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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1章 争吵


    对姜建民章香萍, 苏蓝他们原本是没有什么意见的,也没有瞧不起夫妻俩只是普通工人。


    这个年代,尤其是早十年, 能吃上国有单位的大锅饭,做工人,说出去还是挺体面的。


    但几次接触下来,包括打了几次电话,又知道姜建民张口闭口把“我儿子是复旦的高材生”挂在嘴边,也知道夫妻俩养姜落养得十分不走心, 苏蓝他们家才渐渐有了意见, 开始不喜章香萍他们夫妻。


    这会儿听说姜建民为了钱,砸了姜落租来装货的车, 自然更加不悦。


    姜落只身去浙省, 又拉货回来卖, 还特意租了货车, 说明孩子要强,也在努力打拼。


    你们做父母的, 不说给多少支持, 怎么能去砸车?还是为了钱砸车?


    就算姜落不是亲生的, 好歹养了18年,没有感情的吗?


    以前苏蓝他们觉得不管怎么样,肯定是有感情的,就好像他们和赵明时也有感情一样。


    可现在苏蓝他们知道了,根本没有什么所谓的感情。


    这夫妻俩眼里根本没有孩子,养姜落养得非常随意。


    姜落不上学不上班混迪厅抽烟喝酒打架,章香萍他们的责任最大!


    苏蓝想想就来气,原本好好的脸色都落下了。


    她当着白婷的面, 就对赵朔道:“你等会儿问问,看姜落拿了他们多少钱,还给他们,也别跟他们废话,省得他们又哭天喊地,好像姜落真抢了他们钱一样。”


    想到什么,苏蓝又对赵广源道:“孩子都知道自己努力挣钱了,我们总不能知道了当不知道。”


    “你回头问问,看哪里有货车,给降落弄一辆过来。”


    “他租车,也要钱的,坏了,还要赔给人家,管卖娃娃还要管车,太费神了。”


    “行。”


    “好。”


    赵广源和赵朔都应下。


    白婷为了缓和气氛,笑着起身,去拿果篮:“我给你们洗点水果吧。”


    就这样,苏蓝他们在王闯家坐了会儿,白婷还专门给苏蓝他们说了不少姜落小时候调皮捣蛋的趣事,苏蓝赵广源都听得很认真,赵朔也在听,听到有趣的地方,大家都会笑。


    “哟,乐着呢。”


    章香萍和姜建民终于回来了。


    他们还在楼下的时候,就听见二楼白婷他们说话的声音。


    章香萍本就因为姜落攒了一肚子的火,回来见白婷苏蓝他们说说笑笑,自然生气,一上楼就来到白婷家门口,还跟着讽刺了句:“有姜落这种亲生儿子,你们怎么笑得出来的。”


    白婷苏蓝他们一起噤声,转头看向门口的章香萍。


    白婷更是噌一下就从椅子上起来了,指着章香萍:“你这说的什么话?什么叫‘有姜落这种亲生儿子’?”


    “姜落不是你儿子吗?不是你养了十八年吗?”


    “姜落哪里不好,你要这么说你自己的儿子?”


    “姜落就算真有不好,也是你养的不好!”


    章香萍眼睛一瞪:“我家的事,我们家的儿子,要你说三道四?和你有什么关系啊?”


    “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白婷马上转头对苏蓝他们道:“现在她说我多管闲事了,你们知道吗,姜落小时候,他们夫妻俩上班,饭都不给孩子做不给孩子留,姜落都是来我这儿蹭饭!好好的孩子,愣是没人管!”


    白婷也火,外加如今有钱,底气特别足,叉上腰就和章香萍杠起来:“和我无关?那还吃我家的饭?你还钱!把这么多年的饭钱还给我!还钱!”


    章香萍也叉腰:“谁吃的你找谁要去!我吃的吗?我吃的吗?”


    “不是我吃的你跟我喊?喊得着吗?!”


    “那是我儿子吗?是我儿子吗?”


    “谁儿子你找谁要去!”


    苏蓝、赵广源、赵朔他们全从沙发上起身。


    赵朔蹙着眉峰,苏蓝落了神色说着“好了好了、别吵了”,赵广源替白婷说话,对章香萍说:“你有什么不能好好说吗。”


    “人家妈妈好心好意请我们上来坐,你有什么不满的,冲我们来,干嘛要和自己邻居这样吵。”


    苏蓝则马上对赵朔眼神示意:“儿子,问问,多少钱,还他们。”


    赵朔便上前,来到赵广源身边,站在门口、章香萍面前,边从口袋里摸出钱夹,边道:“我弟拿了你们多少钱,我来还。”


    还说:“我们已经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这件事,不怪姜落。”


    “我替姜落把钱还给你们,也不是因为我们觉得我弟做错了,他没错。”


    “多少钱?”


    章香萍正要开口,一直站在不远处走廊上的姜建民突然大声道:“你们宝贝儿子可不止抢了钱!他还打我!”


    “我养了他十八年!十八年!”


    “他就这么对我!”


    “狼心狗肺的东西!”


    “你们要赔,就连我的医药费一起赔!”


    “一千!给一千!”


    赵朔拿钱的手一顿,他和苏蓝赵广源都下意识看向白婷。


    他们现在都不信任姜建民他们夫妻,不信他空口白牙的这些话。


    白婷自然向着姜落,心念间一转,嚷嚷道:“打你怎么了?你不该打吗?你砸了车,要偷钱,你还死不承认!”


    “再说了,姜落小时候,你打他打得还少吗?”


    “一不顺心就拿皮带抽!打得孩子嗷嗷叫!楼上楼下哪家听不见?”


    “你现在知道不能打人了?”


    “你打孩子的时候你怎么不说?!”


    章香萍也嚷嚷:“那能一样吗?我们那是管孩子!”


    姜建民脖子一梗:“我是他老子!他吃我的用我的花我的!我打他几下怎么了!?”


    苏蓝愕然,没想到姜建民他们还打姜落,眼眶瞬间就红了。


    “你们!”


    苏蓝上前道:“孩子抱错,谁都不想。”


    “可我是怎么养明明的,你们是怎么养姜落的!?”


    “你们怎么能打姜落!他今年也才18岁!你们怎么能这样!?”


    赵广源赶紧去搂苏蓝,也不欲再和姜建民他们废话,示意赵朔:“给他们一千。”


    白婷急道:“别给!”


    赵广源冷脸对姜建民他们道:“我给你们一千,钱可以给你们,但你们以后不许再动姜落的东西!任何东西都不可以!”


    “今天之后,如果没什么事,你们也不需要再和我们联系了。”


    “姜落是我们赵家的儿子,我们自己会看着办。”


    “至于明明,你们自己的儿子,也你们自己看着办。”


    “他愿意回来,随他,他不愿意回来,他也一样是我们赵家的儿子。”


    赵朔利落地从钱包里取出一千,原本要递给章香萍,见姜建民盯着钱上前还要伸手,他手腕一转,直接把这一千块甩了出去,钱都掉在了地上。


    姜建民人穷志不短,当即瞪眼:“你什么意思?你什么意思!?捡起来!给我捡起来!”


    赵朔往口袋里塞回钱包,冷冷的:“你以为我们赵家的钱这么好拿吗。”


    “我再说一次,钱给你们,不是因为我们觉得姜落错了,是懒得跟你们废话。”


    “这一千,买断你们和姜落的关系。”


    “从此之后,姜落和你们没有任何关系。”


    “我们家,也和你们没有任何关系!”


    姜建民不知听没听进去,指着地上,目眦欲裂:“我让你把钱捡起来!”


    章香萍则看向白婷:“都是你!你不狗拿耗子多管闲事,都不会有现在这一出!”


    白婷:“你们自己不干人事现在来说我!?”


    苏蓝皱着脸:“我真是造了什么孽,和你们这一家人扯上抱错孩子的关系。”


    姜落和王闯在华亭吃饱喝足,开货车回来,便刚好撞见了这一幕。


    王闯跳下车,赶紧往楼上跑:“妈,妈!”


    一到楼上就马上把白婷护自己身后,胸一挺,面对叉着腰骂骂咧咧的章香萍:“嚷嚷什么?你嚷嚷什么?来来,跟我说,你跟我说!”


    姜落则在下车锁好车之后,手里拿着装钱的腰包,晃晃悠悠不紧不慢没个正形地往外走,边走还边给自己剥了个棒棒糖,塞嘴里含着,任由那些争吵成为被自己甩在身后的背景音。


    姜落还边走边含着棒棒糖边用粤语哼唱:“在你身边,路虽远,未疲倦,伴你漫行一段接一段……”


    “姜落!”


    姜落走远了,赵朔他们才看见,赶紧下楼,不和章香萍他们纠缠了。


    但追出去,一看,早没了姜落的身影。


    苏蓝痛心:“姜落。”


    因此不久后回家,看见从学校回来的赵明时,苏蓝实在没什么心情,直接上楼了,手里还拿着一个娃娃。


    “妈……”


    赵明时愕然。


    “爸。”


    赵明时又看向赵广源。


    赵广源也因为晚上,心情不好。


    他也没什么情绪和赵明时说话,边走边给自己点了根烟,出去了,去外面院子透气。


    “哥。”


    赵明时只得看向赵朔。


    赵朔也正因为章香萍那两口子恼火,也一样没有心情,心情还很差。


    他边上楼边抬手摆了摆,什么都没说,就说了句:“早点睡吧。”


    赵明时:“……”


    是因为姜落吗?


    赵明时再一次在心里不服气又痛恨地想:凭什么他是两个丝绸厂工人的儿子,姜落才是爸妈亲生的儿子?凭什么!?


    他绝对绝对,不要也不能被赶出赵家。


    赵家才是他的家,赵广源苏蓝才是他的父母!


    他已经得到的一切,休想让他拱手让出来!


    因此次日早,早餐桌上,见苏蓝赵广源赵朔他们如常的样子,赵明时便提了他拿到了这学期的奖学金。


    “真的啊。”


    苏蓝笑,夸道:“我们明明真棒。”


    赵明时正要笑着再说什么,赵广源来了句:“我们家姜落也不差,年纪轻轻,生意已经做上了,估计赚了不少。”


    赵明时马上神色一顿,要说的话没有说出口,再抬眸往桌上一扫,苏蓝他们三人已经聊起了姜落。


    赵朔:“脑子这东西天生的,丝绸厂那个白阿姨都说了,姜落从小就聪明。”


    苏蓝欣慰:“他在做正经事,我多少也放心。”


    赵广源:“那孩子还怪我们,对我们有心结,不肯理我们。得找个机会,和他聊聊。”


    苏蓝:“慢慢来吧,孩子生我们气呢。”


    又说:“你记得帮姜落去问问货车的事情。”


    “我昨天看他那货车,不知道开了多久,太破了,别回头开着,出什么事。”


    赵广源:“嗯,没忘,我今天就找人问问。”


    赵朔想到什么,笑了笑:“也不知道他哪里找的货源,亏他能想到卖那种娃娃。”


    “他这么一卖,太平洋百货得没生意了。”


    听着赵朔他们这样聊姜落,赵明时插不上嘴的同时,心里又落寞又有些着急。


    他心里清楚姜落回来是早晚的事,可爸妈他们如今怎么这么认可姜落了?


    之前不还觉得姜落不上学不上班整天混迪厅不学好,不喜欢的吗?


    赵明时心里:一个混混,爸妈喜欢他干嘛啊,就算是亲生的儿子,混混就是混混。


    等着吧。


    赵明时:我才不会让一个混混抢走我的一切!


    爸妈亲生的儿子也不行!


    第32章 仿货


    新一批的娃娃在海城火车站抵达后, 不仅海城各区补上了货源,永安百货的柜台,也上了一批相似的娃娃。


    但只是相似, 因为永安百货的这些娃娃不但有外包装盒,盒子里还配了可以给娃娃换上的小裙子、梳头发的小梳子、和一个看着就很精致的项链。


    这些娃娃上柜台后,永安百货也打出了68的价格标签。


    几乎刚上架,就卖得格外火爆。


    于是姜落和王闯最近白天主要就做了两件事:送货,点钱。


    王闯点钱点得手都软了,还灵感爆棚地自创了一首歌:“我们怎么这么牛~这么牛~”


    “好多钱~全是钱~钱钱钱~”


    “发财啦~发财啦~”


    整个海城, 包括永安百货的娃娃, 如今从他们手里走出去的货,姜落一笔笔都有登记, 数量约莫在六千。


    六千个娃娃, 一个算它平均赚八块, 总共四万八。


    四万八, 去掉租车修车油费吃吃喝喝等杂七杂八,剩下的整钱便是四万。


    四万, 姜落照旧和王闯平分。


    王闯拿到他那两万的时候, 坐在副驾, 不停地么么亲着装钱的牛皮信封。


    “傻样。”


    姜落笑他。


    而姜落这时候收到了温城之前帮他做欧式台灯的李老板的电话。


    李老板在电话那头特别殷切,一口一个姜少:“姜少啊,海城那儿现在要不要灯了啊?”


    “我这儿什么款式的灯都能做的。”


    “价格也好商量。”


    另一边,太平洋百货的郭荣海郭经理这两天有点愁:怎么回事啊?怎么楼下柜台那儿跟他说,最近那批娃娃卖得远不如之前?


    郭荣海起先根本没当回事,他觉得商厦卖东西么,今天这个卖得多,明天那个卖得多, 不固定,多正常。


    可这两天,那些之前卖得特别好的娃娃,现在一天才卖出去几个,郭荣海这才觉得有点不对。


    郭荣海把柜台卖娃娃的柜姐叫过去问,柜姐这才告诉他:“外面早就有一样的在卖了,小市场有,别的地方也有,贵的也就25,便宜的,20就能买到了。”


    什么!?


