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瞧他满脸震惊的模样, 沈畔烟别开脸,咬唇,“怎么,你不愿意?”
临霄:“不是, 属下”
他只是太惊讶了。
他本来只是想, 能够留在殿下身边就好,可没想到
“既然没有, 那就上来歇息吧, 已经很晚了。”
沈畔烟脸颊烫烧得要命, 心跳如鼓, 低着脑袋快速脱掉了自己的绣花鞋,和衣躺到了床榻的最里侧,把外侧留给了他,闭上眼睛屏住呼吸,一动不动。
室内一片沉静,只余下袅袅香气萦绕鼻尖。
片刻后, 沈畔烟没感觉到身旁传来动静, 心中泛起疑惑,临霄为什么不上来歇息?
难不成是因为男女之防,可她都已经不介意了, 他还再犹豫什么?
他不上来, 若是感染风寒,半夜起了高热,病情加重了怎么办?沈畔烟忍不住想要睁眼看看, 可一想到方才自己说的那些话,又不敢睁开眼睛看他,只是轻轻攥紧了手下的锦被。
两人谁都没睡。
也不知过了多久, 屋内燃着的烛火忽然熄灭,整个房间陷入黑暗寂静,沈畔烟忽然感觉身旁一沉,心脏顿缩,下意识屏住呼吸,感受着身旁传来的动静。
临霄的动作很轻,似乎是害怕惊醒了她,躺下便没动了,不过一息便恢复了方才那样落针可闻的寂静。
沈畔烟原本是紧张的,可临霄与她保持着距离,规规矩矩,连她的衣角都没有触碰到一丝,存在感与呼吸声都接近于无,若不是她方才已经感觉到他躺下了,她还以为他此刻还站在外面。
明明是两人同眠,可沈畔烟发现,与自己一人睡觉的时候也没有什么区别。
他真的躺下了吗?
沈畔烟不禁开始怀疑。
片刻后,沈畔烟忍不住轻轻睁开眼睛。
夜色浓黑,窗外又下着噼里啪啦的大雨,眼前是浓郁逼仄的黑暗,什么都看不见,整个世界都仿佛只剩下了自己,沈畔烟呼吸一滞,心脏猛地提起。
她睡觉向来不爱熄灯,屋里的烛火更是一直燃到天明,眼下烛火熄灭,黑暗如妖魔鬼怪般向她沉沉压来,整个屋子寂静无声,连窗外的风雨都觉得是厉鬼哭嚎,沈畔烟死死攥着锦被,只感觉天地倒悬,忍不住往他所在的地方挪了挪,软声,“临霄,你在吗?”
下一刻,少年低沉喑哑的声音自身旁响起,“属下在。”
沈畔烟高高提起的心脏顿时落下,声音隐隐哭腔,“你睡觉怎么都没有呼吸声的,我还以为你离开了。”
“属下不会离开。”
身畔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他好像翻了个身,紧接着,沈畔烟便感觉一只有力的手臂揽住她的腰肢,将她带入了一个宽阔温热的怀抱。
沈畔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神色呆了呆。
他的呼吸落在了她的发顶,温温热热,“殿下现在这样还怕吗?”
沈畔烟红晕一点一点蔓延上了耳根,“我,我还没有允许呢,你,你现在怎么这么大胆?”
临霄没有回答她的话。
他强而有力的心跳声落在耳畔,驱散了她觉得是厉鬼哭嚎的风雨声,温热肌肤的相贴,更是将她与那浓郁的黑暗分离开来,沈畔烟安心下来,又觉得他搂得太紧,面色羞赧。
她,她还从未与人这般亲密过。
他身上有伤,贴的太近,便能闻到一股淡淡的血腥味,沈畔烟又羞又害怕碰着他的伤口,便忍不住往后退了退,哪知,下一刻,她便感觉自己的腰窝被人不轻不重的按了一下,刹那间,身体控制不住的颤栗,脚趾蜷缩,沈畔烟羞恼,“临霄,你,不许摸我”
“殿下,莫要乱动。”临霄声音低沉沙哑,连呼吸都粗重了些许。
“我没有乱动”自知理亏,沈畔烟支吾,“我,我只是怕碰到你的伤。”
临霄:“属下没有关系,殿下像现在这样不动就好。”
他的声音很沉,仿佛是在极力克制压制什么,沈畔烟察觉出他有些不太对劲,心里忽然也升起一丝慌张,不敢再反驳他了,乖乖应声,“哦。”
“夜很深了,殿下睡吧!”
“哦。”
沈畔烟闭上眼,乖乖不动,看上去是安静睡觉,脑海却是神游天外。
以往闲来无事时,她除了爱做一些精巧首饰,香丸打发时间外,还会拖人去宫外买一些杂记话本回来。
眼下,她便蓦地想起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来。
之前她只顾着紧张临霄受伤的事情,完全忘记了临霄是男子眼下两人同处一塌,他还将自己抱着沈畔烟心中陡然升起一丝惶恐,她她她,她不会怀上临霄的宝宝吧?
话本上说,男女两人睡在同一张塌上,抱在一起,没过多久,女子肚子里便会有宝宝了,她她若是有宝宝了,那该怎么办?
父皇肯定不会同意她生下来的,难不成打掉?
可是,若是打掉沈畔烟心中不忍,后知后觉的她在心中捂脸长叹,只觉得自己做了一个非常错误的决定。
临霄还没抱自己多久,她此时若是退去,应该不会怀上宝宝吧?
正好她也累了,一直保持一个姿势睡觉真的很累,沈畔烟动了动,又开始悄悄挪动自己的身体。
她以为自己的动作够细微,临霄也不会发现,哪知,才一动,便被人遏制住。
“殿下!!”他声音喑哑,呼吸极重,夹杂着一丝无可奈何,“时辰不早了,您该歇息了。”
沈畔烟红着脸,嗫嚅,“我是要睡了,我就是觉得,觉得你搂得太紧,有些不舒服”
话落,揽住她腰肢的手离开,他声音愧疚,又仿佛是如释重负,“对不起,殿下,是属下考虑不周。”
“殿下怕黑,属下这就去把烛火点燃。”
说罢,他便起身将原本熄灭的烛火重新点燃,屋内重新燃上了昏暗的光。
可这样,沈畔烟更不自在,烛火影影绰绰,落在他的眉眼,如墨笔描绘般朦朦胧胧,明明淡漠疏离,却又偏偏夹杂着一丝说不出来的潋滟,甚是好看。
如此近距离的看着他的面容,清晰得他脸上的绒毛都一清二楚,沈畔烟屏住呼吸,一眨不眨。
还不如熄了灯呢。
至少不会闭上眼睁开眼脑海里都是他的面容,今夜她肯定是睡不着了。
沈畔烟颓丧地想到。
此时,窗外的雨越下越大,风哭嚎而过,吹得窗扉哐当作响,摇曳的烛火瞬间熄灭,室内恢复漆黑昏暗。
“临霄?”
空旷的房间响起了她的颤音。
“属下在。”
临霄认命的把殿下重新搂回自己的怀里。
今夜有风有雨,这烛火是点不燃了。
“殿下睡吧。”
这次,沈畔烟没再想从他怀里挣脱出去。
反正抱都已经抱了,那便索性彻底一点好了。
若是真有了有了就有了,历史上,又不是没有这样的故事,还有公主养一堆面首呢,反正她是公主,又没人能把她怎么样。
而且,如果是临霄的沈畔烟觉得,自己还是很愿意把宝宝生下来的。
若是个女孩,她给她取名若是个男孩,她就给他取
折腾了这么久,沈畔烟其实早就已经困了,脑海里乱七八糟的念头杂乱纷飞的时候,也陷入了半梦半醒间。
一直维持一个姿势睡觉很累,她忍不住动了动自己的身体,却猛地碰到什么硌人的物什,令她十分不舒服,哪怕是睡梦中,也蹙起了眉头,下意识伸手想要将那物什推开。
不过,还没等她触碰到,一直手便抓住了她的手,将她禁锢在自己身前。
“殿下,莫要乱动!!”他的声音格外沙哑,呼吸极重。
“我没乱动,有东西硌到我了,不舒服”她闭着眼,整张脸都快皱到了一起,迷迷糊糊答道。
临霄不语,只是禁锢住试图乱动的手臂。
沈畔烟试着将自己的手抽出来,然而,任凭她怎么动,那只手都纹丝不动,没办法,她只好作罢。
迷糊间,她委屈的瘪了瘪嘴。
临霄怎么回事,他怎么一直不让自己把手拿出来?还不让自己动?
他就是纵着自己对他极好,所以越来越大胆了。
这明明是她的床!
她的!
临霄怎么这么讨厌,睡觉都不让她好好睡了。
明日,她再也不要喊他和自己睡同一张床榻了,让他一个人睡房梁去吧!
沈畔烟心中忿忿,一边想,一边陷入了深眠当中,彻底安静下来。
看着殿下终于不再胡乱动,临霄紧绷的身体微松。
他低下头,看不清她的面容,却猛感觉到她柔软的面颊和温热的呼吸,墨色的瞳仁如漩涡般晦暗无比。
在殿下面前,他已经很久没有想起暗卫营的规矩了。
他做的这些事,不管哪一件,都足够让陛下将送他下地狱了。
可是,纵然是知道,他也不会放手。
于黑暗中见过明月的人,怎么会轻易松开那轮明月。
他知道自己是冒犯,是僭越,可揽住她纤细腰肢的那只手臂还是下意识把她往自己怀里带了带。
他将她拥得极紧。
是殿下自己容许他上塌的。
她对他太好了,他原本只是想要一点,可没想到,她竟然会给他更多。
是她自己养大了他的野心。
似乎是被硌得难受,沈畔烟动了动。
临霄额头青筋跳了跳,他本就是在极力克制,她这般乱动,连他自己也没办法能够肯定他能否继续忍耐下去。
他微微松开了她的身体,与她拉开距离。谁知,她却主动贴了上来,素白的藕臂环住他的胳膊,轻轻蹭了蹭,嘟囔,“冬雪,不许跑!”
这一动作如蜻蜓拂水,泛起层层涟漪,最后,乌云密布,重重砸在水面上,狂风吹过,水面翻涌,掀起滔天骇浪汹涌而来。
他指节寸寸收紧,手臂揽住她的腰肢,用力得仿佛要将她融入自己的骨血。
“殿下,是您自愿的。”
他哑着声音,低头吻上了她温软的唇——
作者有话说:单纯的宝宝[狗头]
啥都没影呢你怎么就想到孩子姓什么呢
第72章
唇间的温热侵占了她的呼吸, 将睡梦中的少女迷迷糊糊吵醒。
“临霄。”
她朦胧睁眼,声音茫然,仿佛呓语,“你唔”
她一张唇, 便被人堵住。像是克制许久以后的痴缠, 最开始是温柔生涩的,带着试探, 可慢慢的, 察觉到主人的不反抗, 便越来越无法克制。
潇潇长夜, 雾雨迷离。
她向来习惯了他的顺从,从未察觉到过他的强势,自然也不会想到,他会这样做。
她想拒绝,却又拒绝不得,几番推拒, 都被一点一点咽下, 声音颤着,“临”
她困得不行,可眼前人灼热的呼吸与唇齿间的交缠让她仿佛坠入了另一场无边梦境, 如廊下听雨, 越来越沉溺。
呼吸逐渐变得困难,沈畔烟挣扎着醒来,朦胧的思绪恢复, 顿时又羞又恼。
他怎么能,怎么能趁自己睡着了沈畔烟强行打起精神,伸手推了推他。
临霄察觉到她的动作, 停了下来,声音哑着,还带着喘息,“殿下。”
沈畔烟瞪大了杏眸,羞怒,“你,你怎么能趁我睡着了做做这样的事,你知不知道,你这是以下犯上,你就不怕,就不怕我罚你吗”
她结结巴巴,色厉内荏的软声斥责显然没有任何威慑力。
“那殿下想怎么惩罚属下?”他似乎笑了一声。
黑暗中,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沈畔烟感觉到自己的手被人捉住,轻轻放到了一个轮廓分明的面颊上,软软的眼睫划过她的指尖,沈畔烟羽睫颤了颤,忍不住缩回手,却被人强行按住,不许逃离。
他抓住她的手,划过自己高挺的鼻梁,温软的嘴唇,坚硬的喉结一路往下,直到停在胸口处,是跳动的心脏。
沈畔烟脸红血滴,指尖控制不住的颤抖,温热和柔软坚实的触感传来几乎要将她的脑袋烧成一片空白,根本不明白他这是什么意思,这是在引诱她让她继续下去吗?
沈畔烟慌得语无伦次,几次三番想要把手抽回来,都没能成功。
“临霄,你你这是做什么,快放开我”
“殿下。”他低头贴近她,声音压得极低,气息萦绕在耳边,“临霄知错,您是临霄的主人,您想怎么罚临霄都可以。”
“我,我”沈畔烟窘迫得几乎将头埋到了自己胸口,这都过去多久了,他怎么还记得水榭那件事情。
谁家下属认错是这样认错的,明明以前,他就不是这样的。
他分明就是在引诱她,让她不舍得罚他。
她才不要如了他的意。
可是,她要罚他什么?
他只待三日,而且身上现在还受了伤,罚他下榻?
她根本就没办法罚他。
沈畔烟心中气呼呼,抽回手,转过身去,挪动自己的身体,离他一点,腮畔鼓鼓,“念在你态度诚恳,又受伤的份上,这次我就不罚你了,但是,你接下来也不许再碰我。”
“否则,我一定会罚你的!!”她警告。
临霄弯唇,“是,殿下。”
说罢,他伸手一捞,便把刚刚挪走的殿下捞回自己的怀里,在她生气之前,低声解释,“殿下,今夜的夜很黑,属下会一直陪在你身边,睡吧。”
沈畔烟心头升起的点点火苗瞬间被他这话浇得一干二净。
她确实很害怕这样浓郁的黑暗。
不过,鉴于他之前做的那件事情,沈畔烟羞赧警告,“你,你如果再像方才那样,我就罚你明日不许吃早膳。”
临霄怔一下,喉间溢出低低笑声,“好,不过殿下也得答应属下一件事情。”
“什么事情?”沈畔烟懵。
临霄低下头,呼吸密密麻麻落在她耳畔,声音压抑而又克制,带着咬牙切齿的无奈,“您不许再乱动。”
从一开始,她就一直在乱动。
沈畔烟心虚,忍不住躲了躲,“我,我知道了”
可是,锦被里一直有什么东西在硌她,很不舒服。
没办法,沈畔烟只好强行忽略这点不舒服,再次闭上眼睛。
忽然,她感觉临霄动了动,那硌她的东西没有了。
原来是临霄身上的东西吗?
半梦半醒间,沈畔烟脑海闪过茫然和疑惑。
也不知道临霄在身上藏了什么武器,她记得他身上好像是有许多武器在的,连睡觉也不摘下来吗?
明日,她一定不允许他再把武器带上来床榻。
这次,临霄没再打扰她,沈畔烟一夜好眠。
昨夜下了一夜的夜雨,清晨天光大晓的时候,密集的雨丝才慢慢停了下来,露出灿烂阳光,斜斜撒入宽大的床榻。
沈畔烟自睡梦中缓缓醒来,神色朦胧的睁开双眼,好半天才发现,原本躺在自己身旁的临霄不见了。
想起昨夜的事,沈畔烟便忍不住面染红晕,用锦被捂脸。
那样强势而又掠夺的模样,她从未见过,以往面对自己的时候,他一向都是温和恭顺的,他,他简直是大胆
沈畔烟不禁又开始犹豫今晚还要让他与自己同睡吗?
可是他受伤了,不与自己同住,他又住哪里呢?
真睡房梁上?会睡得不好吧?而且,夜里很凉的。
可是让他上塌,沈畔烟总觉得自己是在引狼入室。
沈畔烟咬紧唇瓣,忍着羞赧,心中纠结许久,还是决定让他上塌,不过,这次,她绝对不会再放任他乱来了。
听见屋内传来动静,青黛和竹枝一同推开房门走了进来。
两人侍奉她起身,青黛温声:“公主,马车已经准备好了,我们何时起身回京?”
