿,随即道:
“小阮总, 老板这里有我看着,你可以先去休息了。”
“没事, 我在这里等哥哥醒来。”
他转过头, 看着生活助理, 道:
“哥哥是不是最近胃一直不舒服?我感觉他状态好差。”
“是的。”生活助理林折道:
“没事的小阮总, 今天我已经陪老板去拿药了, 应该没有什么大事。”
他劝道:
“你明天还要参加订婚典礼, 还是早点去准备吧, 老板这里有我, 我会照顾他。”
阮寄情明显有些迟疑。
他看着阮寄水毫无血色的脸, 终究还是放心不下哥哥,坚持道:
“没关系。”
他说:“流程那些,管家再准备确认一遍,我就在这里, 等哥哥醒来。”
生活助理见他这么倔,也不好说什么,随他去了。
好在,阮寄水没一会儿就醒了。
他睁开眼,见阮寄情还坐在他床边,几秒之后,意识清醒的他缓缓闭上眼睛,张了张口,吐出沙哑的字句:
“你还在我房间干什么?”
他微微侧过身,不想看阮寄情:
“你走吧,去准备你的订婚典礼。”
阮寄情不知道为什么哥哥一醒来就对自己这么冷淡,有些无措,又有些紧张地看着阮寄水,低声道:
“哥哥,你真的没事吗?”
“没事。”阮寄水背对着阮寄情,闭上眼时,有泪水从他的眼角淌下,沾湿了枕巾:
“你走吧。”
他又重复了一便让阮寄情离开的话,
“这里有林折陪着我就行。”
“”似乎是感受到来自哥哥身上的极其明显的据他千里之外的情绪,阮寄情莫名有些尴尬和委屈。
他想,我到底做错什么,让哥哥不高兴了吗?
但是看着阮寄水背对着他,一副拒绝交流的样子,他又不敢开口问,只能咬了咬下唇,垂着眼站了起来。
他往后走了几步,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他又转过头,对阮寄水道:
“哥哥,那你要是有事,就叫我。”
“”阮寄水侧躺在床上,头都没回,更没有理他。
“”阮寄情只好走了。
生活助理见阮寄情的背影消失在楼梯口,他把门关上,随即走到阮寄水身边,道:
“老板。”
“嗯,”阮寄水现在谁也不想见,但现在林折是他最信任的心腹,他只能道:
“我怀孕的事情,阮寄情不知道吧。”
“他不知道。”林折说:“他本来想送你去医院,被我拦下来了。”
要是被送到医院,说不定阮寄水怀孕的事情就暴露了,到时候,别说阮寄水未婚先孕这件事,光是孩子爸爸的身份,就会搞得整个阮家都会鸡飞狗跳。
阮寄水对所有人都瞒下了孩子的身份,但依旧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个孩子。
一想到孩子,阮寄水就忍不住想要流泪。
他下意识抬起手,将掌心轻轻放在自己的小腹上,犹豫了好久,也就没有想到什么方法,能好好安顿这个孩子。
一旦等连拂雪和阮寄情结婚,关于他这个孩子的父亲身份,就绝对不能暴露,否则,他的孩子要是生下来,该叫连拂雪什么?
是爸爸,还是叔叔?
“”阮寄水闭了闭眼睛。
而另一边的阮寄情,显然也很不好受。
他不知道自己的哥哥为什么要对自己这么冷淡,有些委屈,但又怕阮泽成知道之后,会怪阮寄水,只能自己默默忍了。
他拿出手机,给连江雪发消息,
“今天哥哥脸色好难看,还低血糖晕倒了,希望他今晚上能好好休息,不然明天就不能出席我们的订婚典礼了。”
消息发出去,阮寄情等了一会儿,没有得到回复。
他有些不安地咬了咬手指,直觉连江雪那边似乎是发生了什么,但他此刻见不到连江雪,也不知道事情的真相。
而在另一边,连江雪已经回到老家了。
他坐了三个多小时的动车,从容港回到连云里户籍所在的小城市成和市,又从小城市的客运老站,坐了三个小时的大巴,颠到整个人想吐,才终于回到了乔林乡。
乔林乡地处偏僻,饶是连江雪,回来的时候,也被这里的荒凉和老旧惊得半晌也没有反应过来。
他带着连云里来到了集镇上,租了一辆面包车,随即把行李和连云里都放了进去,关上面包车门,准备进村。
面包车很老旧,玻璃窗上全是泥点和斑驳的灰尘,面包车里的座椅倒处藏污纳垢,坐垫仿佛买来就从未清洗过,脏的连江雪都不敢碰,皱着眉呼吸间,全是灰尘和老旧皮革的味道。
从集镇到村里又开了二十分钟左右,才回到了老家。
虽然连江雪的爷爷奶奶和爸爸早就已经死了,但这么多年,连云里也还是有往家里寄钱,托邻居帮忙找工匠修缮房屋。
看着还算新的宅院,连江雪短暂地松了一口气,随即推着连云里的轮椅和行李,走到门前,用钥匙打开了门。
农村的房子其实要比他在城里的套房要大很多,即便没有多少家具,打扫起来也异常麻烦,连江雪坐了一天的车,实在是有点累不动了。
他把连云里抱上二楼,环视了一圈,随即把连云里放在轮椅上,半蹲下身,看着连云里,道:
“爸,我先把卧室这里打扫一下,今天晚上先睡,等明天起来,我再挨个打扫其他房间。”
连云里慢慢点了点头。
连江雪深吸一口气,站起身,随即从行李箱里翻出一件不用穿的T恤,拧开水龙头,用水沾湿,开始清扫房间。
等擦干净床,连江雪等了一会儿,等床板干了,才把被单盖上去。
他帮连云里洗了澡,擦干净他的身体,给连云里换上睡衣,随即把连云里抱上了床。
“爸爸,你先睡。”连江雪都快要累完了,要不是还要照料连云里,他早就躺床板上睡着了:
“我去收拾隔壁房间,一会儿也休息了。”
“好。”连云里看着连江雪,道:
“辛苦你了,宝贝。”
“没事儿。”连江雪给连云里盖好被子,随即只留了一盏小夜灯开着,关上门,给连云里留出睡觉的安静空间。
等门一关上,连江雪终于克制不住,身体往后靠去,倚在墙上,颓然地垂下肩膀。
他实在太累了,几乎提不起力气和思绪去思考以后要怎么办,只能走一步算一步,照顾好连云里,以后的事情,只能以后再说。
他强撑着把自己洗干净,头发堪堪吹的半干,还未来得及起身爬上床,就失去意识,倒在桌上彻底昏睡过去了,因此也错过了连拂雪给他打的电话。
连拂雪一连给连江雪打了五六个电话,连江雪都没有接,连拂雪都快急死了。
订婚的礼服已经送到了他家,江韵书也在他家歇下了,连拂雪一个人坐在房间里,脑海里已经闪过了n个连夜跑路的计划和念头。
但他心里也很清楚的知道,如果他今天晚上真的跑路了,丢下阮寄情和阮家的一大堆亲朋好友不管,那明天,别说阮家人不会放过他,江韵书也会把他杀了的。
一想到这里,连拂雪就紧张的汗毛倒竖。
他心里暗暗后悔,心想早知道如此,就不出什么和连江雪交换身份的馊主意了。
现在怎么办?
连江雪联系不上了,他难道明天真的要硬着头皮和阮寄情订婚?
那阮寄水怎么办?
一想到阮寄水,连拂雪心中又一记愧疚涌来。
他不敢面对阮寄水,也不知道怎么面对江韵书,想要反悔又找不到理由和借口,因而在房间里枯坐了一宿,不知不觉间,硬是熬到了天亮。
等江韵书来敲他的房门时,看着憔悴且胡子拉扎的连拂雪,江韵书整个人都愣住了:
“儿子,你,你怎么了?”
“没事,”连拂动了动干涩黏连的唇,张嘴的那一刻,嗓音沙哑的不能听:
“就是失眠了,昨天晚上没睡好。”
“赶紧把自己收拾一下,免得等会儿去阮家,让亲戚朋友看了笑话。”江韵书还是比较看重面子的人,认真道:
“快去洗脸刷牙换衣服,我在门口等你。”
连拂雪像是失去灵魂的僵尸一般,眼珠微转,视线直直地落在江韵书身上,许久,才缓缓点了点头。
江韵书见他答应了,抬脚离开了。
连拂雪关上门,回房间,机械性地开始刷牙、刮胡子、弄头发,换衣服。
事实上,他根本没有心思去收拾自己的仪容,刮胡子的时候还不慎弄伤了自己的脸,西装扣子也扣错了一颗。
“你怎么回事?”江韵书坐在车上,看见连拂雪的衣服穿错了,皱了皱眉,伸出手去,给连拂雪重新扣好扣子,才拍了拍他的肩膀,道:
“今天你订婚,打起精神来,别一副颓丧的样子,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要去参加丧事。”
连拂雪:“”
他不敢说,事实上他现在的心情,确实和死了爹差不多沉重。
劳斯莱斯缓缓从小区里看出来,连拂雪坐在车上,看着周遭的一切不断向后倒退,放在大腿上的指尖情不自禁地攥紧,微微出汗。
离阮家越近,周围的景物越陌生,连拂雪的心就提的越高,跳的越快,几乎要蹦出胸腔。
最后,连拂雪实在受不了了,张嘴道:
“前面停一下。”
司机转过头来,看向连拂雪,道:
“连总,怎么了?”
连拂雪张了张嘴,好半晌,才想出一个理由,带着气音道:
“我烟瘾犯了。”
他说:“前面便利店停一下,我下去买包烟。”
江韵书:“”
他转过头,狐疑地看向连拂雪,道:
“你又想搞什么鬼?”
“爸,我今天换了衣服,没带烟和打火机。”连拂雪口干舌燥的,也不知道是真的烟瘾犯了还是紧张的:
“你让我下去买包烟吧。”
江韵书:“”
知子莫若母,江韵书面对连拂雪的请求,微微沉默了片刻,像是并不信任连拂雪的说辞。
他没有开口说话,司机也不敢擅自停车,以龟速的距离往前开了几十米,江韵书才抬起头,对司机吩咐道:
“老周,你下去买。”
连拂雪勉强一笑:
“妈,不用麻烦老周了,我”
“连拂雪。”江韵书抬手,看了一眼手表上的时间,随即转过头,看向连拂雪,一字一句,警告道:
“还有一个半小时,订婚典礼就要开始了。所有人都在等你出现,包括你的未婚妻。我不允许你现在反悔逃跑。今天,就算你再不喜欢阮寄情,就算你下一秒手断了,或者腿瘸了,就算马上天要塌下来,你也得把这个婚,给我老老实实地订下去。”
第65章
被自己的爸爸轻而易举地戳穿了内心最隐秘的想法, 连拂雪不由得有些尴尬。
他想要挠头,却被江韵书一把抓住了手腕。
江韵书看了一眼,道:
“都三十岁了, 长这么大了,小时候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
他把连拂雪的手放在车后座上,随即松开了手,语气平静,淡淡道:
“刚用发胶固定好的头发, 不要弄乱了。”
连拂雪:“”
他微微一怔,看着江韵书平静淡然的侧脸,片刻后,他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神情难得有些出神:
“爸爸你还记得我小时候的事情吗?”
他说:“我都已经记不得了。”
“你是我养大的, 你小时候的事情,我怎么会不记得。”
江韵书的双腿包裹在裁剪得体的西装裤下, 显得修长又笔直, 他交叠起两条腿, 漂亮白皙看不出皱纹的手轻轻放在膝盖上, 习惯性地拢起,
“你小时候可调皮了, 每天都把家里弄得鸡飞狗跳的, 整个江宅的佣人, 都能被你耍的团团转。”
江韵书转头, 看向窗外,似乎陷入了某种回忆之中,眉眼柔和下来,喃喃道:
“相比起来, 你弟弟可比你乖多了”
他声音太低,被司机买完烟后去而复返的开车门声掩盖下去,连拂雪没听清,闻言又问了一遍,道:
“爸,你说什么?”
“”开门关门的声音将江韵书的思绪唤回,江韵书陡然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赶紧将想说的话咽回肚子里,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回过头,看向连拂雪:
“要抽烟就赶紧抽,抽完我们走了。”
连拂雪知道江韵书不喜欢闻烟味,何况江韵书虽然不显老,但年纪也上来了,身体不太行,在自己的爸爸面前,连拂雪还是尽量不抽烟的。
他虽然混账,但骨子里还是孝顺的。
于是他讪讪地接过司机递过来的烟,象征性地抽了两口,随即就将烟掐灭,打开了车窗透气通风。
江韵书看他的脸色,明知故问:
“不抽了?”
“不抽了。”江韵书不让他挠头,连拂雪只能尴尬地搓了搓大腿外侧的裤子布料,道:
“走吧。”
“开车吧,老周。”江韵书垂下视线,没有再看连拂雪,但下一句话,却是对着连拂雪说的:
“你老老实实还是地把今天的婚订完,不要出什么差池。我和阮家人商量好了,正式的婚礼是在京城办,所以在阮家办的订婚典礼,也相当于是某种意义上的在阮家举办的结婚婚礼,邀请了阮家的亲朋好友来作为见证。”
江韵书的语气很郑重:
“这次的订婚典礼,阮家人很重视,千万不能出问题。这关系到江家和阮家以后的合作,更关系到你日后的幸福,儿子,你明白了吗?”
连拂雪难得看江韵书用如此认真且平静的语气和自己说话。
往常江韵书和自己说话时,若是带着情绪,说明这件事还有转圜和商量的余地;但若是他用极其认真的态度和人说话,说明他非常看重这件事,不允许任何人、任何事物破坏他的计划。
连拂雪悄悄咽了咽口水,许久,才深呼吸一口气,低低应了一声:
“知道了,爸。”
手背上覆上了一双白皙细腻的手,连拂雪抬起头,看着江韵书,
“爸”
“今天之后,你就要成家了。”江韵书交代道:
“要好好对阮寄情,不能像没结婚的时候那样,再到处留情乱玩了。”
连拂雪勉强道:“我知道了,爸。”
江韵书这才松开覆着连拂雪手背的手,让司机将车开的快一些,不要耽误了时间。
连拂雪这边紧赶慢赶的,阮家也忙做了一团。
今天出席的有大半都是阮家的人,阮泽成很看重这次的订婚典礼,将这场典礼的规格拔高的和结婚差不多,只不过天公不作美,今日的天气阴沉沉的,乌云密布,虽然没有雨,但阴凉的风还时不时地吹进来,将草坪上的气球吹的左右摇摆。
好在鲜艳的鲜花和热闹的热气驱散了冬日里的死气沉沉,阮家难得地热闹,花园的草坪上摆着整整齐齐的白色桌子,桌子上还系着鲜花丝带,上面摆着无数名贵的酒和香槟,香甜的蛋糕香味飘散在空气中,馥郁芬芳。
一辆接着一辆的豪车开进阮家,车上的上流人物被人引到停车场,门童走过去,打开车门,躬身欢迎。
阮泽成和林禾珠、阮寄水则站在门前,以主人家的姿态,欢迎到来的亲朋好友。
“阮总,恭喜恭喜啊。”
和阮泽成交好的朋友们纷纷带来了礼物,嘴上说着恭喜的祝福语。
阮泽成很高兴,让阮宅的佣人带着客人去休息。
一波又一波的客人进入了花园,阮泽成站的脚都麻了,趁没有客人进门的间隙,他抬起手,看了一眼手表,随即微微皱眉:
“连拂雪和江韵书怎么还不来?等会儿过了时间了。”
订婚的时间都是提前找大师算过的,一刻都不能耽误,阮泽成又是如此的在乎阮寄情,担心过了时辰,会影响阮寄情的婚姻,于是有些不满道:
“管家,你打电话过去,催一催。”
“没事,说不定马上就到了。”林禾珠安抚自己的丈夫。
她余光里看到脸色发白、捂着小腹身形摇摇欲坠的阮寄水,下意识转过头去,对阮寄水道:
“寄水,你是不是站久了,身体不舒服?”
