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忙碌
另一边, 金陵,某高档酒楼前,绿化带花圃, 王闯扶着一棵树吐得昏天黑地。
隔了两天,姜落又开车去了嘉定的菊翔镇。
到章宁福的铺子,铺子内干干净净,地上再没有堆集的纸箱和各种碎布线头,几台缝纫机也都摆放得非常整齐。
铺子里今天没别人,小工都临时放假了、不在, 只有章宁福。
章宁福不但把铺子里外都收拾好了, 还找人修了空调,打扫好了办公室, 两只热水瓶都换了新的, 今天也都有热水。
姜落来, 进门的时候手里拿了本软皮封面的本子, 还提了一个袋子。
章宁福提前开了空调,招呼他办公室坐, 热茶也提前泡上了。
姜落在沙发坐下, 本子搁面前的茶几上, 把装了东西的塑料袋子递给茶几那头的章宁福:“六千,你点点,点清楚。”
六千,加上之间的订金一千,总共七千元整,就是姜落和章宁福聊好的转让铺子的价格。
这价格属实不便宜,毕竟整个铺子里,除了机器和办公室的大桌子、空调, 其他东西根本不值钱。
这仅仅只是章宁福卖铺子的心理价位。
章宁福本来要这么多,是等着被砍价的,但姜落没砍,爽快地给了这八千。
换别人,别的老板,这时候肯定当面点钱了。
章宁福却因为觉得这八千已经占了姜老板的便宜,当面点钱显得不信任人家,便连袋子都没打开,直接把钱收了,憨憨地笑着,说不用点,信得过姜落。
姜落抬眼看看章宁福,看章宁福这老实巴交的样子,心软了点,好心提醒他:“我不会坑你,你点不点都一样,我更不会往一摞钱里塞假///钞。”
“要是别人,我劝你当面点好,别被人骗了。”
“是是。”
章宁福又憨憨地点着头,笑笑。
姜落:傻样。
章宁福赶紧招呼姜落:“喝茶,喝茶,茶叶是好的,我昨天新买的。”
姜落端起杯子,吹了吹热茶的茶面,聊:“小陆他们都放假了?都没走吧?”
章宁福老实又温和:“没走,都没走,我跟他们说了,说你收了铺子,员工一起,他们都很高兴。”
姜落继续聊:“工资都发了?要是有欠的,跟我说,我来补。”
章宁福:“没有没有,肯定没有欠,我都及时发的。”
“嗯。”
姜落喝了口热茶,又和章宁福聊了聊铺子里的一些情况,包括有多少机器,这些机器能做什么,等等。
姜落也和章宁福说了,他不做代加工,他是要做自己的衣服自己卖,还会做品牌,供商厦的专柜,章宁福全程都听得非常认真。
这些聊完,姜落把软皮封面的本子递给章宁福:“你看看。”
章宁福纳闷本子里是什么,打开,戴上脖子上挂的老花镜,仔细垂眸定睛一看,惊讶——本子里画的都是衣服的设计图和打板图纸!
章宁福着实没想到姜老板给了他这样专业的东西。
他本来以为姜落年轻,又初涉这行,特意留下他,可能是想让他这个老师傅带着入入门。
他以为姜落不懂这行的东西,没想到姜落连打板图纸都有。
姜落自然有。
早在上一世,他就卖自己设计的衣服。
他只是不好好念书、没考上大学,又不是没脑子。
为了做生意、把生意做大,他当年连英语粤语都自学了,何况是服装行业里的门道。
姜落靠着沙发,好整以暇又沉着地看着茶几对面的章宁福:“本子上总共七件衣服,你按照我给你的打板图纸,这几天就把衣服全都赶出来,面料我也写在上面了,你去买,公司给你报销。”
“好,好。”
章宁福点头。
他看设计图上的衣服款式,又看打板图样上的尺寸数据,看得非常认真,手没摸上缝纫机,就已经知道有些部位的走线该如何来改了。
姜落看章宁福这样子,就心知自己不用多操心了。
这时想到什么,姜落又道:“外面那些缝纫机,只有这些肯定是不够的。”
“我最近会抓紧采购机器,你有什么需要,也一起告诉我。”
“初期就先这样,机器上不搞大动作,铺子这么大也够。”
“等后面扩大规模了,我会重新租个厂房,多招点人,机器也会再买大的。”
就这样,最近这些天,姜落开车到处跑,为服装作坊做各种准备工作,尤其是采买工作间的各种大小机器。
姜落还买了几个人台(人形模特架),买了目前市面上常用来设计衣服的各种布料,软尺,大头固定针,等等。
他把这些全搬进了自己的办公室,为日后抽时间设计衣服做准备。
姜落忙得脚不沾地,期间除了管公司和送去商厦的货账,还抽空请永安百货的于经理吃了两顿饭,塞了些好处,聊了聊自己的品牌服装进商厦专柜的事。
于经理几乎没多犹豫就点头答应了,不仅因为姜落在他这儿塞的油水够多,他得到的实质上的好处多,也因为姜落会做人,情绪价值到位,把他哄得特别开心。
于经理喝大了之后,还在酒店包厢和姜落勾肩搭背,端着酒杯,和姜落哥俩好的样子,承诺道:“小姜,你放心。”
“你人这么地道,只要你开口,我肯定能帮就帮。”
“我们两个关系非常好的,对伐?”
姜落笑着,张口就哄:“你可是我亲哥。”
于经理喝得一脸红润:“没错没错,亲哥,亲兄弟。”
等喝完,姜落就把于经理交给了酒店这边帮忙找的两个年轻漂亮的小姑娘,让她们陪着于经理去迪厅继续潇洒。
姜落目送,说着“哥,好好玩儿啊”,眼神则是清明澈亮的,哪里有和于经理推杯换盏称兄道弟时候的熏意和俗态。
他下楼,去结包厢的钱,老板娘给他结账,知道他有钱,也知道他做生意的、开虎头奔,还问他要不要也叫个小姑娘来陪陪。
姜落长得好看,低着头,钱夹里掏钱的姿态也好看,笑了笑,撩起眼皮,又帅又没正形道:“算了吧。叫过来,我陪她们,她们陪我?谁占谁便宜?”
老板娘被逗得直笑,也喜欢这年轻小帅哥,账面上特意便宜了不少,招呼姜落:“常来啊,我们店都是老板来,懂规矩的,你要什么我们都能给你提供。”
“装修也好,菜也好吃、上档次,对伐?”
姜落勾唇:“知道,看出来了。”
老板娘说方言:“再会。”
姜落也说方言:“再会。”
老板娘欣喜:“海城人呢。”
姜落边往外走边回了下头:“乡户恁(乡下人)。”
老板娘笑:“少来了。你是年轻大老板,我才是乡户恁。再来啊,再会。”
另一边,金陵,酒店前的绿化带花圃,王闯又又又扶着一棵树吐了个昏天黑地。
姜落开车回静安希尔顿的时候还想呢,王闯去金陵有些日子了,也没电话回来,不知道情况怎么样了。
姜落关心,但不操心,王闯不是小孩子,更不是废物,是有能力的,他相信王闯能在金陵摸索出一条能走的路,只是需要时间而已。
而这晚,浦东一个公办性质的招待所,在下午开完长达四个小时的会议和会面之后,霍宗濯没有走得成,被强留下吃饭,领导们也对他特别热情周到。
其中被安排过来招待霍宗濯的,刚好就有刚被调来浦东开发办公室没多久的赵广源。
赵广源本身家境好,是有自己的手提电话的,但单位领导们都没有,他也不方便带、显得过于高调,便日常上班,最多揣一个BB机在身上,方便联系,尤其是工作上的事务。
招待所食堂,赵广源和霍宗濯坐在一起,特意交换了联系方式,赵广源也心知霍宗濯见多识广且有钱,一再打招呼,说不好意思,招待所饭菜普通,不比外面各大酒店,请霍宗濯多包含。
霍宗濯为人正直体面,性格沉稳温和,又是面对浦东的领导,自然不会挑剔。
而霍宗濯看着赵广源的脸,看多了,总觉得赵广源和姜落有些许神似。
他这时自然不会多想,只当自己太喜欢姜落,如今看谁都有姜落的影子。
两人吃饭,闲聊,没再聊浦东开发和资金的事,随便聊了些家常。
赵广源问霍宗濯有没有结婚,霍宗濯说没有,托词太忙,顾不上。
“赵处长呢?”
霍宗濯也就相同的话题问赵广源。
赵广源笑笑:“我这个年纪,自然结婚了,有妻有子。”
“我有两个儿子,大儿子因为一些私人原因,早年过继给我大哥了,现在做市政方面的一些小活儿,我小儿子也做生意的,我们没多管,也管不住,随他瞎折腾。”
霍宗濯听了,就想起姜落,笑了笑:“年轻人都有自己的主意。”
“可不是。”
赵广源拉关系,“宗濯你改天来我家,你做生意的,刚好给我提点提点大儿子。”
霍宗濯谦虚:“市政方面我不太懂。”
赵广源:“不聊这个,你给他说说你卖飞机这事,他好奇得很,也一直崇拜你,跟我面前提过你好多次。”
“好,改天去家里拜访。”
霍宗濯没有推辞,也有意和赵广源拉关系。
因为浦东他很好看,未来买地,还要浦东这边的领导们多多关照。
而且赵广源年纪不算大,霍宗濯心知能在这时候从别的系统调来浦东开发办公室,这样的人肯定有能力有手腕,未来也必定前途无量。
霍宗濯在外活动、到处游走,没有不结交领导高层的道理。
第42章 聪明
而这个时候赵明时在做什么?
在学校, 在寝室,和舍友一起打新买的黑白游戏机,打得特别起劲。
舍友方海晨也在打, 打着打着死机了,掌心拍拍机子,无语:“不是吧?又卡了?最近怎么老死机啊?”
赵明时打着游戏:“质量不好呗。”
“小市场买的,你能指望质量多好。”
方海城只得关机重启,重开一局。
他等重启,顺便和赵明时闲聊道:“对了, 你最近怎么总回家吃饭啊?”
“你爸妈一个月给你五百巨款, 你还用回家吃?”
不提还好,提到这个, 赵明时心里就不痛快。
在他心里, 他哪儿是回家吃, 他是去丝绸厂筒子楼吃, 当任务应付的。
只是稍微多吃了几顿,不知道姜建民和章香萍怎么想的, 竟然还在那破房子里给他收拾了房间和床, 要留他过夜在家里住, 夫妻俩一副欢喜、喜爱他的样子。
赵明时心里分明,他们连养在身边十八年的姜落都不喜欢,如今喜欢他,还不是因为他考上了复旦?
装得真像那么回事儿。
本来回章香萍那儿,也是做给苏蓝他们看的,筒子楼多去几次,赵明时就恶心几次,每次都吃完饭立刻就走, 多待一刻他都难受。
想到这些,赵明时打游戏也没心情了。
他放下手里的游戏机,默默想:样子做做差不多了,他才不要每周都去筒子楼那儿。
他琢磨姜落什么时候回来,他好演一出戏,顺理成章的留在赵家,同时也让苏蓝他们好好看看,看他和姜落之间的差距。
他哪儿知道,姜落这时不但没功夫理他们任何人,还已经赚到了他这一世的第一桶金。
赵明时拿着五百生活费在学校当自由自在的大学生,姜落以第一桶金为起点,正式涉足服装行业。
公司,办公室,姜落站在人台前,用剪裁好的布料在人台上设计新衣服的款式,身边的办公桌上,剪刀、碎布、大头针、设计图纸散乱地摆放着。
“咚咚咚”,门响了,姜落忙着,头都不抬,道了句:“进。”
薛会计手里拿着一叠纸进来:“小老板,服装品牌登记好了,工商副本也下来了。”
姜落还在人台前忙着,没回头:“嗯,放我桌上。”
薛老头儿走过来,伸手把东西都放去办公桌一角。
凑近人台,看了看,薛老头儿:“嚯,你真会设计衣服啊?”
猜测:“也是中英街那儿找的香港那边的衣服,抄的版型?”
姜落专注做自己的,语气浅淡,没什么回复的心思,口吻还是那么不客气:“我就不能是因为有才华?”
薛老头儿哼笑:“我又不懂,哪儿看得出你的才华,能赚钱、不少我工资就行。”
姜落:“屁话多,出去。”
薛老头儿于是走了。
出去,恰好遇到有同事要送东西进办公室给姜落过目。
薛老头儿拦住她,示意她等一会儿:“里面忙着呢,等等吧。”
又接过文件,示意女同事先回自己的办公位:“你去吧,等会儿我拿给他。”
女同事解释:“刚刚老板他催着要的,还是……”
薛老头儿点头:“我知道,我知道。你去吧。”
“别打扰他,他设计衣服呢,需要灵感,得集中注意力。”
姜落便这样,一个人在办公室专注地忙了许久。
期间桌上座机叮铃铃地响了,姜落这才从人台上抽回神思,回到桌边,伸手拿起电话话筒,歪头夹在肩膀上:“喂?”
“忙着呢,姜老板?”