    郭荣海惊讶。


    柜姐又说:“我有朋友在永安卖东西,她说,现在他们永安也有这种娃娃了,也卖68,但他们商厦卖的,有包装盒,盒子里还有娃娃的裙子、小梳子什么的,所以我估计,很多之前会来我们商厦买的人,很多都去永安买了。”


    啊,什么!?


    郭荣海这才知道。


    郭荣海起先还有些不信柜姐的话。


    直到他特意跑了趟小市场,一进去,几乎每个摊位都在卖和他们商厦一模一样的那种人形娃娃,不但一样,他们还有更多发色和更多款式的裙子,也确实只卖25,还能还点价。


    再去永安,永安三楼的玩具柜台那儿,柜姐身后的货架上,果然摆着一只只盒装的娃娃,娃娃也不但发色多,可供选择的款式多,还附赠小梳子小裙子,这会儿很多人都在柜台买,柜姐忙着写销售单。


    这!这!?


    郭荣海差点跳脚。


    他很快想到什么,回商厦办公室,打给朋友,让人去打听打听海城市面上的这些娃娃到底哪儿来的货源。


    他想到姜落,怀疑会不会是姜落,又觉得姜落没有这种本事,应该不是他。


    直到有人把一串BB机的号码给他。


    郭荣海拨过去,等回电。


    不久,办公室座机叮铃铃地响了,郭荣海拿起接通,听到了并不陌生的声音:“哪位?”


    郭荣海愕然:“姜落!?”


    电话那头顿了顿,“哦”了声,幽幽:“太平洋百货的郭经理啊。”


    跟着便哼笑:“怎么样,最近你们太平洋百货的娃娃,卖得好吗?”


    不紧不慢:“想必卖得不怎么样吧?”


    郭荣海气恼:“姜!落!原来真的是你!”


    姜落语气散漫的近乎有些嚣张:“我之前不就跟你说了么,有我,你这些娃娃才能卖得掉,没有我,你这生意就别想做。”


    郭荣海怒:“一个娃娃而已,你还想上天啊?卖不了,大不了不卖,有什么!?”


    “你当你是太阳?世界都围着你转?你有多了不起?!!”


    姜落哼笑:“那你打我BB机干嘛?来进货?”


    郭荣海一梗:“我……”


    姜落幽幽:“郭荣海,我就直白地告诉你,我眼下就在海城,就在海城的生意圈,暂时就赚海城的钱。”


    “我和你,我们今天见不着,明天也能见到,明天见不着,还有后天,初一过了,还有十五,十五过了,还有三十。”


    “你可以等着看,看你们太平洋百货,最后是不是只有一个娃娃卖不出去。”


    “以后你会知道的,我姜落有多了不起。”


    “你也会知道,得罪我,自己会是什么下场。”


    “滚!滚!”


    郭荣海几乎恼羞成怒,一把将话筒扣下,挂了电话。


    而姜落这个时候在哪儿?


    在虹桥机场,和王闯一起。


    他们将坐飞机,直飞广城白云机场,再从广城坐车去深城。


    “谢谢。”


    服务台,姜落冲地勤笑笑,座机话筒递了回去。


    “不客气。”


    女地勤服务人员穿着地勤统一的制服,声音温温柔柔,还提醒:“先生您取机票了吗,不要忘记提前过安检。”


    “好。”


    姜落转身离开。


    女地勤忍不住往年轻男人离开的背影多看了两眼,心想真俊啊,还年轻,穿的是皮尔卡丹吧,真有钱。


    姜落身上确实是一件皮尔卡丹,前两天去永安百货见于经理的时候,下楼,顺便去柜台买的,是件简单的polo衫,很贵很贵,一千多一件。


    姜落么,纨绔一个,潇洒惯了,有了钱,还能亏待自己么。


    名牌,买!


    新衣服,穿!


    穿得就是个时髦倜傥。


    姜落:全世界老子最靓!


    不远处,带着行李箱的王闯正跟着一个女地勤走向航空公司柜台。


    如今还没几家航空公司,柜台也少,整个候机楼都不大。


    带到了,女地勤又示意柜台:“先生,那边办理机票手续。”


    “诶诶,好。”


    王闯笑眯眯的,特别好说话的样子。


    他还想和高挑漂亮的女地勤再说什么,却被走过去的姜落拉住胳膊:“走了。”


    “诶诶。”


    王闯差点绊一跤,又冲女地勤笑笑,说了句“谢谢啊”,拉着行李箱跟上姜落,还怪姜落:“拉我干嘛。”


    姜落走向柜台:“再不拉你,你眼睛都要长人家女孩子脸上了。”


    王闯就嘿嘿笑了,快步跟上,低声说:“真漂亮啊。”


    姜落边走边来了句:“在你心里,这辈子应该只觉得三个女人漂亮。”


    王闯理解错了,欣喜:“三个呢?”


    姜落:“你妈,你老婆,你女儿。”


    王闯:“……”


    姜落走到柜台,对里面的工作人员说:“给我两张去广城白云机场的机票,最近的。”


    里面的工作人员也很礼貌周到:“先生您好,两张去广城的机票,是吗?”


    “最近的一班飞机在……”


    两个半小时后,载着姜落和王闯的飞机冲上云霄。


    当天下午,姜落和王闯抵达广城,到了广城,两人又坐车,直奔深城,于夜里抵达深城,又坐车到盐田区,在盐田区一个宾馆住了一晚。


    次日,姜落和王闯打车到中英街,拿身份证办了当天的特许证,过安检进中英街。


    中英街,香港和深城交界的一条不长的小街,免税,卖很多“洋货”。


    一进去,就能看见不长的街的这一头,立着一个“中英地界·光绪二十四年”的石碑。


    石碑旁有很多人在拍照,街上也有很多人,非常的热闹。


    石碑周围有不少脖子上挂着相机的人,用普通话在喊:“拍照,拍照了,进来先拍,现拍现洗,走的时候拿照片。”


    “五块钱一张,五块钱一张。”


    “拍照拍照。”


    姜落看着石碑那儿,一时有点感慨——上一世,他来中英街的时候,已经过了95年,那时候大家合影的,不是这块小小的“中英地界”石碑,是一块新立的写着“中英街界碑”几个字的黑色//界碑。


    他当时也拍了照,在界碑旁,独自一人。


    姜落拉了下正四处好奇看着的王闯:“走,我们也去拍一张。”


    很快,姜落和王闯一起蹲到了写着“中英地界·光绪二十四年”的小石碑旁,咔嚓咔嚓,留下了合影。


    照片上,王闯蹲着,看着镜头,笑得憨,姜落也蹲着,一条胳膊搭在膝盖上,顶着一张英俊的脸,笑看镜头。


    这天是90年6月20日,晴,中英街到处是人,街上三百多家商店内,卖什么的都有,特别热闹。


    姜落和王闯一家店一家店逛,一家店一家店买。


    6月23日,姜落和王闯便回到了温城。


    温城最大最豪华的海鲜酒楼的包厢,除了张志强和做灯的李老板这两个熟人,还有的,便是张志强信得过、认识的,姜落也认识的,七个其他开工厂的温城老板。


    姜落和王闯各自提两个大包进包厢门,九位正坐着闲聊老板们一齐起身:“姜少,王老板。”


    “各位老板。”


    姜少没二话,进门就把手里两个大包往桌上一摆,又示意王闯,王闯也把手里两个大包往桌上分别一放。


    众人自觉围过来,张志强带头去拉包的拉链。


    姜落坐下,椅背一靠,抬手擦了把额头上的热汗,不紧不慢:“看看包里。”


    包开了,露出里面的东西,全是“洋货”,什么都有:磁带、款式新颖的收音机、手持游戏机、衣服、化妆品、随身水杯、可以拿在手里的装电池的小电风吹,等等。


    姜落勾了唇角,沉着从容而有气势:“各位老板,有财一起发。”


    老板们围聚上来,各自都从包里翻捡挑选出自己能做的东西,拿在手里,默默看着,或和身边人讨论几句。


    仿洋货,没什么稀奇的,他们温城的这些工厂,月月年年都有人从国外搞东西回来仿制。


    也有人直接拿国外的东西,偷运回来卖。


    但实话,都卖得十分一般,不成规模。


    如今姜落弄了这些东西过来,能仿吗?当然能。


    问题是怎么能有销路。


    很快有人提醒姜落:“姜少,国家最近正打击假冒伪劣呢,你这……”


    说白了,仿制,就是假冒伪劣里的假冒。


    姜落喝着水,歇着脚,擦擦额头上的热汗,淡定道:“让你们照着样子去做,不是让你们一个细节都不变的去抄。”


    再说了,抄又如何?


    整个全球商业史,不就是你抄抄我、我抄抄你么。


    生意这种东西,哪有一个人做、别人饿肚子的道理?


    国家如今确实是在打击假冒伪劣,但真正打的,是伪,是劣,正常做个相似的东西出来卖,质量有保证,也不用人家的牌子,谁会管你?


    姜落起身,从张志强手里拿起玩具一样的手持电风扇,示意各位老板看:“就像这个。你们如果要做,不要做得一模一样,也不要用人家的牌子。”


    “你们只是借个样子,做个相似的产品,懂了吗?”


    姜落说完,把手持电风扇递回给张志强,重新坐下,不紧不慢:“包里的东西,你们都看看,挑你们能做的拿出来。”


    “你们要做什么,到我这儿,我告诉你们,细节上你们要怎么改。”


    姜落举了个例子:“就比如刚刚张老板的这个手持电风扇,尺寸大小可以变,手持的这个把手,也可以变成夹子,夹在什么地方,方便使用。懂了吗?”


    “不是让你们完整地照着仿。”


    “只是让你们比对着做相似的产品。”


    老板们自然都懂了,但对于这样做出的东西到底能不能销出去,众人心里还是有疑虑的。


    姜落告诉他们:“你们只管做,做不做,做多做少,你们自己看着办。”


    “我会负责把这些都运去海城卖。”


    “能卖多少,是我的本事。”


    “到时候你们如果没有货,我会再找别的工厂。”


    这么一说,老板们心里多少有数了。


    不做?


    怎么可能。


    人家张志强跟着姜少,最近可没少赚,工厂的生产线都一直不停。


    大家多少都有点眼热。


    做。


    又怕生产多了,到时候卖不出去。


    或者做一点,先看看情况?


    看姜少能把东西弄去海城卖多少?


    老板们心里各有各的思量。


    于是不久,包厢内,大家顾不上吃东西,纷纷拿了挑出来的自己能做的东西,去姜落那儿,和姜落商量生产和产品的细节。


    姜落坐着,一个人一个人的单独聊,告诉他们每个产品可以有怎样的改动。


    当晚,皇冠酒店,王闯去卫生间用浴缸泡澡了,姜落靠坐床头和霍宗濯打电话。


    霍宗濯知道姜落这么快就从深城回了温城,也知道姜落去过了中英街,不忘提醒:“不要用人家的品牌,也不要仿得完全一样,不然以后会很麻烦。”


    姜落懒懒的:“我知道。我让他们做类似的东西,但细节需要改,我也告诉他们要怎么改了。”


    霍宗濯听出姜落的语气有点疲惫,关心道:“很累?还是喝酒了?”


    姜落笑了下:“没喝酒,也不累。只是和你打电话,不用特意打起精神。”


    “你那儿怎么样了?飞机到国内了吗?”


    ……


    两人随意又放松地聊着。


    姜落和王闯在等工厂生产第一批货,便多在温城留了几天。


    这几天,姜落除了等工厂的货,又和王闯一起在张志强的陪同下,去了趟乐清。


    乐清卖电压器的镇上,如今一片惨淡萧索。


    原来继当地整顿假冒伪劣的电压器之后,中央又下来人,严肃整顿。


    如今不但上千家销售电压器的门市被关停,大量制造电压器的大小作坊也被吊销了生产执照。


    张志强一个远房亲戚和几个朋友,原本就是在乐清这里做电压器的。


    如今门市关了,工厂作坊也停了,亲戚朋友无法,都开始找别的门路。


    而让张志强惊讶的是,他陪姜落王闯去了乐清,姜落却说他要收购作坊。


    张志强也是好心,劝:“姜少,严打,店关了,生产线都停了,营业执照和生产执照也都吊销了,你这现在要收购作坊,不是做明显赔本的买卖吗?”


    姜落淡定反问:“乐清这里供全国的电压器,全国各个地方也需要电压器,你猜没有乐清,全国的电压器去哪里进货?难道进口国外的?”


    姜落提醒:“你仔细想想,琢磨琢磨这里面的门道。”


    “这……”


    张志强想了,没想明白:“姜少你的意思是……?”


    姜落给张志强指了条明路:“乐清这里做电压器已经形成了规模,也供全国的货。”


    “国家在电压器方面是需要乐清的。”


    “整顿,不是为了真的关停门市、关停工厂作坊,是为了走上正轨。”


    张志强脑子一转,这下懂了,惊讶:“姜少,你的意思是,乐清这里的门市和作坊工厂,政府会让他们重新开?”


    姜落:“对,而且不用等多久。”


    他现在想收购作坊,就是趁着如今整顿和关停,低价购入。


    等不久后乐清这边恢复生产和销售,他手里的作坊自然可以再高价卖出。


    于是就这样,在张志强这个本地人的介绍和引荐下,姜落联系上一位有意出售脱手作坊的老板,花四万,从那位老板手里购入了他的电压器作坊。


    王闯不懂,钱也没带在身上,就没凑这个热闹。


    张志强见姜落买了,心里嘀咕归嘀咕,也跟着花钱买了亲友家的小作坊。


    从乐清回去的路上,三人还聊——


    张志强开着车:“生产执照都吊销了,真会重新让开业啊?”


    政府不让,作坊就这么放着,岂不是白花钱了。


    王闯不懂,就说:“看呗,等等看。”


    姜落不紧不慢:“我要是有多的钱,可不会只买一家、只花四万。”


    张志强心里嘀咕:行吧,等等看吧,希望他没赌错。


    结果刚从乐清回来,张志强的老婆就把电话打到了工厂办公室,劈头盖脸就骂张志强:“你疯了?乐清那边什么情况你不知道吗?还花钱买作坊?你这和把钱扔水里有什么不一样?”


