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暮色, 乌云沉沉压了下来,狂风四起,吹得窗扉哐当作响,雷鸣电闪。
木莹赶紧上前关了窗, 屋内红烛摇曳, 拉长了她的影子。
“咳咳——”
忽然,身后的纱帐传来动静, 木莹赶紧回身, “公主, 您醒了?”
沈畔烟只觉得脑仁一阵眩晕, 声音飘忽不定,眼前视物更是模糊无比。
木莹小心搀扶她起身,“公主可要喝水?”
好半晌,沈畔烟才缓过神来,声音沙哑,“嗯。”
木莹倒了一杯温水给她。
随着温水下肚, 沈畔烟总感觉自己的喉咙没有难受了。
她看着熟悉的寝殿, 昏暗的灯火,昏迷前的记忆也逐渐恢复。
“我睡了几天了?”
“回公主,您睡了七日。”
此番她病情凶险至极, 甚至还惊动了京城的陛下, 太医院的院正连夜启程,再加上京城送了好些药材过来,这才让公主挺过了过来。
“这段时间, 辛苦你们了。”沈畔烟虚弱的对她笑笑。
“公主您严重了,这是奴婢应该做的。”
回想起自己昏迷前的场景,沈畔烟心中气闷, 但也知道临霄是为了自己好。
如今,她都醒了好一会儿了,怎么还不见临霄?
想到这,沈畔烟问:“临霄呢?”
“公主是说临霄护卫吗?”木莹摇头,“自从那日他带您回来以后,他回京为您请医以后,奴婢就再也没有看见过他了。”
沈畔烟愕然,“什么?!”
临霄走了?
她慌忙抓住了木莹的手臂,“太医院院正在哪,让他来见我。”
他是临霄回京请来的,他肯定知道临霄在哪里。
由于话说得太急,她顿时控制不住的咳嗽起来,吓得木莹赶紧倒了一杯温水给她。
“公主,您别着急,临霄护卫身手那般好,不会有事的。”
“院正大人在您病情稳定以后就已经回京了,现在不在别苑。”
也就此时,房门被打开,一个面生的小宫女走了进来,福身一礼。
“公主,木莹姐姐,林太医来了。”
木莹一喜,“快,让林太医进来。”
小宫女躬身退下,沈畔烟看向木莹,“她是?”
木莹压低声音,“公主,当初您失踪的那件事被陛下知道了,陛下大发雷霆,具体原因奴婢也不知道,只知道除了奴婢,西苑里的其他宫女都施了二十杖刑。这是新来的小宫娥,一共有二十人,等公主病好以后,就可以一一见见她们了。”
听到其他宫女被施了杖刑,沈畔烟心中一跳,双手下意识攥住被褥。
父皇怎么会知道她这里的事?
难不成,是临霄说的?
沈畔烟咬唇,她底下的那些宫女都被父皇罚了,临霄也肯定会受罚。
所以,他才回不来了吗?
可皇家别苑离京城山高路远,她现在纵然是再着急,也没有任何办法。
林太医提着药箱走了进来,躬身一礼,“微臣见过明月公主。”
沈畔烟心不在焉的点了点头。
林太医拿出脉枕,“还请公主伸出手。”
对待沈畔烟,林太医现在是一点也马虎不得。
谁说明月公主不受宠的?
前些日子那血流成河的模样,可不要太吓人,就连他也被罚了半年的俸禄,就差一点,就差一点,他也人头不保了。
——
暗卫营。
暗影带着药走进了房间,浓烈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听见房门传来动静,临霄抬眼看他,声音淡漠,“刑罚已过,我何时才能离开?”
暗影被他这话气笑,“离开?你想离开去哪里?”
“暗九,让你去保护公主,你可倒好,让公主落入匪窝,若不是陛下仁慈,饶你一条命,你现在还想离开?”
临霄低下眼眸,长指收紧,“此事是我之过,但我的任务还没有”
暗影打断了他的话,“公主那边不用你费心了,我已经派了别的暗卫去。”
临霄猛抬起头,顾不得身上的伤,一个快步上前,抓住他的衣领,眉眼锐利,“这个任务是我的,你为什么要派别人去?”
他几乎克制不住自己,“是谁去的?”
暗影被他抓住衣领,也不恼,“你没保护好公主,换别的暗卫去不是很正常吗?”
听到这话,临霄松开他的衣领,垂下脑袋,不再说话了。
暗影把药扔给他,“自己给自己好好上药,别死了。”
临霄接过药,沉默无言。
暗影见他听话,顿时欣慰。
以往,这刺头不好生训斥他一番是绝不会善罢甘休的,没想到今日竟然这么听话。
“好好养伤,伤好后,还有别的任务给你。”
暗影转身离去,就在他踏出房门的那一刹那。
“是谁去的?”临霄的声音带着锋利。
暗影:
他果然还是高兴太早了。
暗影转过身去,“这是陛下的命令,暗九,你想违抗命令吗?”
临霄长指收紧,“可这是我的任务。”
暗影顿时奇怪,“你当初不是死活不愿意去吗,怎么现在又非要回去?”
说罢,他顿时想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冷声警告,“暗九,记住,你只是一个暗卫,莫要对公主有觊觎之心,否则就是自寻死路。”
“到时候,谁都救不了你。”
临霄跪下,低垂着脑袋,“暗九不敢。”
“只是这是暗九的任务,不该交于其他人之手。”
见他非要纠缠,暗影也颇感头疼。
他这人一向执拗,若一直纠缠下去,也是麻烦。
他摆手,“是四十三去的。”
“多谢首领告知。”临霄起身。
暗影摇头,“若是四十三不愿意与你换,你不能勉强他。”
“最多一月,你必须回来。”
临霄垂首低眸,“是。”
——
有了林太医的调理,沈畔烟的身体一点一点好了起来,但还是虚弱无比。
春雨贵如油,最近几天都淅淅沥沥的下着小雨,带着丝丝寒意。
木莹给她披了斗篷,又拿了暖炉过来,把她浑身上下都包裹得严严实实,不入一丝寒气以后,才让她下床。
林太医本来是不愿意让她下床的,但沈畔烟心中实在烦闷,这皇家别苑没有一个人知道临霄的消息,她怎么可能躺得住。
但她又没办回京城,眼瞧着她神色郁郁,身体越来越不好,林太医能怎么办,只能让她出门散散心了。
她坐在水榭中,遣散了其他婢女,只余下木莹跟随,看着细雨绵绵,湖面涟漪泛滥时,一个黑衣人突然出现在她身上,低头半跪。
“属下暗四十三见过公主。”
暗四十三?!
沈畔烟怔愣一下,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猛站起身来,“临霄”
话才出口,沈畔烟又想起,临霄这个名字是她给他取的,在父皇那,他不叫这个名字。
她声音艰涩,“暗九在哪儿?他怎么没有来见我?”
暗四十三没想到自己一出现,公主便问暗九,老老实实答道:“暗九没有保护好公主,受刑去了,首领换了属下来保护公主。”
受刑?!
沈畔烟心脏一紧,“他受什么刑了,严重不严重?”
暗四十三:“属下离开前,听首领说暗九领了三十鞭刑,应该不严重的。”
他们这些暗卫,就暗九经常被罚,三十鞭虽然多了,但暗九内力高深,对他不会有太大的影响。
三十鞭刑?!
沈畔烟身形摇晃,木莹赶紧搀扶住她,“公主!”
她心中焦急,“您没事吧?”
说罢,她看向四十三,“快去唤林太医来。”
四十三也慌,“是。”
眼看着他要离开,沈畔烟忙出声,“别去!!”
四十三顿时停了下来。
沈畔烟被搀扶着坐下,她声音虚弱,“别去,我没事,一会儿就好了。”
如今得知临霄的消息,沈畔烟自然是不可能放过的。
她看着四十三,声音温软,“你叫四十三是吗?起来吧。”
四十三:“多谢公主。”
沈畔烟指了自己对面的石凳,“坐吧,我有些话想问你。”
四十三犹豫,“属下不敢。”
沈畔烟对他弯了弯眼眸:“没事的,我这里没有那么多规矩,坐吧。”
说罢,她看向木莹,“你先下去吧。”
木莹:“公主,奴婢”
沈畔烟摇头,“你先下去。”
木莹只得屈身一礼,“是。”
她离开了水榭,但也没有离开太远。
沈畔烟看着四十三,咬了咬唇,想问起临霄的事,他受了三十鞭刑,伤势严重不严重?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见四十三的目光落在桌上的糕点之上。
沈畔烟莞尔,把糕点推向了他,“拿去吃吧。”
四十三被看出想法,顿时脸红,“多谢公主,属下,属下不用。”
“没事的。”沈畔烟轻笑,“不过是一碟糕点,我这里有的是。”
四十三犹豫许久,还是没能抗拒糕点的诱惑,“那,那属下就多谢公主了。”
沈畔烟对他笑着点头。
见四十三就那么把面具摘下来,大剌剌的放在桌上,她神色微惊。
四十三的面容清秀,看上去年纪并不大,约莫十五六岁。
“四十三,你你就这么把面具拿下来,不会有问题吗?”
她记得临霄说,不是主人,暗卫是不会摘掉面具露出真面目的。
四十三回答:“不会啊,反正这又不是我们的真面具。”
早听闻公主性格好,没想到是真的,四十三心里美滋滋。
他其实不太爱蹲各种房梁。
“我们面具之下还有易容的。”
再说了,这里是公主的地盘,哪个不长眼的敢过来看他的真面目。
四十三完全有恃无恐。
沈畔烟沉默,指尖缩了缩。
原来还有易容吗?
所以,她其实并没有看过临霄的真面目。
看着抱着糕点吃的正欢快的四十三,沈畔烟心中几番犹豫,还是问出了声。
“四十三,你对暗九他,了解吗?”——
作者有话说:[爆哭]大家都在养肥吗,日6也救不起来文,我还是日3吧[捂脸笑哭][捂脸笑哭]
第32章
四十三动作一滞, 小心翼翼的问:“公主,您问的是暗九大人哪方面?”
他可不敢说太多,被首领知道了要挨罚的。
沈畔烟也知道暗卫有很多话不能说,想了想, “就是, 你告诉我他平常的爱好就好了,你们是同僚, 应该很了解他吧?”
“对了, 他受了三十鞭, 伤势严重吗?”
四十三见公主问的话没有出格, 答道:“回公主,我们虽然是同僚,但是属下是四十三,他排行九,算是属下的上司,属下与他接触并不是很多。”
“不过, 暗九大人他这个人性格不好, 说话也不好听是传开了的,首领对他也十分头疼。”
“属下之前就经常听到暗九大人挨罚,对他来说, 三十鞭不算什么的, 养一段时间就好了。”
说着,四十三声音压低了一些,“公主不用担心, 暗九大人的实力是除了首领外最高,武学最有天分的暗卫,首领虽然经常对他生气, 但不会真的对他下狠手的。”
毕竟打残打伤了,以后还怎么给陛下效力。
一些无伤大雅的小事,暗影早就已经习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除非他太过分了,才会惩罚。
就比如这次。
沈畔烟低下眼睫,手指无意识的缩着。
纵然没有下狠手,可那毕竟是鞭子,怎么可能会没有关系。
沈畔烟喉咙阻塞,勉强牵起一个笑容,“原来是这样啊。那他有什么喜欢的东西吗?”
四十三摇头,“这属下就不知道了。”
沈畔烟失落低眸,“好吧。”
知道了临霄的消息,沈畔烟安心了一些,但也并没有特别安心。
见四十三喜欢糕点,性格又单纯,沈畔烟时常拿糕点哄他,笑眯眯地让他多告诉自己一些有关临霄的消息。
四十三被公主哄得找不着北,除了一些机密事不能说以外,别的事情是吐得一干二净。
就例如,首领不在的时候,暗九大人有时会负责训练新暗卫,他人又凶,嘴巴又毒,经常把一些孩子说得大哭,害得首领哄了好久的孩子。
有些心理太脆弱不合格的孩子,直接就淘汰了。
在暗卫营里,暗九大人看中的东西一定不能和他抢,不然,第二天你就会被他揍得下不了床。
他若与你有仇,当场就报了,从不留隔夜。
还有,暗九的易容也是最好的,除了首领,没人知道他的真容等等
“还有呢?”