林禾珠说:“要不你先回房间休息吧,等订婚仪式开始了,我再喊你。”
阮寄水确实不太舒服,闻言怕自己离开会让阮泽成生气,犹豫了片刻,但考虑到自己肚子里的孩子,他倒也没逞强,片刻后轻轻点了点头,道:
“好,谢谢阿姨。”
阮泽成抬起双眸,看了阮寄水一眼,随即道:
“不就是让你站了一会儿迎宾吗,怎么就站不住了?”
阮寄水:“”
林禾珠伸出手,动作极轻地推了一把阮泽成,示意他不要说话了。
阮泽成这才闭嘴。
阮寄水怀孕初期身体不舒服,很累,闻言也没有了阮泽成辩解的心思,随便他怎么说,转过身,就要离开。
岂料,他刚刚往前走了一步,就听见身后传来了低沉性感的话语:
“对不起,我来迟了。”
刻入骨髓般熟悉的嗓音和语气,如同利箭一般,当场将阮寄水的动作钉在原地。
阮寄水浑身的疲惫和沉重好似被这七个字扫去了,他停在原地,没有再往前走,猛地抬起头,瞳仁因为震惊下意识瞪大,指尖无意识地蜷缩起来。
他想要回头,看身后的人是否是他心心念念的那个人,但却因为怕看到那张即便闭上眼,也能清晰地浮现在脑海中的脸庞。
会会是他吗?
身后这个匆匆赶来,马上就要和他的弟弟订婚的男人,会是他喜欢的人,“连江雪”吗?
明明只是几秒钟,却像过了一个世纪那样漫长。
最终,为了确认自己身后的猜想,阮寄水终于闭了闭眼睛,深吸一口气,胸膛起伏,像是蓄够了平生所有的勇气,半晌,才睁开眼,像是木偶一样,一寸一寸地缓缓回头,看向身后出生说话的男人。
漂亮的丹凤眼,清透的琥珀色瞳仁,高挺的鼻梁,略显冷情的薄唇,流畅分明的下颌线和过于优越的五官骨相,浑身上下那玩世不恭的慵懒气质,不是他心心念念的“连江雪”是谁?
面前这个人,是他的心上人,也是他肚子里的孩子的父亲。
只是很快,他就要和自己的弟弟订婚了。
似乎是察觉到了连拂雪的存在,也不知道是不是阮寄水的心理作用,他甚至觉得自己的小腹都微微动了一下。
“”
连拂雪显然也看到了阮寄水。
可他们谁都没能开口说话,只是这样沉默地对视着。
连拂雪知道,阮寄水认出他来了。
即便他和连江雪长的一模一样,即便他一直用连江雪的身份欺骗他,但无论他用什么身份和名字,以阮寄水的聪明,恐怕都能将他认出。
他怕阮寄水会在这么多人面前说出他的事情,所以保持沉默,而阮寄水竟然也没有当着阮家父母和江韵书的面前拆穿他,只是轻轻垂下眼,站在原地,没有动作。
他们对视的那一眼,在彼此的心间流转,刹那间早已如沧海桑田、斗转星移变换,可在旁人眼底,不过是最平常的一眼。
“寄水,你不是要上楼休息吗,你带着拂雪上楼,去找寄情吧。”
因为订婚仪式办的有点匆忙,连拂雪没正式来拜访过阮家,林禾珠担心连拂雪找不到阮寄情,也没多想,就让阮寄水带着连拂雪上楼见面,她则和阮泽成一起留下来,陪江韵书说话。
阮寄水极力压抑着心里的情绪,面上云淡风轻地说了一声好,随即极轻地掀起眼皮,看了眸色沉沉的连拂雪一眼,便转过身去。
两个人慢慢地走到了内宅里面。
阮宅挺大的,为了方便,还装了电梯,阮寄水不知道为什么,明明能带着连拂雪走楼梯,但是他却偏偏选择了带连拂雪坐电梯。
两个人一前一后地站在电梯门前,谁都没有开口说话,沉默地等电梯门打开。
几秒钟之后,电梯门打开,阮寄水率先走了进去。
连拂雪也走了进去。
阮寄水按了一个最高的楼层按钮,随即等待电梯门关上。
电梯门关上,将宅内所有的奢华摆设和人声鼎沸都隔绝在外,不大的电梯间内,只能听到阮寄水的心跳声和呼吸声。
阮寄水咬着下唇,强迫自己不要回头去看连拂雪,但下一秒,他的腰间忽然一暖,有一双大手竟然肆无忌惮地抚摸上了他的腰。
他还未说话,紧接着,他的肩膀上忽然一重,后背贴上了一个精壮而温暖的胸膛,有温热的呼吸直往他的耳朵和脖颈处钻,他因为痒而微微缩起脖颈,强忍着情绪,冷着声道:
“别碰我。”
“你不打算理我了是吗,宝贝。”
连拂雪从后面抱住阮寄水,掌心肆意抚摸着阮寄水的细腰,他甚至低下头来,埋在阮寄水的细腻颀长的脖颈处,闭眼反复亲吻着:
“我好想你。”
这四个字,像是冲毁堤坝的最后一道洪水,阮寄水忽然心尖一酸,有了想要落泪的冲动。
他从电梯的模糊倒影里看着连拂雪埋头亲吻他脖颈的动作,微微仰起头来,任由连拂雪亲吻他,闭上眼时,却吐露出了颤抖的呢喃:
“可是我好恨你。”
连拂雪的动作微微一顿。
他松开了桎梏着阮寄水的手。
阮寄水的腰间忽然一松,身上的热意如同潮水般褪去,电梯里的冰冷空气瞬间将阮寄水整个人吞噬,他也像是彻底失去了支撑的力道,向旁边踉跄着倒去,却被连拂雪手疾眼快地再度搂进怀里。
在掌心揽上阮寄水腰的那一刹那,两个人终于对视。
这一回,连拂雪看清了阮寄水眼底的委屈、不解,还有愤怒,憎恨。
“你为什么为什么要用别人的名字骗我。”
阮寄水一开口,便禁不住哽咽了,自怀孕后的忐忑和紧张催化了被欺骗的恐惧和茫然,还有连拂雪要另娶他人的慌张和害怕,因此即便他再能忍耐克制,他不能阻挡孕期带给他的激素变化,终于,他克制不住内心的情绪,问出了心中潜藏已久的问题:
“你你真的要要娶我的弟弟,阮寄情吗?”
第66章
连拂雪不知道该怎么回答阮寄水的问题。
也许是愧疚, 也许是心虚,也许是犹豫,因此, 他迟迟没有开口说话,没有给阮寄水一个确定的答案。
他的沉默让原本就不安的阮寄水的心,此刻更是跌到了谷底。
阮寄水伸出手,按住了连拂雪欲亲吻他脖颈的动作。
他的掌心抵在连拂雪的脸颊边,以捧起的姿势, 仰头看着一言不发的连拂雪。
他的眼睛里沁着泪意,整个心疼的快要碎掉了。
他好恨连拂雪。
恨他的隐瞒,恨他的欺骗,恨他的花心,恨他的不负责任。
可是要他放弃连拂雪, 他办不到。
他要是放弃连拂雪了,他怎么办?他肚子里的孩子又怎么办?
思及此, 阮寄水上前一步, 指尖死死地抓住连拂雪的衣领, 在那熨好的礼服上, 留下了不像样的褶皱, 像极了此刻他心里的嫉妒, 深而重, 不能轻易被外人发现:
“连拂雪, 我求你了, 不要和我弟弟订婚。”
他垂下头来,额头抵在连拂雪的脖颈处,说话时,晶亮的眼泪已经如碎裂的珍珠串一般, 纷纷扬扬地落了下来:
“求你了带我走吧。”
连拂雪:“”
他耳边萦绕着阮寄水带着气音的哭腔,身体微僵,愣愣地站在电梯间里,眼睛直直地看着电梯不断上行,看着数字一点一点地变大,最终停在顶楼,随即电梯发出一声轻响,电梯门缓缓拉开。
连拂雪想要拉开阮寄水,但又怕阮寄水难过,只能上前一步,一手搂着阮寄水,一手伸出手去,关上了打开的楼梯,随即重新按下了下行的键。
他始终沉默着,没有开口说话,没有给阮寄水一个明确的答复,而阮寄水也终于从他的沉默里,得到了连拂雪的答案。
他还是想要和阮寄情订婚。
如果他现在带着阮寄水走了,别说阮家那边不好交代,他爸爸江韵书这边,也同样不好交代。
他不能,不能冒天下之大不韪,当着自己爸爸的面,当这会阮泽成和林禾珠、还有阮家所有亲朋好友的面,在阮寄情的订婚典礼上当场反悔,然后把阮寄水带走。
如果他这样做了,阮泽成和林禾珠一定不会放过他和阮寄水的。
思及此,连拂雪深呼吸一口气,放在阮寄水身后的手掌微微松开,低下头,看着阮寄水,轻声道:
“再给我一点时间。”
他说:“等过了明天,明天之后,我就亲自去找阮泽成和林禾珠谈,取消正式的婚礼。”
连拂雪想着,既然前面都做了这么多努力了,怎么样也得把明天的画展举办完再说,如果他现在和江韵书摊牌了,明天江韵书就能把他的画全都一把烧了,并且再也不许他画画:
“宝贝,再给我一点时间,好不好?”
阮寄水:“”
他瞳仁微动,沁满晶莹泪珠的眼珠里满是哀伤和绝望。
他不知道连拂雪对他说的话,究竟是真心的,还是为了安抚他的权宜之策,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连拂雪松开了他,让他告诉他阮寄情房间的号码,最终按下去往阮寄情房间的楼层。
数字由大一点一点地变小,阮寄水看着不断悦动的电子屏幕,片刻后,缓缓闭上了眼。
他一直压抑着自己的哭泣,但不代表他能压抑自己的情绪。
他看着连拂雪从他的身侧走出去,踏入了走廊,一步又一步地走向阮寄情的房间。
连拂雪的背影,越来越小,看起来离自己越来越远。
阮寄水知道,订婚典礼结束之后,连拂雪就彻底成了阮寄情名义上的未婚夫,以后他要是还想和连拂雪在一起,就成了介入别人婚姻的小三。
他倒是不介意做小三,甚至以情人的身份陪在连拂雪的身边,陪他睡觉,供他无聊的时候解闷取乐也没有关系。
可是他无法忍受他的孩子变成私生子,无法忍受他的孩子像他一样,缺失母爱或者父爱中的其中一环,变成一个极度缺爱有没有人爱的小孩。
思及此,阮寄水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忽然疾步上前,跟上了连拂雪的脚步。
而连拂雪此时已经走进了阮寄情的房间,伸出手去,在门上轻轻敲了敲,等待着阮寄情推开门。
他对阮寄水的心理变化毫无察觉,只是垂着头,等待阮寄情开门,满脑子都是在想先把今天的订婚典礼混过去再说,等明天画展一结束,他马上就去和江韵书还有阮泽成、林禾珠坦白。
但是他还没等到阮寄情听到动静跑过来打开门,眼前就忽然闪过一个影子,紧接着,他整个人怀里忽然一重,他没有站稳,踉跄着向后退了几步,下意识伸出手,接住了扑进他怀里的熟悉身体。
一个温热又带着咸味的吻落在了他的唇上,连拂雪微微一愣,皮鞋脚后跟抵在墙边,稳住了身形,在愣神的间隙,就看见余光里,属于阮寄情的房间门被他从外面打开,而站在他面前的阮寄水则不管不顾地揪着他的衣领,仰起头,吻住了他的唇。
那是一个强硬中又带着委屈的吻,连拂雪甚至能感觉到这个吻里没有任何情\欲的气息,唯有浓浓的占有欲。
他靠着墙站着,在刹那间,他的眼底倒映出开门后的阮寄情的神情,错愕、震惊、疑惑、不解在阮寄情的脸上交错闪过,复杂的无法一一看清,而站在他面前的阮寄水听到了开门的声音,依旧仰起头,像是小动物一样,又在连拂雪的唇上很缓慢地亲了一下。
眼泪混着委屈和悲伤,又咸又苦。
当着阮寄情的面,连拂雪本该现在就推开阮寄水,但他放在阮寄水腰侧的掌心却轻微地颤抖了起来,迟迟没有动作。
也许过了很久,也许只过了几秒钟,连拂雪强迫自己想起今天是他和阮寄情的订婚典礼,楼下还有一群等待着他们出现的宾客,江韵书也对他三令五申,仪式不能被任何人破坏,连拂雪才伸出手,推开了阮寄水。
他没舍得像推蒋霜一样用力,只是伸出手,掌心按在阮寄水的肩膀上,轻轻往外推,深呼吸一下,用两个人才能听见的声音,道:
“宝贝,别这样。”
“”阮寄水仰起头,看着连拂雪,眼泪成串的落下来,他的眼睛已经红的不像话,像是咬不到胡萝卜的兔子,心碎和绝望几乎要将他淹没。
连拂雪三番四次的拒绝几乎已经将他今日必须和阮寄情订婚这件事摆到了明面上来,他不敢相信连拂雪竟然会这么狠心。
连日来的柔情蜜意和温存,果然美好的像一场不切实际的梦,被现实一戳就破。
连拂雪不会因为两个人之间的感情就选择他,而阮寄水已经用光了手里唯二的一张牌,要想让连拂雪回头,只剩下最后一个办法。
如果这个办法也没有用,那阮寄水便彻底没有机会了。
思及此,阮寄水轻轻抬起手,掌心放在腹部,任由滚烫的泪珠落在他的手背上,一边深呼吸,一边哽咽道:
“连拂雪,我怀孕了。”
他哭的不能自己,最后一张挽留的牌打出去,再往后,他就再也没有任何底气留住连拂雪。
无奈和无力的情绪将他尽数淹没,悲伤像是铅一样灌满了他的四肢百骸,他胸膛如同压了一块沉甸甸的大石头,怎么也无法顺畅呼吸,也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只能用破罐子破摔的语气,道:
“孩子是你的。”
连拂雪:“”
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
他脸上的温柔和游刃有余瞬间如同虚伪的假面一般,顿时碎裂,惊讶爬上了他的瞳仁,随之而来的,是各种各样纷繁复杂的情绪,连拂雪在刹那间几乎无法分辨,自己究竟是开心还是错愕。
阮寄水怀了自己的孩子?
那他岂不是马上要做父亲了?
他要当爸爸了?!
连拂雪无法马上消化这个信息,只能愣愣地站在原地,不知所措,而阮寄水的下一句话,更让他心尖一紧,愈发迷茫起来:
“如果,如果你今天一定要和阮寄情订婚的话。”
阮寄水因为哽咽,几乎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每说几个字,都要停顿一秒:
“那我,我现在就去医院把孩子打掉。”
“我,我可以当你的小三但是我的孩子,绝不能当你的,你的私生子。”
第67章
重磅消息一个接着一个, 连拂雪一时间都不知道该接受哪一个好了。
阮寄水说他怀孕的时候,他整个人都呆住了,完全没有想到会有这样一种结果, 出现在他和阮寄情订婚的当天。
这件事就像是当头一棒一般,直接把连拂雪砸蒙了,不仅表情一片空白,连脑子也一片空白。
现在该怎么办?
连拂雪想,在和阮寄水达成心照不宣的关系之后, 他确实有几次没顾得上,但那几次,阮寄水好像都有吃药啊?
还是买的药没用?
避孕药对身体不好,连拂雪和阮寄水都知道,但是因为是连拂雪让阮寄水吃的, 所以阮寄水每一次都乖乖吃了,没有作假。
但两个人在一起时行事都无所顾忌的, 连拂雪自己都想不起来到底是哪一次疏忽, 导致阮寄水中招了。
但现在, 显然不是思考这件事的最佳时机, 他甚至没有去思考阮寄水这句话里的真实性, 只下意识脱口而出一句, 问:
“孩子几个月了?”
阮寄水还没来得及回答, 身后的阮寄情就开了口, 惊疑不定道:
“什么孩子?连拂雪, 你和我哥有孩子了?!你们什么时候在一起的?!”