    “三四万不是钱啊?!”


    “三四万都可以再修个不错的坟了好吗。”


    温城这里,这几年流行修坟,家家都砸钱修坟,修得特别豪华,瓯江两岸看过去,一片片全是豪华坟墓。


    张志强的老婆最近也想给娘家修坟,别人都修了,她不修,觉得没面子,别人也会背地里嘲她家穷。


    张志强握着话筒,道了句“去去去”,说:“你懂什么!?”


    “修什么坟,死人的事硬要做给活人看!”


    直接把电话挂了。


    在茶台坐着的姜落和王闯都听见了。


    王闯自顾喝茶,没管别人家的家事,姜落揶揄:“张老板没给家里修坟?”


    张志强摆摆手,走过来坐下,泡茶:“不修,没什么好修的,都是做给活人看的。”


    又说:“我开个玩具厂,赚点小钱,也不容易。不像那些大老板,几十万上百万的在赚。”


    说着抬眼:“姜少,乐清那儿,真会重新让营业吗?”


    姜落拿起杯子喝茶:“放心,你的钱,我的钱,都不会扔水里。”


    过了几天,姜落和王闯带着一批货从温城回海城。


    当天下午,货车开到小市场后的马路边,车停下,王闯和姜落跳下车,来到车尾,打开车门。


    很快,得到消息的小市场的摊主们纷纷过来了。


    他们中的绝大部分人都是来进娃娃的,不过娃娃最近卖得没之前那么火爆了,如今海城各个区到处都是娃娃,价格也在往下跌,明显没之前那么好卖了。


    不过娃娃进货15,就算只卖20,一个也能赚五块呢,比卖别的更好赚,所以小市场这里,摊主们还是会来进娃娃。


    却不想今天,货车车尾的门一开,他们熟悉的两位年轻老板,一起从车厢里搬出一个又一个大箱子,摆去车屁股后的地上。


    长得好看的那个还边搬箱子边招呼他们:“自己看,想要什么来找我登记。”


    又说:“每个货数量都不多,先到先得。”


    摊主们围上地上的箱子,纷纷低头,一看,只见箱子里摆着各种东西:女士的衣服、鞋子、头绳、帽子,形状可爱好看的钟表、特别小的电风扇、磁带、好看的首饰等等。


    全是小市场这里没有的看着就很时髦的东西。


    大家自然问:“不会又是香港货吧?”


    姜落还在搬箱子,还没搬完。


    他和王闯一起搬着,回:“差不多,不用管,反正市面上都没有,目前只有我这儿有。”


    “你们看着挑。”


    “还是那句话,这批货不多,先拿先得。”


    第33章 货车


    马上就有女摊主道:“这是耳环吗?也太好看了吧!还有这个扎辫子的头绳。”


    “小老板, 我要这个,还有这个,你给我各来30个吧?进价给我多少?别太贵啊。太贵我怕卖不掉。”


    姜落搬好箱子了, 腰上系上腰包,本子和笔也拿了出来,走过去:“嗯,行,这个不贵,便宜, 一个两块。”


    王闯也去招呼别的摊主:“你说这个啊, 这个十块,这个八块。”


    就这样, 摊主们各自挑着箱子里的货, 王闯姜落收钱、把东西装袋。


    摊主们挑得起劲, 因为好多东西他们见都没见过, 特新鲜,价格也合适, 不算很贵, 觉得在自己摊位应该可以卖得动。


    姜落王闯收钱, 收得迅速又忙碌,因为他们根本不愁卖。


    摊主们挑着,时不时把东西拿起来,问:“小老板,这什么啊?”


    姜落看过去,回:“假睫毛。”


    “假睫毛?什么意思,怎么用的啊?”


    姜落:“你拿过来,我给你示范。”


    ……


    不久, 当天晚饭时候,小市场内的摊位上,纷纷摆上了各种从前没有的东西:衣服、鞋子、耳饰、项链、水壶、手持电吹风,等等。


    连进门处原先那家卖布料的摊位,如今都在最显眼的位置摆上了娃娃、口红、项链等其他东西。


    有个女人进来,原本要买布料的,却被摊位上别的东西吸引了。


    女人拿起一个透明包装、里面黑色的、不知是什么的东西,看了看,不解,问布料摊的女老板:“老板,这是什么啊?”


    “哦,这个啊。”


    布料摊位的摊主解释:“假的眼睫毛。”


    “这里不是有胶水么,用胶水,粘在这个假睫毛的这里,再贴眼睛上,就会像化过妆一样,眼睛变得特别好看。”


    “这么用的呀?”


    女人惊讶,又惊奇新鲜,看着手里装在透明盒子里的假睫毛。


    女人又看了看,抬头,问摊主:“多少钱啊,这个?”


    摊主:“不贵,三块钱。”


    女人:“啊?这么小小的一个,这么点大的东西,要三块呢?”


    摊主:“贴了好看的呀,你不信,我帮你贴,贴了保管你像化了妆一样好看。”


    另一边,某摊位,一个年轻男人拿起一个罐头高度的东西,问:“老板,这是什么呀?”


    正嗑瓜子的老板:“哦,这叫随身水壶,可以像热水瓶一样保温的。”


    年轻男人看着手里的水壶,觉得新奇,以前没见过。


    他问:“多少钱啊?”


    老板:“十块。”


    年轻男人瞪眼:“这么贵啊?我大的热水瓶也没十块这么多啊。”


    老板:“不一样的哇,我这个是香港货,而且热水瓶又不能走哪儿带哪儿。”


    年轻男人还拿着水壶:“便宜点吧。”


    老板:“那你说多少呢。”


    小市场,再不是从前那个卖着布料、衣服、鞋子、各种日用品等常规物品的小市场。


    一夜之间,它里面多了很多大商厦都没有的东西。


    小市场后门,王闯和姜落把一个个卖空的箱子搬回后车厢,两人腰间的腰包全是鼓鼓的。


    王闯耳朵后别着烟,豪情万丈地唱:“让我们荡起双桨~~”


    姜落也跟着唱:“小船儿推开波浪~~”


    新货一下卖了大半,腰包里又全是钱,两人只是边搬箱子边唱歌,没叉腰仰天大笑,都算他们低调谦虚。


    王闯更是唱着唱着,豪迈道:“等会儿去接上咱爸妈,今晚我请客,华亭!必须华亭!”


    姜落笑哼:“傻样儿。”


    于是姜落和王闯开车回丝绸厂的筒子楼,去接王军伟和白婷。


    结果车开到楼下,却见原本他们停货车的位置,停了另一辆货车。


    “谁啊?”


    副驾的王闯嘀咕:“他停了,我们停哪儿啊。”


    不过这不是个多大的问题,王闯没在意,姜落也没在意。


    两人等到下班一起回来的白婷和王军伟,接上他们,开去华亭。


    路上,王闯坐在副驾,跟后排的白婷王军伟说他们这次的货卖得多好多好,白婷和王军伟听了都很高兴。


    王闯也跟他们聊起深城的中英街,说以后有机会,也带他们去中英街甚至香港逛逛。


    白婷笑着:“我连海城都没出过呢。”


    王军伟也笑着:“香港可是个好地方。”


    姜落开着车,嘴里叼着棒棒糖,说:“回头让王闯给你们在香港买房,以后你们就去香港养老。”


    王闯:“对!住香港去!”


    王军伟和白婷乐得脸都笑圆了。


    到华亭,夫妻俩也一脸新奇好奇地到处看着,觉得华亭真不愧是华亭,里面真奢华。


    进餐厅,坐下,拿到菜单,夫妻俩也直咋舌:什么菜啊,这么贵呢!


    第二次来的王闯已经指着菜单,阔气地和服务员点上了菜:“这个,这个,还有这个。”


    王军伟忙伸手招呼:“儿子啊,别点那么多,我们就四个人。”


    白婷默默对着菜单咋舌。


    王闯豪气的:“妈,你想吃什么,点啊。”


    白婷一脸肉疼,华亭的菜,也太贵了吧?这一顿不得吃掉好几百啊。


    王闯又对服务员:“这个,这个,还有这个。”


    “好了,够了。”


    白婷和王军伟连忙去拦。


    姜落坐在桌边,默默喝茶,唇边含笑。


    见白婷看向他,似乎是想让他劝劝王闯,别这么点菜、铺张浪费,姜落开口:“你就让他点吧,赚了钱就是花的,孝敬你们,也不是给别人花。”


    王闯翻着菜单:“就是!”


    就这样,四人一起在高档餐厅里吃着精致的菜肴,边吃边聊,好不惬意。


    只是吃着聊着,想到什么,白婷对姜落道:“对了,小落,今天你们回来,楼下的那辆货车,你看见了吗?”


    嗯。


    姜落吃着菜,看向白婷。


    白婷解释:“是你亲生爸妈和你大哥给你找的。”


    姜落没什么神情,继续吃饭,心里翻了个白眼。


    白婷如今并不知道姜落对赵广源他们一家人的态度,温声替赵广源他们道:“你亲生爸妈条件真的蛮好的,我和他们聊过,觉得他们人都不错,比章香萍他们强多了。”


    白婷:“你亲生爸妈他们也很关心你,知道你做生意需要货车,上次货车还被姜建民砸了玻璃,特意去找了辆货车给你。”


    王闯一听,赶紧冲白婷使眼色,又在桌下踢了白婷一脚:别说了!快别说了!


    白婷看向王闯,不解:“你踢我干嘛?”


    白婷重新看向姜落:“阿姨就想着,你亲生爸妈他们蛮好的,你还有个哥哥,你要是回他们身边……”


    “婷姨。”


    姜落打断白婷,神色平静:“货车我不要,什么亲生父母大哥,我也不要。”


    白婷一顿,诧异。


    “这……?”


    她不解地看了看王军伟,又茫然地看了看王闯。


    王军伟也不解,王闯使眼色:不都提醒你了么。别说了!别说了!


    “哦哦。”


    白婷反应过来,不说了,又招呼姜落:“吃饭吧,不聊这个了,吃饭。”


    说着还给姜落和王闯各夹了一筷子菜。


    吃饭,回去,到家,上楼梯,王闯抱怨白婷:“妈,你真是的,好好的吃着饭,说那些干嘛呀?”


    白婷解释:“我想着姜落他亲生父母看着挺好的,人好,条件也好,姜落认回去,肯定只有好处没有坏处的呀。”


    王闯立马道:“是啊,现在认回去,儿子有本事了么,会做生意能赚钱。”


    “之前呢,之前我落哥没做生意没赚钱的时候,四月那会儿,他们在哪儿?”


    连王闯都懂:“妈,不是别人和你聊几句,你觉得他们人好,他们就是好人。”


    “我落哥的事,甭管什么亲生父母养父母,你都别管。”


    “你是我妈,你管我就行了,别去我落哥面前多嘴。”


    白婷想了想,多少有点回过味儿:“是呀,四月初那家人不就找到我们这儿了么,当时怎么没把姜落接回去啊?”


    一语道破:“不会是他们见姜落不上班也不上学,也觉得姜落不学好,不喜欢姜落吧?”


    王闯:“你说呢?”


    白婷大叹:“天啊,我还以为他们是多好多明事理的人,原来……唉,小落这孩子也是命苦。”


    “我本来还想着你们坐火车走了、不在,他们联系不上你们,我替他们把货车交给姜落。”


    “现在真是……”


    王军伟走在后面,对白婷道:“以后你别自作主张,也别私下和那家人多接触了。”


    “姜落都不理他们,我们也别瞎掺和,不然姜落要不高兴的。”


    白婷点点头:“我知道了。”


    这边,姜落完全没因为吃饭的时候聊到赵广源他们,而有什么情绪的起伏波动。


    那一家子,包括赵明时,他早抛到了脑后,抛得远远的。


    姜落回希尔顿,就泡了个澡,泡澡的时候听见外面床上的BB机滴滴滴地响了,就知道十有八九是霍宗濯。


    姜落泡完澡,出来,腰间系着浴巾,裸着半身,坐靠床头,拿座机,给霍宗濯的手提电话回拨。


    “嘟——嘟——”


    电话响了两声就被接通了。


    姜落含笑,不紧不慢:“霍老板晚上好啊。”


    霍宗濯的声音也含笑,却说:“不太好,今晚喝得有点多,手提电话都没力气拿着。”


    跟着道:“今天回海城了?不会已经把货拿去小市场了吧?”


    姜落晃了晃搁在床边的一条腿:“是啊。”


    霍宗濯笑了下,语气清缓:“也太积极了,明天去其实一样,不用那么急。”


    姜落玩笑:“能不急吗,你飞机都快卖完了,我这边什么都没起步。”


    “不能钱都进你口袋吧?”


    霍宗濯又笑了笑:“飞机没卖完,没这么快。”


    又说:“你谦虚了,你在静安营业部买股票的时候,其实就已经起步了。”


    姜落哼笑:“我当你夸我了。”


    霍宗濯的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没有‘当’,就是在夸你。”


    ……


    两人这电话天天打着,赫然越聊越熟络。


    而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两人打电话的时间也越来越长、话题内容也越聊越多。


    今天也是,聊着聊着,话题便天马行空起来,霍宗濯甚至提到了他在苏城老家院子里散养的一只野猫,说那只野猫生了一窝又一窝,如今可能是因为老了,老家的母亲打来电话,说野猫又生了,但这次只有一只,是只浑身雪白的小母猫。


    霍宗濯说:“我母亲喜欢那只小白猫,就收养了。刚好她也无聊,就养着玩儿,陪陪她。”


    姜落顺着这个话题:“你妈妈退休了吧?”