沈畔烟再递了一块糕点给他,笑盈盈的看他。
“谢谢公主。”四十三接过糕点,见他吃得有点噎,沈畔烟顺手倒了一杯茶水给他,四十三伸手接过。
就在他接过茶杯的时候,四十三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感觉背后一凉。
就好像,被什么猛兽盯上了一样
四十三忙转头看去,却见四周一片风平浪静,连水榭的纱帘都没飘动一下。
难道他感觉错了?
不可能。
那目光锐利而又强势,虽然他这人是贪吃了一点,但在这等事上还是不可能会出错的。
四十三当即站起身来,“公主,属下方才察觉有些不太对劲,好像有人来了,属下去去就回。”
说罢,还没等沈畔烟说话,他便足尖一跃消失在了水榭。
沈畔烟茫然眨眼,跑这么快?
另一边,四十三才追出来,便看到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只见来人脸覆铁面,双手抱胸,身体立于竹枝之上,冷眼看着自己。他猛地瞪大眼睛,下意识后退一步,浑身汗毛倒竖。
“暗暗九大人”
天知道,上一刻说坏话的人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惊悚感。
临霄从竹枝落下,声音淡淡:“糕点好吃吗?茶好喝吗?”
四十三:“还还行?!”
“还行?”临霄挑眉看他,眼眸沉了下来。
四十三当即跪了下来,欲哭无泪,“好吃,好吃的,暗九大人,你别揍属下”
临霄声音更冷,“你来保护公主就是坐在公主面前喝茶吃糕点的?”
“暗卫营的规矩是什么,你忘记了?”
四十三欲哭无泪,“是公主让属下吃的。”
“公主让你吃你就吃,你不会拒绝吗?”
四十三委屈,“可我们做暗卫的,不就是要听令吗?”
临霄:“”
“蠢货。”临霄冷冷看他一眼,“回去吧,这里不用你了。”
四十三还不想走,这个任务是他做得最开心的了。
公主不仅人好,还会给他送糕点呢。
他试图挣扎,“暗九大人,首领说”
临霄看他一眼,“你想和我抢任务?也行,打赢了我你就可以留下来,动手吧。”
他伸出手,示意他出招。
四十三:
除了首领,他们这些暗卫哪里打得赢他?都是单方面挨揍好吗?
这条件说了不等于白说吗?
“那那还是不必了”四十三后退两步,心中委屈但也没有办法,“属下告退。”
眼看着他要转身离开,临霄的声音再次响起,“等等!”
四十三一哆嗦,转过身来,欲哭无泪。
任务他已经让给暗九大人了,他为什么要还揍自己?
“您您要揍的话,轻,轻一点”
临霄嗤笑:“瞧你出息!”
他摘下自己腰间的荷包扔给他,“拿去买糕点。”
四十三惊了,手忙脚乱的接住荷包。
“真,真的?”
他这人没啥爱好,就喜欢吃,他的月例都是被他吃完的。
临霄懒得与他再说,直接飞身走了。
见他离开,四十三这才敢打开荷包,一块沉甸甸的银元宝正乖乖躺在荷包里。
“十两银子?!”
四十三惊了,赶紧把这十两银子揣进怀里。
真是难得见暗九大人这么大方。
暗九大人和他们这些暗卫都不一样,他的月例就没人见他动过,他几乎从来不会给自己买任何东西,旁人也别想从他手中得到一两银子,堪称铁公鸡中的铁公鸡。
他竟然得了暗九大人给的十两银子。
回去能跟同僚吹好久了。
四十三喜滋滋的揣着银子走了。
游廊水榭,微风轻浮过,带起纱帐起了层层涟漪,细密的雨丝绵绵,坠入湖中,缱绻温柔。
木莹上前提醒,“公主,起风了,我们该回去了。”
沈畔烟摇头,“四十三还没回来呢。”
木莹跟在沈畔烟身旁,早已知道了四十三的真实身份,劝道:“四十三护卫回来以后会知道回去的,公主,您身体不好,我们还是先回去吧,以免感染了风寒。”
沈畔烟迟疑,她还想从他口中得知更多临霄的消息呢。
茶已经凉了。
沈畔烟想了想。
“木莹,你再去添一道热茶上来,若你回来后他还没有回来,我们再回去。”
无奈,木莹也只好答应,“是。”
木莹端着茶壶走了。沈畔烟坐在水榭中间,看着纱帘外连绵的雨丝飘飘扬扬,心神早已不知落在了何处。
也不知临霄现在如何了。
四十三说他受了三十鞭,他身上的伤势重吗?没有太医替他看伤?伤势有好些吗?
纱帘浮动,如烟云袅袅,淅淅沥沥的雨声中,有人踏雨而来。
安静的水榭忽然多了一人,一身武袍劲瘦而又利落,他站定在原地,身体一动不动。
纱帘朦胧,她的身影影影绰绰,恍若身处云间,不在凡尘。
空气仿佛凝滞。
片刻,纱帘还是被掀开,来人单膝跪下,打破了这份寂静。
“公主,属下回来了。”
沈畔烟心神早已飘至别处,如今冷不丁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忙转过头去。
虽然是一样的面具,一样的黑衣,但她还是一眼认出了他。
“临霄?!”沈畔烟是又惊又喜,赶紧起身搀扶他。
她仰头看着他,杏眼殷殷,“临霄,真的是你,我还以为,我还以为是四十三!!”
临霄拿下面具,“回公主,是属下。”
公主瞧着比之前清减了许多,小脸尖尖,唇色浅淡,眉宇间夹杂着淡淡的郁色,哪怕是厚厚的斗篷也遮挡不住她纤细的身形。
“公主,下雨了,您该回屋了。”
见她身上的斗篷系带松了,临霄伸手,替她重新系过。
他的指尖带着凉意,哪怕没有触碰到,她也感觉到了。
沈畔烟良久才反应过来,看向他的眉眼带着担忧,“临霄,你身上的伤好些了吗?”
“我听四十三说,你被首领罚了三十鞭。”
临霄:“公主不必担心,属下没事。”
沈畔烟摇头,“这可是三十鞭,怎么可能没事。”
说罢,她不由分说便拽住他的胳膊往西苑走去。
路上,她唤了一个小宫女,让她赶紧去把林太医叫来。
“临霄,你走以后,你的屋子我没有让人动过,还是和以前一样。我给四十三安排的是另外一间屋子。”
说到四十三,沈畔烟这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对了临霄,四十三呢?”
她往他的身后望去,满脸疑惑,“四十三走了吗?”
瞧见她的动作,临霄缩了缩指节,低声,“嗯。”
“四十三走了。”
“好吧。”沈畔烟有些遗憾。
怎么招呼都不打一声就走了,她还想从他口中知道更多有关于临霄的事呢。
临霄抿唇,忽然问道:“公主很喜欢四十三吗?”
第33章
沈畔烟:“嗯?”
她一时没有明白他的意思。
“四十三是挺可爱的, 他说话也有趣”
“属下知道了。”临霄的声音极为冷硬。
他低下眼眸,“属下这就去把四十三喊回来。”
见他转身要走,沈畔烟忙伸手抓住他的手腕。
“等等,临霄。”
“四十三走了便走了吧, 我这里也用不到那么多人。”
“可公主不是”临霄犹豫许久, 才说出之前他看到的那一幕,“您对他那般好, 属下之前还从未见过您这样对待过谁”他侧过眼去, 声音闷闷的。
沈畔烟噗嗤一声, 秀眉弯弯。
“不是这样的, 临霄。”沈畔烟眉眼认真,“临霄,你走后我真的很担心你,但大家都不知道你的消息,只有四十三知道,但他又不肯说太多, 所以我才哄着他, 想从他口中得知你的消息,你回来以后,我是真的很开心。”
“临霄, 我没有喜欢四十三, 我喜欢的是你。”
“我?!”临霄猛抬起头。
“对呀,之前我醒来的时候没看见你,担心了好长一段时间, 后面从四十三口中得知你的消息后,这才放心了一些。”
说完,沈畔烟看向他的眼底满是自责, “对不起,临霄,都是我连累了你。”
如果不是她,他也不会被惩罚。
临霄:“这与公主无关,是属下应该”
“好啦,不要再说这些了,等林太医来了,让他好好给你看看。”
“现在,你先换一身衣裳,好好休息。”
方才她抓住他手臂的时候,便发现他的衣裳已经被雨水浸湿,带着湿冷。
沈畔烟不想再打扰他,赶紧退出了房间。
此时,抱着茶壶的木莹也匆匆赶来,瞧见她的身影,这才猛松一口气,“公主,奴婢总算是找到你了。”
方才,她回到水榭后发现一片空荡,公主的身影消失不见,顿时满脸惊恐,魂都差点给吓飞了,好在其他小宫女告诉了她公主的踪迹,这才匆匆赶了过来。
沈畔烟也有些不好意思,方才她只顾着临霄了,完全忘记了木莹还未回来。
“对不起,木莹,我下次不会了。”
木莹:“公主您平安无事就好。”
说罢,她看向房门,“公主,是临霄护卫回来了吗?”
毕竟,除了临霄护卫,也没有谁能让公主这般着急了。
沈畔烟点头,“嗯,是他。”
说着,她往木莹身后的走廊望去,这也有一会儿了,林太医怎么还没到?
说曹操曹操便到,林太医背着药箱来了。
“微臣见过公主。”他拱手一礼。
“林大人不必多礼。”沈畔烟伸手轻扶起他。
她伸手轻轻敲了敲临霄的房门,“临霄,你好了吗?”
就在她话落,房门被吱呀一声打开,“公主。”
他还是穿着一身黑色的武袍,不过,是另外一身。
沈畔烟让开,“林太医来了,让他给你看看吧。”
临霄点头,“好。”
说罢,他看向林太医,颔首,“劳烦林大人了。”
林太医拱手,“客气了。”
林太医背着药箱走了进去,沈畔烟也要走进去时,临霄却突然伸出手拦住了她。
沈畔烟疑惑看他。
临霄神情犹豫,“公主,您跟着进来,恐怕不太方便”
沈畔烟这才想起,临霄的伤在身上,林太医给他看诊,肯定是要脱衣的她顿时脸上红霞,后退一步,“那,那你们一会儿结束以后,记得告诉我”
随后,她便转身匆匆忙忙的走了。
临霄看着她远去的身影,这才松开攥紧的手,关上房门。
随着衣裳解下,林太医看着他身上的伤,眉头皱得极紧。
“唉,我在宫中多年,就没见过像你这样严重的伤,我这里麻沸散不多,你且忍着一些”
临霄神色未变,“林大人尽管下手便是。”
医者仁心,纵然他这般说,林太医还是放轻了手。
此时,沈畔烟回了自己房间,让木莹把自己匣子拿了过来。
沈畔烟看着满匣子的各种晶莹剔透的琉璃珍珠,秀眉蹙起。
这些珠子都太小了,不合适。
蓦地,她想起什么,忙起身去拿了自己的一枚黑冰平安扣过来,把它拆开,重新编织。
木莹跟在她身旁好奇道:“公主,您这是在做什么?”
“做手串。”
平安扣看起来简单,但却极为费事,沈畔烟编了许久。木莹本想要帮忙的,但却被她给拒绝了。
直到将近暮色,她才编完这枚平安扣。
她伸出手,嫩白的掌心躺着一串平安扣手串。
“木莹,你帮我看看好看吗?”
这个手串瞧着十分简单,用一根黑绳编织而成,上面串了两颗檀香木珠,瞧上去简朴而又大方。
“好看的,公主的手可真巧。”木莹夸赞。
沈畔烟弯了弯杏眼,“那就好,我还怕我做得太快,做出来不好看呢。”
“公主莫要妄自菲薄,就算宫里的匠人也不一定能有您的手巧。不过,公主您这平安扣,奴婢瞧着不像是女子用的”
“嗯,是送给临霄的。”
木莹顿时怔在了原地。
她小心翼翼提醒道:“公主,这手串,送临霄护卫,可能有些不太合适”
沈畔烟疑惑:“为什么不合适?”
“公主您久居深宫不知,手串在民间代表着定情,临霄护卫是男子,您送这个,恐引人误会。”
沈畔烟皱起眉头,声音丧气:“可是,我只是想表达感谢。”
“我编了好久的”
沈畔烟咬了咬唇,难不成就因为这个莫须有的原因就这么浪费了吗?
