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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41章 二婚


    十二月底, 菊翔镇新开的一家大酒楼,二层,摆了六张桌子的包厢, 墙上贴了大红喜字,桌上摆了红酒白酒,还有一桌十包的中华烟。


    今天是章宁福二婚的日子,早上刚领证,晚上摆酒,简简单单。


    他的新妻子是升非厂的主办会计。


    女人50出头, 岁数是不小, 但比章宁福年轻不少。


    许会计是个性格腼腆温柔的女人,丈夫走得早, 一个人带大女儿, 女儿今年也有25岁了, 去年刚结婚, 嫁在海城市里。


    许会计一个人,从前孤孤单单, 如今终于有个伴儿了。


    而许会计是今年十月才和章宁福你看我我看你的看对眼的。


    他们本来不急着结婚, 但许会计的女儿一直鼓励许会计拥抱新生活, 外加许会计的妈妈催促,许会计才早早和章宁福把婚期提上了日程。


    这不,许会计和章宁福正在酒楼正门口等待招呼客人:“请进请进,二楼就是,上楼梯,左拐。”


    “盈盈啊,恭喜啊。”


    “章厂长恭喜,找了这么漂亮的老婆。”


    许会计和章宁福在门口招呼着, 两人都洋溢着一脸的喜悦。


    姜落和霍宗濯到的时候,章宁福和许会计赶紧上前,还帮忙指挥,让那辆车牌26988的奔驰驶入门口的空位。


    下车,甩上门,姜落笑看两人:“怎么也没弄身婚纱西服?”


    霍宗濯从另一边下车。


    章宁福和许会计笑着走近。


    许会计含笑,温温柔柔的:“我们年纪也都不小了,不好意思学人家小年轻穿婚纱穿西服。”


    “简简单单,怎么方便怎么来吧。”


    姜落笑,冲许会计示意章宁福:“你可别替他省钱,你管账,你知道的,他工资可不少。”


    “恭喜。”


    霍宗濯也面含微笑。


    “霍总。”


    许会计和章宁福一起打招呼。


    四人说笑着往酒楼门口走。


    姜落和霍宗濯进门,许会计和章宁福留下,继续招呼等待别的客人。


    上楼梯,姜落笑道:“你是不知道,我之前听说他们两人在一起的时候,还以为厂里在乱传。”


    “后来我问章宁福,章宁福说真的,我吓一跳。”


    突然一顿,摸口袋,“不好,红包我忘了……”


    霍宗濯从外套口袋里摸出来:“帮你拿了。”


    递过去。


    姜落接过:“还好有你。”


    说着扫过楼上,又扭头撇楼下,凑过去,飞快地在霍宗濯脸上亲了一口:“谢谢老公。”


    霍宗濯含笑,在姜落腰上拍了下。


    上楼,进包厢,包厢里不少人了,也有不少厂里的人,纷纷和姜落霍宗濯打招呼:“姜总,霍总。”


    又提醒他们:“姜总,你们位子在那儿。”


    姜落和霍宗濯过去坐,那张没什么人的桌子上已经坐了一道身影,不是别人,正是虞冬。


    虞冬还是长裙全妆,任何时候都是美丽的。


    她正低头不知道在看什么,见姜落霍宗濯来了,“哟”的一声。


    “哟。”


    姜落也哟,揶揄:“哪阵风啊,把我们日理万机的虞总吹来了。”


    虞冬翻眼睛,隔桌道:“你好意思说,谁搞那么多品牌,让我全国各地飞,不是你吗?”


    姜落边坐下边明知故问:“是我吗,不是吧?”


    虞冬嗔怪的把桌上一粒糖扔向他。


    姜落伸手一接,边剥糖边聊道:“最近怎么样了,不是在重庆的吗。”


    “是啊。”


    虞冬跟着聊到:“重庆那里……”


    不久,王闯也来了,和他一起来的是莫婉珍。


    莫婉珍一来就坐去虞冬旁边了,已经坐下的王闯下意识也抬了下屁股,顿了顿,重新坐下。


    旁边的姜落损他:“坐我这儿有什么问题?”


    王闯也损,低声:“我这不怕妨碍你和霍总么。”


    人都齐了,许会计和章宁福也都上来了。


    章宁福简单说了两句,喜宴便开始,大家热热闹闹吃饭,许会计和章宁福端了酒盅,开始一桌一桌地敬酒。


    姜落这桌是主桌,章宁福他们从旁边女方的那桌开始敬,敬得桌上很是热闹,闹哄哄的,也不知女方的亲戚那桌在和章宁福说什么。


    姜落好奇地看了眼,余光收回,给霍宗濯夹菜,聊道:“这家酒楼新开的,我还没吃过。”


    “尝尝看,看看味道怎么样。”


    霍宗濯则和姜落聊:“刚飞回来,累吗。”


    姜落吃菜:“累什么,现在找头牛过来,我都能把牛干死。”


    霍宗濯笑:“逛街回来说累,一到工作就说不累。”


    “逛街是累啊。”


    姜落:“上次在香港,和邱会长的女儿一起,还有莫婉珍他们几个女孩子,逛尖沙咀,我给她们提纸袋,差点没把我胳膊勒断。”


    感慨:“太——能买了!”


    “甘拜下风。”


    霍宗濯含笑,给姜落夹菜。


    不久,许会计和章宁福回来了,敬主桌。


    许会计和章宁福举杯,大家纷纷起身,也举杯,过去和许会计章宁福碰杯。


    “恭喜恭喜。”


    “谢谢,谢谢大家。”


    “吃好喝好。”


    有人玩笑:“章厂长,怎么回事啊,结婚喝牛奶?”


    章宁福笑着:“人老了么,你让我喝酒,我喝半口就要倒了。”


    许会计忙帮腔:“我不让他喝的。他没酒量,喝了要醉的,到时候没办法上班。”


    马上又有人道:“许姐,你这是心疼上班,还是心疼人啊?”


    众人笑,桌上十分热闹。


    又一起笑聊了会儿,敬酒结束,大家纷纷坐下。


    许会计和章宁福在一旁,特意又敬了敬姜落,见霍宗濯看过来,又去敬了霍宗濯。


    章宁福恳切地对姜落道:“姜总,真的,没有你,就没有我今天。”


    “我真的特别谢谢你。”


    姜落把红包递过去:“谢什么,自己人。”


    章宁福和许会计要推辞,姜落索性把红包一下塞许会计手里:“拿着,心意,哪有不收的道理。”


    又对章宁福道:“娶了老婆,好好过日子。”


    “两个人肯定比一个人强。”


    “你们也不用养孩子,以后退休了,到处玩儿,多的是好日子等着你们。”


    “是是。”


    章宁福一脸感触,许会计笑得温柔。


    后来婚宴结束,一群厂里的小年轻簇拥着章宁福和许会计下楼,说要去他们的新房给他们闹洞房。


    “去吗?”


    虞冬挽着莫婉珍的手,扭头看姜落。


    姜落好笑:“你看我干什么。”


    “你去你的,我去我的。”


    虞冬马上转头向霍宗濯:“霍总,你管管,这人的嘴我真是服了,狂得要命。”


    姜落哼,霍宗濯含笑,手抬起,搭了下姜落的肩。


    一群人开车的开车、打车的打车,拥向两位新人的婚房。


    婚房在镇上新建的某小区,步梯楼,三层,不小,一百多平。


    因为喜事,房子内装扮一新,玻璃和门上都贴了喜字,可能也是知道会有人来,地上特意铺上了红地垫。


    姜落踩在红地垫上,屋内四处转了转,看了看,觉得挺好的。


    那边,一群小年轻起哄,人在房间的章宁福和许会计已经红着脸啃起了吊在他们之间的一个苹果。


    姜落听到起哄声,马上过去,进屋。


    “你啃什么苹果!”


    “你啃你老婆的脸啊!”


    有人起哄。


    姜落钻进人堆里,一起闹洞房,霍宗濯在门口看,面含笑意。


    后来笑闹着,姜落从人群里出来了,回到霍宗濯身边,看看男人,笑了笑,悄悄握了握霍宗濯的手,霍宗濯也握了握他。


    等回过头再看向哄闹的屋内,姜落敛了些神情,目光变得柔和,又有些深远——


    章宁福,上一世欠你一条命,这一世就拿幸福还你吧。


    是的,姜落欠章宁福一条命。


    上一世,工厂被烧,死的工人里,就有当时一起帮忙救火的章宁福。


    章宁福被烧得面目全非,姜落当时亲眼见到,几近崩溃。


    姜落一直觉得,他欠章宁福一条命。


    好好活着,幸福的活着。


    伴随着心声,姜落的眼前交叠着出现上一世的大火和不远处章宁福笑容满面的样子。


    他觉得很是欣慰,埋在心里很久的一处空洞,也终于在这一刻填补上了。


    霍宗濯察觉到姜落的眼神神情都有些不对,抬手,搭了姜落的肩,关切地看过去。


    姜落转头看他,笑了笑,眼眶中有显而易见的水光。


    “怎么了?”


    霍宗濯凑近,在哄闹的背景声中问姜落。


    姜落笑了笑,摇摇头:“没什么。”


    看着一群人笑闹的方向,片刻,又转头,说:“就是觉得结婚挺好的。”


    霍宗濯没接话,搭肩的手改搂臂,捏了捏,安抚。


    夜里,回武康路的家,一起躺床上,姜落拿胳膊圈住霍宗濯,“撒娇”:“怎么办,我也想结婚了,想跟你结婚。”


    霍宗濯笑了笑,知道姜落在撒娇。


    姜落抬下巴,嘴唇贴了贴男人的脸,道:“说不定哪天我们真能和他们一样,也可以结婚。”


    霍宗濯抬胳膊,搂姜落:“你想结婚?”


    姜落亲密地枕着男人:“想啊,想和你结。”


    霍宗濯就像真的在讨论这件事的可行性,认真道:“和我结不了。你只能和女孩子结婚。”


    姜落马上道:“那不结了。”


    霍宗濯又问了一遍:“想结吗?”


    姜落多聪明,几乎马上反应过来,抬头,反问:“你是在问我和女人结婚?”


    说着抬手,用力在霍宗濯胸口拍了一下,不爽道:“你在想什么?我可能和女人结婚吗?”


    “好了,别生气。”


    霍宗濯温柔的,把他脑袋搂回来,又低头吻了吻发顶,“我不这么问了。我知道你不会。”


    姜落哼。


    两人又聊了点别的,聊着聊着,随意的口气,霍宗濯道:“今晚在章厂长家里,你那时候在看什么?感觉你当时的表情有点不对。”


    姜落:“有吗。”


    霍宗濯:“有一点,我看出来了。”


    姜落枕着霍宗濯的肩膀,闭了闭眼:“没什么,只是想起点事情。”


    “不想说吗。”


    霍宗濯又何其聪明,自然瞒不了他。


    “嗯。”


    姜落承认了。


    霍宗濯便没说什么,又低头亲了亲他。


    片刻,姜落睁开眼睛,抬头,看向男人,说:“霍宗濯,我有一个秘密。”


    嗯?


    霍宗濯也看着他。


    姜落凑过去:“其实,我以前欠章宁福一条命。”


    “我现在过得好,又重新结婚了,我就觉得好像把欠的那条命还给他了。”


    “为什么说欠他一条命?”


    霍宗濯不解。


    “说了啊,”


    姜落笑笑,眨眨眼:“这是个秘密。”


    又说:“你还记得我们那个赌约吗。”


    霍宗濯想了想,想起来:“你是说电视塔叫什么?”


    嗯。


    姜落点头。


    霍宗濯看着他:“我后来有找人去问,不过没有消息。”


    “我知道叫什么。”


    姜落撑起胳膊,凑去霍宗濯耳边,一字一顿:“就叫‘东方明珠’。”


    第142章 琴曲


    白婷和王军伟来深圳了。


    一是来玩儿, 到处看看;


    二是动了点心思,想看看能不能也在深圳做点小买卖,这样可以留在深圳, 经常见到儿子;


    三是想着王闯如今多在深圳,夫妻俩商量,刚好手里也有钱,卖BB机赚了不少,想在深圳给王闯买套房,王闯能住, 以后也能用来结婚。


    “真不错啊。”


    白婷和王军伟第一次来升飞厂, 到处看了看,打心里觉得这厂弄得可真好。


    姜落真有本事。


    他们家儿子也有本事。


    去了姜落的办公室, 姜落对他们道:“让王闯开车, 带你们四处转转。”


    “喜欢哪里的房子, 就买哪里。”


    “以后深圳的发展会特别好, 买哪里其实都可以。”


    白婷也和姜落聊,有关心姜落道:“你买了吗, 你要不要买?”


    说:“男孩子, 一定要有房的。”


    姜落玩笑:“阿姨你给我买?”


    “可以, 没问题!”