沈畔烟小声:“青黛,我还想再陪一下母妃,再等两日回京吧。”
青黛微讶,也没多想,“是,奴婢这就去告诉下面的人,让他们把马牵回去。”
竹枝醒来的时候就在疑惑自己是怎么回来的,结果青黛与她说,是她自己在山上的时候不小心摔倒了,还把自己给摔晕了,是公主一人下山让人把她带回来的。
竹枝满脸的愧疚向她道歉,沈畔烟心虚别开脸,不敢吭声。
都是临霄,把竹枝打晕了。
她原本是和衣而睡的,不过醒来时,身上的外裙已经不知何时褪去,只剩下雪白的中衣。
沈畔烟不用想就知道是谁做的。
她心中羞赧,却也没有生气,反而松了一口气,不然,等竹枝青黛她们发现是和衣而眠的,她根本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她挑了一件月粉色的襦裙换上,竹枝替她梳妆完毕,便让下面的小丫鬟们送了早膳过来,都是一些素食。
竹枝本是想侍奉她用早膳的,不过,沈畔烟拒绝了她,“你出去吧,竹枝,我这里不用人侍奉了。”
公主本就不喜欢人跟在自己身边,竹枝福身一礼,“是。”
见她转身离去,沈畔烟松一口气,看着满桌的素食,小口小口的吃着,她食量不大,不过一会儿,便吃饱了,轻轻搁下双筷,心中泛起紧张。
她犹豫一下,还是决定唤临霄出来,“临霄!”
下一刻,长身玉立的少年便出现在了她身前。
“殿下。”
沈畔烟一看见他便想到了昨晚的事情,恨不得立马起身离去,躲起来,不过,被他黑沉的眸子看着,双腿又仿佛被钉死了在原地。
“你你身上的伤好多了吗?”她结巴询问。
临霄目光注视着她,弯唇:“多谢殿下关心,属下无事。”
沈畔烟别开脸,白皙的脸颊染上淡粉,“好,好多了就好。”
说着,她把自己用过的碗筷推过去,咬唇,“你还没用早膳吧,这些都给你吃。你现在不好叫外人知道,只能先委屈一下,用我用过的碗筷了。”
“属下不委屈。”临霄长腿一跨,便坐在了她身旁。
他伸手接过碗筷,十分自然的夹起素包子送入唇中,沈畔烟见这一幕,只觉得脸红心跳,仿佛回到了昨夜,那个炽热而又缠绵的吻,几乎是刹那间,猛然起身。
“你慢慢吃,我先出去了!!”
说罢,她便是大步向外走去,可下一刻,他的声音响起。
“殿下。”
他声音不紧不慢,“您若是出了这个房门,属下便没办法再继续用早膳了。”
她一出去,自然就会有小丫鬟进来收拾,临霄是一个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他不能叫旁人发现。
沈畔烟指节寸寸缩紧,忍着心中的羞意,转身,“我,我不走便是了。”
她重新坐回了他身旁,别开脸,指节绞着裙角,“你,你快些吃!”
似乎是觉得他用得太慢,她又伸手把那些碗碟推至他身前,“快吃!”
临霄:“”
他放下双筷,看向她,眼眸带笑,饶有兴趣,“殿下这么想赶属下走?”
沈畔烟下意识反驳,“我没有。”
“那殿下为何这样做?”
他示意得看了看自己身前的碗碟,就算他再能吃,也不能在一瞬间将这些膳食全部吃完。
沈畔烟:“我”
她绞着手指,脸上红霞,知道是自己无理取闹了,“那那你慢慢吃,我不催你了”
见他稳如泰山,不动膳食,沈畔烟着急询问,“你,你怎么不吃了?”
临霄摇头,“殿下既然这么想属下离开,属下离开便是。”
说罢,他便起身离去,沈畔烟焦急,追了上去,“我,我没想赶你走,你身上还有伤,不吃饭怎么好得了。”
见他的背影,她似乎下定决心,“我,我不催你就是了。”
反正,他们都已经在一张床榻上睡过了,之前,之前,在水榭的时候,她也主动吻过他,没什么大不了的,不就是不就是吻了一下吗,临霄生得这般好看,她又不吃亏。
临霄垂下眼睫,“殿下其实可以不用管属下的,您不是说过,您不喜欢属下吗?既然如此,您又何必在意这些呢。”
“”
当初说的狠话扎回自己身上,沈畔烟一噎,“你,这都是过去的事了,你还提这个做什么?”
“殿下说的每一句话属下都记得。”他转回身,抬眼看她,迈步走向她,眼眸黑沉,“殿下当初难不成是在骗属下?”
沈畔烟:“”
她后退一步,扭头不吭声。
都知道了还问。
当然,她是不可能会承认的,“我,我只是在关心你,和喜不喜欢你没有关系。”
“我对谁都是这样的!”她着重咬住这句。
“是吗?”
临霄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随后倏然揽住她的腰肢,将她带入自己的怀里,在她惊惶颤抖的眼眸中,低头,温热呼吸落在她耳畔,“那殿下,你也会容许旁人像这样对您吗?”
一个浅淡的吻落在了她的耳垂,轻盈温热。
沈畔烟睁大杏眸,身形细微颤抖。
第73章
她猛地伸手推开他, 雪白的面颊染上粉意,不知是羞的还是怒的,“临霄,你, 你真的是越来越大胆了, 你知不知道,你知不知道”
“属下知道。”临霄打断了她的话, 看着她, 挑眉笑着, “所以殿下要罚属下吗?”
“你——!”沈畔烟气得快晕过去, 明知故犯,她怎不知他竟是这样的性子。
“你就是仗着我对你好越来越得寸进尺!”沈畔烟努力让自己的面容看起来严肃一些,威慑住他,“我是昭燕国的公主,也是你的主人,你不可以这样”
临霄乌黑的眸子直直注视着她, “可殿下不是不承认吗?”
“”
他今日说话怎么处处噎人。
她恼怒跺脚, 扭头,“那你就当我是骗你的好了,随你信不信。”
“反正你不可以再这样。”
临霄好似轻笑了一声, 凑近她, 垂眼,声音从容得没有一丝畏惧,“可属下已经做了, 殿下想怎么样,殿下若是不愿意,大可以今日就赶属下走。”
“我”沈畔烟声音噎住, 她怎么可能今日赶他走。
她羞恼,后退一步,躲过他的触碰,“反正,总之,你,你若是再这样,我就,我就再也不管你了。”
“属下知道了。”临霄垂下眼睫,“殿下本就不用管属下的,您本来就不喜欢属下”
“”
瞧他落寞孤寂的模样,沈畔烟心又软了下来,她根本不舍得他难过。
她觉得自己真的是被他拿捏的死死的,不管怎样,他都能让她心软,继而得寸进尺,别以为她看不出来他是故意的。
但她又不可能真的说出给他希望的话,囫囵道:“你你于我有救命之恩,不管怎么说,我都不会不管你的。”
“哦。”临霄也不知是信了还是没信,慢吞吞,“属下保护殿下是应该的,您是属下的主人,就算是要属下的命也无所谓”
“谁要你的命了!!”沈畔烟嗔恼,雪白的面颊染上薄红,不想再与他说这事,“快去用膳,再耽搁下去,膳食都凉了!!”
瞧殿下好像真的生气了,那澄澈的杏眸瞪着他,临霄微不可察的弯了弯眼,不再多说,“是,殿下。”
用过早膳,临霄便隐入了暗处。
慈宁寺坐落京郊,香火极好,哪怕昨夜下了雨,今日还是有马车徐徐进寺。
沈畔烟又去看了一趟母妃,亲手续了香火后,这才离开,在慈宁寺慢慢行走。
巧也不巧,她才刚走到偏殿,就遇到了两个意料之外的人。
“我不去,你不是已经打听到了公主在哪里了吗,干嘛还要拉上我?”顾棠华试图从顾瑾言手中扯回自己的衣袖,恼道。
顾瑾言抓着她的衣袖不放,“好妹妹,你就帮帮你哥哥我吧,那边是女眷住的院落,我贸然走进去,会被公主的守卫打出来的。”
“呵!”顾棠华冷笑,“没事的时候叫小二,有事的时候叫妹妹,顾谨言,我告诉你,你今天就算磨破了嘴皮子,我也不会帮你,你不是还翻过公主府的院墙吗,怎么,现在连一座小小的院落都怕了”
“低声些,这事难道光彩吗?”
“你干的那些事都传满京城了,还在意光彩不光彩?”
今天出门前顾瑾言不小心惹了顾棠华生气,眼下她话语珠连如炮竹般,再这样吵下去,还不知道吵到何时去了。
顾瑾言能屈能伸,当即滑跪,“我错了,妹妹原谅我,你不是最喜欢凝胭阁那套新出的头面吗,等回去以后,哥哥就把它买来送你,作为赔礼,如何?”
“再加一对白玉巧意簪,如意阁的。”顾棠华睨他一眼。
顾瑾言‘嘶’一声,满脸肉疼,不情不愿点头,“成交!”
“行。”顾棠华这才松口,嫌弃看他一眼,“赶紧把我的袖子放开,拉拉扯扯,成何体统!”
顾瑾言松手,耸肩,“放手就放手。”
顾棠华理了理自己被他抓得褶皱的衣袖,轻哼一声,“顾瑾言,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是不敢去了,平日胆子那么大,怎么现在突然不敢去了”
她絮絮叨叨还没完,就看见顾瑾言忽然怔在了原地,脚步悄悄往后挪了一步,躲在她身后,神色慌里慌张的,顿时无语。
“干什么你,还不赶紧走,你不是要去见公主吗?”
也就此时,一道温软柔和的声音响起,“顾姑娘,顾公子。”
“”
顾棠华僵硬抬头,瞧见前面那位笑意盈盈的少女时,顿时卡壳,“见过公主殿下。”
她屈身一礼,见自己的蠢哥哥还一动不动,当即踢他一脚,瞪他一眼,“还不快见过公主殿下!”
沈畔烟伸手扶起她,笑着,“无事,不必多礼,左右我与顾公子也很熟了,这些虚礼也就不必了。”
“昨夜下了雨,今日的山路应该不好走,你们怎么也来慈宁寺了?”
顾棠华悄悄看了自己的哥哥一眼,瞧他站在自己身后一步,那看天看地就是不敢看公主的模样,顿时撇嘴。
他不是想见公主吗,怎么公主现在就在眼前了反而不敢看了,他以前不是很能耐吗?
怂!
不过,毕竟是自家哥哥,顾棠华还是得维护他一下,她对沈畔烟眨眨眼,笑道:“听说慈宁寺的许愿树很灵,所以我来许个愿。”
说罢,她双手合十,虔诚道:“既然是要许愿,那自然是要心诚的,怎么能因为一点风雨就懈怠了呢。”
沈畔烟轻笑,“原是这样。”
她目光落到了顾瑾言身上,“顾公子也是去看许愿树的吗?”
顾瑾言没想到公主会把话题引到自己身上,神色顿时紧张地不知道该把目光放在哪里,结结巴巴,“嗯”
瞧他一脸没出息的模样,顾棠华就一脸嫌弃。
先前不是好好的吗,每日不管刮风下雨都雷打不动往公主府去一趟,结果病一趟,反而瑟缩不敢去了。
后来了公主府被禁军围住以后,他更是怂,连问都不敢去问,在家里闷了一月,直到听到公主府解禁,犹豫纠结了好久,才敢打听公主的情况。
只是没想到,公主并不在府内,而是来了慈宁寺,这不是,第二日就眼巴巴的追来了。
就他这样瑟瑟缩缩的模样,还不知道何时才能抱得美人归呢。
顾棠华当即替自己哥哥答,“公主,他就是想来看您的。”
她笑眯眯的,“之前若不是您的公主府外站满了禁卫军,他早就去寻您了。”
沈畔烟惊讶眨眼,忽而顾瑾言笑起来,“原来是这样。”
顾瑾言被她柔柔的笑容看着,心仿佛被清风拂过,不受控制的跳起来,觉得自己之前真是矫情。
不就是知道公主不喜欢不关心自己吗,有什么好颓废的,他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公主不喜欢他,那他就努力让公主喜欢上自己啊。
想明白了以后,顾瑾言瞬间不结巴了,“公主这是要去哪里,您也是要去许愿树吗,要不要一起?”
沈畔烟眨眼,笑:“好。”
她其实昨晚已经去过了,不过没关系,她还可以再去一次。
她本以为,经过临霄那一事,顾瑾言会对自己失望,从此不再找她的,没想到,他竟然又来了。
沈畔烟觉得,自己之前的那个想法,倒是可以再提起来了。
正好让临霄死心。
他他真的是越来越过分了想到昨夜的事还有早膳时发生的事,她就忍不住气恼。
是以,三人说说笑笑往后山后去。
路上,顾棠华说起了一件事,“公主,您知道陛下给承乐公主和镇国公府的赵小公子赐婚了吗?”
沈畔烟怔一下,讶异,“不知。”
公主府解禁后,她一直在关心太子和皇后的事情,赐婚这事,还真不知道。
“这赐婚圣旨是昨日下来的,我听我爹爹说,是因为最近京城那位”顾棠华囫囵示意,皇家的事可不能随便议论,“出事后,整个京城都气势低迷,连百姓都战战兢兢,不敢出门,所以陛下才想着用喜事热闹热闹,免得大家都心惊胆战的。”
兜兜转转,赵允还是和承乐成婚了。
这都过去多久了,她都差点以为父皇反悔,不给他们赐婚了。
沈畔烟心中感慨,想起曾经赵文瑶对自己说的那些话,便忍不住摇头。
赵家虽好,可不适合她。
就算是勉强过日子,她也赵允过不下去,还不如让承乐去呢。
沈畔烟挺满意顾瑾言的。
“原来是这样,京城安静了这么久,是该热闹热闹了,他们婚期是多久?”
“这月二十六。”
那岂不是还有半个月?
来得及吗?
“这么快?”沈畔烟惊讶。
“可不是就得快吗?”说着,顾棠华压低声音,和她说起了八卦,“我听旁人说,承乐公主有孕了,孩子是赵允的。”
“公主你不爱出门不知晓,自从惠妃娘娘没了以后,承乐公主沉寂了好一段时间,以前她不是总爱追着赵允跑吗,从那以后,她反而不在乎赵允了,天天出门喝酒逛花船”
“顾棠华!”顾谨言赶紧打断了她的话,“你和公主殿下说什么呢,承乐公主的事也是我们能议论的吗?”
在人家姐姐面前讲妹妹的坏话,这像话吗?
“殿下见谅,舍妹顽劣”
“没事的。”沈畔烟笑盈盈打断了他的话,“我不会把这件事情说出去的。”
说罢,她看向顾棠华,“顾妹妹,你接着说。”
她实在是好奇他们两人发生了什么事。
顾棠华对顾瑾言吐了吐舌头,“是这样的,承乐公主不爱追着赵允跑了以后,赵允反而时常追着承乐公主跑,跟她一起进花船,不许那些清倌接近公主,听说那脸难看的,比墨都黑。”
“后来,两人经常同进同出,更有一次,有人亲眼撞见他两躺在一张床上,连衣裳都没”
衣角被人拽住,顾瑾言额头青筋跳着,压低声音,“顾棠华!!”
顾棠华撇嘴,“这有什么不能说的,整个京城都传遍了,这周围认识的大家闺秀,有谁不知道这件事情,公主回去打听一下,指不定比我知道的更加详细清楚呢。”
“你”顾瑾言气急,这种不光彩的事情哪能让公主知道,也不怕污了公主的耳朵。
“我怎么了我?”
顾棠华白他一眼,眼看着两人就要吵起来,沈畔烟赶紧劝架,“顾公子,顾妹妹还小,你莫要与她争执,你们毕竟是家人,就算顾妹妹说错了什么话,你也不该训斥于她,而是温声劝诫。”
“就是就是!”顾棠华用力点头,“谁家哥哥像你这样的!”
“公主,我她”顾瑾言看了看满脸不赞同的沈畔烟,又看了看一脸得意洋洋的顾棠华,又气又无奈,最后只得暗暗瞪了一眼顾棠华,让她不许再胡乱说话。
顾棠华对他扮了个鬼脸,伸手抓住沈畔烟的胳膊便是带她往前跑去,“才不要等你,顾瑾言,你自己一个人慢慢来吧。公主,我们先走!”
