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橘小说 > 青春校园 > 纨绔重生 > 60-70
    第61章 改观


    贷款的事搞定, 钱会在春节后拨下,姜落心知这次除了自己够拼、决策正确,另外还有钱恒和他们周行长的功劳。


    他在这日于华亭订了个小包, 请钱恒与周谦吃饭。


    饭桌上,姜落感念周行长的坚持,很客气地去敬酒,杯口的高度落得足够低。


    “别别。”


    周谦回敬,赶忙也落下杯口的高度,客气道:“报贷款是我分内的, 贷款能批下来, 也是姜老板你能耐大,我实在没有什么功劳, 也只是多跑了几趟。”


    姜落喝完酒坐下, 诚恳道:“我当时也找了别的银行, 大多都回绝我了, 只有中行和周行长你这儿,不但没有拒绝我, 还一直在帮忙跑总行。”


    姜落是真的很感谢:“周行长你的‘恩德’, 我姜某人可以说没齿难忘。”


    “哪里哪里。”


    周谦客气:“哪里担得起‘恩德’这两个字。”


    “最后不也还是因为姜老板你找了镇政府签担保, 钱才最终贷下来么。”


    “我没什么功劳,还都是姜老板你自己有本事。”


    周谦又恭维:“我之前都听我们小钱说了,姜老板要做工厂,要工业化,要优促优。”


    “姜老板是个做大事做实事的。”


    姜落和周谦在这儿你一言我一语、你一杯我一杯,钱恒跟个仓鼠一样,瞥瞥姜落,看看周谦, 全程筷子没停下过,从开场吃到了结束,差点没把自己撑死。


    真好吃。


    这个好吃。


    这个也好吃。


    嗷呜嗷呜嗷呜,嚼嚼嚼。


    周谦嫌弃死了:“少吃点吧。”


    姜落笑:“让钱经理吃吧,随便吃。不是他,我也不会认识周行长。”


    “不是他,周行长也不会替我跑总行跑那么多趟,还得罪了不少领导。”


    周谦:“什么得罪不得罪。”


    “领导么,摆摆谱,多正常。”


    “他们多忙啊,哪里会跟我这么一个小支行的行长多计较。”


    就这样,姜落又和周谦结交,成了半个朋友。


    转头,姜落又去菊翔镇,和镇政府的几个领导、副镇长吴大勇吃饭拉关系,聊入股和工厂的事。


    同时也通过邮电局的长途电话,和德国公司那边沟通,敲定了购入机器的基本意向和付订金的方式。


    眼看着马上快春节了,几方都聊好了,贷款的钱会在春节之后下来,镇政府入股的事,和德国公司那边,等等一切事宜,也在春节之后再推进。


    姜落忙了一大圈,终于得空歇下来,去工厂看看,办公室待待、设计衣服。


    他也和霍宗濯约好了,春节前一起去苏城。


    反正姜落不回家,没地方回,索性留在苏城,和霍宗濯一起过年。


    这几天,薛会计和同事采购了吃穿行的各种东西,公司和工厂那儿都在发年货。


    姜落也列了一个单子,让薛会计和同事去采购,买回来,分别送给镇政府、中行周谦那儿,包括太平洋的于经理,另两家商厦的负责人,等等生意上有来往的,聊表下心意。


    姜落也让薛会计拨了钱,给公司和工厂的员工们各分了奖金和春节的过年费,包括单独给王闯的分红。


    大家领钱都领得非常开心,公司同事一口一个“谢谢姜总”。


    都明白姜落就是这样,大方,不吝啬,跟了他的,只要好好干,他一个都不会亏待。


    而就在年关将近的这个时候,没那么忙碌的姜落先后接到了两个人的电话,一个来自赵广源,一个来自太平洋的李锋锐。


    赵广源的电话,姜落接到,听出是他,就挂了。


    赵广源再打,大哥大响不停,姜落知道是他,根本不接。


    李锋锐打来,姜落略微意外了下,勾勾唇:“李老板,有事?”


    李锋锐开门见山:“请你吃饭。”


    姜落也够直接:“鸿门宴?”


    还是送死局?


    李锋锐在电话那头笑:“你也太有性格了,哪有人直接问是不是鸿门宴的?”


    “放心,不是,是真的请你吃饭,赏个脸吧,姜老板。”


    姜落想了想,觉得没什么不能去的,便答应了。


    还是上次南京东路的餐厅,还是上次的包厢。


    不同的是,这次既没有跪在地上扇巴掌的郭荣海,也没有那两个放人民币美金的手提箱。


    李锋锐非常诚心,对姜落说:“郭荣海我已经辞掉,让他滚蛋了。”


    又说:“商厦那家抄的你们的‘微兰尼朵’,前几天我也已经关掉了。”


    跟着将之前姜落托人送给他的设计手稿递回给姜落:“这本册子,现在也物归原主。”


    姜落瞥一眼本子,伸手接过,心里有所猜测,面上沉稳道:“李老板这又是什么意思?”


    李锋锐诚恳道:“和姜老板交个朋友的意思。”


    再次开门见山:“现在海城的大小商圈,到处在传,有人靠着端镇政府、一家德国公司和自己的工厂一起上桌,问中行的海城总部贷到了一千万,年后就会在下面乡镇投建大的服装工厂。”


    李锋锐看着姜落:“我知道是你,你很有本事,我李锋锐心服口服。”


    说着抬手抱拳,一个中式的拱手礼,大大方方道:“上次见面吃饭,包括品牌入驻我们商厦的事,是我不对,我做事不厚道,我得罪了姜老板,触碰了姜老板你的利益。”


    “我在这里给你道歉,给你赔罪。”


    又说了一遍:“郭荣海我已经让他滚蛋了,以后再也碍不着姜老板你的眼。”


    “商厦那家专柜,我也已经撤掉了。”


    “姜老板大人大量,别和我计较。”


    “我今天请你吃饭,一是好好赔罪,给你道歉,二是想和你交个朋友。”


    姜落笑:“李老板这是也端我上桌了?”


    说着抬手,把李锋锐抱拳的手轻轻按下,勾勾唇,“李老板言重了。”


    “大家都在海城,都是生意人,本就是一个圈子的,不用这么见外。”


    李锋锐请姜落上座,吃饭笑谈。


    所以说么,只是喝酒拉关系,确实没有用,有用的,是做成别人不能做成的事。


    事成,便有人和。


    只人和,事未必能成。


    姜落心里清楚李锋锐为什么突然转变了态度。


    毕竟生意圈,哪里有什么恩怨敌人。


    只要够强,连李锋锐这样的少爷,也愿意低下他高贵的脖颈。


    至于郭荣海,那条狗去了哪儿,姜落才不在乎。


    丝绸厂员工楼,春节将至,年前,几栋筒子楼里外都挺热闹的,不仅因为快过年了,家家户户都在为春节做准备,也因为最近都发了年货。


    二楼西户,章香萍拿着衣撑,往窗户外的墙上挂腊肉香肠的时候,恰好白婷下班,自行车的车龙头上挂着大包小包,准备上楼。


    一楼有人和白婷打招呼:“小婷,你拿的年货吗?发了这么多啊?”


    白婷边上楼梯边笑笑:“我们店里没发多少,私人小店么,就发了点肉,弄了两个礼盒,老板娘给我和军伟包了两个五百的红包。”


    “五百呢!”


    那人咋舌。


    白婷笑笑:“是蛮多的,老板娘人好,也大方。”


    有另一个阿姨问:“那你这大包小包哪里来的?自己买的?”


    白婷站在楼梯上,两手提得满满的:“不是。这不是姜落和王闯他们自己开的公司也发了年货么,姜落和王闯给我打电话,让我去拿的,他们公司发的多。”


    “都有什么啊?”


    几人凑过去看。


    白婷拎起来给他们看:“这是菌菇礼盒,这个是鲜肉,这个是腊肉,这个是黄鱼,还有这个……”


    章香萍都听见了,趴在栏杆上,伸长了脖子往楼下瞧,瞧不见,又想瞧,心里还泛酸,不屑:有什么好炫耀的,现世宝一个。


    章香萍回了厨房,姜建民正一个人在餐桌上玩儿牌,旁边的煤炉在炖汤,窗户关着,屋内热烘烘的。


    章香萍关上厨房门,嘀咕:“都是你!上次砸车,姜落和我们翻脸。”


    “现在好了,他不回来,他们公司发东西,白婷都有,拿了一堆,就我们没有!”


    又抱怨:“个破厂,今年就发了点肉和油,香肠都灌不起来。”


    姜建军玩儿着牌,板脸:“你没事提那个畜生干嘛?大过年的!”


    “我就砸他的车,怎么了?”


    “他开过来,我还砸!就砸!”


    “他开公司,他有什么大不了的,他赚到钱了吗,打肿脸撑胖子。”


    “我们明时可是复旦的高材生!”


    “以后毕业了,赚了大钱,多的是钱孝敬我们!”


    章香萍想了想:“对了,你打算过年给明时包多少红包?”


    姜建军啧了声,抬眼,瞪:“包什么红包?他都多大了,还要红包?”


    章香萍:“肯定要的呀!这是我们和明时第一次一起过年。”


    “总不能赵家那里给了,我们不给,被比下去吧?”


    姜建军不耐烦:“你看着办,我反正没钱。”


    复旦大学所在的邯郸路这里,赵明时和他喜欢的学姐一起进了某宾馆。


    房间门刚一合上,赵明时便迫不及待地抱住了学姐……


    另一边,王闯忙工作,早忘记还有莫婉珍这么一个人了。


    他和莫婉珍在公司和柜台打过几次照面,只知道公司有这么一个女孩子,业绩好,姜落提了她当太平洋专柜的店长,还让她负责其他几个店的销售培训。


    至于莫婉珍,自从她当了店长,还负责几个店的管理,便对工作更上心了,几乎可谓是一心扑在专柜里。


    她如今拿的工资和提成也不少,一个月少的时候也有八百一千,多的时候能有两千,这收入在他们苏北老家的县城,都能横着走了。


    原本,她被家人送来海城,家人还对她耳提面命,说不指望她在海城出人头地有本事,能找个海城本地人嫁了,回头帮衬帮衬娘家,就蛮好了。


    如今莫婉珍在柜台做柜姐,收入高,每个月都能往苏北老家寄钱,他爸妈哪儿还提什么嫁人不嫁人,全都电话里哄着,指着莫婉珍拿钱养他们。


    莫婉珍不傻,她当柜姐的,最会看人眼色,见多了人,如今也懂人情世故。


    她知道家里指着她,便没有告知家里自己一个月到底赚多少,就说三百,每个月往家汇两百,剩余的钱都自己留着,银行里攒起来。


    她也不怎么打电话回家,反正打回去,父母絮絮叨叨,说的也是家里多不容易、弟弟妹妹如何如何,莫婉珍如今越发不能听进去,也反感父母总提醒她、让她在海城找有钱人恋爱结婚。


    莫婉珍在海城这么久,上班这么久,如今的想法全变了。


    她想海城这么大,她又有能力,工作干得好,努努力的话,她也能留在海城,在海城买房,定居海城。


    对!她不要再回苏北老家。


    她要好好工作,努力攒钱,留在海城!


    第62章 失踪


    姜落一直忙, 年前得了点空,才想起王闯和莫婉珍这一茬。


    莫婉珍一直在柜台忙,偶尔出差去金陵, 姜落是知道的。


    王闯这边,姜落问他:“专柜的那个店长,记得吗,那么漂亮,你……”


    王闯莫名,眨眨眼:“哪个店长?长头发短头发?”


    姜落心道你上一世的老婆!老婆!


    姜落特意在这日攒局吃饭, 单独叫上了王闯和莫婉珍。


    结果好么, 两人陌生人一样,点点头打个招呼, 就完了。


    全程, 两人没有单独的交流和眼神对视, 全在和姜落聊工作上的事。


    姜落心里翻白眼, 心道谁要听你们聊这些啊?


    你们相互不来电吗?


    胖子你的一见钟情呢?


    这就算了,临到吃完, 姜落让王闯送一送莫婉珍, 莫婉珍摆手, 拒绝:“不用,我打面的,刚好先施那里我要去看看,盘下货。”


    王闯则道:“送不了啊,不顺路吧?我要去工厂那儿,老章说广州那边有两匹料子有点问题,我得去看看。”


    两人都忙,忙工作, 谁对谁都不来电。


    姜落:“……”


    他还想呢,哪里出了问题?怎么能相互都不来电?


    又一想自己也不是红娘,管那么宽干嘛。


    随便吧。


    姜落不多管了,自己开车,捎上莫婉珍,顺路送莫婉珍去先施百货。


    路上,因知道莫婉珍的情况和她那吸血鬼一样的娘家,姜落好心提醒道:“你一个人在海城,凡事多为自己考虑。”


    “赚了钱,别都供了别人,自己一分用不上。”


    莫婉珍和姜落还算熟,之前因工作和去迪厅,有和姜落单独聊过天,也和姜落提过自己的情况。


    莫婉珍坐在副驾,道:“我就给家里寄两百。”


    两百?


    呵。


    姜落幽幽:“你爸妈还真让你一个女孩子养全家?他们好意思的?”