    白婷大气的,“我们赚得只是没你们多,买房的钱还是有的。”


    姜落提醒道:“记得在海城也要买。”


    “那肯定的。”


    白婷一脸我懂,说:“我都打听好了,古北那里的房子特别好,我好几个开店的小姐妹都给儿子女儿买在那里,等回去了,我就去看看。”


    这件事倒是提醒了姜落, 他至今没给自己买房,住的房子,武康路、香港、银湖的,在他名下,不在他名下的,都是霍宗濯买的。


    是该买房了。


    于是深圳这儿,有空,他跑了几个新楼,回海城,叫上郑斌,他又去了趟古北。


    买房这件事,对姜落来说并不熟稔,他对买什么样的房子好,也没有特别清晰的概念,但有一点:几千一平的房子如今对他来说,实在太便宜太寻常了。


    他来买,就跟人家上菜市场买青菜一样。


    因此房产销售领着他和郑斌去看房子,介绍着房子的情况,他根本没有多认真听,就随便看了看,知道几楼,知道有几个卧室,房子大概多少平。


    和他一起,郑斌也没概念,也没多认真听,这位少爷从小家里住别墅,就没住过楼房,他觉得小,有点嫌弃。


    “没别墅吗?也太小了。”


    郑斌一句话就让房产销售闭上了嘴巴,好不尴尬。


    姜落则抬手指了指屋内,随意道:“行,就它了。”


    销售惊喜。


    姜落补了句:“来五套。”


    销售震惊。


    “五套?”


    郑斌个学人精,马上道:“我也要五套!”


    姜落没再看下巴砸地上的销售,自顾和郑斌聊:“你手里有钱?”


    “没啊。”


    郑斌大咧咧的,回:“我马上回去给我爸打电话。”


    “我爸说了,你买什么,我跟着买,他肯定给钱。”


    “买房而已,小意思。”


    姜落好笑。


    销售趴在地上捡下巴。


    于是就这样,姜落随便在古北买了五套房,刷的霍宗濯之前给他的银行卡。


    也亏了古北是个高端楼盘项目,购房部可以刷卡,不然姜落还要去银行取现。


    买完出来,姜落品了品,笑了——刚重生的时候,想着等有钱了,怎么也要在古北买房,因为不服气,因为上一世,赵广源苏蓝就帮赵硕赵明时把房子买在古北。


    如今,他不但早把那一家子抛得远远的了,连古北的房子他都已经不在意了,买得也十分随便。


    姜落边走边拿大哥大给霍宗濯打电话:“刷你的卡,古北买了五套房。”


    霍宗濯:“古北的房子一般。”


    又问:“你要过去住?”


    “不住。”


    姜落随意的,“扔着吧,以后房地产行业起来,房价也会水涨船高,就当做点小投资了。”


    春节前,海城商会又举办了晚宴,但不同的是,这次商会搞了一个慈善主题,意义不错,吸引来了很多人。


    姜落和霍宗濯都出席了,一起来的。


    一来,自然马上被人围上,各种攀谈应酬。


    而今天有点特别的是,海城这里很多富家少爷小姐,也都来了。


    厅里很是热闹。


    姜落刚端着香槟和郑斌的姐夫他们几人聊了几句,马上就被邱会长的小女儿跑过来拉走了。


    “别聊了,人我带走啦。”


    邱小姐咋咋呼呼,非常不客气。


    郑斌的姐夫他们也不怪罪,笑笑,由着这群少爷小姐们去,还说呢:“以前不见他们来,今天倒是都来了。”


    “不奇怪,姜落在么。”


    “姜少如今可是他们的‘孩子王’。”


    姜落被拉去打台球,一群年轻人凑在一起,笑闹打球,把宴会厅的气氛都烘托得格外好。


    邱会长眼见着自家小女儿跟屁虫一样跟着姜落跑东跑西,心里默默叹气,和身边人道:“没有一点女孩儿的样子,皮得要命。”


    周围人自然恭维,夸邱小姐。


    有人道:“不是挺好的么,青梅竹马。以后姜少说不定就是会长您的女婿。”


    “就是啊,哪里找这么厉害的女婿,打着灯笼也难找啊。”


    “说到底,还是您家女儿厉害,有眼光。”


    哄得邱会长哈哈直笑。


    霍宗濯在一旁插兜抿香槟,神色浅淡寻常——他自然不好多说什么,总不能当众说姜落做不成邱会长的女婿,姜落是他的人。


    跟着,马上就有人把马屁拍到了马腿上,说:“霍总和姜少那么熟,以后两个年轻人在一起,邱会长和霍总就是亲家了。”


    邱会长正要哈哈哈笑,霍宗濯端着香槟,就像没听见似的,冲某个方向的什么人举了举杯,不动声色就走了。


    刚刚那人:“……”


    尴尬,真尴尬。


    当天晚宴,厅里有一架三角钢琴,本来是专门请的人在弹,弹着弹着,那人被请下来,钢琴就成了那群少爷小姐们的玩具,轮番上去,谁都要弹几段。


    姜落正手插裤兜的在一旁,看那群少爷小姐弹琴,霍宗濯这时过来,显然是怕不会弹琴的姜落尴尬,特意道:“我也不会。”


    姜落转头看他,却说:“你要不要听?我给你弹。”


    “你会?”


    霍宗濯意外。


    姜落冲他眨眨眼。


    于是等邱小姐弹完一段,周围响起稀稀拉拉的掌声,姜落便走了过去。


    邱小姐刚好站起身,意外:“你也会弹啊?”


    姜落理着袖口,漫不经心:“怎么?就准你们会?”


    “你真会啊?”


    邱小姐让开琴凳。


    姜落坐下,双手抬起,指尖在黑白琴键上落下,之前有人弹过的一首琴曲的曲调便随之缓缓响起——原来他真的会弹。


    弹得姿势随意,神色也是男生惯有的不紧不慢,琴曲的调子却一个音不错的从三角琴的音板下流淌而出,是世人熟悉的那首世界名曲《梦中的婚礼》。


    周围不少人都在听,都在看着姜落,曲子到底谈得如何,在场无论懂不懂钢琴的,都几乎听不太出来,但大家见姜落弹得那么娴熟,自然都当姜落会弹钢琴。


    但姜落会弹个鬼的钢琴,他和钢琴的缘分,总共只有这一首《梦中的婚礼》。


    还是上一世,赵明时当众弹了一曲,他不服气,悄悄去学,学了不短的时间,才总算娴熟的一首,也是唯一一首曲子。


    姜落以前学、弹,除了他的钢琴老师听过,其他任何人都没听过。


    他学成了,不再弹之后,也以为自己永远都不会再碰钢琴了。


    但今天,他把这首他唯一会的曲子,弹给了霍宗濯、他爱的人听。


    姜落心里很高兴,总算没有白学。


    他弹着曲子,转头看不远处的霍宗濯,笑了笑——真好,学琴这件事一下就有了意义,而不是因为赵明时,不是因为他心里不服。


    但同时姜落也知道,他在很多人眼中,尤其是亲密亲近的霍宗濯眼中,是不应该会弹琴的。


    他这样,会暴露。


    但姜落不在乎,他都已经把电视塔叫什么透露给霍宗濯了。


    他做好了说出秘密的准备。


    或者说,终于,有人可以分享他的秘密了。


    果然,弹完琴回到霍宗濯身边,霍宗濯看他的表情带着探究的思索:“什么时候学的琴。”


    姜落没有任何抗拒地自然地回视男人,笑了笑:“上辈子。”


    又语气轻松地说:“记得吗,之前在深圳的渔港出海玩儿的时候,我说过的,我上辈子是人,你也是。”


    霍宗濯看着他,忆起从前察觉的种种不对——姜落会说非常流利的英语,对GDP等经济概念了如指掌,去任何场合都不会流露多惊讶的表情,以及与年龄完全不符的眼界魄力和行事手腕,等等。


    从前对这些不对劲的地方,霍宗濯从来没有深想过,但今天,姜落当众弹了一首钢琴曲,几乎是在明了告诉他:是的,一切都不合乎正常逻辑。


    一个普通的在丝绸厂的筒子楼长大的年轻男孩儿,既不可能会流利的英语,也不可能学过弹钢琴,更不可能懂什么GDP不GDP。


    “你……”


    霍宗濯心里有个猜测,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但霍宗濯到底是霍宗濯,他并没有多问,或者讨论什么,他只是看着姜落,在这个觥筹交错人声不绝的宴会厅里,低声对姜落道:“我能知道你本来的名字吗。”


    姜落笑了笑,心道不愧是霍宗濯。


    “姜落啊。”


    姜落语气随意,“不叫这个,我还能叫什么?”


    霍宗濯眸光专注地看着他:“东方明珠是什么时候建成的?”


    姜落上前一步,凑到他耳边:“94年。”


    又跟着道:“95年,中国的GDP到达五万多亿。”


    “96年,美国亚特兰大奥运会举办,中国拿到了16金。”


    “97年,亚洲金融风暴。”


    “98年,国内开始‘国退民进’,发展经济。”


    “99年,美国纳斯达克逼近五千点。”


    “两千年……”


    姜落轻声一笑,“不告诉你。”


    说完,退开。


    霍宗濯看着姜落,渐渐的,目光变得柔和。


    “我们以前不认识吗?”


    他相信了姜落说的所有。


    姜落耸肩:“是啊,不认识。”


    “以前没有缘分,”


    姜落在转身离开、去找人玩儿之前灿然一笑,“只有这辈子的缘分,你可得好好珍惜我。”


    姜落正要走,霍宗濯突然伸手抓住他的手腕,看着他:“所以,以前你说的是真的。”


    “真的有一场火烧了工厂,是吗。”


    姜落又笑了下,没有答是或者不是,他说:“我还说过你结婚了,有三个老婆生了十个儿子呢。”


    霍宗濯松开手:“不想说吗?”


    等回家。


    姜落无声地动了动嘴唇,笑着转身走了,去玩儿了。


    霍宗濯看着男生的身影,久久站在原地——如果是这样,那对他来说,姜落便是命运赐予他的珍宝。


    “霍总。”


    有人过来。


    霍宗濯收回目光,转身与那人递过来的香槟碰了碰,继续应酬。


    霍宗濯只是有点遗憾:上一世怎么会不认识。


    他在姜落身上总是有些贪心。


    这一世,他和姜落在一起,他无法触及的上一世,平行空间的那个自己,他也希望他能和姜落在一起。


    不认识?没有遇见吗。


    霍宗濯觉得,但凡能遇见,以他对姜落一见钟情的喜爱之心,无论如何都会爱上。


    也许真的没有缘分,没有遇见过吧。


    第143章 1992


    今年这个春节, 和母亲霍宗濯一起过的第二个年,姜落依旧很开心。


    他觉得苏城是个神奇的地方,其他省会或者经济发展不错的城市, 到处都在拆迁、建新楼高楼,只有苏城还是老样子,平江路也一点儿没变,依旧是白墙灰瓦石板路,给人一种宁静的现世安定美好的感觉。


    姜落十分喜欢。


    姜落穿上了母亲用霍宗濯旧毛衣的毛线织的一件羊绒毛衣,非常暖和合身。


    他穿着这件毛衣, 在厨房给霍宗濯打下手, 陪母亲吃饭聊天一起打牌,又套上外套, 和霍宗濯在平江路和周围溜达逛街。


    母亲在院前的屋檐下摆了两把藤椅, 一把自己坐, 一把给姜落, 又拿了收音机,收广播, 一起听戏曲。


    姜落把白猫放在腿上摸着, 边摸猫边随调子捏着嗓子学唱戏。


    霍宗濯拿了相机, 拍下这岁月静好的一幕。


    海城,赵家,常年在外的赵广乾回来了,今年家里的气氛格外好,因为黄/冰冰怀孕了。


    他们一家人加上小夫妻,再加上黄//冰冰的父母长辈,热热闹闹过的除夕。


    等到了初三,亲戚们聚在一起, 知道黄//冰冰怀孕了,也都非常开心,各种关照黄//冰冰。


    “男孩儿女孩儿啊?”


    有人好奇,“去查了吗?”


    □□冰一个医生,对医院禁止做B超查男女的规定非常清楚,被亲戚这么一问,没好说什么。


    苏蓝和赵朔忙帮腔:“不用查,反正现在只让生一个。”


    “男孩儿女孩儿都好。”


    “也是。”


    亲戚们:“到时候生了再看,也是个惊喜。蛮好。”


    亲戚们也都默契地没有提及赵明时,不在过年的时候给赵广源他们找不痛快。


    他们提到姜落,一个劲儿地夸赞:“这小子现在可厉害了!赚的都是大钱!比广乾都厉害,不得了。”


    也宽慰赵广源苏蓝:“孩子到底是你们的种,留着你们的血,回家也是早晚的事。”


    “上次赵朔和冰冰结婚,他不还送礼送红包过来了么,说明他心里还是有这个家的。”


    赵广乾也这么想。


    他以前是着急的,也气姜落不回家。


    后来发生了赵明时的事,赵广源又心梗差点没了,赵广乾也想通了:慢慢来吧。


    赵广源私下和赵广乾聊到姜落,说:“虽然我和苏蓝送去厂里的东西,他都没有收,但好在我在浦东办公室,他如今和霍宗濯一起开发浦东的地,我多少也能关照到。”


    “深圳那里,我也托了朋友老同学,多关照关照他。”


    赵广乾:“他现在生意很大。”


    “我都听说了,他在全国好多地方都拍了地。”


    “他哪里来的钱?贷款吗?他应该贷不出来这么多。”


    “是那位霍总吧?”


    赵广源点点头:“听说他们现在一起做生意。”


    “我也给霍先生打过几次电话,请他多关照姜落。”


    赵广乾说着说着,笑了:“这小子,真厉害。他是有狂的资本的。”


    又按住赵广源的肩膀,“这样的儿子,养是养不出来的,也难留在身边。”


    “行了,我们也别纠结他回不回家了。”


    “祖坟冒了青烟,才能有这么厉害的儿子。”


    赵广源哭笑不得:“大哥,你怎么想通了?”


    “不想通怎么办?”