之前,若不是因为临霄,她现在恐怕早就已经没命了。
他明明没有做错什么,却挨了三十鞭子。沈畔烟逐渐收紧指节,把平安扣攥紧。
“木莹,你莫要说出去,不就没有人知道了吗?”
木莹:“公主,这”
沈畔烟伸出食指放在唇间,示意她噤声。
木莹无奈,只能答应,“是,公主。”
沈畔烟弯眸,“就这么说定了。”
“你不说,我不说,谁知道这手串是我送的?”
“对了,临霄的情况如何,林太医有来过没?”
“回公主,林太医下午的时候来过一次,他说临霄护卫身上的伤不严重,好好养上一段时间就可以了。”
“那就好。”沈畔烟松一口气,“你让人去林太医那里一趟,让他需要什么药只管用便是,没了再让人去京城采买,实在没有的,我书信一封回宫,让内务府送过来。”
“是。”木莹福身一礼。
“公主现在可要用膳?”
沈畔烟想了想,“让人送到临霄房中吧,我去看看他,顺便和他一起用膳。”
木莹惊了一下,“公主,这于礼不合!”
沈畔烟摇头,“临霄因为我受了那么严重的伤,不过是陪他用一顿膳,没什么的。”
木莹拗不过她,也只好作罢,“是。”
沈畔烟到的时候,临霄的房间正亮着烛火。
她轻敲了敲房门,温声:“临霄。”
随着屋内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没过一会儿,房门便被打开。
“公主?”
沈畔烟点头,言笑晏晏,“嗯,是我。”
“我听木莹说,今日一下午你都待在屋里,未曾出去过。我想你应该还没有用晚膳,所以我找你一起用膳。”
说罢,她便提着裙角打算往他的屋内走去,却被他拦住,“公主请止步。”
这是他今天第二次拦她了。
沈畔烟心中疑惑,抬头看他,“你今天怎么了,临霄?”
临霄带着面具,看不清楚面容,“公主,这于礼不合。”
沈畔烟敛眉,有些不太开心,“你怎么也和木莹一样说这话,我说可以就可以。”
临霄以前不是这样的,怎么回去一趟,反而讲究这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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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不成,是他有什么事情在瞒着自己?
想到这,沈畔烟想也没想要往屋里走去,哪知,手臂却被人抓住。
沈畔烟侧首看去,“你这是?”
临霄赶紧松开她的手臂,低下脑袋,“属下冒犯。”
“你”沈畔烟狐疑的看着他,“临霄,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临霄:“没有。”
沈畔烟:“那你为什么不让我进去?还不陪我一起用膳?”
“你之前不是这样的。”
临霄:“之前是属下不懂规矩,所以”
“停,我不想听你说这些。”沈畔烟伸手示意,她轻哼一声,“你就说,你要不要与我一同用膳吧,你要是不与我一同用膳,我以后就再也不要理你了。”
说罢,沈畔烟扭过头去,不再看他。
临霄:
他无奈应声,“好。”
“不过,公主,属下的屋子太小,若要用膳,还是到前厅去吧。”
见他答应,沈畔烟自然没有不乐意的,杏眸弯弯,“好。”
行至前厅,木莹早已让下面的宫人摆好了膳,今日的雨连绵不停,整个屋子都透着潮气。
“木莹,你先下去休息吧,今日辛苦你了。”
“公主言重了,奴婢告退。”
木莹屈身一礼,转身离开了前厅,沈畔烟转头看向临霄,示意他坐。
“最近这些日子,厨房送来的都是药膳,临霄,你多用一些。”
“对了,我还让厨房添了一道鸽子汤,有利于伤口恢复,临霄,你真的没事吗?”
烛影绰绰,沈畔烟看向他的眼眶微红,声音很轻。
“你别想骗我,刚刚我在你房门口的时候,我就已经闻到了一股很浓烈的血腥味。”
第34章
夜幕沉沉, 屋檐的雨声淅淅沥沥,华灯摇曳。
两人僵持许久,最终还是临霄最先败下阵来,“属下果然什么都瞒不过公主。”
沈畔烟看向他的杏眸清澈如水, 隐隐有雾气氤氲, “为什么要瞒我,临霄。”
若不是那股浓烈的血腥味, 她恐怕还被蒙在鼓里。
算算时间, 她醒来也已经有好些日子了, 临霄纵然是受了鞭刑, 身上的药日日更换,也该结痂了,怎么可能还会有那么浓烈的血腥味。
要么就是他再次受伤了,要么,就是他身上的伤根本无人理会。
沈畔烟更倾向于后者,眼眶红红, “你们的首领也太过分了, 让你领罚也就罢了,怎么也不叫人给你医治,若是若是你因此丢了性命, 那可怎么办”
说着, 她的泪水便如珠线般滚落。
“公主,这与首领无关,首领其实很关心属下。是属下自作主张, 又崩坏了伤口,这才”
见她泪落得更凶了,杏眸雾气弥漫, 临霄神色指节蜷缩,声音罕见的有些结巴。
“公主,您,您别哭”
“是属下的错,让公主担忧了,属下自愿请罚”
“你”见他这般说,沈畔烟是又生气又难过,“谁要罚你了?你明知道自己受伤了,为什么还要自作主张崩坏了伤?”
“你知不知道,知不知道”
沈畔烟至今还记得林太医说的那句话,声音低了下来,“林大人上次便说,你身体旧伤未愈,又添新伤,寿数恐活不过三十,临霄,我不想你这样。”
所以上次,她才勒令他好好休息,不许乱动,结果现在
临霄怔在原地,他是真不知道原来林太医还与公主说过这事。
于他来说,活多久,寿命多长,都是一样的。
“公主。”临霄声音很低。
“属下只是一个暗卫,总有一日”他抿了抿唇,到底没把话说明白,“寿命长与短都没有关系的。”
“这怎么能算没有关系?”沈畔烟反问,“是暗卫又怎么了,暗卫的命难道就不重要了吗。”
“你这般不顾自己的身体,以后还怎么保护我?”
临霄骤然抬眼,“公主”
他忽而垂下眼,声音很低,“属下这次回来,只能待一月。”
一月以后,他就得走了。
沈畔烟沉默片刻。
“我知道了。”
她强扯了扯唇角,“好了,不要再说这些了。快些用膳吧,再不吃,饭菜就凉了。”
临霄:“是。”
这一顿饭沈畔烟吃得极为难受。
可她不想再与临霄提起那个话题,那个话题压得她有些窒息。
用过晚膳,临霄起身告退,沈畔烟看着他的背影,握着平安扣的手攥了又攥,眼看着他的背影就要消失在夜幕中,沈畔烟还是忍不住出声。
“临霄。”
临霄回过身来,“公主。”
沈畔烟提着裙角向他奔去,站定在他身前,仰头看他,神色极为认真。
“临霄,我不管你的身份是什么,但我希望,你都要珍爱自己的身体,不要再让自己受伤了。我希望,你回到父皇身边以后,我也还能再听到你平安的消息。”
临霄眼睫颤了颤,“公主”
沈畔烟弯眸,目光潋滟,“把手伸出来。”
临霄缓缓伸出手。
“掌心摊开。”
临霄依言而做。
沈畔烟把平安扣放入他的手心。
他的手皮肤微凉,指节苍劲而有力,带有极强的爆发力,仿佛下一刻便会取人性命。然而,此刻却乖乖的任由旁人摆弄。
沈畔烟轻轻收拢他的指节,杏眸温软,“这是我做的平安扣,因为不知你今日回来,所以做得急了些,你试试看,可还合适,若是不合适的话,我再给你修改。”
“我希望,这枚平安扣能保佑你的平安,希望你以后都平平安安的,不要再受罚,受伤了。”
“临霄,就算以后回到了父皇身边,也要好好的,知道吗?”
临霄低声,“嗯。”
沈畔烟鼻尖酸涩,但还是忍着眼泪,“临霄,你回到父皇身边以后,还会来看我吗?”
蓦地,她又想起什么,连连摇头,“算了,临霄,你还是别来看我,万一被你们首领发现,定又要被罚了。”
临霄逐渐收拢平安扣手串,声音低哑,“属下以后会回来看望公主的。”
“不会被罚。”
沈畔烟怔了怔,弯下眼眸,“好。”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檐下细雨绵绵,眼看着夜色越来越黑沉,雨也越下越大,潮气极重。
临霄收好手串,提醒,“公主,时间不早了,您该回去休息了。”
今日才见到他,便要分开,沈畔烟心中不舍,但也不想再打扰他。
“好。”
“你也要好好休息,最近这段时间就不要跟在我身边了,好好养伤。”
临霄垂眼,没吭声。
和他相处也算是有一段时间了,沈畔烟也还算了解他的性格,见他不愿,“好吧,那你要记得注意自己的身体,莫要逞强,我会询问林太医的,你可不许再骗我了。”
临霄:“是。”
就此告别,沈畔烟回身往自己的寝殿走去了。
临霄并没有离开,而是一路送她到了房间,这才隐身退下。
—
临霄回来以后并不爱待在房间休息,而是一直跟在沈畔烟身边,她走到哪,他便跟到哪。
眼下虽过了年节,但还是泛着凉,再加上接连下了好些天的雨,好不容易天晴,沈畔烟闲来无事,见苑中的梅花开得正盛,便让木莹取了篮子过来,打算摘一些回去做香丸。
看着高高的梅花树,纵然是她踮起脚尖,也摘不了多少。
看着这满树的梅花,沈畔烟犯了难。
忽然,她手中拎着的篮子被人拿走,临霄的声音响起,“公主,属下帮您。”
他人高,伸手一摘,便能摘到梅花。
只是,他从没做过这种事,一不小心,就用力过猛了。
刹那间,梅花树上的露水噼里啪啦地砸在他身上,打湿了他发丝,贴在脸上,宛如一只落汤鸡。
临霄提着篮子站在原地,神色瞧着颇为茫然无措。
难得见他这般狼狈,沈畔烟捂唇轻笑,“临霄,前些天才下了雨,树上还挂着露水,你动作轻一些。”
说着,她把自己的绣帕递给了他,“快擦擦,你脸上都是水。”
临霄摇头:“不过是一些露水,属下没事。”
他淡声:“公主,你且走远一些。”
沈畔烟后退两步,心中疑惑,还以为临霄是要拿梅树出气,正想劝他,却见临霄一掌拍在了梅花树干上。
几乎是刹那间,梅花树剧烈颤动,无数透明露珠自枝头坠落,停留在半空,宛如细碎的珍珠,粒粒分明而又晶莹剔透,折射着光华。
下一刻,像是风吹来,所有的雨滴都被卷走,落入一旁的花坛里。
“临临霄,你会变戏法?”沈畔烟惊道。
临霄声音温和:“不是变戏法,只是用了一点内力。”
“公主很喜欢吗?”
沈畔烟点了点头,眼底似有星光,“嗯,喜欢。”
她提着裙角来到他身边,伸手拽住他的衣角,声音软软地央求,“临霄,我还想再看一次,你再使一次好不好?”
临霄指节蜷缩了一下,目光落在她面颊上,低声:“好。”
他伸出手,掌心凝聚内力,拍在了梅花树上。
刹那间,纯白的梅花花瓣自树上纷纷扬扬而下,宛如一场无声的冬日霜雪,纯白而洁净,带着满身的梅香轻轻落在她的肩头。
沈畔烟伸出手,几片花瓣悄悄落在了她的掌心。
纤细的指尖渐渐收拢,花瓣被握在掌心。
沈畔烟眉眼盈起笑意,转过头去,见临霄落了满身的梅花,顿时笑意更甚。
“临霄,你低头一些。”
临霄依言低头,下一刻,便见清雅的香气拂面而来,眼前是一只素白温软的手轻轻落在了他的发间。
“你的身上都是花瓣,我给你拂掉一些。”
临霄脑子一片空白:“谢谢谢公主”
“谢我做什么,该是我谢你的,刚才真的很好看,我很喜欢,谢谢你,临霄。”
她拂掉了他肩上的花瓣,并用绣帕轻轻擦掉了他额角的露水。
临霄呼吸微滞:“不不过是一点小事公主不必道谢。”
沈畔烟摇了摇头,收起绣帕,看着他篮中落下的柔软花瓣。
已经有不少了。
“这么多梅花花瓣,制作香丸已经够了。临霄,我们回去吧。”
临霄:“好。”
他拎着篮子跟在她身后,一路回到了西苑。
“公主,临霄护卫,你们回来了。”木莹早早便瞧见他们,笑着招呼,“方才小厨房送了芙蓉糕过来,公主可要尝尝?”