    无情嘲讽:“他们好意思拿,我都不好意思听。”


    莫婉珍把刘海别到耳后,温温柔柔道:“还好,没有告诉他们我到底在海城这边赚多少,他们一直以为我就赚两三百。”


    “我也不想我赚了工资,最后都被他们全部拿走。”


    “嗯。”


    姜落目视前方,懒懒:“自己长点心。”


    送完莫婉珍,姜落原本要走,临时想上个卫生间,他便在先施门口停好车,进商厦,去上厕所。


    上完厕所,出来,洗手,突然感觉到什么,姜落倏地抬眼,但还是晚了一步——


    他都没看清镜子里的身后,就被骤然一击即中后脑和颈部,一下晕了过去。


    商厦三楼,莫婉珍什么都不知道,她以为送完她,姜落就走了。


    她去盘仓库的衣服,又去翻专柜这儿最近几天的账本,和同事一起核对流水。


    商厦门口的虎头奔上,不知何时,丢在副驾的大哥大响了又响,一直没有人接,电话挂断,大哥大安静地躺在副驾上。


    两个小时后,约莫四点多,莫婉珍从商厦出来,正要打车,忽然转头,看到了眼熟的黑色轿车,认出是姜落的车。


    她奇怪了下,走过去,弯腰往车内一看,车里没人,姜落不在,只有一件冬款外套扔在后排,以及副驾躺着的大哥大。


    莫婉珍直起腰,周围看看,以为会看见姜落在附近。


    没看见人,她又看看表,不解姜落这是刚来先施有什么事?所以车停在这儿?


    不会是送完她就没走吧?


    莫婉珍于是没走,怕是专柜这里有什么事,原地等。


    这一等就是20分钟、40分钟、一个小时。


    换别人,肯定早走了,但莫婉珍直觉不对,因为她站在车旁,听见副驾的大哥大响了好多次。


    她想姜落去哪儿都是带着大哥大的,毕竟生意忙,经常有人找。


    没带,肯定是姜落当时觉得离开不会太久。


    可现在都一个小时了啊?


    她都等了一个小时了。


    觉得不对,看看表,又想了想,莫婉珍转身离开,来到附近的报停,打电话,拨给公司。


    公司那头是一个熟识的同事接的电话,同事一听说莫婉珍问姜落,便道:“没啊,姜总不在公司,他今天就没来。”


    莫婉珍便提了车和大哥大都在先施的商厦这里,但姜落不在的情况。


    “哦。”


    同事想了想:“是不是在那附近有什么事啊?”


    “车和大哥大都在,他应该就在那儿吧,估计有什么事耽搁了。”


    莫婉珍怎么想怎么不对:“他车不知道在门口停了多久,我等他都等了一个小时了,他平时大哥大都不离身的,方便接电话,今天没带,我就觉得有些不对劲。”


    同事怎么想也不会想到安全问题,便说:“可能真有什么事耽误了吧。”


    莫婉珍:“我不知道王总那边的号码,你帮我给王总打电话,问问,行吗。”


    “王总那里要是不在,你再问问工厂那儿。”


    同事:“好,行。”


    莫婉珍挂了电话,回车边,继续等。


    她等的时候,副驾的大哥大又响了好几次。


    而一直等不到姜落,莫婉珍直觉不对,心里开始有不好的预感。


    大家是什么时候确认姜落不见了的?


    是霍宗濯打电话给姜落,一直打不通,八点半来了公司,以为姜落在公司。


    结果进门,公司同事都在,王闯也在,大家正讨论姜落去了哪里、能去哪里、为什么一直联系不上。


    见霍宗濯来,王闯马上问他:“霍老板,落哥不在你那儿?”


    “不在。”


    霍宗濯:“我给他打电话,一直没打通。”


    “怎么回事?”


    “他人呢?”


    王闯蹙着眉头:“公司一个小姑娘发现落哥的车一直停在先施大厦门口,大哥大也在副驾。”


    “她等了半天,落哥一直没回去拿车。”


    “也是她最早给公司打电话,让人找我,问落哥在哪儿。”


    霍宗濯走去里面办公室,先确认了办公室没人,再出来,问:“姜落的车在先施停了多久?”


    王闯:“至少小半个晚上了,那个女孩子下午四点多从商厦出来,就看见了车,五点多给公司打的电话。”


    这会儿已经快九点了。


    霍宗濯立刻转身往外。


    王闯跟上他:“去先施?我也去。”


    姜落醒过来的时候,后脑和后颈一侧都很疼。


    他难受地睁开眼睛,意识回拢,第一眼看清的是一个有横梁的泥顶,接着,他才发现自己躺在地上,脚被绑了,手也被捆在身后。


    他下意识挣了挣,没挣开,抬头,便见冒着黄光的钨丝灯泡下,面前不远处,站着一脸阴沉的郭荣海。


    姜落想起来他之前在哪儿断的片,一下明白了,是郭荣海把他打晕,带到了这个不知道是哪里的地方。


    “郭荣海。”


    姜落心下警惕。


    郭荣海面无表情,看着姜落:“我想了几个小时,想我该怎么弄死你。”


    姜落懂了:“李锋锐一脚踢掉了你,你不能把他怎么样,就拿我撒气?”


    同时余光在观察四周,发现这是个小土屋。


    这样的房子海城并不多见,再结合郭荣海说的几个小时,姜落估摸现在应该已经是晚上了,带个人跑不远,这里可能是海城乡下,也可能是周边哪个苏北乡镇。


    郭荣海眼中脸上泛出寒光:“不该找你吗?”


    “不是你,李锋锐会让我滚蛋?”


    姜落心知这时候不能激怒郭荣海,便冷静道:“说吧,你要多少钱,我给你。”


    郭荣海冷笑:“怕了?”


    又说:“我本来一直没想好要怎么弄你,但现在看你这幅让人作呕的表情,我就知道该怎么办了。”


    “郭荣海。”


    姜落好言相劝的口吻:“杀人犯法。”


    郭荣海嗤笑:“小瘪三,你不挺能的?现在不狂了?”


    说着,郭荣海从一旁的桌上拿起什么。


    姜落看清了,是一把刀。


    郭荣海拿着刀缓缓走近,表情和眼神异常的冷,边说边切齿:“说什么给我指条明路?还让我像狗一样求你?”


    “呵,他李锋锐拿我当狗,你特么有什么资格也拿我当狗?”


    “这狗还是你来当吧。”


    郭荣海在姜落面前蹲下,神情阴恻恻的,同时抬起了手里的刀,说:“我先刺瞎你这双狗眼,再把你这张小白脸划花。”


    “嗯?怎么样?”


    “你现在要不要像狗一样来求我啊?啊!?”


    “啊!?”


    姜落绷着神情,看着已然有些癫狂的郭荣海,和郭荣海手里的刀。


    “求我啊!!!”


    见姜落不吭声,举着刀的郭荣海大喝道。


    姜落还不吭声,郭荣海伸手掰过姜落的下巴:“求我!!!来求我!!!给我像狗一样!!!像狗一样!做狗!!!”


    话音落,郭荣海大喊一声,举起手里的刀,刀尖落下,刺向姜落。


    姜落开口:“你老婆和两个儿子都在美国,你妈在台岛的疗养院!”


    刀尖骤然顿住,离姜落的右眼仅有指甲盖的宽度。


    姜落后背有冷汗,声音依旧冷静:“我死了,你就得死,得给我偿命。”


    “你死了,你在美国的老婆儿子怎么办?”


    “你在台岛疗养院的老娘你也不要了吗?”


    郭荣海目眦欲裂,一脸暴凸的筋脉,死死握着刀的手却有些微的颤抖。


    第63章 亡命


    姜落的视线穿过刀尖看着他:“你要做亡命徒, 你家人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你老婆儿子可以不管,你妈呢。”


    “那家疗养院是李家的,你猜猜看你出了事, 李家还会不会继续让你妈住那么高端的疗养院。”


    “她在台岛无亲无故,不住疗养院,一个人在马路上饿死吗?”


    刀尖随最后这句反问,缓缓挪开,露出姜落漆黑而坚毅的黑眸。


    郭荣海一下瘫倒在地,刀没有拿稳, 脸上也满头虚汗——他不是天生的亡命徒, 他是被逼急了。


    他不但没有胆子杀人,还反被姜落的三言两语捏住了七寸。


    姜落看着他:“放了我, 我去和李锋锐说, 你妈就能继续住在疗养院。”


    “你没有钱了, 我可以临时给你周转, 不至于让你老婆儿子在美国饿肚子。”


    姜落声音清缓而坚定:“郭荣海,我们是有新仇旧恨, 但不至于要把命搭上。”


    “你放了我, 给我生路, 我活,我也保你和你家人。”


    郭荣海像是傻了,瘫坐在地上,目光迷离、没有焦距。


    姜落没再开口,屋内安安静静,屋外也安安静静,没有一丝动静。


    “我凭什么相信你?”


    好半天,郭荣海抹了把脸, 开口。


    他看向姜落,神色间的癫狂和愤怒消失了,被不信任和紧蹙的眉峰取代。


    他开始斟酌利弊。


    “你可以不信我,但你没得选。”


    姜落躺在地上,抬着头,平静的,“就像我现在也没得选一样。”


    好一句没得选。


    郭荣海勾唇冷笑。


    郭荣海不是傻子,他知道什么对自己有利。


    他起身,坐起来,蹲在一旁,又拿起刀,掰过姜落的身体,给姜落割绳子。


    他边割边道:“姓姜的,你最好说到做到。”


    “你也知道,我老婆儿子和老娘都在国外。”


    “我在国内,在海城,就没有可以被人威胁的地方。”


    “我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你骗我,大不了我们就一起去死。”


    姜落:“你放心,我说到做到。”


    刀割断了绳子,姜落的手得以解放。


    郭荣海又去割脚上的绳子,姜落慢慢坐起身,同时余光观察周围。


    突然的,姜落抄起不远处的一条矮凳就照着郭荣海的头顶砸了下去,郭荣海反应快,伸手一挡,挡住了,刹那间,姜落夺过郭荣海手里的刀就朝着郭荣海扑了过去,一刀刺在郭荣海的肩膀上,郭荣海疼得啊啊大喊,姜落握着刀,手上力道不减,恶狠狠道:“狗杂种!”


    郭荣海瞬间脸上泛白、虚汗直冒,差点白眼一翻晕过去。


    姜落松手,把刀留在郭荣海肩膀上,一边警惕地看着郭荣海,一边去解自己脚踝上的绳子。


    解开,姜落站起来,沉着脸,左右看看,拿起角落一条长凳就照着郭荣海的腿上砸了过去。


    郭荣海“啊啊”尖叫两声,彻底晕死了过去。


    姜落都没看郭荣海是晕了还是死了,他没有犹豫,转身就往门口走,拉开门,出去,发现这里果然是乡下,这小土屋外面全是农田。


    此刻已是深夜,月亮高挂在天上,光芒暗淡。


    没有灯,看不清方向,姜落随便挑了一个方向,顺着田埂往前走。


    他此刻没有别的想法,就一个:活命,赶紧走。


    走到有人有房子的地方,他就能求助,可以打电话,打给霍宗濯,或者王闯。


    姜落惊魂未定,走得很快,在田里深一脚浅一脚。


    不知走了多久,还在田里,没房子,没人,他就一直走。


    走着走着,姜落才逐渐心定,心跳也恢复了正常。


    他想问题不大,总归郭荣海不会再追出来,丧家犬也不会有什么所谓的同伙。


    他往前走就行,总能遇到人、看见房子。


    现在太晚了,天黑,所以才看不见,遇不到人。


    姜落觉得晦气,身上还冷,也完全没料到会发生这样的事。


    终于,走着走着,姜落看见了靠田埂边的一处破旧的二层小楼。


    姜落快步过去,去拍门,刚拍,院子里的狗就开始狂吠。


    拍了片刻,狗就叫了多久,没一会儿,房子里有灯光亮起,随之传来几句方言。


    有个中年男人披了衣服出来,打着电筒,隔着院门看见光下的姜落,不解,用方言问姜落是谁,找谁。


    姜落听不懂方言,料想这里应该是和海城接壤的苏北乡下,便用普通话道:“劳烦,帮帮我,我被人绑过来的,刚逃出来,有电话吗,我打给我家里人。”


    “啊?”


    男人叽里呱啦讲了一通,没开院门。


    屋子里又出来一老一少两个女人,她们也说方言,问男人,男人又用方言和她们叽里呱啦。


    姜落就穿了件长袖的白衬衫,冷,也没什么力气,蹲了下来。


    门开了,男人拍拍他的肩膀,用方言说:“我家没电话,我带你去借电话。”


    “喂,你能走吗,你跟我走。”


    姜落听不懂,能猜到男人要他走,起身,点点头:“走吧,我跟着你。”


    于是男人打着电筒快步走在前面,姜落跟着他,努力跟上。


    不知走了多久,姜落觉得自己都要冻僵了,两人来到一处同样破烂的二层小楼。


    男人拍门,狗叫了,灯亮起,屋子里不久出来个男人,也打了电筒,说着方言,两个男人隔着门对话。


    院门开了,刚刚的男人领姜落进去,进屋,来到一个摆在桌上的电话前,男人示意:“你打吧。”


    姜落吐了口气,过去,拿起话筒,拨电话。


    “嘟——嘟——嘟——”


    耳边的嘟嘟声让姜落感觉到了一点心安。


    两个男人一起站在他身边,看着他。


    咔哒一声,电话通了,那头传来霍宗濯的声音:“姜落?”


    姜落又匀了口气,彻底心安了,有气无力道:“是我。”


    霍宗濯立刻拔高声音道:“你在哪儿?”


    姜落早力竭了,吊着口气:“不知道,我被郭荣海弄到这边不知道哪个乡下了,我逃出来,找了这边的村民,借的电话。”


    “他们说方言,不会普通话,我听不懂。”


    霍宗濯的声音绷着:“你有没有受伤?情况严重吗?”


    姜落有气无力:“没有,还好。”


    霍宗濯的语气非常紧张:“你为什么在喘?”