    赵广乾瞪眼:“我可没忘了那臭小子当初让我滚的时候的猖狂样子。”


    “狂!狂死了!”


    “他这么狂,还真被他狂上去了,我能说什么。”


    大年初五,街上热闹了,王闯和莫婉珍约出来逛街。


    原本他们逛得挺开心的,朋友一样,但等到了南京东路,一起走着,两人之间莫名地静了下来,莫婉珍垂手在身侧,走得不紧不慢,目光转向街上的一个个商铺,王闯则不知在尴尬还是在心虚什么,瞥了看向另一边,手一会儿垂下一会儿又抬起挠挠后脑。


    终于,在莫婉珍转头问要不要吃冰糖葫芦的时候,王闯一把握住了莫婉珍的手。


    莫婉珍一愣,脸瞬间红了,王闯则装模作样,边紧紧握着莫婉珍的手,边道:“哪儿?在哪儿?你要吃吗?我给你去买。”


    莫婉珍没吭声,垂落了目光,红着脸,任由王闯握着她的手,王闯也在一句话后默了,挺不好意思的,空的手又挠挠头。


    “走吧,在那儿。”


    莫婉珍示意一个方向。


    两人就这么牵着手,一起过去买糖葫芦。


    美国,某高校的图书馆,一个华裔面孔的男生边收拾好书包起身,边对桌对面的赵明时道:“明时,今天国内除夕,你不回国,也不找朋友过年吗?”


    赵明时从书上抬起目光,笑笑:“你先走吧,我还要一会儿。”


    男生:“bye。”


    赵明时:“bye。”


    赵明时转头,看向身边的玻璃窗外——又到了过年的时候。


    他还清晰地记得去年过年,他被赶出赵家,在宾馆房间和安巧厮混。


    也记得前年过年,他在家里和亲戚们团聚,一大家人其乐融融,赵广乾高兴,光红包就给了他足足一万。


    如今想起来这些,都像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而这一切是怎么改变的呢?


    从他在学校捐血,回家,提及自己的血型。


    如果那次他没有回家向苏蓝和做医生的亲戚提及自己的血型。


    如果他当时没有去捐血……


    算了,没有如果。


    赵明时收回目光,继续低头看书。


    新的一年,从过完春节假期之后开始——


    白婷和王军伟给王闯在深圳买了房子,也在深圳租了商铺,继续卖BB机和大哥大。


    别看店小,生意着实不错。


    这不,王军伟和白婷不但也在古北买了新房,还买了辆大众车,夫妻俩都学了车,轮流开,再日常带一个大哥大在身边,赫然就是老板老板娘的样子,早蜕去了过去做工人时候的样子。


    王闯则和莫婉珍确定关系,正式谈起了恋爱。


    恋爱刚谈,就被姜落发现了。


    姜落出于乐见其成的心态,给两人都涨了工资和奖金,鼓励他们尽情大胆地谈。


    他和王闯说了,谈到结婚,到时候婚礼费用他全包。


    王闯一脸莫名其妙,说:“我恋个爱,你怎么比我还高兴。”


    姜落继续刚刚的话,说:“回头再生对龙凤胎。”


    “你可拉倒吧。”


    王闯一脸不可能的表情:“怎么可能?你真会替我吹。”


    姜落则在年后马不停蹄出差深圳,为其中一个商用地块的开发做准备。


    他野心大,早已不满足只做服装这行。


    有霍宗濯做他强大的后盾,他步子迈得格外大。


    当年六月,姜落的公司正式改名升非集团,其下涉足服装、地产、汽车、半导体、电脑等行业。


    他和霍宗濯的“至坤集团”相互持股,下设的子公司分公司及产业相互关联,关系仿若盘根、千丝万缕。


    两家公司又一起搬进了同一栋办公大楼,升非在楼上,至坤在楼下。


    十月,黄//冰冰生下女儿,取名赵欢颜。


    没人通知姜落,但陆秘书如期而至,送上了新生儿礼盒,又奉上了厚厚的红包。


    黄//冰冰收下,赵家人都感念姜落的心意。


    也是这一年,丝绸厂的筒子楼要拆了。


    家家户户都去签了字,拿了钱,陆续从筒子楼搬走。


    姜建民家几乎是最晚搬的,对拆迁办那里这不满意那不满意,磨了很久,终于签字。


    签了字,拿了钱,姜建民和章香萍也没买房,而是搬去了姜建民父母那逼仄的老弄堂,挤了住在一起。


    用他们的话,买什么房子,有什么好买的,几块破砖头,那么贵,一平就要两千,傻子才买,还不如捏了钱在手里。


    他们真的不想买房吗?


    当然是假的。


    他们想买。


    但他们舍不得花自己手里的钱。


    在老头老太那逼仄的房子里挤了两个月,其他兄弟有意见,姜建民和章香萍也受够了。


    他们转动脑子,打起了姜落的主意。


    姜落不是做生意,有钱吗?听说白婷王军伟都跟着开起轿车了。


    他们凭什么不问姜落要钱?


    他们可是足足养了姜落十八年!十八年!


    于是这日,章香萍和姜建民去了菊翔镇的升非厂。


    见厂附近格外的热闹,厂也那么大,他们咬咬牙,决定问姜落多要一点。


    结果门都没进得去。


    门卫问他们:“你们谁啊?厂里现在不招工。”


    章香萍:“我们是你们厂长的爸妈!我们养他养了十八年!”


    姜建民:“把他喊出来!哪有儿子这么对老子的!?”


    进不去,章香萍和姜建民就厚着脸皮,在门口闹,想要闹得人尽皆知,让姜落乖乖就范,请他们进去。


    哪知门卫接了个电话,出来就放狗了,狗是乡下大狼狗,还有两条新养大的皮毛油光水滑的德牧。


    德牧和大狼狗追着章香萍和姜建民咬,夫妻俩吓得半死,边跑边喊,边喊边摔,“杀人啦!”


    围观的人都在看笑话。


    大家虽不清楚详情到底是什么,但大家不瞎,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怎么回事:“还爸妈,你们快拉倒吧。”


    “你们知道升非厂的待遇多好吗。”


    “姜厂长连自己的工人都不亏待,何况是父母?”


    “你们是他爸妈,养了他,他肯定不会亏待你们。”


    “别不是你们以前亏待了他,他现在才不理你们吧?”


    有人帮腔:“我们在厂门口做小买卖,姜厂长从来不为难我们,工人也放出来买我们的东西,天热了,还让人出来给我们发冷饮。”


    “姜总对我们都这样,何况是对父母。”


    “你们啊,肯定不是他爸妈。”


    “我们是!当然是……”


    章香萍和姜建民被狗撵着跑,又被人围观嘲笑,不久就灰溜溜地走了。


    第144章 1993


    也是这一年, 经过一些列操作,在中国尚未成立证监会的当下,92年的十月, 霍宗濯的华晨在美国上市,成为第一个在国外上市的中国企业,成功融资7000万美元。


    姜落跟着去了纽约,不但亲眼见证了华晨的上市,也去到了华尔街,跟着霍宗濯逛过了纽约的景色, 看了自由女神像, 去了中央公园,也住在了曼哈顿的高楼上, 亲眼目睹了曼哈顿那颇具现代化的繁华奢靡的夜色。


    姜落看着窗外, 霍宗濯从他身后拥住他, 脸贴着脸说:“海城迟早也会这样。”


    “还有其他更多的城市。”


    “嗯。”


    姜落欣赏着:“真美。”


    霍宗濯:“你喜欢, 那就在曼哈顿也买套房,有空过来住。”


    “好啊。”


    姜落笑了笑。


    两人一起看窗外密林一样的大厦楼宇、灯光霓虹。


    片刻, 姜落转身, 与霍宗濯面对面, 亲吻,边吻边深情道:“你今天敲钟的时候,看着真酷。”


    霍宗濯也吻他:“叫你一起,你也不肯。”


    姜落笑:“我要给你拍照啊,得把那一刻记录下来。”


    又说:“没事,又不会只敲这一次钟。”


    两人吻着,亲昵的温存。


    93年,六月, 王闯和莫婉珍结婚。


    黄道吉日,王闯穿着西服,眉毛都特意剃过了,头上也打了发蜡,穿着西服,格外的精神。


    王闯家今天来了很多人,格外热闹。


    一早,楼下就在噼里啪啦地放鞭炮。


    也来了特别多的车,全是奔驰宝马黑色大众,还有郑斌带来的一群公子哥,各个开着好车,等着吉时,去酒店接新娘子。


    “闯儿啊,”


    郑斌穿着伴郎的西服,不解,“咱落哥呢?这么重要的日子,他怎么不在?”


    “不知道啊。”


    王闯也纳闷,他记得早上见过姜落来着,人呢?


    今天人实在太多了,王闯顾不上,很快跟着两个摄像回楼上,先去给白婷王军伟奉茶,郑斌也顾不上找姜落,赶紧带着几个同是伴郎的公子哥一起回楼上。


    王闯奉茶的时候,一身新装坐在沙发上的白婷,还跟身边的王军伟嘀咕:“阿拉海城有这个奉茶喝茶的规矩吗?我记得没有吧?这哪里搞来的流程?”


    白婷忙了一早上,也早晕头了。


    姜落给她请了化妆师,她六点就起来了。


    “不知道啊。”


    王军伟也茫然,又赶紧道:“喝吧,摄像机拍着呢。”


    白婷赶紧好好喝茶。


    “爸妈,我去接新娘子了。”


    奉茶结束,王闯又带着一群伴郎跑了。


    哪知跑下楼,却见一辆货车停在楼下。


    王闯见姜落站在货车旁边,过去,不解:“这车干嘛的?接新娘子还要搬家具啊?”


    姜落下巴一挑:“看车牌,车头。”


    王闯一看,尾号“269”,再一看车头,惊了:艹,这不是当初他们去小市场做生意,拉货的那辆货车吗!?


    王闯惊喜,摸着车,看向姜落:“你怎么把它搞来了?”


    姜落抿着棒棒糖:“当初发家的老伙计了,找过来,见证下你的婚礼。”


    又说:“头车用这个,行吗?”


    “行啊!”


    王闯特别高兴:“太行了!”


    难怪车头还绑了花。


    姜落笑得吊儿郎当。


    于是货车做头车,姜落开车,载着王闯,后面跟着一溜的轿车,一行人去酒店接新娘子。


    新娘子的门口却有穿着伴娘服的虞冬挡住他们,示意套间的卧室门口:“诶!慢着!先喝酒!”


    一群伴郎马上涌上:“喝!小意思!酒杯拿来!”


    等开开心心接上新娘子,王闯牵着穿婚纱的莫婉珍,来到大货车前,兴奋激动道:“老婆!你看!这就是我们当初去小市场做买卖那辆车!我跟你提过的!”


    莫婉珍也惊喜:“谁找来的,落哥吗?也太有意义了吧!”


    “是吧!我也觉得!太有意义了!”


    “走!上车!”


    于是王闯亲自开车,带着莫婉珍回他们的新房。


    姜落去后面一辆接亲的车,是他的奔驰,老四在开。


    他一上车,就对后排的霍宗濯笑着道:“我还想给他们开车,人家不要,要自己开,白瞎我的感情。”


    霍宗濯含笑,伸手,把姜落接新娘做游戏时候不小心翻进去的领子翻出来。


    姜落过去,挨着霍宗濯,一屁股坐下:“诶,热死我了。”


    霍宗濯搂他的肩膀,另一手把水递过去。


    于是就这样,货车当头车,屁股后面跟着浩浩荡荡的车队,一起驶在路上。


    那场面,别提多招惹眼球了。


    当晚,婚宴上,人太多,又闹哄哄的,尤其还有他们日常一起玩儿的一群年轻人在,瞎起哄,王闯喝了巨多,莫婉珍也没有少喝,姜落帮忙挡酒,又开心,喝得简直不知天地为何物。


    霍宗濯是横抱着姜落离开的酒店,谁看了都笑得不行,白婷送完宾客追出来,“啊哟,怎么喝成这样。”


    “爸。”


    姜落还要在霍宗濯怀里哼哼。


    “赶紧回去吧。”


    白婷招呼霍宗濯。


    霍宗濯和白婷道别,抱着姜落,把人送进老四开来的车上。


    等上了车,靠在霍宗濯怀里,醉得厉害的姜落又开始唱歌,唱的粤语歌,含含糊糊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说哪国的鸟语。


    开车的老四都笑了,霍宗濯也忍俊不禁,摸摸姜落的脸,把人在怀里抱好,拍拍。


    回武康路的家,霍宗濯抱姜落上楼,姜落又唱上了,唱得格外大声,显然心情非常的好。


    霍宗濯抱他进卧室,回床上,蹲下,给他脱鞋,醉得彻底的姜落在那儿哼哼,又说:“爸,你知道吗,他们上一世就是夫妻,早结婚了,还生了龙凤胎。”


    霍宗濯笑,起身过去,坐去床边,摸姜落的脸:“你上一世没有结婚?”


    “没有。”


    姜落闭着眼睛嘟囔,动来动去。


    又说:“你结了,三个老婆,十个儿子,不对,十个女儿。”


    霍宗濯好笑:“不可能,我不喜欢女人,绝对不会结婚。”


    “小骗子。”


    姜落躺那儿边动来动去,边哼哼地笑。


    霍宗濯低下头,关切道:“难受吗?想不想吐?”


    姜落根本没听见,继续嘟囔:“你知道吗,我以前可花了,见一个爱一个。”


    这句霍宗濯听清了:“哦,还是花花公子。”


    像跟他聊上了一样,问:“爱了几个?”