    “嗯。”


    霍宗濯的声音始终温和:“她70了,生我的时候就已经有40岁了。”


    姜落又听霍宗濯聊了会儿他母亲。


    不知不觉,时间一晃,两人电话打了快一个小时。


    姜落已经习惯和霍宗濯聊电话了,根本没察觉到时间。


    他如今也很喜欢和霍宗濯打电话聊天,会觉得很放松,也很舒服,相处就和要好的朋友一样。


    挂电话前,霍宗濯还说:“有空我带你回去,苏城一年四季都很漂亮。”


    “好呀。”


    姜落唇边勾笑:“刚好我也没去过苏城。”


    霍宗濯又提醒了几句生意上的事,姜落哼笑:“我是你儿子?这么不放心我啊?总要提醒我。”


    姜落:“放心吧,我心里都有数。”


    第34章 热销


    一个年轻女人穿着崭新的一套裙装、肩膀上挎着个小包, 走在路上。


    迎面恰好走来认识的另一个短发女人。


    短发女人见到年轻女人,先是一愣,接着上下扫视, 惊喜:“菲菲!你今天穿这么漂亮呢?!”


    马上迎过去,上下看着,问:“这套衣服,这裙子,哪里买的?真好看。哪家百货大楼的吗?”


    又去看女人头顶:“这个发箍的款式没见过啊,哪里买的?”


    说着下意识看向女人的眼睛, 又一愣, 凑近,不解:“呀!你睫毛这么长呐?”


    再次上下打量:“你这一身得多少钱啊?少说也得两三百吧?”


    “哪家百货大楼买的?我上周末刚去逛过太平洋和永安, 没见到你这身啊?”


    穿裙子的女人笑:“不是百货大楼买的, 小市场买的。”


    她一一解释:“发箍小市场买的, 两块钱。”


    “衣服和裙子也是, 几十块。”


    “你有空去逛逛,现在小市场卖得东西可好看了!”


    又把脸凑过去, 让短发女人看她的睫毛, 解释:“这个是假睫毛, 好看吧?”


    “也是小市场那儿买的。”


    “好看,真好看。”


    短发女人仔细看着:“这个怎么弄上去的?”


    穿裙子的女人:“胶水贴的,就贴眼睛上。晚上睡觉的时候撕下来就行了,第二天还能接着用。”


    ……


    静安某幼儿园,一早,老师们都在门口接孩子。


    接到一个满头粉色蓝色漂亮发卡的女孩子,老师们都围了过来:“头发上这卡子好漂亮呀,哪里买的呀?”


    上大班的女孩儿奶声奶气:“外婆带我去小市场买的。”


    “小市场的呀。”


    几个老师都在看, 夸:“真漂亮,真好看。”


    把小女孩儿送去教室了,站在门口的两个女老师聊着:“小市场我前两天刚去逛,他们那儿现在好多新鲜东西,百货大楼都没有,而且价格也便宜很多,不像百货大楼那么贵。”


    “百货大楼的东西真的太贵了。”


    “就是啊,就是贵。”


    另一个女老师:“我回头也去逛逛,我姨今早还和我说小市场那儿现在变了,和以前不一样了。”


    ……


    某初中学校,一群男男女女的学生正围着一个男生。


    男生手里举着一个很小的风扇,对着大家,大家都看得十分新奇。


    有人问:“邵杰,你这风扇哪儿来的?香港货吗?”


    男生:“差不多吧,小市场买的,说是香港那里过来的。”


    有人道:“小市场怎么可能卖香港货,你吹牛吧?”


    叫邵杰的男生:“你不信你自己去看看啊,现在小市场里面全是洋货,卖的东西都和以前不一样了。”


    “我这个风扇你们别看小,要十块钱呢。”


    “十块啊?这么贵!”


    邵杰:“都说了啊,香港货,你还想几毛就买到吗。”


    ……


    某工厂,室外,几个工人站在一起,各自喝水。


    见其中一人的水杯款式新奇,不像其他人一样用的装罐头的玻璃杯,另一人问:“你这杯子哪里买的?”


    年轻男人“哦”了声,也低头看了看手里的水壶:“我老婆帮我买的,小市场的,说是随身带的保温水壶,也可以装冰,我装了冰带过来喝。”


    “我看看。”


    其中一个男人伸手。


    接过水壶,大家都好奇地看起来。


    外形挺好看的,小小的,长长的,很袖珍,上面还有颜色和图案。


    打开盖子,往里看,内胆却和热水瓶的内胆看着不太一样。


    ……


    苏蓝他们几个领导的办公室。


    大家坐在各自的办公桌后,边忙着工作,边像往常一样聊起来。


    之前买娃娃的那个女同事道:“诶,你们知道么,现在小市场可是大变样,里面卖的东西,和以前完全不一样了,我上周末去逛了逛,里面的东西可好了,比百货大楼卖的都要好看,东西也多。”


    一个男同事:“我老婆也去逛了,给孩子买了衣服,很漂亮,还有发卡。就是稍微有点贵,我觉得。不过比起百货大楼,还是便宜很多的。”


    苏蓝正低头填文件,随口搭腔:“这么好呢,我改天也去逛逛。”


    另一个女同事:“我知道,小市场是变了,现在卖好多新奇的东西,都说是香港那边过来的,也不知道真的假的。”


    “我表妹上周过去,买了一堆化妆品回来,别说,口红颜色真漂亮。”


    “还有一种假睫毛,贴眼睛上的,贴上去,睫毛就马上变长了,眼睛也变大了。”


    几人围绕小市场的话题聊了好一会儿。


    突然,之前买娃娃的女人道:“诶,苏主任,你上次不是说世面上那些娃娃,都是你那个刚认回来的小儿子弄回来的吗。”


    “会不会现在市场上的那些东西,也是你小儿子弄回来的呀?”


    聊到姜落,苏蓝心情复杂。


    一方面,她是高兴的,儿子在自己做生意,不谈多有面子,至少聊起来,大家不会觉得她的儿子不学无术;


    但另一方面,总联系不上姜落,姜落也不回家,苏蓝又有些伤心。


    苏蓝没流露情绪,笑了笑:“不知道啊,小落天天外面跑,不着家,我现在找都找不见他人。”


    刚刚的女同事:“哪天他回家,你问问,搞不好真是他弄的。”


    女同事感慨:“真不错啊,自己做生意倒腾钱。”


    “不像我那个败家子,大学考不上,技校又不去,说让他去做点小生意,他又说他不会,气都气死我了。”


    男同事:“现在国企都要改革了,大锅饭快吃不上了,出去是迟早的。”


    “做生意,蛮好的。”


    “现在也不是以前了,不讲究什么士农工商,能赚到钱,就是本事。”


    马上有人恭维苏蓝:“还是苏主任有本事,大儿子做市政生意的,吃国家饭,二儿子虽然不是亲生、抱错了,但也培养上了复旦;小儿子十八年没在身边,脑子活,自己倒腾生意赚钱。”


    “三个儿子,各个有本事。”


    苏蓝心知这是恭维话,但还是听得笑了起来。


    ……


    复旦,男寝楼。


    赵明时一进宿舍,就看见他几个舍友围在一起,不知在做什么。


    “你们在干嘛?”


    赵明时好奇,凑过去。


    一看,原来他一个舍友正坐在椅子上,手里捧着最近新买的一个只有手掌那么大的游戏机,其他人都在围着看。


    赵明时也看了会儿,直到男生没打过,游戏机里发出游戏失败的音乐。


    “唉~”


    众人都嘘。


    有人这时道:“诶,方海晨,你这游戏机哪儿买的?商厦吗?还是你舅舅又帮你从香港带的?”


    叫方海晨的男生:“不是,我上周逛小市场,小市场买的。”


    “真的假的?”


    有人惊讶:“小市场还有这个呢?”


    方海城:“真的,肯定真的啊,我骗你干嘛。”


    “小市场现在卖的东西可多了,什么都有,比商厦里的东西都多。”


    赵明时插嘴:“这个游戏机多少钱啊?”


    方海城:“30。”


    一个男生:“艹,真贵。”


    赵明时不觉得贵,他一个月生活费就有500。


    他在学校也大手大脚惯了,他对方海城道:“你什么时候去小市场?帮我也带一个?”


    “我给你两块钱跑腿费。”


    马上有人道:“我,我,我明天就去,我帮你带!两块钱你给我。”


    ……


    小市场,往常生意不好不坏,工作日人流一般,周末,人会多一些。


    但这两天,小市场内从早到晚,几乎全是买东西的人,客流非常多。


    人最多的时候,几乎每个小摊前全站满了人,通道里也全是人,摩肩接踵、人头攒动。


    而以前卖布料卖热水瓶卖肥皂日用品的这些摊位,如今都不卖这些了,卖的全是最新进货进来的东西,价格也标得高,还完全不愁卖,卖得特别的好,唯一不好的,就是货不足,总卖空。


    “没有了,没有了。”


    经常有摊位老板这样招呼买东西的人。


    摊老板们也赚肿了,赚得远比以前卖的那些东西多,多多了。


    老板们这下都像打了鸡血。


    在自己摊位,就不停地卖着各种新货,还不讲价,爱要不要,反正能卖出去。


    等一得到货车和两个小老板来了的消息,马上让家里人招呼生意,自己忙不迭地从摊位出来,从小市场后门奔向楼外。


    货车刚停好,车厢后门还未打开,摊老板们已经挤在了车屁股后面。


    等车门一开,马上,一群摊主挤了起来,也马上有人嚷嚷:“小老板,我要……”


    “我也要!”


    “我先来的!你别挤我啊!”


    王闯嘴里叼着点了火的烟,姜落嘴里含着棒棒糖,两人不慌不忙地一起把大箱子一个个往地上搬,同时招呼:“让让,让让。”


    “别挤,别挤,等一会儿,都别急,都有。”


    箱子搬好,如今也不是摊主们要什么王闯姜落把东西往袋子里装了,人太多,他们根本忙不过来。


    现在变成了大袋子在车厢屁股后面,大家自己去拿,拿了袋子,要装什么货,自己去装,装好了去结账。


    于是摊主们拿着大袋子围着箱子装自己要的东西,姜落和王闯搬了两把折叠椅,往旁边一坐,姜落的腿上搁了登记的本子,本子里夹了笔,还有计算器。


    拿好货的人来到姜落和王闯面前,王闯负责点货,姜落负责登记和算钱,算好钱,现场结账、收钱。


    “一个个来。”


    人多了,姜落让他们排队。


    而如今可不是卖娃娃那会儿,现在货多,量大,每样东西的价格也不同,算下来,随便一笔,流水都能上千。


    姜落如今收的全是一百,一次就收至少十张十几张,他点钱,看钱的真假,全程手都停不下里,眼睛也停不下来。


    “来,下一个。”


    姜落老练利落的。


    王闯也忙成了熟练工。


    这一忙就忙了不短的时间,一直忙到货都卖空了为止。


    甚至有人问姜落屁股下的折叠椅和手里的计算器卖不卖,姜落咬着棒棒糖的棍子,哼笑,对那人说:“你怎么不索性把我拆了卖了。”


    那人笑:“把你拆了,别的卖,你这脑子我得自己留着。”


    姜落哼:“等着吧,这椅子过几天就有货,计算器也是。”


    都混成熟脸了,姜落透露了句:“过几天还有一批文具,保管卖得好。”


    那人又笑:“你弄来的东西,肯定都卖得好。”


    收拾箱子,后车厢门关好,回车里,姜落和王闯把腰包里的钱全部倒出来,点。


    点的全是一百五十的纸钞,且远比卖娃娃那会儿赚得多,王闯点得,嘴角都恨不得扯去了耳后根,边点还得边感慨:“艹,艹,就得是做生意,还得是做买卖!艹!太特么爽了!”


    还唱起来:“好多钱~好多钱~~真特么的好多钱~~~”


    唱得姜落点错了数,好笑的伸手搡王闯的脑袋:“闭嘴!我都点错了。”


    王闯兴奋,还唱着:“发财了~~发财了~~真特么的发财了~~~”


    姜落拿手里一沓理好的纸钞敲王闯的脑袋:“嘚瑟。”


    王闯反问:“你不嘚瑟?”


    姜落勾唇,哼笑:“我不用嘚瑟,老子本来就天下第一。”


    点好了钱,钱放进随车带的白婷给的饼干盒,开着车,姜落和王闯一起嘚瑟地瞎唱:“全是钱~~都是钱~~老子的腰包全是钱~~”


    姜落还忍不住唱起了92年才有的《新白娘子传奇》的片尾曲:“啊啊啊~~啊啊啊~~西湖美景~~三月天哪~~”


    两人一脸赚到钱的意气风发。


    不过两人都不知道的是,之前他们在小市场楼后卖货,赵朔的车就停在不远处。


    当天赵朔回家后,就把姜落给小市场供货的事和下班回来的赵广源苏蓝说了。


    苏蓝一听,知道小市场如今卖得正火的那些东西,真是姜落弄来的,马上就笑了。


    赵广源也欣慰,嗯了声,点头道:“挺好的,做点正经事,比逛什么迪厅、喝酒打架,强多了。”


    苏蓝也欣慰:“可见姜落底子就是好的,不是我们之前看到的那样。”


    说着,苏蓝又叹:“可姜落还是不理我们。之前给他找的货车,他也没要。”


    苏蓝如今别的不担心,就头疼这个。


    赵广源宽慰:“之前没及时把他接回来,确实是我们做的不对,姜落怨我们,也正常。”


    “慢慢来吧,日久见人心,我们是他父母,姜落迟早会对我们打开心结的。”


    一家三口就这样聊了片刻姜落。


    聊到姜落,聊着聊着,很自然地就聊到了赵明时身上。


    赵广源这时想到什么,问苏蓝,也问赵朔:“明明一直没回过丝绸厂那边?”