“芙蓉糕?”沈畔烟眼睛亮了亮,伸手拿起一块小口咬了一下。
然而,下一刻,她便皱起了眉头,忙吐了出去,“怎么这般苦?”
“苦?”木莹疑惑的拿起一块尝了一下,“不苦啊。”
芙蓉糕入口松软,味道甜而不腻,怎么会苦呢?
“难道是我手中这块不一样?临霄你尝尝呢。”说着,沈畔烟把自己手中糕点喂向临霄。
她动作太过自然,导致木莹完全没有反应过来,怔了好大半天,才小声提醒,“公主,那块糕点你方才用过了。”
沈畔烟看着手中被咬了一口的糕点,她递的自然,他吃得也自然,以至于两人都没有反应过来这事有什么不对。
沈畔烟注意到,临霄咬的那边,正好也是她方才咬过的那边,这,这不就是等于
“我我”沈畔烟脸“腾”地一下便红如血滴,“我,我没太注意。”
她慌里慌张把剩下的糕点放入托盘中,“我,我还有事,我先走了。”
说罢,她便提着裙角进了房间,“砰”地一声关上了房门。
第35章
“公主!!”木莹见她反应这般大, 还以为是出什么事了,忙拍门,“公主,您怎么了?”
临霄抿着唇, 握着篮子的手攥得极紧, 他想上前,却又想起方才的事情, 脚步顿时滞在原地。
屋内久久没有动静传来, 木莹心中担忧, 转身看他, 声音焦急,“临霄护卫,公主这样把自己关进房间,万一出事了怎么办?你快想想办法。”
“公主不会出事的。”
临霄放下篮子,这下是再也顾不得了。
他快步绕过房门,打开窗扉便是跳了进去, 见屋子空荡, 并未见到公主的身影时,眉眼瞬间染上焦急,“公主!!”
沈畔烟此时躲在桌下, 捂着脸, 心中哀声。
她方才做什么了,怎么能那般做呢?
她都已经用过的东西,怎么给临霄吃了呢, 而且,临霄还吃了
越想脸越红,心脏也控不住的跳动起来, 她只恨不得把自己缩进地里,让所有人都找不到自己。
但她的房间就这么大,不过一会儿,便有一只修长的大手掀起了桌帘,临霄的声音落在耳畔。
“公主?!”
他似乎是松了一口气,“原来您在这。”
沈畔烟颤颤抬头,杏眸含着水雾,“临临霄?”
“嗯。”临霄颔首,他半蹲下身,对她伸出手,“公主,桌下逼仄,光线也有些暗,对您身体不好,随属下出来好吗?”
他声音温柔而又平和,沈畔烟咬着唇,“我”
她捂着脸,根本就不敢看他。
临霄伸着手,也不催促,只是静静等待她的回答。
沈畔烟被他看得脸上火烧,哪里还待得下去。
她伸出手,轻轻放在了他的手心,几乎是刹那间,他便握紧了她的手,带着她往外走。
“公主小心。”
他伸手垫在了她脑后,防止她出来时撞到脑袋。
“我,我已经出来了”沈畔烟站在临霄身前,她低垂着脑袋,从未感觉他的身形如此高大过,只是站着,便能将她的身体笼罩。
看着两人还牵着的手,她脸更热了,“你,你可以松手了”
闻言,临霄这才反应过来,忙松开手,“属下方才一时情急,这才冒犯了公主。”
他半跪下身,低头垂首,“请公主责罚。”
“你,我何时说要罚你了”沈畔烟见他这般,哪里还顾得上纠结,赶紧弯腰扶他起身,“我,我不怪你,是我自己”
她话说得结结巴巴,语无伦次,“你不要再动不动下跪,我,我不喜欢你这样”
“下次再这样,我就,我就不理你了”
临霄低眸,“属下知错。”
“你你一天就知错”沈畔烟脸上的热气渐渐褪去,她跺跺脚,气恼:“下次不许再说了。”
“我不喜欢听这个。”
临霄,“是。”
他抿唇,“是属下冒犯,公主下次若是生气,责罚属下就是,莫要再躲”
“我!我没有生气,也,也不是躲!!”一想起方才的事,沈畔烟的脸便又烫了起来,“你不许再说这事了!”
临霄迟疑:“属下”
沈畔烟又羞又恼:“这是命令!”
临霄:“是。”
与他站在一起,沈畔烟便觉得自己仿佛被他笼罩,呼吸不过来,赶紧转身打开房门,木莹站在门口,见她出现,这才松一口气。
“公主,您没事就好。”
“这糕点不好吃奴婢让下面的人再做便是。”
“您下次可不要这样了,吓坏奴婢了。”
看着喋喋不休的木莹,沈畔烟这才感觉剧烈跳动的心脏逐渐平复下来,“抱歉,木莹,让你担忧了。”
木莹摇头:“只要公主您没事就好。”
“对了,临霄护卫呢?”
见她身后一片空荡,木莹疑惑,“他方才不是进去了吗?”
沈畔烟回过头,这才发现临霄不知何时消失了,“许是许是藏起来了吧。”
“哦。”木莹点了点头,临霄是暗卫,藏起来也很正常。
想起方才的事,木莹眉眼染上愠色,“公主,都是下面的人不尽心,这才做一些难吃的糕点送来,奴婢这就去找他们算账!”
方才,公主把自己关起来的时候,木莹把托盘里的每一块糕点都尝了下,除了有两块还行以外,其他的糕点确实很难吃,要么甜得发苦,要么涩得难以入口。
这等做废了糕点送来给公主,是欺负公主性子软吗?
说罢,木莹便端着托盘怒气冲冲的往小厨房去了,沈畔烟看着她远去的背影,本想唤住她,却又顿住。
罢了,随木莹去吧。
现在,不仅有临霄关心她,还有木莹关心她,她真的很开心。
沈畔烟转过身,想起临霄,脸又染上红霞,是怎么也不敢再唤他出来了。
否则,她是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了。
临霄隐在暗处,目光落在公主的背影上。
他见她弯腰提起篮子,下面的小宫女送了温水过来,她把花瓣倒入盆中,收拢起衣袖,刹那间,洁白柔软的素手便映入眼帘。
哗啦!
她的手沁入温水中,带起一串晶莹剔透的水珠。
水滴与梅花贴在她的指尖上,更衬得她纤细修长的手指如月下新雪,柔软而又细腻似乎是想到什么,临霄目光落在自己的掌心。
忽然,他指节收紧,垂下眼睫,不敢再想。
香丸制作过程繁杂,制成还需要一段时间,沈畔烟并未忙碌多久,小厨房那边倒是传来了消息。
原来是因为西苑的人被换过一遍,新来的掌厨擅长做一些药膳,并不擅长制作糕点。
本来,她来就这别苑为了给公主调理身子用的,但偏偏,沈畔烟日日吃着她做的药膳,早就吃腻味了,日日都退了许多膳食回去,令掌厨心中惶恐,这才想着做别的东西讨公主欢心。
但哪知道,弄巧成拙,弄出这么一回事来。
“公主若想吃糕点,奴婢这就让人去京城一趟,雇一个厨娘回来。”
“罢了。”沈畔烟摇头,“马上开春了,等春猎结束以后,我也要回京了,这里用不到那么多人。”
不过,药膳就那么些花样,做来做去味道都差不多,沈畔烟看着满桌子的清汤寡菜,是一点胃口都没有,浅浅用了几口,便放下双箸。
见她就吃这么一点,木莹皱眉,劝道:“公主,您身子才刚好没多久,正是补身体的时候,再多用两口。”
沈畔烟摇头,“吃不下了。”
虽说今日掌厨换了新的花样,但是沈畔烟尝着和以前的味道并无什么区别,实在腻味了。
但若是这么退回去,掌厨指不定又要多想。
“公主,林太医昨日才吩咐了奴婢,让您多食一些的”
木莹还在劝,沈畔烟却突然想起什么,眼睛微亮了亮,“既然药膳不能浪费,木莹,你让人再添一双碗筷过来。”
“再添一双碗筷?”木莹疑惑,“公主,您要让谁来用这些药膳?”
沈畔烟摇头不肯说,一个劲的催促她,“你快去就是!”
木莹只好答应,“是。”
她让下面的小宫女添了一双碗筷过来,紧接着,便看见公主唤了临霄护卫出来。
“临霄,这些药膳我都吃不下了。这盘,还有这盘我都没有动过,给你用吧。”
沈畔烟笑盈盈的把自己方才没动的药膳放在他身前。
临霄抬眸,声音似有讶异,“公主,这些,给属下?”
“对呀!快吃吧,你身上的伤还没好,多用些药膳补补不是正好吗?”沈畔烟眉眼带笑。
木莹见这一幕,下意识攥紧了绣帕,心中微惊。
公主,对临霄护卫,是不是太好了一些?
之前,公主醒来便要找他,平常,问的最多也是临霄护卫如何了,后来,更是要和他一起用膳,现在她总觉得有些不对。
但公主行事也并未出格,哪里不对,她也说不上来,她觉得有些不太好,委婉劝道:“公主,这是不是不太好?”
沈畔烟:“有什么不好的,之前我不吃的不也是给你们了吗,你们都是我身边的人,那这些药膳给临霄有什么不合适的?”
话是这么说,但木莹还是感觉不太对劲,但又不知该如何反驳,只能从旁说道:“公主,临霄护卫虽是贴身保护您的暗卫,但毕竟身份有别,就这么让他与您同桌而食,不太合适。”
“公主,您之前与临霄护卫一同用膳已是越距,您若真要赏,奴婢把这些药膳送去临霄护卫的房间便是”
沈畔烟不开心地蹙起秀眉:“木莹,你今日怎么这么多话?”
“临霄救了我的性命,若不是临霄冒着被父皇惩罚的风险回京,我现在也不会好端端的还在这里坐着。”她咬了咬唇,“他因我而受伤,我不过是让他用些药膳而已,又有什么不对?”
“公主”
木莹还想再说,沈畔烟却是起身往外走去,“你不要再说了,我不想听。”
木莹什么时候也变得和秋霜一样了?
见她转身离去,木莹慌了,赶紧追上去,下一刻,一只手臂却横在她身前。
临霄看着她,淡声:“木莹姑娘,公主最不喜欢有人讲她了。”
自从木莹当了大宫女以来,一直勤勤恳恳,矜矜业业,临霄对她态度还算不错。
“公主现在不想看见你,你还是莫要去惹她不开心了,林太医嘱咐过,莫要让公主再动气,否则,公主因此伤了身体,你担待不起。”
“好,好吧。”
秋霜背叛那事她也知道一些,公主现在对院中的人也不太信任,眼下公主跑了出去,她只能求助临霄,“都是奴婢不好,惹了公主不开心。临霄护卫,公主最信任的人就是你了,拜托你了,莫要让公主再不开心了。否则,公主若是真的因此伤了身体,奴婢真是万死也难辞其咎!”
临霄收回手,“我会哄公主开心的。”
说罢,他追了出去。
木莹站在原地,叹气,恨自己多嘴。
第36章
临霄找了许久, 才在东苑的一处假山后找到了公主。
沈畔烟跑出来以后,想起方才木莹的话就是又生气又难过,她从来没有介意过临霄的身份,也从来没有在她们这些宫女面前摆过公主架子, 她为什么要这么说?
什么身份之别, 她这个公主难道过得很开心吗?
从出生起,她便被皇后当做一个争宠工具使用, 唯有父皇高兴了, 她才会好过一点, 长大以后, 更是日日夜夜不肯松懈,后来,好不容易来到皇家别苑,却也一直都是孤零零的一个人,从来没有人陪伴过她。
唯有临霄,也只有临霄会在意她, 会对她好。
是以, 她也对他好,这难道不是应该的吗?
而且,再过一些日子, 临霄都要走了, 他又不会一直留在自己身边,以后,她说不定都见不到他了
沈畔烟越想越难过, 鼻尖酸涩,眼泪啪嗒啪嗒便落了下来,打湿了她的衣裙。
她决定, 她以后再也不要理木莹了。
也就此时,一方纯白的绣帕落在她身前,临霄温和的嗓音落在耳畔,“公主,您最近一直待在皇家别苑很无聊吧,不如随属下一起出去玩?”