    姜落举起手,豪迈一挥,“数……!数不胜数!数不过来!”


    霍宗濯更要笑了,抓住姜落的手:“原来是这样。你爱了那么多,怎么没有爱上我。”


    姜落半眯的眼睛看过来:“你不理我!看见我就冷脸!”


    霍宗濯哼:“你见一个爱一个,我理你才有鬼了。”


    话虽如此,说着就低头,在姜落唇上吻了吻,“理你,当然理理,爱你。”


    “你以前爱多少个,我现在都一样爱你。”


    像是很正经地在和姜落说:“只要你别带回家,让我看见。”


    “啊?”


    姜落这句倒是听清了,看着霍宗濯,挣扎着坐起来,“你怎么这样啊?”


    “我当然不能爱别人!”


    霍宗濯笑:“逗你的,你敢爱别人,把人带回来,我就拿你做的领带把你绑起来,关家里。”


    “霍宗濯~!”


    姜落搂住男人的脖子,又哼哼地嚷嚷:“我好爱你啊。”


    霍宗濯就着低头的姿势,侧头吻了吻男生:“做得动吗。或者你趴着。”


    姜落马上就开始扒身上的衣服:“做,做。”


    姜落很快就嚷嚷不出来一个字了,他露着白皙的肩膀趴在枕头上,动作规律的,一会儿身体就往前蹭一下,一会儿就往前蹭一下,人被撞得,魂儿在天上飞,喉咙里的哼声也支离破碎。


    不行了,不行了。


    他满脑子只有这三个字。


    真的不行了。


    一次结束,霍宗濯过来吻了吻姜落,问他:“还爱别人吗?”


    姜落意识都没有,闭着眼睛趴在那儿回魂,身上汗淋淋的。


    不久,睡着了。


    哪知次日一早,姜落就被诈了。


    霍宗濯问他:“小亮是谁?”


    姜落心知自己昨晚醉得不轻,汗都快下来了。


    他后来去霍宗濯办公室,趴在霍宗濯那张办公桌上趴了很久,才把这一页掀过去。


    他自己心里还想,用力地想:不是,小亮到底是哪个啊?哪个叫小亮来着?


    他怎么会喊这个名字?


    酒精坑他!再也不多喝了!


    94年,莫婉珍在深圳生下龙凤胎。


    姜落人在外地,接到电话,哈哈哈的笑得特别开心,心道王闯你小子,果然命好,命里就带龙凤胎。


    姜落在深圳,给两个孩子和莫婉珍各送了一套房。


    彼时,姜落的身家已难以估量。


    他和霍宗濯在浦东的地建起了一栋栋高楼。


    全国各地也都有他们的地,在到处建各种用途的高楼。


    几个服装厂运转良好,包括几个服装品牌在内,几年时间,给姜落赚了数不清的钞票。


    电器、汽车、半导体等他们涉足的产业行业,也在蓬勃地向前发展。


    姜落又像当初投JOVE那样,投了很多行业,例如做交换机代理发家的华为。


    回头一看,才发现短短几年,原来已经走了这么远的路。


    94年十月,那座在黄浦江另一边的高塔,终于建成完工,正式投入使用。


    海城人人都知道,那叫“东方明珠”。


    世界的东方,中国的明珠。


    两年后——


    第145章 两年后


    深圳, 穿着裙装、时髦靓丽的白婷走进看诊室。


    “医生你好。”


    坐下,白婷简单打了个招呼,把手里的病历本递过去。


    “哪里不舒服?”


    医生接过病历本, 白色口罩后的眼睛抬起,看过去。


    白婷指了指胸,道:“最近总觉得胸这里有点疼。”


    医生示意身后的帘子后:“衣服撩上去,我看看。”


    “好。”


    白婷起身。


    至坤集团,宽敞亮堂的公共办公区,所有人都在忙碌, 工位上是一个又一个繁忙的身影。


    就在这时, 一双穿着黑西裤黑皮鞋的脚步,快速又果断地穿梭在工位之间, 似乎是有什么急事。


    那身影越过数个工位区, 来到某工位前, 抬手就把手里一摞文件摔在一个男人的工位上。


    接着, 在男人错愕的目光下,那人一把抓住男人的领子, 提起来, 照着男人的脸就是一巴掌, 嘴里同时低低道了句:“傻逼。”


    “姜总!”


    周围人都惊了。


    打人的那道身影转过来,一声不吭地沉着脸快步走了,谁也不理,谁也不敢拦。


    不是姜落又是谁。


    姜落,楼上升非集团的总经理、大老板,同时也是他们至坤的股东之一,在至坤同样说一不二,公司人称“祖宗”“大少爷”。


    “大少爷”扇了人就走了, 留下众人或尴尬或面面相觑。


    被扇的那个还只能捂着脸,一声不吭地蹲下来,把刚刚姜落甩飞在他工位的文件纸,一张一张捡起来。


    “怎么了啊?”


    大少爷怎么扇刘主管?


    其他工位的人交头接耳,低声议论。


    谁知道呢。


    不久,文秘书过来,手在刚刚被扇的那个男人的工位桌上点了点,说:“刘主管,霍总找你。”


    被叫刘主管的男人起身,默默跟上文秘书。


    他们一走,周围的工位全议论了起来:


    “怎么了啊?”


    “刚被大少爷扇完,霍总就找,刘主管估计要倒霉了。”


    “到底怎么了?”


    “这谁知道啊,你去问大少爷呗。”


    “这是大少爷这个月第二次扇人了。”


    “你刚来,没习惯。时间长了你就知道了,咱大少爷、姜总,不高兴的时候是真会翻脸。”


    “他脾气这么差吗?”


    “脾气不差,就是会翻脸,公司和霍总惯的呗。”


    姜落扇完人就回了楼上,进公司,前台后的墙上挂着金光闪闪的几个大字:升非集团有限公司。


    姜落这会儿神色已经恢复了,没有再继续冷脸,他往办公室的方向走,陆秘书迎面,快步走来,对他道:“姜总,荣新的薛总来了,在办公室等你。”


    “嗯。”


    姜落脚步很快,利落地往自己办公室走。


    推门进,姜落没看薛至中,边回自己的办公桌,边开口道:“我知道你什么意思,深圳六号地的玻璃供应可以给你,绿化不行。”


    “他们土地局一个处长的小舅子专门就是搞绿化的。”


    “福田多少地的绿化都是那个小舅子在搞。”


    “我把绿化给你,土地局那个处长就得来折腾我了。”


    薛至中从沙发笑着起身,一起走向办公桌,对刚在桌后坐下的姜落笑得格外殷切狗腿:“绿化不要就不要了,玻璃的话,姜总您看……”


    薛至中点到为止,他狗腿地笑着,又马上聊起别的,说:“香港拍卖会过几天要拍一个清代的瓷瓶,我已经安排人去了,到时候拍回来,瓷瓶拿给您,听说特别漂亮,霍总肯定喜欢。”


    薛至中这么会投其所好,姜落还能说什么。


    他翻着桌上的文件,不紧不慢道:“六号地和七号地的玻璃都给你供。”


    “好嘞!”


    薛至中笑得更狗腿了,“谢谢姜总。”


    又说:“我太太这两天去诸暨了,回头回来,给您送几条珍珠项链,姜总您随便拿了送人玩儿。”


    薛至中一走,陆秘书又马上进来,边收拾走刚刚端给薛老板的茶水,边道:“姜总,JOVE的陈总在会议室等您。”


    “知道了。”


    姜落早习惯一件事接着一件事了。


    他处理了两份文件,签好了字,起身,去隔壁小会议室。


    推门,进,穿着西服套裙、留着利落短发的陈新转头看过去,正要起身,姜落示意:“坐。”


    一起坐下,姜落靠着椅背,叠起腿,面前的女人把文件包里的几摞文件拿出来:“工银搞定了。”


    “中行那儿,就得拜托姜总去打个招呼了。”


    “听说中行内部最近在采购电脑,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人情往来,听说他们更倾向用戴尔。”


    “我想了很多办法,中行那边都不肯见我,见了我也说不考虑用JOVE。”


    姜落把陈新递过来的供应合同拿起来看了看,寻常语气:“你卖电脑我卖电脑?”


    “关系还要我走?”


    陈新就笑了:“姜总毕竟人缘好、人脉广,我不好和你比。”


    “行了。”


    姜落把手里的供应合同丢回去,“一个电话的事。”


    “你都来找我,开这个口了,我还能不答应你陈总么。”


    “得了,回吧。”


    说着起身就要走。


    陈新忙看向姜落的身影:“姜总,晚上一起吃个饭?我和你聊下北京那边的中关村。”


    姜落回了下头,边拉门出去边无语道:“学什么不好学虞冬?聊工作找我秘书排日程,我这么闲么,你说吃饭就吃饭?”


    “姜、总。Please!”


    陈新双手合十,拜了拜,一脸恳切,还带着些女性的娇,这个样子,显然是因为和姜落很熟了。


    姜落翻了一眼,走之前改口:“中午留下来吃盒饭,和我聊聊你那个什么下关村上开村。”


    “谢谢姜总!”


    陈新笑了。


    于是中午,姜落一个电话,搞定了JOVE进海城这边中行的事,到了吃饭时间,陆秘书送盒饭进来,姜落和陈新边吃边聊北京的中关村。


    陈新的意思,互联网绝对是未来网络和电脑发展的重要一环,她觉得JOVE不能只着眼在电脑的硬件方面,还得着重软件和网络。


    又和姜落聊了聊那家做ISP的公司。


    两人正聊,门笃笃响了两声,推开,走进一道高大的身影。


    “霍总。”


    陈新看过去,立刻打招呼。


    “你们聊。”


    男人手里一个纸袋,但没过去沙发那里,而是去了办公桌后,坐下,纸袋放一旁,又伸出戴了腕表的手,随便翻了翻桌上的文件。


    陈新继续刚刚的话题:“中兴参股了,他们注册资本增加到了八千万……”


    陈新不是来吃饭的,聊完就走了。


    陈新一走,姜落过去,锁上了办公室门,一锁上,就转身快步走向办公桌,几乎可谓是用扑的,扑到了办公桌后的男人身上,一屁股坐进他怀里。


    “早上下楼发火了?”


    霍宗濯娴熟地搂住姜落的腰,又拿手握住姜落的手,捏了捏,“下次扇人别用手,手不疼么。”


    姜落现在翻脸翻得快,且毫无顾忌、十分嚣张,霍宗濯的功劳占一大半,确实就是他惯的。


    姜落匀了口气,不爽的样子,道:“你还好意思说,你的人。”


    “贪钱贪到了我的地盘上,真是会找死。”


    “贪了也没把文件做好,还被我看出来了。”


    姜落早上之所以扇人,事情很简单:升非和至坤的一个共同项目,负责招标的人,也就是刚刚楼下的那位刘主管,吃了别人的回扣和好处,在招标上动了手脚,被姜落发现了。


    这种事,小得实在不能再小,往常霍宗濯根本不会管,但姜落这几年被惯的,十分横,在两个公司的事上,也越发不能眼里揉沙子,这才翻脸扇了人。


    霍宗濯搂着姜落,温声:“刘平贪,换了任何人,到了他的位子,都会贪。”


    “你都不管。”


    姜落无语,摇摇头。


    霍宗濯继续温声道:“任何人处在这个位子都会贪的事,有什么好管的,水至清则无鱼,你做老板,有的时候就得容得下下面的人手脚不干净。”


    “不干净,才是人性,人之常情。”


    “只要不耽误项目和工作就行。”


    “刘平这件事,在我看来,坏就坏在,他没把账做好,没遮掩好,被你发现了。”


    “但被你发现,其实也没什么。”


    “你是他的老板,是管他的人,你知道,总好过他贪了钱,还神不知鬼不觉,你不知道。”


    “用人,就得这样。你知道贪,他也知道你知道他贪,但他不会耽误事,也翻不出你的手掌心,更不敢和你对着干。”


    又说,“扇就扇了,下次扇人别用手,怪疼的。你扇他,他也不敢说什么,最多到我面前掉点眼泪。”


    “你还敢找你告状?”


    姜落的声音马上就高了,“他哭什么?那一巴掌他不该吃吗?”


    “我是懒得扇他,不然还得给他几巴掌!”


    “好了。”


    霍宗濯笑了笑,搂着姜落,笑看他,又抬手捏了捏年轻男人的下巴,“消消气。”


    跟着道:“怎么这么大火气,事情多,太忙了?还是出了什么事?”


