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万物生长时, 就连牡丹也有了春意,灼灼旺盛。
沈畔烟在公主府内沉寂许久,直到承乐成婚那日,才迈出了公主府的大门。
“公主, 今日承乐公主新婚, 您可不能再像之前一样苦着脸了,得笑一笑, 就像这样”青黛伸出两根手指, 戳动自己面颊上的软肉, 露出一个笑容。
沈畔烟忍不住被逗笑, “我知道了。”
见她笑了,两人才松一口气,“公主,承乐公主成婚以后,陛下应该就会问您的婚事了,您有想好选谁家公子当您的驸马吗?”
“您最近这段时间不开心, 谁都不见, 奴婢也就没有与您说,顾公子其实已经来公主府好几次了,只是都被奴婢打发出去了。”
“我不知道, 我之前选的本来是顾瑾言的, 只是荣国府的关系太过复杂,我不喜欢”沈畔烟揪着衣角,缓缓低头, “竹枝,青黛,你们说, 我可以给父皇说,我不成婚吗?”
青黛竹枝惊恐,忙劝:“公主,您这话可说不得。”
“您身为皇家公主,怎么可能不成婚呢,难不成您想绞了头发做姑子吗,别说陛下不同意,朝中文武百官知道了这件事情也不会同意的。”
“是啊,公主,您不成婚,便是丢了皇家颜面,届时皇家威严何在,陛下知道肯定会很生气的。您若是不想成婚,那大不了招一个驸马,以后少于他来往便是。”
沈畔烟知道没可能,但还是忍不住期待,眼下听竹枝和青黛这样说,闷声,“我知道了。”
竹枝嗔了青黛一眼,“你瞎说什么呢,公主哪能与驸马不来往,你难不成要公主一人孤独终老吗?奴婢觉得,顾公子倒是挺不错的,对您也细心,贴心,公主不妨好生考虑一下,成婚到底还是要找一个知冷知热的人才好。”
沈畔烟抿紧唇瓣,没再说话。
马车不急不缓,一路驶入承乐公主府所在的巷子。
此时,承乐公主府正红绸遍布,锣鼓喧天,下人们在宾客间来回穿梭,热闹极了。
沈畔烟与承乐关系不算好,而且之前还与赵允有过一丝瓜葛,见面难免尴尬,所以也无意去她的闺房凑热闹,只让人带自己寻了一处安静的地方坐着。
若不是今日竹枝非要劝她出来走走,看看外面的热闹,她本来只打算差人来送个新婚礼物就够了。
眼下杵在这,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坐立难安,只能闷头喝着茶水,百无聊赖的看着这满院的风景。
见沈畔烟又独自一人待着,竹枝开口劝,“公主,您怎么不去人多的那边看看,多认识一些京城的大家闺秀,以后,您闲来无事时,也不用日日闷在屋子里啊,约上三五个好友,一起出门游玩不是正好?”
在府上的时候,公主一直都是自己一人孤独的过着,仿佛除了她自己,谁都走不进去,再这样下去,她是真担心公主会想不开。
“不了。”
沈畔烟倒是没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好,她不喜欢与别的人有过多的牵扯,她已经习惯了一个人了。
“公主”
“明月!”
也就此时,一个略带惊喜的声音响起,打断了竹枝即将说出的话。沈畔烟转头看去,只见顾瑾言身着一身蓝白色相间的锦袍大步向她而来,笑容灼灼,“方才我听承乐公主府的下人说,你也来了,我找了你好久,原来你在这啊!”
沈畔烟站起身,客气疏离,“顾公子!”
顾瑾言脚步顿滞,目光看着她,先是不解,后委屈,“明月,是不是我做什么让你不开心的事了,你怎么怎么忽然又对我冷淡了下来?”
在慈宁寺的时候,她明明还叫他谨言哥哥的。
他本来还想问,之前在慈宁寺的时候,她怎么突然连招呼都不打一声就独自离开了,但此时见沈畔烟对自己不冷不热的态度,又有些不敢开口问了。
他怕自己听到的那个答案不是自己想听的。
“对不起,是我自己心情不好,与你无关。”
沈畔烟还没有想好该怎么面对他,起身拂袖离去,“抱歉,顾公子,我要去前院了。”
“等等!!”
见她要走,顾瑾言忙上前一步,拦住她,焦急,“明月,你可不可以告诉我,我到底做错了哪里,我真的不知道我做错了什么,你这样忽冷忽热的,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他眉眼低了下来,嗓音低低祈求,“你告诉我,我改好不好?”
沈畔烟撇开头,“没什么原因,只是因为我不喜欢你而已。”
顾瑾言怔住,心脏揪得成一团,“可是,在慈宁寺的时候”
沈畔烟不想再与他无意义的纠缠下去,她叹一口气,“可是,早在之前我就已经告诉过你了,我不喜欢你,你就算追着我再久,我还是不喜欢你。”
顾瑾言沉默片刻,忽然出声,“是因为公主你已经有了喜欢的人吗?”
据他所知,她深居浅出,除了他爱缠着她以外,并没有别的男子在她身边。
蓦地,他想起什么,“是上次那个把我绑上城西高台的黑衣人吗?”
“因为他,你第一次来了荣国公府,主动看望我,我醒来的第一件事,你也是让我放过他,公主,你喜欢的人是他?”
沈畔烟一时被问住,哑然。
她抿紧唇瓣,撇开眼,不答。
见她这样,顾瑾言越发觉得自己没有猜错,往日不曾细想的事情逐渐浮现脑海。
此前她对自己的态度一向温和疏离,而在慈宁寺后,忽的转变过来,顾瑾言思绪越来越清晰,如珠帘般串了起来。
他定定问:“公主,您在慈宁寺的时候,他是不是也在?”
沈畔烟没吭声。
“他肯定在!”顾瑾言肯定道:“我不知道那个黑衣人是什么身份,但公主您这么紧张他,想来是十分在意他的,只是他的身份定是见不得人,否则,他早该出现了。公主,你心里也很明白这一件事,所以,在慈宁寺的时候,你才会故意接近我,你是想利用我,让他死心,亦或者是放弃,对吗,公主?”
“我”沈畔烟沉默一下,“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顾公子若是觉得不开心了,以后便不要再来寻我了。”
见她干脆利落的承认了,顾瑾言反而有种尘埃落定的安心,原来不是他的错,只是因为在利用他吗原来他所有的欣喜,不过都是她的伪装而已,顾瑾言眼底的光暗淡了下来,忽然,又扬起笑容,“公主既然要装,那为何不一直装下去呢?”
“反正你与他也不可能在一起,那公主为何不能接受我?”
“你?”沈畔烟怔一下,抬眼看他,眼眸逐渐浮现惊诧。
她以为他知道这些会很生气的。
顾瑾言:“谨言还不放弃,公主觉得很惊讶?”
沈畔烟:“是。”
寻常人知道这样的事情,早该放弃了。
“可你不也还没拒绝谨言不是吗,没拒绝那就代表着谨言还有机会!”
沈畔烟:""
她不是已经拒绝了他很多次了吗?
沈畔烟有些无力,沉思片刻,认真看他,“顾公子,我确实不喜欢你,我很确定,我喜欢的人只有一个,不会有第二个。之前在慈宁寺的事情,也的确是我考虑不周,忽略你的感受,我向你道歉,对不起。”
“公主何必这样,一定要和我划清界限吗,我根本不需要你的道歉。”顾瑾言声音闷闷的。
“可是顾谨言,纵然我不能和他在一起,但也不代表我就会接受你,你我认识也算有一段时间了,我的性子你应该多少也有了解,我不喜欢与太多人产生纠葛,而你是荣国公府的小公子。”
沈畔烟摇头,“世家内里太过繁杂,我不想与之联系。”
“公主你总会成婚,你纵然不选择我,也会与旁人成婚,那那个人为何不能是我?”顾瑾言忽然伸手,伸手抓住她的手腕,向前一步,“公主,谨言从认识你开始,便不顾身份,也不顾旁人的嘲笑,日日跟在你身后,你不见我,我便想方设法的去见你,你我认识这么久,你难道还看不清楚我的心思吗?”
沈畔烟后退一步,秀眉拢起,“顾瑾言,放手!”
顾瑾言:“我不放!!”
“公主,你总得给我一个解释,只是因为荣国公府,你就要把我全部否定”他跟在她身后苦苦追寻了这么久,得到的就是这样一个答案,这让他如何能够接受?
沈畔烟用力抽回自己的手臂,撇开脸,冷声,“可是顾瑾言,这一切都是你自愿的,从一开始我就说过,我不喜欢你,是你自己说的你只是想求荣华富贵而已,对我也没有几分真心,这话难道不是你自己说的吗?”
“我”顾瑾言哑然,眼眸逐渐溢满痛苦,“公主,你难道真的看不出来,我当初说的那些话,只是为了让你不要拒绝我而已。”
“看出来了如何,没看出来又如何?”
沈畔烟冷冷淡淡,“我不会接受你,也不会接受任何人,顾瑾言,从一开始就是你自己在一厢情愿,你不必把心思再放在我身上了。”
“这满京城的好姑娘有很多,你值得更好的。”
沈畔烟绕过他,往外走去,“竹枝,青黛,我们走吧。”
“是,公主。”
竹枝和青黛赶紧追了上去。
顾瑾言看着她逐渐远去的背影,眼睫缓缓低了下来,双拳攥得极紧。
可是公主旁人再好,那也不是你啊!
*
竹枝紧跟在沈畔烟身后,不解问:“公主,您为什么要把顾公子拒绝了,您就算现在对他没有感情,可他喜欢您不就够了,他会对您好,这女子成婚,自己喜不喜欢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要嫁一个喜欢自己的,这样以后的日子才能过得好。”
沈畔烟低下眼:“竹枝,我已经没办法再接受一个人了。”
“我的心是有限的,我没办法说服自己去接纳另外一个人。”
她之前是考虑过顾瑾言,可那是之前,她所谓的考虑,也不过是为了让临霄死心,这与顾瑾言本身没有任何关系。
而现在,她已经有了别的办法,就没必要再利用顾瑾言。
她不想亏欠他,也不想做一个负心的人。
“可是公主,您总要成婚,您若是不选顾瑾言,届时陛下指婚,把您嫁给一个不喜欢您的人怎么办?”竹枝着急,“您性子本就偏软了些,万一以后的驸马对您不好,或者背着您在外面养外室那岂不是,您这辈子都毁了”
昭燕国又不是没有驸马纳妾养外室的事情发生,公主若压不住驸马,以后的日子肯定不好过。
竹枝苦口婆心,“公主,您听奴婢一句劝”
“竹枝,你不用再说了,我意已决,婚事的话,父皇愿意给我指婚谁便指婚谁,我不在意这些。”
竹枝:“您您怎么对自己的终身大事一点都不上心,这可是要与您过一辈子的人!”
沈畔烟:“不是自己喜欢的人,和谁过不都是一样的吗?”
竹枝哑然:“话也不是这么说的,公主”
沈畔烟摇头,“竹枝,你若是有了自己喜欢的人,便懂了。”
“可是公主,您就这么拒绝,奴婢实在觉得惋惜。”
竹枝替她惋惜,沈畔烟却觉得没有什么可惋惜的。
没有希望的事情,就不要给人家希望,这是她最近才明白的道理。
一而再再而三给临霄希望已经是她做得最错,也是最后悔的事情,她不能再一错再错。
“走吧,去前院。”
参加完了承乐的婚礼,沈畔烟便回府了。
没过几日,京城便发生了一件大事,自从太子被废以后,朝廷上下对于太子之位的人选一直吵个不停,如今终于定了下来,是三皇子。
太子新立,京城又恢复了往日热闹,长安街人来人往,烟火袅袅,一片祥和。
有马车驶过长安街,往公主府而去。
沈畔烟在接到圣旨的那一刹那,大脑一片空白。
“什么,赐婚?”
“是的,公主殿下,快跪下接旨吧!”
沈畔烟怔怔跪下,随着德元公公打开圣旨,洪亮的声音在整个厅堂内会回响。
“朕之爱女明月温婉淑德,娴雅端方,深得朕心。今已及笄,宜择佳婿。朕闻顾瑾言”
顾瑾言,怎么会是怎么会是,顾瑾言!!!
沈畔烟怔了很久,直到德元公公念完圣旨,喊了她数声,才回过神来,声音艰涩。
“德元公公,父皇他为何会将顾瑾言指为我的驸马,父皇之前,之前不是让我自己挑选”
她才拒绝了顾瑾言,顾瑾言便成为她的驸马,这让她,让她如何接受
“公主殿下,您快接圣旨吧。”德元公公将圣旨递给她,“顾公子对您有意,又性子活泼,与您这安静的性子相比,一静一动,正是佳配啊!”
“可”沈畔烟手足无措,泪眼模糊的摇头,“我不喜欢他,父皇选谁不好,为什么要选他”
“公主,这话可不能乱说,感情这事,本就是要慢慢培养的,现在圣旨已下,您还是快接旨吧!”
德元公公几番催促,圣旨已下,除非抗旨,否则绝不可能拒绝。
“是,儿臣遵旨。”
沈畔烟双手捧过,强忍眼泪,哽咽——
作者有话说:有点码不动了,这两天水逆,把手给切了[捂脸笑哭]
第82章
沈畔烟塞了不少金叶子给德元公公, 才从他口中得知这婚约是顾瑾言自己进宫向父皇请求的。
她怔了好久,才不可思议问:“他请旨父皇就答应了?”
德元公公笑:“公主,陛下本就满意顾瑾言,你又迟迟不定下驸马人选, 那陛下可不得为您拿个主意吗?”
说罢, 他又小声提醒,“公主, 最近江湖动荡, 您身份高贵, 可莫要与一些江湖人扯上关系, 您是昭燕国的金枝玉叶,那些不三不四的下九流,可配不上您。”
沈畔烟心里咯噔一下,“德元公公,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德元公公摇摇头,不再说, 拱手一礼, “公主,您的嫁衣陛下已让内务府开始赶制,待会儿就会有绣娘过来, 现在时辰不早了, 老奴还要回宫伺候陛下,就不耽搁时间了,老奴告退!”
沈畔烟指节攥紧圣旨, “青黛,去送一送德元公公。”
青黛屈身一礼,“是, 公主。”
见两人的人身影消失在院内,沈畔烟才转过身,脸色沉沉。
圣旨上,她的婚期是今年十月,还有六个月的时间,她就要成婚了。
“竹枝,你说顾瑾言是什么意思?”
方才德元公公的说的那话她已经明白了,顾瑾言说了她喜欢临霄的事,只是他并不知道临霄是谁,以为是江湖中人,所以德元公公才会这样小声提醒自己。
想到这,沈畔烟再也忍不住,“竹枝,去请顾瑾言来公主府一趟。”
只是,话才刚出口,她便急匆匆往外走,“算了,我自己去,竹枝,让下面的人备马车,我要去荣国公府一趟。”
“是,公主。”
不巧,沈畔烟到荣国公府的时候,顾瑾言并不在府,听下面的人说,他去了落霞阁,又急急忙忙赶去落霞阁,她到的时候,顾瑾言正在和顾棠华一起挑选金银首饰。
“哥,这个公主应该会喜欢,选这个。”
“好。”
“还有这个,这个也好看。”
“掌柜的,都包起来。”
“是是!”掌柜的点头哈腰,脸都快笑烂了。
也就此时,一道压着怒气,格外冷淡的声音自外面响起。
“顾瑾言!”
顾瑾言转过身去,见是沈畔烟,顿时露出笑容,大步而去,“明月,你怎么来了!正好,我正好在挑过几日送去公主府的金银首饰,你来看看,有没有什么喜欢的首饰,我一起买了。”
他们就好像没发生之前的矛盾一样,顾瑾言对她的态度依旧热情。
沈畔烟指节攥紧,声音冷寒,“你先出来,我有话对你说。”
说罢,她便转身往对面的酒楼走去,见她走了,顾瑾言赶紧追上去,不忘回头叮嘱顾棠华,“你先帮我挑着,我与公主说完话后就回来。”
“我知道了。”
顾棠华不解的看着两人,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公主不是很开心的样子。
顾瑾言不是说,他已经和公主说好了的吗?
这又是怎么回事。
*
踏入酒楼,沈畔烟就让小二带自己去厢房,并让竹枝和青黛在外面等候,莫要让闲人靠近。
“是,公主。”
见她进去,顾瑾言也赶紧跟了进去。
“明月。”
“你不要叫我明月!”沈畔烟转过身,秀眉蹙得极紧,声线如湖水冷寒,“顾瑾言,我不是说过,我不喜欢你,你为什么要向父皇请求赐婚?”
“原来公主是因为这事生气。”顾瑾言脸上的笑意淡了下来,“公主,您不喜欢谨言没有关系,谨言有足够的耐心等您喜欢谨言的。”
“你你简直是不可理喻!!”沈畔烟伸出手指着他,简直是怒极。
顾瑾言一脸无所谓,“现在圣旨已下,公主,您已经没有反悔的余地,谨言会当一个好驸马,好丈夫,一辈子对您好的。”
“我根本就不需要这些。”沈畔烟冷笑一声,“你以为这样我就会喜欢上你吗,顾瑾言,我告诉你,你在做梦!”
“就算你我成婚,我也不会让你踏入公主府一步!”
听到这,顾瑾言额角跳了挑,终于忍不住,上前一步质问,“他到底有哪里好,让你这般执着于他?”
“公主,你明明知道自己与他没有可能,为什么就是不能接受我呢,他连一个见不得人的身份都没有,根本就配不上”
沈畔烟不耐烦打断了他的话,“他能为我去死,你能吗?”
“你要是现在立马从这里跳出去,我就接受你。”
沈畔烟伸手指向一旁的窗户,目光紧紧盯着他。
他们在酒楼的第三层,从这里跳下去,没有好的身手,不死也残。
顾瑾言深吸一口气,声音淡了下来,“公主,你不用激怒我,谨言知道,你现在只是一时还没有办法接受罢了,没关系,谨言会等您想明白的。”
“您要相信,谨言是喜欢您的。”
“谨言做这些,都只是想和您在一起罢了。”
沈畔烟被气笑,甩袖离去,“你以为你做这些,我就会感激涕零的接受吗?”
“顾瑾言,只是一厢情愿的感情是没办法长久的。”
“我不想当一个负心人,才一而再再而三的与你划开界限,既然你非要执着,那也就别怨我无情。”
随着房门砰地一声被关上,沈畔烟压抑怒气,“竹枝,青黛,我们走!”
顾瑾言看着她毫不留情离开的背影,脸色越来越沉。
为什么,她就是不愿意多看他一眼呢?
他到底哪里比不上那个人?
回府路上,竹枝目光担忧的看向沈畔烟,欲言又止。
方才在厢房里,两人的争吵声她隐约听在耳中。
公主和驸马还没成婚,就闹得这般不愉快,以后成婚后可怎么办?
沈畔烟低垂着眼睫,一声不吭。
又过了几日,荣国公府的聘礼如流水一般进入公主府,沈畔烟看都没看,只是让竹枝随便收起来,顾瑾言几次登门,也都被她拒之门外。
竹枝和青黛看着两人关系越来越僵,心下担忧的同时,又不敢说什么。
沈畔烟现在最不耐烦有人提起这事,她们只好话咽进肚子里,忧心忡忡。
只盼望着公主能够自己想通吧。
再过了三日,顾瑾言带着一只通体雪白的狐狸来了公主府。
这是他答应的,他说过,他要送她狐狸,他也希望借这只狐狸与沈畔烟缓和关系,然而,沈畔烟连看都没看一眼,就让人直接放生了。
几次三番讨好都被人弃之敝履,顾瑾言也彻底冷了下来,不再寻她。
听说,他最近又恢复了往日作风,和狐朋狗友一起打马游街,在京城郊外骑马的时候,偶然遇到一个卖身葬父的可怜女子,心下怜惜下,不仅给了那女子卖身葬父的银钱,还将那女子带回荣国公府,留那女子正在他身边伺候。
竹枝知道这件事情的时候,气得不行,“公主,亏奴婢还觉得顾瑾言是个好的,结果和京城的那些世家弟子一样,果然纨绔就是纨绔,早知道,前几日他来的时候,奴婢就不帮他说话了!!”
沈畔烟倒是镇定得很,她端起茶盏,轻轻抿了一口,淡声,“有什么好生气的,那可怜女子在他身边,也算是有了归身之所,不至于流落街头苦无所依,我觉得挺好的。”
竹枝:“”
她跺脚,“可是公主,那是您的驸马啊,您还要与他成婚,过一辈子的,您难道真的不在意吗?”
沈畔烟低下眼睫,目光落在了自己腕间的玉镯上,“我不在意。”
“他愿意当我的驸马就当吧,反正他过他的,我过我的,我们互不打扰,也挺好的。”
若无公主诏令,驸马不得住进公主府,从一开始,沈畔烟就没打算让他住进来,亦或者说,不管谁是她的驸马,她都不会让人住进公主府。
她已经拥有了她曾经最为渴望的感情,哪怕不能在一起,也没办法看上旁人带着三分算计的真心。
顾瑾言说他喜欢她,她信。
可她也看得出来,顾瑾言七分真心中的三分算计。
他曾经说,他追求她是因为她是公主,能与她成婚,他有众多好处,她也信。
她与他不过才见两面,他便如失了智般日日粘着她,图得,也无非是她是公主的身份罢了。
若她不是公主,他还能这样看上她吗?