或许是因为自己的未婚夫和自己哥哥接吻的场面实在太过于诡异,给阮寄情带来了极其强大的冲击;或许是连拂雪一直低着头和阮寄水说话,阮寄情看不清他脸上的神情;或许是连拂雪对阮寄水的态度实在过于温柔,在某一瞬间神态几乎和连江雪无异, 以至于阮寄情在那一刻只觉两眼一黑,几乎要倒下去,根本来不及思考面前这个人究竟是不是他的“连拂雪”。
他扶着墙,强撑着站稳,还未开口质问他们两个人怎么会在一起,就听见阮寄水又抛出了重磅消息——
他怀孕了。
他怀了连拂雪的孩子。
在那一瞬间,阮寄情只觉耳鸣一片,怎么也料想不到,自己的未婚夫竟然会和自己的哥哥搞在一起,甚至还怀上了孩子。
哥哥不是说他喜欢的人叫连江雪吗?
为什么又忽然变成自己的未婚夫了?
这一切都发生的无比混乱和突然,以至于像一团打死的结,阮寄情几乎找不到任何头绪,而连拂雪的脑子比阮寄情还更乱,夹在阮寄水和阮寄情之间,急的几乎要眉毛起火了。
他虽然混蛋,但并非是脑子不好使,即便到现在这个地步,他也很清楚,现在发生的一切的一切,都是他自己惹出来的麻烦。
是他自己招惹了阮寄水,后来又为了避免麻烦,顺水推舟、将错就错的和连江雪互换了身份,本以为等玩腻了就能把阮寄水甩了,还能顺势把自己摘出去,最后再收心,听从江韵书的命令联姻,娶一个对家族事业有帮助的人,婚后各玩各的,皆大欢喜。
但没想到自从和连江雪互换身份之后,所有的事情都在朝他不可控的方向飞奔而去,最后连连拂雪自己都无法掌控整件事情的局面了。
订婚宴迫在眉睫,阮江两家都在楼下等着自己和阮寄情出现,但此时恰逢阮寄水又怀孕了,连江雪带着连云里离开容港养病不知所踪,没有人能替他收拾这一大堆烂摊子。
之前在京城的时候,他惹了祸,还有江韵书给他擦屁股,后来来了容港,又遇到了连江雪,替他打理这一大堆事情。
他什么都不用操心,以至于三十岁了,还像十八岁那样,无忧无虑地当个大少爷,行事做事只顾着自己开心,百无禁忌,等到了时间,自然有人给他收尾。
但现在,江韵书帮不了他,连江雪也不能突然出现,替他和阮寄情订婚。
该怎么办?
连拂雪从未像今天这样,希望自己能拥有像连江雪一样具有摆平一切事情的能力,本能让他想像之前那样逃避,但阮寄水的眼泪又将他的身体牢牢地钉在原地,无法动作。
正在三个人都僵持着,各怀心思,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走廊处忽然走来一个人。
“怎么都站在这里?”
一个身姿曼妙的妇人踏着柔软的地毯走了过来,看着阮寄水、阮寄情和连拂雪各自站着,每一个人脸上都是如出一辙的凝重,完全没有任何开心的情绪,有些诧异:
“订婚宴开始了,拂雪,寄情,你们该下去了。”
“妈。”
阮寄情转过头,看着林禾珠。
连拂雪怕他把自己和阮寄水的事情说出去,又怕他不说出去,于是眼神不自觉紧张地看着阮寄情。
但他明显低估了阮寄情对连江雪的喜欢程度,即便他现在因为太过于震惊,心如乱麻,故而没有马上把连拂雪认出来,但为了不让连拂雪难做,他还是强忍着眼泪,嘴角勾出一丝笑,勉强道:
“我们马上下去。”
“好,那我下去等你们。”
林禾珠没多想,又催促了几句,转身下去了。
等林禾珠走之后,阮寄情才走到连拂雪面前,仰着头看着他,道:
“订婚马上要开始了。”
他顿了顿,又看着阮寄水,道:
“孩子的事情,等订婚典礼结束了我们再聊。”
连拂雪迟疑道:“你”
“如果你真的很想要这个孩子,我不介意哥哥把他生下来之后,把孩子转到我的名下。”
阮寄情说:“虽然很难令人接受,但毕竟那是你的孩子,如果你想要,我会把他养大。”
连拂雪:“”
他盯着阮寄情,知道阮寄情是没把他认出来,心情很复杂。
让还没正式过门结婚的未婚妻给自己养私生子,这件事怎么想,也有点过分了。
连拂雪指尖扶着额头,大脑飞速思考该怎么办。
几秒钟之后,林禾珠的电话又打了过来,催促两个人下去。
连拂雪实在没办法了,只能跟着阮寄情往楼下走。
他走进电梯里,身侧一左一右地站在阮寄情和阮寄水。
一个是他名义上的未婚妻,一个是肚子里怀着他孩子的情人,连拂雪头皮都要炸开了,站在电梯里,很希望现在能发生一场地震或者是什么意外事故,能让所有人都离开这里,结束这场荒唐的订婚仪式。
但显然,连拂雪的许愿并没有成功,不管他在心里如何默念,电梯还是平稳降落,他也不得不硬着头皮,来到了众人面前。
“现在,让我们以掌声欢迎我们今天的主角,连拂雪和阮寄情先生!”
台上的主持人拿着话筒,努力调动起气氛,而草坪上的众人或停下了社交聊天的举动,或者停下了喝酒的动作,都收回了视线,将所有的注意力放在了台上连拂雪和阮寄情的身上,并同时鼓起了掌。
所有人都在看连拂雪,身上落了无数的目光,重若千斤,压的连拂雪喘不过气起来。
话筒的声音如同刺耳的锥,一遍接着一遍戳着连拂雪的耳膜,他的耳边嗡嗡作响,实际上已经听不清主持人在说什么了。
他的视线始终落在站在草坪前面的阮寄水身上。
阮寄水正倚靠在桌子旁边,一脸悲伤地看着他,而阮寄水身后,则是坐着一脸满意和欣慰的江韵书,以及阮泽成、林禾珠。
他们似乎很乐意看到他和阮寄情的结合,脸上都挂着微笑,抬手鼓掌时,时不时还侧过头交谈着,俨然已经是一副亲家的模样。
虽然现在是阴天,但连拂雪头都要晕了。
片刻后,不知道主持人说了些什么,草坪前面站着的人们忽然善意地笑了起来,连拂雪没明白他们在笑什么,依旧愣愣地站在台上,直到有人走过来,手里拿着两枚戒指,让两个人交换。
婚礼的流程都是连江雪替连拂雪走的,连拂雪都不知道原来订婚也是有交换戒指这个环节的。
他甚至不知道原来订婚戒指都是阮寄情买的,只能在主持人的提醒下,在所有亲友的见证下,拿起戒指,硬着头皮,抖着手,给阮寄情戴上。
因为不熟悉流程,他甚至还戴错了戒指和手指,过大的戒指塞进了食指,但因为他的手一直在抖,戒指从指尖脱落,掉在了临时搭建的台子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这尴尬的一幕惹得在场寂静了片刻,所有人都停下了鼓掌的动作,齐刷刷地看着连拂雪。
主持人赶紧说了几句话救场,随即弯下腰,捡起了地上的戒指,随即塞进连拂雪的掌心里,并提醒好戴的位置,让连拂雪重新给阮寄情戴戒指。
也不知道是连拂雪的神情太不对,还是阮寄情终于回过味儿来了,阮寄情仰起头,看着脸色难看的连拂雪,眼底慢慢地闪过一丝疑惑。
被捂得发热的戒指塞进了阮寄情的指尖,连拂雪像是被枪指着上了台似的,火急火燎地收回手。
接着,主持人又让阮寄情给连拂雪戴戒指。
阮寄情拿过戒指,脸上犹豫片刻,又很仔细地看了一眼连拂雪,迟疑地抬起手,没有动作。
台下的江韵书和阮泽成似乎发现了什么不对,脸上的笑意也缓慢落下了下来,同时直起了身,往下台上,生怕发生什么变故。
索性,阮寄情虽然已经发现不对了,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没打算破坏仪式和婚礼,即便心有疑惑,但还是慢慢地将戒指给连拂雪戴上了。
交换戒指的环节结束,除了连拂雪和阮寄情、阮寄水,包括江韵书和阮泽成在内的所有人,如同卸下重担一般,都松了一口气。
但下一秒,主持人的话,又让连拂雪和阮寄情心头一紧。
“现在,交换戒指仪式已经结束,两位正式成为彼此生命里最重要的一个人。”
“亲一个!亲一个!”
不知道台下忽然谁在起哄,在场的人也是看热闹不嫌事大,开始异口同声地要求阮寄情和连拂雪亲一个。
声音越来越大,他人的目光和眼神、以及说话的声音,像是石头一样,沉沉压在连拂雪的肩膀上。
他指尖收紧,掐入掌心,握紧成拳,掌心里已经沁满了汗珠。
虽然是和阮寄情订婚,但他的余光一直落在阮寄水身上。
阮寄水没有冲出去,也没有想要破坏他的婚礼。
他爱连拂雪,爱他胜过一切,他虽然很难过,难过到心痛到不能呼吸的程度,但摇摇欲坠、仅悬一线的理智,也死死地拉着他的身体,让他留在原地,没有走出去,向在场所有的人,说明真相。
在场还有做媒体的名人来参加阮江两家的订婚仪式,阮寄水知道,如果他现在冲出去,把他和连拂雪的那档子事情铺开展露在人前,他自己被骂或者被千夫所指无所谓,他是怕连拂雪受到影响。
他怕他的名声受损,也怕他的事业受到重创。
打掉孩子是骗连拂雪的,他不会打掉他和连拂雪的孩子,并且如果阮寄情不介意,他愿意把自己的孩子寄养到阮寄情的名下,让自己的孩子能光明正大的出现在别人的面前。
他自己不结婚,当一辈子的小三,做一辈子连拂雪的地下情人也无所谓,他会藏的很好。
只要能陪在连拂雪身边,不管是以什么样的身份,不管连拂雪来找他是纯粹是腻了婚姻的束缚,图新鲜或者刺激找他上床还是解闷,他都愿意。
抱着这样的想法,阮寄水始终定定地站在原地,强忍着情绪和眼泪,甚至还要做出高兴的姿态,给连拂雪和阮寄情鼓掌。
只是在众人起哄,要连拂雪和阮寄情接吻的时候,他轻轻垂下了眼睛。
他知道,即便做好了心理准备,他还是会嫉妒,会愤怒,会阴暗地在心里希望连拂雪和阮寄情日后的婚姻不幸福。
他想,最好是阮寄情先受不了这段畸形的关系,首先提出分开,这样他就可以一个人陪在连拂雪身边了。
不知道阮寄情知道他和连拂雪上过床的时候,心里会怎么样想呢。
阮寄水的心里忽然闪过一丝报复的快感,他甚至在想,连拂雪和阮寄情上床的时候,也和睡自己一样爽吗?
连拂雪睡阮寄情的时候,会想起自己吗?
或者,他可以今晚就在阮寄情和连拂雪的婚房里勾引连拂雪,让阮寄情亲眼看着他的未婚夫在和自己zuo\\爱的场面。
连拂雪会觉得刺激吗?
就在阮寄水一个人胡思乱想的时候,台上的连拂雪已经在众人的起哄声里,僵硬地转过身,面对阮寄情。
阮寄情显然是已经冷静下来了,发现不对了,看连拂雪的眼神里,也已经没有了原本的温柔和缱绻,直直地看着连拂雪,似乎是在透过他,看着谁。
连拂雪顶不住众人的压力,微微俯下身,似乎是想在阮寄情的脸颊上亲一下。
阮寄情立刻攥紧拳头,微微侧过头,避开了连拂雪的触碰。
他本来想侧过身,离开连拂雪,但连拂雪并没有再追上来亲他,或许是他本来也没想亲他,只是想在众人的面前做做样子。
他借着俯下身的动作,偏过头,温热的呼吸喷洒在阮寄情的耳边,暧昧的动作里,说的却是让人意想不到的话:
“对不起,骗了你。”
在众人的起哄和掌声中,连拂雪在他耳边轻声道:
“我不是你想的那个连拂雪。”
阮寄情猛地转过头来,琥珀色的眼珠直直地看着连拂雪,用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颤抖着道:
“他呢?他去哪里了?”
“我不知道。”连拂雪眼神里满是歉意:
“抱歉,没能把你想要的人带到你面前。”
“”
阮寄情闭了闭眼睛,但仍旧克制不住,眼泪打湿了眼睫,颤抖着落了下来,沾湿了漂亮的脸蛋。
他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地站着,或许在清楚地知道面前站的人不是他心里想着那个人,他对这场订婚仪式就没有了任何期待。
连拂雪微微直起身,随即脚尖一转,面向众人。
现场适时放起了《Love Me Like You Do》的音乐,所有人都在为看见了一对新人的结合而衷心地祝福祝愿,在场的掌声经久不息,喜气的氛围充盈着草坪,直到主持人让连拂雪说两句话,连拂雪才抬起手,拿过了主持人的话筒。
他试了试话筒,确认自己接下来说的每一句话,在场的人都听得见,他才将话筒移到了自己的面前,用低沉沙哑的声音,慢慢道:
“感谢大家,今天在百忙之中,抽空来参加我的订婚典礼,在此,我不甚感激。”
说到这里,连拂雪微微停顿,似乎是在思考接下来要怎么说。
现场慢慢安静下来,所有人都停下了鼓掌的动作,连江韵书和阮泽成也安静下来,双腿交叠,坐在座位上,认真地听着连拂雪说话。
碧绿的草坪上,鲜花和气球随风飘扬,空气里到处是香甜的味道,喜气洋洋的氛围里,有人举起了相机或者手机,按下快门,想要记录下眼前这一幕,在场除了闪光灯亮起又落下的声音,唯有音乐的前奏缓缓流淌,应和着连拂雪充满磁性的声音,音乐即将走向高潮,也代表着连拂雪的话马上要落在重点处。
连拂雪停顿的时候,《Love Me Like You Do》的前奏已经放完,耳边响起了歌词——
“you are the light,you are the night。”
“了解我的人都知道,我是个很混蛋、很自私的人,做事情从来不考虑后果,只图自己高兴不高兴,因此,做错了很多事情,给别人造成了很大的麻烦,也伤了很多人的心。我害怕麻烦,害怕面对,害怕承担,所以一而再再而三的、撒谎、逃避、让别人去承担我犯下的错,让事情一再失控,无可挽回。现在我终于知道,我害怕麻烦,只会有越来越多的麻烦;我想要逃避,人生中就会出现越来越多的,让我必须面对,且无法逃避的事情。如果我不想着去解决,那问题就一直摆在那里,然后滚雪球一样,出现越来越多的问题。”
连拂雪说完这句话后,有了解他的朋友,已经开始善意地笑出了声,江韵书也笑了一下,每个人脸上都挂着轻松的深情,认真听着,但没有任何一个人品出连拂雪的潜台词,还以为他是在表达自己的感悟和思考,丝毫不知道,接下来,究竟会发生什么让人大跌眼镜的事情。
索性连拂雪也没有理会他们的反应,而是继续伴随着“only you can set my heart on fire on fire”的歌词音乐,继续往下说:
“但是今天,我下定决心,不打算再做这样一个人了。”
“我不想再怕麻烦,不想去逃避,不想去伤别人的心,更不想让爱我的人伤心。从今天开始,我想试着去做一个合格的丈夫,一个对家庭负责的人,以后,等我的孩子出世,还想做一个称职的父亲。”
他说完,又停顿了一下,在众人的注视下,并未看向阮寄情,而是缓缓抬起眼,看向一直注视着他、从未移开视线的阮寄水。
阮寄水就站在那里望着他,没有上前,也没有后退。
如果连拂雪选择做阮寄情的爱人,阮寄水不会阻拦,会以另一种身份、哪怕并不是那么能见光的身份陪伴他,帮助他的事业,为他生儿育女,直到连拂雪不需要他为止;如果连拂雪下定决心要带他走,他也会抛下一切,即便是面对旁人指责或者嫌恶的眼光,依旧坚定且毫不犹豫地和连拂雪走。
阮寄水已经将所有能打出的牌都亮给了连拂雪,也将所有的决定权都给了连拂雪。
他喜欢他,所以允许他带给自己未知和不确定性,允许他轻而易举地左右自己的情绪和人生。
知子莫若母,台下的江韵书似乎从连拂雪两次的深呼吸和停顿里察觉到了些许不同寻常,等到连拂雪深深地看了阮寄水一眼,张了张嘴,正打算说话,可还未吐露一个字,江韵书就猛地站了起来。
他的动作打断了连拂雪接下来想要说的话。
连拂雪眼睁睁地看着江韵书迈步上台,拿过了他手中的话筒,随即转过头,对在场的宾客笑着点头致意:
“我是连拂雪的爸爸。今天看到这么多人来参加他的订婚典礼,我很开心。我相信大家的时间也很宝贵,今天的发言环节就到这里,大家吃好喝好,如果有什么别的需要,可以尽管来找我。”
言罢,他直接按掉了话筒的按键,将他交给了主持人,随即转过头,拉着连拂雪就想下台。
连拂雪被他拉着,踉跄地往台下走了几步。
台下的人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似乎已经嗅到了什么不同寻常的意味,气氛逐渐变的奇怪且凝固起来,所有人都面面相觑,用疑惑的眼神注视着彼此,和台上的三个人。
闪光灯仍然在闪烁着,摄影师尽职尽责地扛着摄像机,记录下关于订婚典礼的每一刻。
连拂雪踉跄着往前走了几步,看着江韵书凝重的侧脸,不知道想到什么,眼神微微暗了暗。
他侧过头,看着站在不远处的阮寄水,还有垂着头强压着情绪的阮寄情,片刻后,抿了抿唇。
他似乎是下定了什么决心,稍微用了点力气,既不伤到江韵书,又将自己的手从江韵书的掌心里挣脱出来。
江韵书微微一怔,似乎没料到连拂雪竟然会这么不听话,在公众场合让他下不了台,于是难以置信地转过头,一寸一寸地抬起目光,看向连拂雪:
“”
连拂雪看着江韵书,缓缓动了动唇,低声吐出喑哑的字句,眼神里带着歉疚:
“对不起爸爸。”
他虽然很混账,经常做一些让江韵书生气的事情,但在很多事情上,起码在一些非常重大的人生决策上,他都不愿意违抗江韵书的命令和意思。
他知道江韵书一个人将他养大不容易,他也知道江韵书一个人要扛起这么大的江家不容易。
他知道江韵书的辛苦、无奈,明白江韵书的隐忍、苦处,他心疼他的爸爸,他也想替江韵书分担,可恨又没有那个能力。
他一直在试图平衡他自己的爱好和江韵书对他的期待,所以才会萌生和连江雪互换身份的馊主意,但直到现在,他才发现,坚持自己的想法和满足别人的期待,本来就是南辕北辙的两件事情,自始至终,都无法平衡。
他只能选择其中一个,选择让自己和阮寄水伤心,还是让江韵书伤心。
或许在订婚典礼开始之前,在看到阮寄水之前,他还有所犹豫,有些彷徨,但如今,他已经明白自己究竟该怎么做了。
一切的错误都由他这里开始,也该由他这里结束,他不能再将错就错,让所有的错误像滚雪球一样越来越大,波及越来越多的人,尤其是以后涉及的人,可能还有他自己的小孩。
将自己和阮寄水婚前生的小孩过继到未婚妻阮寄情的名下,暗度陈仓让私生子变成婚生子,多么荒唐的事情,对阮寄水不公平,对阮寄情不公平,对孩子更不公平。
以后孩子长大了,知道了所有的真相,知道了所有一切在他身上发生的事情,他会怎么想?会怎么看?