    赵朔:“没有。你们也知道的,他不喜欢章香萍他们。”


    赵广源没说什么,苏蓝也没说什么。


    但夫妻俩心里都分明,赵明时的这份不喜欢,其实就是不能接受真实身份背后的落差。


    说白了,就是赵明时嫌弃姜建民和章香萍是两个普普通通的丝绸厂工人,嫌弃他们没有钱,嫌弃他们住卫生间都要公用的筒子楼。


    赵广源说了句:“喜欢更好的东西,也是人之常情。”


    苏蓝点点头,赵朔也没说什么。


    他们并不因为赵明时的“嫌贫”而责怪赵明时。


    毕竟养了十八年,感情摆在那里。


    对赵明时,全家人到底是偏爱的。


    但偏爱是一回事,理解是一回事,知道赵明时“嫌贫”,赵广源他们心里多少也是有点自己的看法的,只是谁都没有挑明了说。


    连最爱弟弟、随便他回不回去的赵朔,都觉得赵明时这样,多少有点精致利己和绝情。


    哪怕他们都不喜欢姜建民和章香萍。


    一起默了默,赵广源开口道:“毕竟是亲生的,就像我们希望姜落回来一样,明明就算不回去,和他亲生父母那里,他也不至于一点都不联系。”


    苏蓝到底偏爱赵明时,说:“慢慢来吧。”


    赵朔也“嗯”了声:“给他点时间吧。”


    但赵广源不这么想。


    赵广源道:“我们家里,就没有养出自私自利的孩子的传统。”


    “姜落不回来,到底是我们做得不对。”


    “明明一直不回去,又是因为什么?是章香萍他们有哪里做得不对?对他不好?”


    赵广源还是点破了:“明明不该嫌弃他亲生父母。俗话都说了,儿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贫。明明一个大学生,他的亲生父母对他也没做错什么,不该这样绝情。”


    赵广源:“等他哪天回来,或者有空,我去他学校,和他聊聊。”


    “他一个大学生,该有的觉悟和思想还是要有的。”


    这是姜落不在,没听到这些,不知道这些。


    姜落但凡在,听到了这番话,必然又要满脸嘲讽。


    思想觉悟?


    赵明时可没有。


    上一世,赵明时只有算计和演戏,演得章香萍和姜建民赫然成了一对品性恶劣的父母,令赵广源他们觉得,赵明时不回去不理姜建民他们,都是有合理理由的。


    但谁能想到呢,这一世,姜落不搭理他们任何人,没和赵明时针锋相对上,赵明时没及时演上戏,反而暴露了他嫌贫又冷情的一面。


    次日,赵朔便特意打电话去男寝楼,提前提醒赵明时,有空,最好还是和姜建民那边联络走动一下。


    赵明时站在宿管办公室外,握着话筒,不悦:“哥,你说过的,随便我回不回去的!”


    想到什么,马上问:“是姜落回来了?”


    赵朔:“没有,他没有回来。”


    赵明时在电话这头松了口气。


    赵朔又劝:“明明,我是随便你回不回去,不会勉强你。但爸妈说得对,丝绸厂那边,他们毕竟是你亲生父母,当年也不是故意抛弃你,你多少也该……”


    赵明时慌了:“爸妈要我回那边吗?”


    赵朔:“不是回去,是觉得你应该和丝绸厂那边有点联络。他们毕竟是你的亲生父母,有血缘的。”


    赵明时不傻,知道自己毅然决然地说不回去,肯定会显得自己很无情,破坏自己在赵家的好儿子形象。


    他默了默,温声替自己辩解道:“我没有不联系他们,我有和他们打电话,只是最近暑假,我在学校跟着老师做东西,太忙了,没有时间去他们那里。”


    挂了电话,赵明时的神色立刻落下。


    他想最好姜落在外面,一辈子不回来。


    又想:他得想个办法,合理化自己不回丝绸厂筒子楼那边的原因。


    破筒子楼,连单独的卫生间都没有,他才不要去住!


    两个工人,赚那么少,一个月五百块都没办法给他,他才不要认!


    于是没两天,在章香萍又一次打来电话后,赵明时出学校,打面的去了丝绸厂的筒子楼。


    他上楼梯的时候闻到厕所的味道,嫌弃地抬手捂鼻。


    正走着,很巧,姜落顺着楼梯从二楼下来。


    赵明时捂着鼻抬头,看见了姜落,怔了怔,脚步也放缓了。


    哪知姜落看都没看他一眼,快步下楼梯,径直从他身边走过。


    赵明时一直看着姜落,心情是复杂的。


    尤其想到姜落才是苏蓝赵广源的儿子,才是该住在高档洋房里的真少爷,心里就忍不住地泛酸。


    他收回目光,没再继续看姜落,往楼上走。


    边走着,赵明时边心想:他不能让姜落那么轻易地回赵家,不能。


    他更不能让姜落将自己从赵家挤走。


    绝对不能!


    走向二楼,站在连廊上,往下看,刚好看见姜落上了辆货车、货车缓缓调头。


    也恰好章香萍喜笑颜开地迎过来,招呼:“明明,来了啦。”


    赵明时转头瞥了章香萍一眼,问:“那是姜落的车?”


    他如今还不知道姜落早就不住家里了。


    章香萍看了眼楼下,眼底闪过不喜,继续招呼赵明时:“别管他。”


    笑着:“明明,我们回家吧,妈给你煮了好吃的,今天还特意去菜市场给你杀了一只鸡。”


    赵明时眼看着货车开走了,若有所思,没说什么,跟着章香萍往边上的西户走。


    还没走到,赵明时便面露嫌弃——筒子楼破旧,墙都黄了,一路走过去,家家户户门口都堆了扫帚煤炭这些杂七杂八的东西,水泥浇灌的栏杆也十分破旧,好多地方都裂了、露出里面的钢筋。


    赵明时心里嫌弃死了。


    要不是要做给苏蓝他们看,他才不要回来。


    第35章 抢生意


    火车站拿货、开货车运去小市场等固定几个地方、现卖, 这短短半个月,姜落王闯可以说卖货卖得风生水起,钱也赚肿了。


    一万两万、三万四万……两人五位数五位数地赚, 腰包鼓鼓,全是纸钞。


    卖货、收钱、点钱,王闯人坐副驾,流着热汗、吹着空调,已然做起了大老板的美梦:“回头等我们把这些货卖去全国各地,别说几万, 几十万几百万我们都能赚!”


    哈哈!


    王闯乐死了, 全然没有搬货或者卖东西时候的劳累辛苦,手里眼里全是钱, 心里也满满的全是干劲儿。


    姜落咬着棒棒糖靠坐一旁, 勾勾唇角, 沉着的, 没有发表任何看法,只心里淡淡道了句:你想简单了。


    这日, 从火车站接了货, 运上车, 拉了货往小市场开,姜落开车,王闯坐副驾无聊,翻了翻姜落那本登记卖货情况的本子。


    王闯还说呢:“我们要不要给卖得特别好的这几样,涨涨价啊?”


    心里盘算着生意经,还觉得自己知道把卖得好的涨价,非常有生意头脑。


    转头,开到小市场楼后, 停好车,刚跳下车,王闯眼一抬,眸光随意一扫,就见不远处也停了辆货车,货车车屁股后摆着一个个大纸箱,好多眼熟的小市场这边的摊老板,全围在那儿。


    什么情况?!


    王闯一愣。


    和姜落一起走到车尾,定睛仔细一看,才发现是有人学他们,也拉货过来,到小市场这边卖。


    艹。


    卖的什么?


    王闯把嘴里没点的烟别去耳后,立马就跑了过去。


    姜落没过去,眯眼往那边看了看,心里多少有数。


    王闯跑过去了,跑近、止步,往箱子里仔细一看,愕然发现里面全是如今小市场这里卖得火热的那些东西,说白了,卖的就是他们在卖的那些。


    再抬头,一看,箱子边正挑货的,不是小市场那些眼熟的摊老板又是谁?


    再一听,艹了,卖得似乎比他们便宜?


    王闯再一扫,看见了三个穿工字背心的男人,分别在搬箱子、给货装袋、算钱收钱。


    这三人里,除了在算钱收钱那个,另两个男人都注意到了王闯。


    其中一个看着王闯,不客气地说:“干嘛的?买吗?要买就挑,不买就别站这儿。”


    王闯也不客气,手插上腰:“我干嘛的?你们干嘛的?!”


    “老王!”


    姜落在不远处喊。


    王闯这才没和对方杠起来,转身跑回去了。


    一跑回去,王闯这下笑不出来了,赶紧和姜落道:“艹了,他们和我们卖一样的东西,价格好像还比我们便宜。”


    姜落收回看那边的目光,撕了根棒棒糖,塞嘴里,挑下巴示意:“搬箱子。”


    说着转身去拉车尾门的锁扣。


    王闯一起去拉车门:“我看有些小市场的摊老板已经在那儿拿货了,他们比我们便宜,我们还怎么卖?”


    姜落也拉车门,跳上车厢,该干什么干什么,神情和语气都特别淡定:“你拉货过来卖,别人就不能也拉货过来卖?”


    王闯跳上车厢:“可……”


    姜落去搬箱子,依旧淡定的:“搬箱子,别废话。”


    王闯这才没说什么,和姜落一起搬箱子,把装货的箱子一个个搬下车。


    换平时,摊主们早围过来拿塑料袋装自己要进的货了,可今天,不但一个人都没有,那些人还全跑去了另一边的货车那儿。


    王闯边搬箱子边看着,心里都急死了。


    可姜落就像看不见不知道一样,淡定地搬箱子,沉着地爬上爬下,又在搬好箱子后把折叠椅拿下来,腰包系上,折叠椅在一旁架好,坐下。


    他甚至从箱子里拿了个游戏机,包装拆了,装上电池,开始打游戏。


    王闯:“……?”


    王闯心知姜落不会和他多哔哔任何废话,索性也过去,旁边的折叠椅坐下,也从箱子里摸出一个游戏机,拆了包装装上电池开始玩儿。


    他心想他落哥这么稳,肯定心里有计较。


    姜落不急,他也不急。


    于是两人就这么坐在车尾的一堆箱子旁边打游戏。


    他们这样,反而是不远处那三个穿工字背心的年轻男人一直冲他们看。


    “诶。”


    其中一个绿色背心的男人,对腰间系着腰包的穿白色背心的男人挑挑下巴,道:“你看他们。”


    白色背心的男人站在几个箱子中间,看过去,若有所思。


    就这样,两辆货车隔得不远,姜落王闯坐着打游戏,新来的三个背心男招呼过来进货的摊主,大家泾渭分明。


    后来不知是因为忙完了,还是因为真的有话要说,穿白色工字背心的那个男人,小跑着走向了姜落王闯这边。


    走近,男人上来就道:“我们卖得比你们便宜,你们没法卖的。”


    主动提议:“怎么样,我们要不要互通下价格,大家卖得一样,这样你们能卖,我们也能卖。”


    王闯放下了手里的游戏机,抬头,表情不爽地看向了年轻男人。


    姜落却还在打游戏,眼都没抬,边打边淡定道:“没必要。”


    年轻男人意外了下:“你们不卖货了?卖得比我们贵,你们怎么卖?”


    “来了之后就没开过张吧?”


    王闯默默翻白眼,姜落还在打游戏,不看他,寻常语气,说:“你们今天第一天来,看情况的,不会带多少货。快卖完了吧?”


    “你们卖完了,就轮到我们卖了。”


    果然,这话刚说完,几个小市场的摊主来了,来了就去车厢屁股后面拿大塑料袋,熟门熟路地自己挑货。


    只是挑着货,有人道:“小老板,便宜点吧。你看那边今天也有车拉货过来了,卖得就比你们便宜。”


    姜落见生意来了,这才放下游戏机,抬头:“便宜不了。你要买便宜的,去他们那儿。”


    “他们卖完了,没货了。”


    姜落毫不退让:“那不好意思了,在我这儿,就这个价。你要么买,要么等他们明天再拉货过来。”


    “行吧行吧。”


    王闯也这才放下游戏机,起身,去招呼几个拿货的摊主。


    姜落则把游戏机丢回箱子里,腰包拉链拉开,登记的本子拿起来,准备开张做生意。


    白背心男一看,没再说什么,走了。


    走回去,绿背心看着姜落王闯那边,挑下巴,问白背心:“他们怎么说。”


    灰背心也凑过来。


    白背心男不远不近地看看姜落,勾勾唇:“人家可不傻,知道我们第一次来,带的货不多,已经卖光了,压根儿没把我们放眼里。”


    灰背心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这么狂?”


    白背心轻哼:“今天有我们,他们的货能卖掉一半就不错了。”


    果然,忙了好一会儿,箱子里还有不少货。


    王闯低头一看,蹙眉:今天卖这么少?


    心知都是因为那三个背心男。


    “艹。”


    王闯暗骂,十分不爽。


    跟着姜落,钱赚顺了,稍微不顺一点,心里就十分难受。


    他阴着脸扭头看向另一辆货车那儿。


    那三个背心男还没走,正吃西瓜,也看着他们这儿。


    见他看过去,其中一个背心男还举了举手里的西瓜,神情自然放松,就像他们是朋友,而不是来抢生意的。


    王闯翻了个白眼,没搭理他们。


    哪知一转头,姜落又坐下打游戏了。


    王闯过去,一屁股在旁边坐下,问:“落哥,怎么办?”


    姜落叠着腿,打游戏,淡定的,眼睛都没抬:“记好了,这世界上,只要是卖的东西,除非被垄断,否则无论你做什么生意,一定会有人来跟你分一杯羹,早晚而已。”


    王闯皱眉:“我们才卖了半个月吧?这抢生意的来得也太快了。”


    姜落晃晃腿:“你应该想,幸亏卖了半个月,他们才来。”


    “早一天,你都不知道少赚多少钱。”


    王闯:“现在怎么办?”