不见得。
以往她在京城的名声不算好,以至于及笄后,各世家弟子都对她纷纷退避四舍,其中的人,就有顾瑾言。
她曾经去皇家别苑时,路过京郊,见过顾瑾言,那日他骑马游街,笑着与旁人说起自己的婚事。
他说,他最不喜欢像她这般怯懦性子的人了,他若要娶妻,就要娶性格大胆的,能与他相配的。
他是荣国公府最宠爱的小公子,什么以后会被赶出荣国公府,不过是说的假话而已。
大世家最注重门第,虽说荣国公府如今已经没落了不少,但规矩还是在的,荣国公府纵然是分家,那也得等老祖宗死了,闹出大事来,才会分家,他是嫡子,怎么可能会被轻易分出去。
顾瑾言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与她成婚,他都不会亏。
她此生最是厌恶夹杂着算计的真心,她已经受够了这些。
沈畔烟放下手中茶盏,吩咐,“竹枝,以后不要再告诉我顾瑾言的事情,我不想听。”
竹枝微怔,叹一声,“是,公主。”
*
四月底,春日将尽,京城即将进入初夏的时候,暗卫来报,逃亡在外的废太子坠崖身亡,而追杀他的暗九因为废太子临死反扑,被一同带下悬崖,也已经死了,他们找到他的时候,只剩下一具被野兽啃噬后的残躯。
乾宁帝听后,沉默一下,摆手,“朕知道了。”
“既然暗九已死,那就让下面的人重新选一位暗九吧。”
“是,陛下。”暗影消失。
对于暗九的死亡,乾宁帝也不免感到遗憾和惋惜。
暗九可以说是他继承暗卫营以来,最优秀,也是用得最顺手的一位暗卫,他做事不像旁的暗卫那般死板,懂得变通,凡是他做的任务,效率都极高,若不是他的性子太过不服管教,他也不会一直在暗九的位置上待。
想了想,到底可惜,乾宁帝还是唤了暗影出来,叫他把暗九的尸首好好安葬。
毕竟是自己的身边人,不过是死后的殊荣,他还是愿意给的。
暗影怔一下,“是,陛下。”
就在暗影传令让下面的人好生为暗九挑选一处风水宝地安葬时,一身着灰色布衣的少年正低调的骑着马,一路往京城疾驰而来。
马蹄声阵阵,扬起一片尘土,马背上的少年脸色苍白,身形摇摇欲坠,忽然,他猛地吐出一口鲜血,染红了地面,唇角鲜血缓缓而落,连连咳嗽。
然而,他像是感觉不到一般,依旧攥紧了缰绳,驱使马匹快速往京城而去。
他终于摆脱了暗卫营,他想要,快一点见到殿下。
第83章
废太子的事情被解决, 乾宁帝寿诞将近,京城又热闹了起来。
昭燕国各地呈上来的贺礼如流水一般进入皇宫,乾宁帝思虑许久,还是决定寿宴简单办一下就好, 最近边境动荡, 昭燕国这几年收成也不好,再铺张浪费, 上行下效, 恐动摇国本。
得知乾宁帝的意思, 文武百官也纷纷节俭起来, 就连出门都是穿洗得发旧的衣裳。
沈畔烟也削减了公主府的不少用度,整个人越发素淡,就连宫宴那日,也只在鬓间点缀了一朵芙蓉花,并未带过多的首饰,唯有腕间那一抹翠绿, 瞧着格外显眼了些。
宫宴结束后, 沈畔烟本是要走,但顾瑾言却拦住了她。
最近,他在京城做的那一件事, 他就不信她不知道, 然而,公主府连派一个丫鬟来问候都没有,他忍耐了许多日, 还是终于忍不住问她了。
然而,瞧着沈畔烟冷冷淡淡的模样,他终究还是没能得到自己想要的回应。
公主根本不在意他, 哪怕他现在已经与她有了婚约,她还是不在意他。
她完全不在意他做了什么,他身边有几个女子。
“好,好”
顾瑾言甩袖而去,两人再次不欢而散。
没过几日,竹枝就匆匆而来,说驸马前些日子喝醉了酒,在画舫与他救的那位女子睡了一宿,如今那女子已经成了他的身边人,只是因为他还未与公主成亲,所以那女子暂且无名无分,被他养在府外,成为了外室。
还未成亲,驸马便有了外室,这事闹出去,不仅荣国公府没了脸面,就连公主也没了脸面。
他顾瑾言把皇家当成什么了,把公主当做什么了?
如此轻慢公主,若是闹到陛下那里去,让陛下知道这件事情,荣国公府绝对讨不了好。
只是这事被荣国荣府按了下去,还没有传出去,但纸不包住火,总有一日会泄露出去的,这不,出事的第二日,荣国公夫人就着急忙慌的上公主府向她赔礼道歉来了。
沈畔烟听完后,神色平静,“竹枝,去告诉荣国公夫人,就说,那女子也可怜,既然跟了顾瑾言,总要有个名分,把人当外室算什么,让他把人带回府,扶为侍妾吧。”
竹枝焦急,“公主,您难道真的不在意这件事吗?”
“驸马还未成婚便有了妾室,这这要是传出去,您的脸面往哪里搁啊!!”
沈畔烟摇头:“竹枝,我在京中的名声以前就不好,现在也不差这一件事情,去吧,告诉荣国公夫人,我不在意这件事情,也不会告诉父皇,让父皇对荣国公府做什么的。”
“公主,你唉!”竹枝气叹一声,转身匆匆去回话了。
得知公主并不在意这件事时,荣国公夫人先惊后喜,连连道谢,只是,当她提出想见公主的时候,却被拒绝了。
公主现在谁都不见。
没法,她只好转身回去了。
回府后,顾瑾言忙上前问:“娘,公主说什么了,她有没有说让我把若娘打发了,还是说”
荣国公夫人恨铁不成钢的看了他一眼,“公主公主,你还知道公主,你知道公主,还闹出这样的事来,你到底知不知道,这事捅到陛下那里去,我们荣国公府全府上下都要为你做的这糊涂事付出代价?”
“当初,你求着你爹,说你与公主是真心相爱的,让你爹带你进宫向陛下求赐婚圣旨,结果呢?”
“人家公主根本就不喜欢你,一直都是你一个人在一厢情愿”
“娘,你别说这些了,我知道我在做什么,公主她到底说什么了!!”顾瑾言根本就不想听她说这些,这些话,他在公主那里听够了。
荣国公夫人冷声:“你知道,你知道你还闹出这样的事,接下来的日子,没成婚之前,你不许再出去和你的狐朋狗友鬼混,给我安安心心的待在府内,哪儿也不许去。”
“关于若娘的事情,公主说了,她不介意这件事情,让你把若娘带进府,扶为侍妾。”
“什么!!”顾瑾言趔趄后退一步,瞳孔猛缩,“公主她说,她说让我把若娘扶为侍妾?”
“是。”荣国公夫人深吸一口气,看着自己着不成器的儿子,苦口婆心劝,“谨言,你就听为娘一句劝,公主喜欢你还是不喜欢你并不重要,你如今已经得了陛下的赐婚圣旨,已是公主的驸马,这感情的事情,是求不来的,只要日子过得够长,公主总有一日会喜欢上你的。”
“当初,我与你爹成婚的时候,不也是没感情吗,但现在,你看,为娘与你爹不也过得好好的,这世间,两情相悦本就难得,你就莫要再做一些糊涂事了,平白闹出笑话不算,还牵连到满府的人,到时候,你爹和你大哥的仕途怎么办,你妹妹的婚事怎么办”
“世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你能陛下赐婚,与公主成婚,已是求而不得的福气,就莫要再求其他了,好吗?”
所有人都在劝他放弃,可他偏偏就不想放弃。
那日,他是喝醉了酒,做了糊涂事,可他不是故意的,他本来只是想让公主多在意自己一些,可没想到真的铸成大错。
他从小到大,就没有他得不到的东西,唯有在公主面前,屡屡受挫。
公主为什么,为什么就不能多在乎他一些呢他会去求公主原谅的。
“娘,你不必再说这些了,我知道的。”
顾瑾言大步往外走去,荣国公夫人脑袋突突的,大喊,“你要去哪里?”
顾瑾言:“去求公主原谅!”
荣国公夫人:“来人,给我拦下他!”
她厉声,“公主现在不想见你,你莫要再出去惹是生非,现在还有几月就你就要与公主成婚了,接下来的时间,你给我安安分分的待在府内,不许再往外胡乱跑。”
谁知道他出去与公主见面闹出什么不愉快来又做出什么冲动的事,荣国公夫人是真的不敢再让他出去了。
“你若想求公主原谅,还不如在家多念念书,公主性子安静,喜欢诗书,等成婚后,你多从她喜欢的地方下手,总有一日,公主会原谅你的,夫妻之间,哪有隔夜仇的。”
“娘”顾瑾言哀求。
“你今日就是喊我爹也没有用,给我拦住他!”
顾瑾言被禁锢府中,没法外出,沈畔烟没再听到他闹出什么事来,乐得清闲,就是竹枝在她耳边天天念叨,念得她有些烦。
“竹枝,你可以不要再说这些了吗,你说得我耳朵都要起茧子了。”沈畔烟放下茶盏,叹气。
“公主,奴婢也是为了您好。”竹枝苦口婆心,“圣旨已下,您和驸马的婚事已是板上钉钉的事,您这样不管不顾的,以后可怎么办,难不成您真要和驸马闹一辈子的别扭,他终究是要陪你过一生的。”
“竹枝,你不必再说了,我想得很清楚,我是不会给顾瑾言一点希望的。”
她从一开始就做好了决定,不管是与顾瑾言成婚还是与旁的什么人成婚,她都会一辈子会和驸马井水不犯河水的。
驸马若要纳妾,她答应,纳两个三个四个她都无所谓,只要别来烦她就行。
见沈畔烟神色坚定,毫不在意的模样,竹枝沉默片刻,“公主,是因为那个暗卫,所以您才不能接受驸马吗?”
沈畔烟怔一下,摇头,“不是。”
纵然是没有临霄,她也很难接受顾瑾言,她顶多能接受他是她的驸马。
因为顾瑾言根本就不知道她需要什么,从头到尾,他都不过是在自我感动罢了。
“公主,那个暗卫有来找您吗?”竹枝忽然问。
距离那个暗卫消失的时间,已经过去快一个月了。
沈畔烟眉眼忽然低落了下来,轻轻摇头:“没有。”
她现在根本就不知道他如何了,有没有脱离暗卫营,过得好与不好,她一概不知。
有时候,她觉得这样就挺好的,临霄不来找她,她也不必再说那些会让他难过的话,他们就这样悄无声息的分开也好,可有时候,她又很想念他。
她只想知道他是否平安,只需要知道他是否平安就好了。
指尖无意识的落在腕间的手镯上,沈畔烟咬了咬唇瓣,眼睫垂落。
见她这般,竹枝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公主,他若是来寻您,您可千万不能心软,否则,您与他都不会有什么好结果的。”
竹枝还是希望公主能够好好的,安安稳稳的过完一生。
公主人很好,她不希望她落于无望的沼泽当中。
圣旨已下,这件事已经没有了回转的余地。
再纠缠下去,也不过是徒劳罢了。
沈畔烟抿唇,低声,“我知道了,我这次不会心软的。”
“你下去吧,让我一个人安静一会儿。”
公主这般抗拒驸马,恐怕也是因为那个暗卫,否则公主纵然是再不喜欢驸马,也不会对他这般冷淡,只盼望公主真的能想通,不要心软吧。
竹枝心中叹气,屈身一礼,“是。”
*
是夜,月朗星稀,沈畔烟刚准备歇下,一道黑色的身影就悄无声息出现在了她的房间内。
烛影摇曳,不轻不重的脚步声响起,珠帘叮叮当当。
“殿下,属下回来了。”
他半跪下身,声音微哑,哪怕脸色苍白,也掩不住眼底扬起的喜悦。
这次,他不再是暗九,也没有什么别的身份,只是临霄,只是殿下的临霄,以独属于她一个人的身份重新回到了她身边。
冷不丁听到临霄的声音,沈畔烟还以为自己幻听了,他已经好久没有出现了好半晌,才转过身去,在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时,眼底霎时间闪过欢喜,想要上前扶他起来,但很快,她又想起了自己该做的事情,脚步猛地滞住,抑制住自己内心的喜悦,迫使自己淡下面容来。
“临霄,你回来了。”
“是,属下回来了。”
他仰头看她,眼眸弯着,“殿下,从今日起,属下不会再离开你身边了。”
他的笑容太过纯粹,纯粹到她可以一清二楚的看清楚他的想法,沈畔烟忙别开眼,咬唇,不敢于他对视,“你先起来吧!”
“多谢殿下。”
临霄起身,墨发高束垂在身后,一身黑衣依旧如从前,可却看上去却与从前大不相同。
他看上去轻松了很多。
他从自己的怀里拿出几张薄薄的,折叠在一起的纸张递给她,笑容如月下清溪,“殿下,这是属下在回京路上遇到的几种特殊香方,多是京城没有的,想着您可能会喜欢,所以买了下来,送给您。”
香方?!
沈畔烟怔了怔,回过头,惊讶看他。
特殊香方?
香方本就贵,特殊香方更是极贵,这种东西要么价值连城,要么有价无市,多是旁人的安身立命之本,不会轻易舍出去的,他从哪里得来的香方?
“你,你从哪里得来的”
“回京路上,属下帮了一个富商的忙,替他解决了一点事情,他以低价卖给属下的,殿下不用担心。”
见殿下不接,临霄又将香方往她面前递了递,“殿下?”
“您不喜欢吗?”
他记得,在皇家别苑的时候,殿下闲来无事时就喜欢做香丸,所以特地寻了送与她的。
“谢,谢谢”
明明是薄薄的几张纸,沈畔烟却觉得指下重如千钧。
她想要拒绝,可看着他诚挚而又带着笑的眼眸,拒绝的话便怎么都说不出口。
香方上面好像还带着他的体温,温热的,烫得她的指尖有些疼。
沈畔烟指节微微蜷缩,几乎用尽全力才控制自己没让自己落下泪来。
她瑟缩着指尖将香方收好,问:“临霄,你是怎么离开暗卫营的?”
临霄道:“废太子逃离京城后,属下一路追杀他,把他逼上悬崖,然后与废太子一同坠下悬崖,现在暗卫营的所有人都以为属下已经死了,无人再知晓属下还活在世上。”
“原来是这样”沈畔烟低声。
一路追杀,再到坠崖,想要骗过暗卫营,恐怕并非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你”见他脸色苍白,她到底还是忍不住开口问,“从悬崖坠下,你受伤了吗?”
临霄:“属下无事,只是一点小伤,已经处理好了。”
“嗯。”沈畔烟小声。
她其实是不太信的,可她不能再关心他再多了,她说的越多,他便越不舍得放手。
他假死脱身暗卫营,回到京城本就是很危险的一件事情,京城四处遍布父皇的人,他若继续留在京城,保不齐会被父皇的人发现,她不能再留下他。
如今既然已经看见他,知他平安,那也就没有什么再犹豫的了。
沈畔烟缓缓道出了之前自己决定好的事情,“临霄,你走吧!”
“你如今已经脱离了暗卫营,不需要再做暗卫了,你可以去寻求你自己喜欢的生活了,你走吧。”
临霄眼底的欢喜缓缓滞住,“殿下,您说什么?”
沈畔烟深吸一口气,冷声,“我说,我不需要你跟在我身边,你走吧!”
她转过身,背对于他,她怕自己看见他,还是会忍不住心软。
“临霄,其实从一开始,我想把你从父皇那里要过来,就是为了给你自由,而不是为了把你留在我身边。”
“只是我没有想到,你自己做到了。所以临霄,你现在是自由的,亦不用跟在我身边,我也不需要暗卫,你走吧。”
“今夜很晚了,你就在公主府住一晚,我会让竹枝拿一些盘缠给你,明日城门一开,你就离开京城,越远越好,不要再回来!”
“殿下!!”
临霄快步上前,抓住了她的手臂,乌黑的瞳仁注视着她,眉眼敛了起来,一字一句,“您为何又对属下说这些,属下是不会离开的。”
他废了那么多的心思,想了那么多的办法,以一个没有任何后患的结局脱身暗卫营,就是为了来到她身边,他不明白,她为什么忽然又要赶他离开。
“如果殿下只是因为担心属下安危,那可以不用,属下的易容极好,没人会发现属下隐身京城的。”
沈畔烟想要把自己的手臂从他手中抽出,却没能成功,扭过头,冷着声音,“可是我不想把你再留在身边了。”
竹枝教过她的,教过她该如何让他死心,“临霄,我就要成婚了,你纵然是留在我身边,也不过是连自己的真实面容都无法露出,藏在暗地里,永远也见不得人”说到这时,她已控制不住自己心底的情绪,眼眶染上了红,“你这又是何必,你走吧,从此以后,你我一刀两断”
“殿下!!”他强硬打断了她的话,眼眸如染了墨般看她,“殿下,属下从来都不在意这些,属下所求的,不过一直不过都是跟在您身边,不管是藏在暗地里永远见不得人,还是成为什么东西,只要是在您身边就好。”
“属下不会走的,殿下,您不用再说那些了。”他极力让自己的声音冷静下来,“您知道的,属下做下的决定,哪怕是您,也无法改变。”
他铁了心要跟在自己身边,沈畔烟又痛苦又绝望,她真的不想说那些伤害他的话,“临霄,我说过,我要成婚了,你就算跟在我身边也没有什么用,我不会跟你在一起的,我是公主,你是暗卫,你难道还不明白我为什么会拒绝你吗?”
“临霄知道,临霄从来没有奢求过能与您在一起,殿下!”他实在是不明白,明明上一次来,殿下就不是这样的,这一次来,为什么她就一定要自己走呢。
“殿下,临霄之前就说过,临霄做这一切,只是想要在您身边有一个位置。”
“临霄很清楚自己的身份”
“你若是明白自己的身份,那就走!”沈畔烟伸出手,指着门口,颤着,“你出去,明日就走,离开京城,这是命令!”
临霄眼眸骤然沉了下来,黑冰似的瞳仁一寸一寸凝结,他几乎是将自己的声音从喉咙中挤出来的,“殿下,您为什么要一定执着赶属下离开呢?”
“我方才已经说过了,你与我不可能”
话还未完,他便伸手扣住了她的脖颈,低头吻了上去。
是她纵容他的,他一步一步走到今日,绝不可能会放手。
他是白日回京的,早就知道了殿下与顾瑾言的人婚约,他不在意这些,他只是想留在她身边。
措不及防间,沈畔烟眼睛睁大溜圆。
临霄,临霄真的是越来越放肆大胆了,她绝不能再放任他和以前一样继续下去。
沈畔烟伸手抵抗,然而,他不肯定放手,她便绝无办法挣脱,他的身影笼罩着她,仿佛要将她吞噬殆尽般,她只能被动回应。
“不”
他的呼吸太过炙热,令她的意识都逐渐变得混沌,有那么一刻,她希望自己就那么沉沦下去,可是后果呢是看着他终日隐在黑夜里永远见不得人,还是有一日东窗事发亲眼看他去死。
她心中的顾虑太多,愁苦太多,没办法和他一样去坚定的选择,这是个错误,是个必须是断绝的错误。
当临霄终于放开她的那一刻,几乎是同时,“啪”的一声,一巴掌狠狠甩在了他脸上。
“你放肆!!”
“谁允许你这么做的!”
临霄低下眼睫,仿佛被打的不是自己,他执起她的手,看着上面她微红的掌心,声音低哑,“殿下若是想要惩罚属下,何必您自己动手,属下可以自己来。”
“谁与你说这些事情了!”
面对他,她总有一种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无论她说什么,她做什么,他都是选择性的去听,去做,她到底要怎么做,才能让他放弃。
是她的错,是她以往对他太好,才让他一而再再而三的以下犯上。
她吐出一口气,声音如湖水冷寒,“临霄,我现在就告诉你,你必须走,我不会留你下来,你如果再留下来,就别怪我不念最后一丝情分。”
“现在,滚出去!”
她面色愠怒,指着门口,这一次,是动真格的,临霄看着她,黑色的眼眸隐隐泛起了红,双膝跪下,“殿下,临霄知错,您不要赶临霄走好不好?”
沈畔烟别开眼,指节用力得攥紧,“不要让我再说一遍,滚出去!”
第84章
沈畔烟最终还是没能把他赶走。
在他颤着身体从地上一点一点站起, 走出门的那一刻,临霄便再也撑不住自己的身体,唇间猛地吐出一口鲜血,甚至连房门都没有踏出, 身体便猛地倒向地面。
想要不引人怀疑脱离暗卫营并非易事, 哪怕坠落悬崖时他刻意避开自己的致命部位,但还是受了很严重的伤。
坠落悬崖后, 他也来不及处理自己身上的伤, 便要匆忙处理自己“死”后的事情, 虽说暗卫营除了暗影外并无人知自己的真实容貌, 可为了防止泄露,他还是将那人与自己不相同的地方全部做了手脚。
直到暗卫营确认是他死亡,他才离开那个地方,一路疾驰回京城。
他答应了殿下要早些回去见她的,他已经拖延了很长时间了,在离开前, 他本就是简单处理了自己的伤势, 在马背上,一路颠簸,全靠内力撑着, 不让伤势继续恶化, 多余的,是一点也顾不上了,直到今日进了京城, 来见殿下之前,他才有好好处理自己身上的所有伤势,让自己看上去没那么狼狈难看。
沈畔烟见这一幕, 心脏都快被他吓得要停了,赶紧上前扶住他,大声:“竹枝!!”