    姜落:“走的,没力气,我没外套,太冷了。”


    “你放心,我没事。真的。”


    霍宗濯这才冷静道:“你把电话给村民,我来和他们说。”


    姜落便侧身,示意其中一个男人,男人伸手接了电话,放到耳边,不知听霍宗濯说了什么,叽里呱啦一通。


    不久,男人把电话塞回姜落手里,姜落拿起来:“喂。”


    霍宗濯:“我知道你在哪儿了,我跟他们说了,请他们暂时先收留你,给你拿衣服和吃的,你就在那儿,哪儿也别去,等我去接你,我现在就来,很快。”


    姜落:“好。”


    霍宗濯又问:“你一个人可以吗?”


    姜落:“没事,你放心。”


    挂了电话,姜落被留在了有座机的这户村民家。


    村民好心地把一楼一间房腾给了姜落,让姜落睡床上,还给拿了吃的,都是热的。


    “有水吗?”


    姜落觉得口渴。


    村民去拿了,拿了一个破旧的瓷杯,给姜落倒了满满一杯的热水。


    姜落坐在床边,双手捧着瓷杯,抿了两口,热意顺着喉咙蔓延向四肢,这才觉得魂儿回来了。


    他身上渐暖,走疼的腿脚也得到了舒缓,才有了力气进行思考。


    他估摸郭荣海狗急跳墙,被逼急了,才走了这样的邪门歪路。


    郭荣海未必真想杀他,但肯定恨他。


    就像他说的,郭荣海不能拿李锋锐如何,只能拿他撒气。


    而这会儿想起郭荣海,姜落不确定自己那一刀会不会致命。


    他不是亡命徒,没想要郭荣海的命。


    但如果郭荣海因此死了……


    姜落捧着倒满热水的瓷杯,眸光垂着,敛尽神情——他可不想给郭荣海偿命。


    郭荣海最好没死。


    如果真死了……


    姜落心里冷漠地想:乡下地方,谁能证明人是他杀的?


    “你姓姜吗?姜落?”


    突然有人推门进来,说的普通话。


    姜落扭头,看见个中年男人。


    中年男人和他打招呼:“我是这边的村支书。”


    “你好。”


    姜落心知霍宗濯怕他出事,应该找人打了招呼,先过来确保他安全。


    “你好。”


    男人站在门口,解释:“我接到上面的电话,让我过来找你。”


    “你放心,这里安全的,马上有人过来接你了。”


    “你困吗,可以睡一会儿,要是饿了,我去给你拿吃的。”


    姜落恢复他正常的样子:“好,麻烦了,谢谢你。”


    “不用了,刚刚有个大哥给我拿了吃的,还有热水。”


    “能问问吗,这里是哪儿?”


    男人报了镇名和村名,姜落一听,果然是苏北乡下。


    “有床,你睡一会儿,休息休息。”


    男人没探究姜落哪儿来的,没问一个字,门合上,把房间留给了姜落。


    姜落自然睡不着,靠着床头,默默思考。


    想着想着,姜落兀自笑了一下——刚刚孤零零一个人走在田里,那场景,和上一世工厂被烧那天,何其相似。


    不同的是,上一世,姜落很痛心,也迷茫,不知道前路在哪里,还有没有未来。


    但刚刚,不久前,姜落向前的步伐特别的坚定。


    因为他知道他的前路在哪里,知道他的未来在什么方向。


    想到两世的差别,姜落默默笑着:同样是有人想他死,境遇却大为不同。


    上一世,厂烧了,他绝望。


    这一世,命差点都要没了,他却知道该往哪里走。


    姜落自顾笑着,倏然间觉得心中畅快——重来一次,不就该这样吗。


    路,在他的脚下,方向,在他的手中。


    他什么都不怕。


    姜落畅快得哈哈笑了出来。


    霍宗濯推门进来时看见的便是这样一幕。


    霍宗濯整颗心都被死死地攥着,扑去床边,反复看姜落的脸和身上,确认他没受到任何伤害。


    姜落却还在笑,哈哈哈哈地笑不停。


    “姜落?”


    霍宗濯一脸紧张,手紧握着年轻男生的胳膊。


    姜落笑着,看着霍宗濯,说:“真开心啊,真的。”


    “原来人有方向和坚定目标的时候,是这么畅快的事。”


    霍宗濯这才确认姜落是真的没事,一把将姜落抱进怀里。


    第64章 想通


    姜落永远记得上一世工厂被烧的那日, 他有多绝望。


    设备、机器、库存、布料,全没了,一把大火, 付之一炬。


    整个厂区火光冲天,如凶兽张开了血盆大口,也像一场盛大的献祭。


    当时火烧的时候,姜落无暇去想,也在一起灭火的人群中奔波,听说厂区还有工人被困在火里, 他比谁都着急, 恨不得不管不顾,只身冲进火海。


    后来天快亮的时候, 火终于被全部扑灭了, 但厂区早烧了个精光, 还死了两个工人, 姜落灰头土脸地站在厂门口看着,一瞬间, 精气神便如抽丝一般耗尽, 整个人都变得空荡荡的, 只剩下一具疲累的空壳。


    何止是绝望,几乎可谓是枯朽,姜落哭都哭不出来。


    他后来便一个人走在工厂附近的田埂里,没有方向、漫无目的,走走走,往前走。


    他心里明白,火烧得这么彻底,一定是有人想整他, 整死他。


    但那时候的姜落觉得他可以死,但工厂怎么能就这样烧光?


    他的钱、他贷的款、他的事业、他的人生、他的未来,通通全部在这个厂里。


    没了厂,他还有什么?


    姜落一直麻木地往前走,他都不知道他到底要走去哪里。


    也是后来,好几年之后,姜落才意识到,那时候他连生的希望都没有了,工厂烧了,一切付之一炬,他绝望,当时走在田里,其实是想走到哪条河里,索性死了,一了百了。


    而这份经历遭遇,和当时的绝望无力,如同烙印一样,深深地刻在了姜落的骨血里,别说一辈子,两世都没有忘记,也不会忘记。


    至今,姜落都不敢轻易去回想那晚工厂被烧时候的一幕一帧。


    那可以说是拿钝刀往他心口生剜,剜完了还要撒一把盐。


    都已经是第二世了,他还是会觉得疼。


    但今天,此刻,不久前差点把命搭上,还走在更黑更没有方向的田地里,姜落有如神助,忽然便想通了。


    他想人活一辈子,两辈子,特么不就活这条破命吗。


    郭荣海握着刀刺过来的时候,他都没有多害怕,上一世被烧掉个工厂有什么大不了?


    一个厂,还能比他的命更重要吗?


    他也一下明白了,上一世,当时,他绝望,不是心疼厂,是痛心自己的付出。


    因为厂是他花了大力气、费了牛劲才好不容易弄起来的。


    他的钱他的希望他的未来,全部在这个厂里。


    厂没了,他不但没有钱赚,还要负担债务与赔偿,他觉得他的人生完了,没有未来了。


    他当时根本不知道没了厂,他还能再往哪里走。


    没有路,不就是要逼死他吗。


    但现在不同了,他知道他的方向在哪里、未来要做什么。


    只要有命在,就能接着干!


    姜落一下想通,一下便对上一世工厂被烧的事彻底释怀了。


    他想他那时候瞎绝望什么。


    工厂烧了,好歹他没死。


    他都没死,他怕什么。


    人只要有这条破命在,什么时候都能翻身。


    姜落想通,心中畅快,实在高兴。


    他想从此之后,除了丢命,都没有什么能打倒他了。


    再说丢命怕什么?


    他不都死过一次了吗?


    死,也就那样。


    老天不是还给了他第二条命吗。


    姜落哈哈哈地笑着,为什么笑,只有他自己能明白。


    但此刻抱着他的霍宗濯,只觉得他是不是受了刺激,魔怔了。


    霍宗濯心里又急又担心,放开姜落,抬手用掌心抚姜落的脸,紧张地看着面前一直在笑的男生:“姜落?姜落!你怎么了?看看我,你看看我!”


    姜落还在笑,笑得又畅快又面带匪气。


    他边笑边道:“霍宗濯,我的厂被烧了。”


    什么?


    霍宗濯蹙眉。


    姜落笑着,眼里溢着光芒:“但我想开了,我不难过了,不在乎了。”


    霍宗濯没听明白,只觉得姜落是不是真的有些神志不清。


    他准备马上带姜落走,去医院。


    姜落却忽然上前,一把抱住霍宗濯,在他耳边道:“真开心啊。”


    “想通了一件事,原来能这么开心。”


    “霍宗濯,我真的觉得好开心啊。”


    离开村民家,霍宗濯开车,马上带姜落回海城。


    路上,霍宗濯边开车边给王闯打电话,告诉他找到了姜落,又另打了几个电话,做了些必要的安排。


    副驾,姜落心情太好,好得都自顾唱起了歌,唱:“春去春会来,花谢花会再开,只要你愿意,只要你愿意,让梦划向你心海……”(注1)


    声音澈亮,在不大的车厢内显得格外激昂。


    也是一首霍宗濯从未听过的陌生歌曲。


    霍宗濯挂了电话,一旁放下大哥大,心里很担心,一直在转头看姜落。


    他希望姜落能平静下来,姜落现在的样子让他非常担心,他怀疑郭荣海做了什么,不然姜落不会受刺激变成现在这样。


    霍宗濯加紧开车,心里已经把郭荣海千刀万剐了一万遍。


    姜落唱完刚刚那首,又开始用粤语唱:


    “命运就算颠沛流离


    命运就算曲折离奇


    命运就算恐吓着你


    做人没趣味


    别流泪心酸更不应舍弃


    我愿能一生永远陪伴你……”(注2)


    终于,唱着唱着,姜落不唱了,安静了下来。


    他靠着副驾的椅背,哼笑,看看一直沉默开车的霍宗濯,说:“我这样是不是显得有病?”


    他知道霍宗濯担心,接着便道:“放心吧,我没事,郭荣海没对我做什么。”


    “他想报复我,想捅我,想刺瞎我的眼睛,刀都拿起来了,我就拿他在美国在台岛的老婆儿子老妈威胁他。”


    “他被我说中软肋,被我拿捏住了。”


    “我又说我可以给他钱,帮他去李锋锐那里说情,他说他光脚的不怕我这个穿鞋的,给我解绳子,我趁机夺刀,扎了他的肩膀,还拿凳子砸断了他的腿,让他没办法追我。”


    霍宗濯见姜落思路清晰,不再魔怔,确实不像有事的样子,心里略微松了口气。


    他伸手,宽大的掌心抚姜落的脑袋和脸:“你确定没事?他没有对你做什么?”


    姜落:“没有。”


    顿了顿,“不过他有事。我刺了他一刀,在肩膀,没留情,还弄断了他的腿,他现在不知道有没有死。”


    霍宗濯幽幽道:“他就该死。”


    姜落:“他死了,就有点麻烦了。我还真怕他死。”


    提议道:“趁着天没亮,我们回去找找吧。”


    “别真让他死了。”


    霍宗濯这才道:“不用,我安排了人,已经去找了,你不用管,我现在带你回去,送你去医院。”


    姜落想到刚刚村里的那个村支书:“你找关系了?报警了?”


    霍宗濯“嗯”了声:“发现你不见了,怎么都联系不上你,我就找了人,去调能调的监控,尤其是你停车的先施百货那里。”


    “不算报警,私下找的人。”


    又说:“放心吧,没让警察去找绑你的那个人。”


    言下之意,不会有人知道姜落刺伤了人,郭荣海真死了,也不会惊动警察。


    到海城,都没去市里,霍宗濯找了最近的医院,送姜落去挂急诊,做必要的检查。


    查下来,姜落身上没别的什么,就是后颈和后脑有明显的外伤,还有一些轻微的脑震荡。


    霍宗濯坚持,又打电话找了关系,姜落便进了这家医院的单人病房,临时住一晚。


    姜落在病床躺下的时候,有些无奈,反复强调:“我没事啊,还让我住院。”


    “住院好歹也回市里啊。”


    霍宗濯难得强势:“躺下,休息。”


    说着拖椅子,在床边坐下,看着姜落。


    姜落这才躺下,看看霍宗濯,笑笑:“我不见了,爸爸你急坏了吧?”


    霍宗濯真心不知道姜落怎么还能笑得出来。


    “睡吧。”


    霍宗濯知道姜落一夜没睡,肯定很累。


    姜落看着他:“我睡,你不睡吗?守着我啊,爸爸?”


    霍宗濯神色严肃:“嘴闭上,眼睛闭上,睡觉。”


    姜落又笑笑,这才不说什么了,眼睛嘴巴都闭上,休息了。


    霍宗濯看着姜落,当真守着他,也一直看着他。


    等姜落呼吸均匀,睡着了,霍宗濯的面孔流露阴沉,眼底也敛着风暴。


    要知道霍宗濯比姜落大整整十一岁,两人出生都不在一个时代。


    在姜落的概念中,事情发生了,无论如何,为了不沾染麻烦,郭荣海如何都不能死。


    但霍宗濯根本不是这么想的。


    霍宗濯权衡过事情发生的地点时间以及有多少人知道这件事之后,便在心里冷冷地想,绑姜落的那个男人,不能留。


    先不说被姜落刺中,流了血,又是深更半夜独自在田地里,能不能活下来,本身就是问题。


    再者,对姜落做了这样的事,霍宗濯根本无法容忍。


    霍宗濯守在床边,一动不动地看着姜落,只要想到姜落失踪的这一个晚上可能受到的伤害和胁迫,就根本没有办法用平和的方式来料理后续。


    何况这年头,丢个人,三五个月乃至三五年没人发现,很正常。


    霍宗濯来乡下接姜落的路上,就已经都安排好了。


    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田地深处,小土屋,门推开,先后进来四个男人,一眼就看见了地上的郭荣海。


    郭荣海没有动静,躺在地上,脑袋旁全是血,一地的血,周身还散着摔断的木头条凳,屋内有明显打斗过的痕迹。


    四个男人看着,对视一眼,其中一个男人上前,拿手指探了探郭荣海的鼻息。


    “怎么样?”