他又该怎么面对阮寄情和阮寄水?
所以,即便现在喊停需要付出更大的代价,连拂雪也必须站出来中止这场闹剧,站出来承担自己本就该承担的责任。
游戏人间是逃避的结果,而承担责任则是面对的开始。
思及此,连拂雪深呼吸一口气,重新走上台,拿起了话筒。
这一次,他没有再听从江韵书的话,而是扛着压力,扛着所有人的眼神,扛着摄像机和闪光灯,面对所有人的眼神,面对宾客疑惑的视线,一字一句道:
“所以,我决定,取消今天的订婚典礼。我与阮寄情,不会订婚,以后,更不会结婚。”
话音刚落,现场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江韵书和阮泽成、林禾珠的脸色都变的异常难看,阮泽成甚至站了起来,阴着脸看着连拂雪,顾不上风度和形象,抬高声音,道:
“连拂雪,你什么意思?!你想现在反悔!?”
“对不起,伯父。等今天的事情结束之后,我会给你一个解释,但现在,我不能和阮寄情订婚,因为我有喜欢的人了,而那个人,现在怀着我的孩子。”
连拂雪抛出的消息像是炸弹一样在现场炸响,音乐也在瞬间被推至高潮,“what are you waiting for”响彻现场,连带着见多识广的主持人都惊呆了,保持着握着话筒的动作,愣愣地傻在原地,嘴巴慢慢张大,活像是能生吞下一个鸡蛋。
议论声和说话声也逐渐响了起来,快门声咔嚓咔嚓的响了起来,订婚典礼的闪光灯闪的比新闻发布会还多,此起彼伏响个不停,将阴天照的如同白昼一样明亮,高清镜头更将江韵书和阮泽成绿的发青的脸完完整整地拍了下来。
阮泽成气的快要心脏病发,掌心捂着胸口,抬手指着连拂雪,似乎是想要说些什么,但很明显已经气的说不出话来了,指尖颤抖片刻,只能深呼吸一口气,唇色发紫的他踉跄几步,差点要往下倒,好悬被林禾珠手疾眼快地扶住,才没有在众目睽睽下晕倒过去。
江韵书脸色也难看的要命,几乎要克制不住情绪,扬手就给了连拂雪一耳光,厉声道:
“连拂雪,你是不是疯了!?我是不是告诉你来容港的时候不要乱搞!?你为什么不听我的话?!告诉我,你又是去哪个酒吧夜场玩了什么不三不四的人,让他怀了你的孩子?!”
连拂雪在江韵书扬手的那一刻,就生理性地一抖,多年的经验让他直到江韵书的巴掌下一秒就会落在他脸上,但他这一次没有躲,硬是生生站着,受了这一耳光。
江韵书这一巴掌可没有收力,直将连拂雪打的偏过头去。
火辣辣的疼痛感从皮肤沁入血肉里,相比于疼痛,更多的是在众人面前挨打的羞耻,让人无地自容。
阮寄水见状,登时坐不住了。
他刚刚还站着,见连拂雪挨打,立刻冲过去,推开江韵书,挡在连拂雪的面前,伸出手护住他,免得江韵书再度在连拂雪脸上落下一巴掌。
江韵书发起火来,是连连拂雪都害怕的,何况阮寄水。他站在连拂雪面前,挡住了江韵书的巴掌,看着江韵书盛怒时阴冷的眉眼,尽管害怕于他周身强大的压迫感,但还是强作镇定,咽了咽口水,道:
“叔叔,你别打他。”
“又有你什么事!”江韵书在盛怒中根本想不了太多,还以为阮寄水是作为小辈,纯过来劝架的,压下眉眼,不悦道:
“走开!”
他伸出手,推了一下阮寄水,本没有用力,但阮寄水刚才站在门口迎宾客,本来脚站的就酸,加之怀孕了身体不舒服,没有防备,一推就往旁边倒去,被连拂雪下意识伸出手,径直捞进怀里。
他长臂揽着阮寄水的腰,掌心托着阮寄水的手臂,借力让阮寄水站稳不摔倒,因为体型高大,已经完全能将身体纤细的阮寄水包进自己怀里,护的严严实实的。
他对待阮寄水时小心翼翼的动作,已经有些超出正常人朋友或者家人之间暧昧了,倒像是对待情人一般,在场经历过情事的人,有些已经敏感地嗅到了不同寻常的味道,闪光灯闪的更快,不出意外的话,明天这场订婚典礼的照片和情况,就会出现在容港娱乐新闻的头版头条。
江韵书也五十岁了,人精似的,马上也反应过来了,后退几步,脸色难看地看着阮寄水和连拂雪:
“你们”
连拂雪没吭声,自顾自低下头,不管别人怎么看怎么拍,他都不在意,先将脸色发白的阮寄水扶稳。
他挨了一巴掌,被打的额发散下来几缕,扫过纤长的眼睫,在脸上落下淡淡的阴影,让人看不清他的所思所想,在某一瞬间,江韵书的眼前甚至浮现出了连云里年轻时候的样子,沉默、但倔强,让他瞬间愣神片刻,没有了言语,
“”
“爸,他不是什么不三不四的人。”连拂雪侧对着江韵书,没有正眼看他,而是低下头,和仰头注视他的阮寄水对上视线,随即将掌心轻轻放在阮寄水的头顶,像是在抚摸,缓缓起唇道:
“他很漂亮,很有能力,也很懂事,”
连拂雪说完这句话后,微微顿了顿,才抬起头,直面阴晴不定的江韵书,一字一句,足以让在场所有的人听清:
“他是我见过的最合心意的人。”
“”阮寄水闻言,微微瞪大眼,瞳仁失神片刻,最后爆发出了惊人的光泽,痴痴地盯着连拂雪,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江韵书猛地闭眼,在那一瞬间,他几乎连掐死连拂雪的念头都有了。
当初让他选择和阮寄水联姻,他不同意,江韵书虽然嘴上不满,也倒地尊重他的意见,勉强将未婚妻人选换成阮寄情。
但现在宾客也邀请了,订婚典礼也举行了,戒指也交换了,连拂雪却说他喜欢的人是阮寄水。
那阮寄情又算什么?
这场订婚典礼又该怎么样收场?
阮泽成和林禾珠又会怎么想?
饶是江韵书见过大场面,现在也完全茫然了,根本不知道该怎么收场。
而在场的媒体敏感地嗅到八卦的味道,也不知道哪里拿出了麦和“长\枪\短\炮”,镜头纷纷怼到连拂雪和阮寄水面前,试图拍清阮寄水的脸。
连拂雪又不是傻子,在京城待了这么多年,很快就反应过来,明天的娱乐新闻头版头条上,阮寄水的名字一定会被加粗加大,然后和不堪入目的词组联系在一起。
连拂雪登时沉下脸来,将阮寄水的脸颊按进自己的怀里,不让他露脸,随即伸出手,直接打掉媒体的摄像头。
在混乱的间隙,江韵书站在媒体外围,看见连拂雪护着阮寄水从一群人里面挤出来。
连拂雪甚至没有回头看阮寄情一眼,而是伸出手,牵住阮寄水的手指,低下头确认阮寄水站稳了,没有被话筒线之类的绊倒,他才和他十指相扣,带着他大踏步往订婚典礼临时准备的拱门外走去。
阮泽成就站在媒体的后面,见阮寄水被连拂雪带走了,气的脸色都发紫了,捂着心脏,艰难地喘息片刻,才指着阮寄水的后背,声音发颤,但难掩严厉:
“阮寄水,你今天要是走了,我就再不认你这个孩子!以后,阮家就当没有你这号人!还有还有名诚集团的股份,和你再也没有一分钱关系,你决定和连拂雪走,就再也别想再回到阮家和名诚!”
“”
面对阮泽成的威胁,阮寄水往前走的脚步,渐渐慢了下来。
他牵着连拂雪的手,仰起头,看了连拂雪一眼。
连拂雪也低头看他,眼底没有什么波动,似乎并不害怕阮寄水会因为这句话动摇,也并不害怕阮寄水会不和他走。
阮寄水转过头,看了一眼阮寄情和阮泽成,眼底很平静,没有什么情绪,片刻后,他只是转向阮泽成的方向,微微鞠了一躬,像是在抱歉,又像是在感谢他多年来的养育之恩,随即他直起身,在噼里啪啦闪着光的镜头和闪光灯前,用力握住连拂雪的手指,毫不犹豫地跟着连拂雪离开了订婚现场,将种种的一切,无论是将来的富贵荣华权利还是金钱,无论是现在的愤怒憎恨仇恨还是谩骂诅咒,都统统抛之脑后。
他什么也不想要,什么也不想管,只要连拂雪想让他跟着他走,他就无条件跟他走。
阮家、名诚?股份?这些又算的了什么?又算什么东西?
它们加起来,都比不上连拂雪的万分之一。
阮寄水满脑子里只有连拂雪。
他只要连拂雪就够了。
他只要连拂雪喜欢他就够了,其他的东西,他统统都可以不要。
阮泽成没想到阮寄水真的敢在阮寄情的订婚典礼上和阮寄情的未婚夫抛下一切,不顾人言与之私奔,甚至未婚先孕,离开时肚子里还怀着连拂雪的种。
得知真相的他接受不了这个突然的事实,眼前阵阵发黑,眼底愤怒翻涌,几乎要吞噬他整颗心脏,他几乎是恶狠狠地盯着连拂雪和阮寄水的背影,正想下令,让人把连拂雪拦住,但下一秒,还没等他开口,只听他身后扑通一声,像是有人倒了下去。
他微微一怔,转过头,只见台上的阮寄情身形似乎是摇晃了一下,晕倒前还徒劳地伸出手,在空气中抓了一把,可惜没抓到任何足以供他支撑身体的物体,于是踉跄几步,闭眼径直倒下了台。
台子虽然是临时搭建的,但还是有台阶的,阮寄情晕倒之后,身体径直滚下了台阶,头顺着惯性重重磕在台阶下的音响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剧痛令阮寄情两眼一黑,头顶的灰色天幕逐渐变的模糊,随即两眼一闭,彻底昏迷了过去。
第68章
阮寄情在一片昏暗中, 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摔下来时,头撞到了音响,线下还疼着, 甫一清醒,刺骨的疼就从肌肤往骨髓里蔓延,像是一把锥一样,毫不留情地钻透血和肉,疼的阮寄情轻嘶一声, 下意识伸手,摸了摸受伤的地方。
“小少爷,你醒了。”管家一直站在床边,守着阮寄情,见阮寄情醒了, 又是惊又是喜,赶紧上前, 俯下身来, 看着刚清醒时, 双眸迷离涣散的阮寄情, 担心道:
“少爷, 我叫医生上来, 帮你看看吧。”
阮寄情躺着缓了一会儿, 直到昏倒前的记忆纷纷扬扬如同雪片潮水一般涌入大脑, 直到视线里的天花板水晶吊灯形状从模糊到清晰, 他才微微睁大眼,哑声道:
“不用了。”
他掌心缓慢地落在柔软的被子上,撑起身体,准备起身, 却因为刚醒来,身体酸软,努力了几下,管家见他起不来,便很懂眼色,眼疾手快地将他扶起。
“谢谢。”阮寄情浅栗色的波浪长发散下来,无力地落在肩膀上,用高价发膜和精油精心保养过的发丝已经失去了原本属于它的光泽,而像他的主人一样,变的萎靡不振。
阮寄情的额头围着一圈纱布,伤口处还沁着淡红色的血,他垂下头来,浓密的长发遮住了大半张脸,将他苍白的脸色掩盖,眼神愈发明灭不定,让人看不出他的所思所想,只能感受到他身上浓浓的疲倦和憔悴。
管家是从小看着阮寄情长大的,见从小活泼开朗的小少爷如今变的这般疲惫和苍白,好像没有灵魂的纸人,风一吹就能破碎,忍不住心疼。
但是阮寄情不让他去找医生,他便也没有出去,而是尽职尽责地站在阮寄情的床边,陪伴着他。
阮寄情一个人坐在床上,盯着被子上的花纹看了好久,没有开口说话,也没有吩咐管家出去。
他整个人的三魂七魄都好像被抽空了,瞳仁失神,毫无光泽,视线并不聚焦,只是这样虚虚地看着前方。
令人窒息的安静在偌大的卧室内蔓延开来,管家抬起头,看了一眼时钟,发现自从阮寄情醒之后,他就保持这样的姿势,一直沉默,直到半小时了,也没有再主动开口说话
他甚至都没有让管家给倒一杯水。
管家是把阮寄情当做自己的孩子来疼的,见状心中更痛,忍不住往前走了几步,微微俯下身,放低声音,用轻的好似怕惊扰了一阵风的语气,慢慢道:
“小少爷,你昏迷了这么久,我去给你倒一杯水吧。”
管家的话,似乎像是来自于人世的一条线,将阮寄情的理智微微往回拉了一些。
阮寄情从失神中缓缓恢复了清醒和理智,瞳仁也逐渐聚集起了光,但是仍旧是那副淡漠、对一切事情都提不起兴趣的模样,与之前活泼开朗单纯可爱的性格大相径庭。
他伸出手,将垂落在脸侧的长发捋到头顶,露出饱满白皙的额头,再度抬眼时,无神的眉眼透着难以言说的脆弱,好似受到了什么重大的打击一般,说出的话都带着气音:
“爸爸妈妈呢?”