在外守着的竹枝赶紧走了进来,冷不丁看见自己脚下躺了一个昏迷不醒的人,还吓了一跳,“公主,这是”
沈畔烟忙摘下自己的玉佩给她,语速极快,“快,拿这个去林太医家一趟,请他过来,就说我病了。”
“是。”
竹枝接过玉佩,匆匆往外而去。
竹枝走了,沈畔烟又叫了青黛过来,让她唤几个人来,好一番兵荒马乱,才将临霄安置好。
她将他安置在了自己房间旁边的耳房,并勒令所有人不允许把这里的事情传出去一个字,否则,一律按叛主处理,又挑了几个往日不太听话的刺头好一番教训,恩威并施下,众人战战兢兢,全都守口如瓶,一个字也不敢多说。
林太医还真以为是沈畔烟病了,提着药箱就匆匆而来,谁知道,见到的却是临霄。
“快给他看看,他到底如何了。”
看着脸色惨白若纸,昏迷不醒的临霄,林太医只叹孽缘,赶紧上前给他瞧病。
经过一番诊治,沈畔烟才知道临霄受了很严重的内伤,甚至,因为他一直都在强撑着,所以伤势已经有所恶化,除此之外,他身上还有大大小小不下五处刀伤和擦伤,必须得好好休养了,否则必定会危及性命。
沈畔烟听完后是又惊又怒,明明受了这么严重的伤,还说自己是小伤。
他根本一点都不在乎自己的身体。
若不是他晕倒在地,他是不是还要瞒着
哪怕心中再生气,沈畔烟还是安排好了一切,她现在肯定是无法赶走他了,但等他伤好以后,她绝不会再把他留下。
他身上的伤更是让她明白他的执拗,她必须得把这件事情尽快解决。
再拖下去,她怕自己会心软。
沈畔烟转身走了,只留了一个小太监照顾他。
青黛和竹枝看着她,开口想说什么,“公主”
沈畔烟伸手阻止了她们未完的话,“你们不用再劝我,我明白的,等他伤好以后,我就送他离开,不会让他一直留在公主府内。”
见公主真的想明白了,两人也不免松一口气,“是。”
“今日这件事情,决不能传出去,你们都看着点,谁若敢多嘴一句,就发卖出去,公主府留不得这样多嘴的人。”
“是。”
经过这么一番折腾,沈畔烟歇下的时候已经很晚了,第二日,他还在昏迷不醒,沈畔烟去看了他一次,第三日,知道他醒来以后,沈畔烟就再也没去看过他了,甚至连问都没问过他的伤势。
沈畔烟本以为,自己对他这样冷淡下来,他就会死心,谁知,他才刚醒来没多久,便不顾自己身上的伤势要下床,来到了她的房门前跪下。
他也不说话,只是跪着,本就虚弱的身体因为他这样折腾一番更是褪去三分血色,摇摇欲坠。
见他这样不顾自己的身体,沈畔烟气得不行,打开房门就是走了出去,“你难道不知道自己受了重伤,不好好养伤,跑到这里来跪着做什么,回去!!”
临霄声音沙哑,“殿下,临霄知道错了,是临霄纵着殿下的宽容太过肆意,忘了自己的身份,求殿下原谅!”
他向来固执,若是再任他折腾下去,还不知道把自己折腾成什么样子,沈畔烟深吸一口气,“好,我原谅你了,你起来吧,回去,好好躺着,等伤养好以后,就离开公主府。”
“我会给你一笔银钱,也算是全了我们这一场主仆情谊。”
“殿下!!”临霄猛抬起头,跪着向她向前一步,“临霄知道错了,临霄真得知道错了,求您,不要赶临霄走好不好?”
他伸手拽住她的裙角,低低哀求。
沈畔烟后退一步,把自己的裙角从他手中抽出,“我能容忍你在公主府养伤已是后退一步,你不要再得寸进尺。”
临霄看着自己手中那缕淡粉色的裙角如握不住的流水般从他手中流走,倏然红了眼眶。
“殿下”
他再次哀求。
沈畔烟坚定,“不必再说了,你起来吧,我意已决,不会再改变了,我不需要你做这些无意义的事情。”
临霄惨然一笑,“若是无意义,殿下您又何必出来看属下呢,何必救属下呢,就让属下在这里自生自灭不好吗?”
“你”沈畔烟嗔怒,“你这是在威胁我?”
临霄低下头,不吭声。
见他闭嘴不说话,倔强的模样,沈畔烟额头青筋突突的,她转过身去,冷声,“好,你愿意跪着就跪着吧,你自己的命自己不当做一回事,谁也救不了你。”
“你爱跪就跪,随你爱跪到什么时候,我是管不了你了。”
说罢,沈畔烟就怒气冲冲的回了自己的屋子。
这一下午,她都没出自己的屋子。
虽说不再管他,可他本就受伤,再加上这是初夏时节,虽说天气还不是很炎热,可空气已经隐隐有了闷热之意,阳光直射,他若一直跪下去,恐怕会中暑,届时,伤上加伤。
想了想,沈畔烟低声吩咐竹枝,去看看他走了没有,没离开的话就让他离开。
竹枝领命出去,看着台阶下脸色苍白,额头却冷汗津津的黑衣少年,他抿着唇,身体在烈日下跪得笔直,仿佛公主不答应,他就绝不会起一般,也不免为公主感到头疼,上前一步。
“临霄,公主说了,你再这里跪着是没有用的,她不会改变主意的,你还是回去吧,好生歇着,将身体养好。”
临霄没说话,甚至连看她一眼都不看,只是跪着,垂着眼睫。
竹枝又说了几句,见他还是不搭理,不免也感到闷气,这人怎么这样,转身回去,禀告,“公主,他不搭理奴婢。”
沈畔烟是又无奈又生气,他这般倔强,原本开始动摇的心反而坚定了下来,硬邦邦道:“他愿意跪着就跪着吧,别管他。”
反正,她是绝不会再像慈宁寺那样,一而再再而三的容忍他,给他希望的,同样的错,她一定不会再犯第二次。
两人就这么僵持了下来,直到半夜,她本来是早早就歇下了的,可想到临霄就在外跪着,她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
他这样不吃也不喝,就这样跪着,再这样下去,人怎么可能受得了。
她是不是该答应他,或者说,暂时答应他,等他伤好了,再说?
沈畔烟猛地从床上坐起来,就在她心中犹豫不定的时候,外面忽然传来什么倒在地上的声音,沈畔烟忙下床匆匆出去看,见他晕倒在地上了,顿时又气又无奈,眼眶发涩,一眨眼,眼泪便落了下来。
他怎么就这般倔,跪到自己晕倒都不肯离开。
他难不成以为这样折腾自己,她就会同意吗?
他怎么一点也不知道爱惜自己的身体。
沈畔烟赶紧让人把他送回屋子,看着他苍白的面容,胸口起伏极弱时,胸口仿佛堵了一口大石般,难受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这是她喜欢的人,不惜自己受伤也要送他自由的人,见他受伤,见他昏迷,她怎么可能会不心疼。
吩咐人照顾好他以后,沈畔烟咬着唇瓣,低垂着眼睫回了自己的屋子,“竹枝,你说,我是不是应该妥协,他这样折腾自己,我真的怕他”
竹枝反问,“公主,他是叛逃离开陛下身边的,他若留在京城,日日都得提心吊胆的活着,而且,他就算跟着您,也有很多地方去不了,他日日都得藏着掖着,您希望他过这样犹如过街老鼠的日子吗?”
沈畔烟指节攥紧,“自是不希望的。”
“可是,他会易容,我让他掩藏身份,扮成我的侍卫跟在我身边,不就同样可以光明正大的”
“可公主,他是会易容,可像他这样会易容的人陛下那里有很多个,他若是跟在您身边,难免不会遇上他以前的同僚,对于熟悉的人来说,或许只是一个动作,一个行为就能看穿他是谁,他纵然是伪装极好,可您今日也看见了,他对您是极为在乎的,万一您哪日出了一点事情,难免他不会因为心急露出破绽,被旁人看穿,这结果,不用奴婢说,您也知道。”
条条路皆是死路。
沈畔烟闷声,“我知道了。”
竹枝今日也是见识过了他的固执,想了想,“公主,您这样骤然与他分开,他自然是不会同意,会不舍,可若是您坚持下去,他总有一日会想明白的。”
“长痛不如短痛,公主若是现在放弃了,那便是半途而废了。”
“嗯。”沈畔烟指节蜷缩,声音闷闷的。
“可他现在这样不顾自己的身体,我是真的很担心”
“公主,您若是妥协,他便会求得更多,他的性格,想必您比奴婢清楚得多。”竹枝摇头。
不过,她也没劝更多,说得太多了,公主会厌烦,感情的事情,本就是需要自己想清楚的。
“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让我好好想想。”
“是。”
沈畔烟坐在床边,一夜未眠。
第二日,在临霄醒来,又要不顾自己的身体从床榻上起身,来向她认错时,沈畔烟率先一步打开了他的房门。
“临霄,你若是再不顾自己的身体这样做,今日你就离开公主府。”
“我说到做到。”
说罢,沈畔烟也不顾他的反应,转身就走。
“殿下”临霄看着她远处消失的背影,慢慢收回目光,低下眼睫。
他不明白,殿下为什么一定要让他离开?
到底是他做错了什么,让殿下一定丢下他?
不管殿下是因为什么原因,她现在还愿意让他在公主府内待着,那就是她还在意他的。
他若是再惹怒了殿下,她是真的会将他马上赶走。
离开了公主府,再回来,就没现在这般方便了。
临霄重新躺回床榻,闭上眼睛休息。
他身上的伤确实不能再折腾了,他是想求殿下让他留下来,不是求死。
接下来的几日临霄都在好好养伤,没再做之前那事了,沈畔烟松一口气,总算安心下来。
他若是再来她房门前跪着,她可真不知道自己会怎么办才好了。
再闹下去,她恐怕会真得妥协,还好,她说的这话还算用。
沈畔烟隔几日就请林太医来给临霄瞧一瞧,见他身上的伤势逐渐好转,不再危急性命的时候,这才彻底放下心来。
她虽然表面装作没去看他,也没关心他过得如何,但暗地里还是在询问竹枝和青黛,并让人拿了库房里的上好药材命人熬好了给他喝。
她怕自己做的太显眼,让他察觉到什么,所以事情都是下面的小丫鬟在做。
但她忘记了,临霄自己是懂医术的,哪怕他医术再不精,也能分辨自己喝的药到底好还是不好。
照顾他的小太监被沈畔烟下了死命令,除了照顾他一句话也不许多说,知道从他那里问不出什么,临霄也不勉强。
公主府的主人是殿下,殿下若是真的不在意他,他的日子不会过得这般好。
别说受伤了有人照顾,能有一个遮风挡雨的屋子,一张床塌,他就该跪下谢恩了。
殿下还是和以前一样,纵然是装不在意,也装得不像,轻而易举就被他找到破绽。
*
不知不觉间,一月时间便过去了。
知晓临霄身上的伤好了大半后,沈畔烟便不再如之前那般紧着他的消息问。
待他伤好得差不多,差不多就是该让他离开了。
沈畔烟打算得极好,只是,她没有想到,消失许久的顾瑾言突然出现在了公主府内,看样子,还是翻墙进来的,不仅如此,还遇上了正好出门要找她的临霄,两人撞在了一起,竹枝慌慌忙忙来寻她的时候,沈畔烟简直没敢想,这样的场景会是何模样。
她本以为,以临霄的性子,两人定会起了争执,却没曾想,等她到的时候,看到的却是临霄低着眼睛,被顾瑾言训得一声不吭的模样。
“你是谁,你为什么会出现在公主府内,我怎么以前从未见过你?”
“看你这样子,应该也是公主府的下人,见到了主子,为何不下跪行礼?”
“你入府之前,难道没人教过你什么是规矩吗?”
见顾瑾言执着的要临霄给他下跪行礼,沈畔烟不敢耽搁,快步上前,喝止,“顾瑾言!”
“公主,你来了!”听见沈畔烟的声音,顾瑾言侧首,眉眼先是扬起笑意,而后目光又落在临霄身上,“公主,这人是谁,是公主府新来的下人吗,性格怎么如此不讨人喜欢,他遇见我了,不仅不给我行礼,还装作没看见我一样,直接绕过去了。”
他皱眉,“公主,这等刁奴,还是莫要再继续留在府上了,以防落下后患。”
直到这时,临霄才抬眼,看向沈畔烟,低声,“殿下”
沈畔烟先是看了一眼临霄,目光轻轻飘飘的从他面颊掠过,见他无事,这才看向顾瑾言。
“这里是公主府,不是你的荣国公府,我的下人如何,还轮不到你来置喙。”
她与顾瑾言本就闹崩了,已经没有必要再装作之前那般故意气临霄,没有意义。
沈畔烟如今看见顾瑾言,只觉得头疼。
早在看见临霄的时候,顾瑾言心里就咯噔一下,总觉得有些不太对劲。
公主向来不与别的男子相处,好端端的,公主府为何会突然多了这么一个男子,而且,他的容貌不俗,饶是他在京城见过不少长相极好的少年,也还是没有遇见过像他这般,面容苍白俊美的男子。一眼看去,便见他鼻尖的一点小痣,就宛如是一张冬日里极浓又极淡的墨色画卷上,一点红梅点缀。
就连他也不得不承认,他长得极为好看。
顾瑾言:“公主,我与你就快要成婚了,他待在你的府上,我连问一句都不可以吗?”
沈畔烟只想快点把他打发走,“你想问什么,你说吧!”
“他是谁?”
“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临霄听到这话,抬眼看她一眼,又缓缓垂落,沉默,抿唇不语。
顾瑾言却是不相信她的话,一个男子,在一个女子府上,孤男寡女,她又这般维护他,只是想想,他便觉得自己要疯了。
明明他才是驸马,公主却始终不愿意接受他,如今,更是留了男子他忍着酸涩的怒气,“若是无关紧要,你为何要留他在你府上?”
“他受伤了,所以我才暂且留他一段时间,等他伤好了,我就送他离开。顾瑾言,你不要再闹了。”
“我都亲眼看见他在你的府上了,公主,你还在说我闹?”顾瑾言气笑。
“他受伤了,给他一点银子,把他打发走就了,这满京城,哪里没有医馆,非得把他留在你的府上?”
谁知道他有没有别的心思,他长成这样,若是故意引诱,谁知道会发生一想到这,顾瑾言嫉妒得就快要发疯。
“公主,你到底有没有在意我,我才是你的驸马啊!”
“我不是说了吗,等他伤好以后,我就送他出府。”沈畔烟揉了揉眉心。
她眉宇间皆是疲惫,她是真的不想再和顾瑾言谈这事,最近临霄的事情已经耗费了她的所有心神,她实在是没有力气再来应对他了。
“殿下,对不起,是属下给您添麻烦了”临霄忽然上前,伸手轻轻拽住了她的衣角,低声。
“驸马若是不喜欢属下,属下现在离开便是。”
“胡说什么,我说过,要等你伤好以后再送你离开便一定会说到做到。这件事与你无关,你回去吧,好好养伤,没事就不要再出来了。”沈畔烟神色淡淡。
“是,属下知道了。”
临霄深深看她一眼,眼神轻轻掠过顾瑾言,转身走了。
顾瑾言见他缓缓离开的身影,还有那眼神他什么意思,见沈畔烟又维护他,顿时怔住,不可思议的看她一眼,“公主,你难道看不出来他是故意的吗?”
“他是故意在我面前说这话的。”
他若是要走,方才就该转身走了,何必等到现在。
别以为他看不出来他的心思。
沈畔烟皱眉,“他没有那么多心思,是你自己多想了。”
临霄说话做事一向直白,怎么可能会有那么多心思,他多想了。
“我多想,我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他对公主你有不臣之心,到底是我多想,还是公主你对他也有心思?”顾瑾言气得差点没一口气缓上来。
他决不能容忍这样的事情发生,“公主,你必须把他赶走,现在就让他离开公主府!”
“公主,我才是你的驸马,你不能这样对不住我”
“顾瑾言!”沈畔烟实在是不想同他争吵了,“我容忍你还未成婚便纳妾,如今,我也不过是留了一个男子在府中暂时住一段时间,到底是谁对不起谁?”
“今日,我就把话撂在这里了,在他伤好之前,我是不会让他走的。”
她看他一眼,淡声,“你没事就走吧,下次,你若是再不顾自己的身份翻墙进公主府,我就让人将你当做贼子赶出去。”
顾瑾言被关在荣国公府好些日子,今日才好不容易寻到机会出来,想向公主道歉的,没想到就撞见这事。
眼下见公主这样说,那冷冷淡淡的面容,他是又生气又委屈。
原本想要道歉的话怎么都说不出口了。
“好,我走就是。”
他目光落在了临霄离开时的游廊,双拳缓缓攥紧。
他是绝不会让公主把他留下来的。
公主是他的,他才是公主名正言顺的驸马!
第85章
顾瑾言回去的时候, 才踏入院子,就被荣国公夫人给逮住了,“你去哪里了?”
“没去哪里。”顾瑾言声音带着明显的燥意与不耐。
他这幅样子,荣国公夫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叹:“你又去见公主了?娘不是说了吗, 等成婚后”
等成婚,公主都把外男领进府内了, 他还等成婚, 等那个外男成为公主的人吗?
现在公主都这般维护他了, 等成婚后, 他还能有一席之地吗,能踏入公主府一步吗?
顾瑾言扭头就走,不耐烦听这些。
“你去哪里?”见他又要离府,荣国公夫人赶紧让人拦住他,只是,顾瑾言早有准备, 没让旁人抓住他。
“这孩子!”荣国公夫人气得不行, 看了一眼他的两个小厮,嗔怒:“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把你家少爷追回来?”
“他若是又做出什么糊涂事来, 拿你们两个是问!”
“是, 夫人。”
两小厮赶紧追了上去。
顾瑾言没再闹出什么糊涂事来,只是约了自己的三两个好友一起喝酒。
众好友见他神色郁郁,满脸烦躁, 完全不敢再说什么刺激他的话。
还记得他当初兴高采烈的告诉他们他要与公主成婚了,结果呢,才过多少日子, 还没成婚呢,就变成这样了。
听顾瑾言倒完了苦水,众好友劝,“哪有女子不在意自己的夫君的,就我家那个,表面看上去冷冷淡淡的,但实际上呢,还不是每日都盼着我回去,要我说,你就是纳的妾太少了,你再纳两三个,我就不信公主她真的不在意。”
“去去,出的什么馊主意,再纳两三个妾,你当陛下是吃素的啊,到时候,他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那能怎么办,他现在除了一个驸马的身份,公主根本就不在意他,你们说,能怎么办?”
“我倒是觉得,他有这么一个身份也够了。”
“怎么,你有好办法?”
“这样,你过来,把那个醉鬼也过来,听听我的这个办法咋样。”
“行。”
有人把喝得糊涂乱醉的顾瑾言从桌上拉起来,压低声音。
“这样,顾瑾言不是觉得公主不在意他,担心那个人先他一步捷足先登吗?那他为何不先一步生米煮成熟饭呢?”
“等生米煮成熟饭,公主还会不在意他吗?”
“可,那是公主,这样做,是不是不太”
那人摆手,“这不是问题,顾瑾言本就是驸马,是公主名正言顺的夫君,他们本就要成婚的,就算做了这样的事,也不过是等于提前圆房罢了,不会有什么太大的问题的。”
“可我还是觉得不太”
有人犹豫,顾瑾言此时却忽然抬起头来,面颊通红,醉醺醺的举手大喊了一声,“好!”
“我觉得这个办法好。”
他一拍桌子,“就这么做。”
众人面面相觑,“你真打算这么做?”
顾瑾言囫囵不清,“我与公主本就要成婚的,不过是早一些,又有什么。只不过,这事公主肯定不会同意的,你们,快帮我想想办法”
众人虽说平日是爱玩了些,但做这种事,到底还是第一回,讨论了许久,才讨论出了一个万无一失的办法。
*
顾瑾言离开后,沈畔烟刚回去,便看见了等候许久的临霄。
一看见她,临霄便快步上前,“殿下。”
沈畔烟在他身前一步后退,“我不是让你回去好好养伤吗,你来这里做什么?”
“属下只是想问您,您为什么一定要属下走?”临霄见她避开自己,眼神黯淡了下来。
他想要更上前一步,却又怕殿下更抗拒,所以还是停了下来,站在她一臂外。
沈畔烟目光落在别处,“原因我不是与你说过吗?”