顾瑾言:“”
第74章
直到顾瑾言的身影远远瞧不见后, 顾棠华才停了下来。
沈畔烟被她拽着,不得不提着裙角一同奔跑,额角冒出细密的汗珠,大口喘气。
瞧她脸色苍白, 身形细微摇坠的模样, 顾棠华有些被吓到,忙扶住她, “公主, 您没事吧, 要不要叫大夫”
“我没事。”沈畔烟缓一口气, 她只是从未这样剧烈跑奔跑过,不太适应罢了。
她伸手轻拍了拍她的手背,安抚,“我没事,你别担心。”
顾棠华担忧:“那我们先歇一会儿,等会儿再走。”
“好。”
顾棠华搀扶着她到一旁的廊亭坐下, 懊恼, “都怪我,您身体本来就不好,我还带着您”
“没关系。”沈畔烟摇头, 对她弯下眼眸。
她还记得她方才没说话的话, 迟疑:“对了,承乐她,真的有孕了吗?”
一想到昨夜她和临霄也睡在同一张床榻上, 沈畔烟心中不禁泛起紧张,双手下意识抓住衣角,她该不会也有
心里明白是一回事, 可真有了,又是一回事。
“这个,我其实也不太清楚,不过”顾棠华摇头,“不过他两躺在一张床上被人看见是真的,听说是一个小倌为了攀上承乐公主给她下了药”
“下药?”沈畔烟震惊。
“对啊,画舫上鱼龙混杂,里面的人多是想一步登天的,承乐公主天天流连画舫,就算有赵小将军跟着,也难免会遇上心怀不轨的人。”
“这样吗”沈畔烟蹙眉。
“对啊。”
顾棠华点头,“那小倌本是想把这药用在自己身上的,结果谁知道,被赵小将军发现,然后两人就”
她毕竟也是未出阁的女子,说起这个事情来也有些难为情,囫囵道:“反正就是,他们两人被人看见在一起了,这事传回宫里,陛下发了好大的脾气,承乐公主被禁足宫中,没过多久,镇国将军就进宫为两人求赐婚了。”
这事在京城闹得轰动,人人皆知,只不过大家都不在明面上提,毕竟事关皇家颜面和镇国将军府的颜面。
沈畔烟听完,心中惊讶下,更是感慨。
想当初,镇国将军府为了摆脱这门婚事那避之不及的模样,只恨不得马上甩掉,结果现在,镇国将军反而进宫为赵允请求赐婚。
这还真是世事无常。
蓦地,她又想到了自己。
她若是闹出和承乐一样的丑事来沈畔烟抿紧唇瓣,临霄不是赵小将军,他没有那样的身份给他庇佑,父皇更不会赐婚。
父皇本就因为承乐的事情生气一次了,若是自己再闹出同样的事
一想到那个后果,沈畔烟心脏就揪得极紧。
当断则断,她不能再拖拉了。
只是,昨晚
“对了,公主。”顾棠华忽然出声,打断了她的思绪,“承乐公主成婚以后,您的婚事肯定也近了,您有想好谁做您的驸马吗?”
她神神秘秘的,“若是没想好的话,不如看看我哥哥?”
想起在府里的时候,顾瑾言那整日萎靡不振,食不下咽的模样,顾棠华还是决定帮一帮他。
毕竟是自己亲哥哥。
她心中幽幽叹气,目光紧紧看着沈畔烟。
沈畔烟:“”
她一时有些不知该如何作答,虽然她是选中了顾瑾言,但如果她和承乐一样,岂不是对不起顾瑾言?
“这事我得想想。”
顾棠华见她犹豫不决,虽然没接受,但也没拒绝啊,当即就知道有戏,忙亲热的贴住了她的胳膊,与她说起了小话。
她性格开朗,朋友极多,知道京中不少有趣的事,听得沈畔烟惊讶连连,聊得极为愉快。
没过多久,顾瑾言就追上来了,三人继续往后山走去。
这次没再出什么意外,三人都来许愿树下,从不远处的小沙弥手中取了竹制的许愿牌各自写了自己的愿望挂在树上。
风一吹,许愿牌便叮当作响,只有白日的时候,才能见着这满树盛景。
“公主,你许了什么愿望啊?”顾棠华好奇道。
三人写自己的愿望的时候都是分开的,挂的地方也不同,并不知道对方写了什么。
顾瑾言轻轻碰了她一下,“愿望这种事情,说出来就不灵了,你怎么能问公主呢。”
顾棠华这才反应过来行问了一个很冒昧的问题,忙道歉,“对不起公主,我不是有意的。”
“没事的。”沈畔烟摇头,并没有介意。
“我们走吧。”
“好。”
三人一同下山,随着他们的身形远去,沈畔烟原本挂在树上的许愿牌忽然被一只指节修长的手翻转摘下。
他的目光落在了她娟秀的字迹之上。
他现在已经识得很多字了。
许愿牌只写了六个字——愿他平安,自由。
指节骤然缩紧。
*
因沈畔烟要在慈宁寺住三日,所以顾谨言也留了下来,只剩下顾棠华一人坐马车回京了。
离开时,顾棠华小声对他说了许多话,听得顾瑾言眼中异彩连连。
他当即把自己私库的玉刻给了顾棠华,让她回京买自己喜欢的礼物。
大方!
顾棠华笑眯眯的伸手接过,心满意足的走了。
而另一边,沈畔烟也总算知道,只是睡在一张床上是不会有宝宝的真相。
她本来是纠结的,觉得这样的事情太对不起顾瑾言,可这门婚事她又无法拒绝是以,她便借承乐的事情旁敲侧击的询问自己两位婢女,她们自宫中出来,一定比自己更多,这才知道,原来想要宝宝并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
什么睡一张床上就会有宝宝完全是个大乌龙,知道自己闹了一个笑话以后,沈畔烟心下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不禁也有些怅然。
她知道,自己一旦踏出这一条路,便再无回头路,可她本就与他没有可能,不如放手成全于他。
对于怎么把临霄要过来,她心里已经有了主意,那就是故技重施。
当初,父皇是因为自己受到惊吓,梦魇不退才派了暗卫来照看自己。那她完全可以借这件事情再来一次,正好父皇心中还有对自己的愧疚,此时时机正好,她已经等不到父皇生辰那日了。
不过,这事也不是那么容易完成的。
之前她受到惊吓连连梦魇是因为惠妃和皇后做的事情,而现在惠妃已死,皇后被关在冷宫,无人再针对她,她上哪去受到惊吓梦魇?
她若是装的,太过刻意,父皇一眼就能看得出来。
所以,必须得想一个万全之策。
但她一个身在深闺的公主,上哪里去寻土匪来劫掠自己沈畔烟凝眉之际,一点灵光忽然闪过脑海。
皇后!
为什么非要土匪呢,皇后不也是一样的吗,只要她陷入梦魇的理由足够充分,父皇相信就可以了。
说起来,回京这么久了,她还没去见过皇后呢。
皇后虽然已经成为了废后,但是毕竟养了她多年,是她的母后,作为女儿,她怎么也该去看看她了。
心中有了主意后,沈畔烟缓缓吐出一口气。
回京以后,她就去见皇后。
在慈宁寺的这几日,她正好与顾瑾言多相处一些,也好叫临霄死心。
只要他看见了,便会明白,她对他真的没有那个意思,不要再执迷不悟。
*
夕阳西斜,天边逐渐染上一层薄红,看着天色逐渐暗淡下来,沈畔烟吩咐下面的人去膳堂一趟,拿了不少膳食回来后,然后去了顾瑾言的院子。
“公主?!”
顾瑾言正头疼明日该用什么样的借口去见她时,就见她自己上门了,顿时又惊又喜,“您怎么来了?”
沈畔烟弯眸,让人把膳食摆上,眨眼,“听说你没走,我一个人在院子里闲着也是闲着,也没几个认识的朋友,便想着来找你说说话。”
说罢,她有些紧张的看他,“顾公子不会觉得我烦人吧?”
顾瑾言咧开笑容:“我怎么可能会觉得公主您烦人呢,我高兴还来不及呢,快请坐。”
瞧他一脸开心的模样,沈畔烟坐下,指节紧了紧,“顾公子,你以后别叫我公主了,我们都这么熟悉了,不必在意那些繁文缛节,叫我明月就好了。你年长我两岁,以后,我叫你谨言哥哥可以吗?”
被她澄澈温软的杏眸紧张的看着,顾瑾言咽了咽口水,简直被这些个巨大的馅饼砸得头晕脑胀,当即想也没想,毫不犹豫应下。
“当然可以!!”
话落的那一刻,一片树叶悄然变成齑粉,从掌心慢慢落下。
沈畔烟杏眸弯弯,“谨言哥哥应该还没用晚膳吧,我让人带了晚膳来,都是慈宁寺最好吃的菜色,你快尝尝。”
说罢,她执起双筷夹起一块素豆腐要放入他碗中。
“公主,我自己来就可”顾瑾言忙要阻止她,沈畔烟不开心的蹙起双眉,“不是说好了要叫我明月的吗,谨言哥哥难不成说话不算话?”
顾瑾言反应过来,懊恼,又小心翼翼看她一眼,试探出声,“明月。”
沈畔烟杏眸弯弯,“嗯,谨言哥哥快吃吧,慈宁寺的膳食虽然都是素食,但味道还是十分不错的。”
“多谢明月,你也吃吧,不用管我。”顾瑾言本就不是扭捏之人,不过片刻便接受良好,也夹了一块素菜放入碗中。
“多谢谨言哥哥。”
这一顿饭,宾主尽欢。
用过晚膳,沈畔烟又邀他一起去慈宁寺的湖边走走,今夜无雨,不过地上还是有些潮湿,哪怕亮着灯笼,还是有些昏暗看不清楚。
沈畔烟走在里侧,顾瑾言走在外侧,两人边走边说笑,忽然,有凉风起,吹起她的鬓发纷扬,裙摆微漾,沈畔烟忍不住细微哆嗦一下,顾瑾言忙脱下自己的外衫披在她身上。
带着温热的外衫落在她身上,沈畔烟怔了一下,小声,“多谢谨言哥哥。”
“明月既然叫我一声哥哥,那我照顾你是应该的。”顾瑾言替她收拢好衣衫,懊恼,“都怪我,这么晚了,还带你来湖边游玩,都这么晚了,我们回去吧。”
沈畔烟仰头看他,唇畔浮现小小的笑涡,“好。”
两人开始往回走。
明月高悬,撒下满地银辉。
青黛和竹枝提着走在前面,后面跟着顾瑾言的小厮。
顾瑾言爱打马游玩,知道的事情极多,侃侃而谈,听得沈畔烟时而捂唇笑,时而应声,两人并肩而行,身影在月色下逐渐融合在了在一起,他们走过石桥,脚下波光粼粼,连风都仿佛变得温柔了。
或许是氛围正好,顾瑾言忽然停了下来,转头看她,目光灼灼,“明月。”
沈畔烟怔一下,抬眼,“怎么了,谨言哥哥?”
“没没什么”顾瑾言欲言又止,目光不自然地落在别处,“你喜欢骑马吗?回京以后,我带你骑马好不好?”
沈畔烟:“好啊!”
说起来,父皇说要送她一匹马,她还一直没去选呢。
“那就这么说定了。”
顾瑾言笑起来,随后,轻轻碰了碰她的手,假装十分自然的执起她的手,实际快红到了耳朵根,紧张,“明月,今日风大,你的手好凉,要不,我牵着你走吧。”
“我的手是热的。”
沈畔烟楞了一下,指尖瑟缩一下,到底没有拒绝,“好。”
下一刻,那温热的大手便包裹住了她的手。
第75章
顾瑾言一路把她送回小院, 这才脚下发飘的转身走了。
一路上,他时不时便发出“嘿嘿”一声,然后又低头一个劲地盯着自己的手傻笑,看得跟在身后的两位小厮面面相觑。
少爷莫不是高兴傻了吧?
*
沈畔烟进屋后便脱下了披着的外衫, “青黛, 这衣裳你好生收着,明日让人洗干净了着人送回去。”
“是, 公主。”
蓦地, 她想起临霄应该还没用膳, 又让竹枝去膳堂一趟, 拿些宵夜回来,让所有人都退出去后,这才让临霄出来。
少年轻飘飘自梁上落下,沈畔烟本以为,临霄会问她什么,却没想到, 他什么都没问, 也没说话,只是看她一眼,便低下眼睫, 什么话都不说。
沈畔烟一时有些迟疑, “临霄?”
临霄淡声:“属下在。”
“你”她本是想说,你是不是生气了,但转念一想, 这不就是她希望的吗,于是又把这话咽进了肚子里,转而说起了其他, “你还没用晚膳吧,我让竹枝拿了宵夜过来,你快些吃。”
临霄:“是,殿下。”
这一顿饭就在临霄沉默无声中用过,沈畔烟看不懂他,也摸不准他心里在想什么,他若是说话还好,若是不说话他该不会是又想对顾瑾言做什么吧?
想到这,沈畔烟忍不住,“临霄,顾瑾言他人挺好的,你别再对他做什么”
临霄放下双筷,抬眼看她,平静道:“在殿下眼中,属下是这么鲁莽的人吗?”
你难道不是吗?
沈畔烟欲言又止,想了想,道:“回京以后,我会给父皇说我中意的驸马是顾瑾言,临霄,你觉得呢?”
临霄慢条斯理的执起双筷,继续用膳,“属下觉得极好。”
“顾谨言是宋国公府的小公子,从身份上来说,与殿下极配,他本人虽没什么才华,成日打马游街,长相也很一般,在京城中素来有纨绔之名,以后也不能继承荣国公的爵位,指不定还会被赶出荣国公府去,但只要殿下愿意,他的后半生肯定是如鱼得水,过得极好的,不仅不会被赶出荣国公府,还能捞个闲职当当,是个不错的人选。”
沈畔烟:“????”
他到底是在说他不错还是在说他一无是处?
临霄还在继续说:“对了,殿下,荣国公府内人极多,关系错综复杂,当年老荣国公随开国先帝打天下时伤了身体,子嗣凋零,是以,荣国公府承爵以后,嫡系便格外喜欢纳妾,庶子庶女加起来至少有十几人,不过轮到顾瑾言他爹的时候收敛了一些,只有三房妾室,他大哥也只有两房侍妾。顾瑾言因为没有娶妻,所以没有妾室,不过他已经有了通房丫鬟,属下听说,他好像常去她的院子。”
“还有殿下,荣国公府内争权夺利情况极为严重,当初顾瑾言在长安街惊马差点伤到了您就是他们二房的人做的,您若是与顾瑾言成婚,就是与荣国公府沾上了关系,那些看不过嫡系的旁支指不定会打着您的名义做些什么不好的事情,或者向您打秋风,属下知道,您向来心软,不过荣国公府的豺狼虎豹是喂不饱的,您若遇上了他们,可莫要心软。”
沈畔烟呆了呆:“???”
临霄这么一通说下来,沈畔烟觉得,顾瑾言不仅很糟糕,他身后的荣国公府也很糟糕。
“那那你说怎么办?”沈畔烟张着嘴巴,脑袋一片空白,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临霄:“属下只是将荣国公府的事实告诉殿下,事关殿下终身大事,属下不敢妄言,殿下做主就好。”
沈畔烟:“”
不敢妄言还说了这么多,他莫不是诓骗她的,沈畔烟狐疑看他,临霄面色毫无波澜,“殿下若是不信,大可以问问您身边的侍女竹枝和青黛,荣国公府是开国勋贵,这种事情她们不可能不知道。”
“好,好吧。”
一会儿她问问竹枝和青黛。
想到临霄刚才说的那些话,沈畔烟便感觉心中一团乱麻。
通房一事她其实并不介意,这京中贵族男子在成婚前就有通房丫鬟是极为正常的事情,顾瑾言身为荣国公府的小公子,备受荣国公夫人的疼爱,有通房丫鬟也很正常。
只是,她向来是个不喜欢麻烦的人,宋国公府内的关系若是太复杂,她反而要犹豫下来,要不要选顾瑾言为她的驸马。
本来以为顾瑾言是个合适的,可现在看来,也不是很合适。
沈畔烟头疼的揉了揉脑袋。临霄没再出声,安静的用完了晚膳。
“殿下,属下告退。”
见他要走,沈畔烟忙唤:“等等,你去哪里?”