那头传来王闯捏着嗓子装模作样的声音。
姜落笑,夹着话筒,顺便低头翻阅桌上的工商副本等材料,说:“我不忙,王老板才是真的忙,最近电话都没一个。”
王闯:“嗨,这不是到处跑关系,忙,没时间么。”
死样。
隔着电话,王闯和姜落都笑了。
两人这才不装了,恢复正常声音,姜落边看材料边问:“怎么样,还顺利吗?”
“不会太顺利吧?大商厦的关系,没那么好通。”
王闯嘚瑟又寻常的口吻:“就那样吧,不算多顺利,但也没有多难。”
“我花了钱,天天酒楼请客,至少人家商厦经理的面,我还都见到了。”
姜落心里有数:“酒没少喝吧?笑脸也没少陪?”
“嗨。”
王闯满口无所谓:“为了生意么,喝喝酒陪陪笑脸算什么。”
“又不是只我喝、他们不喝。”
“他们也喝,一起喝,我有求于人的,有什么不能喝的,喝呗。”
换他问姜落,“你那边最近怎么样了?”
姜落“嗯”了声:“还行,嘉定那边我去过了,小作坊收了一个,还找了个会做衣服的老师傅,最近在打板做样衣了,机器也在采购了。”
……
章宁福这儿,作坊的工作间,几个小工围聚着,纷纷惊叹此刻摊开着摆放在工作桌上的一件水蓝色的长袖女装——
梭织面料,圆领,前身单排扣,收腰设计,裙摆是棉麻材质的白色百褶,质感上呈。
是他们以前见都没有见过的款式。
“哇。”
几人都在惊叹。
……
姜落从办公室出来,恰好薛会计准备去找他。
“文件!”
薛会计见姜落要走,伸手把手里的文件递上。
姜落随手一接,大跨步走了。
薛会计扭头,追他的背影:“哪儿去?不吃午饭了?”
姜落头也不回,手里的文件举起来摆了摆,没正形的样子,“去嘉定,有个机器到了。”
薛会计无语,他饭都打电话订了,这又不吃了。
老头儿有些无奈。
但回自己的办公桌,薛会计又笑了。
他这辈子就没见过姜落这样的。
十八岁,毛都没长齐的年纪,别人没头苍蝇一样不知道何去何从,姜落已经自己当起了老板,一个夏天就积累了足够的原始资金。
“忙死了哦。”
薛会计戴上老花镜,翻自己的账本去了。
姜落到了作坊,安排人搬机器,安装、开机、试用,忙忙碌碌。
等送机器的走了,尚未歇口气,又去里面办公室看出样的几件衣服,就衣服的细节和章宁福又聊了聊,能改的地方继续改。
正聊着,BB机响了。
姜落边聊边从腰间拿起来看了眼。
他如今是真的忙。
过了两天,霍宗濯有事,又要离开海城了。
中午,霍宗濯在和平饭店请姜落吃饭。
饭至尾声,霍宗濯拿了一个盒子摆去姜落面前。
嗯?
姜落低头看了眼盒子,神情很寻常,不怎么意外的样子,“又送我东西了?”
姜落拿起来,有所猜测,打开,果然是表,牌子货。
姜落从表上抬起目光,看霍宗濯:“怎么又送我表了?”
“欧米茄,不便宜。”
霍宗濯的语气神情也很寻常,就像送的表只有十块一样。
他说:“男人么,出门做生意,有块表,方便,当个门面。”
换别人,不管是出于客气还是真的感谢,肯定已经开始道谢了。
姜落不按常理出牌,边把表拿出来戴上,边笑了笑,说:“早想送我了吧?要走了,才拿出来。”
跟着就道:“怕我觉得受不起,要回赠你等价值的东西?”
“怕我破费啊。”
姜落洞悉力很强,一下就猜到了。
霍宗濯抿了笑:“偶尔可以不用这么聪明。”
“挺配我的。”
姜落戴好表,举起手腕示意了下,“谢了。”
他大大方方表示:“现在没钱回赠你,钱都在公司。以后给你买,还你人情。”
“说人情就没意思了。”
霍宗濯笑得温和:“能配你就行。”
“我送你东西,又不是指望你哪天回送我。”
“礼物是心意,不是利益。”
“我知道。”
姜落戴着表,就不摘了,把盒子啪一声盖回去,看着霍宗濯,说:“我懂。”
“你喜欢我。”
突然的四个字,给霍宗濯听得差点心跳都漏掉几拍。
而显然这句喜欢只是普通朋友之间的喜欢,没有别的意思,尤其没有霍宗濯心里想的那层意思。
霍宗濯笑笑,承认道:“是喜欢你。”
“这都被你发现了。”
“你表现得很明显啊。”
姜落重新拿起筷子吃菜:“在静安营业部的时候就借我十万,还请我吃饭,后来又送我BB机,每天给我打电话。”
想起什么,又说:“最早看见我睡在马路上,就不声不响,给我留了件口袋里有钱的衣服。”
“新时代的雷锋,做好人好事不留名。”
“没办法。”
姜落叹:“我可太有人格魅力了。”
“性格好,人见人爱。”
霍宗濯笑得不行。
和平饭店出来,霍宗濯下意识再次关照姜落:“有什么事需要人帮忙,记得给我打电话。”
姜落张嘴就道:“好的,爸爸。”
霍宗濯又好笑又有点哭笑不得。
饭店门口出来,并肩一起,霍宗濯很自然地抬手搭了下姜落的肩膀,说:“我不会走很久,过段时间就回来。”
姜落转头,说:“你是不是舍不得走?”
霍宗濯笑着,搭肩的手抬起,在姜落后脑看似嗔怪实则爱惜的轻抚了一把。
路上,开车回苏城老家,想起姜落,方向盘后的霍宗濯默默笑了好一会儿。
第43章 成长
海城苏城离得不远, 下午,霍宗濯就回到了苏城,又很快驱车回了市里位于平江路的老宅。
宅子在巷子深处, 窄门,进门便是院子,院子后是个二层小楼,霍宗濯的母亲独居于此,同住的,还有一位照顾母亲饮食起居的赵阿姨。
今天霍宗濯回来, 母亲很高兴, 赵阿姨也早早开始做晚饭。
霍宗濯推门进院子的时候,母亲正坐在屋檐下, 怀里腿上是她收养的小白猫。
“宗濯回来了。”
见到霍宗濯, 母亲很高兴。
“妈。”
霍宗濯快步过去, 蹲下, 关切道:“怎么在外面,等我吗?外面太热了, 进去吧。”
母亲抱着小猫起身, 和霍宗濯一起转身进屋, 身形尚算利落:“没有很热,我也才出来,就等你等了一会儿。”
霍宗濯是老来子,母亲年至40才生下他这个独生子,如今他将满30,母亲也已经到了70岁。
70岁,古稀之年,不算很老, 放在寻常人家,这个年纪,还能帮忙带带孙子,无病无灾的话,硬朗的也不在少数。
但霍宗濯的母亲早年做生化研究的,或许是化学物品对身体有影响的关系,过了60岁之后,老得特别快,满头白发,腿脚也不太好。
霍宗濯为了生意,常年奔波在外,时常牵挂家里牵挂母亲,隔断时间一定回来看看。
今天霍宗濯回来,母亲很高兴,赵阿姨也很高兴。
霍宗濯进了屋,陪母亲说话,母亲攒着力气,也关心了霍宗濯许多。
母子俩也常通电话,霍宗濯会说不少身边发生的事情,乃至生意上的,母亲也愿意听,喜欢听。
今日聊着聊着,母亲忽然道:“你上次和我提过好几次的男孩子,你是不是很喜欢?”
霍宗濯的性向,母亲一直是清楚的,霍宗濯20出头就坦白了,母亲心态开放,轻松便接受了,还让霍宗濯不要有压力,家里没有必须结婚传宗接代的世俗观念。
这些年,母亲最多只问问霍宗濯身边有没有喜欢的人、合适的人。
没有,母亲从来不催。
一直没有,母亲也只惋惜霍宗濯独身在外,情感没有着落。
最近难得霍宗濯会在电话里总提起一个男孩,母亲自然上心,电话里就问了名字年龄哪里人。
才18 岁,确实小了一些。
但母亲觉得没关系,成年了就行,十八就十八,年龄小也蛮好的,想必性子活泼好动跳脱,与沉稳的霍宗濯刚好互补。
霍宗濯见母亲问,笑了笑:“喜欢当然是喜欢的。”
“只是八字没一撇。”
“如今只当朋友处一处,有空聊聊天,吃吃饭。”
“您也知道,我这样的,毕竟不多。”
“他如果不是,只喜欢女孩子,我也不好强求。”
母亲:“不强求,我就问问,好奇。”
“他什么性子,你和我说说。”
“你上次说他凌晨睡在黄浦江边的椅子上?这又是怎么回事?”
霍宗濯聊起姜落便笑了:“性格挺好的,外向,什么话都敢说,胆子也大,之前炒股,后来去温城倒货做买卖,眼下已经开了公司,准备做自己品牌的衣服了。”
“特别有能力,懂得也多。”
“我说我见了浦东的领导,他就能猜到浦东开发缺钱,是找我融资的。”
母亲惊喜,也笑了:“厉害,真厉害。”
“你当年刚出去的时候,和他差不多大。”
“你算聪明的,有能力的,也折腾了蛮久,头两年根本赚不到多少钱。”
“他却能把生意做起来,比你都厉害,看来是真的非常有能力。”
“难怪你喜欢。”
母子俩坐在一起,聊了许久。
晚上,老宅二楼,霍宗濯站在自己房间的阳台,拿大哥大给姜落的BB机打电话。
电话不久后回过来,接通,霍宗濯还没开口,电话那头的姜落叹:“爸爸,距离中午吃完饭,才过去不到十个小时。”
“想我想到这种程度吗?”
霍宗濯笑:“在哪儿?回希尔顿了吗?还是还在公司?”
“作坊这儿。”
姜落:“用办公室的座机给你回的。”
“在和老章聊出样的几件衣服怎么改。”
霍宗濯:“打扰到你了?那挂了。”
姜落不答,反问:“你在哪儿?中午没问你,你也没提你离开海城去哪里忙。”
霍宗濯:“我先回老家了,看我母亲。”
姜落:“阿姨怎么了?身体不好?”
霍宗濯哼笑:“你不是应该叫奶奶?”
姜落也笑:“别占我便宜了,小心欧米伽我扔河里。”
霍宗濯才不怕:“扔好了,你扔了,等我回来,我再给你买。”
“哟~~”
姜落揶揄:“阔气,大款。不愧是霍老板。”
一旁,穿着围裙、戴着眼镜、脖子上挂着软尺的章宁福不解地看看姜落。
他心道姜落这怎么打个电话和人聊上了?
爸爸?
原来是姜老板的爸爸。
章宁福觉得,难怪姜老板年纪轻轻就做生意,还有奔驰开,原来是因为有个也当大老板的爸爸。
原来如此。
过了两天,王闯从金陵回来了。
他没提前打招呼,也没打电话,直接回的公司,回来得不声不响。
姜落正在办公室的人台前设计衣服,门突然推开,他转头抬眸,就看见有段日子没见的王闯几步跨进,登台演出似的,冲办公室内张开双臂,一副“老子回来了”的架势。
姜落一下笑了:“飞回来的?”
王闯拿手一拍胸口,豪迈的:“搞定了!通通搞定!”
“咱的牌子,能进金陵的商厦了!”
“ok!通通ok!”
姜落笑损:“瞎嘚瑟。”
他放下手里的大头针,插人台的布料上,上前,向王闯伸出手。
王闯也伸手,两人默契地击了一掌,又靠近,相互碰了碰肩膀。
姜落不吝啬夸赞:“可以么。”
王闯嘚瑟:“那是!”
姜落站在王闯面前,打量他,见王闯比去的时候瘦了些,心里有数,说:“不会那么容易的,这次去,没少看脸色吃苦头吧?”
“怎么可能。”
王闯根本不承认:“你厉害,我怎么也不能比你差太多。”
他人高高地站着,胸挺着,下巴也抬着,目光睥睨,嚣张的样子,“走,华亭去,给我接风。”
“行,给你接风。”
姜落吊着唇角笑。
就这样,时隔两周,王闯带回了搞定金陵商厦的好消息。
一高兴,王闯也邀了公司几个同事,大家一起去华亭。
到华亭,弄了个包厢,大家开开心心吃饭,有说有笑,十分热闹。
王闯也聊了很多他在金陵时候的事情和见闻。
当时私下里,坐在一旁的薛会计就对姜落低声说:“咱王老板这是报喜不报忧呢。”
姜落心道谁不是如此。
人前,谁会提不好不开心的事?
谁不要面子?
姜落心知这么多人在,王闯不会聊不好的事。
或许私下里,王闯都不会和他多提。
果然,在华亭的包厢,王闯牛都吹上天了,其他什么都没说。
饭局散了,离开华亭,上了姜落的车,王闯还是没有开口。
王闯只是乐呵嘚瑟之后,默了片刻,淡淡说了句:“白酒真特么难喝。”
“太难喝了。”
姜落便知道了,去金陵,见那边商厦的人,王闯没少被为难。
姜落上一世自己就是这么过来的,他太清楚了,求人办事,有时候何止舔着脸,那几乎是要主动把自己的脸面踩在脚下,甚至由着别人去踩。
赚钱的路,尤其是向上的路,从来都不好走。
姜落开着车,听着王闯的话,问:“喝吐了?”