“先生和夫人在楼下呢。”管家说:
“和和江先生在一起。”
“”听到江韵书的名字,阮寄情眼神微闪,片刻后,他微微偏过头。
眼角有眼泪不受控制地滑落,又被阮寄情拂去。
“给我找件衣服来吧,我要换衣服下楼。”阮寄情坐在床上,轻声道:
“去吧。”
“好的,少爷。”管家看着阮寄情,欲言又止,片刻后,还是叹了一口气,去了阮寄情的衣帽间。
给阮寄情找来了常服,阮寄情换下订婚的礼服,将长发随意散着,白着脸,扶着墙,慢慢沿着楼梯下去了。
越往客厅走,就越能听到阮泽成和林禾珠的声音。
阮泽成的声音很大,似乎带着难以掩盖的怒意,整个宅院内,都似乎回荡着他的吼声:
“江董事长,你今天必须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和解决办法!”
他说:“你儿子当着阮家亲朋好友宾客和容港媒体的面逃婚,今晚的娱乐新闻上就会出现阮家的名字,你让我们阮家的脸往哪里搁?!”
“阮董事长,你冷静点。”江韵书的声音听起来也很疲惫,但因为他理亏,所以还是强撑着道:
“我已经在联系连拂雪了,争取让他给您当面道歉。至于赔偿方案,您可以先提,如果我们能做到,一定尽量做到。”
“我要中止和江家所有的合作。”阮泽成当着媒体的面,受了这么大的屈辱,整个人都快要气爆炸了,既心疼阮寄情,又心疼阮家的面子,
“至于赔偿阮总,这得看你的诚意吧。”
阮泽成毕竟是商人,在这件事上吃了亏,在另外一件事上,就得补回来:
“我要花一亿,收购腾云科技。”
江韵书闻言,脸色变了变。
在连江雪的努力下,腾云科技现在已经是明江盛世业绩最好、最赚钱的分公司之一了,如果连江雪还在,这会儿都准备上市成独立的子公司了,现在阮泽成想要以这么低的价格收购,确实是打的一副好算盘。
江韵书闻言脸色微变,片刻后勉强笑道:
“阮董事长,你说笑了。”
他说:“腾云科技是分公司,不能收购。”
“江总,我们都做了这么久的生意了,你该不会不知道资产打包转让这个做法吧。”
阮泽成眼睛微微一眯,道:“将腾云科技的业务、设备和资源全部资产都剥离出来,转让给名诚,不就可以了。”
江韵书:“”
他咬牙,没有吭声。
“江总这是不愿意?”阮泽成道:
“既然如此,我们之间就没有什么好谈的了。之前谈好的合作,不会再继续,至于阮家答应给的‘嫁妆’,后续也不会继续给,江董事长请在两天内将阮家之前给江家的那笔投资退回,否则阮家会联系法务起诉,江总,你好自为之吧。”
为了让阮寄情达成目的,阮家是下了血本的,在订婚典礼开始之前,就投了一大笔前给明江盛世,江韵书早就把这笔资金拿去周转项目了,现在要他两天内退回来,他的资产都在京城,现在人在容港,他上哪去找这么大的一笔流动资金?
但是要打官司也划不来,一是对明江盛世影响不好,二是打了官司,也没有那么快能收回本金,到时候反而搞得两家人撕破脸,身心俱疲。
思及此,江韵书只好道:
“阮董事长,你再给我一点时间。”
他说:“就算我同意将腾云科技转让给你,也需要时间走流程和手续。现在我儿子和你儿子还不知所踪,当务之急,还是把他们找回来才行。”
“哼!阮寄水未婚先孕,实在是丢我们阮家的脸,我不会再认他,随便他在外面怎么样。”
阮泽成阴着脸,指骨握的嘎吱作响,显然是怒意上头:
“我没他这样不要脸的儿子!”
江韵书:“”
他虽然也很生连拂雪的气,但当着外人的面,他没舍得骂自己的儿子,只是又说了几句话,安抚阮泽成,保证会给阮泽成一个合理的交代和赔偿方案,才托着疲惫的身体,回到了酒店。
江韵书整个人陷在沙发里,拿起手机,给连拂雪打了电话,但一连打了几个电话,都是未接。
早上连拂雪带着阮寄水逃婚,现在人也不知道去哪里了。
电话也不接,消息也不回。
他从小就怕江韵书,如今犯下大错,更是不敢直面老父亲的怒火,干脆带着怀孕的阮寄水躲起来了。
他躲也不敢躲什么高档酒店,怕被循着味就追过来的记者媒体围追堵截,也怕被在容港只手遮天的阮家人和江韵书发现,只能暂时带着阮寄水躲到了一个小旅馆里。
旅馆的前台就在一楼,前台只有一个昏昏欲睡的老人在收钱,房间走廊很狭小,没有铺设地毯,一看就是居民楼改造的。
房间很小,很昏暗,刷着惨白的墙漆,天花板只有一盏结网的白炽灯,仅有一盏窗的窗外就是破旧安静的居民楼,房间里只放了一个一米二的狭小小床,和一个包浆脱皮斑驳的油木桌子,还有一个红色的塑料凳子,窗外还时不时飘进来奇怪的味道,不知道是楼下垃圾桶的臭味还是别的什么。
连拂雪作为一个大少爷,从未住过这么破的旅馆,坐在床上,愁的想要抽烟,但又考虑到阮寄水怀着孕,故而没抽,只是咬着烟,烦躁地用大拇指拨弄着打火机。
阮寄水坐在床上,看着连拂雪阴沉的眉眼,眼睫颤了颤,随即伸出纤细白皙的柔软双臂,从后面圈住了连拂雪的脖颈,随即将脸贴在了连拂雪的后背上,轻声道:
“在想什么?”
连拂雪看着窗外,道:
“在想接下来该怎么办。”
他拨动着打火机,一下快过一下:“明天的画展我去不了了,去了肯定会被我爸发现。”
阮寄水耳朵贴着连拂雪的后背,感受着他的体温,柔软的身体像是藤蔓,恨不得保持这个姿势,紧紧缠绕着连拂雪生长:
“你想回去吗?”
“暂时不吧,我爸会杀了我的。”连拂雪说:
“我当众逃婚,相当于阮家和江家的合作宣告破灭,我爸肯定很生气,我要是回去,他肯定会打死我的。”
阮寄水闭着眼睛,靠着他的后背上,没有吭声。
相对于连拂雪的忧愁,他反而表现的更加平静,甚至希望连拂雪不要回江家。
如果连拂雪不回江家和阮家,那连拂雪就永远属于他,永远能陪在他身边了。
但这样偏执病态的想法,阮寄水不敢说出口,沉默半晌,只道:
“那就再过几天回去吧。”
连拂雪听见他说这句话,忍不住伸出手,用掌心握住了阮寄水圈着他脖颈的手臂。
阮寄水的手臂很纤瘦,连拂雪轻轻松松就能圈住。
连拂雪转过身,面对面看着阮寄水。
阮寄水跟着他跑出来,什么也没带,看起来也很狼狈,一头长发散落着,有些疲惫,但眼睛却是亮的,像漂亮的宝石。
连拂雪看着他,心念一动,片刻后轻轻凑过去,吻了吻阮寄水的眉眼。
阮寄水闭眼,任由连拂雪温热缱绻的吻落在自己的额心和眼皮上。
宾馆旅馆很小,床也很小,阮寄水被按在粗糙的被单上,腰肢微微摇晃,指尖紧紧抓着床单,头时不时被顶的往上,被连拂雪用掌心挡住床头,以免头顶撞到坚硬的木板。
两个人匆忙跑出来,连衣服也没有多带,连拂雪躺在床上,阮寄水则枕在他的肩头,浑身汗津津的,闭着眼,轻轻呼吸。
连拂雪本来心里就烦,躺了一会儿,烟瘾犯了,转过头看了一眼睡着的阮寄水,犹豫了片刻,准备出去抽烟。
他轻手轻脚地起床,穿好皱巴巴的衣服,拿上烟和打火机,去旅馆楼下抽烟。
打火机亮起,火舌肆无忌惮地舔上烟草,连拂雪指尖的星点明灭不定,白色的烟雾袅袅升起,模糊了他俊美颓废的容貌。
本来想等画展结束以后再坦白一切,结果搞成现在这个样子。
连拂雪心里烦,毫无形象地蹲在路边,开始刷手机。
手机里全是今天中午他带着阮寄水逃婚的照片和视频,底下的评论也五花八门,但大多数都说阮寄水勾引弟弟的老公,未婚先孕,没有道德。
连拂雪看得烦躁,干脆关掉了新闻页面。
忽然间,他突然想到阮寄水的衣服刚才好像被他扒的皱巴巴的,准备下单给阮寄水买几身合身的衣服送到旅馆,结果付款的时候,却发现他的钱付不出去了。
他以为是网不好,一联付了几次,都是扣款失败,他才反应过来,是江韵书把他的附属卡停了。
他不死心,又换了几张,全都没用。
他只好切回自己的卡。
他之前通过卖画,自己的卡里面到也有个大几千万,不过都被他用来买车,买别的艺术家的画了,他又是大少爷,一晚上在夜场消费都能花出去十几万几十万的人,不缺钱用,也不关注钱还剩多少,如今一看余额,别说给阮寄水买衣服,买裤衩都只能买半条。
“”
连拂雪无语了。
不过他自己倒是无所谓,但是阮寄水还怀着孕,晚上又没吃东西,没钱怎么行?
思及此,连拂雪准备给朋友打电话,让朋友给他打点钱。
不过他一连打了几个电话给朋友,朋友都支支吾吾的,不肯给他钱,还反问他在哪。
朋友反常的模样引起了连拂雪的警惕。
连拂雪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察觉不到不对,听到朋友没关心他今天在婚礼现场发生的事情,反而在打听他的消息,马上就意识到朋友是被江韵书威胁了。
现在外面的人都在满世界找连拂雪和阮寄水,连他们的好友都被江韵书和阮泽成威胁了,一旦接到连拂雪和阮寄水的电话,都不允许给他们打钱。
朋友们也都得了家里长辈的警告,不敢违抗长辈父母的意思,便也不敢给连拂雪打钱,免得被江韵书迁怒。
连拂雪没办法,只能长叹着挂了电话。
这些人,到了关键时候,没一个靠谱的。
连拂雪握着手机,指尖紧绷,指骨泛白,一个人站在旅馆楼下,独自徘徊,不敢上楼,也不敢出去。
阮寄水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醒了。
他伸出手,摸了一下身旁,见被窝空空荡荡的,有些疑惑,慢慢坐了起来。
他眼底闪过一丝害怕和紧张,马上喊了一声连拂雪的名字,屏息凝神几秒,没等到连拂雪的回应,立刻下床穿鞋,跑到了窗边,往下看。
这一看,他就看到连拂雪坐在旅馆外面的台阶上,毫无形象的抽烟,一个接着一个打电话,找人借钱。
“”
阮寄水的眼神微动,见连拂雪没走,微不可查地松了一口气。
但是看着连拂雪撇下面子,一个又一个地找人借钱,他又不免心疼了。
他银行卡里有钱,都是他自己上班和投资挣的钱,足够他和连拂雪后半辈子生活。
他又不像连拂雪有这么烧钱的爱好,更不像他一样花钱如流水。
思及此,阮寄水转身准备下楼,找连拂雪。
连拂雪还不知道阮寄水醒了,打开通讯录往下找,见最后一个富二代朋友的电话都打完了,都没有借到一分钱的时候,终于没招了
该怎么办?
总不能真的让阮寄水怀着孕,大着肚子,跟着他住破旅馆,吃苦受罪吧。
就在连拂雪一筹莫展之际,他仰头看向天上的月光,电光火石间,他的脑海里突然弹跳出一个人的名字和脸。
对了,连江雪!
虽然连江雪不如他那些富二代朋友有钱,但是他之前在腾云的时候,连拂雪给他开了这么高的工资,他应该有点积蓄才对。
虽然很不好意思,但连拂雪现在也是实在没有办法了。
如果借不到钱,他连付今晚住宿费的钱都没有了,明天他和阮寄水就得被赶出去,露宿街头。
他倒是无所谓,睡公园都可以,可阮寄水怎么能跟着他吃这样的苦?
让一个怀孕的人跟着他睡公园长椅,这对吗?
想来想去,连拂雪还是硬着头皮,给连江雪打了一个电话。
连江雪毕竟是在公司卷过的人,八九点还不到睡觉时间,很快就接起了电话:
“喂。”
“喂,老弟。”连拂雪听见连江雪的声音,如闻天籁耳暂鸣,活像是见了救命恩人一样,差点哭了:
“在干嘛?能借我点钱吗?”
“”电话那边诡异地沉默了几秒。
几秒钟之后,连拂雪听见电话那边传来关门声,应该是连江雪走出去了,换了一个环境接他的电话:
“你借高利贷了?你这么有钱,还找我借钱?”
“那倒没有。”连拂雪支支吾吾,但最终还是瞒不过火眼金睛的连江雪的盘问,最后被捉到话语的漏洞,只能老老实实道:
“我今天和阮寄情订婚,但是我后悔了,当着宾客和媒体的面,带着阮寄水逃婚了。现在阮家和江家都在追杀我,我不敢出去,附属卡也都被我爸停了,我是在是走投无路了,只能找你借钱。”
连江雪:“”
他又沉默了几秒,片刻后道:
“那你现在住哪?”
连拂雪说:“不知道,路边随便找的一个破旅馆。”
他话音刚落,微信就弹出了一条消息,是连江雪给他转了五千块钱。
要是换在平时,这五千块连连拂雪去酒吧喝酒的果盘价格都够不上,但现在,已经足够连拂雪应急了。
何况这五千块钱还是本来就不富裕的连江雪转给他的。
他赶紧收了钱,道:“谢谢老弟。”
“我的卡转出有限额,今天先给你五千,明天再给你多转一点。”连江雪叹了一口气,道:
“你还是早点回家吧,别让你爸爸担心。”
“我不回去。”连拂雪说:
“我搞砸了订婚,也搞砸了江阮两家的合作,我都不敢去想阮泽成会开出什么样的条件,让我爸赔偿他的损失。我没脸回去见我爸了。哦对了,走的时候,我还看见阮寄情从台子上摔下来了,估计伤的不轻我还把阮寄水肚子搞大了,在订婚典礼上带着他私奔,阮泽成现在估计已经在提刀满世界找我了。”
连江雪:“”
他没想到连拂雪能做出这么出格的事情,但想了想,好像也是他的性格能做出来的事情。
他想了想,道:“既然如此,你还是在外面躲几天吧,等大家都冷静下来再说。风头过了,才能冷静下来谈一谈。”
“嗯。”连拂雪拿了钱,心里也稳定多了,还有心情问连江雪,道:“你现在在哪?叔叔的病怎么样了?”
“在老家呢。”远离了大城市的喧嚣,现在陪伴连江雪的,没有车水马龙的鸣笛声和车流声,只有雨声和鸟鸣,无聊却也平静:
“我爸精神状态好多了,我在家陪他做康复,虽然还没办法下床,但是他的左手已经能自己动了。”
“那太好了!”连拂雪完全想一出是一出,道:
“对了,反正我现在也不敢见我爸,没钱又没地方可以去,不如我带着阮寄水去投奔你,在你那里避一避风头,怎么样?”