    另外一个男人道。


    “还有一口气。”


    刚刚问怎么样的男人抬手一示意,另外三人没犹豫,默契地去搬郭荣海,其中一个男人还抖开了带来的麻袋。


    染血的麻袋不久后被安置在一辆轿车的后备箱。


    车身晃动,麻袋也跟着晃动。


    轿车亮着灯,行驶在漆黑一片的乡间小路上。


    当天际一角泛着鱼肚白的时候,一辆过江的渡船载上了一辆黑色的轿车。


    渡船上只有轿车,没有其他车,也没有别人。


    轿车上陆续下来四个男人,点烟的点烟,晃膀子抖腿的晃膀子,看起来和平常坐渡船等着渡江的寻常人没什么不同。


    待渡船行到江中央的时候,有什么噗通一声掉进了江里,根本无人察觉。


    渡船还在往江的另一边驶去,江面浊水滔滔,什么都能盖过……——


    作者有话说:注1:周华健,《花心》,歌曲发行于1993年;


    注2:《红日》,粤语原版发行于1992年


    第65章 回城


    姜落做了一个光怪陆离的梦。


    梦里, 有章香萍、姜建民、苏蓝、赵广源、赵明时,还有拿着刀刺向他、对他说光脚的不怕穿鞋的郭荣海。


    这些人熙熙攘攘,面孔扭曲, 对他说了一箩筐的话。


    然后,这些人全部湮没在了和上一世一模一样的那场大火里……


    病房,清晨,姜落睁开眼睛,转头,看见了正背对他、单手插兜、站在窗前用大哥大打电话的霍宗濯。


    姜落意识没回笼, 这时候突然有点分不清这是上一世总对他冷脸的霍宗濯, 还是这一世与他交好的霍宗濯。


    反应了片刻,听见霍宗濯对大哥大那头道了两声“好, 知道了”, 姜落这才回神, 想起如今是他的第二世, 他在医院,因为前一晚他被郭荣海绑了, 刚被霍宗濯从苏北乡下接回来。


    “醒了?”


    霍宗濯转身, 这才发现姜落已经醒了。


    他走回床边, 声音温和,语气关切,“我吵醒你了?”


    姜落脑子转得有些慢,缓缓问:“几点了?”


    霍宗濯抬手腕看了看表:“刚八点一刻。”


    姜落便要坐起来:“走吧,回市里。”


    霍宗濯放下大哥大,坐到床边,抬手握住姜落的胳膊,认真看着他:“现在觉得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姜落勾了下唇角, 笑笑:“我干泥巴做的?有那么脆吗?”


    “放心吧,没有不舒服,觉得挺好的。”


    说着要去掀身上的被子。


    突然想到什么,他抬头,看霍宗濯:“郭荣海那狗东西怎么样了?死了吗?”


    霍宗濯看着姜落,平静道:“没死,只是失血过多,我让人把他送走了,你以后都不会再看见他了。”


    送走?


    姜落问:“送哪儿了?”


    “不用管。”


    霍宗濯沉稳的:“送走就是送走,你只要知道他以后都不会再出现在你面前就行。”


    这样啊。


    姜落想了想,点点头:“行。”


    他信任霍宗濯,知道霍宗濯办事稳妥,他说OK,肯定就是OK了。


    姜落掀被子下床,还说呢:“当时光顾着跑路了,早知道再给那狗东西两巴掌。”


    说着嘶一声,抬手按颈后,仰了仰头。


    “小心。”


    霍宗濯连忙起身过去。


    这一小段经历有惊无险,就这样过去了。


    姜落出院,披了霍宗濯的冬装外套,和霍宗濯一起回市里,顺便拿霍宗濯的大哥大给王闯打电话报平安。


    王闯在电话那头不知说了什么,姜落漫不经心道:“行了行了,你哭丧呢,没事,我又没死。”


    “报什么警?你昏头了?报警警察问我,我说什么?说郭荣海那狗东西没捅到我,是我捅了他,然后我去蹲大牢?”


    霍宗濯在一旁开车,听姜落这语气,就知道姜落恢复了,是真的没事。


    他默默笑了笑,没忍住,伸手过去,拿掌心疼惜地揉了把姜落的后脑。


    姜落打着电话眼睛瞪过来:摸狗呢?


    回市里之后,被霍宗濯按着,自认没什么事的姜落不得不又去了趟医院。


    医院给开了吃的药,还开了贴脖子的药膏,让姜落最近静养。


    姜落从医院出来,本来要去公司忙点事,又硬是被霍宗濯按着,带回了希尔顿。


    姜落拎着一大袋药刷卡进房间的时候嚷嚷:“我没事,真的。”


    问霍宗濯:“你今天没工作忙吗?”


    言下之意,让霍宗濯该干嘛干嘛去,不用这样紧张他,他确实没事。


    霍宗濯后脚进门,带上门,冲姜落往床上扬了扬下巴:“脱衣服。”


    姜落耍宝,手臂往胸前交叠,防范地看着霍宗濯,说:“这不好吧?孤男寡男的。”


    霍宗濯着实没想到姜落还有精力开玩笑。


    还是开这种玩笑?


    他抬手指床上,不容置喙道:“上去!不然我来给你脱!”


    “好好好。”


    姜落从善如流,认输的态度,还嘀咕:“别那么凶么。”


    结果就是姜落把自己原地扒了个干净,当着霍宗濯的面,内裤都脱了,脱完就窜上床,某不小的部位小兔子一样,随着跳上床的动作,上下蹦了蹦。


    霍宗濯:“……”


    见霍宗濯看他下面,恢复了精神头的姜落边钻进被子里边道:“怎么样,大吧?是不是还挺大的。”


    说着又掀被子,掀开盖上,又说:“比一比啊?”


    霍宗濯:“……”


    霍宗濯想在姜落脑袋上爆炒几个栗子。


    臭小子!


    霍宗濯板着脸,去拿丢在沙发上的药:“吃药。”


    姜落在床上调整坐姿:“吃完药还要睡啊?我睡过了,睡不着的。”


    又说:“我车还在先施门口,郭荣海那狗玩意儿没动我车吧?”


    霍宗濯拿药、倒水,走回床边,床边坐下,把药和水递给姜落:“车没事,在原地。吃药。”


    姜落伸手接过水杯和药,吃药。


    霍宗濯看着姜落,目光略微一落,便看见了男生后颈连带着肩后的一片明显的淤青。


    霍宗濯敛着神情,一点儿笑不出来,也没心情和姜落说笑。


    姜落发现了,边吃药边抬手摸了摸肩后,无所谓道:“还好,过两天就好了。”


    霍宗濯没说什么,也抬手,用指头轻轻摸了摸那片淤青的地方,又在姜落吃完药后去拿袋子里的敷贴,让姜落翻身趴下,给姜落贴药膏。


    姜落趴着,闲不住,还要哼哼:“这叫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我的福气在后面。”


    霍宗濯没接话茬,却说:“你之前说工厂被烧了?”


    “什么工厂被烧了?”


    “我打电话问了王闯,工厂那里没事,也没有被烧。”


    姜落一顿,“哦”了声,语气轻松:“没什么,我当时神神叨叨,瞎说的。”


    霍宗濯贴着药膏,看看姜落的后脑,若有所思。


    等一切做完,姜落躺平,看着床边的霍宗濯:“我真睡不着。”


    霍宗濯不和他讨价还价:“睡不着也给我躺着。”


    姜落:“我躺着干嘛?无聊啊。”


    霍宗濯像个古板的私塾先生:“躺着就是躺着,无聊也躺着。”


    姜落:“开电视机吧。”


    霍宗濯:“不开,医生说了,你要静养。躺着。”


    姜落:“那你给我唱首歌吧?”


    霍宗濯直接没回,姜落知道他不会唱歌。


    姜落:“我给你唱啊?”


    “轻轻的我将离开你


    请将眼角的泪拭去


    漫漫长夜里


    未来日子里


    亲爱的你别为我哭泣……”


    霍宗濯伸手,指尖夹住了姜落的嘴,夹成了鸭嘴。


    姜落边做鸭子边忍不住笑,喉咙里发出声音:“疼,疼。”


    霍宗濯收回手,突然说:“从乡下接你回来,你当时在车里唱的几首歌,我都没有听过。”


    姜落这才意识到当时光顾着唱,把很多九几年才有的歌也唱了。


    姜落耸肩:“你说哪首啊,我都随便唱的。”


    “我唱什么了?我自己都不记得了。”


    霍宗濯没说什么,也没追问,像是随口一提。


    两人就这么一躺一坐,你一言我一语,过了20分钟,姜落睡着了,安静地躺在枕头上被子里。


    霍宗濯看着姜落,伸手,指背轻轻抚了抚男生的脸,格外爱惜的样子。


    昨晚发现姜落不见,他比任何人都着急,着急得近乎失态。


    为了找到人,他想了一切能想的办法,动用了海城这里所有能动用的关系,就差把电话打去北京。


    于是霍宗濯便清楚地知道了,对姜落,他比他自己以为的,还要喜欢。


    霍宗濯轻轻的久久的用手背爱抚姜落的脸庞,任由眼中的情绪与爱意倾泻而出。


    当日傍晚,李锋锐的车刚被司机开出离太平洋百货不远的地方,便有几辆轿车先后夹击,截停了白色宝马。


    怎么回事?


    李锋锐蹙眉,心生警惕,但没有多害怕。


    因为这里是海城,不是海外那些地方,治安很好,那些地皮流氓不成气候,对他构不成威胁。


    见截停他们的其中一辆车下来一个男人,往他这边走来,李锋锐冷静地落下了后排车窗,看出去。


    只见男人走近,弯下腰,递进来一个大哥大。


    李锋锐垂眸扫了眼,没说什么,接过,递到耳边,冷静的:“喂?”


    大哥大那头传来更为沉稳的声音:“李公子,我奉劝你一句,这里是海城,不是你们台岛。”


    李锋锐不屑,哼道:“明人不说暗话,你还不如直接报上名讳,直接说你要做什么。”


    大哥大那头:“你的狗咬了我的人,这是第一次,我只警告你。如果有第二次,不止你的狗,你本人,也休想再踏进大陆一步。”


    李锋锐皱眉:“你到底是谁?什么狗,你什么意思?”


    大哥大那头已经挂了,车外的男人不客气地伸手进来,直接从李锋锐手里拿走了大哥大,同时从窗外丢进来一个不大不小的纸箱,然后便转身走了,很快,截停他们的轿车也都陆续开走了。


    李锋锐觉得莫名其妙,骂了句有病,跟着才低头看腿上的纸箱。


    什么东西?


    他打开,往里看去,却在看清的时候吓得把纸盒一把抓起来丢出了车窗。


    而纸盒一掉到车外的地上,纸盒里的东西便随之跟着掉了出来。


    那竟然是一只手。


    一截断手。


    手很宽大,指节粗糙,明显是一个男人的手。


    那手上还有个明显的特征——无名指戴了一个素圈的金戒指。


    李少爷刚刚就看见了那只戒指,被吓到,惊魂未定,当然不会去想这是谁的手。


    等车开远了,李锋锐脑中闪过几幕画面,才意识到那是郭荣海的手。


    郭荣海?


    受惊的李锋锐这才想,什么意思?郭荣海干嘛了?他手被剁了?因为什么?


    李锋锐反应很快,一想就想到了姜落身上,毕竟他也是因为姜落,才把郭荣海踢走的。


    郭荣海去找姜落了?


    李锋锐这时也想到了郭荣海可能狗急跳墙,去找姜落,报复他。


    郭荣海因此被抓了?被收拾了?


    所以刚刚大哥大那头警告他的是谁?


    姜落背后有人,是谁?


    李锋锐没管那只断手,任由它落在地上,更没闲心和善心管郭荣海最后是什么下场。


    他只是在惊吓过后默默思考,想姜落的背景,想姜落背后有什么人。


    又想:难怪姜落能做品牌、开工厂、就是不让品牌进太平洋、不怕得罪他、还贷到那一千万、让镇政府给他做担保,原来还是因为背后有人。


    海城藏龙卧虎,李锋锐并不想在这里得罪什么不该得罪的人。


    李少爷开始思考,对姜落,他到底该维持一个什么样的距离。


    又想:春节快到了,也给姜落那里送份礼吧。


    说到底,郭荣海那条狗也是从他们太平洋出去的。


    咬了姜落,他确实有责任。


    李锋锐想着,就拿大哥大,打给姜落。


    嘟——嘟——嘟——


    没通。


    李锋锐挂了电话,也不在意姜落为什么没接。


    也许是忙,也许是真的因为郭荣海的事怪罪他。


    都没关系。


    李锋锐如今是真的看得起姜落,真心想和姜落交个朋友。


    他相信以他的硬实力,姜落只要不瞎,绝对不会拒绝和他往来。


    “李总,刚刚……要报警吗?”