沈畔烟怔愣,泪眼朦胧地抬头,“临,临霄?”
“属下在。”临霄蹲下身体,与她平视,看着她湿润的杏眸,颊边还挂着一滴泪,伸手轻轻替她拭掉,“公主,莫要难过了,属下带你出去玩好吗?”
沈畔烟:“去,去哪里?”
她声音还有些哽咽。
“去临近的小镇上,不过”临霄顿了一下,目光落在她的面颊上,眉眼缓缓溢出笑意,“在去小镇前,公主还是得把眼泪先擦一擦。”
“不然,公主贵为金枝玉叶,让外面的百姓瞧见了,岂不是会觉得公主殿下是个小哭包?”
沈畔烟:“”
噗嗤——
她忍不住破涕而笑。
“什么小哭包,我才不是小哭包,临霄,你不许胡说”
沈畔烟伸手接过手帕,擦掉了眼睫上的泪珠。
“是属下说错,公主不是小哭包。属下大胆,妄议公主,公主不如惩罚属下出出气?”
临霄眼底似有笑意拂过,伸手将她轻轻扶起。
“什么出气,你又不是我的出气包。”沈畔烟嘟囔。
临霄敛眉,仿佛是在沉思,“可是属下乐意当公主的出气包。”
他轻笑一声,“公主想怎么对属下就怎么对属下,属下绝不反抗。”
沈畔烟:
临霄,临霄说话何时这般孟浪了沈畔烟脸颊霎时间红如血滴,“你你大胆,我,我可是公主!”
她慌里慌张转身,想要躲过他的目光,却因为方才蹲了太久,身体一动,双腿便软了下来,控制不住的往地上摔去。临霄忙不迭扶住她。
“公主小心。”
沈畔烟站不稳,不得不攀着他的身体,感觉到他结实有力的臂膀,红晕逐渐从脖颈爬上脸颊。
“临,临霄,我,我腿麻了,好像,好像走不了”
临霄思虑片刻,弯腰将她打横抱起,“没关系,属下可以一路抱公主去小镇上。”
他身形一掠,便带她落在了不远的枝头上。
沈畔烟惊呼一声,双手搂住他的脖颈,脸烫得要命。
“万一,万一被人看见怎么办?”
“属下轻功很好,不会有人看见。”
“临霄,你,你怎么不经过我同意就抱我,你现在怎么这么大胆?”她声音越来越小,“你,你就不怕我罚你吗?”
最开始的时候,临霄对她态度十分恭敬,后来,他沉默了一些,不太爱说话,但对自己依然恭敬有加,今日,她还是第一次听他这般这般想起他说自己怎么对待他都不反抗的话时,沈畔烟便羞红了脸。
临霄速度未变,初春的凉风送来了他夹杂着笑意的声音。
“公主想怎么惩罚属下?”
“我我”
沈畔烟纠结半晌,也没有想到该怎么罚他,最后只能气哼哼的吐出一句,“你,你就是仗着我脾气好,才越来越肆意妄为。”
临霄低声,“是啊,就是因为公主脾气太好,属下才越来越肆意妄为。”
“不过,属下性子本来就是这样,公主不是已经知道了吗?”
“公主上次,不是已经从四十三那里知道属下的不少事情吗?”
“你?你怎么知道?!”沈畔烟惊惶抬头。
她想起来了,四十三的武功本就不如临霄,临霄那时若是藏了起来,他根本就发现不了,说不定,临霄早就藏在附近看他们很久了。
“你,你偷听我们讲话!”刹那间,沈畔烟脸红血滴。
临霄轻笑,“公主,属下没有偷听,是声音它自己钻入耳朵的,这不能怪属下。”
“你,巧言善辩!!”沈畔烟脸红欲烧。
她以前怎么没有发现临霄这么会说话。
临霄:“属下只是在陈述事实。”
“公主若是想知道属下的事情,何必问四十三呢,不如亲自问属下本人,他知道的不过都是些传言罢了,当不得真。”
沈畔烟偏过脑袋,才不相信他的话,“你就跟闷葫芦一样,我问你你便会说吗?定是在哄骗我。”
临霄无奈,“属下何时是个闷葫芦了?公主想问什么,尽管问便是。”
见他反驳,沈畔烟咬唇,声音里有些委屈:“那上次我问你,你是不是因为任务才对我这般好,你为什么不回答我。如果你不是闷葫芦,那你现在就回答我,是不是?”
临霄沉默了下来,连风都变得静默。
沈畔烟见他不回答,声音逐渐低了下来,睫羽颤颤,杏眸水雾凝聚,“你看,遇到你不想说的话,你就不说了,还说不是”
临霄的声音突然响起,“公主很在意这个问题吗?”
沈畔烟怔一下,指节蜷缩,眉眼垂了下来,声音很低,“嗯。”
“从小到大都没有人喜欢我,我一直觉得自己不讨人喜欢。临霄你对我很好,我不希望不希望你不喜欢我,就和其他人一样,都是因为父皇的命令,才不得不留在我身边”
临霄抿了抿唇,沉默良久,倏然,低沉的声音混着风入了她的耳朵。
“公主没有不讨人喜欢,属下很喜欢公主。”
很喜欢 自己?
沈畔烟睁大杏眸,猛抬起头,眸光潋滟的看着他,嘴巴微张,“你,你说的是真的?”
临霄疾行的动作停了下来,将她轻轻放在地上。
“属下从不会欺骗公主。”临霄叹一口气,他知道,自己如果再不解释,公主恐怕一直都会多思多想。
她身子本就不好。
他缩了缩指节,抿直了唇,目光不再躲藏,看向她的目光带着真挚而又直白。
沈畔烟仿佛被烫到,忙低下头,不敢与他对视。
她嘴唇嗫嚅,“那那你之前怎么不说,我还以为我还以为你讨厌我”
临霄:“第一次见到公主的时候,属下是觉得公主有点麻烦。后来,见公主不管不顾的要护着一个背主的婢女,更觉得公主很傻。可与公主相处越多,属下便越觉得是自己傻,您只是被身边的人欺骗了而已,是属下没有看清公主,便与世人一样对您心存偏见,可事实上,公主并不是那样的。”
他温声:“公主您真诚,勇敢,善良,宽容。在这人人都为利益而不择手段的世道,您明明身份尊贵,不必管旁人的死活,但在遇到危险的时候,却依然愿意鼓起勇气护着身边的人。”他顿了一下,目光沉静,声音倏然郑重,“公主您性情至纯至真,就如您的封号一般,为皎皎明月,不染纤尘,是属下的错。”
他低下头,“对不起,公主。”
他为自己当初不仅误解公主,还误伤了公主道歉。
沈畔烟睁大杏眸,已经怔在了原地。
她,她从来没有听到有人这样夸过她,感情还这般认真诚挚。
“临霄,我”她指节绞着手帕,眼睫颤颤,“其实,我,我也没有那么好”
临霄抬头,声音温和:“公主,您之前教属下读书时,书上有一句话,属下至今还记得,那句话叫黄金有疵,白玉有瑕。”
“您告诉属下,这句话的意思是任何事物都不是完美无缺的。”
“公主既然知道这个世界上没有完美的事物,那为何又要追求自己完美无缺呢?”
说着,他顿了一下,“这次回去以后,首领把保护您的任务交给了四十三,让属下不要再回来,但属下就这么离开,公主您定会担忧,属下不想您担忧,而且,属下还没有与您告别所以,属下回来了。”
“公主,保护您不是因为陛下的任务,而是因为,属下自己想要保护您”说到最后,他声音温柔得像是在叹息。
沈畔烟心神俱震。
风好像在一瞬间停了下来,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下来。沈畔烟看着他,脑海里不断回荡着他方才说的那些句话。
“我我”
沈畔烟杏眸秋水潋滟,声音颤着。
临霄也是第一次说这么多话,他向来习惯了内敛,若不是今日公主不开心,他是绝对不会说出来的。说完这些,他抿了抿唇,垂下眼,不敢看公主的目光。
沈畔烟“我”了许久,也没有说出一个所以然来,声音反而更加哽咽。临霄还以为是自己的回答惹了公主不喜欢,正懊恼地想要道歉之时,却忽然感觉自己的腰身被一双纤细的手臂环住,柔软娇小的身躯贴了上来。
“谢谢你,临霄,谢谢你”沈畔烟声音哽咽。
公主的力气明明一点也不大,临霄可以轻易挣脱开,可不知为何,腰身在被她环住时,就像是被施了定身术一般,浑身上下每一块肌肉都紧绷了起来,身体是一点也动不了了,完全僵在原地。
他不是没有抱过公主,可没有哪一次,让他这么无措过。
心跳急促如鼓。
好大半天,他才反应过来,“公主公主不用道谢,能跟在公主身边,是属下此生之幸。”
沈畔烟没再说话,泪水打湿了他的衣襟。
临霄的怀抱真的好温暖宽阔,她真的真的,好喜欢临霄——
作者有话说:昨天有4块,4块,巨款啊,这么多天,第一次有4块钱,我太开心了,这说明我写的没有那么拉垮啊啊啊[求你了][求你了][求你了][求你了]
第37章
因着路上耽搁了一会儿, 两人到达小镇的时候已经是午时了。
沈畔烟脚程不快,最后还是临霄用轻功带她来的。沈畔烟十分不好意思的从临霄身上下来,目光落在别处,见街上人来人往, 小声询问, “这是哪里啊,临霄。”
临霄:“这座小镇叫河观镇, 是去往京城的必经之路, 很多商贩都会在这里歇脚, 有些货物送不到京城, 便会在这里处理掉,是很热闹的一个小镇。”
见他这般熟稔,沈畔烟好奇,“临霄,你以前来过吗?”
临霄颔首,“嗯, 以前做任务的时候, 会经常经过这里。”
“那这里都有什么好玩的你知道吗?”
临霄迟疑着摇头,“属下以前多是匆忙经过,并不清楚镇上有什么好玩的。”
“这样啊”沈畔烟弯起杏眸, 抓住他的手腕, 声音温软,“那不是正好,你没玩过, 我也没玩过,今天我们正好可以一起游玩。”
“临霄,我们走吧。”
见她开心, 临霄也不由得微弯了一下唇角,“好。”
只不过,沈畔烟才刚踏入人群,便停住了。
上次人群拥挤导致她落水被山匪抓走的后果还历历在目,眼下这么多人在她身边经过,她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夜晚。她惊慌,害怕,身体却不得不随人群随波逐流时,身体便不受控制地颤栗。
“临霄,临霄”她下意识寻找他的身影。
“属下在。”
几乎是刹那间,她的手便被一只温凉的大手轻轻握住,攥在掌心,他的声音落在耳畔,“公主不要害怕。”
“这一次,属下不会再把公主弄丢的。”
灰暗的记忆褪去,人潮人涌中,他的身影占据了她的所有视线。
沈畔烟低下头,面颊染上绯色,小声,“嗯。”
河观镇是围绕着一条大河而建立的小镇,地势宽阔,青山绿水,风景极好。
虽说是小镇,但这里五脏俱全,吃的喝的玩的什么都有,街道两旁民房多是青砖灰瓦白墙,顺着路走,长长的青石板一直蔓延到码头,来来往往的船只十分忙碌,比起京城的精致华丽,这里更有浓郁的生活气息。
沈畔烟从未出过京城,这辈子走的最远的地方就是皇家别苑,眼下来了这个地方,是哪哪都好奇,眼睛都不够看了。
街边小贩架着大锅,长长的勺子在锅里搅啊搅,端起一盘圆滚滚的汤圆就丢了下去。
瞬间,油花噼里啪啦地跳起了舞,没过一会儿,那白花花的汤圆就变得金黄酥脆。
小贩赶紧把汤圆捞起,裹上糖汁,再撒上芝麻,香味能传出好远。
沈畔烟本来是闲逛,忽然,有一股香味直往鼻翼里钻,她轻嗅了嗅,转过头去,瞧见那圆滚滚的吃食眼睛顿时亮了亮,“临霄,那是什么,闻着好香啊!”
临霄顺着她的目光看去,“那是糖油果子,一种民间吃食,公主想尝尝吗?”
“想!”