连江雪:“”
作者有话说:江韵书想找小儿子,连拂雪想找弟弟,阮寄情想找老公,全世界都在找连江雪
第69章
听着电话那头可怜巴巴的语气, 连江雪无意识地叹了一口气。
他是脾气好,性格又比较温柔,对于旁人的要求, 能帮忙的,都尽可能会帮一把。
但是性格温柔不代表他圣父、行事做事毫无无底线。
在他自己给自己划清的行事范围之外,他也有自己的脾气和原则,也有绝对不会妥协的事情,否则不会在知道连拂雪马上要和阮寄情订婚之后, 坚决拒绝出席订婚仪式,甚至离开容港。
因为在他看来,订婚典礼,那是属于阮寄情一生中最重要的场合之一,需要百分之一百的郑重和坦诚, 而不是在欺骗和隐瞒的阴影下开始、结束。
他知道,那不是他可以以“连拂雪”的身份出席的场合。
现在连云里现在还在养病, 如果松口同意让连拂雪来, 到时候整个家都得被连拂雪搅的天翻地覆的, 那让连云里怎么办?
想到这里, 连江雪顿了顿, 想了想, 旋即道:
“我爸现在在养病, 你来可能不太方便。”
连拂雪闻言, 有些失望, 但并未生气,只道:
“那好吧。”
他挠头:“那我再带着阮寄水在外面躲几天,等我爸消气了再回去。”
连江雪:“”
为什么听起来好可怜的样子?
连江雪比连拂雪心思细腻,也更早就猜出连拂雪可能就是自己的亲哥哥, 如今亲哥受难,从出场前呼后拥的富家少爷便成需要东躲西藏的“过街老鼠”,怎么想,都不太忍心。
何况,何况他身边还跟着一个怀孕的阮寄水。
想到这里,连江雪又心软了。
他抿了抿唇,指尖轻轻摩挲着,片刻后,他抬起眼,看了一眼连云里的房间门,思索片刻,最终下定了决心:
“算了。”
他说:“明天早上,我吃饭的时候问问爸爸,问能不能方便你和阮寄水来。如果他同意了,我就给你们买票,你们坐动车来吧。”
“真的吗?!我真的可以去?!”连拂雪一脸惊喜:
“那太好了!”
连江雪给他打预防针:
“乡下没有什么东西的,你可能会很无聊。”
“没事。”连拂雪还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道:
“我现在身上没钱,就算想玩也没地方去,还不如去老家找你呢。何况,我也很久没见连叔叔了,我心里也记挂他。”
连江雪说:“那行,你来吧。”
“好嘞,”有连江雪在身边,连拂雪就好像找到了主心骨,人的情绪都稳定不少,由衷道:
“连江雪,你可真靠谱。”
他真诚道:
“老弟,我在容港很想你。”
连江雪:“”
他无语地暗翻了一个白眼,但最终也没说什么阴阳怪气和嘲讽的话,只是又叮嘱了几句,才把电话挂掉。
挂完电话之后,连江雪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他回到乡下,虽然没有再继续从事稳定的工作,但为了防止钱只出不进,坐吃山空,所以他还是有从事一些副业。
靠着之前在容港的人脉和资源,他现在给一些财经日报写文章,赚一点稿费,也会投一些钱到股市,因为眼光毒辣,生性谨慎,见好就收,所以虽然股市起伏动荡,但总体来说,还是能稳定赚一点生活费的。
连江雪甚至还尝试着剪视频做一些乡下生活的vlog,不过他之前没接触过这个行业,还没踩准互联网起号的爽点和规律,流量比较低迷,基本就几十个赞,想接广告是不可能的,只能算作自娱自乐。
洗完头洗完澡后,连江雪打开电脑,继续写昨天没有写完的文章。
在精心润色一遍之后,连江雪才将自己的稿子发给了编辑,让编辑去审核,随即从自己的手机里调出白天拍的视频素材,剪在一起,发到了网上。
反正在乡下,除了照顾连云里,也没有什么事做。
连云里回到老家之后,情绪也稳定了不少,不再闹着要自杀之类的了。
连江雪给他买了一个轮椅,连云里两只手都能动之后,自己能推着轮椅到处走,时不时找邻居聊聊天,或者在院子里晒太阳,喂喂兔子,喂喂猫,日子也过的平静怡然。
将剪好的视频发到了互联网上,连江雪便上床睡了。
乡下的生活比较安静,没有城市的车水马龙和繁华喧嚣,连江雪之前心思重,因为工作和生活的压力,总是失眠,如今在乡下,没有什么要操心的,睡眠质量指数型上升,听着窗外的虫鸣,很快就睡着了。
第二天醒来,连江雪去浴室刷牙洗脸,换了一身衣服下楼,发现连云里已经把早饭做好了。
“爸,你今天起这么早。”
连江雪惊讶道:“你一个人起来换衣服的吗?”
“是啊。”连云里今天的精神状态比之前好,道:
“我早上起来发现腿也能动了,扶着墙好像能站起来,就自己起床换衣服了。”
他解释说:“就是还是没办法长久站立,有时候四肢还是会突然动不了。”
“那也很好了。”连江雪道:
“等带来的药吃完了,我再带你回容港复查。”
“好。”连云里说:“宝贝,你快吃饭吧。门口的三角梅好像开了,我出去看看去。”
“好。”连江雪走到餐桌边,准备吃饭,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仰头道:
“爸爸,我跟你说件事。”
连江雪推着轮椅转过头来,道:
“怎么了?”
“哥哥说他想来老家看看你。”
连江雪没说连拂雪又闯祸了,免得连云里担心,只道:
“还有哥哥的对象,阮寄水你还记得吗,他怀孕了。哥哥这一次来,也是想着要带着他来的。”
“”连云里似乎没想到连拂雪和阮寄水进展这么快,几天没见孩子都有了,短暂的大脑空白和愣怔过后,登时又惊又喜道:
“好啊。”
他说:“寄水怀孕了吗?那我岂不是要当爷爷了!?”
“是啊,爸。”连江雪见连云里开心,脸上也浮现出淡淡的笑,道:
“我要当叔叔了。”
“快,快让他们来。”
连云里很高兴:“我们家这么大,随便都能腾一间房间出来给他们住。”
见连云里同意了,连江雪也情不自禁地松了一口气。
他让连云里别激动,好声好气地安抚了连云里几句,让连云里冷静下来,随即又给连拂雪打电话。
乡下比较安静,连江雪七点多就醒了,连拂雪应该是还在睡懒觉,连江雪拨了三通电话,又等了三十多秒,电话才被接起。
“喂。”
电话那头是一阵清冷的声音,不像是连拂雪的语气,连江雪迟疑几秒,随即反应过来,道:
“小阮总?”
“嗯,是我。”阮寄水单手撑起身体,侧头看着睡的四仰八叉、电话响了几声还没醒的连拂雪,无奈道:
“他还再睡。”
“噢,没事。”连江雪说:
“昨天他和我说想来我这里住几天,我爸已经同意了。我现在给你和哥哥买票,你们今天就出发吧。”
阮寄水既然跟了连拂雪,那就不会对连拂雪的想法和决策产生任何的意见和反对,只要连拂雪愿意把他带上,天涯海角,他都甘心陪着连拂雪去。
于是他都没有多考虑,只道:
“好,谢谢。”
连江雪没和阮寄水说太多,简单说完重点就挂了电话。
阮寄水爸连拂雪的手机放在一边,随即又贴着连拂雪的肩膀躺下了。
连拂雪应该是慢慢醒了。
他缓缓睁开眼,感受着胸膛处传来的温热和呼吸,微微垂下头,看着趴在他怀里的阮寄水,忍不住伸出手,随意揉了揉阮寄水毛茸茸的脑袋。
阮寄水也感受到他的苏醒,仰起头,看着连拂雪。
连拂雪还没完全清醒,眼睛微微眯着,垂着漂亮狭长的丹凤眼看着阮寄水,过分清俊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和情绪,看起来有些生人勿近的冷漠和漫不经心的慵懒。
他的五官综合了连云里和江韵书容貌里的所有优点,剑眉星目,皮肤白皙,薄唇高鼻,脸颊线条流畅分明,骨相和皮相的双重优越,出道做明星都是绝对的颜值碾压级别。
阮寄水其实一早就被他迷得神魂颠倒的,怀了孕更是如此,与其说是连拂雪性\\瘾重,不如说阮寄水自己对连拂雪的身体更痴迷。
阮寄水有时候甚至恨为什么不能长久的和连拂雪始终紧密地连在一起,所以每次情事之后,阮寄水都会忍不住躲在连拂雪怀里哭,连拂雪以为阮寄水是被自己干哭的,其实是阮寄水自己舍不得让连拂雪出去。
在遇到连拂雪之后,阮寄水甚至有这样一种想法,他认为自己本来就是不完整的,他的人生和身体需要连拂雪填充填满,他的身体天生就是被用来送于连拂雪做欲\望的容器的。
他欣喜地接受连拂雪的发泄和给予,并且认为那些东西本该就是属于自己,甚至到了偏执的程度。
所以有一段时间阮寄水尤为厌恶避\孕\套,连拂雪的性格又比较散漫,阮寄水自己不要用,他也就无所谓,上头了哪里管这么多,直接就进了,估摸着两个人的孩子就是在那时候怀上的。
阮寄水喜欢仰躺在床上看着连拂雪,喜欢看连拂雪皱眉或者是低喘的样子,喜欢连拂雪压着他的手十指相扣放在枕侧的力道,喜欢连拂雪偶尔的强势和霸道,他觉得这样的连拂雪非常非常性感。
思及此,阮寄水忍不住伸出手,用手指去描绘连拂雪的五官。
连拂雪偏过头,吻了吻阮寄水的手指。
他性格没那么敏感,思维也比较简单,看见阮寄水漂亮就睡了,知道阮寄水怀孕了就负责,相比于阮寄水的痴迷和坚定,他倒是更随心所欲。
阮寄水被他亲手指的动作搞得更加意动。
怀孕之后,他就经常被连拂雪的小动作搞得心跳加速,昨天晚上他看见连拂雪坐在地上抽烟玩打火机,他竟然也觉得很帅,甚至开始嫉妒打火机。
阮寄水坐起来。
连拂雪见状,挑了挑眉。
阮寄水像是一条蛇一样,贴着他的胸膛往下
半小时之后,阮寄水从被子里抬起了头。
他的脸已经被憋红了,嘴角也破了,眼睛上还挂着东西,黏的他睁不开眼睛。
连拂雪用面巾纸擦干净他的发红的脸,又是心疼又是好笑,道:
“不知道躲啊。”
阮寄水说:“我就喜欢这样。我觉得很舒服。”
连拂雪呼吸微顿,看着阮寄水,低低地说了两个字。
阮寄水没吭声,由着连拂雪抱着他去洗澡。
洗完澡两个人简单收拾了一下,去门口的服装小店买了几件衣服,随即就踏上了去连云里老家的路。
看着身前的风景不断在倒退,连云里坐在窗边,忽然感觉肩膀一重。
他回过头,是阮寄水在靠着他。
他伸出手,将阮寄水抱在怀里,偏头吻了吻阮寄水的额头,道:
“怎么了?”
“没事。”阮寄水没说是因为连拂雪一直在看风景没看他,他有点吃醋了,只道:
“有点累。”
“那你靠着我。”连拂雪说:“马上要去乡下,可能吃住都不会很好,你能接受吗?”
阮寄水仰起头,定定地看着连拂雪,说:
“只要和你在一起,去哪里我都能接受。”
连拂雪早料他会这般回答,很轻的笑了一声,态度十分漫不经心,好像对阮寄水的情绪了如指掌,甚至还伸出手,用掌心摸了一把阮寄水的脸,动作和逗小猫小狗无异。
阮寄水低下头,蹭了蹭他的掌心。
下了动车之后,两个人又坐大巴,一路往乔林乡赶。
阮寄水怀孕了,本来身体就不舒服,动车还好,不颠簸不摇晃,但是坐大巴就不一样了,近三小时的大巴和要他命无异,尤其是在去乔林乡的路上,山路十八弯,车上还有很多老太太老爷爷背着菜,背着鸡鸭,车里的空气非常不好,带着难言的闷臭,他没忍住在车上吐了几次,最后吐得脸色惨白,有气无力地靠着连拂雪,眼睛都发直了。
连拂雪心疼他,便将他搂在怀里,轻轻拍着他的手臂,时不时低下头,吻他的额头。
终于熬到到达目的地,连拂雪扶着阮寄水下来的时候,阮寄水都快激动哭了。
“到了,就在这。”这里人生地不熟的,连拂雪怕阮寄水走丢,手紧紧牵着阮寄水,和他十指相扣:
“让我找找我弟弟在哪——哎,老弟!”
连拂雪看见连江雪,赶紧伸出手,用力摇了摇,一脸惊喜道:
“我在这!”
阮寄水抬头看去。
几秒钟之后,连江雪带着头盔,骑着小电驴,缓缓停在连拂雪的面前。
往日西装革履的腾云科技的精英人才如今变的意外的淳朴,连江雪的头上没有再喷发胶,清爽地垂落下来,褪去了认真干练,变的自然放松,脸嫩的不像是三十岁的人,倒像是刚毕业进来助推乡村振兴的大学生村官,穿着简单的黑色外套和卫衣,修长的脚伸出来,红底皮鞋换成了白色的运动鞋,脚踩在地上人工刹车,小电驴的车把手上还挂着几袋子新鲜的蔬菜和猪肉牛肉,摇摇晃晃的,是连江雪今天刚去镇上买的:
“来了。”
“老弟,你,”连拂雪看着连江雪,瞠目结舌:
“你怎么”
“我怎么了?”连江雪抬起头,看着连拂雪。
“没事。”连拂雪好久都没见连江雪了,有点激动,忍不住松开了阮寄水的手,冲过去,紧紧地抱住连江雪,道:
“哥想死你了。”
“”阮寄水低下头,看着自己空荡荡的手,眼神暗了暗。
连江雪差点被连拂雪勒死。
他伸出手,拍了拍连拂雪的手臂,示意连拂雪松开他,随即道:
“行了,有什么事回家再说。”
他等着连拂雪松开他,按了按小电驴的喇叭,道:
“我骑小电驴带你们回家。”
连拂雪诧异:“你的那辆比亚迪呢。”
“没开来,懒得。等我爸过几个月要回容港复查,我再给它开回来。”
连江雪扫了一眼连拂雪和阮寄水,道:
“怎么样,坐不坐?不过我的电瓶车只能载一个人,谁先?”