    姜落不喜欢把道理都嚼碎了喂人嘴里:“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他们正说着,白背心又小跑着过来了。


    “诶。”


    白背心来到姜落身边:“我们再聊聊。”


    姜落依旧没抬头,态度淡漠:“没什么好聊的。”


    白背心:“我知道你们从温城的工厂进的货。”


    姜落打着游戏:“你知道不奇怪,你都能进到一样的货。”


    白背心:“既然我们进的是完全一样的货,不如我们把价格统一,你卖,我也卖。”


    “不然我今天卖得比你便宜,你明天卖得比我便宜,我后天再卖得比你便宜,抢市场,大家都没得赚。”


    姜落这才放下游戏机,抬眼看向白背心。


    白背心继续道:“我知道你,姜少,你在镇上挺有名的,说你是海城来的大款,有自己的百货大楼。”


    白背心看着姜落,吊吊唇角,笑了笑:“你吹牛的吧?你要有百货大楼,还用自己天天跑火车站拉货来这里卖么。”


    王闯听着,看白背心的眼神特别警惕,甚至站了起来,防备的姿态。


    姜落还坐着,还叠着腿,晃了晃,勾唇角,笑得不紧不慢:“原来是温城那边过来的,难怪,会知道我们货从哪儿来的,进一样的货,卖同一个地方。”


    “怎么样?”


    白背心再次道:“我们卖同一个价格,这样你能卖,我也能卖。”


    姜落哼笑,没客气:“谁跟你卖一个价格?”


    第36章 公司


    白背心落了些脸色, 觉得姜落这人挺傲的。


    姜落接下来的一句话,白背心的脸色落得更多。


    姜落说:“我卖,你得到消息, 也来卖,没什么奇怪的,正常。”


    “但我为什么要和你合作?”


    “你明了抢我的生意,还要和我谈什么‘你能卖,我也能卖’?”


    “看见了吗?”


    姜落示意周围箱子里剩下的货,“你已经影响了我、让我没法儿卖了。”


    “你得罪了我, 别来觍个脸装好人。”


    白背心这才收起脸上的笑和虚伪的善意。


    默了默, 看着姜落,白背心:“姜少, 话别说得这么难听。”


    姜落还坐着, 抬着眸光, 看男人:“尤少爷, 该我劝你,事情别做得这么绝。”


    “你来, 要赚小市场的钱, 来就来了, 可你偏偏要一上来就把价格订得比我低,你这不是要抢我的饭碗要得罪我,是什么?”


    尤俊宇一愣:“你认识我?”


    姜落勾唇哼笑,点破:“你爸是尤森,那几个老板里,和我合作的其中一个,帮我做那些假睫毛的。”


    不紧不慢:“怎么,嫌那些假睫毛一个五毛赚得不够多, 让你来海城抢我的生意?”


    尤俊宇:“……”


    尤俊宇没想到姜落对他的家底清清楚楚,默了片刻,再开口的时候又换上了笑脸:“不愧是姜少啊,知道得这么清楚。”


    又说:“我不是卖得便宜要抢你的饭碗,我只是没想到你在这儿定价定得这么高。”


    “出厂五毛一个的假睫毛,你能在这儿卖两块,一个就赚一块五,人家小市场这里不过才卖两块多三块,赚得都没你多。”


    又笑笑,客气地说:“姜少,我真没想抢你饭碗,这样吧,你卖多少钱,我就卖多少钱,这样总行了吧?”


    姜落坐着,勾唇讽刺:“我卖多少,你卖多少?你明了要抢我的饭碗,你还跟我商量上了?”


    尤俊宇也不爽了,说:“也没人规定小市场这里你能卖我不能卖啊?”


    王闯攥拳:“你……!”


    姜落抬手,拉了下王闯的胳膊。


    尤俊宇看过去:“干嘛?想打架?”


    不远处,绿背心和灰背心见状,也都往这里走。


    姜落这才起身,不紧不慢:“尤少爷,生意不是你这么做的,凡事总要讲个先来后到。”


    尤俊宇不装了,哼:“你卖你的,我卖我的,做生意各凭本事,什么先来后到。”


    他眼神不善地看着姜落:“我就卖得比你便宜,让你卖不了,你能拿我怎么样?”


    王闯抬手就指尤俊宇,尤俊宇捏指关节,捏得啪啪直响,一脸不怕,姜落上前,挡在王闯和尤俊宇之间:“拿你怎样?我一个电话打回温城,告诉张志强他们几个老板,我的货都是加价卖给小市场这边的,你以为后面能轮到你在这里卖货?”


    尤俊宇表情一变,没想到姜落玩儿釜底抽薪一套,立刻道:“你要是打这种电话,我卖不了,你也卖不了!”


    姜落:“我本来就没打算在这里一直卖下去。”


    又说:“我不但可以打电话回温城,还可以直接告诉小市场这边的摊主,我的货都是从哪里进的,出厂价多少。”


    “你以为只有你能砸我的饭碗?”


    尤俊宇:“……”


    绿背心和灰背心也走到了尤俊宇身边,与姜落王闯面对面,对峙着。


    尤俊宇磨牙:“算你狠!”


    他上前一步,与姜落面对面:“那你就说吧,大不了小市场的生意大家都别做!”


    “我说我们价格订一样,有钱大家一起赚,你偏要走极端,到底是谁不会做生意?”


    姜落毫不退步,也满不在乎:“随便啊,你就当我走极端、不会做生意好了。”


    王闯和灰背心绿背心也上前。


    绿背心:“干什么?想打架?”


    王闯一下脱掉上衣:“来啊,我奉陪啊!”


    姜落抬手拦住了王闯,尤俊宇也伸胳膊拦住了身后的两人。


    目光对目光,两边的气氛一触即发。


    直到又有摊主过来拿货,让人给他拿个装东西的塑料袋,王闯转身去拿袋子,绿背心和灰背心也默默后退了两步。


    “行,我记下了。”


    尤俊宇走了,带着两个同伴,又在走的时候转头,冷眼看了看姜落。


    姜落也转头看了看尤俊宇,想起上一世,尤俊宇在海城商圈的意气风发和酒桌上的趾高气扬,他端着酒杯舔着笑脸过去敬尤俊宇,却被尤俊宇出言当众羞辱了一番。


    姜落这么记仇的人,那一幕至今记得清清楚楚、难以介怀。


    等着吧。


    姜落心中也有狠意。


    尤俊宇带着两个同伴开货车走了。


    他们一走,王闯马上凑到姜落身边:“你认识他啊?”


    姜落:“一个傻吊。”


    周围有几个摊主在挑货,王闯低声:“我们现在怎么办?”


    姜落:“先招呼生意,等会儿说。”


    忙了片刻后,没什么人了,重新坐下,王闯凑过来:“那什么姓尤的,尤什么什么,他们三个,拿了货,明后天肯定还会过来,又卖得比我们便宜,我们要降价吗?还是跟他们死磕到底?”


    姜落淡淡:“死磕什么,跟傻子学傻子当傻子吗?”


    “卖,今天都卖掉,大不了降价。”


    王闯:“什么意思?”


    姜落沉着的:“小市场的生意做不了了,明天我们就不过来了。”


    “等今天都卖完,我会给温城那边打电话,让张志强他们自己来小市场这边销货。”


    王闯:“这不就是死磕吗?鱼死网破啊?”


    “我们做不了小市场的生意了,也不让他们做?”


    不解:“那我们怎么办?去别的城市卖这些吗?”


    姜落还是不爱嚼碎了喂,只说:“别担心,明天你就知道了。”


    不久,知道姜落他们要打包打折卖货,小市场的好多摊主们都过来了。


    姜落招呼:“最后一天最后一天啊,打折卖,打折卖,买的越多折扣越多。”


    王闯也招呼:“最后一天,最后一天,明天我们就不过来了,要买的赶紧买啊,今天通通打折,全部打折!”


    摊主们挑货挑得分外起劲。


    王闯和姜落又开始忙着不停收钱了。


    当天卖完,剩下零碎的一点,收拾箱子,锁好车尾门,回车上,姜落开车,王闯点钱,边点边道:“还剩不多的一点儿,也卖不掉了,我带回去给我爸妈他们吧,送送亲戚朋友,或者看看有谁要的,便宜点卖掉。”


    姜落不在意:“随便,你看着办吧。”


    王闯点钱是开心的,点着点着,想到明天不去小市场了,又多少觉得有点遗憾,想着继续卖,还能赚不少,哪怕来个竞争的,大不了少卖点,卖了就能赚,赚了就有钱,不比一分不赚强多了。


    王闯问:“落哥,虽然被抢了生意,我也生气,但我有点不懂,为什么那个狗吊过来,提议我们定价一样,一起卖的时候,你不同意?”


    姜落:“因为我本来就讨厌他。”


    啊?


    王闯不解:“你真认识他啊?他怎么得罪你了?”


    姜落:“不认识。一见就觉得讨厌。”


    王闯:“我也讨厌他,什么人啊,上来就卖得比我们便宜,抢我们的饭吃,呸!”


    姜落开着车,不紧不慢:“小市场我们已经单独卖了有大半个月了,差不多了。”


    “不是他尤俊宇,也会有别人想办法打听我们货从哪儿来的,一起做小市场的生意,分市场、分蛋糕。”


    “我压根儿没想久做,也久做不了。”


    王闯:“那我们后面做什么?”


    “要不我们去别的城市吧。这些东西,海城卖得那么好,别的城市肯定也能卖得好。”


    姜落却说:“这蛋糕你是吃不了的。”


    王闯:“什么意思。”


    姜落:“你以为温城那边的几个工厂,那些老板,只会做我们的货,做了只发给我们?”


    王闯钱都不点了,听着。


    姜落开着车,眼睛看着前面:“不会的。肉有腥味,招来的可不止老虎狮子,还有豺狼野狗。”


    “你一个东西、几个东西,在海城这样的大城市卖得好、有利润,他们开工厂的,就不会让流水线停下来,一定会想办法往全国销。”


    “你猜是他们销得快,还是你一个个城市跑,卖得快?”


    “再者,一个东西在市场上卖得好,只有最开始那一家几家工厂做,别的工作不会跟着做?”


    “跟着做了,这些工厂难道不会想办法销货?”


    “销得城市多了、市场多了,别的城市不会有工厂做?不会开类似的工厂?”


    “钱这个好东西,可是人人都想赚的。”


    王闯默默听着,消化。


    姜落不紧不慢:“所以,不是你知道什么东西可以赚钱,你就一定能够吃到这块蛋糕的。”


    “我们现在能赚,也不是我们有多了不起,只是占了比别人都快一步的光而已。”


    王闯:“可那些东西,都是我们跑深城,从中英街一个个买回来,给他们去仿着做的。”


    “我们卖是应该的,怎么现在反而都成了别人的货。”


    姜落幽幽:“天下生意一大抄,本来就是你抄抄我,我抄抄你。”


    “说了啊,我们是因为够快,下手够早。”


    “那些东西,没有我们,也迟早有人拿去工厂仿造,再拿到海城来卖。”


    王闯叹气:“小市场的钱我还没赚够呢,就直接这么结束了。”


    想到什么,马上道:“温城那边电话可别忘了打。打!一定要打!小市场的钱老子赚不到,那姓尤的也别想赚!”


    姜落:“别气了,晚上请你去迪厅。”


    当晚,凌晨一点从迪厅带着熏意回酒店,姜落坐靠床头,和霍宗濯打电话。


    霍宗濯听说姜落他们结束了在小市场那边的生意,不意外:“嗯,能单独卖半个多月,才来人抢生意,已经够久了。”


    “我之前也提醒过你,卖没有多少技术门槛的工厂货,迟早会有人来分蛋糕的。”


    “嗯。”


    姜落闭着眼睛,他喝了点酒,人有点迷糊。


    “醉了?”


    霍宗濯声音温和:“那挂电话吧,早点去休息。”


    姜落没挂,问:“你那边怎么样?”


    霍宗濯:“飞机今天到机场了。”


    姜落笑了笑:“恭喜啊,快收尾了。”


    霍宗濯:“也恭喜你,最近赚了不少吧?”


    姜落:“一般般,跟你没法儿比。”


    霍宗濯:“让你来跟我,你又不同意。”


    姜落哼笑:“我就不跟你。”


    就这样,姜落果断利落地结束了小市场的生意。


    这大半个月,刨开租车油费吃饭等不多的成本,姜落和王闯赚了差不多有20万出头。


    20万,一人一半,各自分十万。


    王闯的十万,当晚去迪厅之前,姜落就给他了,王闯特意回了趟家,都交给了白婷。


    姜落的十万,他存进了银行。


    纸质存折上,如今有两笔存入的记录,一笔是六月,存入四万五千,一笔是今天,存入十万;


    还有一笔取出的记录,时间是七月初,取出四万,用来收购了乐清的那家电压器小作坊。


    从四月底到如今七月下旬,三个月不到,姜落有了一个电压器小作坊,还有十万出头的现金。


    不差,也不算多厉害。


    姜落心里自我评价。


    有的是时间和机会,一步步来。


    次日,姜落带着王闯,先去还了租的货车。


    还的时候,王闯还特意拿出从家里带出来的王军伟的相机,叫人帮他给他和姜落,拍了几张站在货车前的合照。


    拍完,姜落笑:“傻不傻。”


    王闯则在拿回相机后,依依不舍地摸了摸货车的车身:“再见了,老伙计。”


    他和姜落一起离开,还回头,看了看停在那儿的货车。


    见车牌尾号是“269”,王闯说:“咱以后的幸运号码就是269。”


    “行,269就269。”


    姜落笑了笑,和王闯勾肩搭背地走了。


    然后,打面的,姜落带王闯去了一个地方。


    是栋半新不旧的高楼,有电梯。


    电梯到十一层,出来,姜落领路,王闯跟着,四处看了看,这才发现走道两边全是公司。?


    王闯不解为什么来这里。


    直到姜落来到一道玻璃门前,止步,说:“到了。”


    王闯站定,抬眼一看,惊讶。


    只见玻璃门内的一道墙上挂着金色的招牌,招牌上写着:升非贸易有限公司。


    王闯一愣,转头看姜落:“这,这不是你公司的名字吗?”