王闯靠着副驾,抬手摆了摆,否认:“没,怎么可能,我可是海量。”
姜落“嗯”了声,平静道:“你不说,我也清楚,你这次出去,肯定没少给人陪笑脸。”
“觉得难吗?”
“会不会很为难?”
姜落平静的:“觉得委屈,不想干,就别再去了。”
“市场可以以后再想办法开拓。”
“总归海城的市场和商厦,我们已经撬开了一个口子。”
王闯这时候啧了声,转头看姜落:“我想了想,现在有点回过味儿了。”
“我之前还想呢,既然小市场的生意能做,那我们干嘛当初不直接从小市场做起,要先做商厦的买卖?”
“怎么太平洋百货的郭经理那儿不做了,又换了永安百货的于经理。”
“敢情你的目的本来就是商厦,为了能做自己的牌子进商厦?”
姜落笑了笑:“反应过来了?”
“艹。”
王闯伸出大拇指:“绝!”
“牛还是你牛。”
一早就在布局了。
姜落聊回来:“怎么样,还去金陵吗?还想继续拓市场吗?”
王闯手抬起,垫去脑后:“拓啊,肯定拓啊,我都迈出这第一步了。”
这才咂摸了下嘴,感慨道:“之前去温城的时候,我以为从一个地方倒腾东西到另一个地方卖,就是生意。”
“后来太平洋百货的生意被我搞砸了,做不成了,换去小市场,我以为把货推到小市场,卖别人没有的东西,就是生意。”
“这次去金陵,我才知道……”
“妈的。”
王闯骂道:“那群吊东西真不是人啊,他妈的拿白酒当水喝,我天天晚上在酒店抱着马桶吐。”
“出门在外,我拿自己当老板,我以为他们会喊我王老板,结果他们喊我小王。”
“小王小王,不知道的还特么以为他们在喊狗。”
“妈的。”
姜落心中有数,分明生意场尤其是饭局上的那些迎来与送往。
上一世,他也是这么过来的。
不止他,和他一起的王闯,同样是这么过来的。
难吗?
当然难。
为了生意,为了钱,说难听了,何止当孙子,狗都可以当。
在利益和往上爬的道路面前,曾经,面子尊严通通算个屁。
但这一世,姜落重生归来,有了更明确更坚定的方向和目标,心态变了,眼界也更成熟宽阔了。
现在,姜落觉得很多应酬其实没必要。
王闯想出去闯一闯,那就去,去了,觉得难,遭不住,不想再去也没什么。
重来一世,姜落也不想自己的好兄弟再去饭局上给人捧臭脚当孙子。
但人生命运妙就秒在,不同的人各自经历,会有截然不同的感受和领悟。
姜落觉得,王闯去过金陵,吃了点创业路上的苦,这苦也不是一定要吃,回来就回来,没什么,反正有他罩着。
可王闯去过金陵两周,酒桌上当了两周孙子,有所醒悟,内心也发生了很大的改变和世界观的震颤。
王闯终于意识到,做生意这条路其实并不容易。
他过去的成功,不是因为他多厉害,是因为姜落太有眼光,所以他们很容易就赚到了钱,还开了公司。
但他能一直靠姜落吗?
难道离开了姜落,他真的什么都干不成?
王闯不服,心里非常不服。
因此在金陵,他憋着口气,铆足了劲儿,无论如何也要把事情谈成。
他开始动脑子,开始自己琢磨怎么做、如何成功。
王闯还说呢:“虽然陪酒当孙子当得我难受,但谈成功,对方总算松口点头的那一刻,我心里又觉得真特么爽,真特么痛快。”
王闯决定了:“金陵当然还要再去,还有别的两个大商厦呢。”
“回头我还要去北京,还要去西安,去所有大城市。”
“我要把我们的牌子推向全国!”
姜落开着车,回了下头:“给人陪酒当孙子也愿意?”
王闯:“愿意!当孙子就当孙子。”
“只要能赚钱,只要以后我们的牌子能在全国卖,当几天孙子又怎么了?”
王闯不傻:“等我们赚到钱了,我们就翻身了。”
“以前给别人当孙子,以后别人给我们当孙子。”
“风水迟早轮流转!”
姜落听见,心知王闯心中早有决断,不再多言,只默默笑了笑。
对,风水迟早轮流转,他们早晚会翻身。
就是这样等着打漂亮翻身仗的王老板,回到家,回到自己家的筒子楼隔断房,还是得拿着盆打水洗屁股。
端着盆的王闯:“……”
妈的,翻身之前,还是先换套有卫生间、可以洗淋浴的新房吧。
第44章 品牌
确定了升非的牌子可以进金陵的那家商厦, 没两天,王闯便带着两个同事和公司的公章一起,又去了金陵, 签正式合同,同时考察商厦给的专柜的位子和铺面。
姜落也更忙了,不是在公司,就是在菊翔镇的作坊。
他要教作坊里的员工使用新机器,要和章宁福商讨衣服的款式、做工走线、用什么布料,还要去找的工厂, 让人去给他做衣服的商标和纸质吊牌, 等等。
第二丝绸厂,就厂里改制的问题, 又开了一次员工大会。
章香萍、姜建民在, 白婷、王军伟也在。
这么多工人, 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想法, 大家心里想的不同,心态和面上的流露自然不同。
厂长拿着话筒, 把改制说得多好多好, 工人们坐在下面, 全都默默地听着。
永安百货,三楼卖发卡发箍的升非专柜,莫婉珍正招待一个女士在柜台前试用几款带钻的高价发卡。
她有巧思,会给客人编好看的辫子,配上好看的发卡,几乎没有女士会不喜欢,试用了就会买,常有人一买买好几个。
周围的几个柜台, 总是莫婉珍这里生意最好。
学校,赵明时上课吃饭自习社团,作为大学生的学生生活充实而又自在。
这几天他黑白游戏机打得少了,经常跟着舍友方海晨去学生会。
他在那儿认识了一个大二的学姐,学姐高高瘦瘦的,肤色很白,笑起来有两个漂亮的酒窝。
浦东开发办公室,赵广源忙得脚不沾地。
某国企工厂的办公室,苏蓝也因为改制,非常忙碌,没空和同事聊天。
赵朔在路上,边开车边拿着大哥大打电话,和人聊项目。
小市场的楼后,如今变成了尤俊宇他们几人开货车过来给摊主们供货,忙忙碌碌,生意不错。
但尤俊宇几人精明,不怎么好说话,时常就货的质量问题和摊主们讨价还价,不肯像当初的姜落那样,帮摊主们换货,总说卖出离手、概不退换。
……
时间在走,每个人也在走,无知无觉地走在时代的浪潮中。
最近,姜落开车带着章宁福,一直在找做布的工厂。
他们去了海城和周边城镇的几家厂,姜落对料子都不太满意。
这些工厂的机器也不够先进,姜落想做他要的料子,这些厂也基本都做不出来。
姜落原本都想再跑趟温城了,无意间听说旁边江苏苏北的通城不久前开了家做纺织的大厂,姜落马上就带着章宁福开车往通城赶。
到了通城,找到那家厂,果然厂区非常大,也新,刚刚建成没多久,大门都比别的厂阔气。
而姜落开的虎头奔也阔气,算得上有头有脸,门口的保安一看就放行了,还用保安亭的座机打电话叫来了厂区的主任。
主任像当初的张志强一样,不敢轻待,打过招呼,寒暄过,听说姜落他们是冲着买布料来的,马上就殷切热情地领姜落和章宁福去工厂的车间参观。
姜落到了车间,见车间大,机器也新,全是他认识的进口德国货,就心知自己来对了。
去办公室坐,主任拿了布料的样板册子过来,递给姜落。
姜落翻看,章宁福也坐在旁边一起看,选他们需要的心仪的料子。
旁边,隔着茶几,主任抬着茶杯喝茶,顺便瞥了眼姜落戴表的手腕。
劳力士啊?
有钱。
还开奔驰。
海城人。
肯定是大款。
主任心里评估盘算,更不敢轻视。
就这样,布料供货的问题基本得到了解决。
姜落又来回在通城和嘉定之间跑了几趟。
霍宗濯电话里说:“我倒也第一次知道通城那儿有这么大的工厂。”
“全是进口的最新的织布机器,投资想必不会小。”
“厂开在通城,老板未必是通城人。”
“要么很有钱,要么太有人脉,能找银行贷到足够的资金。”
姜落哼笑:“你打电话不关心我,反而关心起工厂?”
“不愧是霍老板,看问题的角度都是大老板的角度。”
霍宗濯也笑:“我不关心你,天天给你打电话?”
姜落:“现在在哪儿了?”
霍宗濯:“北京。”
姜落不客气,哼:“北京有谁啊?你去北京。”
霍宗濯笑:“北京没谁,不见谁,来办正事的。”
“倒是海城有只小狗,以前也不爱叫,现在汪汪汪,一点都不客气。”
姜落马上就道:“汪汪汪,汪汪汪。”
两人隔着电话一起笑。
又过了段日子,金陵的那家商厦,王闯亲自坐镇,看着升非的货进驻柜台。
菊翔镇的作坊,一件件衣服都被先后赶制了出来,又在领口处缝上了“薇兰尼朵”的商标,再经过剪线头、内外检查、熨烫的程序,终于变成了一件件成衣。
参与制衣的作坊的小工们,看着漂亮的成衣,都很有成就感,也都很高兴。
而在听说姜落给一条裙子就定价289的时候,又都纷纷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这么贵啊?!
虽说这料子也贵,通城的工厂那儿过来的,成本高,但也不至于卖289吧?
在他们镇上,普通人家一个月的生活费都没这么多。
能卖得出去吗?
就算是拿去商厦的柜台卖,这是不是也太贵了?
作坊的小工们咋舌,不懂为什么定价这么高。
姜落也不多解释,拿了几件成衣,送上奔驰后座。
两天后,市里一个私人摄影棚,那几件衣服便穿到了一个高瘦的漂亮白人女孩儿的身上,由她当模特,再由摄影师拿着相机拍下一张张照片。
姜落抱着胳膊站在一旁,沉着淡定地默默看着——
这里可是海城。
海城,不只是海城人本地人的海城,是全国的海城,世界的海城,有钱人的海城。
这里藏龙卧虎,多的是有钱人。
姜落先做了“薇兰尼朵”这个品牌,还进商厦的专柜,面对的消费者,自然不是一个月两三百工资的普通人。
他要的群体,就是那群口袋里有钱、如今却不知道该去那里消费的女性。
姜落相信,也坚信,在海城,在这个90年,一件衣服289,多的是人可以消费、愿意买单。
只要他的衣服足够好看。
“OK。”
“perfect!”
“wonderful!”
摄影师职业病,边拍边喊。
背景墙前的白人模特女孩儿一个劲儿地摆造型,也尽职尽责,势必要将身上的衣服拍好看。
又过了几日,菊翔镇的作坊开始进入忙碌期,所有人的工人都在机器前,缝纫机转得飞快,连章宁福都戴了老花镜和围裙,一起赶制衣服。
他们作坊的门口还挂了牌子。
这次牌子上写的不是转让,而是“招工”“招长期工”“待遇佳”。
王闯又从金陵回来了,连着来回在金陵海城之间奔波,他人又忙瘦了些,下颌线都快出来了。
而这次王闯回来,姜落和他聊了聊股份的事。
姜落的意思,公司一人一半,日后分账也一人一半,无论公司到底有多少品牌、到底做什么行业什么生意。
但王闯如今有自己的想法,想法还不少。
换以前,他肯定早点头答应了,兄弟么,你一半,我一半,好,太好了,非常好。
可如今,王闯成长了不少,对生意,他也已经有了些基本的概念。
王闯觉得,他一直是跟着姜落干的,有姜落,他才做了生意赚到了钱,没有姜落,没有姜落当初问他要不要出去做生意,根本不会有今天的王老板,他只会继续在学校,做职高里一个不爱学习的普通学生。
之前分账,他们确实都是五五分。
但现在,有了公司,有了几个品牌,还有了作坊工厂、“薇兰尼朵”,王闯觉得,这些都不是自己的,是姜落的。
王闯不要五五分,他让姜落给他开工资,回头赚得多了,年底再额外给他一份奖金或分红。
姜落笑他:“傻不傻?有老板不当,去给人打工。”
王闯才不傻。
他说:“公司你开的,品牌你创建的,作坊工厂你买的,连商厦那儿和于经理,都是你搞定的。”
“我得多厚脸皮多贪心,才能眼睛一闭、不管不顾,和你平起平坐?”