临霄急速,“可是殿下,属下也与您说过,不会”
沈畔烟摇头,“没有那么多可是,也没有那么多不会,临霄,我现在不想看见你,你回去吧。”
临霄哀求,“殿下”
“回去吧,趁我现在还没有生气之前。”
沈畔烟不想与他再说,转身就走。
看着那抹袅袅身影逐渐消失眼帘,临霄眼眶一点一点泛起红色,以前,殿下从来不会这样对他的。
在皇家别苑的时候,她每次看见他,都是笑着的,她会轻声唤他:“临霄。”
看见他受伤,她会为自己难过到落泪,他不听话时,她鼓着腮帮生气,命令他好好休息的模样直到今日他都还记得。
她的羞怯,她的欢喜,她的一颦一笑,所有的一切一切他都记得
“殿下”
他到底该怎么做,到底能怎么做,才能站到她身边。
他以为,他脱离暗卫营,来到她身边,就可以永远守着她,可他没有想到,到头来,是他一个人在执着。
殿下根本就不需要他。
她不要他了。
*
第二日,沈畔烟接到了顾棠华邀她出去玩的帖子。
京城最近新开了一间卖胭脂的铺子,听说里面的胭脂都是从南方运来的,在南方可有名了,好多贵女出大价钱也要托人从南方带这胭脂回来,她邀她一起去买胭脂。
沈畔烟知道那间铺子,不过她不爱画胭脂,知道那铺子的胭脂供不应求后,便没有再关注了。
顾棠华说,她认识这铺子东家的女儿,与她有那么一两分的交情在,所以特地让她留了一些胭脂,供两人挑选。
沈畔烟想了想,还是应了。
她其实挺喜欢顾棠华的,顾棠华是顾棠华,顾瑾言是顾瑾言,她没必要因为顾瑾言就对顾棠华进行迁怒,然后对人家置之不理。
顾棠华又没有做错什么,这不是她的做事准则。
是以,再叫人备好马车以后,沈畔烟便出门了,与顾棠华一同在胭脂铺相遇。
招待两人的是胭脂铺东家的女儿,是个圆脸姑娘,十分可爱。
她笑盈盈的带着两人上了二楼,让两人随意挑选,胭脂铺还存留的胭脂都在这里了。
沈畔烟没买多少,只挑了一罐桃红色的口脂,顾棠华见她买的这般少,又挑了好几种胭脂送与她,沈畔烟拗不过,只好收下。
“多谢棠华妹妹了。”
“都是一家人,明月姐姐别与我客气。”
挑完胭脂,时间便快要到午时了,顾棠华拉着沈畔烟往一家酒楼去,请她吃饭。
沈畔烟没有多想,只是有些疑惑她选的酒楼怎么那般偏远,都到了京城东边了。
等她跟着顾棠华走进酒楼,进入厢房的时候,沈畔烟顿时怔住,眉头皱起。
“顾瑾言?”
“你怎么在这里?”
她目光落在了顾棠华身上,“你故意引我来这个地方,就是为了让我和顾瑾言见面?”
沈畔烟心中陡然升起一股被背叛,被欺骗的愤怒。
要知道,她此生,最恨的便是这样的事情。
她转身就是要走,顾棠华赶紧抓住了她的胳膊,“对不起明月姐姐,骗你是我不对,但你先别走好不好,先听我哥哥说,他是来向你道歉的。”
“他已经知道错了。”
顾瑾言此时也快步走了出来,一脸愧疚的看着她,“对不起,公主,之前是谨言任性了。”
“您不肯见我,我这才让棠华帮忙,邀您出来,不是有意要骗您的。”
被两人拦着,沈畔烟走也走不得,只好转身回去,坐下,冷着脸。
“好,你说。”
顾棠华见她坐下,看向顾瑾言,小声叮嘱,“你好好向明月姐姐道歉,莫要再惹她生气了,她心肠最软了,会原谅你的。”
顾瑾言眸色微动了动,“好,我知道了,今日多谢你了,你回去吧。”
顾棠华点头,“那我先走了,记住,莫要再惹她生气了,否则下次,我可不帮你了。”
顾瑾言笑:“我知道了,你赶紧走吧。”
直到顾棠华的身影消失在了酒楼内,顾瑾言才转过身,回到房间内。
他今日做的这件事情公主知道了以后不可能不会生气,但他也没有办法了。
公主是他的,他绝不会让任何人染指。
他才是她的驸马,名正言顺的夫君。
行至桌前,顾瑾言恢复了以前那般模样,“公主,谨言知道错了,今日邀您过来,是想向您赔罪的。”
“我知道,我之前做的那件事情,哪怕您不在意,可是谨言还是要给您说一声对不起。”
“那日我喝醉了,我真的不是故意要碰那个女子的。”
见他是真的道歉,不再固执,沈畔烟心下微松,“我知道,我不在意这件事情。”
“你既然碰了人家,就要好好对待人家。”
见她毫不在意,甚至还叮嘱他好好对待人家,仿佛他不是她的夫君,而是旁人的夫君一般,顾瑾言胸口便揪成一团,又闷又疼。
他笑得勉强,“是。”
他伸手,为她斟一杯酒,给自己也倒了一杯。
“公主,我知道,我们前段时间闹了很多不愉快,是谨言不懂事了,今日,谨言向您赔罪!”
说罢,他执起酒杯,一饮而尽。
“这一杯,是谨言当初不顾您的意愿向陛下请求赐婚,对不起!”
“这一杯,是谨言那日与您争执,惹您生气了,对不起!”
“这一杯”
顾瑾言一连饮了好几杯酒,酒劲上来,连脸颊都泛起了红,沈畔烟见他这般,唇瓣轻抿,到底还是心软,没让他一直喝下去,伸手制止了他。
“好了,我知道了,你不用再喝了。”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这屋子里有些闷,闷得她有些头疼,也不知这屋里燃的是什么香,味道怎么这么重。
“公主,您原谅我了吗?”顾瑾言抬眼,醉眼朦胧的看着她。
沈畔烟刚才只沾了一口酒,并未多饮,或许这酒太烈,哪怕她只沾了一口,眼前也出现了重影,就连顾瑾言的面容都开始变得模糊。
“我”她用力摇了摇头,努力让自己清醒过来,“我从来都没有怪过你,何谈原谅二字。”
顾瑾言听到这话,原本朦胧的眼瞬间变得清晰。
因为不爱他,不喜欢他,甚至,在她心里,他没有一丁点位置,所以,无论他做什么,她都无所谓吗?
顾瑾言忽然就想笑。
原来到头来,真的就是他一人在强求。
不过没关系,他们本就是夫妻,本就有婚约在身,从今日起,他与她,会成为真正的夫妻。
他会一点一点走入她心里,把那莫名的,不知道是谁的男子赶走。
她会是他的妻子。
“顾,顾瑾言”
沈畔烟觉得有些不太对劲,她又不是没饮过酒,但从未有这样不受控制的时候,脑袋变得诡谲眩晕,身体仿佛有一股燥热腾腾而起,连手脚都控制不住的发软。
她费力的撑着身体,想要站起,然而,一阵天旋地转,身体软软的往下摔去,一双手臂及时搀扶住了她。
“你,你对我做了什么”
她又惊又怒,伸手想要推开他,双臂却比面条还要绵软。
她眼眸凝起水雾,目光迷离,眼前视线越来越重叠,“你,顾瑾言,你放开我”
只是,那人却没有听。
沈畔烟感觉自己身体骤然腾空,像是被人打横抱起,顾瑾言平静而又温柔的声音响在耳畔。
“公主,不用害怕,我们本来就是夫妻,我是你的驸马,我们本就是一体的。”
“虽然圆房的日子提前了,但是公主,该给您的,谨言一样都不会少。”
“什,什么?”
圆房?
自婚约下来以后,沈畔烟也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女子了,她惊怒交加,张唇想要斥责,可身体的每一处都不停使唤,一丁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说不出话,手脚更是绵软无力,她想要叫竹枝和青黛进来,可眼前画面重重,她连自己被带到了哪里都不知道,只知道最后,是大片大片的红色,艳红到刺目。
她感觉自己仿佛成了一团火,迫切的需要一块冰,可她不愿意,也不想这样。
几乎是用尽最后一丝薄弱的意识,“顾顾瑾言,你若是,若是,这样做,我会恨你”
顾瑾言脚步一滞,低下眼眸,眸色沉沉。
“公主,纵然您是恨我,我也会这样做。”
他无法容忍她的心里一点都没有他。
明明他才是她的驸马,她的夫君,可是,一个长得好看些的小白脸,一个不知道什么身份的黑衣人,在她心里的位置都比他重要。
凭什么?
就算是饮鸩止渴,他也要得到她。
“不要不要”
模模糊糊间,她感觉自己被放在了柔软的床榻上,绵软的腰间有密密麻麻的感觉传来,是有人在伸手解她的衣带。
恍惚间,沈畔烟骤然想到了她被山匪掳走后的那一夜,那恶心的山匪也是这样
不要,她不要!!
剧烈的恐惧骤然令她回过神来,思绪清明过来。
她几乎是哭着出声,“不要,不要!!临霄,临霄救我!!”
刹那间,房门猛地被人一脚大力踹开。
砰!
房门霎时间四分五裂。
“谁?”
顾瑾言还没反应过来,她口中的临霄是谁,便见之前在公主府上的那个男子骤然出现在了门口,他正想呵斥,却被人猛地一拳狠狠打到地上,连反抗都来不及,凛冽刀光便出现在他手中,直往他喉间而去,动作果断狠戾。
他竟是要直接杀了他!
沈畔烟见这一幕,浑身骤然冒出冷汗,连绵软的身体都有了力气。
她慌张大喊,“不要,不要杀他!”
顾瑾言是荣国公府的公子,而且还与她有婚约,他若是死了,他的死因一定会被追查到底,临霄必定暴露在父皇眼皮子底下。
临霄动作一滞,可是他的动作太快,已经划破了他的脖颈,血线渗出,只差一瞬,就差那么一瞬,他就会划破他的喉管。
死亡的恐惧阴影还笼罩在顾瑾言心上,他喉结滚了滚,瞳孔缩着,目光落在眼前神色冷寒狠戾的男子身上,他身上的杀意毫不掩饰,忍不住感到畏惧,“你”
沈畔烟手脚发软的爬下床,握住临霄的手臂,药力还在持续,她几乎下一刻就会晕过去,“不要,不要杀他!”
“他不能死。”
“殿下。”临霄眉目极冷,“他这般对您”
“不,不能杀”沈畔烟摇头,打断了他的话,“带我回去,回府”
她双手死死抓住他的手臂,强撑着意识,“带我,回”
下一刻,她的意识便彻底断了弦,眼前一黑,彻底没了知觉。
临霄伸手,揽住她即将摔向地面的绵软身体,随后,一脚狠狠踢向顾瑾言,直接将他一脚踢晕,弯腰抱起沈畔烟,躲过人群,疾速向公主府而去。
看着怀中白皙面颊升起红晕的殿下,哪怕昏迷了,她的眉头还是紧皱着,似乎十分痛苦的模样,临霄唇线绷得紧紧的,忍不住将她搂紧。
害怕旁人看见她这样的模样,在离开前,他就已经脱下了自己的外衫,将她的面容衣裙都遮住,除了他自己,没人看得见他抱的是谁。
一想起方才见到的那一幕,临霄心头便泛起浓烈杀意。
若不是殿下不让他杀了顾瑾言,他今日必死无疑。
顾瑾言他竟然殿下使这种下作的手段,他一点也配不上殿下。
他根本不配为殿下的驸马。
从这里回到公主府还有很长一段路。
顾瑾言挑的这个酒楼其实是荣国公府的产业,这里面有一条暗道可以直通后门。方才,他便是通过这条暗道把沈畔烟把从酒楼带走的,来到了他不远处的一个小院。
他算计得极好,这条暗道也确实隐秘,就连临霄也是废了一点时间才找到。
因为殿下不愿意他留在身边,所以他一直都是默默跟在她身边的,她出门后,他也从未与她靠近,只是不远不近的跟着,知她安全就好。
见她进了酒楼,他也只在酒楼下方,并没有跟上去。
直到见她进了厢房迟迟未出,临霄才觉得有些不太对劲。
今日殿下明明是与顾二小姐约好的,可顾二小姐却走了,只留她一个人在上面,守在厢房外的人又有顾瑾言的人,他越想越觉得有些不太对劲,走出酒楼,绕了一个弯,从厢房的窗户翻进去,这才发现,殿下早已不见了踪影。
早知这样,他就该一直跟着殿下,寸步不离。
临霄心中悔恨,此刻却也来不及了。
从沈畔烟进入房间的那一刻,房间内便点燃了香,那香是画舫给贵客常用的催情香,顾瑾言挑的又是最烈的那一种,还不到公主府,沈畔烟便悠悠醒来。
她感觉身体恍若火烧,难受到她几乎疼痛,浪潮涌来时,更像是鱼儿离开了水,窒息得要命。
而偏偏,她又被人拥在怀里,如烈火遇水,将她紧紧包围,她无意识的蹭着他,伸手向他的身体贴去,呢喃而又低低的哭诉,“临霄,我好难受”
“临霄”
临霄动作微不可查的顿了一下,转而往另一个方向走去,他脸色绷得紧紧的,“属下带您去找林太医。”
林太医?
沈畔烟不太清醒的脑袋微微回过神来,指节攥紧了他胸前的衣裳,“不,不要去”
“带,带我回府”
林太医是男子,哪怕他已有家室,可她中了这种,这种令人羞耻的东西,怎么能让旁人看见呢。
“我不要,你别去,我不想,不想被旁人看见这样”她嗓音哭诉着,临霄只得转身回去,压低声音,“殿下且再忍耐一下,属下很快就带您回府了。”
“就快到了。”
公主府的院墙就出现在前方了。
临霄走的都是人少的地方,无人的时候,更是运起轻功离开,速度就更快了。
他越过公主府的院墙,带她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当他将她放到床榻上时,沈畔烟早已双颊通红,雾眼迷离。
临霄从未想过趁人之危,他指尖落在了她的腕间,眉目沉了下来。
他收回手,薄唇微抿,“殿下,属下医术不精,没办法给您配解药。”
“属下去叫人来给您备凉水净身。”
他抽身想要离去,然而,衣裳却被人攥住。
“别走”
第86章
只是这一个动作, 就仿佛用尽了她的所有力气,额头冒出细密的汗珠。
她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她只是想他别走。
从她认识他开始,他就给了她所有触不可及的安全感, 就像一汪湖泊中, 一叶扁舟在风雨中孤苦无依,没有任何支点, 他出现了, 成为了那个支点, 给了她依靠。
而此刻, 她迫切的想要抓住那个支点。
临霄缓缓转身,目光落在了殿下精致细嫩的面庞上,看见她眼尾的红,缓缓蹲下身体,轻轻靠近了她,眼眸专注。
“殿下, 您愿意吗?”
沈畔烟迷茫的眨了下眼睛, “什么”
他伸轻轻执起了她的手,放在自己脸上,“您还知道属下是谁吗?”
他眸色晦暗而又沉沉的看着她, 她若是不能说出自己是谁, 便说明她是不清醒的,他绝不会随意碰她。
虽然他很希望能一直留在殿下身边,能占据她身边的一个位置, 可这是他的殿下,是他最想拥有,也最珍视的人。
他希望她是清醒的, 明白的。
可是,她若是说出了自己是谁他能放手一次,不代表他能放手第二次,少女之前一直无意识擦蹭着他,他尚且能忍耐下来,只不过是因为她尚不清醒罢了。
沈畔烟混沌的意识有过一丝清醒,水光潋滟的眼眸在看到他的面容时,又泛起茫然,怔怔不语。
她想到了皇家别苑时,夜雨中,他突然敲响了自己的窗格,抱着冬雪看向自己,带着期待恍若星光的眼神,又想到了他带自己去山林中郊游时,那个热烈而又耀眼的笑容。
“临霄”
她迷离的眼神跃过碎光,杏眸弯了下来,忽然伸手搂住了他的脖颈,“我怎么会不知道你是谁呢,你是临”霄,是她最喜欢的少年。
话还未完,她的唇便被堵住,所有的话都消失在了唇齿间。
少年的呼吸沉重燥热,唇却是凉的,然而,这温凉的唇却像是一把正在燃烧的烈火,将她彻底点燃,本就不清醒的理智瞬间被烧得一干二净。
“临霄”
她下意识张唇回应着他,双臂紧紧攀住了他的脖颈,宛若是无所依的藤蔓,牢牢抓住一切,柔软的身躯贴近他,寻求唯一的安慰和依靠。
有过之前两次经验,现在的他不再像是之前那般渴求般的掠夺,而是慢慢缓和了下来,轻盈的蹭着她,一点一点的给予,又像是奉献。
“唔”
间隙时,她唇间溢出婉转,他动作滞了滞,呼吸骤然沉了下来,翻身彻底将她的身体压在了榻上,修长的指节穿过了她的指间,与她十指紧扣,陷入锦被中。
她的衣裙逐渐变得凌乱,连发丝都散乱下来,两人发丝交织在一起,如浓黑的墨。
临霄最先解开自己的衣裳,褐色的衣袍褪去,露出雪白的中衣,肌肤
他其实也没做过这样的事情,只是听说过这样的事情女子会很疼,所以格外放轻了动作,声音哑着,“殿下,您若是疼的话,就告诉属下,属下会再小心一些的。”
他轻轻解开了沈畔烟的腰带,大片雪白的肌肤露出,唯有肩膀靠近锁骨的地方还有一道浅浅的白色伤疤。
衣带解去凉意传来,沈畔烟忍不住瑟缩一下,锁骨往里凹了凹,那道伤疤便更加显眼。
临霄还记得这伤,是他伤了自己的殿下他骤然低头,轻轻吻了上去,“殿下,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对不起?
沈畔烟混混沌沌的脑子有过一丝清醒,当他的吻落在自己锁骨处的时候,她下意识颤栗,一种惶恐,而又未知的恐惧弥漫心尖,骤然将她朦胧不醒的意识惊醒。
她和他,在做什么?
“临霄,不可以!”
她忽然伸手推开他,眼前视线逐渐凝聚,眼前是他赤裸着的上半身,她慌忙撇开眼,将一旁的锦被扯来盖住自己的眼,闷声,“不可以,临霄。”
“你,你快将自己的衣裳穿好。”
“方才,方才的事情,我就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你快穿好。”
她慌里慌张的推拒着他,临霄眼眸骤然沉了下来。
箭在弦上,她让他突然停下来
临霄一把扯开她盖住脸的被褥,“那殿下想怎么解决?”
“你不想看太医,也不想与属下”他顿一下,声音克制中带着咬牙切齿,“那您想怎么解决。”
沈畔烟侧开眼,喃喃,“我没事,我自己可以的。”
少年的身影几乎将他笼罩,属于他的气息无孔不入,她的身体在告诉她,在叫嚣着让她放弃抵抗,可沈畔烟不想这样,她都已经决定要与他结束这个错误了,怎么还能,还能发生那样的关系呢
她咬紧唇瓣,殷红的唇畔甚至被她咬得出血,她伸手推了推他,“你,你快下去”
“殿下!”他握住她纤细的手腕,扣住她柔嫩的指尖,将她禁锢在身下。
“不可以的,临霄,不可以的。”沈畔烟不住的摇头,杏眸盈起雾气。
“为什么不可以,殿下?”
他指节将她的手扣得极紧,眼眸漆黑如墨,“殿下,属下不明白,为什么到了现在,您都还要拒绝。”
明明方才,是她主动搂住自己,他没有中那香,可她本身对他来说,就是一块裹着糖霜的蜜糖,只是碰一下,就足以将他所有的理智燃烧,与中药也一般无二。
沈畔烟一边抵抗着体内的渴求,一边推拒挣扎,“不行,便是不行”
“我们不可以”她的眼眸盈出泪水。
一旦发生那样的关系,她怕自己无法放手,更怕他无法放手。
他本就不愿意走的。
她哭着,“临霄,你放开我。”
眼前少女泪眼盈盈,醉酒似的面颊如桃花坠落入水,漾起层层涟漪,他克制不住的想将她揽入怀,可她的拒绝挣扎又如桃花下藏着连绵的针,密密麻麻扎入他的心脏,难以呼吸。
殿下她不愿意。
临霄目光注视着她,沉默许久,终究是败下阵来,轻轻松开了她的手腕,从她的身上退下,捡起一旁的衣衫穿戴好。
“好。”
“属下去叫人备凉水来。”
“嗯。”
见他真的放弃,沈畔烟心口酸涩,颤颤合眼,眼睫泪珠滚落。
见他离去,身体里传来陌生的渴求几乎冲破她的理智,让她控制不住的想要出口挽回。
沈畔烟咬紧了唇瓣,用力得渗出血,才克制住自己没有发出声音。
可她实在难受,难受到痛苦,哪怕再克制,唇间也发出了支离破碎的呜咽声。
听见身后传来动静,临霄忽然停了下来,回望她一眼。
见她难受到这般也不愿意碰他,唇线兀地绷紧。
临霄垂下眼,关上房门,走了。
没过多久,隔间便传来动静,哗啦啦的水声不断响起,随着最后一声水声落下,沈畔烟模模糊糊间,感觉自己被人猛地抱起。
就像是炙热的火遇到了冰,她下意识蹭着他,口中呢喃,“临霄”
他动作一滞。
然而,他动作也只停滞了片刻,便抱着她继续往前走,越过屏风,来到了隔间,将她轻轻放入凉水中。
冰冷刺骨的水瞬间让沈畔烟清醒过来,忙往里缩,捂着胸口,“我我好了,你出去吧。”
临霄深深看她一眼,“是,属下告退。”
这本是普通的催情香,虽说药力强劲了些,但到底还是画舫青楼调情用的,只要忍过去就好了,沈畔烟也以为,自己只要忍过去就好了。
可刚开始是如潮水般的浪潮,到后面,不知怎么,便转为一下又一下,仿佛有虫啃噬心脏的痛苦。
这痛苦太过清晰,让她又清醒又渴望,仿佛缺水的鱼儿,控制不住的大口大口呼吸。
她把自己的身体往下沉了沉,摇晃的水面淹没到她的下巴,然而,却没有丝毫缓解。
身体更为绵软无力的往下摔去,凉水淹没鼻口,她下意识挣扎起来,水面顿时距离晃动,发出摇晃的水声。
强烈的窒息感传来,沈畔烟眼前一片漆黑,她张唇想要唤人进来,却有更多的水灌入口鼻。
“来咕噜”
也就此时,耳畔忽然传来一道急促的语声,“殿下!”