“属下不离开,会一直守着殿下。”
“我不是问这个。”沈畔烟犹豫开口,“你身上的伤,如何了?”
“今日的药换了吗,可还有多余的药粉?”
他身上就只有那么一个小瓷瓶,昨夜已经用了大半,今日应该是不够用了。
沈畔烟想了想,“你先等等,我去找些伤药给你。”
说罢,沈畔烟便转身去了自己携带的箱子中翻找。
她的东西都是青黛收拾的,青黛心思细腻,出门的时候考虑得极为周全,什么东西都有,伤药自然也是有的。
没过一会儿,沈畔烟便翻出伤药递给临霄,“这是伤药,是宫中的御医配的,应该够你这两日用了。”
“你回去以后,要记得日日勤换伤药,莫要耽搁,若是伤口严重了,记得及时看大夫。”
想起他昨夜的伤,沈畔烟便忍不住多叮嘱了两句。
她没再提出帮他上药的事情,她怕他会误会多想。
“属下明白,多谢殿下关心。”临霄伸手接过伤药,悄然消失在了屋内。
见他离开,沈畔烟心中微微松了一口气。
今日她故意接近顾瑾言,是想要让临霄死心,眼下临霄冷冷淡淡的,好像真的想通了以后,她心里又觉得难过。
也是,她怎么可能会不难过,毕竟是她亲手把自己最喜欢的人推开了。
沈畔烟强忍下自己心底的酸涩,想起了今夜临霄还没有地方睡觉时,站在原地踌躇许久,还是决定按照自己清晨的想法来。
与他保持关系是一回事,可他身上的伤又是另外一回事。
当沈畔烟在竹枝青黛的伺候下卸掉钗环,沐浴完毕,准备进入柔软的锦被中时,抬头看了一眼漆黑不见人影的房梁,出声,“临霄。”
下一刻,临霄悄然落在,出现在了他身前。
“殿下。”
沈畔烟看着他,缓缓吐出一口气,“你今日,还是与我一起睡吧。”
怕自己之前做的事情前功尽弃,所以沈畔烟又忙补充了一句,“你别误会,只是因为你身上有伤,又没旁的地方住,所以我才让你与我同睡的。”
她想了想,找到了一个非常完美的理由,“临霄,你之前救过我,在皇家别苑的时候,你我相处也十分愉快,临霄,我对你好,是因为在我心中,我早就已经把你当成了我的家人。”
之前是朋友,现在是家人,临霄看她躲躲闪闪,自以为掩藏得很好的目光,笑了一声,“殿下说什么便是什么吧。”
他只相信自己眼睛看到的,她说的话,他是一个字都不信的。
见他往自己的床榻走来,沈畔烟雪白的面颊一点一点染上红晕,“你今夜不许再熄灭烛火了,还有,你睡觉不许再碰到我”她一一列举了好多规矩,就差没在两人中间划出一条楚汉河界了。
临霄不置可否:“是,殿下。”
躺下以后,按照沈畔烟说的规矩,临霄一一遵守,一动不动,仿佛就没这个人在似的。沈畔烟总觉得,他有点正常得不太正常了。
想了想,她道:“临霄,回京以后,我就会想办法把你从父皇那里要过来的。”
“短则七八天,慢则一个月,你一定会从暗卫营脱离的。”
临霄声音冷静:“殿下想到了什么办法把属下从陛下那里要过来?”
以他如今的实力,离开暗卫营属实是有些困难。
沈畔烟抿了下唇,有些不知道该不该与他说自己的办法。
这个办法必定会伤及她自身,临霄若是知道,肯定不会同意,可除了这个办法,她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总不能让他一直待在暗卫营内然后偷偷来见自己,这太危险了,雁过留痕,他总有一天会被发现。
至于让他不来顾瑾言的下场已经给她敲响警钟,让她明白临霄是不可能会同意的,是以,她轻轻吐出一口气,“你别管,我自有我的办法。”
临霄:“殿下的办法是想故技重施吗?”
“就像当初属下第一次来到你身边一样?”
沈畔烟:“??!!”
额头冷汗隐隐冒出。
他怎么猜到了?怎么猜到的,她有表现出来过她的这个想法吗?
沈畔烟嘴硬,“不是这个办法,你别想了,我自有我的主意。”
临霄:“哦。”
他平平淡淡的一生‘哦’令沈畔烟心中的话瞬间憋在了胸口处,闷得慌。
临霄总有气她的本事。
在他面前,她伪装不了自己的任何情绪,沈畔烟转过身去,把脸埋进了锦被当中,闷声:“我乏了,睡觉!”
“殿下睡吧。”
随着室内安静下来,烛火微微摇晃着,发出细微的噼里啪啦声。
慢慢的,身畔传来了清浅的呼吸声,沈畔烟翻了个身,两人中间原本隔得极远的距离逐渐缩小,没过多久,一只素白的手臂便落在了他的腰腹之上。
临霄缓缓睁开了眼睛,无奈。
他伸手一捞,便将殿下揽到了自己的怀里。
昨夜他没能睡着,今夜,他恐怕也是睡不着了。
但,若是因为这个原因让他放手,那也是万万不可能的。
殿下虽然对自己很好,但他今日看得十分清楚,殿下是在对自己故意疏离,也明白她为什么要故意疏离自己。
她要成婚了。
殿下是皇家公主,她不可能不成婚,她选择谁,选择顾瑾言还是赵谨言都与他没有关系,他从一开始就没有资格去争这些。
他十分清楚的明白自己的身份。
只要她还是自己的殿下,她还在意自己就好。
他所求的,其实从来都不多。
他会保护好她,会一直守护她。
第76章
天光破晓, 日光灿灿。
沈畔烟醒来时,临霄早已不见了踪影。
她支着身体,从床塌上起身,揉了揉有些发酸的左臂, 秀眉微蹙。
不知道为什么, 她昨夜睡得十分不安稳,总觉得身体很热, 仿佛置身于火炉一般, 或许是天气热起来了, 今晚, 她一定要让竹枝给自己换一床薄一些的被褥。
早膳时,沈畔烟如昨日一样唤临霄出来。沈畔烟瞧他平静无澜,恭敬顺从的模样,仿佛回到了当初她第一次见他时的模样。
只是一日的时间,他便想通了吗?
这么快?
沈畔烟有些迟疑,但又害怕是自己猜错了, 所以, 接下来的时间,她还是如昨日一般故意去接近顾瑾言,给他送糕点, 邀他一同赏景, 练字关系极为亲密。
她知道,临霄就在外面,她不知道他藏在何处, 但她知道,他一定看得见。
不仅如此,她对他的关心也不再像之前那般事无巨细, 只是点到为止,从不多问,沈畔烟瞧他冷冷淡淡沉默寡言的模样,心中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不免泛起酸涩难过。
亲手把自己喜欢的人推开,如何会不难过呢。
对于他,她总是难过愧疚的。
或许是太过心不在焉,她毫笔一歪,便把笔下写好的字划出重重墨痕,再也看不清晰。顾瑾言本就不喜欢坐在书桌前安安静静的写字看书,只是因为沈畔烟,他才规规矩矩的坐在这里。
眼下见她神色恹恹,心不在焉的模样,顾瑾言当即建议,“明月,要不我们去打猎吧,慈宁寺旁边那座小山上有很多小动物,你喜欢狐狸吗,我去捉一只狐狸送给你好不好?”
沈畔烟回过神来,思量一下,“好啊,那就麻烦谨言哥哥了。”
顾瑾言眉梢飞扬,“这算什么麻烦,我这就去让下面的人准备马匹,明月你不会骑马,一会儿我们同骑一匹马,可以吗?”
话到最后,他小心翼翼看她,
沈畔烟:“好。”
见她答应,顾瑾言更是高兴了。
他是真的喜欢她,自从他追着她跑以后,他的那些狐朋狗友都笑话他,说他眼巴巴贴上去,结果人家公主看都不看他一眼。
现在,他真想把自己那些狐朋狗友拉过来,让他们睁大眼睛好好看看,谁说公主不在意他的。
所谓真诚所致,金石为开,他就是说,他总有一日能够成功的。
再这样下去,他成为驸马的愿望也不远了,怀着这样美滋滋的想法,顾瑾言更加殷勤了。
窗外树影沙沙。
天不遂人愿。
顾瑾言让人备好了马匹,带着沈畔烟走出慈宁寺的时候,底下小厮忽然匆匆来报,说备好的马匹方才在外面等候的时候,不知怎的,吃到了毒草,眼下正在拉肚子,跑不了了。
他只有这一匹马,眼下在慈宁寺又没有别的马匹用,总不能用公主的马匹,无奈,顾瑾言只好搁置下狩猎的计划。
“明月,待过两日回京后,我再猎一只小狐狸送给你。”
“好啊。”沈畔烟点了点头,杏眸弯弯。
两人并肩而行,顾瑾言不知说了什么,逗得沈畔烟捂唇直笑,春日阳光下,桃影灼灼,斑驳的落在了两人身上,是那样的耀眼,耀眼到刺目的疼。
临霄隐在暗处,低下眼睫。
忽而,他笑了一声,像是在嘲讽自己。
他连出现都不能,甚至,连殿下的暗卫都不是,只能躲藏在暗处看她,看着她与旁人相处,亲密顾瑾言真是好命,不过拥有一个好身份,便能光明正大的站在殿下身边,哪怕他说了再多,殿下还是会选择他。
他真是好命,好命到令人嫉妒。
树影婆娑,白色的光斑细微摇晃,他的身影悄然消失在了树间。
傍晚,沈畔烟像往常一样唤临霄出来,让他用晚膳,可临霄却像是消失了一般,迟迟未出现。
沈畔烟秀眉紧蹙,心里“咯噔”一下。
临霄该不会是出什么事了吧?
以往,只要他在的时候,她只要唤他,他便一定会出现,现在,他这么久都不出现,沈畔烟心中实在担心。
她登时着急想要出去寻他,可才刚踏出房门,便又猛地想起一件事来,她连他去了哪里,何时消失的都不知道,去哪里寻他?
不对。
临霄若是出事,她不可能一点都察觉不到,他一直掩在暗处跟在自己身边,今日风和日丽,他若是出事,必定会冒出动静来。
难道是临霄自己离开的?
沈畔烟转过身,开始在房间里翻找。
他如果是自己离开的,怎么也该留下一些消息给她。
没过多久,沈畔烟便在自己的锦被中发现了一张折叠起的纸张。
她展开纸张,看到了熟悉的歪歪扭扭的字迹时,心中顿时松了一口气。
原来他没事,没事就好。
沈畔烟一字一句看了下去,脸色逐渐变得难看。
他说,他不值得殿下付出那么大的代价把他从父皇那里要过来,他会自己想办法离开暗卫营,来到她的身边。
信件的最后,他说:
殿下,请您相信属下,属下一定会重回到您的身边。
而这一次,属下不再是陛下的暗卫,而是您的。
看到最后,沈畔烟已经是气得发抖。
这简直是胡闹!!
他要去做什么,他一个连自由都没有的暗卫,除了她主动开口讨要,他还能怎么离开暗卫营?
他若是能想到好的办法离开,还至于不惜损伤自身也要获得自由吗?
沈畔烟忽然开始后悔,早知道,她早在他来的那日就该狠心赶走他,而不是见他可怜,一退再退,一忍再忍,甚至还为此在慈宁寺多留几日。
沈畔烟指节一点一点将信纸糅杂在掌心。
她就是说,他一向固执,怎么突然就安安静静的,瞧上去已经放弃释怀了的模样,原来都是装的吗?
她把他从父皇那里要过来,从来都不是为了什么让他成为自己的暗卫,而是为了让他自由。
他到底明不明白啊!!
沈畔烟气得脑瓜子“嗡嗡”的疼,大喊:“青黛!”
青黛推开房门走了进来,“公主,怎么了?”
“让下面的人即刻备马车,我要回京!”
青黛怔一下,“现在?可是现在天已经黑了,公主,不如明日再”
“让你去就去,我现在就要回京!”
她必须得尽快在临霄还没有脱离暗卫营的时候把他要过来。
“是!”青黛还没从见公主这样生气过,忙屈身一礼,转身出去。
青黛的动作很快,不过片刻,便备好了马车,竹枝也已经把她带来的东西带上了马车。
沈畔烟坐上马车,强忍怒气,“走,回京!”
“是,公主,不过顾公子那边,是不是要着人通知一声?”
顾公子本就是因为公主而留下的,他们就这样一声不吭的走了,是不是不太好?
沈畔烟沉默一下,淡声,“不用管他,我们走。”
竹枝和青黛面面相觑,不明白公主白日还瞧着对顾公子极好的模样,怎么到了晚上突然就变了。
但揣测主子的心思是大忌,青黛竹枝忙收起心思,应声,“是,公主。”
今夜月色极好,霜白的月光撒在漆黑的道路上,不至于太难走。
不过,由于沈畔烟催促,马夫赶车急了些,车轮轱辘,颠簸得要命,沈畔烟直接抓紧窗扉,被颠得头晕脑胀。
竹枝见她脸色难看,忙劝,“公主,不如让车夫慢一些,夜路本就难走”
“不行,再快一些!”沈畔烟咬牙,她怕自己赶不及。
“不能再快了!”竹枝着急,看向青黛,想要让她帮着劝劝,却见她脸色比公主还难看,吐得是昏天黑地时,顿感头疼。
不过很快,她就没有心思劝她了,她自己也快吐了。
一路疾行至京城,此时城门已经关了,沈畔烟赶紧让人递了腰牌过去,没过一会儿,沉重的城门便发出了闷闷的声音,打开出了一条正好可以容许马车通过的缝隙。
“去皇宫,我要去见父皇。”沈畔烟此时脸色雪白,吩咐道。
“是。”
马车再次往皇宫疾驰而去。
然而,这次却被拦了下来。
皇宫早已到了落锁的时辰,落锁后,谁都不能进,这是规矩。
“杨统领,你就让我进去吧,我只是进去半个时辰,见了父皇我就走。”沈畔烟焦急道。
杨统领抱拳行礼,“公主,属下真的不能放您进去,皇宫的规矩您也是知道的,落锁后,除非陛下急召,否则谁都不能入。”
“连我也不行吗?”
“连你也不行。”
沈畔烟又急又气,不让她进去,她怎么把临霄要过来,哪怕只是暂时的。
借口她都已经想好了,就说是在慈宁寺的时候做了噩梦,惶惶不安,害怕得要命,只要把临霄先要过来,阻止他,后面的事情后面再说。
她深吸一口气,“杨左,我命令你把宫门打开,我要去见父皇!”
“我等职责在身,公主还请不要为难我等。”杨左不为所动。
任凭沈畔烟怎么说,威胁也好,命令也好,杨左都不肯松口,到了最后,沈畔烟也无法了。
“公主若是有事寻陛下,明日早起再来也是一样的。”
明早明早,明天早上她还来得及吗?
沈畔烟心中憋闷,转身上了马车,“回府。”
“是。”
马车上,沈畔烟揉着太阳穴,眉宇间满是烦闷。
“公主,是发生什么事了吗?您这么匆匆忙忙的回京,或许可以告诉我们,我们陪您一起想办法。”竹枝和青黛两人劝道。
沈畔烟低下眼睫,神色迟疑。
眼下冷静下来,她也知道今晚自己冲动了,或许临霄只是临时离开,脱离暗卫营哪里是那么轻松容易的事情,是她一时心急,着像了。
沈畔烟缓缓吐出一口气,但有关于临霄的事情,她还是不敢告诉她们。
她无法完全的信任她们。
“没什么事,回府吧。”
第77章
回到公主府后, 沈畔烟闭着眼睛躺在塌上,身体辗转反侧,怎么睡也睡不着。
今夜她在宫门大闹了一场,明天父皇肯定会知道这件事情, 她还得想想明日该怎么应对父皇。
现在, 她只希望临霄不要做出什么冲动的事情来。
屋内静谧,烛影晃动。
忽然, 珠帘晃动, 发出清脆的叮当声, 仿佛有人掀开了帘子, 一个身长玉立的黑色影子出现在了屏风外。
沈畔烟怔愣,猛从榻上起身,下一刻,那个影子就已经绕过屏风来到了她身前。
“殿下。”他黑色的眼眸注视着她,仿佛如漩涡般沉静。
瞧见他本人,沈畔烟是又惊又喜, 赶紧下榻, 将他上上下下打量了好一番,见他无事,这才忍不住对他生气, “你怎么一声不吭的就走了, 我不是说过,让你再等一段时间,我就会把你从父皇那里要过来吗, 你为什么”
“殿下。”临霄声音平静的打断了她的话,“您的身体本就刚好不久,属下不值得您付出这么大的代价和费这么多的心思来做这件事情, 您总是说,希望属下平安,可属下也希望您平安。”
沈畔烟怔住,抿唇,并不赞同他说的话,“你不要多想,我从来没有觉得你不值得,而且这也并不费什么心思,我只是需要装装病就好”
装装病?