“你带着我出来一起干,不嫌弃我,已经很够意思了。”
“公司再给我一半,你才是在做慈善,索性全捐给我得了。”
王闯豪迈道:“以后我肯定也要自己当老板的。”
“到时候我也开自己的公司,弄自己的品牌,卖自己想卖的东西。”
“那时候我不靠你,靠我自己,我才是真正的王老板。”
姜落笑,没强求。
王闯要,他就分,王闯不要,他也不会追着给。
总归他们是兄弟,好兄弟,上一世是,这一世也是。
酒吧,王闯和姜落坐吧台,置身喧嚣的音乐和人声之中,闲散地喝酒聊天。
王闯感慨:“好快啊,一眨眼,九月了。”
“我还记得那会儿夏天,我跟你坐火车去温城,热得要命。”
“一转眼,我们都卖东西去商厦了,马上服装店也要开了。”
姜落“嗯”了声,没什么感慨。
重生后,这一路过来,几乎都在他的计划内。
王闯又聊:“丝绸厂确认改制了,车间主任也都找我爸妈他们聊过了。我回家,他们也问我意见。”
感慨:“人真是一夜长大的。夏天之前,他们还拿我当小孩儿,说我念叨我。”
“过了这个夏天,我现在都能给家里做决定了。”
姜落这才开口:“他们准备从厂里出来了?”
“嗯。”
王闯:“准备出来了,拿了买断的钱,就彻底不当工人了。”
“我也这么想的。”
“破厂,没什么好待的,一个月就两三百,不够我们华亭吃顿饭的。”
姜落:“阿姨他们有什么想做的?”
王闯:“我爸想去学车,出来也去开面的。”
“我妈看我们做生意赚钱了,也想做生意。”
“就是没想好具体要做什么。”
“她说她手艺好,可以开个小餐馆。”
转头看姜落:“你觉得呢?”
姜落笑了笑:“我啊?要是我,让他们都歇着,等我拿钱回去孝敬他们。”
王闯也笑,好笑:“现在养老也太早了吧。”
“再看吧,看能做什么。”
“反正手里有钱,我也能挣,不着急。”
王闯心态很稳。
姜落拿杯子,伸过去和王闯的碰了碰:“别担心,我回头来想办法。”
王闯也拿起杯子,和姜落碰了碰:“好兄弟,有财一起发。”
“马上女装店开了,又有得赚了。”
姜落吊吊唇角:“这才哪儿到哪儿。”
“对!”
王闯把酒一饮而尽。
这才哪儿到哪儿。
“我们以后都要当巨富,巨富!”
姜落想起什么,突然道:“莫婉珍你还记得吗?”
“谁?”
王闯茫然,“新品牌啊?做什么的。”
姜落:“……”
算了,这两人的事,慢慢来吧。
第45章 开业
九月下旬, “薇兰尼朵”进商厦专柜。
衣服一件件挂了出来,新招的柜姐收拾整理,忙忙碌碌, 为正式开业做准备,白人模特的大幅展示照,也贴在了专柜门口。
莫婉珍在某个工作日回了趟公司。
不是她自己要来的,是公司喊的。
莫婉珍以为有什么事,以为发卡柜台的账出了什么问题。
她到公司,心里多少有些没底, 门口的薛会计向她示意里面办公室。
莫婉珍点点头, 手握着肩膀上背的单肩包的肩带,抬步往里面办公室走。
“进。”
两张桌子的办公室, 此刻只有姜落, 还有靠墙的几个人台。
“姜总。”
莫婉珍走进。
姜落抬头, 看见了如今的莫婉珍——穿着柜台上班的黑色西服和齐膝短裙, 头发扎着,发顶有专柜卖的发卡, 人比之前见到的那次漂亮时髦了不少, 眼神也很安定平和。
姜落其实一直有关注莫婉珍, 知道她在柜台干得不错,业绩也好。
姜落开门见山:“没什么事,就想问问你,愿不愿意去马上要开业的女装柜台卖衣服。”
“那边有提成,卖得多赚得多。”
“如果干得好,再升你做店长。”
莫婉珍惊讶,完全没想到公司找她是为了这个。
她马上点头道:“愿意的,我愿意的, 我会好好干的,姜总。”
就这样,莫婉珍被调去了“薇兰尼朵”的柜台,和另两个柜姐一起整理收拾柜台和后面仓库,为开业做准备。
9月30日,薇兰尼朵的柜台正式开始营业。
因为商厦管理严格,不能摆花篮,柜台门口就没有摆开业花篮,只在店内一张摆放装饰品的台子上摆了一束庆贺开业的鲜花。
“欢迎光临。”
一位女士走进,成为了薇兰尼朵的第一位顾客。
“哇。”
女人一进来就默默发出了惊叹。
真漂亮啊。
店内的衣服都挂着,陈列得归整而又能让人一眼看到、一览无余。
这些衣服均是秋装,色彩靓丽款式新颖,看了便让人觉得眼前一亮。
“有喜欢的吗,随便看看。”
“有喜欢的您告诉我,我拿您的号给您试穿。”
莫婉珍温柔周到地接待。
这个时候姜落在干嘛?
在静安希尔顿的房间拉着窗帘呼呼大睡。
前段日子连轴转,太忙了。
今天专柜营业,不用那么忙了,当然要好好休息、补补觉。
永安百货,“薇兰尼朵”专柜,也不知是新品牌的关系,还是因为门口的白人模特照特别的吸引人,没多久,一道道身影和脚步都走进了店内……
姜落一觉到下午,希尔顿的餐厅随便吃了点东西,这才慢慢悠悠去了公司。
到公司,进门,门口的薛会计抬头,看见他,哼:“商厦那儿服装店今天开业,你倒好,下午才来,真是一点儿不操心。”
“你爱操心你操呗。”
姜落手插兜,没个正形地往里面办公室走。
到了办公室,姜落翻了翻桌上摆着的账,没什么问题,就把账随手合上,丢去了一旁。
接着他拉开抽屉,抽屉里摸出个棒棒糖,撕开外面的塑料包装纸,把糖丢进嘴里,起身。
来到人台前,姜落不紧不慢地开始设计衣服。
突然的,门在外面咚咚咚响了三声,门被一把推开,公司一个男同事站在门口,迫不及待道:“姜总!莫婉珍那儿打来电话,说有两件衣服卖断号了,仓库也没了,让我来问问公司还有没有。”
又激动道:“这是卖得特别好的意思吧?”
“我接电话,听到她那边声音特别杂,她说店里人特别多,全在试衣服,试衣服还要排队等。”
姜落回头,淡定的:“瞎叫什么。”
“给她回电话,跟她说,没有的号让她登记,明天送货过去。”
男同事还在激动:“明天就是卖明天的衣服了!”
“让工厂那边送吧?”
“店里忙,我去接货,给他们搬上楼。”
见姜落根本不急,男同事:“老板!你给点反应啊!”
“算了,我给老章那儿打电话。”
说完转身就走,也不管姜落什么态度。
姜落果然也没管,随他去了。
姜落继续在人台前设计衣服,只唇边吊着若有似无又倍显嚣张的笑意——他当然知道衣服会卖得好。
别说他一个重生的回到90年卖衣服。
上一世,他没有重生这个金手指,也照样年年都能卖爆几个款。
柜台,围着几个女客人,莫婉珍一边开销售单据一边招呼客人:“确实没有了,仓库也没有货了。”
“这样吧,您给我留个电话号码,等有货了,我第一时间就给您打电话。”
“您要觉得来商厦拿衣服麻烦,回头我给您送到家里,您看行吗。”
又把票据拿给另一位女客人:“您出门右转直走,收银柜台付钱。”
“三件总共是865,不打折,您到时候点好找的零钱。”
……
男同事打完电话就去永安百货了,菊翔镇的作坊那儿也安排了人送衣服来市里。
姜落还待在办公室,嘴里叼着棒棒糖,人台前漫不经心地设计衣服。
薛会计敲门,推门,站在门口,看看姜落:“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监。”
又笑笑:“开心吧?第一天就卖得这么好。”
姜落头都没转:“给我泡杯茶去。”
薛会计没理:“你装的吧?这么不当回事?”
又说:“要不要猜猜今天的营业额能有多少?”
姜落也不理他的话,重复了遍:“茶!”
“好好好,给你泡。”
薛会计笑着,“你是老板,你说了算。”
“你是会赚钱的老板,都听你的。”
茶到了,姜落刚喝上,没多久,电话又响了,像怎么都不给他安生。
姜落走过去,接起来:“喂。”
电话那头传来永安百货于经理的声音:“小姜啊小姜,还得是你,你是真厉害。”
“你那个‘薇兰尼朵’,现在专柜全是人!”
“那一层的收银台,一个早上就光给你们柜台收银了!”
“好好好,真是太好了。”
于经理非常的开心。
开心什么?
一当然因为衣服卖得好,他的回扣就多,二则是因为他作为管理商厦的总经理,自然乐见其成入驻品牌的火爆,这就代表他眼光好,代表他经营有道,毕竟他也是给人打工的,他上面也有领导老板,老板会审视他的工作。
姜落勾唇,拍马屁的话张口就来:“还是因为于经理给了机会。”
“得谢谢于经理才对。”
“好说好说。”
于经理笑着:“改天我请你吃饭,一起吃饭。”
“好。”
姜落笑着应下。
挂了电话,姜落扭扭头、耸耸肩,嘚瑟——早说了,在这个时代,在这个90年,他会激荡出自己的风采。
姜落回到人台前,继续设计衣服。
当晚,九点半商厦打烊后,专柜统计的营业额出来了,足足一万两千多元,这还是在货不够、一些客人没买到衣服的情况下。
莫婉珍带着消息亲自跑了趟公司,公司里的同事们也都没走。
她一进来,带来这个好消息,同事们都特别高兴,高兴到欢呼,还一起鼓起了掌。
姜落从办公室出来,有人马上呼喝:“姜总,要不要庆祝一下?”
姜落勾唇,语气懒懒:“走吧,迪厅,我请,随便吃,随便喝。”
“喔哦~~”
同事们欢呼得更起劲了,莫婉珍也打心里开心,笑得灿烂。
一行人于是去了附近迪厅。
姜落掏钱,包了大的卡座,酒水饮料点了一堆。
迪厅里放着节奏明快声音澈亮的歌曲。
在一首首歌曲下,有同事去舞池跳舞了,有同事喝饮料喝酒聊天,好不惬意。
姜落大咧地靠着沙发靠背,手臂也张开、大咧地搭在沙发靠背上,又叠着双腿,懒懒没个正形的样子,配上他这张俊脸,纯纯纨绔一个。
有同事来敬酒,他拿杯子随便去碰一个,喝也喝得随意。
头一转,看见莫婉珍在和同事摇色子玩儿,薛会计在卡座一角花生配小酒。
姜落笑笑,觉得这些画面都很顺眼。
迪厅内一曲结束,换上了更动感节奏更明快的歌曲,姜落下意识随拍子点着头律动——
人生,事业,赚钱,就得这样畅快。
而这些,仅仅只是开始。
次日,姜落从希尔顿动身去菊翔镇之前,便给作坊那儿打了电话,让章宁福抓紧时间招工。
打完电话,姜落驱车往作坊赶,去看看备货的情况,也看看作坊制衣的效率。
永安百货,“薇兰尼朵”专柜,今天又迎来了很多客人。
而莫婉珍昨天去过公司,见过公司的同事,也见过姜落,今天面对客人,便有了新的说辞:“喜欢什么,随便试。”
“我们仓库备货不多。”
“不过您放心,只要您买了,我们就会第一时间调货。”
“到时候货到了,我们会为您送货上门。”
“我们也提供购买后的服务,以后扣子掉了,或者哪里线脱了,都可以把衣服送回来,帮您处理。”
就这样,专柜负责前台售卖,菊翔镇的作坊负责制衣。
专柜早上九点半营业,晚上九点半打烊,作坊则招了更多工人,一天三班倒,24小时做衣服、查检、出货。
没几天,常逛永安商厦的一些海城本地人都知道,永安百货进了一个新牌子,叫“薇兰尼朵”,衣服款式新颖,特别的好看。
贵?
比起皮尔卡丹等洋牌子,几百一件,算便宜的了。
哎呀,永安卖的么,商厦的衣服,肯定不会卖十块钱一件啊,又不是小市场的东西。
每天,薇兰尼朵专柜,来的客人都很多。
会在商厦买衣服的女客人谁也不差钱,大家过来,只有一个目的:
买,买衣服,买牌子衣服,买款式新的好看的牌子的衣服。
“喜欢?要试试吗?”
店内,莫婉珍忙得水都顾不上喝一口。
菊翔镇的作坊,几排缝纫机转得恨不得冒火星子。
第46章 有车
女装店一开业生意就这么好, 别说王闯他们,连霍宗濯都很高兴。
霍宗濯给姜落打电话,喊他:“姜大老板。”
姜落回:“霍太上皇老板。”
给霍宗濯逗笑。
霍宗濯:“我过几天就回海城了, 到时候一起吃饭,庆祝你品牌开业顺利。”
姜落马上道:“哦,懂了,又要送我东西。”
霍宗濯在电话那头闷笑:“太聪明不是好事,惊喜都没有了。”
姜落揶揄:“你太有钱了,送我什么, 我都不会有惊喜。”
霍宗濯就逗道:“送你一条小狗吧, 祝你做什么都‘旺旺旺’。”
姜落佯装信号不好,没听见, 说:“都什么?什么?没听清。”
霍宗濯:“我说‘旺旺旺’。”
姜落:“好的, 小狗。”
霍宗濯反应过来, 好笑:“臭小子。”
这日王闯没出差去金陵, 人也在公司。
下午下班,两人一起坐姜落的车, 回丝绸厂的筒子楼。
路上, 王闯坐在副驾, 和姜落聊:“作坊那儿人手够吗?衣服来得及出厂吗。我听说专柜那儿天天打电话过来说仓库没货。”
姜落“嗯”了声:“作坊小,人不多,确实赶得紧。”
“不要紧,现在只有一个专柜而已,货供得起来。”
王闯:“要不要把作坊的规模再阔一下?”