一双手臂快速将她从浴桶中捞了出来。
离开潮湿窒息的水下,沈畔烟顿时剧烈咳嗽起来,临霄伸手快速点了她的几个穴位,她胃里翻涌下,弯腰吐出一大口水。
“咳咳,咳咳咳”
她颤颤抬眼,笑容虚弱,“临霄,谢谢你。”
若不是他出现的及时,她恐怕方才就要没命了。
她伸手推开他,“我没事了,你,你放开我吧!”
都这样了,她都还要推开他,临霄忍着声音,将她的身体揽紧,“殿下,您不适合这样。”
沈畔烟咬着唇瓣,别开脸,“方才只是意外,我,我不会再”
他忽然将她的脑袋掰正,一只手落在她的人后脑勺,不让她躲避逃离,让她的目光只能落在自己的脸上,“殿下,属下不明白,不明白您为什么一定要拒绝属下。”
“临霄能感觉得到,殿下您也是喜欢属下的。”
“您为什么一定要拒绝属下!”
“我们不合适,我要成婚了”沈畔烟被他钳制住,没办法躲避,便只能挣扎,将自己的目光移到别处,就是不去看他。
“成婚?”临霄忽然嗤笑了一下,更加用力的不让她逃离,“和顾谨言吗,顾瑾言根本就不配为您的驸马。”
“他对您做这样的事情,您明明就不喜欢他,您为什么还要与他成婚?”
沈畔烟柔嫩的唇瓣被她咬的发白,“那又如何,不管无论如何,我的驸马都不可能是你”
“属下说过,属下从来都没有想成为您的驸马,属下只是想在您身边有一个位置,无名无分,面首,是什么都可以,只要是在您身边!”
他骤然低头吻上了她的唇,与她交缠,沈畔烟瞪大眼睛,忙推开他。
“不行!!”
“殿下!”临霄伸手用力控制住了她的双手,冷声,“属下到底哪点不行,是属下的脸长得不合您的心意,还是属下的身体不符合您的心意?”
他伸手解开自己的腰带,褐色的武袍褪去,露出白皙劲瘦的上半身,抓住她的手,强行让她颤抖的手落在自己的身上,肌肤相贴,“您亲眼看看,到底是哪里不行?”
沈畔烟脸涨得通红,扭过头,想要缩回手,却怎么也没办法把手从他手中抽离。
“不可以的,临霄,不可以”
临霄逼问,"是属下比不上顾瑾言,还是属下没有顾瑾言那样的身份,所以让您犹豫。”
沈畔烟不住摇头,“不是的,不是的。”
“既然不是,那您为什么不肯接受属下,是,属下只是一个暗卫,永远也没办法光明正大的站在您的身边,您是公主,属下只是一个影子,可属下也只是想成为一个影子,成为您身边的影子。”
“我”沈畔烟心头震颤,怔怔不语。
他将她的手放置在心脏处,“殿下,您听,这颗心是因为您而跳动的,属下原本就是黑暗里的刀,可您却告诉属下是一个人,您说属下是世界上最好的人临霄知道,临霄应该尊您,敬您,更不该喜欢上您,屡屡僭越,您是主人,临霄只是下人,可殿下,临霄早就已经爱上了您啊!”
“早在皇家别苑,早在您扶起临霄的那一刻,临霄就已经喜欢上您。”他的眼眶已经泛红,声音沙哑到冷寒,“临霄做不到放手,也没办法这样继续看您这样折磨自己,纵然您不愿意,临霄也不会继续放任您下去。”
说罢,他便抱起了她,将她抱到了不远处的塌上,褪去她身上湿润的衣裳。
沈畔烟身形颤栗,慌里慌张,“你你做什么?”
“不可以的,临霄,真的不可以”
他伸手扣住她胡乱动的手,指节穿过她的指间,将她牢牢困在自己身下,不得动弹分毫。
他没有说话,只有灼热的呼吸落在了她身上,她的脖颈间
沈畔烟瑟缩着身体,不住的想要后退,可下一刻,他又追了上来,就像是被狠狠咬住的猎物,逃脱不了,挣扎不得。
“不要,真的不要”沈畔烟感觉自己快要崩溃了。
身体和理智被撕裂成了两半,身体告诉她,她很想要,她本就喜欢他,就算在一起也没有关系,可是,和她在一起,他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的。
她的身份注定了她不会自由,不管是婚嫁,还是意愿,她都永远无法自由,而他可以,他明明可以自由。
还记得那日雨夜,她慌里慌张好不容易寻到了他,却见他躺在泥泞的地里奄奄一息。
那是她第一次那么害怕他消失。
她用力将他抱在自己怀里,就是希望他能活下去。
她从来没有觉得他那样脆弱过,她习惯了他的冷漠强大,却忘记了,他也是一个人,是一个脆弱的人,他也会死。
那日他奄奄一息的模样如今恍若还在眼前。
她答应过他的,她承诺过他的,她会帮他自由,可她不仅没能完成自己的承诺,还利用他,让他因为自己屡屡受伤。
沈畔烟倏然止不住泪。
她这么坏的人,他为什么一定要喜欢自己啊。
她真的不希望再经历那日的场景。
她真的很害怕,真的很害怕这一切被父皇知道后,他会死啊!
是她错了。
她总说不要再心软,可在面对他的时候,还是控制不住心软,一次又一次,所以他才越来越无法放手。
回望从前,其实从一开始,他并没有这么多的欲望。
这次,她绝不会心软。
她猛烈挣扎起来,“临霄,你放开我,出去,我不需要你。”
临霄制住她,抬起眼看她,沉沉看她一眼,不语。
他的吻重新落下。
他根本就不理会她的拒绝。
“你放肆,临霄!”沈畔烟气得脸颊通红。
临霄声音淡淡:“您不容许属下放肆,可属下不也放肆多次了吗?”
沈畔烟:“”
她咬牙,“你若是再继续下去,就别怪我对你无情。”
临霄沉沉看她一眼,“那也得等您好了再说。”
说完,他就再也不理会她了,不管她怎么生气,发怒,甚至是哀求,他都不曾理会。
沈畔烟无力极了。
她真的是恨极了他的固执。
一个人怎么能像他这样固执呢。
当他往下,彻底将她的衣衫褪去时,沈畔烟再也控制不住惊恐,“你做什么?”
“不要!”
临霄停滞下来,只犹豫了一下,“殿下,属下没做过这样的事情,您多担待一些。”
“你!”沈畔烟又羞又怒,却又阻止不了他,他太强势,她根本就没办法拒绝。
她本以为,他会真的不顾她的意愿与她却没想到,他只是,用了那样的手段。
她一时怔住。
他的动作生涩而又小心翼翼。
沈畔烟攥紧了被褥,气恼的同时,又羞到脚趾蜷缩,连话都说不出一句话来,浑身绵软无力。
临霄以往执行任务的时候,偶尔也会遇上一些流连画舫青楼的人。
他见过画舫青楼里的人是怎么伺候旁人的,殿下不愿意,他不可能真的不顾她的意愿强行对她发生那样的关系。
所以,他便尝试着自己曾经看到的那样,去帮她。
这样,应当也是有用的。
当催情香的药效彻底褪去时,沈畔烟感觉自己仿佛从水里捞出来的一般,浑身汗水淋漓,脑袋一片空白。
临霄弯腰抱起她,带她重新回到隔间。
浴桶里的凉水已经被换成了温热的水,沈畔烟落入水中,空白的思绪才逐渐收敛,回过神来,忙捂住自己的胸口,哪怕她浑身上下都充斥着他的痕迹,她还是羞得不行。
“你出去,出去!!”
一想到方才的事情,沈畔烟就羞愤欲死,“出去!!”
临霄见她满身都是对自己的抗拒和恼怒,指节蜷缩了起来,手背浮现青筋,声音低哑,“是。”
沈畔烟身体背过他,冷着声音,藏在水底下的身体却是颤抖,“临霄,你今日便离开公主府吧。”
“一会儿你就去找竹枝,我早就让她给你备好了盘缠,趁现在天还未黑,你赶紧出城去,以后不要再来京城了。”
“殿下!”临霄怔住,慌张抓住了她的手臂,声音压抑痛苦,“您为什么,一定要赶属下走?”
沈畔烟一字一句,“你这般不顾我的意愿,临霄,我没办法再容你了。”
她闭上眼,声音细微颤抖,“你走吧,永远不要再回来。”
“现在,出去。”
临霄双手控制不住颤抖。
“对不起,殿下。”他望着她,声音缓缓低了下来,祈求,“可是,您可以不可不要赶属下走,属下下次不会”
“你还想有下次?”沈畔烟羞怒瞪他。
“属下不是”临霄赶紧解释。
“那就出去。”沈畔烟打断他的话,她说过这次不会再心软便不会再心软,“我要沐浴了。”
临霄见她意向坚决,缓缓松开她的手臂,“好。”
“殿下,您先沐浴,属下一会儿再来找您。”
临霄转身绕过屏风,将衣裳穿戴整理好,出去了,没过多久,竹枝就匆匆走了进来,瞧见她满身痕迹,哪怕早有预料,还是惊了一下,欲言又止,“公主。”
竹枝和青黛本是在厢房外等她的,结果哪知道,公主迟迟未出来,两人着急想要进去,却被荣国公府的小厮拦住。
他们说,公主现在喝醉了酒,正在歇息,让她们别急,耐心等待便是,竹枝和青黛哪里愿意,非要见公主,顾瑾言的小厮没能拦住她们,被她们闯了进去,结果哪知,就看到一个空空荡荡的厢房。
公主不见了。
两人又惊又怒,连问顾瑾言和公主在哪里,小厮支支吾吾不肯回答,直到两人威胁要告诉陛下的时候,两小厮才松口,带她们去了小院。
瞧见那大片红色布置得像是新房的模样,两人心里咯噔一下,以为公主出了什么意外,赶紧闯了进去,谁知,就瞧见了躺在地上昏迷不醒的顾瑾言。
两人松一口气的同时又有些慌张,公主到底去哪里了?顾不得抱着顾瑾言哭嚎的小厮,竹枝和青黛匆匆回了公主府,本是想让人出去暗中寻找公主,谁知,却听小丫鬟说公主已经回来了。
竹枝和青黛惊喜,赶紧向她的房间而去,谁知道,却听见房间内传来公主隐忍颤抖的声音。
两人怔住,面面相觑,好半晌,才反应过来,一人去让人备水,一人去命人熬药,直到临霄出来,才走了进去。
“公主,您可要喝避子汤,青黛已经让人熬好了。”
第87章
“你胡说什么!”沈畔烟两颊绯红, 羞恼,“我和他,没有发生那样的关系”
竹枝不太信,瞧她满身痕迹的模样, 也不像是, 她不放心叮嘱,“公主, 您若是有了他的孩子, 恐怕”
“真的没有!!”沈畔烟捂住脸, 耳尖通红。
“竹枝, 你快别说这些了,一会儿你就去把我之前让你备好的盘缠和路引拿给临霄。”
竹枝微怔,惊诧,“公主,您下定决心了?”
沈畔烟点头,坚定, “嗯, 下定决心了。”
“我这次绝对不会再把他留下来的。”
“反正他身上的伤也好的差不多了,竹枝,你一会儿多放一些银子给他。”
“是, 公主。”竹枝笑, “奴婢还以为,公主您和他有了关系以后,反而会舍不得呢。”
沈畔烟低下眼, 闷声,“没有什么舍不得的。”
这是个本就该断绝的错误。
沐浴结束后,沈畔烟穿戴好衣裳, 竹枝也将之前准备好的行李包袱递给临霄。
“临霄,公主让你即刻离府,不得耽误。”
“你说什么?”临霄怔怔,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竹枝再次重复了一遍,劝道:“你与公主本就不可能,你与她的身份天差地别,你是聪明人,应该能明白公主的意思,你这样执着是没有用的。”
“公主不会接受你。”
“我不信!”临霄双拳攥紧,神色沉沉,绕过她便是往沈畔烟所在的房间大步而去。
他不相信殿下真的要让他离开。
“诶,公主现在不想见你!”竹枝赶紧追了上去。
临霄停在她的房门前,伸手敲了敲,“殿下,是属下。”
他低声祈求,“您别赶属下离开好不好?”
屋内呼吸慌乱一下,很快恢复平稳,冷冷淡淡的声音传出。
“临霄,所有的话我都已经告诉你了,你就算再问我结果也是一样的,你走吧。”
“东西我都已经让竹枝给你了。”
沈畔烟不想再见他,再见他,也不过是徒劳罢了。
她不会再给他一点希望的。
临霄见殿下连面都不想再见她,微抿唇,收回手,直接绕过房门,从她的窗户里翻身进去。
沈畔烟见他突然进来,出现在自己面前,又惊又怒,“我不是说了我不见你吗,你还来做什么?”
“殿下,属下不想离开您身边,您不要赶属下走好不好?”临霄一步步走向她,想要抓住她的手,却被沈畔烟躲过,她秀眉紧蹙,目光注视着他,平静道:“从你第一日来的时候我就告诉过你,我不需要你跟在我身边。”
“你必须离开。”
“殿下”他目光看着她,祈求。
沈畔烟扭头,“这件事情没得商量。”
“你这般不听管教,我也没办法继续把你留在身边。”
“临霄知道错了,临霄下次不会再这样了”他声线低低哀求。
“你每次都说错了,可你有哪次真的知道错了?”沈畔烟细数他往日种种,“方才竹枝应该也告诉过你了,我不想见你,可你呢,还是一意孤行,翻窗进来。”
“你每次都是这样,你从来都不听我的话,你说,我就算留你在身边又有何用?”
“属下”临霄抿唇,看向她的眸光隐隐颤抖,“临霄知道错了,以后不会再这样,殿下说什么便是什么,绝不再逾越一步。”
“好,你说不会这样,那你现在就走。”沈畔烟伸手指着门,“马上走,你若是还听我的话,现在就走,离开公主府。”
临霄心颤了颤,:“除了这件事。”
沈畔烟气笑,“可我也只需要你做这件事情。”
“你若是不走,那便说明你还是不服管教,我没办法留下你。”
“殿下!”临霄脸色一点一点变得灰白,指节细微颤抖,“殿下,除了这件事,临霄真的什么事情都听您的,除了这件事”
“临霄以后不会再自作主张,不会再做您不愿意的事情,不会再”
“你说那么多不会再又有何用!”沈畔烟望着他,眼中逐渐盈出泪水,她真的受够了,她不想再忍受他的固执,狠下心,“我说过了,你如果听我的话,你就走!!”
“你如果不听我的话,我也没有再留你在身边的”
“殿下!”临霄唇角颤颤,看向她的眼眸溢出痛苦,“是不是,只有临霄受伤了,您才愿意把临霄留下来?”
他手中出现一柄寒冷的短匕,几乎是毫不犹豫的往自己的肩膀沈畔烟惊恐尖叫,“你做什么,住手!!”
“啪!”
她狠狠一巴掌甩在了他的脸上,这一巴掌,她打的毫不留情。
临霄动作滞住,沈畔烟慌忙从他手中夺走匕首,怒声,“你给我出去,滚出去!!”
“我告诉你,这件事绝!无!商!量!”
“你不愿意走,好,我走!”
对于他拿自己来威胁自己一事,沈畔烟真的愤怒到了极致。
他怎么能这样不顾自己的身体,竟然还以此作为要挟,他真的是,真的是好有能耐
随着房门被砰地一声关在地上,临霄眼眸缓缓低了下来,目光低在了腕间,那里有一枚温润透白的平安扣。
他还记得,那日殿下递给他平安扣时带着温凉的体温。
她说:“这是我做的平安扣,因为不知道你今日回来,所以做的急了些”
指节一点一点蜷缩,用力到青筋暴起,身形细微颤抖。
*
沈畔烟忍着怒意离开房间后,便去了后花园,冷静吩咐竹枝,“将包袱给他,不管他接不接都要给他,他若是不走,那就把他的药停了,将他的房间收起来,不许再住,之前照顾他的小太监也调到别处去,不需要再照顾他了。”
“是,公主。”竹枝微讶,屈身一礼。
随后,沈畔烟又看向青黛,“你去荣国公府一趟,告诉顾瑾言,从今往后,我与他恩断义绝,以后他不许再上公主府,荣国公府的人也不许再踏进公主府一步。”
“父皇的赐婚圣旨我没办法改变,我会继续与他成婚,但成婚后,我与他井水不犯河水,永不来往。”
“是,公主。”
驸马竟然对公主做了这等下作的事情,公主不再容忍也极为正常,果然纨绔就是纨绔青黛也看不上顾瑾言这样的行为,转身走了。
荣国公府的人在知道顾瑾言做了这等事后,惊怒交加,连送了许多礼上公主府赔罪,但却被沈畔烟全部拒绝了。
她现在一点也不想和荣国公府的人产生关系,更不想看见顾瑾言。
公主不见他们,荣国公府的人急得不行,好在这事没闹到陛下那里去,公主也没追责的意思,否则,这等丑事一出,荣国公府必定会被问责,在京城也再无任何脸面可言。
顾瑾言被罚跪祠堂,禁足不许再外出。
*
沈畔烟想着,她将临霄的房间清退,他大约便会放弃了,谁知,她却听到竹枝禀告,说他跪在她的房前认错,她若不是收回成命,他便会一直跪在她的房前不起。
沈畔烟气笑,“他以为他还来同样的招数我就会上当吗?”
“他爱跪就跪吧,别搭理他。”
夜晚回房休息的时候,沈畔烟连看都没看他一眼,便径直饶过他回房休息了。
临霄见她回来,忙出声,“殿下,临霄”
谁知,回复他的却是一声‘砰’的关门声。
临霄骤然噤声,缓缓垂下眼睫。
没过多久,原本跳动着烛火的房间便彻底暗了下来,一片漆黑,整个院落寂静得落针可闻。
沈畔烟睡觉向来不爱熄灯的,可这次她熄灯了。
她说了不会再给他希望,便是真的不给希望,她这次是真的下定了决心要将他赶走的。
两人就这么僵持了下来。
临霄不肯走,沈畔烟也不肯松口,反倒是局外人竹枝和青黛两人看得为两人心焦。
眼下京城天气逐渐热了起来,沈畔烟的房间也隐隐有燥热升起,她摇着绢扇,额头冒出细密的汗珠,竹枝赶紧让人去冰窖取了冰端来给她去暑。
冰块端来,有丝丝凉意传来,沈畔烟总算好受一些。
她手里拿着书,可一想到外面固执的临霄,便怎么也看不下去,心头泛起一股烦躁。
“竹枝,你去看看,他起来了吗?”
“注意隐蔽一点,别让他发现。”
竹枝轻手轻脚出门,找了个借口转一圈后回来,摇头,“回公主,还没有呢。”
“奴婢瞧着他的脸色苍白,怕是要坚持不下去了。”
“这都三天了,三天滴米未进,滴水未喝,他是想这样把自己折腾死吗?”沈畔烟气得攥紧了手中的书,深吸一口气,“晕倒了好,他若是晕倒了,那就让人把他送出府去。”
只是这个天气,不吃饭可以,不喝水人怕是真的会出问题。
沈畔烟犹豫一下,还是说小声道:“竹枝,你去找个小丫鬟,弄点水来给他喝。”
“记住,不要说是我吩咐的,就说是瞧他可怜,自作主张给他喝的。”
竹枝神色复杂的看了沈畔烟一眼,摇头叹气。
她觉得,这一次,公主依旧不会赢。
且再看吧。
竹枝去找了一个小丫鬟,让她端了干净的水去给他,谁知,临霄只看一眼,便移开眼,根本不理会她,小丫鬟着急,非要将水给他,他直接伸手将水打翻,撒了满地,开口便是让她滚,他根本不需要任何人的可怜。
那狠戾的目光,差点没将小丫鬟吓死,收起破碎的碗就连滚带爬的走了。
听到这件事情,沈畔烟又是气得不行。
“公主,除了您,他恐怕是不会理会任何人。”
沈畔烟咬牙,“不喝水就不喝水,渴死他算了。”
又过了一日,今日天气略微阴沉,乌云遍布,像是要下雨了。
沈畔烟犹豫片刻,还是看向竹枝,“竹枝,你出去看看,他现在怎么样了。”
竹枝毫不意外,出去转了一圈回来,“公主,奴婢瞧他有些撑不住了,嘴唇都已经渴得干裂了,这天气越来越热了,他若是再跪下去,奴婢觉得,他不是中暑便是可能要晕倒了。”
沈畔烟抿紧了唇瓣,心中纠结很久,才道:“竹枝,你去,去端一碗去暑的绿豆汤给他,就说是我让他喝的。”
她狠下心,“你这么与他说,他就算是死,也找个别处死去,不要脏了我的公主府。”
“是,公主。”竹枝早猜到这一幕,波澜不惊。
她转身出去,去了小厨房端了一碗去暑的绿豆汤给他。
竹枝站定在临霄身前,将绿豆汤递给他,见他不理会自己,叹气,“这是公主让你喝的,公主说,你就算死,也要找个别处地死,这里是公主府,你死在这里,也只会脏了公主的公主府。”
临霄这才缓缓抬头看她一眼,干裂的唇瓣动了动,“殿下她愿意见我了吗?”