    霍宗濯心知不会只是因为刘平的事。


    “别提了,”


    姜落这才收敛情绪和神情,人往霍宗濯怀里一倒,闭上眼睛,边揉着眉心边道:“长沙的服装厂出事了,一个车间顶塌了一角,差点砸死人,幸好当时是中午,工人都去吃饭了。”


    他真的特别无语,“我自己就是搞地产的,结果最后自己的厂被建筑公司偷工减料。”


    “我早上接到电话,差点没被气死。”


    霍宗濯听了完全没有任何情绪,搂着他,拍拍他:“休息会儿,先别想了。”


    “长沙的厂那里你不用管,我安排人去处理。”


    说完,两人默契地一个抬头一个低头,吻了吻唇。


    姜落吻了一下就不吻了,预备枕着霍宗濯的肩膀休息一会儿,霍宗濯则捏了姜落的下巴抬起来,和他又吻了片刻,吻得姜落差点起反应,伸手在男人胸口拍了一下,这才唇分。


    “休息会儿。有水果,等会儿醒了吃一点。”


    霍宗濯搂好姜落,又吻了下姜落的额头,自己也靠着椅背,闭上了眼睛。


    第146章 回国


    下午, 姜落有事出去,一下楼,一辆崭新的深红色劳斯莱斯便候在门口。


    老四嘴里叼根棒棒糖, 和倚在黑色奔驰边的王钧庆说话。


    看见姜落出来,老四忙过去,打开车门。


    王钧庆也马上回车上。


    很快,奔驰跟着劳斯莱斯,两辆车一起从大厦前驶离。


    当晚,武康路的家, 院子里停着的一排六辆车, 其中一辆车牌五个七的黑色劳斯莱斯上,后排, 衬衫下摆掩着光裸的腿, 姜落抬起膝盖就跨坐到霍宗濯身前, 两人边接着吻, 姜落边扯男人领口的领带。


    缓缓坐下去的时候,姜落两手扶着男人的肩膀, 仰着下巴匀了口气, 接着便聊起了正事, 边喘边说:“深圳那个楼最近快封顶了,封顶仪式你要去吗?”


    “我觉得还是别去了,不然又得被抓着问罗湖那个小区的房子为什么不接着卖了。”


    姜落仰下巴,霍宗濯便刚好吻他的脖子,道:“这些事,非得这个时候说。”


    “现在不说……”


    姜落难耐的,边坐下边又仰了仰脖子,同时搂住霍宗濯低头吻自己肩膀的脑袋, 喘息:“等会儿晚上说不成了。啊!”


    突然就被撞了一下。


    接着,姜落说不出完整的一句话了,他抱着霍宗濯,在他怀里被颠簸来颠簸去,喉腔里只剩下破碎的声音。


    一旁,不远处,原本的洋房楼被翻新过了,墙面崭新,玻璃崭新,内里也在两年前被全部扒了,重新装修,从一楼到三楼,都是非常漂亮的现代化装修风格,也非常的高档。


    如今房子里到处是生活痕迹:霍宗濯看过的书,摆在茶几上的扔着糖纸的烟灰缸,姜落随手丢的一块表,等等。


    三楼,从前姜落的房间成了主卧,隔壁以前霍宗濯睡的卧室,改成了一个大的衣帽间。


    衣帽间内满是奢牌和华服,中间的岛台,抽屉里,全是霍宗濯和姜落的名牌手表名牌腰带袖扣。


    整个家,没有一处不是富丽堂皇的样子。


    连此刻姜落躺倒的床上的床单,都是苏城那里的工厂特供的高密度梭织面料,特别的柔软。


    姜落趴在其上,脸埋在枕头里,喉咙直哼哼。


    他屁股抬得高,霍宗濯还不满意,用力的拍了下,发出清脆的一声,男人跟着边撞边道:“上个月去曼哈顿,玩了一个星期都不回来,嗯?”


    “我不亲自去请你,你连家都不知道回了?”


    姜落:“……”


    那都是上个月的事了。


    上个月的事,上个月不就因此狠狠挨过操了吗。


    姜落预要撑起身,霍宗濯一撞,他啊一声,就被撞趴了回去。


    霍宗濯顺势用整个身体覆上来,又伸手,勾过年轻男人的下巴,用力地吻他的唇。


    结束,姜落裹在薄被里,累得昏昏沉沉。


    霍宗濯躺在一旁搂着他,低头吻吻脸,说:“最近没见你买什么东西回来。”


    这些年,尤其是近两年,姜落花销极大,特别爱全世界跑着到处买买买。


    而霍宗濯最喜欢看他刷自己的卡,花的越多,他越高兴。


    但上个月从曼哈顿回来之后,姜落这个月几乎没怎么花钱,霍宗濯有点奇怪,也在意这一点,便开口问了下。


    “嗯?”


    姜落嘟囔:“没什么好买的。”


    说着,调整姿势,挨近霍宗濯怀里,闭着眼睛,懒懒道:“房、车、衣服、表,玩儿的,吃的喝的,都买过了啊,没什么好买的。”


    霍宗濯哄他:“我看郑斌买了跑车,进口的,也给你买?”


    “不要,”


    姜落打哈欠,说:“不买了,没意思,买来除了装逼,也不能开多快。”


    “开快了危险,麻烦。”


    他对跑车的兴趣也就那样。


    霍宗濯还要再说什么,姜落搂过去,小狗一样哼哼:“爸,给我念首诗,我要睡了,困死了。”


    次日早,霍宗濯和姜落坐在姜落当初精心挑选的欧式长桌前,姜落边吃早饭,边拿着手机在耳边,边冲手机那头发火道:“钢筋都能丢!你的脑袋怎么没丢!”


    “那么大的工地,你们都是吃屎的吗!?”


    “钢筋是纸?揣兜里就能走?!”


    “那么重的东西,也能让你们弄丢?”


    “报警?报警要有用,你当我在这儿和你吼什么?”


    “你有没有脑子!?”


    霍宗濯坐在一旁盛粥,听了,默默好笑。


    他刚笑,姜落就抬眸瞪了他一眼,霍宗濯更要笑了,把粥碗递过去,表情安抚:消消气。


    姜落不是脾气变差了,也不是动不动就要炸,是他这几年发现,项目多了,接触的人多了,你不甩脸色,不骂骂人,下面很多人都会轻待、不好好干事儿,尤其是工地那里,滑头非常多,得骂,必须骂,骂了才能好好干活儿。


    果然,挂了手机,姜落神色便恢复了,粥碗端起来,叹了句:“能怎么办,你又不骂人,只能我来骂。”


    “钢筋丢了?”


    霍宗濯闲聊的口气,不知道的,还以为那是别人的工地别人的钢筋。


    “丢什么丢。”


    姜落也不以为意,心里分明:“自己家的老鼠而已,油吃多了,胆儿越来越肥了。”


    “放心吧,他们偷不了两天了,我都安排好了。”


    临时想起什么,“哦”一声,说:“对了,我今晚约了郑斌。”


    “他们一群人开了个party,喊我过去凑热闹。”


    “少喝点。”


    霍宗濯叮嘱。


    “我哪儿敢啊。”


    姜落瞪过去。


    他上次喝多了,回来,霍宗濯压着他做了一整晚,他小命都差点丢了,喉咙第二天直接哑了。


    “对了。”


    姜落临时又想起什么,开口道:“你改天替我请中行的行长吃顿饭。”


    “我昨天给他打电话,让他们内部采购,用JOVE的电脑。”


    “这人情不用马上还,饭还是得吃一个的。”


    “好。”


    霍宗濯应得随意,不是什么要紧事。


    “晚上好好玩。”


    当晚,海城某庄园一样的超大独栋别墅,一群少爷小姐们聚在一起,吃喝玩儿乐。


    这群人都是当年和姜落郑斌一起玩的海城深圳的富家子弟,如今这些人成家的成家、出国的出国、工作的工作,不再能像以前一样自由散漫叛逆,但只要聚在一起,还是有聊不完的话,寻不尽的乐子。


    且如今,大家聊天,总能相互透露不少各行各业的内幕和消息。


    比如此刻,和郑斌姜落坐在一起,就有一个两人都熟悉的公子哥儿道:“我最近在纽约认识了一个人,这人咱们国家的,绿卡已经拿到了,你们知道这人多神么。”


    “他做了一个不知道什么软件,350万美金,买断价,卖给了微软。”


    “他还弄了一个什么股价分析的什么东西,卖给了华尔街,又是一口气几百万美金入账。”


    “他现在不但在华尔街很吃得开,也是微软花高价挖过去的,据说特厉害。”


    “微软是什么?微风一样软?”


    郑斌还是从前那样,对生意的事一窍不通。


    但他因为一直跟着姜落到处投资,如今早已有了普通人望尘莫及的身家。


    “什么呀,那是一家公司!搞电脑、软件的!”


    公子哥无语,“你有空多看看新闻,好吗。”


    公子哥继续道:“这人最近回国了,改天我带来,大家认识一下。”


    又特意对姜落道:“你不是投了电脑公司么,这人说不定对你有用。”


    “有没有用得看,”姜落懒懒的,“谢了。”


    “谢什么。”


    公子哥伸手,搭姜落的肩膀,捏了捏,“上次我家要开国际学校,还不是你帮忙和教育局那里牵的线么。自己人,好说。”


    “颜颜!”


    周末,赵朔带女儿来妻子□□冰的医院,在医院斜对面的公园玩儿,顺便等□□冰下班。


    小女孩儿蹦蹦跳跳,玩得很开心,一直跑上跑下,玩公园里的滑滑梯。


    “慢点。”


    赵朔神情温柔,一直盯着女儿,以防她摔跤或者碰伤,盯得很紧。


    就在这时,一道熟悉的沉稳的男声在赵朔身后响起,“哥。”


    赵朔一愣,回头,喊他的男人有张他无比熟悉的面孔,但气质沉稳成熟的很多,发型也变了,还戴着金丝边框的眼镜,眼睛里含笑,默默看着他。


    赵明时?


    赵朔非常意外。


    “哥。”


    赵明时笑了笑。


    突然的,赵欢颜跑过来,一把抱住赵朔的腿,看着赵明时,好奇道:“爸爸,他是谁啊?”


    赵朔低头看看女儿,又看看赵明时,欲言又止。


    小女孩儿看着赵明时,赵明时也看着小女孩儿,笑笑,对赵朔道:“已经这么大了,真漂亮,像你,也像嫂子。”


    赵朔最终什么也没说,他蹲下,摸摸小女孩儿的脸,温柔道:“颜颜,你自己去玩一会儿,好吗,不要跑远,爸爸就在这里,得让爸爸看见你。”


    “如果你要嘘嘘,记得过来和爸爸说,知道吗。”


    “嗯,好。”


    小女孩儿很乖,转身蹦蹦跳跳地跑了,继续去玩滑滑梯。


    赵朔和赵明时一起坐在离儿童娱乐区不远的花坛边,曾经无比亲密的兄弟俩,如今早已生疏,两人之间的气氛不尴不尬。


    赵朔先开的口:“什么时候回国的?”


    “上周。”


    赵明时的声音十分平和,早已蜕去了年轻时候的稚嫩。


    赵朔也很平静,这些年,他虽然不是完全没有赵明时的消息,但兄弟俩确实联系甚少,又分隔遥远的两国两地,没什么感情上的交流。


    赵朔客气了句:“回来就好。”


    又像对待客人一样,寒暄了句:“回来有什么打算?”


    “不是已经拿到绿卡了吗。”


    “准备什么时候回美国。”


    “哥。”


    赵明时转头看着男人,镜片后的神色隐隐含着内疚,声音低低的,柔和的,“你还在怪我,是吗。”


    “我知道,都是我的错,我那时候太年轻了,什么都不懂,都怨我。”


    “对不起,哥。”


    赵朔听了,心里一下就起了波澜,久久无法平静。


    这个已然成熟的低低道着对不起的男人,曾经是他最偏爱最亲密的弟弟。


    第147章 重逢


    姜落着实没有想到, 他会这样重逢早被他忘得一干二净、多年都没有一丝一毫消息的赵明时——


    那是个政府主办的小型内部会议,着重邀请了电脑、芯片等科技相关的公司。


    会上,相关部门言辞间很是鼓励各大小公司发展科技技术, 主持会议的一位领导说今天特意邀请了美国微软公司的一位国人高管和工程师,赵明时就这样在台下众人稀稀拉拉的掌声中上台,给大家讲起了美国如今的科技发展和软件技术。


    姜落坐在台下的坐席间,原本在无聊的拿手机翻电话簿,翻着翻着,掌声响起, 他眼皮一撩, 就这么看见了赵明时。


    姜落自然意外。


    再一看,赵明时成熟了很多, 无论是面孔还是气质, 他穿了西服, 熨帖地包裹在身上, 看起来十分的体面,也很从容镇定。


    他还戴了眼镜, 看起来颇有学者气质。


    讲话叙述也很有逻辑, 吐字清晰, 不急不缓,显然见多了大场面。


    姜落几乎立刻联想起那位开国际学校的公子哥和他提过的卖软件给微软和华尔街的“神人”。


    他看着台上的赵明时,心里多少有数了。


    但他没任何感想,也没有过多联想。


    赵家那一大家子和章香萍他们,他早不理多少年了,何况是赵明时。


    在他这里,赵明时等同于空气。


    因此散会,没什么事, 姜落直接就走了。


    他一走,正和领导几个老板聚在一起聊天的赵明时转头,看了看姜落离开的身影。


    人精到处都是,尤其是生意圈,马上有人对赵明时道:“那是姜总姜少,海城赫赫有名。”


    赵明时笑笑:“我知道,我做学生的时候和他有过几面之缘。”


    “这样啊?”


    围着的几人都惊讶。


    赵明时含笑,温文尔雅:“我本人也是海城人,先考上的复旦,后来才出国的。”


    哦哦!