两人一路都在聊。
到丝绸厂的筒子楼,车停楼下,两人下车。
很巧,刚好赵明时从楼梯口走出来。
赵明时抬眸, 一眼就看见了下车的姜落,怔了怔,满脸不可思议:那是姜落?他有车?他开车?
赵明时非常的意外,走路的脚步都下意识停住了。
姜落自然也看见了赵明时。
但他没多看,瞥见便挪开了目光,和王闯一起上楼。
王闯边走边说着“也不知道我妈今天做了什么”,姜落随口回:“做什么吃什么。”
两人一起从赵明时身边走了过去。
赵明时愕然,惊讶地扭头,目光还追着楼梯上姜落的身影。
他……
他?
赵明时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姜落如今有奔驰开。
怎么可能!
这是赵明时的第一反应。
一个不学好的混子而已!
这是赵明时一直以来的想法。
等楼梯上看不见姜落的身影了,赵明时又眨眨眼,收回目光,看向不远处停在那儿的黑车,表情非常复杂。
他是知道姜落如今在做生意的。
之前在赵家,听赵广源苏蓝他们提过。
但赵明时觉得混子就是混子,根本不可能折腾出什么头绪,可现在……
奔驰?
赵明时怎么想怎么觉得不可思议,盯着车看了好半天。
不会是苏蓝他们给的吧?
姜落问赵家要的?
赵明时觉得肯定是这样。
他抿嘴,咬了咬下唇,眸光变得晦暗,神情也沉下,这才转身走了。
他回学校,决定回学校的第一件事就是用门口保安亭的座机打给赵朔,问是不是苏蓝他们给姜落买了车。
凭什么呀?
赵明时越想越气。
他想姜落凭什么可以问苏蓝他们要车,车那么贵!
他在赵家,从小到大,也没花到赵家几十万吧?
姜落凭什么可以有车?
他生活费一个月才五百而已!
赵明时越想越气,越气越不服气。
这边,上楼,王闯才伸手指指楼下,眼神询问姜落:这就是那个跟你抱错的?
姜落懒得答是或者不是。
王闯于是知道肯定就是了。
王闯边走边道:“西户那家人祖坟冒青烟啊,家里出来个考上复旦的高材生。”
又揶揄:“这儿子可以啊,亲生爸妈是穷人,也还愿意认。”
姜落损:“你这是看他的热闹,还是看我的热闹?”
王闯:“嗨,我随便聊的,我管他复旦不复旦呢,又不是我考上了。”
到家门口,王闯喊:“妈!今天吃什么?”
王闯家今天又吃鸡,不是一只鸡了,一口气煮了三只,六条腿,别说王闯和姜落,白婷和王军伟碗里都有了鸡腿——没办法,如今有钱么,又不是没有一次吃三只鸡的条件。
一起在厨房吃着饭,白婷王军伟和姜落王闯聊起他们准备从丝绸厂出来。
王军伟:“我找人问了,面的可以去开的,现在面的的生意蛮好的,尤其是火车站汽车站那里。”
白婷:“我也问了问朋友,可以开个小餐馆,早上卖卖包子,中午晚上卖炒菜。”
姜落边吃边听,王闯已经迫不及待地就这个话题和他爸妈聊了起来。
王闯的看法,面的还行,反正不用自己的腿跑,开车,车里坐着,动动方向盘,还算轻松,来钱也比当工人赚得多,还行。
餐馆他不太看好,因为他以前有个初中同学家里就开餐馆的,父母特别忙,没日没夜,起早贪黑,赚得全是辛苦钱。
王闯想了想,看向姜落,和姜落商量:“要不让我妈也来公司吧?”
“可以也当文员,或者跟着老薛学学做账。”
白婷和王军伟自然都下意识看向姜落。
姜落神色随意:“当然可以,想来就来。”
但……
姜落抬眼,看向白婷:“阿姨,我有个建议,你听听看,你要觉得成,可以去做我说的这个。”
什么?
姜落:“开个咖啡馆,去卖咖啡。”
卖咖啡?
白婷他们一家三口都觉得稀奇。
咖啡白婷知道,很苦的那个,味道怪怪的,她喝过,反正她喝不惯。
王闯马上道:“这买卖有什么花头精?”
白婷:“咖啡很苦的,不好喝。”
王军伟:“是啊,特别难喝。”
姜落解释:“卖的不是咖啡,是格调、小资。”
“这东西不是牛奶饮料,国内现在确实喝不惯。”
“外国人的东西,进国内也没几年。”
格调?
小资?
没听懂。
王闯摇头。
姜落给他们描绘了一个画面:“坐在黄浦江边,吹吹江风,看看风景,一杯洋人的咖啡,是不是还挺‘不寻常’‘不普通’‘有格调’?显得特别‘小资’?”
王闯他们三人:“……?”
王闯啧了声:“想不出来是什么场景,什么小资有格调?什么意思?”
白婷:“显得很像外国人的意思?”
不懂。
王军伟摇头。
姜落不描绘了,直白道:“找个好地段,店好好装修下,卖咖啡,一杯3块,一杯赚两块,不说多,一天卖200杯,就能赚400。”
王闯嘴快:“我们一件衣服都能赚四百了。”
姜落:“我没说完。”
“你说你说。”
姜落继续道:“生意好,一天当然不止200杯。”
“再弄个相机,给店里的客人拍喝咖啡的照片,一张再收两块钱,这又能赚一次。”
“还可以跟着咖啡卖三明治、薯条。”
“做得不好不坏,一天流水也能有七八百。”
“开这种店也不累。不用早起,不用熬夜。”
这些王军伟他们听懂了。
白婷嘀咕:“咖啡真有人买吗?”
因为小资?还什么格调?
应该只有海城这里的外国人会买吧?
南京东路、淮海中路那里就有咖啡店,外国人会买。
姜落也不强求他们一定要理解、一定要按照他说的去开咖啡店。
在姜落心里,王军伟他们做什么都行,只要别太辛苦。
反正他和王闯如今都能赚钱。
姜落改口:“你们看,做什么其实都可以,什么都可以去尝试一下。”
“或者索性来公司,大家一起。”
白婷:“我们想想。”
王军伟:“对,想想,反正不急,也不是明天就从厂里走了,还有时间,再好好想想。”
又说:“知道你们忙,你们忙你们的,不用管我们,我们两个大人,会自己看着办的。”
赵明时回了学校,当真就在门卫保安亭这里借了座机,打给赵朔的大哥大。
赵明时没直接问,兜着圈子,提及今天遇见姜落,看见姜落开了一辆奔驰车。
赵明时这才道:“我还以为是哥你买的新车。”
赵朔一愣:“姜落开车?你看见的吗?确定是他?他这么会有车?”
而且还是很贵的奔驰。
赵明时继续试探:“会不会是爸妈想弥补姜落,给姜落买的呀?”
“当然不会是爸妈。”
赵朔马上否认:“爸妈最近都特别忙,忙得姜落在哪儿都顾不上,怎么可能还给他花几十万买车。”
“哦,这样啊。”
赵明时心里马上就舒坦了。
赵朔忙追问:“你在哪儿遇见的姜落?”
赵明时:“丝绸厂的员工楼那儿,我今天过去吃饭。”
……
挂了电话,谢过保安,赵明时开心地离开——不是爸妈给的就行。
但走了几步,赵明时心里又默默一顿:不是爸妈大哥,那姜落哪儿来的车?
偷的?
赵明时把一切往最不好的方向想,觉得姜落一个混混,如今能开上车,那车来的途径,肯定不正经。
大哥知道了,会过问,到时候爸妈也会知道。
知道姜落还是那么不学好,想必会更失望更不喜欢吧?
赵明时心里一哼,开开心心往寝室楼的方向走去。
赵明时哪儿知道,赵朔听说姜落有车之后,就给赵广源那里打了电话,琢磨会不会真是赵广源给的车。
而赵广源一个领导,是有眼界和心胸的。
他听说姜落不知哪里弄来的车,如今正开,想了想,便道:“他能租货车,当然就能租到轿车,没什么好稀奇的。”
“你弟弟现在在外面做生意,肯定需要车来充门面,有车也正常。”
赵朔一听,觉得有道理。
赵明时欣慰:“他只要在好好做生意就行,我和你妈最近都太忙了,顾不上他。”
“等不忙了,我来找他,和他道歉,把话讲开,再给他一点做生意的资金和人脉,想必他也能原谅理解我们。”
赵朔:“他在做生意,肯定得注册公司吧?”
“我回头找我工商局的朋友问问,看能不能查到他开的什么公司。”
赵广源:“也行,我们总要知道的,不然也不放心。”
第47章 新厂
晚上回家, 赵广源和苏蓝提了赵朔的电话。
赵广源心情甚好,笑道:“大哥是做生意的天才,赵朔的市政工程也做得不错, 现在姜落也在跑生意,连车都会开了,也不用我们多操心,看来我们赵家是有做生意的天赋在血脉里的。”
“奔驰啊?”
苏蓝也惊讶,“那车比赵朔的车都贵吧?”
“你说的对,姜落未必买得起, 应该是租的。”
苏蓝叹气:“最近太忙了, 都顾不上姜落,他也不肯回家, 一直一个人在外面。”
赵广源:“没事的, 孩子大了, 又是男人, 自己一个人在外面闯闯挺好的。”
“等回头我不忙了,我就去找他, 跟他好好聊聊, 给他道歉。”
“他做生意, 肯定需要钱的。”
“到时候我们支持一些。”
“他看到我们的心意,应该就能原谅我们了。”
“只能这样了。”
苏蓝点点头,又问:“你准备给姜落多少钱?”
赵广源显然已经想好了:“赵朔那时候起步,大哥给了一百万,我们给了二十万。”
“如今到姜落,肯定不能少于二十万。”
“我想过了,哪怕只是为了弥补他这么多年不在我们身边,也得多给一些。”
“到时候就给五十万吧。”
“他要是觉得不够, 就再给一点。”
“前两天我也和大哥打过电话,大哥说了,到时候他也会给。”
“赵朔他当年给了一百万,现在到姜落,他说他也给一百万。”
“你知道大哥的,大哥没有孩子,我们的孩子就是大哥的孩子。”
“大哥当然会一视同仁,一碗水端平。”
苏蓝心细,马上想到赵明时:“明明知道了会不会不高兴。”
这话有点把赵广源说不高兴了。
赵广源道:“明明不是亲生的,我们也不欠他什么,疼爱他,喜欢他,给他点什么,那是我们自愿的,但他要是觉得我应该给他,是我们欠他的,这是不是就不太对了?”
赵广源直接道:“明明还是学生,不做生意,不需要这么多钱。”
“等以后他如果要创业,就到时候再说。”
“不过大哥已经说了,他的钱,只给我们赵家血脉赵家人,只给你,给我,其他人不给。”
苏蓝:“大哥还是很介意当初抱错孩子这件事吗?”
赵广源轻轻一叹:“是啊,介意。”
“电话里聊到这个,他就说明明小时候,他就觉得明明和我们不像。”
“他后悔当初没当回事,不然我们也能早点找回姜落。”
苏蓝:“大哥现在不喜欢明明了?”
赵广源:“也不是不喜欢。你知道的,大哥没孩子,反而把血脉看得很重。他当时知道当年抱错了孩子,比我们都着急,催着我们赶紧去找孩子。”
赵广源轻轻一叹:“大哥有句话,我觉得说得没错。”
“我们这些年一直对明明这么好,爱他疼他,是因为我们以为他是我们的孩子。”
“如果一开始就知道抱错了,我们还会那么爱他吗?”
“本质上,我们不是爱孩子,我们爱的,是我们生的孩子,是和我们有血缘的孩子。”
“我们爱他,是因为先有了血缘,才有了爱。”
苏蓝愁眉:“可我们毕竟养大了明明,这么多年,是有感情的。”
赵广源反问:“没有养大姜落,你就对姜落没有感情了?”