这些日子,殿下为了躲他,连门都不出了。
他跪了多少日,她便在里面待了多少日。
竹枝摇头,只是将绿豆汤再次递给了他。
临霄看着眼前不浓不稠的绿豆汤,指节动了动,沉默片刻,还是端起绿豆汤,喝了。
听竹枝说他喝了绿豆汤,沈畔烟心中微松了一口气。
时间到了傍晚,天空开始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夏雨一向来得急,窗外雷鸣电闪,风开始哭嚎起来,吹动得窗扉哐当作响,竹枝赶紧提着灯笼过来将她的门窗关紧,屋内剧烈晃动的烛火顿时安静下来。
沈畔烟躺在床上,捂着被褥,听着窗外大颗大颗砸在瓦砾,窗扉的雨声,双手用力攥紧了被褥。
眼看着竹枝关好门窗就要出去,沈畔烟到底还是没忍住,“竹枝,他走了吗?”
竹枝摇头,“没有呢,公主。”
她方才提着灯过来的时候见他还跪着呢。
都下大雨了,他为什么还不走?
她就这般值得他执着吗?
沈畔烟抿唇,“竹枝,你去告诉他,他这样的等待是徒劳的,我不会见他,他这样折磨自己也不过是一厢情愿而已,我不会改变主意的,你让他死心吧。”
竹枝看她一眼。
话说得最狠的人往往是心软的。
她叹声,“是,公主。”
因着白日喝了一晚绿豆汤,临霄现在的状态还算好。
忽然,有人提着灯来到了他面前,他赶紧抬头,见是殿下的侍女时,又低下了眼,雨水打湿了他的发丝,顺着他的面庞直往下流。
竹枝看着他,“公主说,你这样折磨自己不过是在一厢情愿而已,临霄,公主不会松口让你留下的。”
临霄沉默不答。
竹枝已经习惯了他除了公主谁都不理的状态,“临霄,公主也是为了你好,你是叛徒之身,留在京城很危险,而且,你与公主的身份差距太大,你不可能与她在一起的。”
“别说你想当公主的面首,面首都好歹都一个正经的良家百姓身份,你呢,你什么都没有,你只有你自己。”
这次,临霄终于回应她了。
他声音低哑,“我知道。”
正是因为他什么都没有,他没有身份,没有亲人,没有朋友,除了自己什么,一无所有,所以才一定不能离开。
他若是真的离开了,便是真的没有机会留在殿下身边了。
他什么依仗都没有,所拥有的东西,也不过只有他这一条命。
如果,殿下连他的命也不在乎了,那他真的,真的就彻底一无所有了。
他不能输。
他现在能求的,就是利用自己这条命让殿下心软,以命相搏,这是以往他最常用的手段,也是最好用的手段。
赢则生,输则死。
他能从暗卫营那么多暗卫中脱颖而出,除了实力,靠的就是他对自己性命的漠视。
他不会输。
他最了解她,她一定会心软的。
这一夜,沈畔烟辗转反侧,没能安睡,而房门外的人,也一动不动,哪怕身体虚弱到了极致,也依旧撑着。
第二日依旧是风雨交加。
白日的时候雨下得小了些,雨珠自瓦砾滚落如珠帘般落在地面上,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
沈畔烟坐在屋内,心不在焉的翻着书,竹枝在一旁提醒,“公主,您的书拿倒了。”
“嗯?”沈畔烟这才回过神来,发现自己翻了许久的书一直反着拿的,赶紧把它回正。
她迟疑犹豫,“竹枝,你去”
不用公主说,竹枝就知道她想问什么,答:“他还在外面跪着呢,公主。”
听他还没离开,沈畔烟此时已经不是生气了,而是无奈,一种拿他没有任何办法的无力。
她摆手,“我知道了。”
这几日公主吃也吃不好,睡也不睡不好的模样竹枝都看在眼中。
一个强求,一个又无法彻底拒绝,她看着都替两人头疼,“公主,您要不就出去看看他吧!”
沈畔烟微怔,抬头诧异看她,“竹枝,你怎么就劝我出去看他了?”
要知道,之前竹枝给她的主意可就是对他说尽狠话,和漠视他至少一个月的时间,只要她狠得下心,他是肯定会放弃的。
竹枝:“奴婢之前是劝公主您放弃,可您看您现在,您能彻底狠下心吗?”
沈畔烟抿唇,低下眼睫,指尖无意识收紧。
她确实是不能,她不能将他的性命完全漠视到极致。
可是,她还是不想这么轻易就松口,他惯会得寸进尺,她若松口,他一定会顺着杆子往上爬,提出更多的要求。
和他相处这么久,她也极为了解他。
她咬了咬牙,“别管他,反正他也是自作自受,说不定等这雨再下一日,他就坚持不下去了呢?”
他若是坚持不住了,她就将他送出府,不会给他再接近自己的机会。
竹枝如何看不出公主的动摇,摇摇头,走了。
沈畔烟忍了整整一日的时间。
半夜,窗外又响起了雷鸣电闪,大雨磅礴而下,冲刷着整个院子,雨水汇聚成水流潺潺流过,沁入泥地里,连绽放的牡丹都被压弯了腰,在风雨中摇摆。
临霄浑身上下都湿透了。
雨水将他的头发冲刷着,紧紧贴在脸上,身上,因为雨下得太大,顺着他的脸颊流下,他甚至连眼睛睁开都极为费劲。
他的伤本就没有好完,如今旧伤隐隐复发,再加上前几日的烈日和这两日的风雨交加,他有些撑不住了。
喉间有痒意与腥甜传来,令他控制不住的咳嗽。
“咳咳”
唇角隐隐有血丝渗出,却又在下一刻被雨水冲刷走。
耳畔的风声与雨声太大,雨水模糊了他的视线,他几乎忘记了时间,只有潮湿与水汽伴着他。
忽然,一双精巧的绣花鞋停在了他面前,少女执着灯笼与伞,伞面微微倾斜,挡去了砸在他身上的磅礴大雨,雨水落在桐油伞上,发出闷闷地声音。
他只怔愣了一瞬,便很快抬起头,眼眸弯下,对她露出清隽笑容,声音虚弱沙哑,“殿下,您终于肯见属下了。”
他赌赢了。
沈畔烟神色复杂的看着他,见他脸色惨白若纸,凌乱的发丝胡乱贴在他脸上,明明狼狈到极致,却还有力气对自己笑时,顿时无力又无奈。
她张唇,“临霄,你为什么不愿意离开呢?”
这是她一直想不通的事情。
“只是因为当初在皇家别苑时我对你的好吗?我自问,我其实也没有对你有多好,我对身边的每一个人都是这样的,你其实不用太放在心上的。”
临霄摇头,“不是这样的,殿下。”
“于您来说,那或许只是随手可为的好,可对属下来说,却是全部。”他声音缓缓低了下来,“在皇家别苑的那段时间,属下第一次可以光明正大的出现,第一次被人关心,第一次犯错被人放过,第一次有人分属下半个饼有太多的第一次,而这一切,都是因为您。”
只是因为可以出现,只是因为关心,只是因为犯错被放过,只是因为她分了他半个饼?
沈畔烟感觉到可笑,可笑到她的眼眶止不住的发热,喉咙哽塞:“可是我之前也利用过你,你说,我善良,可我让你背叛父皇,你难道不知道,这件事一旦被父皇知道,你必死无疑吗?”
“临霄,那只是我随手可为的恩惠,你错看我了,我从来都不善良,对你也并不好,你的执着是徒劳的。”
第88章
“不是这样的, 殿下,属下说过,那是属下自愿的!”
临霄目光紧紧看着她,跪着走向她一步, “临霄从来都知道背叛陛下的代价, 可临霄不在乎这些。”
“您是善良也好,不善良也罢, 您都是临霄的殿下, 永远是临霄的主人。”
“临霄发誓过, 此生永不背叛您, 永远守护您,所以,临霄也永远不会离开您。”
“你你怎么到了现在,还这般固执!!”沈畔烟颤着声音,“我都说了,我不值得你这样做, 你身手那般好, 又很聪明,离开暗卫营后,你明明可以有更好的未来, 为什么要一定要执着在我身边呢?”
“我什么都给不了你, 甚至,我连把你从父皇身边要过来的能力都没有。”
“我不值得你这样做,临霄, 真的,我不值得你这样做”
“殿下!”临霄打断了她的声音,“这世上本就没有那么多值得不值得, 临霄觉得您值得,您是临霄的主人,是最好的殿下。”
他伸手,攥住了她的衣角,低低祈求,“殿下,临霄真的知道错了,临霄真的不会像之前那样对您冒犯,临霄会很听话,求您,求您不要赶临霄走好不好?”
沈畔烟抿紧唇瓣,看着他哀求痛苦的面容,几乎都要动摇。
她别开眼,“我不会同意的。”
她咬了咬唇瓣,“临霄,我今日出来,是不想再看你这样徒劳的折腾自己的身体,你就算再跪下去,晕倒了,我也只会让人把你送出府”
她又拒绝了。
临霄想不明白,他真的想不明白。
“殿下!”他眸光黯淡了下来,却依旧不肯放手,攥着衣角的指节颤抖,泛红的眼眶紧紧注视着她,顺着他面颊流下的,不知道是泪水还是雨水。
“临霄真的想不明白,您为什么一定要赶属下离开?”
“明明在皇家别苑的时候,您还不是这样的,为什么回京以后,您就变了。”
“临霄知道,以前是临霄性子太过固执,不听您的管束,可临霄以后真的不会的,临霄会乖乖听您的话的,您说什么便是什么,您让临霄做什么就做什么,临霄再也不会自作主张,求您了,殿下,求您了”话到最后,他喉咙滚动,声音已经是沙哑的哽咽。
她从未见过他这样卑微祈求的模样,在她的印象里,他向来都是桀骜不驯的,哪怕是死,他的背脊也从未弯下去过,可此刻,他攥着自己的衣角,红着的眼眶沈畔烟颤抖得几乎握不住手里的伞,咬紧唇瓣,有泪滚落。
“起来!”她看着他狼狈的模样低声呵斥。
“临霄,起来,你不用这样卑微求我,我从来没把你当过下人。”
“您答应临霄,不赶临霄走,临霄便起来。”临霄一动不动,固执己见。
沈畔烟气笑,“你还记得你方才说的话吗,我让你做什么就做什么,那么现在起来,我让你起来!”
“临霄,你给我起来!”
临霄不放弃,“除非殿下答应不再赶临霄走。”
“你”沈畔烟见他依旧顽固不化,气到无奈,“你为什么非要这样,你不是想要自由吗,你为什么不去追寻你想要的自由,我说过”
“殿下!”临霄骤然打断她的话,他不想再听她说的那些话了,也不想再与她无望的僵持下去了。
“殿下,您就算是再说一万遍,属下也不会离开的!”
临霄仰头看着她,一步一步,跪着走向她,明明是在低位,态度却极为强势,仿佛逼问。
“属下想要自由只是因为除了自由属下不知道自己活着的意义是什么,是生还是死都无所谓,属下都会一辈子忠于陛下,可从皇家别苑开始,您就变成了属下的一切,您教会了属下太多,属下主动认您为属下的主人,主动叛逃暗卫营来到您身边,从来都不是为了什么自由,而是因为您,您才是临霄活着的意义,您明白吗?”
沈畔烟趔趄后退,张唇,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除了您,属下什么都不在意,什么自由,您才是属下的自由!”
“殿下,是您把属下变成这样的,本来,属下只是暗九,是陛下的一把好用的刀,可您却给暗九取了名字,独属于他的名字,这是您种下的因,这个结果,自然也该由您来承担。”
“属下很清楚的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殿下,你是清楚属下的性子的,纵然您今日赶属下离开,属下也会在明日回来。”
他目光紧紧看着她,声音喑哑坚定,“除非我死,否则,我是绝不会离开的!”
“你在威胁我?!”沈畔烟先怒后笑。
“是,属下在威胁你。”事到如今,他也不再装了。
“属下知道殿下你最是心软,你不会舍得属下受伤,属下以命相搏,你最终会低头的。”
“这一场博弈,除非你不在乎属下了,否则属下永远会赢。”他轻描淡写,毫不在意自己的性命。
“好!好!好!”沈畔烟气得连说了三个好,“所以你之前一直都是在伪装是吧,临霄,你装的可真好,我所有的反应,所有的妥协,都是你预料好的是不是?”
“是。”临霄淡声。
沈畔烟深吸一口气,语速极快,“那我也告诉你,我绝不可能妥协。”
她丢下自己手中的灯笼,灯笼坠在地面上,瞬间被雨水浸湿,唯有细弱的火苗轻轻摇曳跳动。
她本来不想做得这般绝的,可他太固执,固执到甚至偏执,偏执到用自己的性命来威胁自己,沈畔烟绝无法接受他这样做。
他太聪明了,聪明到轻而易举可以看穿她的所有想法。
沈畔烟咬着唇摘下了腕间他送自己的玉镯,拿着玉镯质问,“临霄,你用你自己的性命来威胁我,可你也不想想凭什么?”
“你以为我在乎你,所以你的威胁就一定有效,可你也不想想,我凭什么要在意你,我是公主,是昭燕国的明月公主,而你呢,你只是一个暗卫,你拥有什么,你又能给我带来什么,你什么都没有,你用尽你所有积蓄买来的手镯,而我呢,我轻而易举就可以拥有很多。”
“不过是皇家别苑时对你的恩惠而已,就能成为你的一切,你太可笑了,你的心意,你的坚持和威胁在我这里,就像这样,一钱不值!”
说罢,她手一松,玉镯落地,与青石板发出清脆的叮当声,刹那间四分五裂,陷入泥泞中,雨水大滴大滴砸在它身上,带去它本就不多的体温,冰冷刺骨。
沈畔烟努力不让自己露出真实情绪,冷漠看他。
临霄怔在了原地。
他着她冷漠的面容,又缓缓低头,看着碎裂的玉镯,神色呆愣楞的,楞了很久都没有回过神来。
“殿下”
好半晌,他沙哑的声音才响起。
“您是真的,要这样与属下一刀两断吗?”
沈畔烟点头,“是。”
“属下明白了。”
临霄颤颤阖上眼。
“属下不会再执着了。”
以往数日,不管是在烈日中,还是风雨中,哪怕是跪着,他的背脊也依旧是挺直的,可这一次,坚挺的背脊终于还是被漂泊的大雨砸弯了。
临霄低下了头,指尖颤颤触碰那碎裂的玉镯。
他的殿下不要他了。
他的主人真的不要他了
他真的没有办法了,殿下说的对,他很可笑,明明只是一个暗卫,本身就是一条贱命,到底是何时,让他觉得,自己的性命也可以威胁到她呢?
他甚至都开始怀疑,自己以前感觉的到底对不对,殿下真的也喜欢自己吗?
错了,殿下不喜欢自己,她对自己好,在意自己,是因为殿下本身就是一个好人,是一个很善良的女子,她对谁都是那般好,是他错误的没有认清自己的身份。
现在表像被打破,临霄终于从那恍若美梦的执着中清醒过来。
一滴泪缓缓自眼角滑落,与雨水一起混入泥泞中
他于她无足轻重,可她于他来说,却是重如千钧。
在被关暗室的那一段日子里,在那不知道时间,没有希望的浓黑里,他无数次想要发疯,甚至是寻死,是因为她,他才一次又一次的活下来。
殿下于他来说,早就不知不觉成为了他生命的全部。
若不是殿下,早在那个雨夜,他早就已经死了。
他的命是她救的,而现在,她不要他了,那他也没有再活下去的必要。
临霄从自己的腰间抽出匕首,冰冷的雨水砸在刀刃上,凉得渗人。
他这一生,用匕首杀过很多人,而这一次,终于也轮到他自己了。
他笑了笑,眼里却有怎么也化不开的苦涩,喉结滚动,咽下喉咙涌上的腥甜。
“殿下,对不起,临霄还是要脏了您的公主府。”
临霄眼底灰暗,持刀的手刺向自己心脏的动作果决而又毫不犹豫,没留下一丝余地,沈畔烟惊恐睁大眼,瞳孔猛缩,“你做什么?!”
他的动作太快太急,带着决绝,沈畔烟来不及阻拦,想也没想就握住了他的匕首。
她握的是刀刃处,锋利的刀刃划破了她的掌心,鲜血顺着刀刃滴滴答答的往下流。
临霄怔住,几乎是惶恐的松开了匕首,目光怔怔的看着她,“殿下”
沈畔烟闭上眼,无奈又疲惫,“临霄,你赢了。”
“你留下来吧。”
她松开匕首,叮当一声,匕首落地,发出清脆的声音。
她转过身,“我会让人安排好你的房间,从今日起,你就跟在我身边,你也不要再寻死,我不会再赶你走了。”
“殿下,你的手”临霄慌忙抓住了她的手,看见她素白的掌心被匕首划开,血肉翻开,鲜血滴滴答答,眼眶倏然红了下来,握着她的双手怎么也控制不住的颤抖,“对不起殿下,临霄不是故意要伤害您的,对不起殿下”
“对不起殿下”
早知道,他就算死,也要寻个没人的地方,这样就不会伤到她了。
他又做错事情了。
他对不起殿下。
临霄身形细微颤抖。
沈畔烟看着他惶恐到无措的模样,抿紧了唇瓣,指节缩了缩,“一点小伤,我没事。”
“这怎么会是小伤呢,都是临霄的错,都是临霄的错”他眼中满是懊悔与痛苦,慌张从自己的怀里拿出药来,往她手心撒去,“对不起殿下”
他倒得药粉太多,以至于一瓶根本不够用,他又拿出一瓶药粉往她的手心撒去,沈畔烟忍不住制止他,“临霄,够了,不用再撒了,已经够多了。”
“这怎么会够多了,这还不够”临霄摇头,她手心的红刺得他双目生疼。
“属下又伤了您,对不起殿下”
他怎么能又伤了自己的殿下呢。
他本就是一条贱命,哪值得殿下为此伤了自己,他固执又不听话,根本就不值得殿下这样。
是他错了,若非他想要殿下记住自己殿下那么善良,怎么可能会眼睁睁看自己在她面前去死,她那么怕疼,这伤于她来说临霄眼中溢出痛苦,“殿下,对不起”
他不住地道歉,沈畔烟没有在意自己手上的伤,抿唇看他,“临霄,我真的没事,你方才听到我说的话了吗,我刚才说,不会再赶你走了,从今日开始,你就留在我身边,你听到我说的话了吗?”
方才的一幕还萦绕在心尖,令她止不住惶恐与后怕。
她是真的没有想到,临霄会以这样决绝的态度她本以为,她这样做他只会死心。
临霄这才回过神来,颤颤抬眼看她,他伸出手,似乎是想抱住她,却又想起什么,忙缩回手。
“殿下,对不”
话还未完,喉间就有腥甜涌来。
‘噗——’
鲜血染红了她的衣裙,与雨水一起滴滴答答混入泥地,直到被冲散,消失不见。
沈畔烟惊恐睁大眼,看见他的脸色在一瞬间灰白下去。
“对,不,起,殿,下,属下弄脏了,您的衣”
他抬眼望着她,眸光细碎,想要道歉,可下一刻,却是再也坚持不住,唇角再次溢出鲜血,身体却无力的往下跌去。
他早已是强弓之末,
“临霄!”
沈畔烟骤然回神,慌忙扶住他,大喊:“竹枝,青黛!!”
竹枝和青黛被这声音惊醒,忙披衣下床,匆匆而来。
“快,快叫人把他抬回房间。”
“竹枝,你去,带着我的腰牌去找林太医,一定要快!”
“是,公主。”
竹枝拿着伞,匆匆离去。
小院又是一阵人仰马翻,乱七八糟。
林太医匆匆而来,沈畔烟也顾不得自己手上的伤,赶紧让他替临霄诊治。
“怎么样,他如何了?”沈畔烟焦急询问。
林太医替临霄诊治的时候,竹枝也替她简单处理了一下手上的伤。
林太医收回手,“回公主,死不了。”
沈畔烟:“死不了?”
死不了是什么意思?
林太医斟酌着用词,也不知是因为什么原因,他回回见他都是重伤,还越来越重。
他叹息,“公主,他的内伤加重了,心脉受损极其严重,现在是死不了,但离死也不远了。”
沈畔烟身体顿时僵在了原地,眼神怔住。
怎么会这样?
她慌张抓住了他的胳膊,“林大人,你救救他,求你务必要救他”
林太医摇头,“公主,内伤还好说,能有药治,但心脉受损微臣是真的没有什么好的办法,只能先好好养着了,或许有一日,它自己就好了。”
心脉受损大多是因为情绪大起大伏严重导致的,想了想,林太医小声提醒,“公主,您若想他快点好起来,不如与他多说说话,这人高兴了,病说不定就好了呢,还有,他情绪切莫不能再大起大伏了,否则,心脉再次受损,真的就救不了了。”
沈畔烟骤然沉默下来,缓缓松开了他的手臂。
原来是因为她吗,是因为她说的那些话,所以他才会
沈畔烟低下眼,眼泪颤落,“我知道了,麻烦林大人了”
对于两人的事,林太医也猜到了一点,摇摇头,“都是微臣的分内之事。”
兜兜转转,一切又恢复到原点。
林太医写完了临霄的药方,又替她看了手伤,留下药膏走了。
竹枝替她重新处理手上的伤,白色的绷带一圈又一圈缠上去,叹气,“事情怎么就变成了这样呢?”