    众人笑:“原来就是海城人。”


    姜落的那辆深红色劳斯莱斯驶远的时候,恰逢赵明时从楼里走出来。


    赵明时神色平静,目光追随着看了一眼,没任何流露。


    他早已不是学生时候的样子了。


    以前,他会嫉妒、不服气,如今,他再不会有这些想法和情绪。


    按了车钥匙,路边一辆宝马响起锁开的声音,赵明时上车,往另一个方向驶去——他回国,自然有他想做的事情。


    酒店,房间楼层的廊道里,赵朔和一脸犹豫的苏蓝走在一起。


    苏蓝心里七上八下,还要叮嘱赵朔:“这件事,你也先不要和冰冰提。”


    “你也知道的,当初你们的婚事……”


    不等苏蓝说完,赵朔便道:“我知道,我不会和她提的。”


    到了某个房间门口,赵朔正要敲门,见门掩着、没关,他推门,又示意苏蓝先进。


    苏蓝进去,同时调整表情,不想自己显得情绪很多。


    哪知刚进去,才走进套房的厅中,便见已然成熟的赵明时向他快步走来,一走近就跪到了地上:“妈!”


    苏蓝的心口怦怦跳,低头见赵明时一脸恳切的眼含泪水的看着自己,她眼睛马上就红了,愤怒道:“你还知道回来!?”


    “妈!”


    赵明时跪着蹭过去,一把抱住苏蓝的腿,哽咽道:“儿子回来晚了,妈,对不起,以前都是我不懂事,都是我的错。”


    苏蓝马上就掉了眼泪,一旁,赵朔的眼睛也红红的。


    几天一过,姜落早把赵明时抛到了脑后,他的工作实在太多了,还经常要故意演生气,骂骂这个,骂骂那个,还要陪霍宗濯,又得跟一群朋友约了出去潇洒,哪里有精力分给一个他根本不放在眼里的赵明时。


    但赵明时不知是碰巧还是有意,没几天,就再次撞进了姜落的视野里——


    这天是个晴天,天气这么好,秋高气爽,又没什么风,自然是打高尔夫的好时候。


    姜落约了郑斌,还有几个公子哥,一起出来打高尔夫。


    不光只为玩儿,其中一个公子哥的舅舅,最近新升了邮电局的领导,分管海城这儿的电信业务,姜落想打听点邮政和电信分家的消息,未雨绸缪,为日后布局新产业打好基础。


    他们正玩儿,一辆高尔夫球车开近,在不远处停下。


    车上一个年轻男人冲姜落他们这边挥手:“这么巧啊。”


    姜落回头一看,正是之前说介绍神人给他认识的那位家里开国际学校的少爷。


    少爷一见姜落,马上就下车:“我正跟Jake说你呢!”


    然后,少爷带着他身边的“Jake”走近,给两人介绍:“姜少,他就是Jake,我跟你提到的那位。”


    “Jake,这位是姜总,在海城很出名的,生意做得特别大。”


    得了,这位Jake不是别人,正是赵明时。


    赵明时就像第一次见姜落,笑得温和,向姜落伸手:“你好,姜总,我是Jake,现在就职于微软,是微软的高管之一。”


    给姜落看笑了。


    换几年前,姜落才不会搭理他,可能还会翻白眼,觉得他真会装。


    现在,姜落生意做多了,也挺会装的了。


    他见赵明时装,他也装了下,伸手,勾唇笑得散漫:“幸会。”


    其他人也都认识带Jake来的少爷,都是一个圈子的,自然道:“刚好,一起啊。”


    于是一起打球。


    恰好轮到姜落,姜落一杆挥起,球飞得远,大家都鼓掌夸好,赵明时也跟着鼓掌,看着球飞走的方向,面含笑容。


    姜落的余光瞥见,心里轻嗤。


    到赵明时挥杆,姜落站在一旁和郑斌聊天:“不是说要回山西么,怎么没回去?”


    “回什么山西?”


    郑斌吐槽:“我爸要摁着我相亲,我才不回去。”


    “我在海城潇洒得很,我结个屁的婚。”


    “我跟我爸说了,你不结,我就不结,我爸气得隔着电话就骂我。”


    姜落好笑:“去你的,你结不结婚关我吊事。”


    两人正嘻嘻哈哈,那边赵明时挥了一杆,引得身边人鼓掌:“漂亮!”


    郑斌跟着鼓掌,姜落才不鼓,他有毛病,蹲这儿跟赵明时演戏。


    后来姜落站远了,插兜拿着手机,和霍宗濯打电话。


    一群公子哥围着聊天,聊赵明时卖给华尔街的那个软件,赵明时和他们聊着,余光却在远处的姜落身上。


    话音一顿,赵明时随意的样子,提到姜落,笑道:“你们都和姜总很熟吗?”


    “那必须啊。”


    众人道:“他可是领头狼。”


    赵明时一直面含微笑。


    后来回休息室,换衣服、洗澡,换着换着,更衣间里就剩下赵明时和姜落。


    姜落拿了毛巾,正目不斜视地从赵明时身后走过,去里面的浴室隔间,赵明时收拾着柜子里的衣服,头也没回,平静地说:“听说你这些年,一直没有回家。”


    “其实没必要。”


    “赵家父母人都不错,你是他们的亲生儿子,他们对你只会……”


    姜落直接没搭理他,往浴室走。


    赵明时转头看他:“大家都不知道你和我的关系吧?”


    “你在这个圈子里这么混得开,想必大家也乐于听点有关你的那些不被人所知的消息。”


    又说:“我其实挺好奇的。这么多年了,我也一直没有想通,你是赵家的亲生儿子,赵家条件又那么好,你为什么不回去。”


    “我想来想去……”


    “咚”一声,赵明时被姜落拿胳膊摁在了更衣间的柜子上。


    姜落没有神色流露,赵明时也显得平静。


    两人的目光如针尖对麦芒,没有任何闪避,直接对视。


    姜落不紧不慢,也没有任何威胁的话,说:“既然是聪明人,就不要做不聪明的事。”


    赵明时注视姜落,平静的:“我在美国的时候,认识了一个台岛人,这个人是台岛赫赫有名的李氏的亲戚,很近的那种。”


    “我听他说,李家有个儿子,是被霍宗濯弄残的。”


    “怎么,你也准备让霍总把我弄残?”


    赵明时笑:“这种手段,对我是没有用的。”


    “我是海城政府点名召回来的科技人才。”


    “他们想劝我放弃绿卡,回来,为国效力。”


    “你如果动了我,我出了事,政府不会放过你。”


    赵明时有恃无恐:“何况现在也不是90年的时候了,不是有钱有权想怎样就怎样。”


    “无论是谁,你,或者这些公子哥中的任何人,不是你们想如何就如何。”


    “我也比较好奇,”


    姜落听了这一番话,眉头都没动一下,凑近些许,盯着赵明时的眼睛,“你在美国混得那么好,绿卡都拿了,何必回国?”


    “你总不会是因为我才回来的吧?”


    赵明时微笑:“我当然要回来,我要回来拿回原本就属于我的一切。”


    “什么属于你?”


    姜落也勾了勾唇角,“丝绸厂那个厕所都要公用的筒子楼?”“早拆了。”


    “还是你那对没见识没本事品行恶劣的亲生父母?”


    “你找找看,应该能在海城哪个破弄堂里找到。”


    赵明时这才冷了些表情:“是,我的出生确实不好,不如你。”


    “但那又怎么样?”


    赵明时无所畏惧地直视姜落,“至少那十八年,你的亲生父母,他们给我的爱,是真的。”


    姜落跟着道了一句话,直接堵住了赵明时的嘴。


    姜落说:“是啊,爱,你既然这么在乎这些爱,当年安巧的爱,你怎么不好好捧着?你躲什么?还躲出国了?”


    赵明时彻底冷下了脸。


    姜落笑,笑得悠悠然,落在赵明时眼中,是十二万分的恶劣。


    姜落又道:“比起我,你还是想想,等安巧知道你回来,她会是什么表情吧。”


    “这些年,她可是做梦都巴不得你回来,然后……”


    姜落凑近,一字一顿,“和你再续前缘,亲、手,扒、了、你、的、皮。”


    说着,姜落抬手,不轻不重地扇了赵明时一巴掌,“趁早滚远点,别来碍我的眼。”


    第148章 收拾


    说安巧, 安巧便到了——


    夜里,赵明时在酒店房间,用自己从美国带来的笔记本电脑写东西, 正忙,忙得格外专注,房门咚咚咚的被拍响。


    “来了。”


    赵明时以为是自己喊的客房服务。


    他从电脑前起身,出卧室,去开门。


    哪知门刚一打开,门便被大力撞开, 几个陌生面孔的男人不由分说地推着赵明时进屋, 赵明时错愕又没准备,被推得眼镜都差点掉地上。


    倒退到厅中, 重新戴好眼镜, 看着一步步走进的那道身影, 赵明时更为错愕。


    但男人的表情只有一瞬, 很快便冷静了下来。


    “安巧。”


    赵明时喊对方。


    门口,在赵明时眼里同样变化很大的陈新一步步走进。


    女人如今剪了短发, 十分的利落, 漂亮还是一如既往的漂亮, 一身的套裙,显出职场人才有的干练。


    陈新走进,看着赵明时,马上就笑了:“真不容易啊,能等到你回国。”


    “这都多少年了。”


    “要不是姜总告诉我,我还真不知道这么天大的好消息。”


    陈新说着,步步走进,身后又显出另一个女人的身影, 赵明时不认识。


    那个女人漂亮得扎眼,看了看赵明时,开口就对陈新道:“你还跟他废什么话。”


    陈新看着赵明时冷笑了下:“我这不是老朋友重逢,寒暄两句吗。”


    虞冬翻了个白眼。


    赵明时看着面前两个女人,余光又扫旁边几个男人,面上不显,心下早已警惕不已。


    “我们单独聊聊。”


    对方人多,赵明时知道占不到便宜。


    他想先稳住安巧。


    哪知女人一步步走到他面前,一瞬不瞬地看着他,又抬手,用掌心轻轻抚了抚他的脸,神色幽深道:“你知道这么多年,我有多想你吗。”


    神情仿若十分深情,说:“每次想到你,我就想到那时候我们一起在学校,在学生会。”


    “还有在宾馆房间。”


    “你抱着我,说爱我。”


    赵明时沉稳的:“安巧,我知道我对不起你。”


    “我那时候年轻,很不懂事。”


    “我为自己伤害你的行为,为以前的所有,向你道歉。”


    甚至说:“我当年说爱你,不是假话。”


    “这些年,我也经常会想到你。”


    “我很内疚,我知道我亏欠你很多。”


    “我现在在微软工作,我也拿到绿卡了,可以定居美国,过很好的生活。”


    “如果你愿意,我们可以重新开始。”


    “你给我一个机会,我弥补你。”


    陈新的表情随着赵明时这番话,一点一点的,变得柔和,仿佛真的被打动了。


    然而下一秒,陈新脸上勾起冷笑,抚摸男人脸庞的手落下,一下掐住了赵明时的脖子,上前,逼近,说:“赵明时,这些话,你怎么不在我当年自杀的时候跟我说?嗯?”


    “你那时候跟我说,我没脑子,我肯定就相信你了。”


    “现在……”


    陈新的面孔和眼神瞬间染上狠意,“你当我没脑子吗!?”


    “重新开始?补偿?!”


    陈新用力将人一推,“你既然想补偿,那就拿你的命来补吧!”


    话音一落,几个男人冲向赵明时。


    赵明时见状不妙,立刻道:“我是海城政府请回来的!你赶动我,你就不怕……”


    男人们的拳头已经雨点一样冲赵明时砸去。


    陈新又退开几步,冷眼看着,冷笑:“怕你妈逼。”


    “我不但敢打你,我还敢把你逼我自杀的事闹得人尽皆知。”


    “我动你怎么了?”


    “我们两个,我动你,也是你活该!”


    “政府知道了又怎么样?”


    “私德私情方面的事,他们也不会放个屁!”


    陈新冲那几个人高马大的壮汉:“打!给我往死里打!”


    赵明时早已抱头缩成了鹌鹑,团在地上被打得直喊。


    陈新就这么看着,虞冬则去里面卧室闲逛一样溜达了一圈,出来,她手里就多了那笨重的笔记本电脑。


    虞冬把笔记本电脑递给陈新:“这个对他来说应该很重要吧?”


    陈新接过,看了看,被拳头围住的赵明时马上大喊:“不要动我的电脑!”


    他话音尚未落地,陈新举起笔记本电脑,用力砸到了地上。


    不但砸,还拿脚去踩,用力地踩,尖锐的鞋跟踩在键盘踩在屏幕上,踩得又快又狠、又急又重,仿佛那电脑就是赵明时的第二条命,她是来索命的,虞冬也帮着踩。


    赵明时:“安巧!”


    陈新也大喊:“给我打!”


    ……


    武康路,家里,姜落早已把赵明时抛到了脑后,他今天特意提早回家,收拾了屋子,准备了水果,等今晚出差回来的霍宗濯。


    眼看着窗外风声渐起,姜落人在一楼客厅,往外看了看,嘀咕:“要下雨了啊。”


    他转身进厨房,去准备水果,好让霍宗濯回来就能吃到。


    其实早几年,霍宗濯出差回来,姜落如果人在海城,都是会去接机接火车的。


    但霍宗濯怕他累,也怕他早到、等太久,等得一身疲惫,便让他不要来接。


    还有一个原因:接到人了,姜落总是会想第一时间亲一亲,霍宗濯也会情不自禁。


    但在外面着实不方便,车里还有开车的老四他们,同样不方便。


    所以现在,无论是姜落还是霍宗濯出差,回来的时候,他们便约定谁也不接,最多提前在家里等。


    此刻,姜落便等着,耐心地等,人站在流理台前准备水果,把一个个一块块水果装进透明的水晶果盘,就像人家迪厅卡拉OK卖的果盘一样,盘面颇为好看。


    姜落很喜欢做类似的这些事,尤其是在家里。


    他喜欢在自己的规划和动手下,让家变得更加有模有样。


    这些年,也确实都是他分了更多的精力给家里,因为比起他,霍宗濯于生活上实在是个非常随意简单的人。


    霍宗濯住的卧室,可以长年累月床就是床,衣柜就是衣柜,一成不变。


    姜落不一样,姜落喜欢买买买,喜欢拿东西装点家里。


    因此从他们在一起开始,一直是姜落安排生活、打理家,如此,霍宗濯才开上了劳斯莱斯,穿上了一身名牌,住上了满是温馨的奢华的房子。


    姜落正切牛油果,口袋里的手机响了。


    他接起来,歪头夹在脸和肩膀之间,嗯了声:“说。”


    那头传来虞冬的声音:“我带陈新去揍那个渣男了,现在揍完了。”


    “你也真是,早说啊,早说了我安排好,绝对要那渣男丢命又丢脸。”


    “现在大晚上的,只能打一顿就结束了。”


    姜落听到啜泣声,问:“谁在哭?”