早膳就吃了那么一点,她肚子早就饿了。
临霄带着她上前,“店家,一串糖油果子。”
“好勒。”
付过银钱,店家麻溜的用油纸包好,“刚出锅的,客官小心烫,等等再吃。”
临霄颔首,伸手接过,带着沈畔烟离开。
沈畔烟目光落在他手上的糖油果子上,杏眸里满是好奇。
这种民间吃食她几乎不可能会碰到,更别说尝尝了。
“临霄,好了吗?”她看着他,眼底盈满期待。
糖油果子的香气直往她鼻子里钻,她真的很想尝尝是什么味道。
临霄,“还有些烫,公主且再等等。”
还要等一等?
沈畔烟,“好,好吧。”
见公主眼底满是失落,临霄想了想,“公主想不想听书?”
“听书?”沈畔烟好奇,被吸引了注意力。
“嗯。”临霄带着她往不远处的一座茶楼走去。
之前他匆忙路过的时候,发现这里有一家茶楼高朋满座,台下掌声如雷,想来是讲得极好,才能吸引那么多客人。
踏入茶楼,台上说书人声音慷慨激昂,底下鸦雀一片。小二见有人来,赶紧上前迎接。
“欢迎光临,两位坐堂还是二楼隔间?”
临霄:“隔间,顺便再上一壶茶和一叠糕点,要你们店最好的。”
“好勒,这边请。”
小镇多是行脚商路过,大家都忙着赶路,就算听书也是坐堂听一会儿就离开,选择隔间的极少。是以,小二格外殷勤。
上了二楼,临霄从怀里摸出银子给他,淡声,“不用找了,快些把茶水和糕点送来。”
小二接过,一掂,脸顿时笑烂了,“谢谢客官,小的这就去,两位客官请慢坐。”
说罢,小二就退出了房门,脚步轻快的往楼下走去。
临霄扫一眼,便选好了位置,“公主,这里视野好,您坐这里。”
“好。”
沈畔烟坐下,看着临霄,不知想到了什么,神色是欲言又止。
临霄见她有话要说,疑惑,“公主,您想问什么?”
沈畔烟犹豫一会儿,小声:“临霄,四十三说,你向来精打细算,一年都到头都花不了一两银子,是真的吗?”
她抿了抿唇,眼底满是歉疚,“今日我没带荷包,又让你破费了。等回去以后,我就把银子补给你。”
临霄:“”
那日他到得太晚,听到的话时其实并不多,自然也就不知,四十三将自己抖了个干干净净。
临霄眉眼沉了下来。
他讲什么不好,非得讲自己吝啬。
沈畔烟还在继续说,“四十三说,你的同僚他们都爱给自己买各种各样好吃的零嘴,又或者买各种武器什么的,就你什么都舍不得给自己买,月例一直攒着。临霄,等回去以后我一定会把银子补给你的。”
对了,还有他之前付的那些银子。
沈畔烟是越想越不好意思,临霄那般精打细算,却为自己花了那么多银子,等回去以后,她一定还要多给他一些。
临霄喜欢银子,她有银子,多给他一些也无妨的。
若是不够,大不了,大不了她回京以后,去找母后把自己的那些食邑拿回来。
她本来就该还给自己的。
沈畔烟攥了攥衣角,蓦地想起一件事来。
自从她醒来以后,京城那边就再也没有消息传来,一片静默,有关于她被山匪抓走的幕后主使,也没有人告诉她结局到底如何。
除了最亲近的木莹,她也不敢询问别的宫女。
但木莹什么也不知道,这件事便也搁置了下来。
说起来,这件事情其实最应该问的应该是临霄,他应该知道。但是临霄才回来没多久,不急的,等他要走的时候,她再问他也是一样的。
沈畔烟暂时不想因为别的事情坏了自己现在与临霄的好心情。
临霄见公主满脸歉疚,要给自己补偿很多银钱的模样,心中扶额。
他眸色沉沉,等回去以后,他一定要好好与四十三切磋一番。
让他什么都乱讲,作为暗卫,嘴巴还这般不严实。
不过眼下,还是要先解除公主的误会。
“公主,您莫要听四十三胡说,属下并不太在意钱财。”
沈畔烟怔愣,“不太在意钱财?”
临霄颔首,“我们的衣食住行都有陛下出银钱,属下平时也没有什么需要花银子的地方,所以这才留了下来。”
沈畔烟恍然,“原来是这样吗?”
“不过”沈畔烟还是觉得不解,“四十三说,你向来不让旁人沾染你的银钱,之前有一个同僚找你借一两银子你都没肯”
她踌躇一下,还是说出了自己心底的话。
“没关系的,临霄,喜欢银子很正常呀,不用觉得不好意思,我有银子呀,我可以给你!”
临霄:“”
他正想解释,隔间外却传来了脚步声。
这里毕竟是茶楼,人多眼杂,临霄抿了抿唇,低声:“公主,这件事情,等回去以后属下再与你解释好吗?”
沈畔烟眨眼,“好。”
也就此时,小二走了进来,“两位客官,你们要的茶水和糕点来嘞!”
“这是本店卖得最好西山兰花和芙蓉七巧酥,请慢用。”
“西山兰花?”
沈畔烟本以为是花茶,然而,茶汤落下,轻抿一口,唇间却并不是花茶的味道,顿时好奇,“这茶为何叫这个名字?”
小二笑起来,一脸神秘莫测,“这位客官有所不知,这西山兰花产自千里之外的崇州,生长条件苛刻,不仅要有山有水,还得要有兰花。因着茶叶吸附了兰花的香气,故而得名西山兰花,并不是真的是兰花。”
“此茶色泽碧绿如玉石,味道清甜回甘,又隐带兰香,是京城贵族老爷们最喜欢的茶,若不是我们掌柜的和一位行脚商关系好,也得不到这么好的茶呢。”
原来是这样,沈畔烟恍然,“多谢告知。”
“您客气了,两位若有什么需要,随时再呼唤小的。”
小二躬身退下了。
沈畔烟品着茶,杏眸弯弯:“临霄,这西山兰花的味道比起我院里的茶,一点也不差。”
“民间的茶都是这样好喝吗?”
临霄摇头:“这里是去往京城的必经之路,商人逐利,不是好东西,是不会翻山越岭卖到这个地方来的。”
沈畔烟恍然,“原来是这样。”
“临霄,你以前是不是去过很多地方?”沈畔烟杏眸殷殷看他,“临霄,可以与我说说你离开京城以后都遇到过哪些有趣的事情吗?”
她对京城之外的事情了解并不多,多是从书上知晓的。
若是有机会,她也好想去昭燕国的各个地方看看,看它们是不是真的如书上写的那般,壮丽磅礴。
“临霄,你去过江南吗?我看书上说,江南那边的风景特别好,每年春天的时候,杨柳便会垂堤,坐上画船,还可以沿街听雨”
第38章
临霄沉默片刻, 抿唇,“对不起,公主。”
“属下离开京城以后大多时间都是在赶路,来回匆匆, 没有遇到过什么有趣的事情, 也没有,去过江南”
临霄是暗卫, 想来离开京城都是在执行任务, 哪来的时间去游山玩水, 沈畔烟眼底懊恼。
是她没有想清楚便随意询问, 眼看着气氛低落下来,沈畔烟忙道:“没关系的,临霄,你今天带我出来玩,我已经很开心。”
“临霄,这茶很好喝, 你也快尝尝。”
说罢, 她伸手倒了一杯茶水,递给了他。
临霄:“多谢公主。”
沈畔烟摇头,杏眸微弯, “临霄, 你不必与我这般客气的。”
“在我心里,你是我最好的朋友。”
临霄微怔:“朋友?”
沈畔烟迟疑的点了点头,“嗯, 朋友。”
如果不是朋友,她也不知该用什么来形容他们两人之间的关系了。
反正总之,不是下人。
见临霄不说话, 沈畔烟还以为他不愿意,顿时有些紧张起来,“你,你不愿意和我做朋友吗?”
临霄低眸,“没有。”
沈畔烟:“那你怎么不说话了?”
临霄沉默片刻,“属下只是,一时有些惊讶。”
他没有想到,在公主的心里,自己竟然是她最好的朋友。
“能成为公主的朋友,是属下之幸。”
沈畔烟杏眸弯弯,“我也很幸运,能有你这样好的朋友。”
两人一边闲聊,一边吃着桌上的糕点,但大多时间都是沈畔烟在询问,临霄在解答。随着时间过去,之前买的糖油果子也已经凉了下来,可以吃了。
临霄将糖油果子递给她,沈畔烟拿起,轻咬一口,刹那间,酥脆软糯的口感再加上甜丝丝的糖霜盈满唇间,沈畔烟眼睛微亮。
“原来民间小食的味道是这样的,以前,我在京城偶然路过时,下面的侍女都不让我买,她们说,外面的吃食都很难吃。”
“没想到原来是骗我的。”
“临霄,一会儿我们回去的时候再买一些带回去好不好?”
临霄无奈:“公主,您身体不好,这糖油果子是重油之物,尝一尝便够了,不能多食。”
“好吧。”沈畔烟遗憾低下眼眸,但也知临霄是为了自己好。
这串糖油果子一共有四个,她只吃了两个,剩下的递给了临霄。
“临霄,给你。”
临霄一怔,“公主不吃了吗?”
“不是。”
沈畔烟有些不好意思,“我们说好了一起游玩的,而且,方才我也说了,我们是好朋友,那这糖油果子,自然也不能让我一个人全部吃掉,也该有你的一份。”
见临霄不说话,沈畔烟想起上次那件事情,忙补充,“你放心,方才我吃的时候很小心,下面的没碰到过。上次糕点那个,是个意外,我不是故意的。临霄,你,你别介意”
临霄回过神来,“属下没有介意。”
他只是,只是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听他说不介意,沈畔烟指节绞着手帕,脸颊更烫了,“那,那你就快拿着,不许拒绝!”
临霄迟疑一瞬,终还是伸手接过:“多谢公主。”
他并不重口腹之欲,不管是难吃还是好吃,在他看来都大差不差,可随着糖油果子入口,他竟也觉得,它十分好吃。
临霄垂下眼睫。
他想,他可能明白为什么四十三总喜欢拿月例出去买各种吃食了。
因为,是真的很甜。
见他吃完了糖油果子,沈畔烟又捻起一块把糕点往他唇角送去。
“还有芙蓉七巧酥,临霄,你也尝尝。”
他抬眼,一眼便望入她的双眸。
公主的眼睛很好看,澄澈如水,望向他的时候,更是如夜空中明亮的弯月,占据了他的所有视线。
见他不动,沈畔烟还以为是他不喜欢,“怎么了,临霄,你不喜欢吃糕点吗?那我们一会儿出去买别的好不好?”
见公主澄澈的眼眸转为关切,临霄倏然垂下眼眸。
他回想起了暗影对他的警告,还有他对四十三说过的那些话。
他很清楚自己现在在做什么。
明知不可为,但还是一头扎了进去。
临霄:“没有,属下很喜欢。”
他轻轻咬下糕点,柔软的唇不小心碰到了她的指尖。
沈畔烟瞬间脸上红霞,这才发现自己的举止太过越矩,忙放下手,把装着糕点的托盘往他所在的那边送去,侧首躲过他的视线,“既然喜欢,那便多吃一些!”
临霄看着她,不知想到什么,唇角微弯了弯,“好。”
*
茶楼时而安静,时而嘈杂,随着醒木一拍,故事到了正精彩的时候,说书人起身拱手,“众位客官,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今日这故事,就讲到这了。”
沈畔烟此时听得意犹未尽,见说书人起身离开,顿时睁大杏眸,眼底满是遗憾,“这就没有了吗?”
临霄:“茶楼用的一些小手段而已,他不会走的。”
“公主且等一下。”
临霄掌心一挥,一块银锭便自二楼落下,稳稳的掉在了说书人身前。
“继续讲。”
此时,台下听众也纷纷不满,大家都是行脚商,能进茶楼听书的,就不差那几个铜板碎银,没过一会儿,茶楼小二便收了不少银钱。
说书人捡起的银锭收入袖中,朝上拱手,笑容灿烂,“多谢这位客官厚爱。”
说罢,他又对着台下诸位茶客拱手,“既然众位客官热情相留,那在下也不好叫大家失望,这就接着往下讲。”
“要说呀,这风家大公子”说书人声音抑扬顿挫,时而故弄玄虚,时而慷慨激昂,听得众人是纷纷鼓掌鸣喝。
随着故事结束,台下听众是心满意足,三三两两的起身离开。
沈畔烟也与临霄起身离开,下了二楼。
就在两人路过一些行脚商身边时,脚步猛滞。
“诶,你们知道吗,凤阳路那条道的匪患已经被除了,杨兄,你送货不是常走那条道吗,这下可以放心了,不用再担心货物被抢了。”
“真的假的,那条路上的匪患已经好几年了,朝廷剿了几次都没能成功,怎么会突然没了。”
“我也不知,听说是那条道上的土匪抢了京城的某个金枝玉叶,直接被人给屠寨了。”
“屠寨了?!”