陛下又不是傻子,太医院那么多太医,区区装病怎么可能瞒得过去。
她只能是真病。
临霄摇头,“殿下,你不用再说了。”
“想要脱离暗卫营本就是属下自己的事情,与您无关。”
“这怎么会没有关系,你救过我,保护过我,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临霄,我从未拿你当下人看待,我希望你好,你难道看不明白吗?”沈畔烟着急。
他当然明白。
正是因为明白,所以他才不愿意。
临霄:“此事属下心中已经有了决断,殿下不必再说了。”
沈畔烟:“你你真是”
他怎么就这么固执!
沈畔烟愠怒,“是因为顾瑾言吗,所以你才不管不顾”
“不是。”临霄淡声,“这个决定早在一月前属下就已经做下,与顾瑾言无关。”
从那日殿下说让他莫要再来寻她的时候,他心中就已经有了这个想法。
这个念头并非是一朝一夕而起的。
只是那时他无法脱身罢了。
沈畔烟不信,“若是与顾瑾言无关,那你为什么在今日突然离开,你明明有三日的休沐。”
临霄薄唇抿成一条直直的线,移开眼,垂下眼睫,“殿下不必再说了。”
“在脱身暗卫营前,属下这是最后一次来见您。”
“属下这次来,是想告诉殿下,您无需为属下担忧,属下心中有数。”
他有数,他能有什么数?他一个暗卫,除了叛逃,还能有什么别的办法脱离暗卫营吗?
别以为她猜不出来他的主意。
“我不允许!”沈畔烟强忍怒气。
可临霄显然是不会听她的,他把自己手中拿着的画轴放在一旁,“殿下,属下告退。”
“不许走!!”
她伸手想要拽住他的衣角,然而,他的速度极快,不过一息,便彻底消失在了房间内,仿佛从未出现过,沈畔烟脑瓜子“嗡嗡”的,指节攥得极紧,泛起青白。
他真的是,真的是一股无名火骤然缭绕心间。
“临霄,你出来,我知道你还没走,出来!!”她大喊。
风吹过,除了晃动的烛影,什么声音都没有,万籁俱寂。
沈畔烟额角跳了跳,忍着怒气,“临霄,你今日若是不出来见我,那你以后也不要再来见我了。”
一息,两息,三息
烛火跳动,发出细微的噼里啪啦声。
他依旧没有出现。
他似乎是铁了心要做这件事情,沈畔烟气得直跺脚,转过身去,脸绷得紧紧的。
不管他是出现还是不出现,她都会阻止他的。
明日,她就进宫去见皇后和父皇。
她一定会在他脱离暗卫营前把他从父皇那要过来的。
沈畔烟行至床前,打算歇下睡觉,明日早些进宫时,却又忽然想起了临霄方才放下的画轴。
好端端,他给自己一卷画轴做什么?
难不成是道歉?
沈畔烟抿着唇,缓缓打开了那张画轴,刹那间,一位容颜娇艳,面容含笑的女子画像映入眼帘。
这女子的容貌与她有五分相似,几乎是刹那间,沈畔烟便猜到了这女子是谁
这是,她母妃的画像。
沈畔烟骤然收起画像,低下眼睫,鼻尖又酸又涩。
别以为他送自己母妃的画像她就会原谅他自作主张的事情。
她绝不同意。
*
次日,晴空如洗,熏风无浪。
乾宁帝刚下了早朝回到御书房批阅奏则,便听德元公公来报,昨夜明月公主急匆匆自慈宁寺回来,在宫外吵着闹着要见他,也不知是为何事。
乾宁帝沉思片刻,让德元出宫一趟,召沈畔烟进宫。
德元公公刚到公主府的时候,就见沈畔烟急匆匆往外走,忙出声阻拦,“哎哟喂,公主,您这是要去哪里,陛下有请!”
沈畔烟瞧见德元公公,脚步微滞,“我就是去见父皇的。”
“那您快上马车吧,陛下正等着您呢。”
沈畔烟坐上马车,掀开车帘,看着跟在身旁的德元公公,犹豫片刻,还是询问,“德元公公,父皇他知道昨晚的事情可有生气?”
若是生气了,她就得换个法子了。
德元公公:“陛下的心思老奴可不敢猜,不过陛下没发火,想来应当是不生气的吧。”
那就是不生气了。
沈畔烟:“多谢您告知。”
说罢,她示意青黛拿两片金叶子给他,放下车帘。
“公主折煞老奴了。”德元公公诚惶诚恐推拒,却被青黛强行塞入手中,顿时脸色灿烂:“多谢公主赏赐。”
马车一路行至皇宫,沈畔烟下了马车,跟着德元公公来到了御书房。
一踏入御书房,沈畔烟便跪下开始簌簌掉眼泪,“父皇,明月知错。”
乾宁帝:“”
他还什么都没说呢。
看着她单薄柔软的背脊一个劲的瑟缩着,乾宁帝放下手中的笔,叹气,“朕还没罚你呢,起来说吧,你昨夜为什么大吵宫门?”
沈畔烟不说,只是跪在地上一个劲的掉眼泪。
乾宁帝:“”
他揉了揉眉心,“明月,你什么都不说朕怎么知道你为何委屈,你总得告诉朕缘由,朕才能解决替你这件事情啊!”
沈畔烟心中道歉,对不起了,母妃。
她面上犹豫许久,才抽噎出声,声音细软,“父皇,明月对不起母妃,明月不孝”
乾宁帝:“”
“这与你母妃有什么关系?”
沈畔烟哽咽:“明月在慈宁寺住了两夜,夜夜都梦到一个看不见脸的女子,喊我明月,她告诉明月,她觉得这里好冷,她想家了,她想回家看看。”
“明月最开始并不知道她是谁,直到昨日,明月从母妃的供堂回来后,便一直神思不属,食不下咽,恍惚间,又梦到了她,这次,明月看清了她的面容,她长得与明月有五分相似,父皇,是母妃,母妃一直在对明月说,她在地下好冷,她想回家看看,可是明月一直都没能明白母妃的意思。父皇,明月不孝,明月对不起母妃!!”
后面这句话,七分真三分假,乾宁帝并未怀疑,反而想起了从前。
他想起了婉婉刚随他一起回宫的时候,那时的她很开心,可后来,她越来越消沉,哪怕在自己面前装得开心,可他还是看出了她的勉强。
一个女子,随他离开自己的故地,来到这个人生地不熟,宫规森严的地方,哪怕他是帝王,竭尽全力的护着她了,可也有他照看不到时候。
就像是一朵热烈绽放的鲜花,离开供养自己的土地后,逐渐变得枯萎。
她说,她想家了。
他问,她是不是想离开皇宫了,是不是后悔随他回宫了。
她没说话。
但他看得出来,她是后悔了的。
她消瘦了很多,纵然他是帝王,可在面对她的时候,他总有一种握不住风的无力感。
他害怕她离开以后就再也不想回来,所以拒绝了她想要回家看看的请求。
直到现在,他都还记得她看向自己震惊,彷徨,失望的眼神。
乾宁帝缓缓收紧了指节。
他将她困在了宫里,不允许她踏出宫门一步,想方设法的给她升分位,不让旁人欺辱她,让她一路坐到了淑妃的位置。
只是,这般偏宠,自然引起后宫的强烈不满,他的子嗣本就少,为了后宫平衡,他只能雨露均沾,留宿旁的妃子那里。
后面,她有了孩子,不再像之前那样时常对月思乡了,她满心期待的他们的孩子出世,她又恢复了他初见她时的热烈,他都已经想好了,只要她诞下孩子,他就晋升她为皇贵妃,让她回乡看看。
可他没有想到想到皇后做的那些事情,乾宁帝就恨不得将她大卸八块。
若不是她,他的婉婉怎会在十八岁那年,永远沉寂了下去。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以为,他都快忘记了这份痛苦,然而,现在,她的音容却仿佛还近在眼前。
“陛下,我想回家了”
“父皇,明月想让人在母妃的家乡为母妃建立一座祠堂,让她回到自己的故乡,可以吗?”沈畔烟抬头,泪眼朦胧的看他。
乾宁帝回过神来,声音沙哑,“朕知道了。”
“朕会让下面的人去做的。”
见对父皇答应,沈畔烟这才说出自己的目的。
“父皇,母妃很想念家乡,只是从京城到母妃的故乡有数月之久,若是驿站传送,时间太慢,所以明月想请求派一个暗卫骑马疾驰去母妃的家乡,督促下面的人直到祠堂建立好,可以吗?”
这个暗卫人选,她已经确定好了,就是临霄。
为她的母妃做事,除非他不在意她,否则他是绝不可能会逃走的。
而在这个时间内,她正好可以把他从父皇那里要过来。
后面,等母妃的祠堂建立好后,她可以送母妃的灵位回她自己的家乡,也正好,送临霄离开,放他自由。
第78章
生前他拒绝了婉婉, 如今,他自然不可能再拒绝婉婉的请求。
乾宁帝没怎么犹豫,“嗯,朕知晓了。”
天高皇帝远, 婉婉的家乡远在南州, 下面的人做事难免会不认真,偷工减料, 乾宁帝身为帝王, 没人比他更清楚下面的人有多贪婪。
他绝不能忍受下面的人敷衍做事, 导致婉婉日后遭受风雨侵袭。
是以, 他沉声,“德元,磨墨。”
“是,陛下。”
既然要为婉婉建立祠堂,那淑妃的分位便低了。往年,他因为顾忌着明月, 毕竟明月被皇后收养, 若再追封淑妃的分位,难免会引起皇后的不满,对明月不好, 所以才让婉婉以淑妃的分位葬入皇陵。
如今, 皇后已是废后,明月也已经长大,朝廷上下皆在他掌控中, 他无需再顾忌什么了。
是以,乾宁帝追封了淑妃为灵德皇后,并写下诏书, 让德元公公收好,明日在早朝上宣读。
然后,他又写了另外一份诏书,这份诏书是给暗卫带走,让他去南州为灵德皇后建立祠堂的。
写完后,乾宁帝搁下笔,“暗影。”
刹那间,一个黑色身影出现,半跪在沈畔烟不远处,“属下在。”
“让一个暗卫带这份诏书快马加鞭去南州一趟。”
“是,陛下。”
德元公公将这份诏书递给了暗影,暗影恭敬收下,“属下告退。”
说罢,他便是要离开,沈畔烟忽然出声,“等等!”
暗影身影停了下来,侧首看她,乾宁帝的目光也落在她身上,“明月,怎么了?”
被两人不解疑惑的目光看着,沈畔烟咽了咽口水,内心逐渐泛起紧张。
她必须要让这个任务落在临霄身上,否则,她之前说的那些全都没用。
如何让父皇不起疑把这个任务落在临霄身上,这才是最大的难题。
她目光落在了暗影身上,“暗影统领,不知你要派哪个暗卫去南州一趟?”
暗影不明白公主为什么会忽然问自己这个问题,但还是恭敬答道:“回公主,目前暗卫营中属暗二十三最有空,属下会让暗二十三去送。”
暗二十三?
沈畔烟抿紧唇瓣,“暗影统领,暗二十三实力好吗?”
暗影茫然:“实力尚可。”
“不行!”沈畔烟拒绝,“我要实力最好的一个暗卫去送,母妃的事情绝不能出任何差错,南州那么远,万一他实力不济,出问题了怎办?”
暗影:“回公主,暗二十三的实力只是比起暗卫营的其他人差了一些,但不代表他实力最差,这件事情他是不会出差错的,您放心。”
沈畔烟据理力争,“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我又没有见过他,除非你把他叫到我跟前来,和旁人比拼一场,否则,我是不会信任他的。”
“这件事情对你来说或许只是一件小事,随便一个人去都可以,但我不可以,这是我的母妃,我不能忍受任何哪怕一丁点意外。”
“这”暗影完全没想到公主会这样说,他现在拒绝也不是,不拒绝也不是,只好把目光求助的看向乾宁帝,“陛下。”
乾宁帝:“明月,父皇的暗卫每一个都身经百战,不可能连这点事情都做不好,你放心,不会出差错的。”
沈畔烟落泪,“可是父皇,明月哪怕从来没有见过母妃,连她长什么样都不知道,可母妃对明月的爱护却是真真切切的感受到的,明月只是想让母妃的事情不要出差错而已。若不是明月远在京城,此时就该是明月自己去南州一趟亲自督促下面的人做好这件事情”
乾宁帝怔仲,愧疚涌上心头,“也罢,暗影,这件事情让暗九去吧。”
暗影迟疑,“但是陛下,暗九如今有别的事物缠身,前些日子,暗十八发现废太子蠢蠢欲动,好像与江湖人有联系,如今江湖动荡不安,属下已经让暗九去追查江湖中还有谁是太子余党,他的实力最好,是最适合做这件事的人,若是离开,怕是不太合适。”
这两件事情,孰轻孰重,一眼可见。
沈畔烟刹那间,脸色雪白。
怎么会这样?!
“明月。”乾宁帝见她脸色苍白,摇摇欲坠,犹豫片刻,还是叹息一声,宽慰,“你放心,暗卫做事稳当,这件事情绝不会出差错的。”
“父皇”沈畔烟抬头看他,泪眼朦胧,惶惶不安,哀求,“明月就想让他去,父皇”
废太子如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终究是个隐患,必须要彻底剪除他的所有羽翼,这件事情没得商量。
但婉婉的事乾宁帝抿唇,“这样吧,暗影,你派两个人去南州一趟,绝不能出任何差错,否则,朕要了你的脑袋。”
“是,陛下。”暗影躬身隐退。
事局已定,再无回转之意。
失败了
沈畔烟几乎是用尽全力,才克制住自己没让自己的身体瘫软到地上,让乾宁帝发现异样。
她的动作很快,但显然临霄的动作比她更快。
现在,除非废太子的羽翼在一间消失,否则再无回转余地。
沈畔烟咬紧唇瓣,心中有再多苦涩,也只能吞入喉中。
这个办法不行,她还能用别的什么办法把临霄要过来?
事到如今,她已经没有办法了。
或许有办法,但她已经没有时间了。
沈畔烟忽然出声,“父皇,明月能向你讨一个人吗?”
乾宁帝疑惑看她,“哦,你想要谁?”
沈畔烟抿唇,“明月想找您讨要一个暗卫。”
她似乎下定了决心,不管不顾开口,“父皇,明月长这么大,身边的换了一遍又一遍,从来没有人真的忠诚于我,明月知道,我性子怯懦,所以不讨人喜欢,我身边的每个人视我如瘟疫,在宫里的时候,他们想方设法也要离开我,明月真的没办法相信他们。”
“明月不想成婚,也是因为明月害怕。”
“明月很害怕,害怕以后成婚了,如果遇上和徐永言一样的人怎么办,我知道,我性子软弱,就算是遇上这样的事情,也没任何人可以帮我,明月真的很害怕。所以父皇,明月想向您讨一个暗卫,有了暗卫保护我,明月就不怕了,父皇,可以吗?”
沈畔烟跪着向前两步,泪珠滚落,祈求,“父皇”
乾宁帝见她这般,心中情绪翻涌,是他的错,他不仅错付了人,也辜负了婉婉的嘱托。
他和她的女儿,本该是这天底下最骄傲,最肆意的公主,可现在,却生生变成这样
乾宁帝上前伸手,想要扶起她,“不过是一件小事,你先起来,父皇答应你便是了。”
沈畔烟倔强躲过,“父皇,你先听明月要的人是谁,您答应以后,明月才会起来。”
乾宁帝无奈,“好,你说便是,你要谁。”
沈畔烟深吸一口气,指节蜷缩,极力控制住砰砰跳动的心脏,一字一句,响彻御书房。
“父皇,明月想要暗九!”