连拂雪:“”
阮寄水:“”
两位大少爷这辈子最委屈的时候,都没坐过价格低于五十万的车,看着连江雪这辆价格高达一千五百块的电瓶车,不约而同地沉默了。
但是他们现在也别无选择,商量过后,还是让连江雪载着阮寄水先回家,晚一点再返回来接连拂雪。
连拂雪坐着电动车,一路表情空白呆滞地跟着连江雪颠簸着进了村。
在进村之前,对农村毫无概念的连拂雪还以为连江雪住的是那种土泥砖瓦危房,但真的到了农村,他才发现,连江雪住的是那种三层的小洋楼,不仅装修的挺好,房屋门口还有一个大院子,里面种着各式各样的花花草草,还养着兔子和猫。
刚才还一脸萎靡的阮寄水坐在门口的小竹椅子上跟连云里说话,脚边蹲着一只毛发棕黄色的农村小土奶狗,也不知道是从哪里跑过来的,绕着阮寄水的脚使劲儿蹭,阮寄水迟疑片刻,还是伸出手,摸了摸小土狗的毛发。
小土狗高兴地汪汪叫了几声,把没防备的阮寄水吓了一跳,连云里见状,忍不住笑了。
连江雪按了按电瓶车的喇叭,用哔哔声示意连云里自己回来了,随即将电瓶车停到院子的阴凉处。
“回来了。”
连云里看见连江雪和连拂雪,道:
“还挺快。”
“嗯。”
连江雪把菜从把手上拿下来,停好车,和连拂雪一起下来,道:
“我进去做饭,哥,你陪我爸说会儿话。”
连拂雪环视一圈,看着着打理的井井有条的小院子,惊讶连江雪竟然在农村里,也能把日子过的这么平静安然,正愣怔间,突然听到连江雪的话,才反应过来。
他下意识回过头,看着连江雪进屋的背影,停顿片刻,才将目光放在门口坐在轮椅上的连云里上面。
连云里没待在病房之后,精神状态好了不少,加上连江雪没忙于工作后,一直在精心照顾他,照顾的很好,阳光斜斜地打在连云里的白发上,房屋下的阴影蔓延下来,却遮不住他眼角眉梢的欣喜:
“来啦。”
“叔叔。”连拂雪顿了顿,随即走到连云里身边,蹲下身来,掌心放在连云里的膝盖上,带着愧疚道:
“对不起之前一直在用江雪的身份骗你。”
“没关系,我知道你们都是好孩子,一定有自己的苦衷。”连云里看着自己的大儿子,心中酸楚,但并未贸然认亲。
他只要知道连拂雪过的好就够了,至于连拂雪的身世,他不想贸贸然就说出真相,以免连拂雪知道后难做。
于是他只是强做镇定,和连拂雪说了几句话。
本想问问连拂雪怎么会突然来,顺边再打听打听江韵书最近过的怎么样,境况如何,但没多久,连江雪就喊吃饭,连云里只好作罢,让远道而来的连拂雪和阮寄水吃饭。
饭菜没有餐厅里做的那样精细好吃,都是简单的家常菜,小鸡炖蘑菇,粉丝虾,石橄榄排骨汤,还有大白菜和酸辣土豆。
虽然菜式简单,但是连江雪手艺很好,包括连拂雪在内的吃的津津有味,只有怀孕的阮寄水吃的很痛苦。
他怀孕了,吃什么都没什么味道,刚刚又坐车,胃里不舒服,吃了没一会儿,就放下筷子,去洗手间吐了。
加上连江雪和连拂雪时不时还肩膀碰着肩膀,凑在一起说话,说完还默契地对视一笑,即便很清楚地知道两个人估计没有哪方面的感情,但阮寄水就是看不得这两个人亲近,克制不住心里那点莫名其妙的醋意和微妙的不爽嫉妒,于是怀孕了本来胃口就不好的他,因为心情不好,就更吃不下了。
他喝了一点鸡汤、吃了几口青菜就不吃了,连江雪给他和连拂雪收拾出二楼的房间,让他们住在自己的隔壁,就让阮寄水躺下休息了。
连拂雪主动去厨房帮忙把碗洗了,不过技术不佳,最后还是连江雪又洗了一遍,才把厨房收拾干净。
农村没有什么娱乐活动,下午连云里和阮寄水因为身体原因,都在房间午睡,连拂雪没有什么事干,又不敢接江韵书的电话,只能坐在院子里撸狗晒太阳,都要闲出屁了。
“你要是真那么没事做,不如去地里摘柿子。”
连江雪说:“刚好柿子熟了,可以摘了,小阮总今天又没吃多少饭菜,你摘点柿子,给他睡醒后吃,他说不定会喜欢。”
连拂雪还没摘过柿子,有些好奇道:
“你家种柿子了?”
“没,但是隔壁邻居种了,我可以给他们一点钱,让他们给我们吃一点。”言罢,连江雪就走到另外一个院子里,敲响了邻居的门。
邻居听到动静疑惑开门,听到了连江雪的来意之后,很爽朗地笑道:
“可以,随便摘啊。”
他说:“邻里邻居的,一点柿子而已,要什么钱呢?随便摘,别客气啊。”
连江雪要给钱,邻居坚决不肯收,还进屋拿了一点柿饼出来,强行塞给连江雪。
连江雪没法拒绝,只能谢过,带着柿饼回来了。
他把柿饼放进屋,又拿了一点新鲜买的橘子,放在邻居家门口,随即带着连拂雪出发去邻居的柿子园里摘柿子。
柿子树还有点高,连拂雪仰头看着红彤彤的柿子,磨拳擦掌,在柿子树下徘徊片刻,随即双手扒在书上,准备爬上去摘柿子。
他一边爬一边想,阮寄水,为了给你摘柿子,我可是连树都爬了,你要是不吃,我就马上从柿子树上跳下去。
他往上爬了一段距离,还未够到柿子,就听见连江雪在树下道:
“哥你在干嘛?”
连拂雪回过头,看见连江雪拿着一根长竹竿站在树下,有点恐高,抱着树道:
“不是要摘柿子吗?我爬上来摘啊。”
“”连江雪用看傻逼似的神情看着连拂雪,晃了晃手中的工具,道:
“可以用这个摘的。”
连拂雪:“”
他灰溜溜地爬了下来。
连江雪看了他一眼,道:
“还挺能爬,我再来晚点,你都得上树顶了。”
连拂雪觉得丢脸,求他了:“别告诉阮寄水。”
连江雪笑着没说话。
他让连拂雪拿着一个缓冲的布板,随即用长长的竿子将柿子夹下来,夹了几枝,就用东西包好,将柿子放在电动车上,又带着连拂雪回家。
天慢慢暗了下来,阮寄水也睡醒了。
他下了楼,满院子找连拂雪,找了十分钟找不到,都快急哭了,正打算拿起手机给连拂雪打电话,就听见电瓶车哔哔几声,他抬头一看,是连江雪载着连拂雪进来了。
连拂雪手上还抓着几把柿子,灰头土脸的,头顶上还挂着几个叶子。
阮寄水愣了愣,走过去,等连拂雪下来,他才开口道:
“你去做什么了?”
连拂雪觉得下午的事情很丢脸,不肯说,连江雪停好车,见他不开口,就替他说了:
“小阮总,哥看你中午没吃多少东西,就去柿子园给你摘了一点柿子。”
他看着连拂雪,意味深长道:
“哥亲自爬上树摘的。”
连拂雪恼羞成怒地伸出手,打了连江雪一样,连江雪眼疾手快地走开了,进屋去,让连云里出来吃柿子。
阮寄水站在连拂雪面前,看着爬树爬的浑身脏兮兮灰扑扑的连拂雪,又是好笑,又是心疼,伸出手,将连拂雪身上的叶子摘下来,慢声细语道:
“爬树太危险了,下次不能这样了,万一摔下来怎么办?”
连拂雪强撑着:
“区区一棵柿子树而已,还能难倒我?”
阮寄水忍不住笑,心软成一片,也顾不上连拂雪身上还脏着,忍不住伸出手,抱住了连拂雪。
连拂雪一手抓着柿子枝,一手轻轻拍了拍阮寄水的后背,随即低下头,看着阮寄水道:
“你中午都没有怎么吃,饿了吗?吃点东西吧。”
阮寄水点了点头。
连拂雪走到门口的洗手池边,从枝叶上摘下没有完全成熟变软烂的柿子,简单地洗了一下,随即又接过连江雪递过来的削皮器,摘下蒂,笨手笨脚地给阮寄水削皮。
他削皮的时候,阮寄水就搬了一个小凳子坐在连拂雪身边,捧着脸看连拂雪给柿子削皮。
他收回早上那句话,他觉得连拂雪玩打火机的动作没那么帅了,还是削柿子更帅一点。
其实连拂雪削皮技术不怎么样,一个柿子被他削的乱七八糟奇形怪状的,也就他自己和阮寄水不嫌弃。
连拂雪削完柿子皮,又艰难地直起一把老腰,去洗手池洗干净柿子。
阮寄水伸出手想要接过,连拂雪说:
“没事,你就着我的手吃,省的等下你吃的手黏黏的,又要洗手。”
阮寄水看了连拂雪一眼,点了点头,满心期待地凑过去,张嘴想要咬柿子,被连拂雪坏心眼地移开,让阮寄水扑了个空。
阮寄水生气地皱了皱鼻子。
连云里在一旁道:“拂雪,不要逗小水。”
见阮寄水不高兴了,连云里又开了口,连拂雪赶紧听话道:
“好好好,别生气,给你吃,这次绝对不逗你。”
阮寄水站在原地不动,连拂雪只好抓着柿子,递到阮寄水唇边,轻轻往上移了移,让新鲜散发着清香的柿子碰到阮寄水的唇。
阮寄水看了一眼连拂雪,确认连拂雪这一次不是在耍他,才张口,咬了一口柿子。
七八分熟的柿子已经红了,很甜,一点也不涩,鲜甜的柿子肉在口腔内爆开,香甜爽脆。
阮寄水本来怀孕胃口不好,换了个环境心情也不好,即便有连拂雪在身边,也还是会因为未来的不确定而忧虑。
他怕连拂雪会妥协于江韵书的胁迫,更怕连拂雪会先受不了短暂躲藏的日子而丢下他,回到容港,回到大少爷的生活。
但似乎,连拂雪要比他更加适应这里的生活。
连拂雪看着阮寄水一口一口地将柿子都吃干净了,奖励地低头亲了亲他的唇,随即将剩下的柿子核丢进垃圾桶,走到洗手池洗手。
阮寄水很黏他,连拂雪洗手他也要跟,他走到连拂雪后面,从后面抱住连拂雪。
连江雪站在门口吃柿子,此时夕阳西下,天色逐渐暗了下去,浅金黄蓝色的天幕从青绿色的群山蔓延开来,间或染着粉紫色的云,空气里飘来米饭和菜的香气,鸟鸣起伏,吱啾轻响。
连江雪吃完柿子,准备去厨房做饭,进屋之前还问了一句:
“哥,小阮总,晚上想吃什么,我给你们做。”
“我来帮忙!”连拂雪拉开阮寄水圈着他腰间的手,乐颠颠走到连江雪身边道:
“我吃什么都行。”
“”怀里的人陡然消失,阮寄水站在洗手池旁,咬着唇,强压着情绪,脸色沉沉地看着和连江雪勾肩搭背的连拂雪。
连江雪抓着连拂雪的手腕,把连拂雪的手臂从自己的肩膀上拿下来,道:
“那你去洗菜。”
他转过头,看着阮寄水,笑了笑,道:
“嫂子,晚上吃鱼,行么?”
阮寄水听到这个称呼,微微愣了愣。
黄昏的晚风吹过阮寄水的头发,他抬起头,将悬在空中的手放下,垂在身侧,看着连江雪温柔的琥珀色眉眼,片刻后轻轻“嗯”了一声,眼神也缓和下来。
他走到连拂雪身边,抓住连拂雪的手,道:
“你洗菜,那我也洗菜。”
连拂雪还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见连江雪不让自己揽,就转过头揽自己的老婆,道:
“你会吗?”
阮寄水说:“我可以学。”
连江雪听见他们说话,忍不住笑。
他从冰箱里拿出菜,又丢给他们两个盆,让他们去外面洗,他则留在厨房处理鱼。
阮寄水看着他的背影,拿了一把小凳子,坐在连拂雪身边,一边洗菜一边道:
“他之前是不是用你的身份,去见我弟弟的。”
连拂雪“嗯”了一声,专心洗菜,但因为不熟练,水溅得哪里都是,沾湿了脸颊:
“说到这个,我就心虚,回去我爸要是发现我根本没有在腾云上过几天班,全是让连江雪替我的,又是罪加一等,他不杀了我才怪。”
阮寄水说:“我很奇怪,你们两个为什么会长的一模一样,像到所有人都认不出来的程度?正常人就算长得像,也绝对不会一模一样。是巧合吗?那为什么姓氏也一样?而且你们才认识多久?他为什么要对你这么好?你现在身上一分钱也没有,他给你住还给你吃,你不觉得奇怪吗?”
连拂雪迟疑片刻,洗菜的动作都慢了下来,沉吟片刻后,才道:
“其实我想过的。但是我爸说了,他就生了我一个,我没有兄弟姐妹。而且我爸的脾气你知道的,我多嘴就肯定会挨骂,我后来就没敢多问多想,全当没有。”
“肯定是你爸撒谎了。”阮寄水伸出手,用干净的手背擦干净连拂雪下巴的水,慢声细语道:
“我不信你们之间一点关系也没有,这里面一定有什么你不知道的隐情,只不过是你爸爸不想告诉你而已。而且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连江雪应该是你的亲弟弟或者亲哥哥,而连云里就是你二十多年来都没见过面的另外一个爸爸。”
第70章
阮寄水的话让正在洗菜的连拂雪陷入了沉思。
娃娃菜静静地漂浮在水盆里, 菜叶碎渣散的到处都是,片刻后又被连拂雪捞起来,闷头清洗着:
“我想过的。”
连拂雪低着头, 落日沉沉坠入青山叠翠中,余下的黄昏光芒只来得及在他的侧脸涂抹上淡淡的金黄色,但很快又消失不见,只余淡淡的阴影,衬的他下颌线愈发流畅分明, 好似英俊秀朗的林间侠客,纤长的眼睫和丹凤眼垂下时,眉宇间更是带着莫名的风流恣意:
“你说的没错,如果连云里真的是我另外一个爸爸,当年他们会分开, 也一定另有隐情。但是我爸之所以没有告诉我,一定有他的道理。他不想让我认亲, 也肯定有他的用意, 我不想乱认亲, 让我爸爸为难。毕竟从小, 是我爸爸把我带大的, 他很不容易的, 从小到大, 我带给他的麻烦已经够多了。”
连拂雪抬起了头, 看向阮寄水, 道:
“关于当年的事情,我想等我爸亲口告诉我。”
“”阮寄水看着连拂雪,看着他漂亮的眼睛和坚定的眼神,片刻后轻轻点了点头, 道:
“好。”
他说:“既然你想装作不知道,那我也陪你,装作不知道。”
连拂雪看着阮寄水,片刻后笑了一下,倾身凑过去,和阮寄水面对面,带着气音小声道:
“宝贝,亲一下。”
阮寄水看着近在咫尺的连拂雪,心中一动,没有矜持,听话地凑过去,闭上眼睛,小心翼翼地在连拂雪的唇上碰了一下。
连拂雪一直垂眸看着他蜗牛一样慢吞吞凑过来的笨拙动作,以及他仰头亲他时依赖又爱慕的迷离神情,忍不住笑了一下。
阮寄水察觉到他的笑意,忍不住睁开眼睛,看见连拂雪弯眼看着他在笑,微微一愣,以为是自己做了什么好笑的事情,疑惑紧张又委屈道:
“你笑什么。”
“笑你可爱。”连拂雪两只手都放在水里洗菜,腾不出手来亲他,只凑过去,亲了亲阮寄水的脸,低声道:
“宝贝,你很可爱,你知道吗。”
阮寄水闭着眼睛,任由连拂雪在他脸颊上亲吻,片刻后又睁开眼,仰头看着连拂雪含笑的眼睛,忍不住腰软,依赖地贴过去,慢慢地和连拂雪接吻。
他每次见到连拂雪,都喝喝了二两酒似的,被迷的神志不清。
连拂雪勾唇笑一下,他能盯着看半天;连拂雪站在路边点根烟抽,他也能看着连拂雪修长的手指和在火光里半明半暗的侧脸出神好久。
也就连拂雪心眼大,看不出什么端倪,要是换一个人,早就被盯得汗毛倒竖了。
也好在是连拂雪没想太多,还把阮寄水当成需要呵护的娇花一朵,全然不知阮寄水在商场上大杀四方的铁血手腕,是连连江雪遇上了,都要掂量三分后行事的。
因此,阮寄水刚来的时候,连江雪对软技术“敬重”有加,一口一个小阮总,生怕把阮寄水惹不高兴了,却没想到自己这么做,反而让把吃醋的阮寄水惹毛。
他想,阮寄水在旁人面前总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清冷高岭之花模样,但在连拂雪面前是够粘人温柔的,不仅果断抛下名诚集团的总经理职务和阮家的家人,还毫不犹豫地千里迢迢地跟着连拂雪来乡下,贤惠的令人发指。
连江雪一边洗西红柿一边想,连拂雪这下真的是贤妻扶我青云志了,但是能不能还贤妻万两金,还是个未知数。
他把西红柿切开,丢进滚水里煮,随即打了两个蛋,倒进汤里。
煮完汤后,他才出来找阮寄水和连拂雪。
虽然连拂雪不怎么靠谱,菜也洗的乱七八糟的,但好在他身边还有阮寄水,阮寄水把他洗过的菜叠的整整齐齐的,交给连江雪。
连江雪有些意外,看了阮寄水和连拂雪这小两口一眼。
“怎么样,洗的干净吗?连拂雪还以为连江雪脸上的意外是意外自己能把菜洗的这么干净,搂着阮寄水,有些得意地看着连江雪。
连江雪好笑地看着他,但到底没有驳了自家哥哥的面子,便轻轻点了点头:
“洗的很干净。”
他顿了顿,又补了一句:
“下次都让你洗。”
“”连拂雪的脸顿时垮了下来。
阮寄水仰头看着他,轻声道:
“你要是不想洗,我帮你洗。”
“那哪能呢。”连拂雪低着头看他:
“你还怀着孕呢。”
“没事。”阮寄水说:“我能洗。”
“得了吧,还是我洗。”连拂雪不屑说:“你笨手笨脚的,洗的还没我好呢。”
连江雪:“”
一直在给连拂雪善后的阮寄水:“”
今晚上吃的是清蒸鲈鱼、酸辣娃娃菜和西红柿鸡蛋汤,还有红烧肉。
连江雪的厨艺好的连连拂雪这种大少爷都挑不出毛病来,上了饭桌就拿起筷子吃,把菜吃的干干净净的。
吃完饭,阮寄水陪着连云里去院子里泡茶了,连拂雪留下来洗碗,连江雪则和他一起打扫厨房。
做完家务之后,连江雪走出门,看着连拂雪和阮寄水道:
“你们没事可以出去散散步,或者我借车载你们去隔壁镇上逛逛,那里有比较大的超市,你们来的匆忙,刚好可以去那里买点需要的生活用品对了,嫂子,你想喝奶茶吗?”