“当然有,他是我亲生的儿子。”
苏蓝欲辩:“但我们做父母,爱的是一个具体的人,不是一个身份。”
赵广源不理这话,坚持道:“我同意大哥的话。我的钱,和我的爱,都只能给我的亲生儿子。”
“明明再好,也不是我的种。”
“我对明明有感情,但这种感情,超越不了我对亲生的儿子。”
“以后,我给明明的,也不会超过给姜落的。”
“除非姜落让我非常失望,让我觉得有他这个儿子还不如没有。”
苏蓝神情复杂,欲言又止。
她既觉得赵广源和大哥的话都有道理,又觉得在她心里,亲手养大的赵明时和亲生血脉的姜落,在她心里的分量是一样的。
说到底,她对赵明时更有感情,毕竟相处了十八年,疼爱了十八年。
薇兰尼朵的生意特别好,没几天,姜落果断给作坊搬地方,找了个正儿八经的厂房,地方够大,可以放机器,容纳足够多的员工,也能辟出一块地方当仓库放衣服。
——租厂房的钱根本不是问题,公司的帐上现在有足够的流水。
于是紧跟着,作坊便马上搬家,无论男女所有的员工都开始搬机器搬材料运衣服,姜落为了速度和效率,还花钱找了附近镇上的人帮忙一起搬,自己也跟着动手,忙得一身是汗。
到了新厂房,厂房内搬运挪动着各种东西,来来回回各种人,十分的嘈杂。
姜落和章宁福站在厂房一角,章宁福正翻着手里一本册子,和姜落聊最近卖得火的几款衣服的出货情况,包括又招了多少人,缝纫机和一些别的机器相应的还需要购入多少,甚至还包括新厂这边要不要招人做饭,因为新厂在镇上比较偏的位置,很多工人离家都远了,三班倒的情况下,中午晚上会来不及回去吃饭。
姜落做决定非常快,果断道:“这边厂后面有一栋楼,以前就是做的食堂。”
“到时候让人也收拾出来,招人,弄个小食堂。”
……
厂门口,破旧的大铁门敞着,门口的门卫亭里这时也没有人,一辆宝马车标的轿车缓缓驶入。
主驾车窗落下,玻璃后露出霍宗濯的面孔。
霍宗濯目光探出,往外看了看,默默笑了笑——都搬更大的厂房了,看来新品牌在永安百货卖得十分不错。
“我来订货架,到时候把可以出货的衣服都先放在这边仓库……”
姜落正和章宁福效率很高地聊着,见章宁福转眸往他身后的方向看去,不知在看什么,姜落这才转头。
一转头,看见走近的霍宗濯,姜落一下展颜,张口就道:“爸爸,来了?来查‘作业’?”
说着伸出一只手。
霍宗濯伸手和他拍了下掌心,同时冲看着他的章宁福点了下头,回:“不查,来参观的,看看你的新厂。”
四周看了看,“看来今天新搬。”
“是啊。”
姜落皮了下,还特意对章宁福道:“我爸。”
章宁福“哦哦”着如梦初醒,也赶紧向霍宗濯伸手,正要寒暄一句,霍宗濯和他握了握手,率先道:“开玩笑的,是朋友,我姓霍。”
“我随我妈姓姜。”
姜落又来了句。
“你好你好。”
把章宁福都弄糊涂了,不知道来人到底是不是姜落的爸爸。
章宁福看着,觉得不像是爸爸,因为面孔年轻。
又觉得霍宗濯身穿西服、气质不凡,肯定也是位大老板。
“你们聊,你们聊。”
章宁福想起还有别的事,打了个招呼,离开了,把姜落留给这位姓霍的先生。
霍宗濯点点头,微笑,人很温和。
等章宁福走了,霍宗濯看向姜落,笑着的脸上流露些许无奈,姜落哈哈哈自顾笑得不行。
“还笑。”
霍宗濯轻哂。
姜落才不怕:“开得起玩笑就让我开开呗。”
霍宗濯见姜落心情不错,心知永安的专柜开业顺利、业绩不错,他心里也很高兴。
两人不久后一起逛了逛这边的新厂房,走在一起,霍宗濯道:“怎么租了这么大的。”
姜落是直接租了一个不小的厂。
除了这边的大厂房,旁边还有两三个小的厂房,哪怕是做仓库,也显然超过目前作坊的规模。
确实太大了。
姜落勾勾唇,不明说:“你猜。”
霍宗濯已经猜到了一点:“步子是不是跨太大了?”
提醒道:“野心大未必是坏事,但容易兜不住。”
姜落:“兜不住我还有你啊,怕什么。”
姜落开玩笑的,霍宗濯也知道姜落开玩笑的,不会真的要他兜底。
但霍宗濯还真想了下如果姜落摊子弄太大他如何托底,觉得反正能托住,点头:“也是。”
真当儿子养啊。
姜落好笑,瞥他。
霍宗濯继续边走边看边道:“现在的规模和出货效率,专柜那边的供货应该没问题吧?”
“还行。”
姜落:“主要成衣的种类多,专柜换货的速度快,所以都在提前赶货。”
霍宗濯对服装多少有些概念,姜落这么说,他有些奇怪,问:“种类多?你一季有多少衣服?”
姜落如数家珍,张口就道:“就拿秋装来说,裤子20,半身裙30,内搭短上衣30,连衣裙30。”
“每周都上新款。”
霍宗濯惊讶:“这么多款。”
姜落背手在身后走着,又吊了吊唇角,一脸自信,自信到张扬:“我要让那些喜欢的有钱的,这周买,下周买,周周都来买。”
“我不怕他们不买,反正我多的是款式。”
还扭头对霍宗濯道:“有女朋友吗,喜欢的,或者女性朋友?身高尺码报给我,这里的衣服随便拿,拿去送人。”
“多送几款,总有喜欢的。”
霍宗濯听了,笑笑。
姜落这样的,果然打着灯笼走几百公里都只能找到这么一个。
霍宗濯:“一米七的身高,不胖,帮我挑几条裙子吧,我送人。”
姜落扭头看他:“女朋友?”
霍宗濯纠正:“女、性,朋友。”
还说:“改天介绍你们认识。”
“行啊。”
姜落应道。
霍宗濯这时道:“办公室在哪儿?过两天我让人送个茶台过来,就当庆祝你搬新厂。”
姜落一点不客气:“红木的。”
霍宗濯笑:“好,红木就红木,我送你,当然给你挑好的。”
“谢了,爸。”
姜落又皮上了。
霍宗濯这次回海城,也还是住的静安的希尔顿。
姜落就像在希尔顿安家了,连房间都没换过,一直住那间,霍宗濯回了希尔顿,便特意问前台要了姜落对门的房间,也还是住之前那间。
而等晚上一起吃完饭从菊翔镇回市里,回酒店,姜落进自己房间又出来,“咚咚咚”,敲开了霍宗濯房间的房门。
嗯?
见姜落手里拎着套西服,霍宗濯略有不解。
姜落把提着的西服递给霍宗濯:“拿着吧,前两天找的料子,我参考你的身形做的,尺码不那么准,我按照正常的身形比例做的,应该可以穿。”
霍宗濯接过,看了看手里熨烫得整整齐齐的黑色西服,面露惊讶。
他既没想到姜落会送他这个,也没想到衣服还是姜落亲手做的。
姜落没正形地撑着门框,笑笑道:“最近公司账上是有钱了,想过买个什么送你,没想到。那天去纺织厂,刚好看到这个料子,就想还是做件衣服送你吧,这个我拿手。”
大咧的,“别嫌弃啊,姜总出手,必定精品,这可是手工西服,姜总牌的,全世界仅此一件。”
霍宗濯心都暖了。
亲手做的,没什么比这更好了。
“谢谢,我很喜欢。”
霍宗濯眼底满是温柔。
想起什么,他转身,“我也有个给你。”
霍宗濯再回到门口,手抬起,掌心向上摊开,露出掌心一个白色的毛团。
嗯?
什么?
姜落伸手去拿。
霍宗濯眼里含笑,解释:“老家那只小白猫的毛。”
啊?
姜落拿在手里捏了捏毛团,睁大眼睛惊愕:“给我这个,真拿我当小孩儿哄了?”
霍宗濯笑:“猫带不出来,要陪我母亲,就梳点毛带来给你摸一摸吧。”
姜落又捏了捏毛团,十分好笑。
他问:“那只小白猫叫什么?”
“以前叫小白。”
霍宗濯满眼笑意,“现在改了,我给换了个名字,叫流水。”
落花流水的流水。
姜落:“流水同意你把它的毛拿出来当礼物送人吗?”
霍宗濯:“送都送了。”
姜落举了举手里的毛团,后退,回自己房间:“这算流水给我的,不算你给我的。”
霍宗濯看着他,笑得特别温柔。
第48章 腌臜
“什么?他真开公司了?”
周末, 赵家,赵明时也回来了,一家四口一起在餐厅吃晚饭。
赵朔不久前找了工商局的朋友, 查到了姜落注册的公司,叫“升非贸易”,营业范围尤其的广,名下除了“升非”“七巧童年”这两个商标,还有最近注册的“薇兰尼朵”。
而“薇兰尼朵”苏蓝是知道的,最近刚知道。
因为她一个同事的女儿来办公室的时候, 就穿了这个牌子。
衣服非常好看, 也时髦,女同事们看了都喜欢, 于是大家便聊到了这个牌子, 说是永安百货新进的牌子, 几百一件, 不便宜,但也没有像皮尔卡丹那么贵。
这牌子是姜落做的?
苏蓝特别惊讶。
赵朔也边吃饭边亢奋道:“我特意去永安看了, 生意特别好, 周围的专柜, 没有一家有这个牌子的生意好。”
“我还去里面问了营业员,她说他们的老板确实姓姜。”
赵朔:“一件衣服几百,按照他们的客流,一天流水少说也有五千八千,上万都不是没可能。”
马上就道:“难怪明明说看见姜落开奔驰,照他这个赚钱的速度,买车开太正常了。”
赵明时听着,筷子顿住, 默默咬紧牙根。
赵广源哈哈笑道:“我就说啊,赵朔,你弟弟比你会做生意。”
苏蓝也高兴,笑道:“这是把生意做上正轨了啊,我以为他还在外面用货车拉货到处卖,没想到公司都开了。”
“真是太有本事了,太让人刮目相看了。”
赵明时差点咬碎后槽牙,怕父母赵朔发现他的不爽,赶紧也堆上笑脸,说:“姜落真的好厉害啊。”
实则心里恨道:不是?他一个混子,也能做生意开公司?还没要爸妈帮忙?
不可能!
赵明时怎么想怎么觉得不可能。
肯定有人帮忙!
他绝对不可能靠自己就把生意做起来!
赵明时心中不信,又很复杂,混着嫉妒不悦乃至阴狠的心情,眼底暗流涌动。
次日,中午,赵明时背着包、脑袋上扣着帽子,便去了姜落公司所在的那栋楼,出电梯,往前走,来到了写着“升非贸易”几个字的公司前。
赵明时站在门口,看着公司名牌,帽檐下的目光满是忍耐到极点的愤恨。
他想凭什么?
凭什么姜落这么好命?
既有赵广源苏蓝这样的亲生父母,又能自己开公司赚大钱?
世界上的好事一定要都给姜落吗?
明明以前他才是天之骄子!
他还考上了复旦!
赵明时不服,特别不服,他垂在身侧的两只手都死死地捏紧了。
回学校的路上,车后排,赵明时默默看着窗户外,心底飞速地转动着。
……
专柜那儿的生意特别好,日营业额一天高过一天,作坊那儿也搬了新工厂、招了更多的人,一切步入正轨,姜落最近除了设计冬装的款式,就是开始琢磨如何更进一步。
他早在找新厂房之初就早早有了计划,否则也不会找那么大的厂房,但就像霍宗濯提醒的,得掂量着些,步子不能跨太大。
姜落心里有计较,准备一步步来。
而就在这个时候,通城那里的工厂又出了点岔子。
姜落这两天留在海城,没去通城,而是叫了车,安排了章宁福的侄子小陆,去通城的工厂那里把料子都运回来。
这点小事,也不用小陆特意做什么,按道理,不会出什么问题,偏偏出了纰漏。
姜落人在公司办公室,正坐桌子后画一款冬装外套的设计稿,桌子一角的座机响了。
姜落接起来:“喂,哪位。”
电话那头传来小陆着急的声音:“姜总,工厂这儿给的货不全,说我们订的那几批料子都没了。”
姜落听清楚了,淡定的:“那边的刘主任怎么说。”
小陆:“我没见到刘主任,就见到了这边库房的管理。”
“管理说刘主任今天不在厂里。”
姜落“嗯”了声:“我知道了。”
小陆声音茫然:“现在怎么办?”
姜落:“先挂,我打电话问问,你们原地等,等会儿我给你回。”
“好。”
姜落挂了电话,放下设计稿,拨给通城工厂的刘主任那边。
听筒里嘟嘟嘟响着,没人接,电话始终没通。
姜落挂了,又去打刘主任的BB机。
打的时候,姜落心底就默默转了一圈。
挂掉,姜落拨回给小陆:“不用管了,回来吧。”
小陆:“要不我问问这里别的领导?”
“不用问,没料子,回吧。”
姜落很果断。
“哦哦,好。”
小陆应声。
姜落挂电话,图纸拿起来,继续忙该忙的。
旁边,座机始终安安静静,没有人回拨。
后来有电话打进来,也不是刘主任,姜落该干嘛干嘛,也没有再打给通城那边。
好几个小时之后,座机响起,刘主任才回了。
一接通,那头的刘主任连连打招呼:“姜总姜总,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刚刚忙事情,现在才回你。”
跟着道:“是有什么事吗?”