    姜落:“也是你的公司。”


    说着上前,推门。


    进门,绕过门后的那道墙,就见不算很大的屋内摆着几张办公桌,桌子后都坐了人,那几人都在低头写写画画的忙碌着。


    其中最外面一张桌子边,坐着一个半头白发的老头儿。


    老头儿鼻梁上架了眼镜,听见有人来,他抬起眼睛,视线从眼镜后探出,看来人是姜落,这才抬头,正眼看过来,说了句:“不容易,大老板终于来了。”


    说着侧身,拍拍手,招呼其他人:“来来,大老板来了,大家手里的活儿都放一放。”


    几人闻声抬头,看向王闯,看向姜落。


    姜落神情松散而随意,王闯也看着几人,默默打量。


    艹?


    王闯心惊:真有个公司啊?


    牛逼了。


    这边,小市场,尤俊宇拉货到楼后的路边,没见到姜落他们,哼了哼,做好了等姜落他们来,两边再次杠上的准备。


    哪知他们不但没等到姜落来,今天来进货的摊主也不多。


    一问,才知道昨天他们走之后,姜落他们打折销货,把货全卖了,小市场这边的摊主,今天大部分都不缺货。


    不仅如此,来进货的摊主也各种讨价还价,不是说:“你这个出厂价才五块,卖我十五,不合适吧?”


    就是说:“你们这些,不就是温城那边的工厂出来的货吗。”


    “找你进货,这么贵,我不如直接找温城的工厂。”


    “不买了不买了,也太贵了。”


    尤俊宇:“……”


    尤俊宇这才意识到,姜落不是晚到,是不会来了。


    小市场这碗饭,姜落不但选择不吃了,还直接把锅砸了,一口不给他们留。


    艹,妈的。


    尤俊宇气得恨不得跳脚。


    他气愤地踢了一脚箱子,结果刚好闪到了大拇指,疼得他赶紧弯腰抱住腿:艹!艹——!!!


    姜少!姓姜的!你给我等着!艹!!!


    这边,公司,王闯惊讶地发现,他们的生意,竟然没有因为离开小市场而终止。


    原来姜落一直在从张志强的工厂弄娃娃去永安百货卖,不但一直卖得不错,那批娃娃还有“七巧童年”这个新注册的商标。


    不止娃娃有正规商标,姜落还从温城弄了一批有“升非”商标的其他货,专供永安百货。


    而这些货,正是最近海城里流行的那些新鲜玩意儿。


    王闯特别惊讶,问姜落:“我们的那些,”那些仿的洋货香港货,“竟然进了百货大楼?!”


    独立办公室,姜落靠坐办公桌后,勾唇:“卖小市场,本来就是临时的。”


    “海城这样数一数二的大城市,你以为大家很穷,只有一个月几百,只消费得起小市场吗?”


    姜落:“这里可是海城。”


    “我们的东西,当然得进大商厦。”


    “我们以后,要把我们的东西,销往全国。”


    姜落当初卖盒装娃娃的时候,和永安百货的于经理,谈的就是正经买卖:娃娃必须要有牌子,签正经购货合同。


    所以姜落早让人重新去注册了经营玩具的公司和“七巧童年”这个玩具商标。


    在卖给小市场的那些新鲜东西打开海市的市场之后,姜落也用上“升非”的品牌和商标,贴牌制造可以进永安百货的各类商品。


    比如手持电风扇、随身水壶、自动雨伞、口袋收音机、发卡发箍之类,等等。


    如今,公司账上已经有几笔货款。


    姜落带王闯进了里面的独立办公室,办公室内有两张办公桌,姜落走向靠窗的其中一个,向王闯示意另外一个。


    王闯过去坐,摸摸桌子,又往后靠了靠皮椅的椅背,还拉开桌子的抽屉看了看,又新鲜起来了:“还真成大老板了啊。”


    但坐着,不久和姜落聊起小市场的生意,王闯还是有点不痛快:“我们虽然不做了,也告诉小市场的摊主我们从哪儿进的货了,但小市场的生意,那姓尤的肯定会想办法继续做,无非是不会像我们之前订那么高的价、赚那么多。”


    “他来抢我们生意,还害我们做不了了,我真是想想就生气。”


    “气什么。”


    姜落四平八稳地靠着皮椅:“本来就不可能一家独大、做很久。”


    他不紧不慢:“我也没想做这个做太久,靠这些积攒点‘起步资金’而已。”


    王闯有自己的看法:“我们既然最早‘吃螃蟹’了,就算小市场、海城的生意不做,还可以做其他城市的。周围杭成、金陵,都是省会。”


    “就算像你昨天说的,他们温城的工厂会想办法把生产的东西往全国各地销,全国各地也会有样学样地跟着生产跟着卖,但我们只要速度够快,大不了‘打游击’,一个地方卖半个月再换个地方好了。”


    姜落听了,心想,他要是没有重生,没有经验,他可能也像王闯说的那么去做了。


    “是可以这么做。”


    姜落不否认:“也确实可以赚到。”


    “但你知道这样有一个什么问题吗?”


    王闯:“管他什么问题,先赚再说。”


    姜落笑了,这话倒是和他上一世想得一模一样。


    姜落到底还是把道理揉碎了全喂给了王闯。


    他说:“老王,人的精力和注意力,是有限的,一个人的时间,也是有限的。”


    “你赚了你刚刚说的那些钱,别的钱,你就要么赚不到,要么得等两年、等你回过味儿,才能赚到了。”


    姜落:“好,我现在让你选,你是想要像我们之前在小市场那样,像你说的那样,赚温城那些工厂货的钱,赚个中间差价;还是想早点做品牌,在大商厦卖货,以后卖到全国,再有自己的工厂?”


    王闯一愣。


    姜落又说了句:“你还记得我们刚到温城的时候,坐马波的车去镇上的工厂,在车上,你对马波说的那句话吗?”


    “你说,‘你们这儿哪儿是到处做生意啊,是骗啊,到处造假’。”


    “你都知道温城假货多,还要一直和他们那儿合作,而不是有了钱投资建造自己的工厂?”


    王闯消化着,讷讷:“自己开厂啊?还做自己的牌子?”


    姜落正色点头:“对。”


    王闯笑了笑:“那肯定选自己做牌子、自己开厂、自己造啊,那还用问?”


    姜落:“你都这么说了,现在还要惋惜小市场的生意做不成吗?”


    王闯彻底绽开笑容:“那肯定不惋惜啊。”


    王闯服气:“你说的对,我们要做自己的牌子,以后开自己的工厂,把我们自己的牌子、自己做的东西,销往全国!”


    第37章 转卖


    王闯马上表态:“我以后不提什么小市场不小市场了, 那都过去了。”


    他嘿嘿笑,伸手摸着自己面前的桌子,“我以后就来我们自己的公司上班, 坐办公室,我也是大老板了。”


    姜落从自己桌子的抽屉里拿出什么,抬手招了招,示意王闯:“你过来,看看这个。”


    王闯起身,过去, 站在姜落身边, 弯腰低头。


    “这是我们已经送去永安百货的货。”


    姜落打开面前一本册子,指着:“这是货的种类, 这是数量, 这是给他们的价格, 这是他们在柜台的售卖价。”


    王闯腰弯得更低, 凑近,看着, 心里也在默念。


    姜落:“这些除了张志强那边的娃娃, 其他都贴了‘升非’的品牌。”


    “有几个前两天已经在永安百货上架售卖了。”


    “我还没得空去看, 等会儿你刚好和我一起去看看。”


    姜落说着,王闯看着。


    姜落又翻过册子的一页,指着册子上道:“这里的这个,是我之后准备做的东西,你先看下,心里有点数。”


    王闯一看,惊讶:“你真要做工厂啊。”


    姜落:“嗯,计划之内的事。”


    不久, 从办公室出来,离开公司,一起走着,去坐电梯,王闯又兴奋雀跃上了:“公司几个人你什么时候招的。”


    “你之前不天天和我在小市场卖货么,哪儿来的时间招人、弄公司的?”


    姜落走着:“之前我不是说,托了人帮我弄注册公司的事情吗?”


    “就公司靠门口办公桌的那个老头儿。”


    “姓薛,是个老会计。”


    “租办公室和招人的事,也是让他去做的,我出钱。”


    “我也招了他,让他帮忙在公司记账、做点别的杂活儿。”


    “哦哦,这样。”


    王闯懂了,又嘻嘻笑:“手下都有公司和员工了,我这下真成老板了啊。”


    废话。


    姜落勾唇笑了下:“我们一起,还能我做老板,让你做跑腿的么。说好了,有钱一起赚。”


    王闯开开心心地进电梯:“那是。你就知道跟着你干准没错。”


    两人去了永安百货。


    上楼,到了卖自己公司的货品的几个柜台,姜落和王闯一起,大致看了看,也问了销售员几个货品的售卖情况。


    其他人都还好,见姜落又年轻又英俊,还是供货方,都挺客气的,有什么说什么,也都表示东西卖得挺好的、销路不愁。


    但其中一个卖发卡发箍的约莫有35的女销售,不但十分傲慢,还不耐烦、翻了好几次白眼,也不按照商厦的要求说普通话,一直说的海城当地的方言。


    “诶,你这人……”


    王闯被她尖酸的语气弄得有些恼火,差点拿方言去呛她。


    “走了。”


    姜落却一副不放在心里的样子。


    离开,王闯不爽:“我们好歹是供货商吧,她一个站柜台卖东西的,什么态度啊,狂什么。”


    姜落没动情绪,理性分析道:“你知道问题出在哪儿吗?”


    王闯:“在哪儿?”


    瞪眼:“她那死态度,总不能还是我们有问题吧?”


    姜落:“问题出在,她是永安百货的销售,不是我们公司的销售。”


    “她替永安百货卖东西,工资和提成都是永安百货负责,你可以当成是另一种形式的‘铁饭碗’,她当然不稀罕搭理我们。”


    王闯听出点言外之意:“你是说……”


    姜落边走边不露声色道:“那几个柜台,回头都想办法换成我们自己的人。”


    “自己的人,自己管,他们才能好好卖东西。”


    “对!没错!”


    王闯一听就畅快了:“把刚刚那女的换了!什么态度啊。”


    姜落这时却转头看了看王闯。


    王闯:嗯?


    姜落:“这事儿就交给你了,能办到吗?”


    姜落带着王闯做生意,也不可能事事都要姜落领着走。


    王闯想了想,点头:“行啊,交给我就交给我。”


    跟着就道:“永安这边的经理,你肯定有他办公室电话吧?回头给我,我找他拉拉关系,吃吃饭、拍拍马屁。”


    “行。”


    姜落又看了看王闯,揶揄:“看来不傻,知道该找谁。”


    “那是。”


    王闯嘚瑟:“你也不看看我跟的谁,我可是跟着我们落哥的。”


    “我落哥谁啊,多牛。”


    “我跟着他,我肯定也牛。”


    姜落哼笑。


    就这样,七月跨八月的这个时候,姜落和王闯结束小市场的生意,正式开启了新阶段。


    王闯去找永安的商厦经理拉关系去了,姜落则抽空独自坐绿皮火车又去了温城。


    他去温城,主要是一件事:之前买的电压器作坊,赶上如今乐清那儿恢复生产,他要抓紧时间转手卖掉。


    同时顺便看看几个工厂替他贴牌生产的那些货——温城实在造假造太多了,他不放心,得去盯着一些、敲打敲打,别回头给他供商厦的货也质量参差。


    姜落坐在火车的时候还抱臂靠着椅背默默想了片刻。


    他觉得温城不错是不错,工厂多,老板们做生意的脑子灵光,什么货都愿意做,合作起来方便,不然他当初也不会带着王闯来温城;


    可惜假货太多,很多工厂也习惯性偷工减料,老板们为了钱,容易不择手段;


    关键离海城还是有些远。


    姜落思来想去,觉得如今他们做自己的品牌了,最好还是海城附近找工厂,离得近,方便盯着,有什么事,也能及时过去。


    嗯。


    姜落决定了,等回头海城附近找到合适的工厂,他就换地方。


    温城这里到底离得远,假货这个问题也容易暴雷。


    下车,从火车站出口出来,抬头,就见张志强抬着胳膊冲自己挥手。


    “张老板。”


    姜落过去。


    张志强显然等了有一会儿了,额头上都是汗。


    他笑着招呼姜落:“走,走,姜少,我们上车,上车吹空调,外面真的太热了。”


    等上车,驱车上路,张志强喜笑颜开:“姜少啊,得亏当初跟着你买了乐清那儿的作坊啊。”


    “我转手一卖,你猜怎么着,我老婆娘家的坟都够修了。”


    “我老婆和丈母娘她们,这次可算给我好脸看了。”


    姜落坐后排中间,笑:“你不是不修坟,说那是做给活人看的吗。”


    “修还是要修的。”


    张志强叹:“人家都修,你能不修么。你不修,老婆要闹的。老婆一闹,我还有好日子过么,回家饭都没得吃。”


    姜落:“你那作坊卖了多少?”


    张志强:“当初买的亲戚的作坊,买了4万,如今人家要收回去,我肯定也不好卖太高,不然亲戚要没得做的。”


    “十万。”


    张志强通过后视镜看了看姜落:“你觉得卖高还是卖低了?”


    “我倒是想再卖得高一点,亲戚要跟我翻脸的。”


    又说:“你那家作坊,原来的老板也联系我了,甚至还想原价买回呢。”


    “我跟他说了,原价不可能的,肯定不可能。我都卖了十万。”


    姜落“嗯”了声:“你卖十万差不多。”


    毕竟有层亲戚关系摆在那里,不好撕破脸。


    张志强又看看后视镜:“姜少你要卖多少啊?”