围观的众人倒吸一口凉气,“什么人这么狠,直接把山寨都给屠了,那可是几百条人命。”
“什么狠不狠的,土匪的命是命,我们这些人的命就不是命了?要我说,这样才好,免得那些土匪又下山来抢我们的货,害得我不得不绕路,花费的脚程和银钱不知增加了多少。”
“我也没说不好啊,只是,什么金枝玉叶,竟然让人直接把寨子给屠了,朝廷对土匪不是一向都是招安吗?”
“我倒是听说,好像是什么明月公”
几乎是刹那间,银光一现,锋利的长刀落在了那人脖子之上。
临霄神色阴沉,眼底的杀意几乎压抑不住,“朝廷的事情也是你能议论的?”
谁也没想到他会突然出手,众人顿时惊住了。
“兄兄台饶命”方才说话的那人见临霄身穿武袍,行事利落,气势凌冽,一看就不是寻常之人,当即就给跪下了,“我,我就是随口说说”
“随口说说?”临霄冷笑。
随口说说便能说出明月公主四个字,要知道,此事早已经被陛下封锁,就连公主身边的贴身侍女木莹都不曾知晓,他是怎么会知道的?
沈畔烟站在他身旁,脸色惨白。
眼看着众人逐渐回过神来,有人不忿,有人惊恐,有人觉得临霄仗势凌人想要给那人出头时,忙伸手扯了扯他的衣袖,声音颤抖,“临霄,别与他们争执,我们快走”
听出了公主的恐慌与害怕,临霄立马收刀入鞘,“好。”
他抓住公主的晧腕,便赶紧带她远离了人群。
沈畔烟强忍着眼泪,直到来到了无人之地,这才簌簌落下,“临霄,怎么会这样”
她拽着他的衣袖,慌得语无伦次,“京城,京城是不是也有人知道这件事情”
沈畔烟不敢想,不敢想若是这件事情在京城传扬开后,她面对的将会是什么。
众人的鄙夷,嘲讽,文武百官的训斥,还有父皇,父皇他会怎么看待自己,自己的未来,是不是真的如秋霜所说的那般,只能嫁给礼部侍郎的楚二公子她不要,不要过那样的生活。
若是那样,她宁愿不要活在这个世界上。
沈畔烟捂住胸口,呼吸开始变得急促,身体颤抖,唇色越来越白
“公主,你莫要多想,陛下已经封锁了这件事情,知道这件事的人都已经死了。”临霄话语极快,从腰间翻出了药丸塞入她唇间,稳住她的心悸之症。
沈畔烟的呼吸渐渐平缓下来,泪水如珠帘般滚落,“可是,可是方才那个人”
她听到了的,他要说的就是自己。
明月公主!除了她,昭燕国不可能还有第二个人拥有这个封号。
蓦地,沈畔烟想起什么,仰起头来,“临霄,是不是秋霜,是不是秋霜她传出去的?”
那日,她呕血以后,临霄便急着带自己下山,没来得及理会还在原地的秋霜。
山寨的土匪都已经死了,只有秋霜,只有秋霜她知道这件事情,并且还活着。
她都已经看在以往的主仆情分上放她一命了,为什么,她为什么还要这样对她?
沈畔烟泪如雨下。
眼看着公主的脸色越来越白,若是再这样下去,恐怕又会如那日一般呕血临霄终是忍不住,说出了真相。
“公主,秋霜已经死了,害你的人是惠妃,她已经被陛下打入削去份位,禁于冷宫,是不可能会再害你的。”
“您莫要胡乱猜测,有属下在,是不会让您陷入那样的险境的。”
沈畔烟紧紧攥住他的衣裳,语声颤抖,“临霄,你是不是知道什么你告诉我,告诉我真相好不好?”
她真的,不想再一无所知了。
第39章
树叶婆娑, 透出细碎的斑点,落在两人身上。
气氛一时有些凝滞。
公主身体本就刚好,心悸之症几次复发,已损心脉, 再这样下去, 身体恐怕又会衰弱。林太医对他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让公主保持好心情, 切莫再受刺激, 导致心悸复发。
公主若是知道这件事情的真相 临霄垂下眼睫, 神色满是沉默。
“临霄, 你告诉我好不好?”沈畔烟泪眼模糊的望着他,“我真的不想再一无所知下去了。”
“有人在害我,可我却是连谁想要害我都不知道,临霄,你难道想要看我一无所知的被旁人算计致死吗?”
临霄抬眼:“属下没有。”
他抿唇,“属下是希望, 希望公主能好好的, 能一直平平安安的”
“那你就告诉我。”沈畔烟看着他,杏眼含泪,声音却是坚定。
“你方才说过, 父皇已经命人封锁了这件事情, 可还是有这样的言论传了出来,那就绝非是偶然。”
一定是有人想要毁了她。
“临霄”她羽睫颤颤,泪珠滚落, 声音低弱,“求求你”
临霄指节一颤,思绪挣扎下, 终是不再沉默,低哑开口,“属下,可以告诉公主,但公主也要答应属下一件事情。”
沈畔烟:“什么事情?”
临霄:“公主听完以后,莫要生气难过,保重好自己的身体,属下就告诉你。”
沈畔烟:“好!”
“我答应你,一定不会生气难过。”
见她保证,临霄这才缓缓开口,讲这件事情从头至尾的讲了一遍。
事情还要从那日除夕之夜的箭雨杀人开始说起。
大理寺早已查出真相,是近日闹腾的反贼所为,反贼被抓住,供出了幕后主使,是惠妃的娘家人,也就是当朝太傅所为。
此事一出,朝野震动。
第二日,太傅一家便在午门斩首,而在深宫中的惠妃自然也不例外,被禁足于宫内。
本以为,惠妃是置身事外者,此事也已经结案,但公主被劫,乾宁帝命手下暗卫彻查,发现此事竟是惠妃让自己的娘家人所为。
是以,惠妃被削去妃位,禁于冷宫。
但这只是摆在明面上的消息,太傅一家确实是与反贼有勾结,但勾结并没有那么深,不过是贪污受贿,收了反贼一些银子,给他们行了一些方便之门而已。
惠妃确实也让娘家人找了山匪对沈畔烟下手,但与礼部侍郎勾结,妄图谋害她一生,却是没有的。
最重要的是,命令山匪劫掠银子豢养私兵,以及黑衣人一事,绝非是区区一个太傅能做到的事情。
乾宁帝早已让暗卫搜山,但并没有找到临霄所说的藏在山坳里的私兵。
黑衣人一事倒是有了眉目,能在帝王眼皮子底下养暗卫并超过双手之数的,只有当朝太子。
但此事没有证据,绝不可轻易下定论,否则,岂不是人人都可以诽谤未来储君。
但不管真相到底是什么,太傅以及惠妃都是因为手脚不干净而被幕后之人推出来的替罪羊,亦或者,是一石二鸟之计。
毕竟皇后与惠妃一向不合,而在前朝,太傅一家也一直不肯站队太子。
临霄:“属下猜测,这件事情,或许是皇后所为”
太子是皇后亲生,而公主只是一位公主,不可能对太子的地位有威胁,他没理由对公主下手。
沈畔烟眼睫颤了颤,垂下眼眸,“我已经猜到了”
早在山寨中时,她就已经猜到了。
“只是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这般对我”眼泪吧嗒一下便顺着面颊滚落。
纵然皇后不喜欢她,这么多年的相处,她对她也该有一分情分在,她何至于这般恨她,非要让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临霄放缓了声音,“公主,这不是您的错。”
“此事,或许有别的原因”
沈畔烟抬起头,急道:“临霄,你知道原因?”
临霄迟疑着点头,“公主,您知道您的侍女秋霜是怎么死的吗?”
沈畔烟一怔,“怎么死的?”
“秋霜并不是死在属下的同僚手中,早在暗卫到临之前,她就已经死了,是被捏碎了喉骨而死”
离开暗卫营以后,临霄并未直接去皇家别苑,而是先查了这件事情的后续。
原本,他是打算等公主身体好一些后再与她说这件事情的。
眼下,却是不得不说了。
“她好像早就已经知道了自己会死,属下从她住的地方搜出来了一条绢帛,只是属下认字不多,并不知道她写的是什么。”
“公主若是想看,等回去以后,属下就拿给您。”
沈畔烟怔怔:“谢谢你,临霄。”
临霄:“这是属下应该做的。”
那日,他带着公主下山,导致公主错失真相,自然要为公主寻到真相。
他从未想过瞒她太久。
*
经此一事,沈畔烟也没了什么游玩的心情,早早便与临霄回了皇家别苑。
木莹站在门口焦急等候,发现两人回来,顿时松了一口气,急道:“公主,您可算回来了,太子殿下来了!”
沈畔烟一怔,“太子哥哥?”
他来做什么?皇家别苑远在京城郊外,他该不会是刻意来见她的吧?
沈畔烟秀眉蹙起,她不想见他。
木莹低声,“公主,太子殿下已经在前厅等了您好久了,奴婢一直用您身体不好已经歇下了的借口拖着,这都一个时辰过去了,太子殿下还没起身,奴婢瞧着,他不见着您,恐怕是不会轻易离开了。”
无奈,沈畔烟只好起身,“替我梳妆吧。”
“是。”
行至前厅,沈淮正有一下没一下的品着茶,神色平静,看上去并没有等了一个时辰的不耐。
瞧见沈畔烟,他露出一个微笑,“明月来了,听闻你病了,身子可好些了?”
沈畔烟低头屈身,“明月见过太子哥哥。”
“多谢太子哥哥关心,明月的身子已经好很多了。”
“你我兄妹,这般客气作甚,快起来吧。”沈淮抬手,示意她起身。
“多谢太子哥哥。”
沈畔烟坐在他的下方,小心翼翼的观察他的神色,心有不安。
往年,她住在皇家别苑的时候,从来没有人会来看她,现在这个时候,他忽然前来,是想要做什么?
沈畔烟垂下眼睫,总觉得是没什么好事。
她抿了抿唇,“不知太子哥哥来明月的西苑,是有何要事?”
沈淮轻笑:“前些日子,听母后说你病了,孤与母后都很担心你,但父皇勒令不许让人打扰你养病,便也不好派人来看看你。这次,孤接了剿灭反贼的任务,正好路过此地,顺便也就来瞧一瞧你。”
“现在见你安好,孤与母后也算是安心了。”
“是明月的不是,让母后与太子哥哥为明月担忧了。”
沈淮微微一笑,轻抿了一口茶。
与她再闲聊两句后,他便状似随口提起,“对了,明月,孤听说,你身边多了一个护卫,武力高强,连赵小将军都不是他的对手,不知明月可否叫他出来让孤瞧瞧,这等人才,孤也想看看他的风貌。”
找临霄?他为什么要找临霄?
沈畔烟脸色刷地一下白了下来,藏在袖子底下的手用力得发白,竭尽全力控制自己,才没有让自己露出失态。
“抱歉,太子哥哥,临霄他之前做了错事,被明月罚了,现在正在养伤,恐不适合叫他出来见你了。”
罚人,他这小兔子似的妹妹,还会惩罚人?
沈淮微微一笑,“没事,是孤唐突了。”
他起身,“孤还有要事在身,就不打扰明月休息了。”
沈畔烟跟着起身,“明月送太子哥哥出去。”
沈淮摆手,“不必,你身子不好,还是好好休息吧。”
沈畔烟看向木莹,“木莹,去送送太子哥哥。”
“是。”
看着太子逐渐消失远去的身影,沈畔烟眼底有些茫然,但更多的,却是一种莫名的心慌。
他等了一个时辰,就为了说这两句话,便走了?
为何?