姜落靠着椅背,笑了笑,很淡定:“没什么事,就是问问,怎么今天去拿料子,你们那边说没货了。”
刘主任惊讶的口吻:“没货?不可能啊。”
“你们的货都是我打过招呼的。”
“谁都可能没料子,姜总你这儿的料子绝对够。”
满口我来解决的积极态度,“这样,我问问,问问库房那边什么情况。”
“好,麻烦。”
姜落没多说什么。
但电话一挂,姜落便勾了一个讽笑,心道真会演。
不久,刘主任的电话打过来,满是歉意:“姜总姜总,抱歉抱歉,我问过库房了,也问了车间那里,太不巧了,最近你要的几种料子,工厂这边特别紧俏,出货出得也多。”
“出多了,你这儿就有点供不上了。”
“真不好意思啊。”
姜落听着,脸上是悠悠然,嘴角吊吊,握着话筒没吭声。
他知道刘主任希望他接什么话,希望他说一句“那怎么办”。
怎么办?
凉拌呗,怎么办。
姜落根本不按刘主任预期的那样开口,而是不紧不慢道:“没事,刘主任你忙吧,我挂了。”
刘主任赶紧“诶诶”,问:“料子不要了?”
主动道:“工厂这里的机器都在转,也不是一点儿没有,只是要想办法调度一下而已。”
什么调度?
姜落能听不明白吗?
这是拐弯抹角要好处。
说白了,就是想要回扣,要钱。
姜落一点儿不意外,习以为常。
生意场上这些臭腌臜,这些弯弯绕绕,他都不用动脑子,脚指头都能转明白。
但就算是上一世,哪怕刚创业的时候,姜落也不会被人随便拿捏。
一个供布的而已,主任罢了,都不是老板,还想卡他的原料?
是,通城那儿的布确实重要,要的几款料子一般工厂没有,但那又怎么样?
姜落懒得废话,送了刘主任两个字:“滚吧。”
直接把电话挂了。
电话这头的刘主任:??
他!?
刘主任也挂了电话,被骂了一句滚,心里自然恼火。
他不知道姜落狂什么,但他知道姜落需要他们厂里的布。
他都去菊翔镇和永安百货看过了。
他们换了更大的工厂,做出来的衣服也卖得火热。
这种情况下,没有布,没有料子,他拿什么做衣服?
空气吗?
刘主任清楚,有几款料子,整个海城周围,只有他们厂做。
姜落需要那些料子,需要他。
刘主任盯着座机,冷哼:看你狂到什么时候。
小年轻,胡乱狂。
到时候需要料子,还不是要来求我!
哼!
刘主任却不知道,这边,姜落挂了电话就打给了王闯的bb机。
王闯回电话,他问王闯:“怎么样了?”
王闯:“那几批料子已经都送上火车了,诶,累死我了今天。”
王闯在哪儿?
在广州。
姜落让他来的,来找料子。
王闯原本还不解通城就有他们需要的料子,为什么舍近求远,又跑到广州来找工厂找布料,如今,答案摆在了眼前。
姜落也不是什么未卜先知,纯粹是做生意做多了做出了经验。
因为上一世,他就被人在原料上这么卡过。
姜落当初找到通城工厂那儿的时候就留了一手,怕这次也被卡,便提早安排了王闯跑一趟广州。
看吧,一点儿没白跑。
不然料子没有、不够,工厂这儿都没办法继续赶工做衣服。
当天下班前,走到公司门口,伸手敲了敲薛会计的桌子,姜落懒懒道:“通城的工厂那儿,货款拖着,先别打。”
薛会计头一抬,马上道:“怎么了?”
“账上那么多钱,还用拖?”
脱口而出,来了句:“他们得罪你了?”
姜落往外走,西服外套随手向肩膀上一甩,头也不回:“得罪大了,毕竟我是个小气的人。”
薛会计看着他的背影:“你还小气啊?”
应声:“知道了,不打,拖着。”
姜落一走,身后一个女同事马上道:“怎么了呀,薛会计,为什么不打款啊,我没懂。”
“通城工厂那边供我们布料的,不是一直打款打得蛮及时的吗。”
薛会计拿册子,翻起通城工厂那边的账:“说了呀,得罪人了,老板小气。”
另一个同事好奇:“怎么得罪的?我们姜总脾气那么好。”
薛会计:“这就得问问通城那边了。”
又说:“他脾气还好啊?茶送进去晚两分钟都要瞪我,傲么傲得要死,谁都没他狂。”
同事笑:“老薛你就是刀子嘴豆腐心,念叨么是要念叨的,但只要姜总一来,你连他中午吃什么都要操心。”
“就是啊。”
其他同事也笑。
过了两天,广州那边的料子到海城的火车站了,通城那边,一直没等到姜落电话的刘主任有点坐不住了。
他想专柜那边生意那么好,姜落不要料子的吗?工厂那儿不缺料子不做衣服了?
再听说姜落那儿原本该打的前一批料子的货款一直没打进来,刘主任心里更不确定了,默默打鼓。
又压着耐心等了两天,姜落那儿还是没电话过来,料子的货款也一直不打,刘主任心知不妙,想了想,没想出好办法,只得放下姿态主动打给姜落那边。
电话通了,“喂,哪位”,姜落的声音和语调一如既往。
“姜总啊,姜总,是我,刘焦。”
姜落:“谁?”
刘主任以为姜落没听清:“刘焦。”
“哦!”
刘主任尬笑:“我就是打电话过来问问……”
姜落:“不认识。”
电话挂了。
嘟——嘟——嘟——
“……”
就像踢到铁板,刘主任脸都绿了。
不是,料子不要了?不缺了?
真不要了!?
你上一批料子的货款倒是打过来啊!!
刘主任要面子,没再打给姜落,就找财务室,让财务室去催海城那儿打款,大不了结完款,姜落那儿的生意不做了,没什么大不了,工厂天天出货,卖给谁不是卖。
哪知财务室的会计苦着脸过来,说:“电话打了,那边说没钱,让我们去告,随便告。”
“还说他们喜欢打官司,喜欢打一个官司赖一笔钱,赖一笔钱再继续打官司。”
“主要就是喜欢打官司。”
“…………”
刘主任一口老血。
第49章 税务
刘主任如何想都想不通怎么卡料子卡不到姜落头上。
往常他这么搞别人, 谁不是客客气气过来塞烟塞酒塞钱?
怎么到了姜落这儿就行不通了?
因为小年轻没眼色?还是太狂?
他是想和姜落“重修旧好”、继续合作的,觉得仁义不在,买卖在, 何必呢,两败俱伤,觉得姜落没料子,也落不着好。
但姜落态度又那么决绝,刘主任也不想热脸去贴冷屁股,索性只能把事情撂下, 也不去催货款了, 反正厂里那么多账,姜落那儿的货款也不算很多, 拖就拖吧, 大老板查不到就行。
啧。
刘主任还在想姜落, 想姜落为什么不找他继续拿料子, 怎么都想不通自己为什么卡不住姜落,想得头都秃了。
这边, 刚到十一月, 姜落已经为“薇兰尼朵”的专柜换上了冬装, 几乎是整个永安最快上冬装的。
而冬装可不会只卖两三百、三四百、五六百,一件长款大衣,姜落就给标上了1699。
别说衣服到专柜的时候,看见标价,莫婉珍他们几个营业员暗自咋舌,工厂那边,看到价格标签的工人都惊掉了下巴。
一千多?
两千?
两千多?
天呐,还有四千的!?
天价吗!???
这能有人买???
可恰恰是这些昂贵的冬装, 在这个十一月刚冷下去的时候,卖得几乎脱销。
专柜的日流水也因此又到了一个非常夸张的数字。
王闯看账,乐得不行,薛会计他们几个公司同事自然也都非常高兴,尤其姜落还给他们都涨了工资,额外补了夏天的清凉费和九月中秋节的节费。
“爽!”
王闯觉得这钱赚得非常痛快。
姜落最淡定,有事忙事,没事就办公室里待着喝茶设计衣服,还抽空拿新料子做了男女款的两条围巾,一条送给了霍宗濯,一条送给了霍宗濯在苏城老家的妈妈。
苏城老宅,母亲拿到围巾的时候十分欣喜和喜爱,连连点头:“这孩子有心了。”
又问霍宗濯:“他送你礼物,你送他了吗?”
霍宗濯笑:“送是送了的,手表、BB机,不过都不太入得了他的眼,他收也收了,没有多惊喜。”
母亲在脖子上围上围巾,了然:“你不是要他惊喜,是想能到他心里。”
霍宗濯:“他不懂的,还是小孩子。”
母亲笑着:“他当然不是小孩子,小孩子可做不了生意。”
“你是觉得他不懂你的心思。”
霍宗濯温和道:“不懂也好,懂了,怕是要被吓跑的。”
母亲点点头,没说什么,伸手拍拍霍宗濯的手背:“慢慢来吧。”
“先做普通朋友。”
“以后看有没有机会。”
霍宗濯“嗯”道:“当然,做朋友已经足够了。我没想过我这种情况,一定要被人接受。”
“我的感情,是我的私心,对别人强求不了。”
“何况两个男人,确实不是‘正常情况’。”
“我目前也没有发现姜落不喜欢女孩子。”
“他是正常的男孩子,当然过恋爱娶妻生子这样的正常的生活。”
母亲又拍拍霍宗濯:“不要这样说,你的情况,本来也不是你的错。”
“怪我,又和你聊这些。”
鼓励道:“你是我的儿子,感情的事,我还是希望你多多争取,争取过,不行就算了,不争取,我怕你心里有遗憾。”
霍宗濯笑笑:“我会把握好分寸的。”
而就在霍宗濯又离开海城的这期间,姜落这儿,或者说公司这里,先后紧跟着发生了两件事。
一件,是税务局的人突然过来,说要查升非的账,看有没有按时纳税——
这日税务局的人过来的时候,几人穿着税务局的统一着装,夹着公文包,先后进公司,问是不是升非贸易,公司注册人是不是叫姜落,给公司的人吓得不轻,以为出了什么事,把公安招来了。
姜落当时不在公司,一个同事下意识要拿座机打给姜落,被税务局的人瞥了眼,吓得不敢继续。
那人道:“哦,没事,你打吧,我们查账,本来也要公司负责人过来配合的。”
姜落到的时候,薛会计的办公桌前或坐或站地围了四个税务局的人,账也都在桌上,几人都在翻看。
“你好。”
姜落没慌,沉稳进门,同时和抬头看过来的薛会计对了一眼,薛会计回了个坚定的眼神,意思是不会有事。
姜落当然知道不会有事,公司的账,他就从来没让老薛造过假,发货清单更是一笔笔一条条非常的清晰,可以与账目完全对上,该缴纳的税更是一分不少。
“你好。”
税务局的人也和姜落打招呼。
姜落走近,和其中一个男人握了握手。
“有什么问题?”
“有什么需要我配合的?”
姜落很好说话的样子,一点儿不抵触,税务局的人便也很客气。
“我们就看看,查一查,例行公事。”
税务局的人查账很快,老薛的账太清晰了,一笔笔,都登记在册,连发货单都有,也都对得上,该缴的税都按时缴了,没有任何纰漏和遗漏。
“行,那我们走了。谢谢你们配合。”
税务局的人也没有久留。
“好,麻烦了。”
姜落准备去送,跟上前朝薛会计伸手,薛会计从抽屉里掏了包烟出来,丢给姜落。
姜落拿了烟,送他们出去,给其中一个走在旁边的高个男人递了一根,男人连忙推辞:“谢谢,谢谢,不抽,真不抽,我不抽烟。”
姜落放下烟,送他们去坐电梯,随意的闲聊的口吻:“今天是刚好查账查到我们公司?”
男人:“也算吧,我们的工作之一。”
又聊道:“你们公司流水真不错啊,给我们区纳了不少税。”
“还是新公司,真厉害。”
男人客气的:“行,我们走了,你别送了,去忙吧。”
又说:“你有名片吗?”
姜落从口袋里摸出名片,递给男人。
男人接过名片,从口袋里摸出一只笔,在名片背后的空白处谢了一串座机号码:“我们办公室的号码。”
“你们公司税务在我们局里,你有什么事可以打这个电话。”
“没事也可以来坐坐,局里和领导对纳税多的公司和单位都挺支持的,以后要是有政策上的扶持,也会优先考虑你们。”
姜落接过名片,看了看,笑笑:“好,有空去坐。”
“再会。”
男人说了句方言,挥挥手,走进电梯。
“再会。”
姜落目送。
等梯门合上,姜落脸上的笑意收起,眼底眸光闪过,心知税务局的人不可能无缘无故登门。
应该是被举报了。
姜落心里有数。
只是被谁举报了……
哼。
姜落吊了吊唇角。
举报好了,随便举报。
他一分税不少缴,账目清清楚楚,举报了又能如何?
什么都查不出来,税务局还能没有理由随便扣他吗。
姜落往回走,又低头看了眼手里的名片,把名片收回口袋。
进公司,几个同事都围在薛会计旁边七嘴八舌地说刚刚的事。
见姜落进门,马上有人道:“这是被举报了吧?没人举报,税务局怎么可能找上门。”
也有人道:“是不是得给那边送点礼,打点打点啊?”
薛会计:“送什么礼?是账有问题?还是税没有缴足?”
“你本来没问题,你送了礼,你没有问题也有问题!”