    司机也有点被断手吓到了。


    “不用。”


    李锋锐才不想招来公安。


    一只断手罢了,他又不在乎一条狗命。


    第66章 苏城


    姜落就失踪了一晚, 真相也没几个人知道,对外对公司的人,都说是姜落在外应酬, 没出什么事,公司的人和莫婉珍他们不疑有他,都当虚惊一场。


    这边,姜落被霍宗濯按着在酒店躺了足足两天,第三天,霍宗濯便拿上姜落的药和衣服, 把人拎起来, 塞上车,开去苏城。


    姜落坐在副驾, 哭笑不得:“公司和工厂还都没放假。”


    好么, 老板先跑了。


    霍宗濯开车, 才不理这话:“公司和厂里那么多人, 离了你,机器和业务一样会转。”


    “行吧。”


    姜落就当提前放假了。


    因此下午赵朔找来公司的时候, 便碰巧没有遇见姜落。


    “你找姜总啊?他不在, 没有来。”


    “什么时候来?应该要年后了吧?”


    “他刚刚打电话过来, 说他先放假了。”


    赵朔只得无功而返。


    眼看着没几天就要过年了,赵家还是联系不上姜落,姜落也根本不理他们,还挂掉了赵广源的电话,如今赵家人都知道,姜落是铁了心的不理他们。


    又因为之前让赵明时搬出本来的房间,苏蓝和赵广源闹了不愉快,夫妻俩最近隔阂有点深, 谁也没多理谁。


    因此就算快过年了,赵家的气氛最近也并不好。


    苏蓝又忙工作,又要气赵广源不心疼赵明时,还要思虑姜落不回家,焦虑得年货都没心情置办,要不是有个阿姨在,忙上忙下,家里连根香肠都没有。


    整个赵家,如今就属赵明时心情最好。


    搬出本来的卧室,他确实难受,但搬好了,反正苏蓝赵朔都因此心疼他,他找赵广源谈了谈心,表示理解,表现出自己绝对不会和姜落争,赵广源也同样拿他当好儿子。


    赵明时觉得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中。


    反正他才不会离开赵家,赵家的一切都是他的,以前是,以后也是。


    苏蓝赵广源因为姜落不回家,心情不好,赵明时也乐见其成。


    他巴不得姜落和赵家人闹不愉快,越不愉快越好。


    而且最近他恋爱了,也哄着学姐和他开房了,他爽得很。


    放假回家后,没什么事,他就在房间偷偷拿电话和女朋友聊天调情,哄着学姐开学的时候提前回学校,他们好再去开房。


    他如今食髓知味,只恨不能每晚抱到女朋友。


    最近每天晚上,他都要边回味做的滋味边自己动手,垃圾桶里全是纸巾。


    但这日,赵朔名义上的父亲、赵广源的大哥,赵广乾,回来了。


    “大哥。”


    “爸。”


    苏蓝赵朔他们都很开心。


    “大伯。”


    赵明时当时也很开心,因为从小到大,在赵明时的记忆里,赵广乾都很喜欢他疼爱他。


    他小时候第一次出国,就是赵广乾带他去的。


    然而进门的赵广乾却在看见他后神色一顿,又蹙了蹙眉峰,威严地“嗯”了声,没有多搭理他。


    从他身边走过去,赵广乾甚至不顾他在场,直接对赵广源和苏蓝道:“他为什么在这儿?你们亲生儿子呢?”


    “快过年了,哪有别人家的儿子在自己家过年的道理。”


    赵明时:“……”


    —


    到苏城的时候,姜落嘴里含着根棒棒糖,看向窗外,心有感触——到了啊,江南水乡。


    尤其到了姑苏区,过了盘门的一座桥,便进入了真正的苏州市里。


    道路不宽,矮房子,到处是灰瓦白墙,行人络绎,生活气息浓厚。


    姜落看着窗外,问霍宗濯:“你家住哪儿啊?”


    霍宗濯:“平江路。”


    姜落:“平房?”


    霍宗濯:“其实差不多,只是多一层。”


    姜落:“家里的老房子?”


    霍宗濯:“嗯,一直住在那儿。”


    姜落想起什么,转头:“那我住哪儿?”


    霍宗濯边开车边道:“我在平江路还有另外一个小院子,专门用来待客的,你住那儿。离我家不远,很近。”


    姜落随口聊道:“买的租的?”


    霍宗濯:“也是家里的,以前我外公外婆的房子。”


    “蛮好。”


    姜落点点头,说了句方言。


    姜落突然又想到什么,豁然扭头:“我们去你家,你妈在,是吧?”


    “怎么了?”


    霍宗濯回了下头,


    姜落瞪眼,两手往外一摊:“我空手去啊?我不要脸面、好意思的?”


    霍宗濯笑:“你去我家,又不是去别人家,空手就空手。”


    姜落见路边有小店,赶紧道:“停车停车,你不在乎我的脸面,我还在乎。”


    “哪有第一次登门空手的。”


    车停下,姜落嘀嘀咕咕下车,走向小店,去买东西。


    霍宗濯跟着下车,看看姜落的身影,默默好笑——平时那么张扬自信的人,原来也会在乎这点虚礼。


    何况姜落明明带了东西送给母亲。


    不久,院门开,坐在院中的头发花白的老太太刚抬眼,便见一身形高挑、容貌英俊的年轻男生,边走进边敞开着提着东西的臂膀,走向她,笑得一脸灿烂,同时道:“妈~妈~,我的妈~妈~”


    老太太有些错愕,又一脸惊喜。


    姜落走近,弯腰,臂膀虚搂着抱了抱老太太。


    母亲笑着,回抱姜落,轻拍他:“好孩子。”


    霍宗濯后脚进门,眼看着姜落耍宝地喊着妈妈又去卖乖,着实无奈,又忍俊不禁。


    所以啊,他怎么能不喜欢姜落?


    光姜落这句大大方方的妈妈,就喊进了霍宗濯的心坎里,令他十二万分的欢喜。


    霍宗濯心里也明白,姜落是特意这么喊着哄老太太的。


    姜落并不是什么老太太都会哄,哄母亲,是因为他,因为他们关系好。


    霍宗濯便笑看姜落去拥抱老太太,这幅场景画面,美好得他都不忍打断。


    他以前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他会带回喜欢的男孩,男孩和母亲拥抱,喊母亲妈妈,仿佛他们真的是一家人。


    霍宗濯默默看着,眼含笑意,目光温柔。


    姜落则在松开拥抱过后,又耍起了宝——


    只见他在母亲面前蹲下,拎起自己带的东西:“妈,这是我给你买的水果。”


    “这是橙子。”


    “这是苹果。”


    “苹果你吃得动吗?”


    “吃不动没关系,回头我帮你切小。”


    “妈,这是糕点。”


    ……


    姜落跟个小麻雀一样叽叽喳喳,母亲欢喜得不得了,笑得合不拢嘴,不停应着:“喜欢,喜欢。”


    “好,好,谢谢。”


    霍宗濯好笑,这才过去,把姜落拉起来,推他进门:“好了,小麻雀,进去坐。”


    姜落边被推着边冲外面的母亲够着脖子:“妈,妈,你看他。”


    母亲忙起身,跟着进门:“宗濯,不要推他。”


    又笑着扬声招呼:“赵阿姨,去给我们姜落弄点果汁。”


    小麻雀来了,家里欢声笑语。


    海城这边,赵明时可就一点儿笑不出来了。


    赵广乾回来,见了他,话里话外要他回自己生父生母家,不拿他当赵家人。


    要是赵广源敢这样,苏蓝早跟他吵翻了,偏偏说这话的是赵家说一不二的赵广乾。


    要知道赵家的家业,包括他们住的这套洋房,都是赵广乾这些年东南西北地跑,赚回来的,别说赵广源不敢反驳,连苏蓝都不敢说什么。


    苏蓝只是打圆场,说除夕没到什么的,哄赵广乾。


    赵广乾嫌赵明时碍眼,苏蓝赵朔他们都不敢说什么,赵明时只得忍下,默默上楼。


    然后,赵明时便在二楼的卧室,隔着门,听赵广乾用洪亮沉稳的声音训斥赵广源和苏蓝,骂他们心不正,自己的儿子不养,养别人的儿子,还要给姜落打电话,亲自接回姜落。


    赵明时甚至听见赵广乾说:“养了十八年又怎么样,不是亲生的,就不是亲生的,天底下就没有给别人养孩子的道理!”


    “自己的孩子,再不好,也是自己的血脉。”


    “有什么问题,自家关上门,自家解决。”


    “你就是打死,外人也不敢说一个字。”


    “别人的孩子,你养好了,谁承认是你的功劳?”


    “养不好,白眼狼一只,家都给你败掉!”


    “关上门,你敢打?”


    “打死了,你不用偿命?!”


    赵广乾声音不高,却足够浑厚威严,赵明时人在二楼卧室,听得一清二楚。


    赵明时脸都绿了,气得要命。


    更气人的是,因为赵广乾的坚持,赵明时甚至不能在家里住——赵朔上楼,钱包里摸了两千,拿给赵明时,让赵明时在附近找个酒店住。


    赵明时不是伤心,纯粹气得,眼睛都红了,演戏,装委屈:“哥,我是不是以后都不能住回来了?”


    “爸要我搬房间,我搬了,大伯现在又让我离开……”


    赵朔安慰他:“我爸的脾气你知道的,别理他。”


    “你先去住酒店,安顿下来,等过完年,他走了,他也管不着谁住家里谁不住家里。”


    赵明时故意蓄泪:“哥,我不想走,我舍不得你们,我想和你们一起过年。”


    赵朔心软,搭肩,拍拍他:“我知道,我明白。”


    “我来想办法,到时候接你回来一起过除夕。”


    说着又从钱包里拿了一千,塞赵明时手里:“想买什么就买,哥给你钱。”


    “回头不够,再找我拿。”


    赵明时心里这才痛快了一点。


    赵明时一个人去找酒店住,一进房间,他就拿座机给女朋友打电话,哄她:“你就说学校有事,要临时过来。”


    “你来吧,好不好,坐飞机,机票钱我给你报。”


    “我想你了,真的,特别想你。”


    “宝宝我爱你。”


    第67章 开心


    当晚, 酒店房间的门打开,一个漂亮高挑的女孩子刚走进,开门的赵明时便迫不及待地一把抱住了女生, 手也等不及似的,拉开女生的衣服下摆,往衣服里钻去……


    洋房,赵广乾、赵广源、苏蓝三人已经就两个孩子的事,聊了许久了。


    赵广乾也没有想到姜落从四月开始就不肯回来,也不理家里。


    他人在外面忙生意, 一直以为家里条件好, 丝绸厂那里条件差,姜落肯定很愿意回来。


    赵广乾愁得饭后便一直眉头紧蹙, 烟也一根接着一根。


    茶几对面的沙发, 赵广源也愁, 一脸焦心, 唉声叹气;


    苏蓝则哭过一次了,眼睛都肿了, 红红的。


    赵朔在一旁, 不太插得上嘴, 脸上的神情也颇为无力。


    赵广乾这时开口道:“姜落那儿,去过了?”


    赵朔:“去过了,他不在。”


    “问了他公司的人,他公司的员工说他提前放假了,得年后才回来。”


    赵广乾抽着烟,不解:“放假?他去哪儿了?”


    赵朔:“不清楚,我问了,他们公司的人也不知道。”


    赵广乾猜测:“回丝绸厂, 他养父养母身边,回去孝敬他们了?”


    赵广源:“不会。”


    这才提及姜建民章香萍夫妻的人品,以及之前姜落的货车被砸的事。


    不提还好,一提,赵广乾便紧皱眉峰道:“有这样的养父养母,你们也没能把人接回来?”


    废物吗?


    “他一个人拉货、倒卖、开公司,你们夫妻两个好歹都是大小领导,都不会动脑子想办法,趁着他需要的时候给他钱给他拉关系找人脉,把他的心拉拢过来?”


    是真蠢吧!?


    赵广乾马上转头对赵朔道:“有他号码?他是不是也有大哥大?”


    “给他打电话,现在就打。”


    “打!我来和他说!”


    赵朔为难,翻转手腕看看表:“爸,这会儿挺晚了,明天吧。”


    “你刚回来,先休息吧?”


    “有什么事可以明天再说。”


    赵广乾喷他:“你是老子我是老子?你打不打?”


    说着把自己的大哥大递过去,不容置喙道:“按号码!不要让我再说第二遍!”


    赵朔只得接过大哥大,在按键上按姜落的号码。


    “嘟——嘟——”打通了。


    然而电话一直没有人接。


    赵朔也没办法:“爸,没人接。”


    又说:“下午你回来,我就又打了两个。”


    “估计放假了,不想接,想休息,所以就扔着电话没管吧。”


    赵广乾并不容易糊弄,声音洪亮:“电话找不到人,那他在哪儿,总得知道吧?”


    “大过年的,他不来这儿,养父养母那里关系也不好,他能去哪儿?庙里烧香美国度假吗!?”


    赵广乾当真是越聊越来气,喷道:“你们到底是怎么做父母怎么当大哥的!?”


    “好好一个孩子,大过年的,放他一个人在外面吗?!”


    “家家户户都团圆,就他自己一个人?”


    “他,你们倒是不心疼了,各个都心疼白养了十八年的那个?”


    赵广乾伸手,宽大的手掌用力地拍茶几:“从来就没有自己的孩子不管,管别人家的孩子的道理!”


    “要么,你们去把姜落接回来一起过年!”


    “要么,这个年,索性谁都别过!”