“是啊,事情怎么就变成了这样呢?”沈畔烟目光呆呆的,一眨不眨,泪水顺着腮畔落下。
手上的伤再疼,也不及她心口的疼痛。
密密麻麻,如刀割一般。
她闷声,“竹枝,你说,我是不是做错了?”
“我不该赶他走的。”
这样,他不会心脉受损,也不会自寻死路
竹枝摇头,“这件事不是您的错,也不是他的错。”
“只是公主您和他的身份注定了就是很难在一起的。”
“是啊,注定就是很难在一起的。”沈畔烟又落下泪来。
她到底该怎么办?
竹枝替她处理完手上的伤,见她满脸泪痕,劝慰,“或许事情没有那么糟糕呢,公主,他不是只想留在您身边吗,那您就把他留在身边好了,只要他的身份不暴露,应该也不会有性命之危。”
“他是个聪明人,会懂得隐藏自己的。”
沈畔烟低下眼,“我知道的。”
只是这样,他就注定了永远藏在暗地里,永不见天日,看着她与旁人成婚一时,她竟然不知道哪个结局更好。
竹枝叹气,“公主,甲之砒霜,乙之蜜糖,或许您觉得不好,却是他毕生所求呢,感情的事情,算不清的。”
“您与他再这样下去,也不过是两败俱伤罢了。”
沈畔烟抿紧唇瓣:“我知道了,谢谢你,竹枝。”
说完这事,竹枝看了看她手上缠着的绷带,“公主,要不要奴婢去宫中一趟,让宣太医给您配一些祛疤的药膏。”
公主手上那么深的伤口,恐怕是要留疤了。
宣太医是太医院最擅长祛疤的高手。
沈畔烟摇头,“不用了,宣太医不是林太医,宫中人人都与他有牵扯,万一这事被父皇知道,父皇问起,临霄就没办法隐藏了。”
“不过是一点疤,没事的。”
“是,那奴婢问问林太医,他应该也会一些的。”
“嗯。”
竹枝出去后,沈畔烟叫了青黛进来。
“青黛,你去临霄那边看着,若是人醒了,立刻来告诉我。”
她怕他醒来又做出什么傻事来。
“是,公主。”
*
临霄第二日便醒了。
他醒来后便吐了血,又昏迷了,直到第三日,才彻底清醒过来。
知道他醒来的时候,沈畔烟便匆匆而去,推开了他的房门。
她一推开门,便见他撑着身体要下床,哪怕身形颤巍不稳,也固执的要下床,定是要去见她见这一幕,沈畔烟无奈,心头有气,可更多的是自责愧疚。
“你才刚醒来,又要下床做什么?”
“殿殿下”见房门突然被推开,她走了进来,临霄怔住,随后又像是做错了什么,低下头,“殿下,对不起”
“好好躺着,不要下床。”
临霄怔楞,犹豫一瞬,便乖乖躺了回去,“是,殿下。”
沈畔烟坐到了他身边,看着他苍白的面颊和小心翼翼,甚至不敢看她的眼神,心中情绪翻涌,攥紧了指节。
“临霄,我不会再赶你离开了,以后,你就跟在我身边,不过,你必须听我的话,不许再像之前那样乱来,更不允许不在乎自己的性命,知道吗?”
临霄抬头看她一眼,又很快低下头,“是,殿下。”
他好像变得沉默了。
见他这样,沈畔烟也不知道该对他说什么了,她本来想对他说的话有很多,可见他这样,所有的话又都被堵在了喉咙。
想起之前发生的事情,还有林太医的话,沈畔烟声音软了下来,“接下来的时间,你记得好好休息,好好养伤。”
他一向固执,害怕他又乱来,沈畔烟想了想,道:“你不是说好了要守护我吗,所以你一定要好好养伤,否则你身体不好,以后还怎么守护我?”
听到这话,临霄这次终于抬头看她,犹豫踌躇,“殿下,您手上的伤好些了吗?”
他说得格外慢,“对不起”——
作者有话说:终于写完本文最大的转折,接下来要开始收尾完结了。
最后,经常养狼的朋友们都知道,狼是孤傲的,刚开始看到你的时候,它一定不屑冷傲的,而这个时候,你只需要给出一点好处,关心它,爱护它,它就会开始好奇你,然后慢慢靠近你,然后这个时候,狼受伤了,你再好好爱护它一下,日日关心它,它就把你放在心上,虽然有时还会嘴硬,但实际上已经把你认为主人,但是想让狼主动脱离狼群,并且想要狼像小狗狗一样听话,你还是得用点小技巧。
比如这个时候,出现另外一只大狗狗开始争夺你的目光,狼就开始不爽了,自己的主人凭什么要被别的大狗狗抢走,于是,它就会暗地里暴揍大狗狗,开始又争又抢,而这个时候,你觉得狼不太听话,转而开始撸大狗狗,狼就会强势的挤走大狗狗,并且占据你的目光,你训斥狼不听话,狼却不听,而且,你对大狗狗越好,它就越不爽,最后就会主动脱离狼群,守着你防止被别的大狗狗叼走。
狼来了你身边以后,日日都觊觎你,明明是狼,却偏偏在大狗狗面前装软弱,这让你觉得狼太不听话了,心机太重了,狼毕竟是狼,还是让它回归山野比较好,于是你强势赶走它,任由它怎么摇尾乞怜都不动摇时,狼就会彻底死心,觉得自己的主人不爱自己了,然后,默默寻死。
你毕竟养了这么久的狼,怎么能忍心它去死,于是,你还是心软松口了,这个时候,恭喜你达成隐藏成就,成功驯服桀骜不驯的狼一枚,将它变成听话的小狗狗哦。
当然,我说的是狼,不是本文男主[狗头][狗头][狗头]
第89章
手上的伤因为方才用力而有些疼了, 沈畔烟指节缩了一下,下意识想要将手藏起来,却又怕他看出破绽,对他露出一个宽慰的笑, “已经好多了, 我没事,你不要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
那么深的伤口, 殿下怎么可能会没事, 她肯定很疼可他现在, 除了说对不起, 什么都做不了。
临霄低下眼睫,唇线绷紧,一声不吭。
沈畔烟见他这般,又不知该说什么好了,叹声起身,“你好好养伤, 我明日再来看你。”
说罢, 她起身离开,临霄没有说话,只是目送着她离开了房间, 才收回目光。
*
担心临霄又和往日一样不在乎自己的身体, 所以沈畔烟格外让人盯紧了他,直到一连好些日子,青黛都与她禀告临霄有乖乖听话养伤, 没有再乱来以后,这才放下心来。
由于他内伤严重,所以沈畔烟让小厨房的人炖了适合养身体的汤药日日送去。
他现在变得格外沉默, 她问什么,他便答什么,不是说属下明白,就是说属下知道,要么就是沉默不言,是以,每每在面对他的时候,她都不知该与他说些什么,或许就这样也好,只要他好好的,不让父皇发现,就这样与他生活一辈子也好。
随着暑气渐深,窗外的知了夜夜都吵得人烦,沈畔烟躺在床塌上,辗转反侧,就是不得安眠。
她本让人在白日找了找,把那烦人的知了捉走,但效果甚微,每到傍晚,窗外的知了就带着炎热的暑气没完没了吵个不停,是以,她只能捂住耳朵,装作听不到,直到下半夜才睡着,每日醒来,精神都萎靡不振。
后来,又过了两日,窗外的知了忽然不叫了。
沈畔烟还以为是白日里院里的人把知了都捉没了,高兴得给他们每个人都赏了一两银子。
她窗外的知了没再吵了,临霄身上的内伤也总算好了一些。
得了林太医的吩咐可以随意活动无需再像以前那样静养以后,沈畔烟就时常没看见他了。
有时她去他的房间看他,他都不在,但唤他出来,他又很快出现,半跪下身,“临霄见过殿下。”
沈畔烟无奈,“你快起来,我不是说过,你我之间不需要有这么多虚礼吗,你下次不用再跪我。”
她让他无需行礼,然而,临霄却是沉默起身,道:“礼不可废。”
沈畔烟心中十分无奈,明明上次她吩咐过,可他下次出现,还是会这样。
她与他之间,好像多了一层摸不清道不明的隔阂。
沈畔烟拗不过他,只能随他了。
只要他不再折磨自己的身体,不再寻死,她都随他。
林太医给她开的伤药很好用,又过了些日子,她手上的伤就已经开始好得差不多了,害怕留下难看的疤痕,竹枝拿了祛疤的药日日给她涂。
这日,沈畔烟闻着祛疤药的味道有些不太一样,往日的祛疤药都是清香的,今日的去疤药怎么闻着是苦的,顿时疑惑道:“竹枝,林大人换了一种去疤药?”
她的去疤药都是林太医配的。
“是啊。”竹枝笑了笑,“今天的祛疤药是林太医亲自送来的,奴婢本来还说,公主您的祛疤药要没了,再去林太医家里走一趟呢。”
“听林太医说,这次的祛疤药是他改良过的,效果会比之前的祛疤药更好。”
沈畔烟点头,“林大人费心了,等他下次来,竹枝你记得多给他一些赏银。”
“是,公主。”
又过了几日,沈畔烟忽然发现,自己放在梳妆匣里的一枚玉镯不见了。
就是临霄送给她,然后被她摔裂了的那枚玉镯。
那日冲动过后,沈畔烟便后悔了,她将碎裂的玉镯小心捡起收好,想着让人去寻一个手巧的工匠将这枚玉镯给修好,眼下工匠找到了,但谁知道,玉镯却不见了。
沈畔烟让人把她的屋子翻了好几遍,就差掘地三尺,可还是没找到玉镯,一开始,她以为是下面的哪个小丫鬟拿走了,但很快,又反应过来,她的屋子向来只有竹枝和青黛能进,她那里有那么多玉镯,好好的,她两拿她那断裂的玉镯做什么。
可除了她两,就只剩下一个人会拿了。
临霄。
会是他拿的吗?
沈畔烟犹豫着唤了临霄出来,让他起身后,这才眸光紧张的看着他,“临霄,那玉镯,是你拿的吗?”
临霄垂着眼,低声回答,“是,殿下。”
果然是他。
沈畔烟松一口气时,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要把那玉镯要回来吗?
可那枚玉镯是他送给她的,被她自己主动给摔碎了,她没能珍惜他的心意,不管哪个方向说,她都好像已经没有理由再把那个玉镯再要过来了。
可是那毕竟是他送给她的,沈畔烟咬了咬唇,好半晌,才开口问:“临霄,你拿走它,做什么?”
临霄声音平静:“这玉镯品质太差,配不上殿下的身份。”
“殿下应该拥有更好的。”
他说的认真,沈畔烟闻言,却是差点没掉下泪来。
她本想对他说,这玉镯品质并不差,她并没有比它更好的,可看着他平静而又漆黑的眼时,话又被堵在喉咙,怎么都说不出来了。
覆水难收,是她亲手打破了他对她的感情,如今他与她之间,好像真的就只剩下了从属关系。
沈畔烟心口闷闷的,仿佛被堵了大石一般难受。
她是真的后悔了,后悔那日摔了玉镯。
见她不再说话,临霄躬身行礼,“若殿下再无吩咐,属下告退。”
沈畔烟看着他,张唇半天,都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能点了点头,让他离开。
“好。”
见他的身影消失,沈畔烟转过身,到底还是没能忍住泪,眼泪顺着面颊如珠帘滚落。
“对不起,临霄”她的声音细如蚊呐,除了她自己,没有任何人听清。
接下来的日子,沈畔烟没再见过临霄,整个公主府都仿佛没有了他存在一般,而她也因为婚期将近,不得不忙碌起来。
宫里的绣娘将赶制好的嫁衣绣鞋送进公主府,让她上身试试,然后看着不合适的地方重新修改。
除此之外,她便是跟着当今太子生母,贤妃学习成婚后该如何与驸马相处,如何为人妻,为人妇的道理。
本来,这事本该是由生母亦或者皇后教导,可如今皇后被废,她的生母也已经早逝,教导她的任务,这才落在了便落在了贤妃身上。
贤妃以往在宫中向来低调,皇后被废后便是由她执掌了后宫大权。她为人做事向来一丝不苟,严苛认真,如今又得乾宁帝叮嘱,教导她起来更是打起精神,十分认真。
是以,沈畔烟不仅要日日进宫听从贤妃教导不说,回府后还要交课业上去,不可拖延,否则便要罚抄三遍。
沈畔烟每日早起晚睡,不出几日,整个人都萎靡了下来。
竹枝瞧她这样也是心疼,一边替她擦着祛疤的药,一边小声道:“公主,不如让奴婢来帮您写吧。”
“贤妃娘娘布置的课业越来越多了,再这样下去,您别还没成婚,人先熬不下去了。”
沈畔烟摇摇头,“贤妃娘娘也是对我负责,才会给我布下这么多的课业,你我字迹不一样,若是被贤妃娘娘发现,她定会很生气的。”
她是太子生母,不出意外,会是下一任太后,以后的日子还长着,没必要因为这一点小事与她闹矛盾。
可她布置的课业确实是多了一些,沈畔烟做完课业,再认真抄写一遍明日呈上去,往往要花费数个时辰,待一切都做完以后,已经是深夜了。
沈畔烟困得不行,脑袋一点一点的,烛火轻轻摇曳在她身上,仿佛披上了暖和的软被,更令人困乏,一不小心,她便写错了一字,又要重来。
可最近接连好些日子她都没睡好了,她实在是没有精力再重写一次了,不然还是明日给贤妃娘娘道歉吧。
沈畔烟犹豫踌躇一下,接着往下写了。
不知不觉间,夜色更深了。
她实在是困极了,写完了最后一字,也来不及起身回塌睡觉,便就这么搁下笔,趴在桌上睡着了,连鼻翼沾染了一点墨痕都还不知道。
临霄其实哪里都没去,他一直跟在她身边,只是一直隐藏在暗处,不曾主动现身过。
见殿下睡着,他将方才不知又从哪里钻出来的蝉捏死丢下,以防它吵闹到了殿下休息后,这才轻飘飘的自树上落下,进入了她的房间。
他弯腰将她轻轻抱起,放在了床榻上,小心翼翼的脱掉了她的绣花鞋。
见殿下鼻翼沾染了墨痕,临霄转身出去,没过多久,又重新出现在了房间内。
这次,他的手里多出了一方湿润的手帕,伸手轻轻将她鼻翼的那一点墨痕轻轻擦去。
许是鼻尖传来一点冰凉,令她觉得有些不适,身体动了动,眼睫颤颤,似乎即将从睡梦中醒过来临霄动作微僵,一个闪身便消失在了房间内。
沈畔烟最终还是没有醒过来,她只是翻了一个身。
临霄隐在暗处一动不动许久,见她重新安睡,这才再次出现,将她鼻翼上的那点墨痕彻底擦干净,放下帷帐,转身离开了。
他本是要走的,但目光却落在了她方才的课业上。
沈畔烟最后实在是太困了,写到最后自己也不知道再写些什么,不仅写错了好几个字,上面还有好几团浓重的墨痕,就这样的课业交上去,贤妃虽然面上不说,但心里肯定会对她生气,她明早起来,肯定又得重新抄写一遍。
临霄犹豫片刻,还是来到了她的书桌前。
他执笔沾墨,重新将她写错的那篇抄写了一遍,摆在上方,与她自己的笔迹瞧不出丝毫差别。
他本来就会模仿,在皇家别苑时又得她认真教导识字,对她的笔触极为熟悉,写出与她相同的字迹不算难事。
待做完这一切后,临霄这才将她写错的那篇课业收起,悄然无声的消失在了房间内。
夏夜的晚风无声,临霄躺在树丫上,一只手垫在后脑勺,墨发垂落,任由风轻轻吹动,树叶沙沙,安静平和。
他拿着方才沈畔烟写的课业,一字一句的看着。
这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殿下为什么要学这些顾瑾言他到底哪里值得殿下这样对待。
临霄指节寸寸收紧,低下眼睫。
今夜的月色极好,透过细密的树叶能看到明亮皎洁的月亮高悬天空。
月光能照亮每一寸土地,却唯独照亮不到他这里。
毕竟,他能透过树叶的间隙看见明月,但明月却不能透过树叶的间隙看见他。
好半晌,临霄才将她的写的课业重新折叠收好,放入怀中。
不管如何,除非殿下自愿,否则他是不会让任何人欺辱殿下的,包括顾瑾言,哪怕他是陛下亲赐的驸马。
若非殿下上次拦着,他绝不会让他活着。
顾瑾言还真是好命,只是因为有一个好身份临霄忽然笑了一下。
如今,他已经想明白了,也不在乎殿下是在意还是不在意自己了。
明月本就该高悬,是他没能认清自己的身份,妄图索取更多,若非如此,殿下也不会因此而受伤。
殿下仁慈,还愿意宽容他,把留他在身边,他除了他自己,也没什么能报答她的了。
只要殿下还愿意把他留下,他就会一直守着她,不离不弃,直到她老去,死去的那一日。
他会守着她一生。
晚风很凉,吹动了他的衣袍,临霄缓缓闭上双眼,陷入了浅眠当中。
第二日,沈畔烟从床榻上醒来时,还有些发愣。
她记得,自己昨夜好像是在书桌前睡着的,怎么醒来的时候,是在床榻上。
她揉了揉眉心,努力回想,却什么都没有想起来。
她昨夜实在太困,现在回想起来,好像除了写字的画面,并没有自己是趴在书桌上睡还是回塌睡的记忆,想了半天都没能想起来,便只能作罢。
等等
蓦地,沈畔烟想起一件十分严重的事情来。
她的课业!
一会儿就要进宫交给贤妃娘娘检查了,她昨夜困得不行,课业该不会写错了什么吧?
沈畔烟急匆匆下床,瞧见自己昨晚写的课业字迹工整,没有任何错字胡乱涂鸦之处,这才松一口气,赶紧唤了竹枝进来,将课业收好,换衣梳妆,她该进宫了。
只是,在去往皇宫的路上,沈畔烟忽然又想起,她昨夜写错了一个字,她还想着今日给贤妃娘娘道歉来着,现在那错字,怎么没有了?
沈畔烟翻来覆去检查好几遍都没有看到错字,但见笔迹是自己的,顿时又泛起茫然,难不成是她记错了?
“公主,你在看什么?”竹枝见她这样,疑惑道。
“没没什么。”沈畔烟摇头,把这个疑惑压在了心底。
又是一日忙碌,待回府后,天边已经泛起了红霞。
用过晚膳,沐浴结束后,除了香膏,竹枝还拿了祛疤药给她涂。
沈畔烟手上的伤早就已经好了,这祛疤药也快见底了。
不过,这祛疤药效果确实不错,原本那般骇人的伤口,如今也只剩下了一道浅浅的白痕。
竹枝惊奇:“没想到林太医也是祛疤高手,效果这般好的祛疤药,奴婢也就知道宣太医一人,若是让宫里的娘娘们知道林太医也有这本事,定是要争抢着要他。”
沈畔烟笑,“林大人向来不爱参与进后宫争斗,你可别把这话说出去,给他添了麻烦。”
竹枝做了一个封口的动作,“公主就算不叮嘱奴婢也不会说出去的,奴婢可不是那些大嘴巴的人,什么都往外说。”
“是,竹枝最厉害了。”沈畔烟莞尔。
竹枝比她年长两岁,为人做事也向来稳重,沈畔烟想了想,道:“竹枝,你有想成婚吗?”
竹枝微怔,“公主怎么说起这个。”
沈畔烟对她弯了弯眼眸,“我只是觉得,虽然你们跟在我身边没有多久,但我能感觉到你们的真心,所以我也并没有想一直把你们拘在身边,你与青黛若是遇上喜欢的人,可一定要记得告诉我,届时,我也好放你们出府,给你们添妆。”
竹枝被她说的脸红:“公主,奴婢还没有遇上喜欢的人,再者说了,公主您这么好,跟在您身边,是多少人求而不得的好事,奴婢怎么舍得离开公主。”
沈畔烟:“可你们也总要成婚的呀!”
她叹一声,“我也快要成婚了。”
一想到顾瑾言,她眉头就皱得极紧。
贤妃教她的大多都是如何与驸马好好相处,她是公主,身份高贵,可夫妻两个人过日子是不能论身份高低的,所以在驸马面前,她必须得放下自己的身份,好好与驸马相处想起这些事情,沈畔烟就觉得心中烦躁。
若不是这婚约是父皇赐下,圣命不可违,她是真的不想与他成婚。
甚至,她都不打算让顾瑾言踏进公主府一步。
她这想法或许是被贤妃看了出来,所以贤妃这几日一直在与她说要如何与驸马相处,万不可自持公主身份,听得她更烦了,却又不得不听。
竹枝一直跟在她身边,见她面色不好,也猜出了一两分,温声道:“公主不妨再忍忍,再过几日就好了,贤妃娘娘也是得了陛下叮嘱,想要您与驸马日子过得好,才这样叮嘱您的。”
经过上次那么一事后,竹枝现在也不觉得顾瑾言好了,想起他就忧心忡忡。
现在他是被荣国公府的人管束着,没能再闹出事来,□□国公府不能束着他一辈子,万一以后成婚以后又闹出一些事来,只是想想,竹枝就替公主感到头大。
可这是圣上赐婚,哪怕是公主也不可能违抗。
沈畔烟叹声,“我知道的。”
她只是心里不太开心,但每日的课业还是认真完成了的。
眼看着天气越来越炎热,酷热难耐,乾宁帝要移驾去避暑山庄,贤妃也要跟他一起去,这才算放过了她。
她该教的也已经教的差不多了,没必须再一直说了。
不用再日日做课业,沈畔烟感觉压在身上的大山骤然消失,瞬间轻松下来。
这个天越来越热了,沈畔烟本来也打算去避暑山庄的,但不知怎么,身体总觉得乏力,每日睡得昏沉沉,仿佛怎么都醒不过来,便没打算去避暑山庄,只想着去京城外的庄子住一段时间就够了,只是,还没等她起身出发去庄子,便忽然晕了过去。
没有任何征兆,连呼吸都仿佛停滞了下来。
竹枝见方才还好好的人忽然就倒下,登时睁大眼睛,“公主!”