乾宁帝脸色骤变。
“暗九不行!”
“为什么?”沈畔烟仰头,泪眼模糊问,“为什么他不行?”
乾宁帝解释:“明月,暗九是父皇身边实力最高的一个暗卫,也是最好用的人,你想要谁都可以,但唯独他不可以。”
“可是父皇,明月只想要他!”沈畔烟哽咽。
她要别人有何用,从始至终,她要得只有他啊!
乾宁帝:“明月,父皇可以答应你别的事,暗二十以下的暗卫你随便选,想要谁就要谁,但是暗九真的不行。”
培养暗卫不易,实力高强的暗卫更是困难。更何况,暗九还是下一任暗影人选。
无论如何,他都是不会把暗九舍出去的。
“父皇”沈畔烟声音凄凄楚楚,伸手抓住他的衣摆,“明月求您了!!”
“不行!”
他是帝王,身边的很多事都需要实力高强的暗卫处理,如今昭燕国太子被废,国本动摇,敌国正想趁这个机会趁虚而入,边境频频有斗争发生,正是内忧外患,用人之际,他是不可能会松口的。
只是,见她这般,到底愧疚占据上风,“明月,这样吧,父皇送你两个暗卫。”
她想要暗九,定是因为方才听到他说暗九的实力最好。
“一会儿,朕让暗影带你去暗卫营,你自己挑选,想要哪个,给暗影说一声便是。”
沈畔烟摇头,眼泪簌簌,“父皇,明月不想要两个暗卫,只想要暗九”
“父皇,明月求您,您把暗九送给明月”
“明月!”乾宁帝冷下声。
“暗九绝不可能,你为什么只要他,总得给朕一个理由,暗九实力最好,朕不可能把他舍出去的。”
“明月,明月”
乾宁帝目光锐利而严厉,被他看着,仿佛心中所有心思都无所遁形,沈畔烟脑海顿时一片空白,好半晌,才缓过神,微微侧眼躲过他的目光,嘴唇嗫嚅,“因为,因为他的实力最好所以,明月才只想要他”
乾宁帝淡淡收回目光,“只是因为实力最好?那朕给你两个,也是一样的。”
这怎么可能一样?
若是要不来临霄,她要其他人再多又有何用?
沈畔烟咬牙,别过脸,闷声,“父皇若是不愿意的话,那就当明月什么都没说。”
为了不让乾宁帝怀疑更多,她开始给自己方才的行为找理由。
“父皇您从小就不在意明月,自然也不知道,明月自小过得是什么生活,皇后为了利用明月讨好您,哪怕天寒地冻,发了高热,也不能停止练琴,就算神智模糊,也要继续练琴,她处处要求明月拔尖,只是明月生性怯懦,注定当不了最拔尖的公主”
因为自己没办法成为最拔尖的公主,所以才想要自己身边的人都最厉害的人,只有这样,她才能安心沈畔烟竭力把乾宁帝的想法往这个方向拉。
“既然您不给明月最厉害的,那别的明月也不需要了。”
说罢,她俯身叩头,“是明月任性了,还望父皇恕罪。”
“明月告退。”
说罢,她也不等乾宁帝开口,自己起身,转身离开了。
她怕自己再待下去,会露出破绽来。
哪怕她已经猜到,自己贸然开口大概率会失败,可真当被拒绝的时候,她还是觉得阵阵绝望,恍若天旋地转,泪珠挂在腮畔,止不住的落。
乾宁帝看着她逐渐远去消失的背影,好半晌,才收回目光,叹声。
“德元,明月想要暗九,可暗九朕真的不能舍出去你说朕到底应该怎么做”
“陛下,明月公主还小,还不懂陛下的苦衷,待她大一些就明白了。”
乾宁帝长叹一声,“只希望她能想通吧,最近通州不是新呈了几匹云锦上来,挑颜色好看一些的送去公主府,还有,前段时间大理寺抄家不是找到了一盒品相极好的南海白玉珍珠,她最喜欢珠子了,也一同送过去吧。”
“是,陛下。”
*
离开御书房后,沈畔烟并未回公主府,而是去了冷宫一趟。
她直接开口父皇不允,那她也只能用这个办法了。
冷宫偏僻,一路行去,人越来越少,青色的青苔逐渐爬满了砖石,一股寒气扑面而来,仿佛要冻进人的骨子里。
青黛打了一个喷嚏,忍不住往沈畔烟所在的地方缩了缩,“公主,我们真的要往里面走吗,奴婢以前在宫中的时候就听过,冷宫这边死过好多妃子,晚上的时候,还有人呜呜的哭,可渗人了”
竹枝忍不住打了个冷战,“青黛,你快别说了,吓死人了,我进宫这么多年,怎么没听说里面有死人过”
青黛压低声音:"那是你进宫混的时间太短,不知道以前的事,就拿最近的一件事说,先帝你知道吧,先帝曾经有一个婕妤,心思恶毒,害死了好几个妃子,被上天惩罚,生了一个没鼻子的孩子,被先帝当场就给掐死了,从那以后,那个婕妤就疯了。”
“那个婕妤疯了以后,也不知怎么,天天往冷宫里跑,在里面弄些神神鬼鬼的东西,后来,更是直接在冷宫上吊死了,死了三天才被人发现,她死的那间屋子,满屋子都是诅咒,吓死个人,从那以后,冷宫就时常传出女子的哭声,宫里的宫女宁愿绕路,都不走这条路,就是因为这里面有很多冤”
“青黛,子不言怪力乱神,不要再说了。”沈畔烟忽然出声,打断了她的话。
距离冷宫越近,就越寂静,凉风袭来,就像是有人轻轻攀上了她的胳膊一般,密密麻麻的往上爬,沈畔烟瑟缩一下,皮肤不由得泛起一阵鸡皮疙瘩,慢慢放轻脚步。
“公主,要不我们回去吧?”青黛看出她的恐惧,忙不迭劝。
“不。”沈畔烟咽了咽口水,“里面还住着活人,她们都不怕,我们怕什么?”
“走!!”
反正今天她今天无论如何都不可能会回去的,沈畔烟鼓起勇气,攥紧拳头,大步往前走,青黛和竹枝忙跟了上去。
没走多久,冷宫破旧的宫门便缓缓映入眼帘,朱红的漆早已变得褪色干裂,东一块西一块的贴在上面,满是斑驳。因为无人打理,宫门上面结了密密麻麻蛛网,看上去,这扇门已经好久没人打开了。
沈畔烟走上前去,一想到要见到皇后,往日她冷漠训斥的面容便逐渐浮现眼前,内心逐渐攀爬恐惧。
“公主,要开门吗?”竹枝小声。
“要!”沈畔烟缓缓吐出一口气,坚定道。
都已经走到这里了,她不可能再退缩。
她必须把临霄要到手。
“青黛,竹枝,你两一起去开门。”
“是,公主。”
来之前,她们就已经从总管那里拿到冷宫的钥匙,她毕竟是皇后养大的女儿,当初皇后做的那些事情也早在宫里传开了,不管她是去看望皇后还是去质问皇后,都没人疑惑。
随着咔吧一声,已经生锈的门锁被打开,沉重滞涩的宫门被缓缓推开,灰尘簌簌落下,沈畔烟抿紧唇瓣,抬脚走了进去,竹枝青黛紧跟其后。
一踏入宫门,沈畔烟便瞧见了那位不见往日雍容华贵的妇人,她身着浆洗的发白的衣裳,原本茂密的青丝变成白发,干净利落的梳成一个简单发髻。
现在的她瞧着不再像是皇后,而像是一个普通的农家妇人,只不过,那身属于皇后的气度还是没变。
沈畔烟声音淡淡,“母后,好久不见。”
皇后抬起头来,见是她,嘴角缓缓扬起笑容,“本宫道是谁来了,原来是你。”
“本宫还以为,你这辈子,都不会来见本宫了。”
“您是明月的母后,明月怎么会不来看您。”沈畔烟后退一步,不想与她靠近。
瞧见她的动作,皇后笑:“怕本宫?”
“本宫如今被关在这冷宫,什么人手都没有,你怕什么?”皇后冷嗤一声,“胆小如鼠!”
被她嘲讽,沈畔烟并不生气,“这不是您希望看见的吗?”
“您故意把我养成这个性子,不就是为了想要泄愤吗?”
皇后冷哼:“是你自己不争气,关本宫什么事?”
“本宫现在真是后悔,当日你回京的时候,没有直接让人出手杀了你,反而还让你现在来碍本宫的眼,怎么,你现在来看本宫过的惨,心里舒服了,高兴了,本宫要早知道你后面会坏了那么多事,早在你出生的时候,本宫就应该让人掐死你,给我儿子换命。”话到最后,她满眼狠戾的看着她,沈畔烟别开眼,不去看她。
“可这世上没有后悔药吃,你害死了那么多人,落得如今境地,不过是罪有应得罢了,与我有何干系?”
“罪有应得,好一个罪有应得!!”皇后忽然哈哈笑了起来,“就算本宫是罪有应得,你也别想好过!”
几乎是话落的瞬间,皇后就向她而去,沈畔烟连退数步,躲过了她,竹枝和青黛拦在她身前。
“该死的贱婢,放开本宫!!”
沈畔烟看着她,“母后,你已经疯了。”
皇后面目狰狞,“是,我是疯了,我的母家死了,我的儿子也被废了,我也被废了,终日关在在凄清的冷宫里,这一切,都是因为你!!!”
“你个灾星,扫把星,你出生时克死了你的母亲,现在还要克死我,你就是一个瘟疫!!”
“沈畔烟,我诅咒你,诅咒你不得好死!!”
看着她五官扭曲,歇斯底里恨着自己的模样,沈畔烟反而平静下来,不再怕她。
“原来你一直都是这么恨着我的吗,这么多年伪装,也是辛苦你了,母后。”
曾经,她数次渴望她的温暖,想要得到一句肯定,可每一次,换来的都是责骂与冷漠,她拼尽全力,也无法换得她的半分真心。
她怎么可能从一个恨着自己的人身上得到温暖呢。
不可能的。
在此刻,沈畔烟终于释怀了。
父皇不爱她,对她诸多补偿不过是因为愧疚而已,皇后恨极了她,身边的人一个一个都视她为瘟疫,争先恐后的逃离,没有任何人给她真心,现在跟在她身边的人,又能在她身边坚持多久呢沈畔烟无力落泪。
“青黛,竹枝,我们走吧!”
已经看过了,便没必要再看了。
若不是因为临霄,她根本不会踏入这个宫门半步。
“是,公主。”
竹枝和青黛松开皇后,忙追了上去,也就此时,皇后突然扑向沈畔烟,朝她扔出一包药粉。
“哈哈哈哈,沈畔烟,你那个贱人母亲死的早,就由你来替她赎罪吧,哈哈哈哈!!”
“这一切都是你们欠我的,你的贱人母亲抢了本宫的丈夫,你毁了本宫毕生心血,让本宫从云端跌入地狱,你该死!!”
“公主!!”
沈畔烟连连后退,却还是没能躲过,药粉扑面而来,她连连呛咳,竹枝和青黛赶紧扶住她,担忧道:“公主,您没事吧?”
“我没事。”沈畔烟摇头,“她身在冷宫,能有什么东西,不过是一些胡椒粉而已。”
青黛竹枝忙捡起地上的药纸,见上面还有残留的胡椒粉,顿松一口气。
“废后已经疯了,公主,我们快走吧!”
“好。”
一想到她方才疯狂的模样,两人就忍不住冷颤,快步扶着她出了冷宫。
皇后看着三人离开的背影,眼神逐渐变得阴沉,片刻后,突兀笑出声,笑容逐渐扭曲,“哈哈哈哈,本宫是皇后,纵然被废,你们也休想羞辱本宫!”
她转过身去,碎碎念着,“本宫是皇后,月见,替本宫梳妆。”
只是,往日忠心耿耿跟在她身边的月见并没出现,皇后冷哼一声,“该死的丫头,又偷懒,再有下次,本宫扒了你的皮。”
“陛下,臣妾真的没有做这些事情,臣妾真的不知道,真的不知道,陛下,臣妾求求您,求您放过太子,他是您的亲生儿子啊,陛下!!”
听着身后传来一阵哭一阵笑的声音,竹枝和青黛两人浑身鸡皮疙瘩密密麻麻冒起,脚步加快两分。
“公主,我们快点离开这个鬼地方!!”
“嗯。”
这个地方,以后她是不会再来了。
第79章
离开皇宫后, 沈畔烟并未直接回公主府,而是往林太医家去了一趟。
巧了不是,林太医今日休沐,正好在家逗弄孙子呢, 听见下人来报, 明月公主来了,差点还没反应过来, 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说谁来了?”
“老爷, 明月公主来了!”管家贴近他耳朵大声道。
林太医一个激灵, “倒也不用这么大声。”
“快快,你快去回禀,就说我不在家,让她下次再来。”
天知道,在皇家别苑的时候,他受了多少惊吓, 明月公主好端端的来寻他, 准没好事,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日子他是不想再过了。
管家:“可是老爷,公主已经来了, 就在那呢!”
管家伸手指了指, 林太医转过头去,瞧见那聘聘袅袅的少女正站在院门处含笑看他。
“林大人,好久不见!”
林太医:“”
是福不是祸, 是祸躲不过。
林太医叹一口气,赶紧上前,躬身一礼, “公主,您怎么来了!”
“林大人不必客气。”沈畔烟伸手搀扶起他,“我今日找你,是想找你帮帮忙。”
“公主折煞微臣了,您想找微臣帮什么忙?”
“林大人,不妨进房里面说?”
果然是祸啊!
林太医心中哀叹,“公主请!”
“竹枝,青黛。”沈畔烟回头看向她们,“你们就在这里等我,我一会儿就出来。”
“是。”竹枝和青黛已经习惯公主事事瞒着她们了。
“公主这边走。”
在林太医的带领下,沈畔烟随他来了他的书房。
“不知公主找微臣是想微臣帮您什么忙?”林太医关上房门,小声道。
要是掉脑袋的事情,他可不做。
对于林太医,沈畔烟还是很信任的。
他医术好,人品不错,嘴巴更是严格,不会乱说什么话,对自己的身体情况也十分了解,找他正合适。
是以,她开门见山,“林大人,你这里可有什么让人日渐虚弱下去的药,症状就和我当初在皇家别苑的时候一样,要不易察觉的。”
林太医:“??”
公主该不会是要拿这东西去害人吧?
林太医顿时惶恐,“公主,您说的这东西微臣可没有。”
“你有!”沈畔烟坚定。
林太医:“真没有。”
沈畔烟:“你有,你家祖上三代都是医者,肯定有!”
林太医:“”
他无奈了,“那公主,您先说,您找微臣要这东西做什么?微臣还有一家老小要养,可不想卷入莫名的争锋当中。”
沈畔烟:“林大人,你放心,我不会去害人的,这东西我是给自己用的。”
林太医不解:“您自己用?”