    虞冬:“陈新啊。”


    “我在酒吧陪她喝酒。”


    “她边喝边哭,”


    叹,“这些年,可真把她憋坏了。”


    “憋成这样,当年得多委屈。”


    “她刚刚还告诉我,当年赵明时父母陪的两万块,被他爸妈拿走了,给她哥结婚去了。”


    “我都不敢想她那时候的处境多糟糕,难怪连名字都改了。”


    姜落“嗯”了声,道:“你陪她喝吧。”


    虞冬:“得了,挂了。”


    姜落把手机丢一边,继续切牛油果。


    十一点多,映着明亮灯光的玻璃上晃过车灯的光影,姜落恰好从楼梯下来,看见,立刻跑出去。


    跑出去不远,迎面便是向他走来的霍宗濯,他立刻扑过去,“爸!”


    霍宗濯一把抱住他,再抱着人往屋内走。


    “想你了。”


    姜落丝毫不掩饰,尽情表达。


    说着,就在霍宗濯脸上用力地么了么。


    霍宗濯脱了鞋,光脚进屋内,抱着姜落一屁股坐进沙发,“不是说了么,不用特意等。这么晚了,早点休息。”


    “那我肯定得等你啊。”


    姜落坐在男人怀里,说着抬起下巴,“亲一下。”


    两人一个抬头,一个低头,吻了吻,吻得格外轻柔,同时也很缠绵。


    吻了吻,又吻了吻,仿佛怎么吻也吻不够。


    唇分,姜落伸手摸了摸霍宗濯的发顶,又看了看男人肩膀上的雨水,说:“下雨了?”


    “嗯,刚下。”


    霍宗濯拍拍姜落的腿,“回楼上吧,早点休息。”


    姜落又过去,和霍宗濯吻了吻,吻完长手一伸,拿起茶几上的果盘,端在霍宗濯眼前:“吃点,新鲜的。”


    说着拿叉子,叉了水果,送去霍宗濯口中。


    霍宗濯张嘴吃了,刚吃进口中,便吻了姜落,和他分享水果的滋味和果香。


    姜落笑得肩膀直颤,“你好好吃。”


    霍宗濯这才将水果吞了,又亲了亲姜落的脸,哄道:“水果带上去吃,嗯?”


    姜落能不懂么,马上眸光带着兴味地看过去,幽幽道:“到时候又占得床上都是水果汁。”


    霍宗濯又亲了亲脸,柔声:“让我尝尝是你比较甜,水果更甜,还是你和水果一起吃比较甜。”


    姜落已经等不了了,伸手捞了霍宗濯的脖子便用力地吻过去,说:“就在这儿吧,大不了换沙发。”


    酒店,赵明时一身是伤地坐在地上,周围还散落着笔记本电脑的碎片。


    他抬手,碰了碰唇,疼得皱眉。


    再一看身边和碎得四分五裂的电脑,气都气不过来,约莫也是无语到了极点,竟笑了。


    笑着笑着,赵明时的眼中流露出了狠意和冰冷——好,好,姜落,你好得很!


    而眼下这一切,不但没把赵明时打倒,反而成了被他利用的“助力”——他拿扔在卧室床上的手机给赵朔打电话,求助。


    不久,赵朔和苏蓝急匆匆过来,进门,见满地的黑色碎片,赵明时也一身乌七八糟地躺在地上,忙过去:“明明!你怎么样了!?”


    赵明时被搀扶着坐回沙发上,赵朔苏蓝一看,赵明时嘴角额角都破了,身上的白衬衫也满是脚印,显然刚被人揍过。


    “谁打了你?”


    赵朔不解。


    “你没报警吗?”


    苏蓝又心惊又心疼。


    “算了,”


    赵明时无可无不可地虚弱地笑了笑,“是安巧。算了。”


    一听是安巧,赵朔和苏蓝都不吭声了。


    赵明时伸手拍拍身上,有气无力的,又很内疚的低落的口气,“我知道,她恨我。”


    “是我活该。”


    跟着就道:“我就是觉得,安巧恨我应该,姜落又何必,我和他无冤无仇。”


    姜落?


    苏蓝赵朔不解,对视一眼,又同时看向赵明时。


    赵朔:“你是说,姜落让安巧带人来打你?”


    “我不是这个意思,”


    赵明时虚弱的样子,声音低低的,“前两天,我偶然和人一起,遇到姜落,我们还握了手,打了个招呼。”


    “但后来去更衣间洗澡换衣服,姜落提到了安巧,又扇了我一巴掌。”


    说着看向赵朔苏蓝,“哦,我没有怪他的意思。”


    “我知道他心里肯定是恨我的。”


    “毕竟是我抢走了他的父母,抢走了他原本的人生。”


    “他恨我,我也都能理解。”


    不久,买了药水,赵明时脱了衣服,让苏蓝拿棉签替他擦拭后背上的那些伤。


    苏蓝边擦边掉眼泪——两个儿子,赵明时、姜落,如今一个回不了家,一个不回家。


    变成现在这样,到底为什么?到底是为什么?


    赵朔在一旁清理了地上的电脑,也不敢直接扔掉,怕电脑里的东西赵明时还有用,就用塑料袋装好,搁去桌上。


    想了想,赵朔一叹,说:“你回家吧,我来劝劝爸。”


    两天后,赵明时带着厚礼,回了赵家的洋房,当着包括黄//冰冰在内的所有人的面,跪到了赵广源面前:“爸。”


    第149章 广播


    把女儿颜颜送去丈母娘家, 黄//冰冰和赵朔在他们自己古北的家,吵了自他们结婚后最大的一架。


    黄//冰冰质问赵朔:“为什么要把赵明时带回家?!”


    “才几年,你这么快就原谅他了!?”


    “你难道都忘了吗, 因为他,爸才心梗,差点没了!”


    “因为他,人家好好的女孩子,一辈子都毁了!”


    “也是因为他,我们差点不能在一起!”


    赵朔:“他知道错了, 不能给他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吗?”


    “冰冰, 害爸进医院的,不是明明, 是我!”


    “都是我的错!”


    “他确实害了人家女孩子, 现在人家过来揍他, 把他打得半死, 该出的气也都出了,为什么这一页不能掀过去?!”


    “冰冰, 他是我弟弟!”


    黄//冰冰:“姜落才是你弟弟!!!”


    “我们结婚, 赵明时回来了吗?送礼金和礼物来的, 是姜落!”


    “我生孩子,颜颜一岁两岁,到现在,哪年姜落没有特意让人送生日礼物过来?!”


    “他赵明时在哪儿?!”


    赵朔:“冰冰,你稍微理解一下可以吗。”


    “当年抱错,谁都不想。”


    “赵明时从一开始就没做错什么。”


    “他唯一做错的,就是恋爱没谈好,害安巧自杀。”


    “但安巧现在也过得好好的, 也把赵明时打得半死,出过气了,这些年,他一个人孤孤单单在美国、什么都靠自己、不能回家,他也受到该有的惩罚了。”


    “他……”


    黄//冰冰:“我再说一遍,赵明时不是你的弟弟,姜落才是!!”


    赵朔:“赵明时是!姜落是血缘上的弟弟!是他自己不肯回来!”


    “他不回来是他的事!”


    “明明也是我的弟弟!我的弟弟,就可以回家!”


    黄//冰冰不吵了,拿了包甩上门就走了,回娘家。


    另一边的家里,赵广源和苏蓝倒是没有吵架。


    苏蓝不会、也不敢吵,怕赵广源再心梗。


    赵广源则是纯粹没有多少情绪。


    作为如今海市第一阶梯领导班子的成员之一,他早知道被相关部门请回来的赵明时回海城了,他一直没多吭声,也没和人提赵明时是他的儿子。


    在赵广源心里,赵明时躲出国的时候,便早不是他们赵家的一份子了。


    赵广源只是对苏蓝道:“他功成名就,回来,不是来真的认错的。”


    “他之所以现在回来,是因为他终于有了底气。”


    “他的底气,让他跪在那里,都是那么理直气壮。”


    “他其实根本不在乎我们,如果在乎,这些年,无论他在做什么,他都一定会想办法联系家里,他联系了吗?”


    赵广源大小是个官儿,看得分明:“他回来,他到底想做什么,只有他自己心里明白。”


    “我只知道,以科技人才的身份回来,他就绝不会有多少内疚的心态。”


    “他的姿态摆得很高,他早不是做学生时候的样子了,他现在不需要什么父母不父母、兄弟不兄弟,他只是想让所有人都看见他的成功。”


    苏蓝:“你还是不肯原谅他吗?”


    赵广源叹:“不重要了。我养了他,他如今也成功了,没有父子缘分,就算了。”


    “我现在,只想姜落能看看我,要是在我死之前他愿意喊我一声爸,我也死而无憾了。”


    赵广源又对苏蓝道:“我知道,毕竟养了十八年,你对他是有感情的。”


    “你又容易心软,他跪下,你就原谅他了。”


    “原不原谅,都没什么,你自己看着办。”


    “你只要记住,姜落,才是我们正正经经的儿子。”


    “你对赵明时的感情,不能,也不应该,超过对姜落的。”


    闵行某条路上,赵明时四处转了好几圈,到处瞥,看周围哪些地方有监控摄像头。


    他来到附近没有就监控摄像头的某报亭,向报亭老板递出一张十元的纸币,拿了座机,站在报亭前,拨出了一个号码。


    “嘟——嘟——嘟——”


    通了,赵明时便声音不高不低地对那头道:“你不用管我是谁。”


    “现在有个办法,可以整死姜落,你要听吗?”


    ……


    这晚,海城举办了一场宴会活动,政商两界来了许多人,不但姜落和霍宗濯都来了,连赵广源这种海城第一阶梯的领导都露了面。


    宴会是自助形式的,厅里有餐台,也有餐桌,大家自由行动,可以吃点东西,也可以端着香槟,和人聚在一起闲聊。


    姜落到了之后,马上就和人聊上了,他如今生意大,也多,多的是人想要与他交好。


    他连香槟都没端,两手插在裤兜,站在那儿和人笑谈,聊他手里如今的生意,聊某些产业的规划,甚至聊政策的方向。


    霍宗濯赵广源他们,各自的身边也都围满了人,各种寒暄应酬。


    总之厅内非常热闹。


    热闹着热闹着,姜落又和郑斌他们几个公子哥凑在一起了,不远处,还有虞冬陈新她们和人笑谈的身影。


    郑斌趁着他们身边没别人,拿胳膊吊儿郎当勾姜落的脖子,看着一个方向:“看到了么,那傻逼今天也来了。”


    姜落抿了口香槟,瞄过去,看见了郑斌口中的那个傻逼:汪潮海。


    汪潮海家里也是做医药圈的生意的,一早便和郑斌不对付。


    郑斌又和姜落交好,汪潮海便从来不像其他海城当地的公子哥那样跟着姜落一起玩儿。


    他有自己的圈子。


    就算和共同熟识的公子哥玩儿,反正只要姜落在,或者有郑斌,汪潮海就不来,关系上可以说非常泾渭分明。


    但一年多前,汪潮海和姜落结了个梁子。


    当时是邱会长的小女儿过生日,在自家新别墅邀请朋友来玩儿。


    大小姐不愧是大小姐,她才不管别人相互之间对不对付,反正她过生日,她想请谁就请谁,于是就这么又请了郑斌姜落,又请了汪潮海。


    结果好了,汪潮海在牌桌上和姜落杠上了——


    汪潮海上桌,在众人的注视下,阔气地扔了一张卡出来,说陪姜落玩儿。


    一群公子千金马上起哄。


    姜落当时笑得散漫,也扔了一张卡出来,说:“一局定生死。”


    汪潮海跟上:“一局就一局!一千万!”