    这边,苏城,姜落之所以没接到电话,是因为他的大哥大被他随手扔在霍宗濯的车上。


    他都放假了,公司工厂都撇一边了,还接什么电话,有什么事过完年再说呗。


    姜落在霍宗濯家,混得那叫个如鱼得水——


    除了临时买的水果糕点,姜落特意带了件自己亲手做的冬装外套给霍宗濯的母亲。


    姜落把衣服拿出来,亲自给母亲穿上,还嘴甜的各种夸,逗得母亲格外开心。


    姜落还陪母亲聊天,表现得八面玲珑,话题天马行空,什么都聊,当真像个小麻雀一样,叽叽喳喳,母亲一整个下午都在笑聊,特别的高兴。


    后来连赵阿姨都加入了,四人在一楼的厅里吃水果闲聊,满屋子欢声笑语,氛围好得不能再好,母亲更是笑得前俯后仰,假牙都露了出来。


    晚上吃饭,母亲一个劲儿地给姜落夹菜,显然非常地喜欢姜落。


    姜落吃着菜,又主动找话题,聊起自己小时候分不清韭菜和狗尾巴草,以为狗尾巴草就是韭菜,蹲路边摘了一大把,带回家,混在装韭菜的袋子里,成功让屁股喜提两巴掌。


    大家都笑,边吃边笑聊,太开心了,晚饭都吃了两个小时。


    “妈妈,我走了,我去睡觉了,你也早点休息。”


    很晚了,打过招呼,姜落随霍宗濯从家里出来。


    姜落显然也聊嗨了,刚合上木门,转身,就走过去,拿胳膊和肩膀朝着霍宗濯的肩膀故意撞了一下,跟着转身,活灵活现道:“怎么样,有没有突然发现,我这个人还挺能说会道的。”


    霍宗濯含笑,笑得慵懒,眼底敛着温柔:“嗯,发现了。”


    以前,霍宗濯确实没觉得姜落多八面玲珑。


    在他眼里,姜落更多的是胆子大、自信、张扬、敢想敢做,嘴皮子方面,他的确没见姜落多厉害。


    今天才知道,原来姜落高兴了,或者说他愿意的时候,他是会主动哄人开心的,嘴巴是真利索,什么都能说,什么都能扯,看下午把老太太哄得,都快合不拢嘴了。


    霍宗濯领路,带姜落去住的地方,边走边道:“这个优点怎么今天才展露出来?”


    姜落走得蹦蹦跳跳,去伸手够路边树上的叶子,又时不时耸肩,表现得活泼好动,实则就是心情好,身心愉悦。


    他也边走边道:“你妈妈么,我当然愿意哄哄了。”


    “老太太生活简单,平时她就一个人和阿姨在老家,你又经常在外面,难得过年回来,我不得让她开心开心。”


    霍宗濯:“这么有心?”


    “是啊。”


    姜落拖着嗓子:“谁叫你对我好呢。”


    “你对我好,我当然愿意哄阿姨了。”


    再说了,“快过年了,我又过来和你们一起过年,大家一起,当然得开开心心了。”


    姜落走在一旁,晃着胳膊,看看周围:“真不一样啊,这儿。”


    石板小路,矮墙、灰瓦、小桥,路灯还是别致的灯笼样式,典型的江南风格,别有韵味,和海城截然不同。


    姜落聊道:“这里一直这样吗?还是市政特意弄成这样的?”


    霍宗濯:“嗯,一直这样。”


    “真不错啊。”


    姜落蛮喜欢的,说:“虽然海城和苏城都说吴语,方言口音有点差不多,不过论风景,还是苏城更好。”


    “我要是养老,我也选这里。”


    “买个小院子,院子里放把藤椅,天天躺椅子上听流行乐。”


    霍宗濯好笑:“人家都是听戏曲。”


    姜落张嘴就唱:“丝纶阁下静文章,钟鼓楼中刻漏长……”


    是苏城的评弹。


    霍宗濯又意外了:“这你也会唱?”


    哈哈。


    姜落笑,嘚瑟:“我什么不会啊。”


    两人的影子随头顶的昏暗路灯,长长地拖在地上。


    巷中安静,两人的笑语在石板小路上显得格外清晰。


    这条路,霍宗濯从小到大来来回回走了无数遍,多长多短,几布走完,他再熟悉不过。


    今晚,今夜,姜落在身边,他忽然明白了那句“月色溶溶夜”。


    他开始希望这条路别那么短,别那么快走完。


    他想和姜落再多走片刻,多聊一会儿。


    送完姜落回来,刚推门进院子,母亲又在廊下。


    看见霍宗濯,母亲便道:“把那孩子安顿好了吗?”


    霍宗濯走向她:“别担心,他不是小孩子。”


    母亲笑着:“我看着就是小孩子,还没长大呢。”


    霍宗濯伸手扶母亲,领母亲进屋,母亲握着他的手,一直笑着:“我算知道你为什么喜欢他了。”


    “我看他,我也喜欢。”


    霍宗濯听着,想到姜落,也忍不住笑了。


    带姜落回来,回来见母亲,回来一起过年,是他近期做过的最正确的决定。


    两人顺着楼梯上楼,母亲絮絮叨叨:“知道他要来,我本来准备红包了。”


    “现在想想不够,我得给他包个大的。”


    可能是受姜落影响,霍宗濯都跟着“皮”了,说:“那我有吗?”


    母亲惊讶转头:“你也要啊?”


    她上次给霍宗濯包红包,都已经至少是十年之前的事了。


    霍宗濯:“我开玩笑的。”


    母亲懂了,十分好笑,边上楼边道:“你学姜落呢?好好好,我也给你包一个。”


    “你放心,你也有。”


    酒店,赵明时在学姐身上挥汗如雨、卖力开垦……


    这边,姜落到了住处后,等霍宗濯走了,便一个人屋内外转了转。


    这是个平房小院子,比霍宗濯母亲的那间老宅更有江南味道。


    院子里有石凳石椅假山细竹,屋外有木质廊道,廊下挂着灯笼,别有风味,姜落挺喜欢这儿的。


    也许是因为远离城市与生意的繁琐,也许是因为今天确实和霍宗濯他们聊得开心,总之姜落此刻的心情十分放松闲适。


    在这种情况下,姜落心念间忽然闪过什么,令他陡然又想通了一件事:


    上一世,他的工厂不是烧了吗?


    他也因此背上巨债,一蹶不振了不短的时间。


    但后来事情很快就有了转机:


    放火烧厂的人抓到了,关了进去,接受调查。


    他也没有因为厂里烧死两个工人而被抓,配合着在公安那里做了调查和笔录,就出来了。


    菊翔镇的吴大勇找到他,说由镇上协调,他当时问银行贷的款可以缓一些再慢慢还,同时还说区里对下面的企业有扶持政策,可以另外再拨笔款,吴大勇说拨到他们菊翔镇的钱,可以给他们工厂,等于姜落平白得了一笔钱,金额还不少,虽不够重建工厂,但足以令他重整旗鼓。


    上一世也是因为这样,姜落才没有因为工厂被烧而坠入万劫不复。


    那时候姜落觉得自己太幸运了,也很感谢菊翔镇镇政府,感激吴大勇。


    觉得是命运和老天对自己额外的关照。


    他完全没有多想,当时也想不到别的,拿了钱,就立刻开始想办法打翻身仗。


    此刻,骤然想到这一段,福至心灵,外加以客观的第三视角回溯审视,姜落顺理成章地想到:当年是因为足够幸运?


    工人都烧死了两个,他作为工厂的负责人,怎么可能只是接受配合公安调查,没有被抓进去?也没有承担任何后果?


    区里又是什么扶持政策?


    还会有白拨钱的好事儿?


    不对。


    姜落怎么想怎么觉得不对。


    坐在院中的石桌边思考了片刻,姜落有了一个猜测,或者说是一种直觉。


    他觉得当时并不是因为他够幸运,老天垂怜,而是因为……


    因为有人在背后帮他。


    是这样的吗?


    那个人又是谁?


    夜里,姜落躺在床上,又想起上一世自己因为税务的问题被抓、没多久没放出来那次。


    之前回忆这段的时候,姜落觉得怎么可能存在一个有能力又喜欢他的人,在背后默默帮他?


    他觉得根本不可能。


    他上一世就没得到过爱这种东西。


    但此刻,结合工厂被烧、他再一次翻身这段,姜落默默顺着逻辑和线索细节,心里很快有了一个念头:


    会不会,真的有这样一个人?


    会是谁?


    第68章 年节


    年关近, 工厂和公司终于都放假了。


    公司这儿,薛会计扫的尾,看过了公司每一个角落, 拿拖把拖了遍地,把姜落办公室的人台在墙边挨个摆好,灯关掉,电闸拉了,才离开,关上门, 再把门好好锁上。


    工厂那儿也是如此, 章宁福带着侄子小陆把工厂里外每一个车间都看过了,拉电关水, 锁好门, 留下门卫和两条狗看大门。


    商厦是关不了门的, 得除夕前一天才歇业, 因此还留了人值班,都留的海城本地的, 外地的几个柜姐, 包括莫婉珍, 都一起放假了。


    留下值班的柜姐心里也没有不平衡,因为有值班和加班工资,公司还额外给了补贴,不少钱。


    于是就这样,放假了,章宁福去市里找老婆儿子,薛会计回到了只有自己一个人的家,莫婉珍坐上了回苏北县城的中巴车, 王闯也不忙了,回了丝绸厂的筒子楼。


    章宁福坐车来到市里,刚下面的,正要去后备箱拿东西,他的儿子儿媳便从楼里出来,笑着和他打招呼:“爸。”


    儿子去替他拿行李和带的东西,说:“我来吧,爸。”


    儿媳招呼他道:“爸,上楼吧,囡囡一直在等你,等你好久了。”


    “好好。”


    章宁福笑着。


    上楼,门开,进屋,暖和又温馨的不大的房子里,这会儿满地都是玩具。


    章宁福刚进门,便有个拿着洋娃娃的小姑娘噔噔噔地跑出来,喊:“爷爷!”


    “诶!”


    章宁福弯腰,粗糙的手摸女孩子的头:“囡囡啊,都这么高了。”


    “快进来啊老头子。”


    章宁福的老婆围着围裙,从厨房出来。


    章宁福身后,是拎着行李和东西的儿子儿媳。


    过年,一家团聚,章宁福很开心。


    苏北某县城的汽车站,莫婉珍拉着行李箱背着一个大包从出站口出来,便有一个容貌和她有几分相似的男孩子在不远处冲她招手,然后跑进,喊:“姐。”


    莫婉珍看看弟弟,意外:“你怎么来了?”


    弟弟笑着:“我都等你好久了。”


    说着接过莫婉珍手里的行李箱,又去拿莫婉珍肩膀上的大包:“给我吧,来给我吧。”


    又说:“爸妈让我来的,说你今天回来,让我早点过来等你。”


    “走吧,我自行车在门口,我带你回家。”


    “爸妈昨晚就念叨你了。”


    莫婉珍笑,边把行李都给弟弟,边打量着男孩儿,说:“你是不是又长高了啊?”


    两人有说有笑,一起往车站外走。


    静安某老楼,薛会计坐在沙发边,手里拿着话筒,递在耳边,和那头的儿子打电话:“知道知道,忙,回不来。”


    “不用管我,你忙你的。”


    “我一个人能有什么事?”


    “你不回来,我还不过了?”


    王闯则带着白婷和王军伟去了某体制内单位的小区楼。


    小区安静,楼不多,楼层也不高,最高只有四层,是早年某单位给领导的分房。


    王闯带白婷他们去的其中一户,早年也是一位领导的房子,领导后来退了,夫妻俩去海南定居养老了,海城这套不住了,准备卖掉。


    这套房虽只有两室一厅,不算多大,但剩在装修不错,里面家具也是全套,还打理得干净明亮。


    又有个宽敞的客厅和餐厅,阳台也大,干干净净,方便晾晒。


    白婷和王军伟在屋子里看着,看得仔细,也挺喜欢的,觉得蛮好的,无论如何,强过他们丝绸厂的筒子楼。


    “怎么样?”


    王闯问他们。


    “蛮好,蛮好。”


    白婷在客厅里转着,喜欢厅里的沙发,皮的,看起来就有档次,也喜欢电视机后面的木质背景墙,觉得有质感,老派,符合她的审美。


    “那就买这套了?”


    王闯征询他们的意见。


    “这就买了吗?”


    白婷和王军伟还在到处打量。


    怎么都没有想到快过年了,儿子竟然要给他们买房子。


    酒店房间,赵明时在床上缠着女朋友,手也各种不老实。


    他连衣服都没穿,就一条内裤,光腿往女朋友身上蹭。


    女朋友和他商量:“我真得走了,我总不能不回去过年吧?”


    赵明时才不管,缠在女朋友身上:“除夕又没到,不还有一天么。”


    “别走了今天,再陪陪我。”


    “宝宝我爱你。”


    筒子楼西户的厨房,门关着,章香萍在用煤炉煎鸡蛋饺外面的鸡蛋皮,姜建民坐在一旁的餐桌旁独自玩儿牌。


    章香萍嘀咕:“明时也不知道明天几点过来。”


    姜建民嘴里叼着烟:“他不说他来么,反正会来。”


    又说:“你红包给他包了多少?”


    章香萍:“五百。”


    姜建民马上瞪眼:“你有毛病?他一个学生,过年的红包要这么大吗?”


    章香萍看他:“那你说多少?一百?两百?比赵家那边少,你拿得出手啊?”


    姜建民:“我是他亲老子,有什么拿得出手拿不出手?儿不嫌弃母丑,狗不嫌弃家贫,他还能嫌我给得少?”


    “他敢!”


    “腿给他打断!”


    苏城老宅,除夕夜前一天,母亲本想让霍宗濯带姜落在平江路和附近转转,逛逛玩玩,怕家里无聊,让姜落觉得没意思。


    结果姜落见家里有麻将,就拉上赵阿姨一起,四个人一桌,打麻将,同时边打麻将边嗑瓜子边聊天,又乐呵了一天。


    期间,打着麻将,姜落没头没尾地突然问了霍宗濯一句:“你说政府一般会有对各个区或者各个乡镇的什么扶持吗?”


    霍宗濯看着面前的牌,反问:“你是说哪种扶持?”