沈畔烟:“对,这是给我自己用的,你只管给我便是了,不管牵连到你的。”
不牵连到他一家老小就好。
林太医松一口气,“微臣是有这样的方子,但公主,您身体本就不好,这东西用了,恐怕伤身,会折寿的。”
“没关系,你只管给我就是,我要半个月的量。”
担心拿少了,下次她不好让其他人来问林太医拿药,所以沈畔烟直接开口就是半个月的量。
临霄如今还有任务在身,不可能一日两日就脱离暗卫营的,他总得想一个完全之策的。
半个月的量,足够了。
“半个月的量这是不是有点太多了?”林太医犹豫,劝道:“公主,是药三分毒,更何况您的身体本就中毒多年,再用这药”
“你不用管这些,给我便是。”沈畔烟道。
林太医:“这”
沈畔烟:“你若是不给我,我今日是不会离开的。”
“”
犹记得在皇家别苑的时候,公主还十分怯生,看谁都是一副小心翼翼,畏畏缩缩的模样,再看看现在,她竟然会威胁人了,林太医真是麻木。
若不是容貌没变,他还差点以为是换人了。
这差别也太大了。
林太医认命,“微臣给您就是了,不过这药微臣现在没有,只能给您现配。”
“我不急,林大人,你慢慢配便是。”
林太医叹一口气,转身出去了。
沈畔烟留在书房,无聊得翻看着林太医留下的医书,看着上面的密密麻麻的批注,内心逐渐升起佩服。
若不是林太医不爱争权夺利,下一任的太医院院正说不定也能争一争。
他的医术并不差,而且,他这个人什么都喜欢钻研,对毒术也略懂一些。
因为他祖上是游医出身的,走南闯北,所以,林太医这里也有不少稀奇古怪的方子,甚至,对其他国家的蛊毒也有一些记载。
最让沈畔烟奇怪不解的,是一种叫情人蛊的蛊毒。
记载上说,情人蛊并非是给有情人用的,而是一种折磨人的蛊毒,中了情人蛊的人会极为嗜血,而最奇怪的也就是这一点了,中蛊者只能饮爱慕自己人的血,日日不断,否则,一旦间断,蛊毒便会反噬,逐渐噬心而死。
只是,一个人的鲜血是有限的,人的爱慕也是有时限的,没有人会一直愿意喂养一个只会嗜血的怪物,一旦那个人不再爱慕中蛊者,他的血也不再有用,再喝也只会是被蛊毒噬心。
所以,中蛊者需要不断引诱旁人喜欢自己,直到再也无人爱他,情人蛊反噬,七窍流血而死。
沈畔烟看完不寒而栗,这世间竟有如此奇怪的蛊毒。
除了这种蛊毒,书上还记载了什么同心蛊,这蛊倒是没什么害处,是两个相互爱慕的人给对方的永不背叛的盟约,一旦违背,便会受蛊毒反噬而死,剩下的,便是什么千竹蛊,金铜蛊等等各种稀奇古怪的蛊毒,看得沈畔烟身上泛起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
还好昭燕国没有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所以林太医对这些蛊毒了解不算很多,上面的批注也很少,不过,看书籍被翻阅得泛黄,林太医应该是很喜欢钻研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的。
为了感谢林太医,沈畔烟决定回去命人收集一些医书送与他。
就在沈畔烟快翻完了这本记载着奇蛊的书时,林太医也推开房门走了进来。
他将配好的药粉递给她,“公主,这是您要的药。”
他不放心的叮嘱,“公主,这药虽不伤及您的性命,但不可常用,也不可多服,否则必定会伤及您的心脉,微臣给您配的是半个月的量,隔三日服用一次,三个时辰起效,切记,不可多服。”
“多谢林大人。”沈畔烟颔首,随后,将自己随身携带的荷包拿出来,从里面倒了不少金叶子出来,放在他的书桌上。
“这是药钱。”
“这”林太医惊住了。
公主何时这般富裕了,她给这么多,该不会还有什么事情林太医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沈畔烟的声音再次想起,“林大人,这药回去以后我便会服用,明日,我生病的事情就会传入宫中,到时,父皇肯定会传太医来公主府替我看诊,其他太医我信不过,所以我会给父皇说我只要你替我看诊,麻烦你了,林太医。”
林太医:“”
他就是说,他逃不掉。
“公主这般大费周章,到底是想做何事?”
在皇家别苑的时候,林太医兢兢业业,也没做什么不好的事,这事瞒不过去,沈畔烟缓一口气,“我想找父皇要一个人,但是父皇不给,所以我只能用这个办法。”
“林大人,麻烦你了,父皇询问我的病情的时候,你一定要往严重了说,就像当初我在皇家别苑的那般,就说我又犯了癔症,陷入梦魇,恐命不久矣,明白了吗?”
林太医:“微臣可以拒绝吗?”
这可是欺君之罪他试图挣扎。
“不能。”沈畔烟不容拒绝地摇头,“你若是拒绝,我就告诉父皇,说你心怀不轨,给我调理身体的药是有毒的。”
说罢,沈畔烟晃了晃自己的药包。
“你看,这就是证据。”
林太医:“”
他苦笑,“公主,您什么时候也会耍心眼了,微臣现在还有拒绝的余地吗?”
沈畔烟:“是没有了,不过,我也不会让你白白帮忙,事成以后,我会命人收集一些医书送你,再加上一千两银子如何,别的我给不了,但是这两样是可以的。”
“我知道,你向来不爱争权夺利,太医院发的月银也不过刚好你们一家吃喝,家中日子过得清贫,你就算不为自己考虑,也得为家人考虑吧?”
林太医:“公主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微臣帮您就是了。”
沈畔烟弯唇笑,“那接下来,就多劳烦你了,记得,病情一定要说得严重,越严重越好。”
林太医叹气,“微臣知道了。”
沈畔烟屈身一礼,“多谢你了,林大人。”
这件事情对她很重要,绝对不可以出任何差错。
林太医忙弯腰拱手,“您折煞微臣了。”
沈畔烟走了。
解决完了这件事情,还有一件事情。
那就是她的两位婢女,她们日日跟在她身边,总会有一日察觉到端倪,所以,这件事情瞒不过去,她必须要保证她们的忠诚。
沈畔烟看向青黛和竹枝,“青黛,竹枝,我可以信任你们吗?”
青黛竹枝忙不迭跪下,“公主,我们虽然来您身边的时间尚短,但您对我们的好有目共睹,是绝不会背叛您”
*
官道,马蹄声阵阵,扬起一片尘土,疾驰而去。
“等等!暗九大人,等等!!”
有人运起轻功追了上来,临霄一扯缰绳,刹那间,马儿仰头嘶鸣一声,速度慢了下来。
“四十三?”临霄眉心微皱,“你怎么来了?”
追查废太子余党的事情虽然有数个暗卫出动,但他们并不会一起共事,而是分头行动,这条路线只有他一个人,他来做什么?
“是这样的,暗九大人,今日午时,有人发现废太子失踪了,他现在已经逃离京城了,属下正在追查废太子的踪迹,根据他逃离的路线看,与你的这一条路线极度重合,这不,就遇上你了。”四十三嘿嘿笑。
“暗九大人,接下来要不我们一起行动?”
临霄:“”
四十三若是与他同路,他便不好脱身了,临霄压下心底烦闷,冷声,“你我任务不同,如何同路。”
“暗九大人,你追查废太子余党,属下追踪废太子,待找到废太子,不就等于找到了他的余党吗?”四十三殷勤,“暗九大人,我们两个人速度还能快些,首领说了,我们这次不必顾忌废太子的身份,只要抓住废太子,生死不论,赏银五百两,你这么厉害,废太子肯定逃不了,到时候咱们带着他回去领赏,赏银你拿大头,属下拿小头如何?”
临霄:“”
“你月例又用完了?”
四十三尴尬一笑,“被您猜到了。”
临霄睨他一眼,淡声:“既然抓住废太子就能得到五百两赏银,那我为何要分你一些?”
四十三早猜到了他不会同意,“暗九大人,虽然您是厉害,但属下也不差啊,废太子身边肯定有暗卫守护,你一个人就算再厉害,也双拳难敌四手,但有属下就不一样了,我两联手,肯定能抓住废太子,届时,赏银就我们两人分不好吗?”
临霄:“不好。”
四十三:“”
他不是向来最爱银子了吗,怎么不同意他的建议?
若是多个暗卫一起上,五百两银子最后到自己手上还不知道有几个子呢,四十三不死心,“暗九大人,你真的不好好考虑一下属下的建议吗,那可是五百两,整整五百两银子啊!!”
“而且,属下还带来了一件与你有关的事情,只要你答应,属下就告诉你。”
临霄敛眉:“什么事?”
四十三:“你先答应属下了来。”
临霄:“你先说,我再考虑要不要答应你。”
四十三开口,还想讨价还价,但临霄显然不想再与他掰扯,勒紧缰绳便是要走,四十三妥协,“等等,属下告诉你就是了。”
他一脸郁闷,“你还不知道吧,今日,明月公主向陛下讨要一个暗卫,指名点姓要你,除了你,谁都不要,现在,这件事情整个暗卫营传遍了。”
殿下向陛下开口了?!
临霄动作顿滞,指尖缓缓收紧,追问,“陛下答应了?”
四十三:“当然没有,你是暗卫营实力最高的暗卫,陛下怎么可能会答应。”
“现在,大家都说陛下还好没有答应,否则,你一辈子就只能守着一个公主了,你这么厉害,以后说不定还能由暗转明去一个公主身边,那不是可惜了吗。不过,属下倒是觉得,明月公主挺好的,她若是要的是属下就好了,属下跟在她身边,不用花自己的月例,就能有各种好吃的糕点”
四十三一想起当初那事便忍不住扼腕叹息。
当初,若是暗九大人非要与他比试,他是一点也不想走的。
临霄睨他一眼,忽然冷笑。
“呵!”
四十三以为他嘲讽自己爱吃,也不恼,“暗九大人,事情属下已经说完了,你现在该答应属下了吧”
“我何时说过我会答应你?”临霄一甩马鞭,厉喝,“驾!”
刹那间,马儿如离弦之箭窜出,扬了一蹄子的灰。
四十三躲闪不及时,灰尘密密麻麻附在他脸上,他赶紧呸呸两声,吐出嘴里的灰。
“不愿意就不愿意,干嘛扬我一脸的灰?”
四十三挠头不解,“难不成是我刚才说了哪句话惹他不高兴了?”
可他也没说什么啊,至于吗?
*
傍晚,京城,公主府灯火通明。
林太医不是说他配的这药三个时辰就会起效吗,怎么这都过去了四个时辰了,药效还没上来?
“青黛,拿水来。”
青黛端着茶壶走了进来,见沈畔烟又倒了一包药粉进去,忙阻止她:“公主,这药粉到底是伤身之物,您已经用过一包了,不妨再等等,万一只是起效慢了呢?”
“这都已经四个时辰了,再等下去要等到何时候,我不能再等了。”
青黛和竹枝如今都已经知道了她的想法,沈畔烟半是威逼半是利诱,如今也算是勉强能信得过两人。
看着淡黄色的药粉落入杯中,逐渐融化消失得一干二净,沈畔烟端起茶盏,便是要往唇间送去。
一包不行便用两包,两包不行便用三包,用得多了,这药粉总会起效的。
眼看着公主倒了三包药粉进去,青黛着急,“公主,您不能这样置自己的身体于不顾!!”
这等伤身的东西,怎么能乱喝,可她又不敢阻止,毕竟,白日里公主才厉声警告过她们。
如今的她,是不会再对背叛自己的人心慈手软的,是以,青黛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沈畔烟喝下那加重药量的茶水,想劝又不敢劝,想阻止又不能阻止,只能站在一旁干着急。
随着她喉咙滚动,眼看着茶水就要被一饮而尽,忽然,一颗石子打在了她手腕间,沈畔烟吃痛,手一松,茶杯便自手中滑落,“砰”地一声落在地上,碎了满地。
“谁?”
沈畔烟转头看去,下一刻,一位身穿黑衣的少年便落在了她身前,用力握住了她的手腕,仿佛压抑着怒气,“殿下,属下不是说过,属下不需要你这般做吗,你为何还要至自己的身体于不顾?”
他攥得极紧,沈畔烟有些疼,眉间蹙起,“临霄,你放开我!”
青黛站在一旁已经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呆了,还以为是什么歹人,忙上前去拽住临霄,张口便是要大喊,“来”
哪知,才刚说出一个字,便被临霄点了哑穴,一个字都说不出声来。
沈畔烟对她摇头,“青黛,我没事,不要惊动外面的人。”
青黛怔一下,看着她,着急张嘴说话,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临霄”沈畔烟看向他。
临霄冷声解释,“哑穴一个时辰后会自己解开。”
沈畔烟松一口气,“青黛,你先出去吧,我与他有话要说。”
青黛看了看她,又看了看他,虽然这黑衣人带着面具,瞧着十分吓人,但公主并不怕他,反而瞧着十分熟稔时,忙屈身一礼,捡起地上碎裂的茶杯碎片,转身出去了。
随着房门被关上,沈畔烟看向自己的手腕,“临霄,你先松开我。”
她眉间微蹙,“你抓得我有些疼了。”
临霄松了松力度,但并没有放开她,声音冷若寒冰,“殿下,您方才喝的是什么?”
沈畔烟别开脸,“你管那是什么,与你又没有干系。”
临霄忍着怒意,“怎么会没有关系,属下不是说过,不需要你做这些”
沈畔烟咬紧下唇,“什么叫不需要我做这些,我若不做这些,怎么把你从父皇那里要过来?”
“父皇不会轻易舍了你,我不付出一点代价,怎么能够让他松口”
临霄:“属下说过,属下会有自己的办法!”
沈畔烟猛转回头,抬眼,杏眸澄澈而又倔强,“你的办法,你能有什么办法,你的办法就是叛逃暗卫营,你知不知道这样的后果是什么,你一旦离开暗卫营,你就只能像个过街老鼠一样,日日夜夜的躲在角落里,藏在黑暗里,只要你在昭燕国一日,暗卫营对你的追杀就不会停,这就是你的好办法?”
临霄声音平静下来,“如果殿下只是担心这个,那大可放心,不会有这样的后果的,属下会安排好一切,他们不会发现这样的事情。”
“我不同意!”沈畔烟斩钉截铁,看向他的眼睛,“临霄,这本就是我答应你的事情,本就是该由我来做,我不会违背自己的承诺。”
“好!”临霄倏然松开了她的手,冷声,“殿下想去做便去做吧,谁敢帮你,属下就杀了谁!”
说罢,他伸手探向她腰间,沈畔烟忙后退,羞怒,“你干什么,临霄!!”
“你不可以这样!!”
临霄垂着眼,没顾她的反抗,从她的腰间拿出几包药粉,打开仔细闻了一下,脸色越来越难看。
这是毒药,长期服用,会损伤心脉
“你还给我!!”沈畔烟见他夺走自己的药粉,又气又急,忙伸手想要抢回来——
作者有话说:熬夜码字,月亮不睡我不睡,我是秃头小宝贝。
第80章
临霄直接将药粉收入袖中, “药粉属下不会给您。”
“殿下以后也不要再想从旁人那里得到药粉,您从谁那里得到了药粉,属下就杀了谁,属下说到做到。”
“你!!”沈畔烟气得脸颊泛起粉色, “你在威胁我?”
临霄垂下眼睫:“属下不敢。”
“不敢, 你都要杀人了你还不敢?”沈畔烟怒极,“临霄, 这是我们的事情, 你不许牵连别的无辜之人, 还有, 你凭什么替我做决定,这是我自己的事情,与你没有任何干系!”
“与属下没有干系,那殿下为什么不惜损伤自己的身体也要把属下从陛下那里要过来?”临霄摘下自己的面具,眼眸如凝霜雪,漆黑的瞳仁注视着她, 一步一步逼问, “既然您不在意,那您又何必做这么多多余的事情?”
“在皇家别苑的时候,属下不过只是受了一点伤, 您便要日日来看。您教属下识字, 送属下平安扣,属下不过只是一个暗卫,一个身份低微的暗卫而已, 到底从哪里值得您这般费劲对属下好?还是说,殿下您一直都在骗属下,您根本不喜欢什么顾瑾言, 也不想要成什么婚,您从头到尾,自始至终,都是在欺骗属下!”
“我”冷不丁被他说中心底的心思,沈畔烟心脏狂跳,连连后退,忙撇开头,不敢与他对视,倔强,“你不要胡说,我喜欢的是顾瑾言,我已经决定要与他成婚了,你多想了,临霄。”
“我之所以做这些,只是因为之前在皇家别苑的时候,你救过我,我想报答那你而已,没有别的意思。”
“没有别的意思”临霄忽然笑了一下,“事到如今,殿下您还想着欺骗属下!”
“没有别的意思,您会让属下上您的床榻,会让属下对您肆意妄为,会纵容属下对您一次又一次冒犯?”