刚刚提议送礼的同事马上拿手拍拍嘴。
姜落没说什么,淡淡道了句上班,往办公室走,路过薛会计的时候敲敲桌子,“来。”
姜落进办公室,后脚老薛也进来,合上门。
姜落绕去办公桌后坐,吩咐道:“以后账就这样,不要做假账,我不吩咐,没必要去避税,该缴多少缴多少。”
薛会计:“我知道,我心里有数。”
又道:“别说,跟过大大小小那么多老板,你是第一个不让做假账不让避税的。”
“你还真舍得钱啊。”
姜落撩撩眼皮:“舍不得钱,偷税了去坐监,你捞我?”
“觉悟高。”
老薛伸大拇指:“你小小年纪,就有这觉悟,以后肯定能走很远。”
“不像有的老板,我劝他别做假账、把税缴够,他还骂我没本事做账、浪费钱。”
老薛啧道,好奇:“你哪儿来的这么高的觉悟啊?家里有人进去了?”
“是啊,我,我进去过。”
姜落瞥瞥他,“泡茶去。”
老薛才不信,走了,去泡茶。
门合上,姜落自顾往椅子靠背默默一靠——他没开玩笑,上一世,因为税务的问题,他确实进去过几天。
那时候他也像大部分老板一样,觉得纳税就是浪费自己的钱,舍不得。
被抓了,人被扣了,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好在那时候顺利出来了,补足了税、缴了罚款,没真去坐牢。
而有件事,姜落无论上一世,还是想到这些的此刻,都有些纳闷。
那就是那时候他人被扣了,谁后来走关系捞的他?
要知道当时同样被扣的几个其他老板,可没谁像他一样那么容易就被放了、补款罚钱了事。
姜落上一世打听过,也问过身边人,但谁都没有承认。
是谁?
姜落下意识又想了想,还是没想出答案。
谁有能量有这个本事捞他,却始终没有吭声?
当晚,在酒店房间和霍宗濯拿座机打电话,聊着聊着,聊到税的问题,姜落说:“你觉得什么样的人,会不声不响捞人还不吭声。”
嗯?
霍宗濯不解:“怎么提到税的事情了?因为最近税缴的多?”
姜落这才说了白天公司被税务局找上门查账的事。
姜落玩笑:“我但凡稍微贪一点,你晚上都接不到我的电话。”
霍宗濯听出这是税和账都没有问题的意思,认可道:“不要做假账避税,没必要,钱可以再赚,原则性的底线一旦打破,会特别麻烦。”
“你可能会觉得纳税是把原本自己口袋里的钱拿给别人,很心疼。”
“但你也要学着明白,随着商品流动,国家就是要收税的。”
“税,不是国家的钱,是国家需要使用的钱。”
“取之于民,用之于民。”
“嗯,知道。”
姜落:“不用给我上课,我懂。”
霍宗濯声音温和:“你明白就好。”
姜落:“问你啊,你觉得什么人,会捞了人,但又不声不响?”
霍宗濯想了想:“也许对方很有能量,随随便便举手之劳,没必要多提,你们又刚好不算熟悉也不算陌生,平时遇不到,遇到了,也懒得多说。”
“嗯。”
姜落觉得是这样。
霍宗濯:“也许对方故意不想你知道。”
故意?
不想?
姜落:“这什么逻辑?做好事,还要特意不留名,又是个雷锋,像你一样?”
“这就不知道的。”
霍宗濯:“总有原因。”
姜落随口聊的:“如果是你,你会默默捞了人,转头就走,不留姓名不吭声?”
霍宗濯忽然道:“还有一种可能。”
嗯?
霍宗濯:“爱慕者。”
姜落一愣。
霍宗濯:“喜欢一个人的话,确实会为他做事,又不宣告。尤其在对方完全不知道这种爱慕的情况下。”
姜落握着话筒,片刻的愣神,有一会儿没说话。
一个喜欢他的、同时有能力将他从偷税漏税里捞出来的爱慕者?
姜落勾了个浅淡的讽笑。
不会的。
上一世,除了王闯他们,没人爱他。
第50章 老熟人
座机摆在床头, 姜落枕着胳膊,曲着条腿躺在床上,眼睛看着酒店房间的天花板, 默默出神。
爱?
他从来,从来没有拥有过。
上一世,姜落不停地尝试着去靠近亲近苏蓝赵广源这对亲生父母,但他们不爱他。
对除此之外的其他人,姜落将他们分成了两类。
一种和他有利益牵扯的,一种是和他没有利益关系的。
朋友?
他的朋友也太少太少了。
只有王闯, 后来多了王闯的老婆莫婉珍。
他根本没什么朋友。
那时候他在东方一号混了两年, 早早看清人性与世态,才二十出头, 就明白这世界上只有两种人:有钱的, 没钱的。
姜落想做有钱人, 不想做穷人, 这才离开东方一号,去闯自己的路、做生意。
而他那一路爬得太难太难了, 见够了人心人性与生意场上的各路腌臜牛鬼神蛇。
因此他那时候虽然才二十几岁, 就已经不信什么朋友不朋友了。
世界上没有朋友, 只有利益与苟且。
偏他又是游乐人间、好玩儿潇洒的纨绔,花丛里不待了,发现自己其实喜欢的是男人,就开始了换个性别左拥右抱。
那时候他有过很多女人,后来又有了很多男人。
他有钱,大方,愿意跟他的不少,且各个好看、条顺盘靓。
他心里也分明, 这些人跟他,哪里是因为喜欢他?
或许也喜欢他的脸,但绝对喜欢他的钱,喜欢他大方、出手阔绰。
大家一起,厮混玩儿乐,走肾不走心,哪里能担得起一句喜欢?
可人啊,人这种东西,特么的他是会变的。
姜落十八岁之前就开始当不学好的混混,二十出头当游戏人间的纨绔,可一招生病,躺在协和的病床上,竟也突然生出了想要一颗真心的念头。
更让姜落自己都觉得可笑的是,临死前,他觉得一切都是报应。
女人男人,那么多人,对谁都没有过一颗真心,老天便也没有给他一颗真心,让他活了快三十年,到死都是孤家寡人一个。
所以姜落为什么重生后不在男男女女的问题上走从前的老路了?
因为他死过一次,后悔了。
他的想法变了,他想要一颗真心。
他想这一世,可以有个爱人。
他爱对方,对方也爱他。
但现在告诉他,上一世有个有高能量、还喜欢他的爱慕者?
姜落自然不信,觉得绝无可能。
他那时候什么吊样,他自己心里最清楚。
生意圈内外,谁不知道他姜总是个纨绔子弟花花公子?
他连掩饰都没有,正人君子都不装。
谁会喜欢他?
那时候霍宗濯与他也不过只有正式场合的几面之缘罢了,看到他都要冷脸蹙眉。
就更别提其他认识他知道他乃至了解他的人了。
姜落不信,很清楚,那时候不会有人悄悄爱他。
因为他不值得。
这一世……
姜落躺在那儿晃了下腿,吊儿郎当在心里对老天爷道:看见了吗,你看见了吗。
处男。
到现在还是处男呢!
麻烦改观一下,给点面子,“赏”个爱人吧。
这不是求你,也不是和你商量,必须给,知道吗。
而趁着这兀自内心戏丰富的片刻,姜落又想了另一件事:
谁给税务局举报的?
眼下,他生意刚开始,接触的人有限,仇恨拉得也不多,和他明了不对付,总共不过就那几个,数都数得过来。
太平洋百货的郭荣海?
和他抢小市场生意的尤俊宇?
被他骂滚的通城那里的刘主任?
难道是赵明时?
姜落想了想,觉得谁都有可能。
而无论是谁,姜落吊吊唇角,一脸不屑。
结果没两天,刚刚那几人中的其中一位,主动找了过来。
正是太平洋百货的郭荣海。
原来郭荣海相中了“薇兰尼朵”这个牌子和生意,想要也在他们太平洋百货弄一个薇兰尼朵的专柜。
郭荣海那边以太平洋百货的正经身份,电话打到了公司,公司的同事接的电话,沟通过后,上报给了姜落。
同事对姜落说:“太平洋百货那边说,入驻费给我们打对折,铺面也给我们好的楼层和位置,利润抽成也可以商量。”
太平洋百货啊。
姜落心下轻哼。
老“朋友”了。
姜落让同事继续去沟通跟进。
不久,同事转述,说太平洋百货那边的负责人想约他吃个便饭。
吃饭?
姜落哼笑:行啊,吃饭。
他郭荣海的饭,当然得去凑个热闹。
饭订在华亭,一个六人位的小包厢。
晚上郭荣海到的时候,刚过五点,进包厢,坐下,水没喝上,就看看表,琢磨等会儿要怎么和薇兰尼朵的老板聊品牌入驻的事。
他早托人查过了,这什么“薇兰尼朵”,名字叫得好听,够洋气,但根本不是洋牌子,国内本土的,还特么就是他们海城注册的,连工厂都在海城乡下。
郭荣海心里是瞧不上的,但架不住老板上次来视察商厦,提了这个牌子,问他,他们商厦为什么没有,为什么隔壁永安有,是不是永安的负责人的眼光比他好。
无非就是抄了国外那些洋牌子的设计。
郭荣海觉得自己心里门儿清。
但也架不住薇兰尼朵最近确实卖得火。
他要不引进,他怕回头另两个商厦也引进了,老板知道,要骂他无能。
服务员弯腰倒水,郭荣海靠着椅背,琢磨等会儿见了薇兰尼朵的老板,他要怎么说。
要他求着请着哄着,那肯定不可能。
他是太平洋百货的负责人,面子大得很,只有别人求他,哪有他求别人。
他琢磨得用点话术,让薇兰尼朵的老板知道,品牌能进他们太平洋百货,是多大的面子,让薇兰尼朵的老板识趣点,主动把姿态摆低,老老实实来求他。
也不知那老板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本地人外地人?
郭荣海拿杯子喝水,暗自琢磨。
管他呢,都主动请他吃饭了,够给他脸了。
要想拿乔,就别怪他……
正想着,门开了,郭荣海一顿,放下水杯,笑着起身。
哪知刚一抬眼,看见来人,他神色倏地就是一顿。
他……
他?!
姜、落?!
姜落独自进门,看着郭荣海,笑笑:“郭经理,又见面了。”
“你进来干嘛?”
郭荣海神色落下,没多想,脱口而出:“出去!我这有事,要招待人的,你过来添什么乱?”
姜落顺着小圆桌,走去主位,拉开椅子,不紧不慢:“不是郭经理说请我吃饭吗?”
说着坐下,看着郭荣海,勾勾唇,“郭经理真是贵人多忘啊。”
郭荣海心念一闪,马上意识到什么,错愕,看着姜落,满脸不可思议:“你……你就是薇兰尼朵的老板?!”
服务员进来,给姜落添水倒茶,姜落在桌下跷起二郎腿,好整以暇地微笑:“是啊。”
跟着道:“我说过的,郭经理,我就在海城,就做海城的生意,初一过了有十五,十五过了有三十,我们早晚能再见的。”
姜落伸手举起水杯,冲郭荣海示意了下,喝水:“看吧,果然被我说中了。”
“我们也果然非常‘有缘’。”
说最后两个字的时候,姜落放缓语速,同时略微加重了口吻。
在郭荣海听来,满是嘲讽。
郭荣海脑子里默默理了理,心知姜落不可能吹牛,搞不好真是薇兰尼朵的老板。
心念一闪,郭荣海转了转眼珠子,改冷脸为微笑:“是啊,小姜,哦,现在得改叫姜总了,小姜总,别来无恙,几个月不见,还是那么俊啊,如今当了老板,也挺有老板的样子了。”
说着,郭荣海自顾坐下,端得一派沉稳从容。
他招呼服务员:“上菜吧,冷盘先上,我们人齐了。”
“好的。”
服务员应声,出去了。
“小姜你现在开公司了啊。”
郭荣海笑着,闲聊的语气:“蛮好。”
“那时候合作卖娃娃的时候,我就知道小姜你是人中龙凤,一定能干出名堂。”
姜落也笑:“是么。”
“郭经理也是啊,人中龙凤,不然也当不上大商厦的总经理。”
仿佛特意按下了旧事,揭过不提,笑聊道:“郭经理平时那么忙,今天怎么有空请我吃饭了。”
明知故问:“有事?”
几句话给郭荣海恶心得不行。
郭荣海自认是大百货的总经理,不是普通人,他连商厦那些品牌的老板都看不上,哪里能看上姜落这个在他眼里毛都没长齐的毛头小子。
他装模作样、随口恭维一句,那毛头小子还装上大老板了?
有事?
有事这两个字也是你问的?
真拿自己当根葱了!?
郭荣海隔着不大的桌子看着姜落,脸上伪装的神色缓缓落下,笑容收敛。
郭荣海不装了,懒得装,不想费劲,懒得费神。
他甚至不等菜上桌,就直白道:“姜落,我们开门见山吧。”
“也不是没合作过,没必要兜圈子。”
郭荣海脸上的傲慢渐渐显露,靠着椅背,也叠起腿:“今天来,我知道原因,你也清楚为什么,直说吧。”
“薇兰尼朵,能不能来我们太平洋,你这牌子当初进永安的专柜,签的是不是独家?”
“不是独家,我点头,卖你个面子,你也来我们太平洋。”
“是独家,那算了,以后有机会再合作。”
姜落的神情漫不经心,不答,只说:“郭经理说请客,原来饭都不吃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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