阮寄水口味比较古怪,怀孕了也开始爱喝这种甜唧唧的东西了,闻言犹豫了片刻,轻轻点了点头:“想。”
“那我现在去借车,顺便去那里买点菜回来。”
家里人多,连江雪放在冰箱里的存货很快就消耗光了,得多买点菜才行。
连江雪去隔壁邻居家借了车,随即带着连拂雪去了隔壁镇。
隔壁镇比乔林乡富裕很多,不仅有超市酒店,甚至还能点外卖,连拂雪和阮寄水从村里进镇中心,好像进城了似的。
“哥,你和嫂子去看看有没有需要买的生活用品。”
连江雪将车停在超市门口,熄了火。
连拂雪点了点头,打开门,牵着阮寄水进了超市。
超市一进去就是各种水果蔬菜,这不是连拂雪能涉足的领域,于是他牵着阮寄水,去了生活专区。
“买个牙刷、毛巾嗯,口杯也买个吧。”
连拂雪拿起两个杯子,道:
“宝贝,你喜欢哪个?”
阮寄水伸出手指,点了点白色的那个:
“这个吧。”
“我也觉得这个好看。宝贝眼光和我一样好。”
连拂雪“恬不知耻”道。
要是换个人这么说,阮寄水早就一个白眼过去了,但这话是连拂雪说的,因此阮寄水没什么反应,心里还觉得挺对的:
“嗯,你眼光一直很好。”
跟在后面听着的连江雪:“”
他看了一眼伸出手揉阮寄水脑袋的连拂雪,走开了。
去蔬果区买完菜,将菜和采购的生活用品放在车上,连拂雪和阮寄水还不太想回去,就手牵手去桥上散步了。
夏阳镇人气比乔林乡旺多了,鸣江桥上全是人,连拂雪牵着阮寄水的手牵了没一会儿,烟瘾就犯了,加上怕人多挤着怀孕的阮寄水,于是走到不远处的奶茶店给阮寄水买了一杯奶茶,哄着他到树下坐着喝奶茶,他则来到鸣江桥下,和连江雪一起抽烟。
阮寄水捧着奶茶,坐在树下,看着连江雪和连拂雪靠在一起时的侧脸,强行压下心底那点微妙的不爽和嫉妒,捧起奶茶,轻轻地喝了一口。
茉莉花茶的香味在口中绽开,阮寄水喝了几口,觉得有点腻,便放在一旁,拿出手机开始玩。
此时月上中天,圆月的光泽如素练一般流淌在鸣江之上,闪闪发亮,衬的桥上的连拂雪的头发丝都在发光。
阮寄水玩了一会儿手机就觉得没意思,抬起头,看着指尖夹着烟手抵在桥上、转头对连江雪说话的连拂雪,忍不住动了动手指。
最后,阮寄水终于下定决心,拿起手机,用镜头对着连拂雪,轻轻按下屏幕上的按键。
咔嚓。
连拂雪侧过头对连江雪笑的侧脸被定格在镜头画面里。
他手肘抵在桥上,指尖的星火散着袅袅的白雾,头顶是清朗的月色,将他白皙清俊的侧脸照的无比清晰,而他漆黑的眼睫在脸颊上打上淡淡的阴影,衬的他的眉眼五官愈发唇红齿白,英俊又性感。
阮寄水捏紧了手机。
他忽然想能被连拂雪干怀孕真是太好了,他的肚子里可以生出一个和连拂雪长得很像的孩子,然后将连拂雪的血脉、姓氏、基因和眉眼都延续下去。
阮寄水犹豫了很久,还是点进朋友圈里,将朋友圈的背景换成了这张照片。
就算是这样,他也还嫌不够,偷偷屏蔽了连拂雪,将连拂雪的照片发到朋友圈里,配字——
“但愿人长久”。
朋友圈还有很多参加过阮寄情订婚典礼的朋友,见状,根本不敢给阮寄水点赞,就算刷到了也只能当做没看到。
索性阮寄水自己也不在意,只是觉得连拂雪这张照片很好看,就保存下来了。
他坐着喝了半杯奶茶,就觉得腻了,将奶茶丢进垃圾桶里,走到连拂雪身边。
连拂雪一根还没抽完,就看见阮寄水走过来。
他知道怀孕的人不能闻烟味,赶紧手忙脚乱地将烟掐灭了,丢进垃圾桶。
阮寄水走到他面前,伸出手,揽住他的腰,将脸埋进连拂雪的怀里,轻轻蹭了蹭。
连江雪也把烟灭了,道:
“嫂子,想回去了吗?”
阮寄水轻轻“嗯”了一声。
“那就走吧。”
连拂雪揽着阮寄水的腰,道:
“宝贝,你离我远点,我身上有烟味,对宝宝不好。”
阮寄水轻轻皱了皱鼻子。
他不想离连拂雪远点,于是假装没听到这句话。
连拂雪见状,也没招了,只能牵着他往车边走。
回去的路上,是连江雪开车,连拂雪和阮寄水坐在后排。
阮寄水靠在连拂雪的身上,头枕着连拂雪的肩膀,也不干别的,就拿着手机,反复欣赏着自己刚才拍连拂雪的那张照片。
连拂雪一开始还劝他车上别玩手机对眼睛不好,后来见阮寄水这么执着,也就随他了。
阮寄水正看着连拂雪的照片出神,忽然手机一震,有电话打了进来。
阮寄水看连拂雪照片被人打搅了,有些不悦地皱起了眉头。
他视线下移,目光在落在来电人提示上时,眼中的不悦微微消散,变成了淡淡的心虚。
连拂雪察觉到他的不对,转过头看他,道:
“怎么了?”
“”阮寄水拿起手机,把来电人的名字亮给连拂雪看,比了一个口型:
“阮寄情。”
“”连拂雪也心虚,道:“他怎么会打电话给你。”
“不知道。”阮寄水征求连拂雪的意见:
“接吗?”
“”连拂雪想了想,觉得阮寄情的电话没什么好怕的,反正他现在和阮寄水都跑到乡下来了,难道阮寄情还能杀过来不成?
于是,他便点了点头,道:
“接吧,听听他说什么。”
阮寄水在小事上大多数时候都无条件听从连拂雪的,于是点了点头,接起了手机,放在一边:
“喂。”
连拂雪换了个姿势,将他搂在怀里,指尖玩着他的耳垂。
“哥。”阮寄情的声音很沉很缓慢,没有了往日的清脆动听,反而变的嘶哑,好似被砂石磨过,每句话都有气无力的:
“你现在在和连拂雪在一起吗?”
“”阮寄水转过头,看了一眼连拂雪,随即点了点头,道:
“是。”
“那他旁边的人,是不是真正的连江雪。”阮寄情说:
“那个穿着黑色的外套、里面是白色的卫衣的男人,是不是连江雪。”
阮寄水心里登时咯噔一下:“”
他刚才发朋友圈的时候,光顾着看连拂雪,忘记把旁边的连江雪截掉了。
他的沉默让阮寄情更加笃定心中的猜测,声音也不自觉颤抖了起来:
“是他,对不对,哥,是他。”
他说:“他和你们在一起,他愿意见你们所有人,就是不愿意见我,是不是,哥。”
“”阮寄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阮寄情的问题,继续沉默。
阮寄情那边有压抑的哭声传来。
阮寄水虽然不喜欢这个弟弟,但在订婚典礼上和连拂雪走了这件事,是他理亏,于是他只能尴尬地开口:
“你别哭”
“哥,能不能告诉我,他现在在哪。”
阮寄情的嗓子哑的不像话,说的话像是风中的纸灯,虚无缥缈:
“他不来见我,那我就去找他。”
阮寄水怕被阮泽成抓回去,于是不吭声,但阮寄情似乎是看透了他的忧虑,顿了顿,又道:
“我不告诉爸妈,你们在他那里。我偷偷跑出来,谁也不告诉,不会连累你和你喜欢的人。”
他语气急迫恳切,近乎颠三倒四道:
“我不在乎连拂雪究竟是谁,我也不想和那个连拂雪结婚,我不会抢你的心上人哥,我想明白了,我真正喜欢的人,是连江雪我只在乎他,求求你了,告诉我你们在哪,让我见他吧。”
阮寄水:“”
他抬起头,看着认真开车、听着车载音乐、一无所知的连江雪,片刻后,他低低道:
“对不起,寄情,我不敢赌。”
他说:“或许你不会对我撒谎,但我害怕,我害怕你会找到这里来,更害怕阮泽成会跟着你找到这里来。我知道在这里的生活不会长久,总有一天我要回到容港面对现实,但允许我的私心,即便终究有一天我要离开这里,我也想让这样平静的日子多持续久一点。”
阮寄水降下车窗,呼呼的风声将他的声音撕碎吹散:
“因为我爱连拂雪,不比你爱连江雪少。”
言罢,他就要挂掉电话,但下一秒,阮寄情的一句话就将他的动作定住:
“哥,你发的那张图片背景,里面放大可以看到酒店的名字。”
阮寄情一句话就让阮寄水血液瞬间逆流,直冲头顶,浑身发冷:
“你知道的,我能查到。最快明天凌晨,最晚后天,我总能查出来你们的位置。你现在不告诉我,等我自己发现了你们的位置,我就不可能——”
阮寄水猛地挂掉了电话。
他心脏砰砰跳着,止不住的心慌。
连拂雪低下头来吻他,轻声问:
“怎么了?脸这么白?”
阮寄水庆幸自己现在是在离乔林乡还有半小时车程的路上,就算阮寄情真的去查,估计也只能查到他们来过夏阳镇,而不能查到他们具体究竟在乔林乡的哪个位置。
他这样安慰自己,顺便删掉了那条朋友圈,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事。
但他仍旧不安心,半夜睡觉的时候,还被窗外的雷声和雨声吵醒了。
他猛地睁开眼,看着漆黑的房间被月光照的昏惨,惨白的天花板上不断闪过的电光,心头忍不住突突的跳。
直觉告诉他,以阮寄情的性格,一定会发现他的位置,他现在只有两个选择,一是离开乔林乡,二是继续住在这里,等着阮寄情和阮泽成找上门来。
可是离开乔林乡,连拂雪会同意吗?
想到这里,不知为何,阮寄水一阵恶心。
他下了床,冲进厕所,抱着马桶开始干呕起来。
他的动静引起了在床上的连拂雪的注意。
连拂雪微微睁开眼睛,躺在床上,抬手,摸了一把自己的被窝,见被窝里空荡荡的,立刻清醒了。
他转过头,看着洗手间里透出的灯光,忍不住坐起来,喊了一声阮寄水的名字:
“宝贝。”
没得到回答,连拂雪掀开被子,忍着寒意,穿着拖鞋下了床,来到浴室,打开门,看着坐在地上,抱着马桶吐的阮寄水,微微皱眉:
“不舒服吗?”
连拂雪蹲下身来,掌心扶着阮寄水的肩膀,道:
“要不要我送你去乡里的卫生院看看?”
阮寄水什么也吐不出来,干呕几下过后,转过头,看着连拂雪,忽然哭了:
“连拂雪。”
连拂雪懵了,不明白发生了什么,让阮寄水这么难过,愣愣地伸出手,揽住扑进他怀里的阮寄水,反应过来后忍不住伸出手,用掌心轻轻拍着阮寄水的后背,低声道:
“宝贝怎么了?”
“你说,要是阮泽成找到这里,我们该怎么办。”
阮寄水坐在地上,抱着连拂雪的脖颈,压抑着哭腔道:
“如果他们把你带回去,逼着你去和阮寄情领证,你会不会去?”
“不会。”连拂雪没多犹豫:
“宝贝,你不要多想。”
他说:“你要是实在怕,我们明天就去区里领证。”
“”阮寄水愣了。
他聪明至此,都没想到还有领证这一层,呆呆地眨了眨眼睛。
他觉得用孩子帮助连拂雪不保险,却没想到,还可以用婚姻,用结婚证,绑住连拂雪。
他总算止住了眼泪,从连拂雪的怀里抬起头来。
他是生的极美的,皮肤白净莹润,清灵的如同雪水化就,一双杏眼清澈干净,像是漂亮的水晶珠子,鼻头有点钝,透着一点恰到好处的娇憨,一哭就让人忍不住心疼:
“真的,真的可以领证吗?”
“可以,现在领证不是不需要户口本了吗?”
连拂雪说:“就是我现在没钱买求婚戒指,不然等过两天我们买了再”
“不用戒指!”阮寄水握住连拂雪的手,忍着眼泪和心急道:
“不用戒指我们明天就去领证好不好?”
领证了,那就再没有人能光明正大地把连拂雪从他身边抢走了。
有了结婚证,他就是连拂雪合法名义上的妻子了。
那些想要勾引连拂雪的人,才是小三,他可以理直气壮地叫他们滚。
思及此,阮寄水更加激动,抓着连拂雪的手指不放,眼睛都快委屈红了:“我不要戒指。我要领证。”
“好好好,明天就领证。”连拂雪安抚性握住阮寄水的手腕,轻轻吻了吻他的手指:
“不急宝贝,明天八点半婚姻登记处才开门呢,又不是明天就倒闭了。”
连拂雪的话和动作让阮寄水慢慢平静下来,呼吸也不再急促了。
他仰起头,眼尾还有点红,看着连拂雪,随即伸出手,圈住了连拂雪的脖颈。
“那你明天睡醒,不能反悔,”阮寄水说:“我会生气。”
“好。”连拂雪把阮寄水从冰凉的瓷砖上打横抱了起来,放到了床上。
阮寄水没什么安全感。
他爬起来,不顾连拂雪的阻止,慢慢往下坐。
“好想它能一辈子在我身体里,”阮寄水摸着微鼓的小腹,默默掉着眼泪:
“为什么我不能每天和你在一起?”
连拂雪觉得好笑,伸出手,摸了摸阮寄水的脸颊,道:“别犯傻。”
他没有阮寄水那么敏感。
他既然带着阮寄水跑出来,就没想过后悔或者逃避。
连拂雪的想法很简单,既然阮寄水怀孕了,他就应该对他和他肚子里的孩子负责。
连拂雪虽然之前爱乱搞,但是因为他自己就是单亲家庭,所以他在心底里对家庭是非常重视的,知道阮寄水有了自己的小孩后,就认为自己应该承担起一个丈夫、一个父亲的责任。
他不希望自己的小孩像他那样,在一个残缺的家庭下长大。
既然如此,一个相对美满的婚姻,一个完整的家庭,就是自己的孩子需要幸福健康长大的必要因素。
连拂雪既然答应了阮寄水,就不会反悔,那既然两个人迟早要过一辈子,为什么不早点领证结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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