她慌张伸手想要扶住她,却有一人比她更快,几乎是刹那间,他便出现,揽住了她的腰身,将她打横抱起,放到了榻上。
竹枝赶紧跟了上去,快速道:“青黛,快去请林太”
“我去。”临霄打断了她的话。
他出现的快,消失的也快,竹枝还没来得及拦住他,就看他径直消失在了原地,顿时焦急。
临霄没带公主腰牌,林太医是不会来的。
她慌里慌张的让青黛追了上去,然后紧紧守着沈畔烟寸步不离。
临霄到的时候,林太医正准备出门的,冷不丁看见来人,登时心里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临霄,你又来做什么?”
“上次你给我的那祛疤药我已经给公主了,你还有什么事情?”
对于临霄,林太医真的是又敬又怕,上次,临霄来他家威胁他的时候,差点没把他吓了个半死,但他们好歹也算是有那么一点情分在的,临霄也不全是威胁他,还说出了他儿子正背着他进入赌坊的事情,这又差点没把林太医气个半死。
若非如此,林太医也不会轻易松口。
他每次来的时候,都总没好事情,果不其然。
临霄语速极快,扛起他便是要走,“殿下晕倒了,你现在就跟我去公主府一趟。”
“公主晕等等,你先别急,把我放下来,我的药箱还没拿走!药箱!”林太医大喊。
临霄眉头皱起,将他放下,“是哪个药箱,快一点。”
林太医赶紧回屋拿了自己的药箱,见他又是要将自己抗走,顿急,“等等,我可以自己走。”
临霄:“你自己走太慢了。”
他根本不给他拒绝的机会,直接将人扛在肩膀上就运起轻功急速往公主府而去。
林太医被放下来的时候,只感觉天旋地转,胃部翻涌。
“我们好歹也算认识这么久了,你能不能,尊重一下老人家”
“别废话,快看看殿下怎么了。”临霄根本不理会他。
竹枝见林太医被临霄扛回来的时候惊得好半天没回过神来,见临霄说起公主,这才慌张让开,“对对,林大人,您快看看公主怎么了,公主的呼吸时强时弱”
林太医神色一肃,赶紧上前把脉——
作者有话说:猜猜女主怎么了[狗头]
第90章
“怪了!”
林太医眉头皱得极, 总觉得这脉象不对,他从未见过这样时而虚弱,时而又剧烈跳动的脉象。
临霄上前一步询问,“殿下到底怎么了?”
方才他将殿下抱起的时候, 也把过她的脉, 她的脉很不对劲,但他医术不够, 没办法能分辨出殿下到底是怎么了, 所以, 他才那么着急, 直接将林太医给扛了过来。
“我再好好看看,你们别急。”
林太医打开药箱,取出一枚银针,在她的指尖扎了一下,刹那间,一滴泛着有些黑的血液自她的指尖渗出, 在她白皙的肌肤上十分显眼。
三人骤然变了脸色。
“殿下中毒了?!”临霄伸手便是拿起了她的那只手, 伸手轻轻点了一下她指尖的血放入唇间。
他摇头,“不是毒。”
林太医仔细看了看那滴血,也觉得棘手, “不是毒, 那又是什么?”
他还从未见过这样奇怪的病症。
可若是毒,公主状态不会像现在这样平稳,哪怕呼吸时而弱, 时而强,他还没见过这样的毒蓦地,他想到什么, 也顾不得男女之防,忙伸手掀开她的手臂,霎时间,一道如藤条般弯曲往上攀爬的印记青黑映入众人眼帘。
林太医顿了一下,又赶紧掀开她的另一条手臂查看,霎时间,声音慌得不成句子,“这这”
竹枝眼底也忍不住泛起惊骇,“这是什么?”
“我日日都跟在公主身边,没看见公主身上有这种奇怪的印记”
“这是中了蛊毒,毒发后才有的症状。”林太医努力压抑下内心的震惊,“只有蛊毒,才会这样,只是蛊毒向来是敌国之物,公主怎么会中蛊毒”
临霄也想不明白,殿下怎么会中了蛊毒,昭燕国又无擅长蛊毒的蛊师不对,他骤然想到什么,目光落在了竹枝身上,“殿下以前可有接触过废后,或者废太子?”
废后身边曾有一个敌国蛊师,虽说后来她逃走了,但是她在废后身边那么多年,难免废后那里不会还有什么蛊毒。
竹枝摇头,“公主没有接触过废太子,不过,倒是去冷宫见过废后一次,那次,废后对公主不知撒了什么东西,导致公主呛咳了好久”
临霄闻言,怔了怔,“殿下为什么要去见废后”
竹枝将之前沈畔烟的打算全部说了出来,临霄听完,身形趔趄后退一步,唇线绷得紧紧的,转身就走,竹枝忙唤住他,“等等,你去哪里!”
临霄不说话,但竹枝也猜得到他想做什么,他定是要去皇宫找废后要解药,她赶紧上前拦住他,“你不能去皇宫,皇宫暗卫众多,若是被其他人发现,你被抓回暗卫营,公主的苦心就白费了。”
“更何况,废后既然给公主下蛊毒,就一定不会留下解药,你的身份不易暴露,这件事情,还是交给林太医去说才好。”
临霄停下脚步,垂在身体两侧的手用力得泛起青筋,眼睫垂了下来,在眼下晕出一片深沉的云翳。
好半晌,他低沉压抑的声音才传出,“我知道了。”
竹枝见他是真的听进去了,紧张的面容这才松了下来,忙去问林太医,“林大人,公主现在怎么了,你看出来公主中了什么蛊毒了吗?”
林太医眉心紧锁,“还没有”
临霄缓缓转身,目光重新落在了沈畔烟苍白的唇色上,将她一遍又一遍的看过,似乎要将她死死印刻在心底,这才颤颤低下眼睫,唇线抿得极紧。
都是因为他,若不是因为他,殿下怎么会中了蛊毒他欠殿下的越来越多了
早知如此,他就应该早一些,快一些可如今,后悔也已经来不及了,他可以不在乎自己的性命,可他的这条命是殿下付出这么大的代价才留下来的,他不能这样对不起殿下。
林太医转身出去,让竹枝好好看公主身上是否还有其他像手臂那样的青黑印记,临霄也随他一起走了出去。
没过多久,竹枝就匆匆开门走了出来,语速极快,“林大人,那青黑印记一路从公主的手臂蔓延到了胸前,只差一点,便要到心脏了。”
“这这才刚毒发,怎么蛊毒就要入心了?”林太医慌道,“蛊毒一般毒发都是从四肢开始的,这怎么会”
临霄迈开腿,大步走了进去,竹枝也顾不得他的无理,反正他一向都这样,忙说起了之前的一件奇怪事,“林大人,之前您给公主配的那药公主喝了并没有起效,公主还以为是药不管用,又倒了三包药粉喝下,只是被临霄出现及时打断了,可公主还是喝了不少,会不会因为那药的原因?”
林太医恍然,拧眉,“不是没有可能,那药本就有毒,虽说毒量微弱,但那也是毒,以毒攻毒”
也就在此时,屋内忽然传来动静。
“噗——”
鲜血喷出的声音响起,两人赶紧止住声音,匆匆走了进去,见临霄揽着沈畔烟,不知对她做了什么,她吐出了好大一口黑色的,粘稠的血液,滴滴答答的顺着她的唇角往下流,竹枝瞪大眼,慌张拦住临霄。
“你对公主做了什么?”
见黑血吐出,临霄将沈畔烟轻轻放下,“殿下蛊毒快入心,可症状现在才显现,必须将蛊毒引发,才能知道殿下到底中了什么蛊。”
唯有知道了是什么蛊毒,才好对症下药。
竹枝转头看向林太医,见林太医点了点头,这才放下来心来。
林太医看着临霄,“你也懂蛊毒?”
临霄抿唇,“我对医术不精,对毒略懂一些。”
但蛊毒非昭燕国的东西,他只是略有涉及,谈不上精通。
林太医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此时,因为蛊毒被诱发,沈畔烟额头开始冒出密密麻麻的细汗,呼吸急促,眼睫颤颤,似乎是要醒过来,却又仿佛坠入无边黑暗,怎么都醒不过来,只能在黑暗中无助的挣扎。
疼!好疼!
身体仿佛有无数小虫啃噬,心脏被密密麻麻的阵刺一般疼痛,疼得她大汗淋漓,大口呼吸,整个人控制不住的痉挛起来,苍白的唇色颤着,嘴里呜咽出不成句的哭腔,“疼”
竹枝无措的看向两人,“公主毒发了”
林太医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情况,也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办了,看向临霄,临霄直接将沈畔烟的手臂上衣衫撩开,见她身上青黑色的痕迹像是缓缓活过来了一般,缓慢的往前爬时,眉眼顿时沉了下来。
他忽然用匕首划开自己的掌心,凑近她的唇,在鲜血进入唇间划过她的喉咙时进入胃部,沈畔烟原本挣扎痛苦的面容瞬间安宁了下来,她下意识吞咽,原本该是苦涩难喝的鲜血,此刻却仿佛甘霖般抚平了她的痛苦。
蛊毒一般都是以血喂养的,想要蛊毒安定下来,用血是最快的方式。
她手臂上原本仿佛活过来的青黑痕迹也缓缓沉寂了下去,痕迹肉眼可见的往下退去,直到在她腕间变成了一条十分明显的红线。
林太医看见这一幕,忽然想到什么,骤然惊骇,“这,这是情人蛊的症状啊”
“情人蛊?”竹枝不解。
林太医快速将情人蛊是什么向竹枝解释了一遍,眉头皱得极紧,“这下麻烦大了,情人蛊没有解药,只能以有情人的鲜血喂养。”林太医微不可查的看了一眼临霄,见他敛着眉,毫不在意的模样,又道:“刚开始的时候,情人蛊会七日一毒发,但后面间隔的时间越来越短,纵然是一个人有再多的血,也不够喂养情人蛊的。”
“而一旦没了有情人的血,情人蛊就会毒发入心,蛊毒噬心而死。”
临霄见殿下的面容安宁下来,这才将手拿开,看向林太医,“既然是毒,那就一定会有解法。”
林太医:“我对蛊毒涉猎不多,得回家翻翻医书,看有没有什么解法。”
临霄:“我与你一起去。”
说罢,他看向竹枝,“麻烦竹枝姑娘好好照顾殿下。”
竹枝点头,“自然会。”
临霄犹豫一下,“殿下醒来以后,中蛊这事,还是不要告诉她了。”
竹枝:“这事怕是瞒不住。”她摇了摇头。
情人蛊的症状太明显了,公主不是傻子,瞒不了她的。
临霄:“那也不要让她知道需要饮血这件事情。”
中了这种奇怪的蛊毒,殿下会很害怕的。
竹枝踌躇一下:“好。”
见她答应,临霄这才随林太医一起离开。
路上,临霄询问:“林大人,你是否有什么办法将血制作成药丸让殿下服下。”
林太医:“有是有,不过这样的话,需要耗费的血会比较多。”
临霄没有在意这件事情,“那就麻烦你了。”
林太医看他一眼,欲言又止,叹气点头,“好。”
回去后,林太医便开始连夜翻医书,寻找情人蛊的解法,与临霄一起探讨。
可情人蛊本就不是本国之物,他就算翻遍了医书也没寻到蛊毒的解法,没有办法,只能把这件事情告诉了乾宁帝,让整个太医院都开始想办法。
得知沈畔烟中了情人蛊以后,乾宁帝又惊又怒,连夜宣了她身边的贴身丫鬟进宫询问。
竹枝让青黛留下好好照顾公主,自己一人跟着德元公公进宫了。
竹枝隐瞒了临霄的事情,只说了公主只是想去看看废后,毕竟废后养了她那么多年,如今落得这般境地,公主生性良善,再怎么也会去看她一眼,结果谁知道,废后竟然恨公主至此,哪怕落得如今境地,也要给她下蛊。
乾宁帝听完后勃然大怒,赶紧让人去冷宫把废后提出来,本是想审问她让她交出解药,谁知道,早在废太子死后的那一日,废后就已经在冷宫自尽了。
废后当年身边一直跟着一位南平朝的蛊师,当初,那蛊师逃出京城后,还未逃离昭燕国就被抓住了,但是,那蛊师在被抓到以后就自尽而亡了,如今,除了赶紧让人去南平朝一趟寻找蛊毒的解法,乾宁帝也无别的好办法。
现在,整个太医院的医书都快被各个太医们翻烂了,可昭燕国并未有多少记载蛊毒的医书,无奈,乾宁帝只得广昭天下名医。
只是,情人蛊现在已经毒发,若无有情人的血,不出一月,沈畔烟必死无疑,乾宁帝想了想,直接下令让顾瑾言住进公主府。
当初,是他自己跪在自己面前说爱慕公主,那如今公主中了蛊毒,自然也该由他缓解蛊毒。
顾瑾言被拘在荣国公府内许久,如今冷不丁知道这件事情,先喜后惊。
能够住进公主府他是高兴的,可公主每七日就需要他放一次血,这顾瑾言毕竟是被家里人宠着长大的公子哥,遇上这样的事情,难免会犹豫。
但这是乾宁帝的命令,他不可能违背,荣国公夫人知道这件事差点没晕过去,赶紧让荣国公去求陛下,这人哪能每七日就放一次血呢,会死的。
荣国公想也没想就拒绝了她的请求,陛下的决定,哪里是他们能拒绝的。
不过,他也不是完全不管,暗中找人打听了这个蛊毒的奇特之处后,叮嘱顾瑾言,进入公主府后,他必须要和公主保持距离,别再喜欢她,等他的血没效果以后,陛下就会放过他了,届时,他也能保住性命。
昭燕国从未有人中过这样奇怪的蛊毒,谁知道公主身上的蛊毒何时会解开,他若是一直这样给公主放血,恐怕还未与公主成婚,就要殒命了。
与性命相比,被陛下斥责,亦或者婚约被废,这都是小事。
毕竟,没有人能遇到这样的事情不害怕恐惧,这乃人之常情。
顾瑾言沉默,没说答应,但也没说不答应,就这样住进了公主府。
沈畔烟知道自己中了情人蛊以后,好半晌才回过神。
她在林太医家的时候,曾经在他的医书上看到过情人蛊描述的,如今,这阴狠毒辣的蛊毒落在了她自己身上沈畔烟脸色灰白到了极致,巨大的惶恐涌上心间
这蛊毒无解,喝有情人的血也不过是暂时缓解罢了,她不要这样比起喝人血,她更宁愿遭受蛊毒的折磨。
是以,七日后,蛊毒发作时,沈畔烟直接让竹枝将那碗血端走,扭开头,忍着身体的蚀骨之痛,“拿走,我不喝!”
她不要变成只会喝血的怪物。
比起那样,她宁愿去死。
竹枝赶紧上前一步劝,“公主,这蛊毒噬心绝非常人能忍受的,不过是一小碗血,驸马并没有放多少的,您一口喝下便是”
得知是顾瑾言的血,沈畔烟更加抗拒了,“我不要,拿走!!”
竹枝将那碗血再次往她身前递了递,苦口婆心,“公主,陛下已经在广招天下名医,您就忍一忍,待这段时间过去,您就无需这样了。”
“我不要。”沈畔烟咬紧了唇瓣,苍白着面颊直往床榻里缩,话语急促,“竹枝,你快拿走!”
“公主!”
沈畔烟死活不愿意饮血续命,竹枝也无法,只好将那一小碗血端走。
顾瑾言就在她的院子里,他捂着受伤的手,见竹枝出来,忙上前问,“竹枝,公主如何了?”
竹枝摇头,“公主不肯喝。”
他的血是怎么端进去的,就是怎么端出来的。
顾瑾言见那青色的玉碗中鲜血依旧满满当当,往沈畔烟所在的屋子看一眼。
公主不愿意饮他的血,他不用死了。
他的话带着他自己都不知道松一口气,“我知道了。”
之前,他做了那样的事情,公主大度,没能与他计较,但顾瑾言也明白,自己与公主是再难修复关系了。
感情的事情,是强求不来的,在荣国公府被罚禁闭的时间,他已经想明白了。
他不是一个人,他冲动做出的事情,不仅会害了自己,还会害了荣国公府,他没吵没闹的接受这件事情,也是想以血还债,与公主缓和关系。
他毕竟是荣国公府的人,要为自己的家族考虑,做事不能随心所欲。
顾瑾言看向竹枝,“劳烦竹枝姑娘再劝劝公主了,若有需要,随时叫我。”
“是。”
竹枝本以为,顾瑾言会进去看公主的,但是没想到,他竟然直接转身走了。
想当初顾瑾言为了见公主甚至不惜翻院墙如今,公主中了这样的蛊毒,他竟然连进去看一眼都不去。
也是,他是荣国公府的小公子,自幼肆意惯了,哪怕再喜欢公主,也不会舍了自己的性命去救公主,他现在与公主保持距离才是最好的。
等他哪日厌烦公主,害怕公主,不想再为公主付出了,他的血自然也就没用了。
什么喜欢公主,真在遇到自己性命相关的时候,还不是自己的命更重要。
竹枝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忽然呸了一口。
要她说,若不是临霄的身份不够,她觉得临霄才是公主最好的归宿,只是他的身份确实竹枝想到什么,沉沉叹一口气。
说起临霄,他去哪里了?!
他对公主一向在意,今日公主病发怎么不在?
就在竹枝疑惑之时,原本消失的临霄突然出现在了她眼前。
他脸色苍白如纸,将一枚暗色的药丸给竹枝,“竹枝姑娘,麻烦你把这个药丸分成几份喂给殿下。”
混合了血的药丸做了不能久放,所以他只能在殿下病发前去林太医家中,直到现在才匆匆赶回来。
“这是?”竹枝疑惑。
临霄:“我让林太医帮忙做的药丸。”
他顿了一下,“里面有我的血,能抑制住殿下的蛊毒。”
他叮嘱,“你不要告诉殿下。”
临霄怕殿下知道以后不肯服用。
比起直接喝人血,药丸显然更能让人接受,竹枝惊喜接过,“临霄,你有心了。”
说罢,她将顾瑾言方才放的那碗血递给他,“你把这个处理了,这是驸马的血。”
“我进去伺候公主了。”
竹枝拿着药丸便急匆匆走了进去。
临霄看着竹枝递给他的药碗,眼眸低了低,直接来到了花坛边,将那碗血给倒掉了。
屋内。
沈畔烟捂着胸口,额头冒出密密麻麻的冷汗,呼吸急促而又短促,身体仿佛被一寸寸啃噬般,疼得她全身控制不住剧烈颤抖,整个大脑一片混乱,时间仿佛变得极为缓慢,除了痛苦,她再也感受不到其他。
疼!好疼!
剧烈的疼痛几乎让她心生绝望,觉得自己不如就此死去忽然,她感觉自己被谁扶起,要将什么喂到唇边,沈畔烟混乱的思绪清晰一些,忙撇开头,咬紧唇瓣。
见她死死咬住唇不肯用药,竹枝急道:“公主!这是林太医送的药,不是血,能抑制您的蛊毒,您快服下!”
不是血?
沈畔烟费力的睁开眼睛,看到是半枚褐色的药丸时,原本紧绷的神经才松一些,肯颤颤张唇,竹枝赶紧将药丸喂入她唇中,然后又赶紧将茶水喂了进去。
竹枝速度很快,随着另外一半药丸被她同样吞下,沈畔烟连药丸是什么味道都没有尝出来,药丸就已经被她全部咽了下去。
药丸入腹不过片刻,原本密密麻麻的痛苦就如潮水般褪去。
沈畔烟混乱的思绪一点一点变得清晰,竹枝将她轻轻放下,“公主,您全身都汗湿了,奴婢给您重新换一身衣裳。”
沈畔烟对她露出一个极为虚弱的笑,“好。”
她颤颤阖上眼。
沈畔烟原本以为,自己能够坚持下去的,可只有当毒发的时候,她才知道有多痛苦。
太疼了,疼得她连话都说不出来,五感被封闭,除了痛苦,她感受不到任何其他所有的情绪,仿佛与整个世界断连,只剩下自己,有那么一刻,她甚至就想自己就那么死去算了。
“公主。”
竹枝替她换好衣裳,看着她依旧苍白尖瘦的面颊,忽然问:“公主,您后悔吗?”
“若不是因为临霄,您也不会中这蛊毒。”
沈畔烟怔了一下,轻轻摇头,“就算再来一次,我还是会这么做的。”
“这是不是临霄的错,废后恨我,是我自己没有做好准备,就贸然去见她,与临霄无关。”
说罢,她抿了下唇瓣,看向竹枝,“竹枝,临霄呢?”——
作者有话说:这个蛊毒很有意思诶
每一次放血都等于是说我爱你[三花猫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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