窗外天气倏然由晴转黑,乌云黑沉沉的压了下来,不过一会儿,便淅淅沥沥的下起了雨。
木莹踏着水坑快步走了进来,抱怨,“这天气,怎么说下雨就下雨。公主,您身子不好,快些回屋,莫要在窗前站着了。”
说着,她便拿了兔绒斗篷披在她身上。
沈畔烟站在窗前,看着窗外雨如帘幕,大滴大滴砸在地上,忽然想起一件事来。
临霄呢?
他不是说回去拿秋霜的绢帛吗,怎得去了这么久都还没有回来?
沈畔烟转过身去,“木莹,你有看到临霄吗?”
木莹疑惑,“没有啊,临霄护卫不是一向跟在公主您身边吗?”
沈畔烟咬唇,想起方才太子过来时的对话,心底的不安越发强烈。
她忙唤声:“临霄!”
然而,以往她一出声便会出现的黑色身影并没有出现。
沈畔烟走出房门,脚步匆匆往他房间而去。
推开房门,房门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唯有那染血的白布被人随意丢弃在桌上,旁边还有一瓶伤药,像是匆匆离开。
沈畔烟目光落在此处,心脏控制不住的剧烈跳动。
她捂住胸口,后退一步,蓦地想起一件事来。
临霄回来那日,身上还带着伤,整个屋子都萦绕着一股血腥气,她与他生气,好半晌,才从他口中得知,他身上的伤原来是自己崩坏的。
只是那时的她被他岔开了话题,后面便也忘记了问他原因。
如今,看着这染血的白布,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所以,临霄是因为急着帮她寻找真相,没有顾及到自己身上的伤,这才导致伤口崩开的吗?
也就是说,他身上的伤其实一直都很严重,只是他什么都没有表露出来,所以她便也以为,他身上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而今天,他还用轻功带自己去小镇游玩沈畔烟脚下一个趔趄,眼泪簌簌而下。
木莹忙搀扶住她,声音担忧:“公主,您怎么了?”
“我没事。”沈畔烟强行稳定自己慌乱的心绪,开始回想临霄会去哪里。
平日里,临霄一直都是跟在自己的身边,从未离开过,眼下不在,那他
回想起之前太子来了又走,还问起临霄的画面,沈畔烟骤然攥紧木莹的手臂,慌张:“木莹,你去把西苑的人都叫出来,无论如何,一定要将临霄找出来,他出事了,一定是出事了!”
“公主,您先别急,奴婢这就让人去找临霄护卫,您且等一等”
等,她如何能等?
沈畔烟根本等不及,拿起油纸伞便冲入了雨中,开始寻找他的身影。
第40章
密林间。
雨水漂泊, 整个天地都黑黝黝,天上电光飞梭,时而明亮如昼,时而黑沉如夜, 轰鸣声响彻整个苍穹。
大雨掩盖了刀剑相戈的声音, 鲜血顺着水流蜿蜒而下。
身影如鬼魅般穿梭在林间,时而跃上树梢, 时而藏入草丛, 时而滚入泥地甩不开, 逃不掉, 处处危机。
不远处,有人正漫不经心的看着这一幕。
“身手是好,可惜了,不能为孤所用,还坏了孤的好事,注定是留他不得了。”
一旁撑伞的侍卫劝道:“殿下, 这雨下得太大, 我们走吧,不过是一只仓皇逃窜的老鼠,有影十六他们动手, 他逃不了的。”
“嗯。”
踏过水坑的脚步声响起, 逐渐远去,隐藏在暗地里的阴影总算是离开了。
临霄一直躲避逃窜的身影骤然停了下来,立于树梢。
他目光落在了四周的十几个黑衣人身影, 嗤笑一声。
太子殿下还真是看得起他,为了杀他一个无名小卒,竟不惜出动这么多暗卫。
不过, 这也让他心中的猜测变为了确信。
众黑衣人见他停了下来,目露嘲笑,心里陡然升起一股不妙。
“一起上!”
暗卫们的杀戮无声无息,每一刀都是冲着致死而去的,临霄将自己身形隐入黑暗当中,每次出现,便是必杀。
眼看着倒下的同僚越来越多,黑衣人不免也有些胆颤,这人的武功路数,怎与他们如此相像,甚至,比他们更狠。
领头之人当即决定转变路数,“围住他,莫让他潜入林间!”
随着兵器相戈,临霄前后左右上下全都被堵住,如罗织的密网,逃不出,也躲不开,只能与他们正面相拼。
只是,他身上本就有伤,眼下,伤口崩裂,令他的行动滞缓,瞬间被黑衣人抓到破绽,一刀劈了上去。
临霄一个翻身,赶紧躲开,却还是被伤到了手臂。
黑衣人攻势迅猛,方才逃窜和暗杀已经消耗了他不少内力,再这样拖下去,他必死无疑。
临霄眉眼沉了下来,当即决定不再留手,速战速决。
他一个反手,长刀围绕着身体画出一个圆环,锵锵挡住了所有攻击,随后刀势凌厉往前攻去,除了护着自己的致命之处外,再也不管其他。
以伤换伤,以一敌十,随着最后一刀落下,砰地一声,重物落下坠于地面溅起血水,最后一个黑衣人倒在了地上,临霄也终于支撑不住,身体往地面倒去。
若非长刀支撑,他此时已经倒在地上。
内力耗费一空,临霄满身伤痕,发丝贴在他的面颊之上,冰冷的雨水淅淅沥沥的砸向他身体的每一处。血液顺着他的身体,他的指尖,他的长刀与雨水混合,滚落沁入泥地里,如同他逐渐流失的体温
身形摇摇欲坠。
“临霄!!”
恍惚间,他好像听见了公主的声音。
临霄茫然地抬起头,用尽全力拔出长刀,撑着起身,颤颤巍巍,跌跌撞撞的往声音源处而去。
“临霄!!”
是公主,是她在唤他。
公主怎么会出来,她是不是也遇到了危险?!
临霄咬牙,甩头,努力让自己清醒过来。公主不能有事,哪怕是拼了命,他也要回到她身边,去保护她。
然而,他早已经到了强弩之末,双腿如灌了铅般沉重,再加上此时雨多路滑,一不小心,便狠狠摔在了地上。
这一摔,倒是让他清醒了一些。
临霄双手撑地,膝盖用尽全力跪起,想要站起。
然而,他伤势太重,屡次失败。
他只得抓着地面,手指嵌入泥地里,沙砾磨出血丝,纵然是爬,他也要爬过去
沈畔烟撑着伞,在林间四处寻找,她也不知道临霄去了哪里,她只能一点一点的寻找,密林太黑,她手中提着的灯笼也摇摇欲坠,火光渐息。
沈畔烟眉眼焦急,忽然,不远处传来了细微的声音,令她动作猛滞。
是临霄吗?也或许是山林里的小动物
她已经被骗过很多次了。
可,万一呢不管是与不是,她都要过去看看。
踏着淅沥的水坑,沈畔烟脚步极快。
伸手掀开草丛的那一刹那,沈畔烟脸色雪白。
“临霄!!”
似是听到了公主的声音,爬在地上指节用力得凸起的身影顿滞。
他颤颤抬头,细雨缥缈间,是熟悉的白皙面容,“公主”
她好好的,她没有事
几乎是刹那间,心中的紧绷的线断掉。临霄脑袋无力地垂了下去。沈畔烟眼睫一颤,几乎找不到自己的声音,“临霄!!”
手中油纸伞和灯笼被她丢掉,她伸手想要扶起他,可他的身体太沉,她扶不动。
“临霄”声音颤抖。
怎么办,她该怎么办?
现在还在下雨,临霄不能躺在这里,会死掉的。
“木莹!木莹!!”
可她出来时太急,木莹根本没有追上来,眼下,这个黑暗阴湿的密林中,只有她一人存在。
沈畔烟指尖落在他的肌肤上,雨水冲刷下,他的皮肤冷得就像是一块冰,仿佛下一刻,就永远不会再醒过来。
沈畔烟强忍着眼泪,也顾不得他满身的泥土与雨水,费劲全力抱起他的上半身,将他搂入自己的怀里,试图用自己的体温来温暖他。
沈畔烟捡起一旁的伞,撑在两人头顶,一只手死死抱住他,不让他滑落下去。
“临霄,你快醒醒,快醒醒,别睡了好不好”
这里太冷了,她真的很害怕他下一刻就会永远睡过去。
细雨如织,落在油纸伞上噼里啪啦。
“临霄,你快醒醒!!”
他身上的雨水已经打湿她的衣裙,紧紧贴在她的肌肤上,刺骨的寒冷传来,令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但却在下一刻将他抱得更紧。
“临霄,你快醒醒,别睡了,说好了要保护我的,你不能在这里躺下”
沈畔烟忍着眼泪,絮絮叨叨,她现在只期盼木莹快点找到自己,否则,她就要与临霄一起长眠在这个地方了。
“咳咳”寒气入体,喉间控制不住的传来痒意。
也就在此时,她怀里的人动了动,睫羽颤颤,缓缓睁开了眼睛。
“公,公主”
沈畔烟一怔,惊喜低头,“临霄,你醒了!”
临霄这才发现,自己竟然是被公主抱在怀里。
她的身体明明比自己更加脆弱,却偏偏还要用自己的身体来温暖自己临霄挣扎着要从她身上下来。
沈畔烟忙摁住他,“临霄,你别乱动,你现在还能起来吗?”
“若是起不来,你就在我怀里待着,木莹他们很快就会找到我们的。”
“公主属下”临霄声音颤颤,“您身体虚弱,属下不值得您这般”
“什么值得不值得,只要你好好的,那就是值得。”沈畔烟捂住他的唇,不许他胡说。
她眼睫颤颤,水滴落在了他的眉宇间,“临霄,你知不知道,我方才好害怕,好害怕你就这样睡过去,再也醒不来。”
临霄安静了下来。
半晌,他低声,“公主,属下命硬,阎王不敢收我,不会就这样睡过去的。”
沈畔烟忍不住被他逗笑,“都这样了,你还嘴硬。”
可随之,却又是一滴滴清泪砸在了他的面颊之上,“临霄,你可真是个笨蛋。”
受伤了不说,还不好好养伤,带着自己东奔西跑,遇到了危险也一声不吭,独自一人抗下。
沈淮前脚刚走,后脚临霄便身受重伤,此事定是他做的。都是因为她,他才会变成这样。
那泪水明明一点也不热,可偏偏,落在他面颊之上却滚烫得要命。
临霄第一次知道什么是心慌得语无伦次,“公主,您您别哭是属下的错”
他再次挣扎,却再次被沈畔烟摁住,“你不许再动,你若是再动,我就”
“我就哭得更凶了”
临霄:“”
他彻底安静了下来,乖乖躺在她怀里,一动不动像个木偶。
可那眼泪,还是落在他的面颊上,烫得他心尖发颤。
他现在动不了,也不敢动,只得想办法转移她的注意力。
“公主,您还记得之前在茶楼的时候,属下还有一个没回答您的问题吗?”
沈畔烟怔了怔,想了起来,“是临霄,你为什么要把你的月例都攒起来,一点也不动啊”
临霄抿唇:“因为,属下想有一天离开暗卫营”
沈畔烟愣住,“父皇,父皇他会允许吗?”
临霄:“暗卫营有一个规矩,身有残缺者,便不用再继续跟在帝王身边值守,而是会被调到别处,成为探子,不出意外的话,可以拥有普普通通的一生。”
这个念头是什么时候兴起的?
临霄也已经有些忘了,他只是记得那日他被首领惩罚,关入一个漆黑的屋子,里面什么都没有,除了黑暗还是黑暗,没有声音,也没有时间,亦记不得自己是在做什么,整个人混乱而又无序,只知道在他即将昏厥的时候,鬓边忽然传来了一缕风。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公主,属下很向往风,风是自由的”
而他想要自由。
哪怕是,并不算自由的自由。
沈畔烟心一点点发紧,“我知道了。”
“我会帮你的,临霄,我会去求父皇”
她会去求父皇,去想办法让父皇松口,把临霄赐给自己。
然后给他,他想要的生活。
只是,当她说完,低头看去时,怀中的少年早已不知何时昏迷了过去。
“临霄”
她默默地抱紧了他,试图让他更温暖一些,可自己的身体也即将支撑不住,好在没过多久,就有人寻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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