“我,我只是担心你的伤”
退无可退,沈畔烟一个趔趄,坐在了床榻上,慌里慌张的抓住了身下的锦被。
“殿下,您不用再这样欺骗属下,属下看得明白,您对顾瑾言,根本就没有任何感情。”临霄忽然伸手将她揽住她的腰身,将她从床榻上带起,苍白的指节紧扣住了她的后颈,低头凑近,吻上了她柔软的红唇。
沈畔烟猛地滞住,睁大眼睛,思绪像是在一瞬间被抽离走,心脏控制不住的狂跳,羽睫颤抖。
少年的吻毫无章法,像是带着不管不顾的质问,又像是不顾一切的占有。
他恨极了自己的身份,恨自己没办法光明正大的占据她身旁的身份,只能躲在暗处看着她对旁人言笑盈盈。
为什么?
他是告诉过自己,他没有资格去争抢这些,他不过是一个身份低微的暗卫,可是,在看到那一幕的时候,他还是控制不了明明他的殿下是喜欢他的,他凭什么不能站在她身边,不能占有她身边的一个位置。
他要求得不多,只是一个位置而已。
他索取得越多,沈畔烟便不受控制的仰头,唇齿交缠间,被掠夺得连呼吸都不受控制,仿佛缺氧的鱼儿,身体慢慢发软,腰身绵软的塌在他的怀中。
他的怀抱很温暖,哪怕是被禁锢住,也依旧令她安心。
她控制不住的沉沦。
她真的很喜欢他,喜欢他到了不顾一切的地步。
她没办法推开他。
她的思绪被他占据,她的呼吸,他的脑海里,全是他的面容,她下意识回应他。临霄动作微滞,下一刻,动作缓了下来,沈畔烟缓过气来。
她想到了初见他时,旁人都对她弃之敝履,仿佛她是什么瘟疫只有他,也唯有他拥住了自己,哪怕最开始那个怀抱是冷的,但她还是无可救药的沉迷了进去。
她不顾一切的对他好,不在意自己的身份,也不在意他的身份,他不是石头,她终于将那个泛着冷意的怀抱给捂热了。
他回应了她,他的一切,他的所有,都是她想要的温暖和热烈。
沈畔烟忽然想起了白日,皇后诅咒她是瘟疫,是灾星,她自怨自怜的觉得这个世界没有人会爱她时,骤然落下泪来。
她明明已经有了一个最爱她的人了,可是,这头从到尾,就是一个错误啊!
他们之间的身份犹如天塹,那是怎么也无法越过的鸿沟。
她自欺欺人的骗自己只是因为什么伤口,所以才一而再再而三的容忍他,临霄说的没错,他将她看得太透,她明明是最在意他的,她在意他会受伤,在意他过得不好,在意他只是她明白醒悟的太晚,而他也已经无法再放手,不顾一切,哪怕是飞蛾扑火,也要来到她的身边。
唇间有咸湿传来,临霄缓缓松开了她,看着她被吻得发红的唇,目光一点点落在了她颤抖的眼睫上,看着上面挂着的晶莹泪珠。
“殿下,您是真的没有喜欢属下吗?”他声音低缓。
“我”沈畔烟眼睫颤颤,泪珠盈盈滚落。
临霄低头,吻去了她落下的泪,风将他低哑的声音送来。
“殿下,您别喜欢顾瑾言了,喜欢属下好不好?”
他轻轻握住她纤细柔软的手,“殿下,属下有想过的,想着只要您开心,您喜欢就好,可是属下最后还是没能做到。”
已经拥有了的东西,怎么舍得分出去给别人。
他温热的呼吸落下,落在她的眉心,“殿下,再给属下半个月的时间,属下一定会重新回到您的身边。”
说罢,他缓缓将她的手抬起,从怀里拿出了一枚通体翠绿温润,质地细腻,没有一丝杂质的玉镯套入她的手腕间。
她的肤色红润而又透着白,与这枚玉镯格外相配。
临霄没有解释这枚玉镯从何而来,见玉镯稳稳的套在了她的腕间后,便要转身离去,沈畔烟心一紧,忙不迭抓住了他的衣角,“临霄!”
临霄动作顿滞,侧回头看她,“殿下?”
沈畔烟又是想哭了,“你不要这样做好不好,我会有办法的”
“我不想让你陷入危险当中。”
临霄伸手,指尖轻轻擦拭她掉她的泪水,温声,“殿下,属下自幼在暗卫营内长大,能活到今日,靠得并非是鲁莽行事,这件事情属下已经有了万全之策,殿下不必担心。”
“可是可是”沈畔烟不住地摇头,哽咽,“临霄,如果万一呢”
“不会有万一。”临霄斩钉截铁。
沈畔烟知道自己劝不了他,也劝不动他了。
“但是临霄,你就算离开了暗卫营,又有什么用呢?”她面色凄凄,声音带上了悲哀,“我们不可能会在一起的。”
“殿下,属下从来没有奢望过这件事情。”他低头再次吻上了她的唇,小心翼翼,呼吸蹭过她的面颊,就像晚风拂过泛着粼粼月色的的水面,温柔而又勾人。
“属下想要的,一直都是可以留在您的身边。”
“如果殿下愿意,属下可以成为您的面首。”
“属下所有的一切,都是您的。”
包括他的身体。
沈畔烟被他直白而又认真的话说得脸色涨红,心脏狂跳,“你,你胡说什么,我才没想要你成为我的面首”
瞧她偏开脸去,耳根通红,完全没把他的话当真,临霄眸色动了动,没再继续说这件事情。
他伸手将她有些凌乱的鬓发捋好,温声,“殿下,属下还有任务在身,不能离开太久。”
他这次返身回京是因为四十三说得那些话,因为害怕殿下被陛下拒绝,不顾自己的身体做出什么无法挽回的事情来,这才匆匆返京。
还好,他回来得正及时。
“殿下,属下真的不需要您伤害自己的身体来帮属下脱离暗卫营。”他眼眸紧紧注视着她,仿佛她不答应,他是不会轻易罢休的,沈畔烟躲闪不过,只好答应,声音闷闷,“我知道了,我答应你便是了。”
临霄这才微松一口气,再次叮嘱她好几句后,才转身离开她的房间,悄无声息的离开公主府,仿佛从未来过。
沈畔烟坐在床边,心里乱乱的。
她看着临霄套在自己腕间的玉镯,温润澄澈,犹如水天一色,很漂亮,一看就知道价值不菲,也不知他是从何得来的。
沈畔烟心尖又酸又涩,他的心意,她怎么会不明白呢。
这等品质好的玉镯,就连她也只有一个。
还是她及笄那日,父皇命内务府送来的及笄礼。
可是他们真的没办法继续在一起的,她真的很舍不得他,她到底该怎么办?
难不成真的要答应他?
他总能动摇她的决定。
*
竹枝和青黛进来的时候,已经是一个时辰后了。
青黛终于可以说话了,“公主,方才那个黑衣人,他是谁啊”
“什么黑衣人?”竹枝迷茫。
青黛看了一眼沈畔烟,见她没有反对,便将之前看到的画面说与她听,竹枝惊讶的睁大眼睛,而后,又眼尖的瞧见她唇角还有一点未褪去的红肿,“公主,您的唇角”
沈畔烟忙捂住唇,耳尖泛红,“没,没什么!”
瞧她这样,青黛和竹枝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两人面面相觑,眼底满是不可思议的震惊。
公主原来,喜欢刚才那个黑衣人吗?
竹枝忙道:“公主,您是不是喜欢那个黑衣人?”
想起公主之前那些奇怪的举动,“还有,公主,您之前做的那些事情,都是因为他吗?”
沈畔烟颓丧的把脑袋埋入双膝间,闷声,“嗯,可是他不同意。”
这事换做她们也不会同意的。青黛和竹枝劝,“公主,如果那个黑衣男子也喜欢您,那他肯定是不会同意您伤害自己的身体的。”
“对啊公主,爱您的人肯定是希望您好好的,您这般伤害自己的身体,别说是他,就算是奴婢,也不会愿意的。”
“我知道了。”沈畔烟声音更闷了,“可是除了这个办法,我也想不到别的办法了。”
青黛沉思,“公主,奴婢可以冒昧问一句,那个黑衣男子,是什么身份?”
“是京城哪位将军家的公子吗?”
瞧他气势凛冽,应该是习武之人。
“不是。”
不是?
青黛和竹枝疑惑,“那是京城某个世家的公子吗?”
“不是。”
还不是?
不是世家子弟,也不是将军之子还会习武,难不成是青黛倒吸一口凉气,“公主,难不成他是江湖中人?”
最近江湖动荡不安,有江湖人来京城也是极有可能的。
江湖和朝廷一向井水不犯河水,公主若是喜欢上一个江湖人,那就有点麻烦了。
但也不是没有办法,只要那个江湖人愿意加入朝廷就行。
沈畔烟听竹枝青黛几次都猜不到临霄的身份,更难过了,缩了缩自己的身体,声音低弱,“不是”
又不是?
“那公主,他到底是什么身份啊,他总不能没有身份吧?”竹枝顿急。
这次,沈畔烟终于抬起头来,声音哽咽,“是的,他就是没有身份。”
“这”青黛和竹枝呆住了,“什么,他没有身份?”
“这世界上,怎么可能有人没有身份呢,就算是平民百姓,也该有自己的身份啊!”
“可是他连平民百姓都不是。”沈畔烟眼泪簌簌。
青黛着急,“公主,您就告诉奴婢他是什么身份吧,您一个人就算再这里坐上许久也想不出办法来啊,您如果想和他在一起,不如告诉奴婢,奴婢帮您想想办法。”
“对啊公主!”竹枝附和。
沈畔烟看着两人关切的面容,心中犹豫片刻,还是将临霄的事情说了出来。
她没办法了,也想不出来什么好办法了,她甚至现在都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或许竹枝和青黛可以帮她想到一个好办法。
青黛听完,差点没惊得喊出声来,“什”
竹枝忙捂住她的嘴,“小声些,别闹出声来,这件事情最好不要让外面的人听到,人多嘴杂,谁知道会不会有人泄露出去。”
青黛赶紧点头,竹枝才松开了捂住她唇的手。
竹枝年长一些,进宫后又一直在乾宁帝身边伺候,人也稳重些,她沉思片刻,“公主,他的身份太敏感了,您不能和他在一起,陛下不会同意的,您只能和他断了。”
沈畔烟落泪,“我知道啊,我已经拒绝他好多次了,可是他不愿意和我断了。”
青黛不解,“竹枝,为什么公主就一定必须和他断了啊?”
“虽然他的身份是见不得人,可也不至于非要断了吧,公主喜欢他,他也喜欢公主,有什么不能在一起的,背地里在一起不就好了!”
竹枝无语,“青黛,他是暗卫,而且是陛下的暗卫,需要对陛下保持绝对的忠诚,他喜欢上了公主,对陛下已经不忠诚了,你说陛下如果知道了,能忍这事?更何况,他现在还想叛逃,那更是死路一条。”
青黛有些被吓道:“那,藏好不就行了。”
“纸包不住火,他是厉害,可雁过留痕,他若是来寻公主,总有一日会被发现,你总不能让公主日日都活在为他担忧和惶恐中吧?”
“而且,公主总要成婚的,她有自己的生活,总不能一辈子都和一个暗卫偷偷摸摸的在一起吧,那算什么?”
“这件事情,最好的办法就是分开。”
说完,竹枝看向沈畔烟,“公主,您若是真的为他好,便不要再不忍了,一定要狠下心。”
“您之前就是对他太好,给了他太多希望,所以他才不肯放手,您不如把话说绝,他明白了,以后自然不会来寻你了。”
沈畔烟知道,是自己太心软,总是一次又一次的任由他放肆,可是,可是,她真的舍不得。
泪水挂在腮畔,止不住落。
“我”
竹枝劝:"公主,奴婢知道,您心中不忍,可您继续和他纠缠下去,结果无非也就两个,一是你们的事情暴露,被陛下知道,陛下大怒,处死他,您也被关禁闭,沦为满京城的笑柄,要么就是您继续和他继续无止尽的纠缠下去,可若是有一日,您厌烦了,或者他厌烦了,到时候从两相欢喜变成互相埋怨怎么办。”
沈畔烟抿唇,认真反驳,“不会的,我不会埋怨他,他亦不会埋怨我。”
“我能感觉到,他的心,和我的心是一样的。”
都是炙热而又滚烫的。
他愿意为她付出所有,而她也愿意,他们不会走到那一步的。
竹枝叹一口气,“好,就算公主您与他不会互相埋怨,可人都是贪心的,您怎么知道他现在只想要一点,以后不想要更多,您与他这样一直躲躲藏藏着,瞒着所有人,总有一日会累的。”
“公主,您难道愿意让您喜欢的人一辈子都见不得人吗?”
沈畔烟被问住,“我”
她自然是不愿意的。
她希望他好,她怎么可能舍得让他一辈子都躲在黑暗里,见不得人。
竹枝看出她的犹豫,趁热打铁,“公主,奴婢明白您心中不舍,您不是说过他身手极好吗,下次他来见您,您就多给他一些银子,让他到别的地方生活去,只要他过得好,那不也很好吗,您与他,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不该纠缠在一起的。”
“你说的对”沈畔烟低下眼睫,眼泪大滴大滴滚落,“我和他,本来就是两个世界的人。”
“是我做错了”
“他下次来,我会给他说清楚的。”
“对,您不要再不舍得了,把这件事情说开,对您和他都好。”
青黛此时也已经反应过来了,跟着劝,“虽然奴婢觉得公主喜欢他没什么的,但竹枝说的没错,公主,您不能再因为心软再与他纠缠下去了,若是他的别的身份还好,就算是个平民百姓,只要身手好,去边境闯一闯,说不定闯出军功,被陛下封赏,也能有机会娶您。”
“可是他不是,他连身份都没有,不管他叛逃还是没叛逃,都没办法去边境闯出一番功绩来,此事无解。”
沈畔烟闷闷,“我知道了。”
虽然早就已经知道了这个结局,可在决定彻底与他断开关系的时候,沈畔烟还是感到心如刀割,像是有人狠狠将她的心脏捣碎一般,痛得连呼吸都难以维持。
好半晌,她才低声缓缓,“青黛,竹枝,我之前已经对他说过狠话了,甚至,还故意接近顾瑾言,可他还是不肯放手,你们说,我要说什么样的狠话,才会让他死心?”
“这就要看公主肯不肯狠心了,奴婢倒是有一个好主意。”竹枝道。
“竹枝,你有什么样的好主意,说来听听?”青黛好奇。
竹枝压低声音,“公主,就是这样”
沈畔烟听得脸色越来越白,指尖控制不住的颤抖,“一定,一定要这么说吗”
竹枝点头,“一定要!”
“您只有彻底打碎他的希望,他才会放弃。”
“公主,您自己好好想想吧。”
说罢,竹枝便拉着青黛往外走。
随着房门被关上,青黛与竹枝的对话也断断续续的传入她的耳朵。
“咱们公主说起来,也是可怜,幼时被冷待,长大了,也喜欢上了一个注定没办法在一起的人。”
“这能有什么办法,公主是公主,她是皇家人,就注定不可能随心所欲。”
“就是,公主如果不是公主,肯定能和他在一起”
"胡说什么,公主怎么可能不是公主,嘘,有人来了,别说了"
她们的声音越来越小,直到彻底消失不见时,沈畔烟彻底把脑袋埋进了双膝中,泪水氤氲湿了她的衣裙。
她如果不是公主就好了,可她怎么可能不是公主呢?
就按竹枝说的做吧,她真的不能再与他纠缠下去了。
再纠缠下去,她怕自己都控制不住自己会继续沉沦下去,然后不管不顾的害了他。
翌日,京城飘起了乌云,昏昏沉沉的,下起了小雨。
沈畔烟差竹枝去了林太医家一趟,她还是有点没死心把临霄从父皇那里要过来的办法,但这次,林太医怎么也不敢配药给她了。
沈畔烟原本还有些疑惑,但听竹枝讲述,林太医吞吞吐吐的说昨夜自己家里来了一个黑衣人就知道是临霄做的了。
她顿时感到一阵无力。
“我知道了,罢了”
她阻止不了他,那就罢了。
反正结局都是一样,没有差别的——
作者有话说:终于写完了第二阶段了,没想到我竟然写了这么长,原来在我的计划里只写几万字就够了的。
第三阶段整个部分都有点虐,应该算虐吧,我个人觉得还好,不算很虐,挺甜的,嗯,应该是虐甜虐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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