    姜落:“经济上的,钱上面的。”


    霍宗濯想了想:“政策扶持有可能,比如你来开工厂,当地少收你的税。”


    “钱上面?”


    “什么意思?”


    姜落看看他:“打钱,直接给钱。”


    霍宗濯摇头:“不太可能。”


    “各地政府的公款都有具体用处,你来,给你钱,别人来,是不是也要给别人钱。”


    姜落想了想:“我也觉得不太可能。”


    霍宗濯:“怎么问这个?”


    “随便问的。”


    姜落勾唇,笑笑,玩笑:“指着海城市政府给我发钱,我能坐享其成,一劳永逸。”


    晚上回休息的小院,姜落吃着霍宗濯给的赵阿姨炒的花生,心里默默转着:果然啊,政府给钱,根本不可能。


    所以当年菊翔镇给他的钱,到底是怎么来的?


    背后那个人,默默帮他的人,真的存在?


    除夕这天,赵阿姨准备好菜,就走了,回家和家人过年。


    中午是霍宗濯简单炒了几个热菜,甚至还有苏城当地的特色,一道松鼠桂鱼。


    姜落磕着瓜子晃荡进厨房,见霍宗濯站在灶台前炒菜,稀奇道:“你竟然还会煮饭?”


    霍宗濯转头看看他:“少吃点瓜子,等会儿饭要吃不下。”


    姜落也不理他的话茬,自顾点头,说:“蛮好,以后煮给老婆女儿吃。”


    霍宗濯瞥他:“哪来的老婆女儿?”


    姜落:“你这不废话么,总要结婚的。”


    霍宗濯收回目光,颠勺炒菜,语气没有波澜,说:“不结婚。”


    姜落脱口而出:“你不行啊?”


    霍宗濯马上扭头看他,接着就举起手里的铲子,佯装要收拾他。


    姜落哈哈一笑,赶紧转身。


    霍宗濯抬脚,没踢到姜落,没舍得踢。


    臭小子。


    下午,母亲没午睡,饭后便坐在门口的廊下卷毛线,姜落坐在一旁,负责拿手给她绷毛线。


    母亲边卷边道:“这还是宗濯二十岁时候的毛衣了。”


    “我最近翻出来,本来想着给他重新织一件新的,刚好你在,给你量个尺寸,帮你织一件。”


    “慢慢织,争取明年冬天之前织完,让你明年冬天可以穿上。”


    “好呀。”


    姜落笑:“我肯定穿,以后到了冬天,年年都穿。”


    姜落没有得到过什么母爱,对母爱这种东西是陌生的。


    以前只知道蹭来的王闯家的母爱,是白婷会给他夹鸡腿。


    如今,又有霍宗濯的母亲给他织毛衣。


    姜落心底盛着暖意,觉得蹭来的母爱也不错,他几声妈妈真是没有白喊。


    屋内,霍宗濯不知从哪里拿出来的相机。


    他举着相机,连着给门口的姜落和母亲拍了好几张。


    后来不绷毛线了,姜落坐在门口撸猫,霍宗濯又拍姜落和小白猫。


    姜落转过头,向着镜头,边摸猫边道:“这猫性格这样的啊?随便人抱随便人摸?猫不都挺凶的吗?”


    “你这猫不会是猫里的弱智吧?”


    霍宗濯又举相机拍了几张,过来,蹲下,摸摸姜落腿上的白猫,白猫闭着眼睛抬着头任由人摸,喉咙里还发出呼噜呼噜的舒服的声音。


    霍宗濯说:“让摸就是弱智?”


    说着抬手,摸了摸姜落的头。


    姜落立刻瞪眼:“过分了吧?”


    霍宗濯笑,举起相机,拍姜落。


    后来下午陆续来了几个客人,都是苏城这边霍宗濯家里的亲戚朋友,来送年礼的,什么都有,鸡鸭鱼肉,甚至还有给猫的小鱼干。


    有人看见姜落,会好奇,霍宗濯介绍,说是朋友,来苏城玩儿,母亲纠正:“是我小儿子。”


    姜落就马上喊妈。


    大家都笑。


    陆续几波亲戚走后,姜落问霍宗濯:“都是亲戚,你们不一起过年吗?”


    霍宗濯解释:“我爸不是苏城人,亲戚都不在这儿,我妈是独生女,我外婆也是独生女,所以亲戚不多。平时会来往,但不会一起过年。”


    姜落点点头,表示理解。


    结果不久后又来了一个亲戚,送上年礼,和母亲霍宗濯他们闲聊了几句,就惊喜地看着姜落,说:“这小伙子好精神啊!真标志啊。”


    “多大了,工作了吗?”


    听说工作了,女人马上道:“有没有女朋友啊?我手里头有几个小娘鱼,都漂亮的,介绍你认识啊?”


    啊?


    姜落震惊。


    这话题从哪里开始的?


    母亲赶紧拿方言招呼女人,让她不要这样。


    霍宗濯也对女人道:“他还小。”


    等女人走了,姜落想到什么,哈哈一笑,张口就道:“我们霍总这么有钱,大老板,我以后肯定嫁他啊,还用问?”


    还凑去母亲身边,“是吧,妈。”


    母亲心知姜落耍宝的,默默好笑。


    霍宗濯眼神温柔地看姜落,神情间颇有一些无奈又纵容的宠溺。


    第69章 除夕


    海城这边, 赵明时这几天爽疯了,已经不会用脑子思考问题了,思路全在下半身。


    他软磨硬泡, 硬是让女朋友陪他陪到除夕夜中午。


    午饭后,女朋友走了,赵明时才不紧不慢地穿上衣服。


    哪知没一会儿,赵朔来了。


    赵明时在开门看见赵朔的这瞬间,才总算找回了脑子。


    他身体一僵,意识到房间里乱七八糟的, 他还没有收拾。


    但晚了, 赵朔已经走了进来。


    赵朔一进来,就闻到了房间内的味道, 他意识到是什么, 不可思议地看向赵明时。


    “哥。”


    赵明时心虚, 去开窗, 给房间透气。


    赵朔脸色沉下,去卫生间, 果然看见浴室的台盆上有两副牙刷, 隐约还有些香气, 像是女孩子用的雪花膏的味道。


    出来,床上掀被子,被单上斑驳一片,有些地方甚至没干。


    再踢垃圾桶,往里一看,好几个套。


    “赵明时!”


    赵朔觉得不可思议,指着垃圾桶:“你最近一个人在酒店,就搞这个?!”


    “你才多大!”


    “哥!”


    赵明时赶紧道:“是我女朋友, 她一定要过来找我。”


    解释,也是替自己争辩:“我都大二了,有个女朋友,很正常吧?”


    赵朔气得冒火,头都有些气晕了。


    他抬手扶了扶额头:“明明!谈恋爱是谈恋爱,上床是上床!”


    “你都没到谈婚论嫁的时候,你怎么能……怎么能……”


    在赵朔的观念里,或者说在大部分人的想法中,上床这种事,肯定得等结婚之后。


    哪里有恋爱就上床的?


    有这么开放吗?


    说难听了,这年头,只有不三不四的人才会……


    “赵明时!”


    赵朔切齿,指他,又无奈:“要是被爸妈和我爸知道了……”


    “你真是!”


    “万一怀孕呢,你总不能上着大学就结婚生孩子吧?”


    赵明时说了一句话,差点让赵朔跳脚。


    赵明时脱口而出:“怎么可能?”


    “我只是和她恋爱,又没说会娶她。”


    “她一个外地人,家里也没什么资本,我怎么可能和她结婚。”


    “长得漂亮也不行啊。”


    “你!”


    赵朔不敢相信赵明时会这么说,瞪眼:“这是你一个大学生该说的话!?”


    “你就是这种思想觉悟?!”


    赵明时这才意识到自己暴露了,赶紧道:“她先看不起我的!”


    “她一开始知道我爸妈都是领导,就主动勾搭我。”


    “后来知道我是抱错的,父母只是丝绸厂的工人,她态度马上就变了。”


    “是她说她只是跟我上床,不会跟我结婚。”


    赵朔头都大了,心想现在的大学生就这样?


    赵明时求他:“哥,你别告诉爸妈,好吗。”


    “我,我就是一时冲动。”


    “她过来,又亲我又抱我,我才没有忍住。”


    赵朔:“我不反对你恋爱,但你这到底谈的什么女朋友?”


    赵明时软着声音苦着脸,卖乖:“等开学,我就和她分手,好吗,你别告诉爸妈,我以后都不会了。”


    “是她总缠着我,给我打电话,还总去学生会找我。”


    “她在我面前脱衣服,露□□,让我抱她,她撩拨我,我才没有忍住。”


    赵朔绷着脸:“明明!我不是傻子!我也是男人!”


    “你对她没想法,你们怎么可能躺到一起去?”


    “不要把责任都推给别人!”


    赵朔是真的失望:“赵明时,你过了年,也才十九,你还在上学,还是学生,你怎么能做这种事。”


    赵朔原本是来接赵明时回家一起过年的。


    他这两天一直在哄赵广乾,今天除夕夜,亲戚们都来了,都劝赵广乾接纳赵明时,夸赵明时这好那好、性格好、聪明、学历高,说赵明时以后肯定有大本事,会孝顺他们,赵广乾被说动,也不想过年闹得不愉快,这才松口。


    可谁知……


    赵朔不愧是赵家种,身上到底有赵广乾赵广源兄弟的影子,气恼着,马上就对赵明时道:“你不要回家过除夕了!一个人在酒店反思!”


    “或者你回你亲生爸妈那里!”


    “哥!”


    赵明时慌了。


    赵朔转身就走。


    “哥!”


    赵明时又急又气又后悔,后悔没在赵朔来之前把屋子里清理干净。


    他喊:“哥!你明明最疼我的!”


    赵朔回了下头,脚步不停:“你以前也不会做这种荒唐事,你以前也是我的好弟弟!”


    “嘭”一声,房门甩上。


    赵明时咬牙,气得转身抓起桌上的水杯就砸到了地上。


    苏城老宅,姜落、霍宗濯、母亲坐在一起,三人举杯,杯子里倒的是苏城这里特有的桂花酿。


    “除夕快乐!”


    三人碰杯,开始开开心心吃年夜饭。


    苏北小县城,莫婉珍和家人坐在一起团年,她准备了红包,刚上桌,她就把红包拿了出来,给弟弟妹妹,也给了父母,家人都非常高兴,其乐融融。


    海城这儿,章宁福也和家人一起,薛老头儿虽独自一人,但也没亏待自己,桌上有肉有鱼,还有一瓶好酒。


    王闯和父母在爷爷奶奶家,和亲戚们一起,如今王闯家扬眉吐气,说话的底气都比以前足了,几个伯伯叔叔也高看他们,夸王闯厉害,说王军伟和白婷生了个好儿子。


    姜建民和章香萍虽没等到赵明时,独自去了姜家老爷子这儿,和两个兄弟一起过年,但饭桌上聊起来,姜建民又一口一个我儿子是复旦的高材生,如何如何。


    姜家老大问他们:“姜落呢?回他亲生父母那儿了?”


    姜建民颇为不耻:“白眼狼,又不是我亲生的,回去就回去。我就当以前养了条狗。”


    赵家这儿,自然也是大家一起开开心心团年。


    不同的是,赵家亲友普遍都混得不错,不是像赵广源一样在体制内混了个小领导,就是像赵广乾一样做点买卖,只是没有赵广乾的生意那么大。


    饭桌上,大家或是聊单位的一些情况,或是聊些琐碎,也聊到了浦东,聊到了房子。


    有人道:“我看古北那里建好一些楼了,别说,真漂亮,要不怎么说是国际社区、还卖外国人呢。”


    “我也看到了,是漂亮,价格肯定不低的。”


    “你家买伐?”


    “到时候看,楼漂亮,房子也不错,那肯定要买的。”


    聊着聊着,有人问苏蓝他们:“赵朔年纪不小了,之前谈的女朋友还在谈伐?”


    “要买房给他结婚的吧?”


    “古北那儿真心不错,啊要买那里去?”


    苏蓝因为赵明时不在,也因为姜落,有些没心情,强撑着情绪和他们聊:“先去看看,不好说。”


    “我是觉得洋房好,一层吃饭,一层休息,互不打扰。”


    亲戚笑:“赵朔啊,你妈要给你买洋房结婚呢。”


    赵朔笑笑,也没什么心情。


    赵广源则和赵广乾坐在一起,兄弟俩边吃饭边单独聊了下浦东的情况。


    赵广源说:“那几块地,具体是做什么的,早就决定好了。”


    “买地的,也都是实力很强的大老板大公司。”


    “霍宗濯你知道吧?”


    “他之前卖飞机,都上新闻了。”


    赵广乾:“我知道他。”


    “他和山西那边的几个煤老板关系非常好。”


    “我和他一起吃过饭。”


    “他还能从山西替人把煤卖到北京,北京那边肯定有他的关系。”


    赵广源临时想到什么,低声道:“赵朔有次碰巧看见霍老板和姜落吃饭,上次霍老板来家里,也说和姜落关系不错。”


    不提还好,一提赵广乾就有气:“看吧!早点把孩子接回来,都能和霍宗濯这种人攀上朋友关系了!”


    “蠢!”


    赵广乾:“你反正不管怎么样,把孩子给我接回来!他不回来,你给我绑也要绑回来!”


    饭至尾声,春节联欢晚会也在电视上热闹地播着。


    母亲上楼不知做什么去了,霍宗濯在看联欢晚会,姜落靠着椅子,大哥大接到了薛会计的电话,笑聊:“儿子又没回来吧?”