    说着把卡推出去。


    姜落则在起哄声中也把卡推了出去,说:“我奉陪。一千万,美金。”


    气氛一下冲上了顶,郑斌他们全在呼喝起哄。


    然后,汪潮海输了。


    更让汪潮海觉得丢脸的是,姜落竟然不要他的卡,把他的卡丢回来,道了句:“不缺你这三瓜俩枣。”


    郑斌在一旁:“你零花钱有一千万吗?还美金。”


    “你爸妈一个月舍得给你一百万就不错了。”


    汪潮海气得差点吐血。


    自那之后,汪潮海就彻底和姜落不对付上了,甚至在公子哥的圈子里撂了话,说什么和姜落好的,就不要来找他,姜落知道后,一点儿没放在心上,毕竟玩儿的圈子他就没多当回事,海城没人玩儿,他还有深圳,他身边根本不缺狐朋狗友。


    至于别的,比如生意,汪潮海和他也对不上,姜落如果哪天真有医药圈的生意要谈,和他谈的,也是汪潮海的父母。


    姜落是真的一点儿没把汪潮海当回事。


    此刻被郑斌提醒,看见汪潮海,姜落抿着香槟,随意地对郑斌道:“今天什么场合你也看看。”


    “那么多领导在,他想和我打赌、再拍一回银行卡,我也懒得搭理他。”


    说着换他搭郑斌的肩膀,“走了,去吃点东西。”


    等他们一走,不远处的汪潮海瞥了过去,眼中盛着冷意。


    另一边,霍宗濯和赵广源很碰巧地聚在了一起。


    等和身边人聊完,赵广源凑近,单独低声对霍宗濯道:“姜落最近还好吗?”


    “还不错。”


    霍宗濯也低声。


    赵广源笑笑:“有你关照他,我是很放心的。”


    恰在这时,原本播放着音乐的音响里突然传来尖锐刺耳的鸣音,那鸣音格外响,像刮着人的耳膜,让人格外不舒服。


    满厅的人都听见了,不少人都在捂耳朵。


    紧跟着,鸣音消失,一个女声响起道:“至坤国际的霍宗濯和升非集团的姜落都是同性恋。”


    “两人苟且多年,关系不清不楚。”


    “他们都是同性恋,在一起很多年了,相互输送利益。”


    “他们是同性恋!”


    “让人恶心的同性恋!”


    几句话反复在说,不停在说,传遍厅内每一个角落,清晰又响亮。


    大厅里一下就静了。


    人群中,姜落落了神情。


    那个声音还在响:“……都是同性恋。”


    “两人苟且多年,关系不清不楚。”


    ……


    身影隐秘在人堆中的汪潮海默默在心里勾了冷笑。


    但很快汪潮海就笑不出来了——响彻厅内的声音很快被掐断了,没有了。


    大厅中恢复了正常,大家继续三三俩俩的围在一起笑聊,仿佛刚刚什么都没发生。


    完全出乎汪潮海的预料。


    汪潮海看周围,不解:他们为什么没反应?他们为什么不吃惊?为什么不议论?


    汪潮海再一转头,视线穿越人群,豁然对上姜落看过来的没有神色的目光。


    汪潮海心里一惊,怕自己暴露,赶紧错开视线,继续和身边人该干嘛干嘛,掩饰自己,心里还在不解: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


    大家不该吃惊吗?


    不该非议议论吗?


    不该吗!?


    为什么会这样?!


    另一边,薛至中领着人几乎用上跑的,跑去宴会厅隔壁的设备房,一进去,照着酒店经理的脸就是一巴掌:“你知道今天什么场合吗?!”


    “你们怎么管音响的!?”


    “谁?!谁在那儿瞎嚷嚷的!?找死吗!?”


    一看,桌上一个话筒,话筒旁摆着一个已经停止播放的随身便携CD机。


    酒店经理捂着脸,说就是那个CD机播了刚刚那些话,不知道谁干的。


    薛至中过去,拿起CD机看了一眼,气得恨不得举起来就要砸地上,忍住,一手拿CD机,一手抬起,手指经理:“妈了个逼的,你给我等着,我回头再收拾你!”——


    作者有话说:跟大家说下,这本在收尾中啦,还有几个剧情就完结。


    顺便推推隔壁新文《捞子,但被狠狠宠爱了》,年上小甜饼,超甜


    第150章 被动


    厅里该如何便如何, 仿佛根本没受一点影响,更像所有人都没听到刚刚音响里的声音一样。


    姜落神色淡,抿了口香槟, 远远扫见,见霍宗濯和人聊得正常,脸上甚至还有笑,一切如常,这才转身。


    “姜落……”


    只有郑斌一脸震惊,久久反应不过来。


    姜落没理他, 直接走了。


    走出去, 姜落口袋里的手机响了。


    他摸出来,看了眼, 接通, 边听着, “嗯”了声, 边往一个方向走。


    这边,汪潮海把香槟搁桌上, 胳膊挤着一个同伴, 两人一起去卫生间, 汪潮海不解,问他:“怎么你们听了刚刚的东西,都不惊讶?”


    同伴道:“惊讶啊,当然惊讶。”


    “但你想我什么反应?”


    “惊得松掉手里的酒杯,然后大喊——‘天啊,他们原来是同性恋’?”


    “开玩笑吧?”


    “今天这个场合,装也得好好装下去啊。”


    “我又不想得罪姜落或者霍总,我家和他们两家还有合作呢。”


    汪潮海:“……”


    汪潮海去卫生间放水, 这才后知后觉、回过味儿。


    确实,今天的场合,尤其那么多政界领导在,不管发生什么,最后一定会体体面面地收尾。


    他期待的那些,并不会发生。


    汪潮海暗自切齿:艹,大意了。


    又想:大家都在装体面,指不定心里有什么想法。


    反正被捅破了,还捅破得这么彻底,姜落那同性恋死变态,肯定脸都丢光了!


    汪潮海正要暗爽,刚尿完转身,卫生间门嘭一声被人踹开,姜落神色浅淡地走了进来,冲着他。


    汪潮海马上装无辜,一脸理直气壮:“你干嘛?!”


    又此地无银三百两地道了句:“那CD又不是我播的!”


    “你知道是CD啊,汪少。”


    姜落漫不经心哼笑了声,走近,抬手对着汪潮海的脸就是一巴掌,问他:“这么报复我,你爽了吗?”


    说着示意跟着进卫生间的老四,边转身边淡道:“绑了。”


    这个绑就是字面意思的绑,且绑得结结实实——


    酒店楼上某房间,薛至中和他的人,老四王钧庆老三,姜落,还有被五花大绑着倒在地上、嘴里塞满的汪潮海。


    汪潮海毛毛虫一样,挣扎着挺在地上,喉咙里发出“嗯!嗯!”的声音,眼睛一直看着姜落的方向,眼尾都睁红了,姜落则坐靠沙发,在看电视。


    不久,霍宗濯来了,一推门,先看了看姜落,又看了看地上的汪潮海。


    “他干的?”


    霍宗濯寻常神色。


    “对!就是他!”


    薛至中率先开口:“这小子买通了酒店一个服务员,那个服务员干的。”


    “宴会厅隔壁的设备间虽然没有监控,但那个服务员承认了。”


    “这小子被姜总一诈就诈出来了!”


    “嗯!嗯!”


    汪潮海挺着身抬着脖子看霍宗濯。


    霍宗濯扫了眼,示意王钧庆:“喊他父母来,把他领走。请他们三天内务必给我一个说法。”


    “告诉他们,没有说法,我就拿他们宝贝儿子送海里喂鲨鱼。”


    说着,霍宗濯当众弯腰,搂了搂沙发上一脸没有表情的姜落,“走吧,回家。”


    “有什么回家说。”


    姜落和霍宗濯走了,薛至中狗腿地送他们到房间门口,送完回来,给了地上的汪潮海一脚,特别不解气道:“妈个逼的!”


    把本来只有他最清楚的事弄得现在人尽皆知。


    以后别人也给霍总或者姜总送男人,也借此讨好他们,他还怎么接着捧霍总姜总!?怎么捞生意赚钱!?


    “臭小子!”


    薛至中又踢过去一脚。


    回去的路上,车上,车厢内静得出奇,姜落和霍宗濯一反常态,都没有说什么。


    霍宗濯只是静静地握了姜落的手在身边——今晚,一切发生得太过突然,也着实令人心惊。


    这样的场合,响起那些声音,字字句句,都是在亲手扯开两人身上的衣服,令他们赤裸地暴露在人前。


    这些年,没有人察觉姜落和霍宗濯非同一般的关系吗?


    不是的,当然有。


    他们背后、私下里,实在太亲密了,生意一起,公司一起,住在一起,去哪儿都同进同出,生意圈一个个人精,怎么可能毫无察觉。


    大家有所猜测,不确定,也不好明说。


    这些重要吗?说重要,其实也不重要。


    私德上的事罢了,哪里能比得上利益。


    就像今晚,这样的场合,还有领导在,政界两方形成了坚固的利益共同体,大家演也要演下去,谁都不会撕扯开该有的体面。


    姜落清楚这些,霍宗濯更明白。


    他们丢脸吗,实则完全没有丢脸。


    所有人都在替他们演戏,帮他们遮掩,这恰恰说明,他们站得太高了、拥有的太多、话语权太大了,没人想,也不会有人得罪他们。


    除了汪潮海这样的蠢货。


    甚至可以预见,过了今晚,一切就像会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除了汪家需要给个明确的说法、赔礼道歉,任何人都是该如何就如何,就像地球会照常转动一样——无论大家背后会有怎样的议论。


    在这样的情况下,换了别的事,姜落也会该干嘛干嘛,影响不到他,他也不会多放在心里。


    但恰恰是私情被捅破这件事本身,令姜落心里有了波澜和起伏——


    好多年了,他都没有办法和任何人说他喜欢霍宗濯、他和霍宗濯在一起。


    除了王闯,这些年,任何一个身边人,他都没有向对方开口提及过。


    霍宗濯也一样。


    在外,人前,他们最多只是关系很好的朋友、事业伙伴。


    私下,回家,关上门,他们才能亲昵亲密。


    他们的爱,一直躲在阴影里,在暗处,仿佛见不得人。


    姜落都理解的,知道没办法,知道同性恋不被世俗接受,他和霍宗濯没办法在马路上牵手、像正常伴侣那样亲密。


    会显得很奇怪,让人诧异,被人指指点点。


    姜落以前并不介意要躲起来才能亲吻霍宗濯,他明白世界不是围着他转、人多少要学会圆融的道理。


    但今晚,被那样堂而皇之地捅破一切,当音响里响起那些语句的时候,姜落感受到了一点压力和羞耻,他是为这些而难受——他爱霍宗濯,他为什么要觉得有压力,为什么要觉得羞耻?


    难道连他自己都觉得他和霍宗濯的爱是见不得人的?


    连他自己都想遮掩吗?


    他有这样的心态,那他爱霍宗濯的心,就如此怯弱胆小吗?!


    霍宗濯明显看出姜落反常的沉默。


    他把握着的手牵过去,抚摸着,安抚他。


    快到家的时候,姜落终于用另一手扶着额头,冷声道:“也怪我。”


    “我平时在外面太狂了。”


    “汪潮海那蠢货被我逼急了。”


    “不然不会没脑子,在这种场合干出这种事。”


    姜落可以预见,今晚会有多少非议在背后。


    他可以做到完全不在意,但他怕霍宗濯日后会饱受审视和非议的目光。


    霍宗濯握着他的手,没说什么,这时他手机响了,拿起来看了眼,是汪潮海父母的电话,霍宗濯挂了,没有接。


    回家,一进家门,姜落便立刻转身,手抓霍宗濯的手臂,看着男人,检讨道:“今天那些话在音响里响起来的时候,我竟然觉得有压力,觉得自己像被人扒掉衣服一样羞耻。”


    “霍宗濯。”


    姜落露出了他从未露出过的难受又内疚的表情,说:“我第一次知道,原来我这么胆小。”


    “你不要这么想。”


    霍宗濯平静又温和,“人是群居动物,很容易受世俗观念的影响。”


    “我们的想法不光只是我们的想法,文化、基因、世俗、环境,都在影响我们。”


    “在目前,同性恋确实就是不被接受的。”


    “你有这样的感受和想法,很正常。”


    霍宗濯说着,拥抱姜落,把人抱进怀里,安抚:“是不是吓到了?”


    “别怕,别担心。”


    “我们站在足够高的地方,就算是世俗,也无法轻易审判我们。”


    “你不要想太多,在当时,你的任何感受和反应都是正常的。”


    “你呢?”


    姜落抬眼,“你是什么感觉?”


    霍宗濯没说话。


    姜落了解他,猜到了:“你很生气吗?”


    “是,我不太高兴。”


    霍宗濯这才道:“捅破这些,我没有关系,但我不想你活在流言蜚语里。”


    “你也知道,我一直强调,我们的关系不能轻易往外说,目前的社会环境和文化开放程度,这样对你对我都不太好。”


    “今天这样被捅破,就是明了和我们过不去,我不会就这么算了。”


    姜落心里像压着块石头一样憋闷,因为被动,并没有一切昭然于天下的畅快感,“汪潮海这个狗东西。”


    默了默,又往好的方向说道:“捅破了这些,我们以后是不是就能在外面牵手了?”


    “你想牵就牵。”


    霍宗濯吻了吻姜落的额头。


    姜落想到什么:“你准备拿汪家怎么办?”


    又觉得这其实不是个多重要的事,改口道:“今晚一过,我们是不是就等于公开关系了?”


    “被动,这不叫公开。”


    霍宗濯显然有自己的想法,“自己承认的,才叫公开。”


    姜落抬起头,看看男人:“你在想什么?”


    霍宗濯没作声,看着姜落,又捧了年轻男人的脸,凝视着,目光逐渐变深,也很温柔,温柔中又有坚定。


    霍宗濯说:“你十九岁就跟了我,我不会让你被这样的方式当众扒开衣服。”


    “被人私下非议,被人背后议论。”


    “给我一点时间,我要让所有人都知道,我们在一起,名正言顺。”


    “我要三媒六聘、八抬大轿娶你进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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