    “得了,你等他,不如等我回去孝敬你。”


    霍宗濯听见,转头看了姜落一眼,目光柔和。


    姜落又接到了王闯的电话,他边垂眸往杯子里倒桂花酿,边对着大哥大那头笑:“哟,王大老板这是喝醉了?舌头都捋不直了?”


    “嗯,你也是,除夕快乐,过个好年。”


    挂了电话,恰好母亲从楼梯下来。


    母亲手里两个大红封,笑着,一手一个,一个递给霍宗濯,一个递给姜落:“来,给你们的,都拿着。”


    “谢谢妈。”


    霍宗濯伸手接了。


    姜落则起身,绕过桌子,张开胳膊去抱母亲,拖着嗓子:“谢~谢~妈~妈~”


    “妈~妈~最~好~了~”


    霍宗濯也拿出一个红包,含笑递给姜落:“这是我的。”


    姜落看见,马上也过去,弯腰拥抱霍宗濯:“谢~谢~大~哥~”


    “大~哥~也~最~好~了~”


    低声:“是吧爸爸。”


    霍宗濯闷笑,拿红包拍姜落的头,又和眼含笑意的母亲对了一眼。


    母亲慈爱地看着他们。


    院外突然传来噼里啪啦的动静,原来是有人在巷子里放烟花。


    姜落出去看,霍宗濯也跟着出来,看见石板路上闪烁的焰火。


    焰火各色,绚烂夺目,好玩儿,也漂亮。


    巷子里的人多了起来,还多了很多小孩子。


    姜落和霍宗濯站在一起看烟花,还看到有人放鞭炮,“嘭”一声炸在高空,声音特别大。


    霍宗濯站在姜落身边,抬手,给姜落捂住了耳朵。


    姜落转头,笑着看他,说:“我果然是你儿子,还帮我捂耳朵。真是好爸爸。”


    霍宗濯拿捂耳朵的手捏了捏姜落的耳朵,姜落拿手肘捅他。


    回来,母亲继续看春节联欢晚会,霍宗濯和姜落收拾桌子,把盘子碗筷一起端去厨房。


    霍宗濯开了水龙头,准备洗碗,姜落端着碗筷进来,说:“我怎么感觉我像嫁到你们家了。”


    霍宗濯好笑,边卷衬衫袖子边不紧不慢瞥了姜落一眼。


    姜落看他:“你什么眼神?”


    霍宗濯幽幽道:“给我当老婆,是不用进厨房的。”


    “这么好啊?”


    姜落在水池里放下碗筷,转身。


    他都走开了,又折回来,挨着霍宗濯,明显搞事的表情,一脸机灵,说:“老公。”


    说完飞快闪了,就怕霍宗濯抬腿给他一脚,跑开了还哈哈乱笑。


    霍宗濯哭笑不得,冲着门外扬声道:“你再这样,就给我进来洗碗!”


    “你洗吧,你的福气!”


    姜落扬声:“我擦桌子,陪妈看电视!”


    霍宗濯唇边噙着笑,转身去洗碗。


    手伸进水里。


    水是冰,心是暖的。


    外面厅里,姜落陪母亲看电视,又大咧地翻了翻霍宗濯给的红包。


    翻开,看见是美金,姜落笑了。


    他想以后谁要是给霍宗濯当老婆,他都不敢想那日子得多舒服多幸福。


    姜落又想起上一世,霍宗濯年近40也没有结婚。


    姜落拿手翻了翻红包口的一摞美金纸钞,琢磨:不会真不行吧?


    姜落决定改天给霍宗濯去找点治那里的偏方。


    当男人,怎么都得硬!


    第70章 不同


    苏城的桂花酿甜津津的, 度数不高,没多少酒精,姜落当糖水喝, 喝了不少,从老宅出来的时候,脸都是红通通的,就像醉了似的。


    母亲特意叮嘱霍宗濯:“他别是喝多,喝醉了,你看着他些, 别绊着、再掉河里。”


    “好。”


    送完姜落, 霍宗濯独自往回走,难以品出此时具体的心境。


    开心吗, 当然, 也非常满足, 心像被填实了, 是哪怕做成了一笔大买卖,也不会有的感觉。


    也不一样, 远胜过那些。


    而对他来说, 苏城和任何其他大小城市都不同。


    这里是他的根, 是他出生长大的地方,是他的归宿,母亲也在。


    把姜落带来这里,就像是给姜落单独开了道门,让姜落走进了独属于他的世界,也像倦鸟归林、老猫叼着小猫回窝里,给姜落打上了独属于他的烙印和气息。


    霍宗濯心里明白,对他来说, 比起其他任何人,姜落都是非凡独特的存在。


    同时他心里也清楚,无论他怎么看待姜落,怎么对待姜落,姜落和他,说到底,是不同的。


    姜落是正常男人。


    他是同性恋。


    霍宗濯根本不需要去分析去思考这些,现实就是如此,现实摆在眼前。


    他可以喜欢姜落,可以的,没问题,这是他的事,他的自由。


    但他能轻易表露这些吗?


    霍宗濯走在石板小路上,模糊的影子团在脚下。


    回老宅,母亲又等在廊下。


    霍宗濯关好院门,过去,母亲温声道:“那孩子还好吗,走的时候脸那么红,也怪我,不该让他馋桂花酿的。”


    “没事的,他不是小孩子。”


    霍宗濯已经不止一次这么说了。


    母亲跟着霍宗濯进屋:“还是小的,过了年也才十九岁。”


    霍宗濯本要送母亲上楼、回房间休息,母亲却关心他,拉着他的手,站在厅里道:“我知道你心里想什么。”


    “你是不是觉得,你和他不同?”


    “宗濯。”


    母亲宽慰:“我说过的,也一直说,时代是会变的。”


    “你姑且看看,等一等,也许没有多少年,社会就不一样了,包容度也高了。”


    “就像以前女人还要缠小脚、三从四德,如今女性也解放了,可以顶上半边天。”


    “我知道。”


    霍宗濯没有说什么,也怕母亲忧虑。


    母亲又拍拍他的手,宽慰:“好在他也小,不会过了年就结婚。”


    “你也说了,他心思都在生意上,身边也没有女孩子。”


    “别担心。”


    霍宗濯知道母亲心疼他,反过来宽慰道:“我这么大个人,岁数也摆在这里,不至于喜欢个人,最后还把自己搞得多狼狈。”


    “妈你也知道的,我总有我的办法。”


    母亲往楼梯走,摇摇头,无奈地笑了下,心里分明,说:“你是安慰我的,我知道。”


    “你不想我操心。”


    “你放心,我不操心。”


    “你的路,你自己走的。”


    又说:“以后常带那孩子回来,有空就回来。”


    “也不是特意看我,我没什么好看的,一把老骨头了。”


    “主要是为你,你们亲近了,你心里才会开心。”


    “只要你开心,怎样都好。”


    “也不要想得过于长远。”


    “说到底,人活着,不是活过去,也不是活以后,是活现在,当下。”


    “你把当下过好了,开开心心的,顺顺利利的,比什么都强。”


    ……


    霍宗濯穿着睡衣,站在自己卧室的阳台上喝一杯热水。


    他想到母亲刚刚对他说的话,明白,那是让他不要忧心以后,不要因为和姜落不同,觉得不会有以后,而心里难过。


    霍宗濯当然没难过,和姜落,眼前的路实在太清晰了,分分明明,又或者说,直白地说,是他的路,感情上的路,完全可以预见,他哪里有地方难过?


    从他知道自己喜欢男人开始,他就清楚自己要承担什么。


    霍宗濯不难过,霍宗濯只是觉得可惜。


    可惜到连他这样足够理性的人也会想,要是他这会儿不是同性恋就好了,或者如果姜落是女孩子、也喜欢男人,就好了。


    霍宗濯明明白白地知道,他和姜落,不会有结果,什么结果都不会有。


    就像老宅这儿的院里的枇杷树,这么多年了,一颗果子也没有结过。


    但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霍宗濯看着窗外,喝着水,默默想:枇杷不结果,不如何,还是活在那里,春天长枝,秋天落叶。


    他也是如此。


    没有结果,他的人生依旧随着时间一日日向前。


    今年,他带姜落回来过年,开开心心,明年呢?后年呢?五年之后?十年之后?


    未来难以预估,但他明白,人只要命还在,日子总要一天天过下去。


    无论如何,人生都会一天天过去,日子也要一天天照过。


    有姜落,姜落在身边,是如此;


    没有姜落,姜落不在身边,亦是如此。


    也许很多年之后,姜落结婚了,又有了孩……


    忽然的,霍宗濯听到楼下“嘭嘭嘭”的敲门声。


    他的思绪被打断,往楼下看去,见披了件外套的姜落在门口,敲完门,门口退开几步,也正仰头冲他看,还笑了笑,抬手招了招。?


    霍宗濯转身,下楼去开门。


    门打开,霍宗濯不解姜落怎么回来了,正要问,就见姜落抱着枕头跨进,边进边道:“睡了?没睡吧?借你床躺躺。”


    霍宗濯听懂了,还是有点不解。


    他边关门边道:“你要睡我房间?”


    姜落往屋内走,转了下头:“行的吧?不会不行吧?”


    “你的床不会是单人床吧?”


    霍宗濯跟上:“小院那边的床睡着不舒服?”


    姜落又转了下头:“我就不能是因为想爸爸?”


    姜落大咧的,自顾就往楼梯的方向走,还抬手招了招:“走吧走吧,一起。”


    “我反正睡不着,今天又除夕,就当守岁了。”


    “我们躺一块儿聊聊天。”


    还问:“桂花酿家里还有吗?”


    “一起喝点儿?”


    霍宗濯懂了,这是不想睡,也睡不着,索性找他来打发时间。


    霍宗濯好笑:“有的,我去拿,你上楼,东面那间是我的卧室。”


    “好。”


    姜落爬楼梯,又转了下头:“妈睡了?”


    “嗯。”


    霍宗濯拿了酒和杯子上楼的时候,见姜落已经不客气地自顾上了床,还盖了他的被子,心里又默默好笑——没说错,确实还是小孩子,小孩子才会这样。


    霍宗濯关门,把酒和杯子都递给姜落,姜落接过,放去床头柜,马上拍拍身边,说:“来,一起。”


    霍宗濯便从床尾绕过去,到另一边,坐上床:“卧谈会?想聊什么?”


    姜落在倒酒,把一杯递给他:“随便聊吧,或者看电视也行。”


    “算了,这个点也没电视了,还是先喝点吧。”


    姜落靠坐床头,腿上掖着被子,举杯,和霍宗濯碰了碰,边喝边道:“今天之前,我还没和你喝过酒呢。”


    霍宗濯靠坐一旁,没挨得很近,但也不远,因为床虽然是双人的,但只有一米五宽,不算大。


    霍宗濯扭头看姜落,桂花酿拿在手里,说:“年后有机会一起喝。”


    “我打算过完年回海城之后,带你和中行的高层一起吃顿饭。”


    姜落当然懂这是给他引荐铺路,默默笑了笑,也扭头,看霍宗濯,揶揄:“亲爸,好爸爸。”


    霍宗濯耐心的:“生意场,你也知道的,人情都是吃饭喝酒、吃出来喝出来的。”


    “做买卖,不能只是低头猛干,也要抬起头,四周看看,多认识些人。”


    姜落怎么可能不懂这些。


    他又拿杯子,去和霍宗濯碰,说:“好,听你的。”


    霍宗濯温和道:“你过完年,也要多去菊翔镇镇政府那里走动。”


    嗯。


    姜落点头。


    霍宗濯:“弄设备、扩厂、招人、管理,你过完年之后有得忙。”


    “再忙,人情也得顾上。”


    “该吃的饭就得吃,不会喝酒,就找身边会喝的,带过去陪着喝。”


    “镇政府、中行,包括德国公司那里,哪一方都要招待好。”


    “这都不是无关紧要的小事。”


    “这些都决定了你的厂最后能不能弄起来,弄起来了,能不能顺利地运转起来。”


    霍宗濯不嫌教得多,只怕姜落不明白,又继续道:“回头镇上的其他部门,公安、税务、工商,无论工厂公司以后会不会接触到,都要结交认识拉关系。”


    “不说上下打点,至少混个脸熟,客客气气的。”


    “这样以后工厂有什么事,才能托到关系托到人。”


    姜落都听见了,都听进去,也都懂,都明白。


    他喝着桂花酿,随意叹了声:“事儿真多,这个那个的。”


    霍宗濯听见就道:“确实事情不少。”


    “你嫌麻烦,那就年后我抽空过去,替你去跟他们吃饭。”


    “爸~~”


    姜落扭头:“年纪轻轻就操这么多的心,不累吗?”


    霍宗濯就当姜落撒娇了。


    他吊了下唇角,说:“没什么累不累的。”


    “你嫌麻烦,我去好了。”


    “总归得有人去办这些事。”


    姜落故意揶揄:“哇,对我这么好啊?”


    还看着人,眼睛亮亮的。


    霍宗濯含笑,温声回:“那怎么办?”


    “我们喊同一个人妈妈,总不能年是一起过的,过完年,遇到事了,就我管我自己的,你弄你那边的。”


    “我不管,谁管?”


    话音刚一落,姜落就拿脑袋往霍宗濯肩膀肩头蹭着顶着,像只小狗一样,嘴上损:“你索性收养我得了。”


    “来来,收下,抱回家养。”


    霍宗濯被逗笑,“属狗的。”


    没拿杯子的另一只手抬过去挡,也没真的挡,就当在姜落头顶,任由姜落的发顶跟小狗毛茸茸的脑袋一样,不停地蹭刮着掌心,弄得掌心痒痒的,心里也痒痒的。


【www.dajux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