    姜落:“不高,十五万我就卖。”


    张志强点点头:“我估计你也差不多要卖十五万的。”


    “行,回头和我那个朋友聊聊。”


    姜落玩笑:“聊怎么低价买回去?你朋友给你送礼了?”


    “没有没有。”


    张志强马上否认:“他给我送礼能送多少啊,能有我从姜少你那儿赚得多吗。”


    “一边是认识的,关系也没那么好,一边是姜少,我肯定站你啊。”


    姜落语气松散:“我和你开玩笑的。”


    张志强笑,也爽快:“十五万,就十五万,我替你和我那个朋友聊。”


    聊的地方,没在乐清,在温城市里的一家高档酒楼。


    不知是张志强这个中间人打过招呼,还是当初作坊的卖家、如今的买家太客气,姜落到了之后,不但另有几位姜落熟悉的老板坐陪,还上了“一帆风顺”和“表表心意”。


    大家席间吃饭谈笑,十分融洽,当初的卖家如今的买家也十分殷切,对姜落一口一个姜少,还来敬酒,杯口落得特别低,姿态也摆得十分低。


    最终,姜落松口,作坊卖了十二万,当场签转让合同,当场按手印,当场付现。


    “谢谢姜少。”


    原来作坊的主人感恩戴德,他心里清楚,他当初在整顿的时候低价卖了作坊是想脱手劣质资产,少亏点钱,如今乐清到处都在恢复生产和经营,他要想重新建个作坊起来,少说也要再投十五万打底。


    十二万,确实是个“友情价”。


    而且当初乐清本地卖作坊脱手的老板特别多,根据作坊大小规模,三四万、五六万、七八万卖了的,都有。


    但最近能买回来的,少之又少。


    能通过张志强问姜落把作坊买回来,已经够幸运了。


    “来来,姜少,这杯我再敬你。”


    作坊的原主人又敬姜落,还说:“以后姜少要买电压器,找我,我肯定给你最低的价格最好的东西。”


    “客气。”


    姜落从容举杯:“交个朋友。”


    对方:“对,交个朋友。以后姜少就是我董某人最好的朋友。”


    第38章 愉快


    姜落到了温城, 还住皇冠,也没急着回海城。


    这日,他去几个工厂转了转, 就跟着张志强去了家温城市里新开的浴室。


    桑拿房里闷着的时候,张志强和姜落各自腰间系着大毛巾,敞着腿大咧地坐着,聊着聊着,自然聊起姜落不再做海城小市场的生意这件事。


    张志强也认识尤俊宇的爸爸尤森,毕竟是一个圈子的老板, 也知道事情的起因经过, 他不解,问姜落:“海城的小市场那儿, 怎么不做了?”


    “尤森他儿子确实不地道, 没有一上来就比你们卖得便宜的道理, 但你不卖小市场, 不是还能卖别的地方吗。”


    “以你的能力,肯定可以走到哪儿卖到哪儿。”


    姜落没提自己专注做品牌做公司这件事, 回:“不想去别的地方, 海城待习惯了, 就先还待海城吧。”


    张志强低声透露:“你不做小市场,现在尤森他儿子在做了。”


    “他想办法谈了几个工厂,那几家工厂不直接卖海城的小市场,小市场那儿的人,只能从尤森他儿子那儿进货,就是价格不像你在的时候那样,便宜了不少,他赚得有限。”


    姜落毫不在意:“随便, 他卖好了。”


    语气懒懒:“他卖他的,我卖我的,道不同不相为谋。”


    聊着,姜落还提醒了张志强一句:“温城很多工厂什么尿性,你自己心里明白。”这是指卖劣质品。


    “你要想走得久、赚得多,就别学他们。”


    张志强:“我知道,我心里有数。”


    桑拿结束,两人冲澡,换衣服,去捏脚。


    正捏着,吃着水果,聊着天,巧了,尤森来了,除了尤森,还有尤森的儿子尤俊宇,父子俩也穿着浴室这边统一的休闲装。


    而尤森是奔着姜落来的。


    他见姜落正躺着让人给他捏脚,打了个招呼,坐到姜落身边那张没人的空床边,先聊了句:“姜少,好巧啊,你和张老板都在。”


    姜落伸手不打笑脸人,就当没看见尤俊宇,躺靠在床头,吃着水果,笑回:“温城哪里都能不好,唯独浴室不能不好,不然我来,都没地方捏脚。”


    尤森大方道:“随便捏,你们今天在这儿的消费,都挂我账上。”


    旁边的张志强也搭腔:“还得是尤老板大方。”


    又随便笑聊了几句,尤森拉了身边站着的尤俊宇的胳膊,把人拉了站近了一些,冲姜落道:“姜少,这是我儿子,俊宇。”


    男人的语气十分温和,客气的:“之前俊宇去海城小市场那儿低价卖东西,确实是他不上路子,不懂先来后到的道理,我今天带他过来,就是特意让他给你赔礼道歉。”


    说着,看身边:“俊宇。”


    同时眼神示意。


    尤俊宇心里是不乐意的,面上没流露出来,笑着,也客气的,还弯下些腰:“对不起啊,姜少,是我不懂事,坏了规矩。”


    姜落笑了,看了看尤俊宇,看向尤森:“尤老板这是干嘛。有生意,我做,你也做,多正常。这怎么还带着儿子来和我打招呼了?不用啊,真不用。”


    “小市场那儿,也没人规定只有我能卖。”


    对方客气,他也客气。


    尤森叹:“我就这一个儿子,宠坏了,没规矩,无法无天,姜少你多见谅。”


    “之前我只知道他去海城,真没想到他去了海城,刚好和你撞一块儿了,还把东西卖得那么便宜,坏了你的生意。”


    “我已经骂过他了,狠狠骂过了,小市场那儿,我也不让他去了。”


    “巧了。”


    姜落笑着:“你儿子不去,我也不去了。”


    笑聊:“你也知道,现在七月,太热了。”


    “搬个箱子,一身臭汗,还要忙半天,累死了,又累又热。”


    ……


    姜落和尤森有来有往地寒暄周旋了片刻,不久,尤森带着尤俊宇走了。


    走远了一些,尤俊宇不爽,哼:“爸,也就你八面玲珑,和谁都好声好气,还带我来给他打招呼。”


    “他谁啊?”


    尤俊宇翻白眼,嘀咕:“真当自己是盘子菜。”


    尤森是温和的性格,对谁都如此,对家里人尤其包容。


    他伸手搭了尤俊宇的肩膀,耐着性子,边走边把道理掰碎了,喂给尤俊宇,说:“你不要小瞧这个姜落。”


    “他年纪轻轻,就能出来,在海城和我们温城之间来回做生意,卖东西,赚差价,这种人,以后绝对不简单。”


    “要么,他家里条件特别好,有人提点,领悟力也好,也不怕亏钱,有人兜底。这种人,最好还是不要得罪。”


    尤俊宇又翻眼睛,哼:“条件好个屁,一个骗子,还说自己有百货大楼。”


    尤森:“他敢人前这样说,还让大家相信,你敢吗?你能吗?”


    尤俊宇又哼:“我爸是温城大老板,我家有工厂,我有什么不敢的?”


    尤森:“听我说完。”


    “要么,他普普通通,什么背景都没有。”


    “什么背景都没有,却能有独自过来做生意卖货的能耐,这种人,未来更不可能是寻常人。”


    “这样的人,你更不该去得罪他。”


    “小宇。”


    尤森十二万分的耐心:“无论他姜少是哪种情况,你都要记住了,在如今,能出来,做生意,赚大钱的,没有一个是普通人。”


    “这些人,要么有背景,要么有能力,要么有运气,无论哪种,你都不要得罪。”


    “人生这条路,是越走越宽的,不是越走越窄的。”


    “你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迟早有一天,你要在那个人身上栽跟头。”


    “诶,知道了,爸。”


    尤俊宇不耐烦,但也多少听进去了。


    因为尤森是老板,是一家之主,尤俊宇作为父母疼爱的独子,对自己父亲,还是十分敬重的。


    他心想:姜落那儿,他得罪也早得罪了,招呼也打过了,歉也道了,姜落要还看他不爽,他也没办法,随便吧。


    尤俊宇心里眼里都没有姜落,他如今满心都是如何把现在几个工厂做的那些新奇玩意儿卖去全国各地。


    但尤俊宇不知道的是,温城出来的这一批批货,里面确实是有坑的——


    静安、某幼儿园,教室,午睡时间过后,一位女老师正给一个女孩儿扎辫子,扎完了,正要把漂亮的发卡别去女孩儿头发上,结果刚掰开发卡,发卡一侧就断了。


    女老师看了看手里的发卡,叹了口气,对身边另一个正给女孩儿扎辫子的女老师道:“又断了一个。光这周,我手里断掉的发卡就有四五个了。”


    “我也是啊,断了好几个。”


    另一位女老师:“等下午家长过来接的时候,和家长说一下吧。”


    “质量真差啊,肯定是小市场买的。”


    刚刚的女老师:“商厦买的,有牌子,质量肯定不会这么差。”


    “也不知道小市场从哪里进的货。”


    “我听说是温城那里来的。”


    “真的呀?温城那里上新闻,我看皮革是假的,怎么发卡也做得质量这么不好啊。”


    “谁知道。也不一定,可能是别的地方来的。反正不管哪里来的,总归质量不怎么好。”


    ……


    小市场,门口从前卖布的摊位,如今已经不卖布了,卖折叠雨伞、随身水杯、假睫毛等等东西,什么好卖卖什么,摊位上林林总总、杂七杂八。


    此刻,一个中年男人正拿着一个黑色的折叠伞站在摊位前,边向女摊主示意折叠式坏了的地方,边道:“你看,我上上周才买,我女儿拿来挡太阳,才用了几天,就坏了。”


    女摊主看了看,折叠伞上一个折叠的钢丝,确实断了。


    女摊主卖都卖了,不想卖出了两周还负坏了的责任,就说:“那你轻点用呀,一个伞,打开、收起来,收起来、打开,你不轻一点,肯定要坏的。”


    中年男人:“诶,你这话讲的不对啊。”


    “不是你伞的问题,还是我的问题了?”


    “我花了钱的,还不便宜,一个伞,不能买回去用几次就坏吧?”


    ……


    菜市场,两个中年阿姨遇见,其中一个把手里拿着的皮包拿给另一个看,说:“这包十五呢,之前小市场买的,买的人可多了,我去了好几趟才买到。”


    “结果好了么,买回家,用了半个月,拉链就坏了,这个角的皮现在也开始掉了。”


    另一个阿姨道:“你买小市场,肯定质量没保障的呀,你要去太平洋永安那些商厦、百货大楼买的呀,买牌子的,质量肯定好。”


    拿着包的阿姨:“商厦贵的呀。我这个包,十五肯定买不到。”


    “贵么,总归有贵的道理,一分价钱一分货的呀。”


    “也是。”


    ……


    姜落从温城回来,王闯已经和永安百货的于经理拉好了关系,饭都不知道吃了多少顿了。


    于经理也同意王闯把柜台卖货的人都换掉,换成他们自己招的人,到时候工资也由公司发,不走永安百货。


    “已经招了三个人了,都是女孩子。”


    他们公司所在的大楼,楼下就有招人的公示板,哪个公司缺人,或者需要招人,都会在公示板上贴招人的招聘信息,也经常有找工作的人在公示板前驻足查看找工作。


    王闯搞定于经理后,薛老头儿薛会计当天就在公示板那儿挂了招聘信息,说招百货大楼的销售。


    当天就有人找上楼来,且多是年轻女孩儿。


    薛会计挑了挑,也让王闯看了看,两人从中挑了六个长相端正、口才尚可的年轻女孩儿,送去了永安百货,先看看,用几天,看她们能不能适应岗位和工作,要能适应,就留用,要不合适,就给几天的工资,换掉。


    王闯和姜落说这些的时候,姜落刚下绿皮,刚打面的到公司、进两人的办公室。


    姜落转头,瞥瞥王闯:“不错啊,这么快就搞定于经理了?”


    王闯嘿嘿笑:“跟张志强他们几个温城老板学的呗。之前他们怎么和你喝酒、排你马屁的,我就学着,也去给于经理敬酒、拍他马屁。”


    “我和他喝了好几顿呢。”


    “你还记得之前回来,你买给我爸妈的什么什么燕窝吗。”


    “我也去买了一盒,塞给于经理了。”


    “于经理前一天和我吃饭喝酒、收了,第二天就给我打电话,说同意我们把柜台换自己的人。”


    姜落不吝啬夸奖:“干得不错。”


    “以后就这样,做事机灵点儿。”


    又夸:“越来越有做生意的样子了。”


    “那是。”


    王闯嘚瑟。


    姜落本来以为王闯已经招完人了,也没准备在这种小事上费心。


    哪知姜落在办公室坐了片刻,正和王闯讨论要不要也在办公室里弄个温城老板们那样的大茶台,薛会计来敲门,推开门,说:“王老板,姜老板,有人来了,说是找王老板,家里亲戚介绍过来,去永安那儿上班的。”


    “哦哦。”


    王闯从自己办公桌后起身,站起来才反应过来,又重新坐下,故作老练的对薛会计说:“老薛,那个女孩子你先聊聊看,看看她合不合适,合适了,她再让她进来吧。”


    薛会计道了声好,又看向姜落,看姜落的意思。


    姜落没多在意,“嗯”了声,薛会计这才关门走了。


    门关上,姜落问王闯:“什么亲戚,介绍来上班?”


    “就我妈呀。”


    王闯解释:“我妈一个好朋友,我认识的一个阿姨,家里什么远房表侄女,刚好没工作,说过来上班。”


    白婷朋友的表侄女?


    姜落怎么听怎么觉得有点耳熟。


    难道是……?


    姜落心里暗自一怔。


    不久,薛会计来敲门,说他觉得女孩儿还不错,领着女孩儿进了办公室。


    姜落一看薛会计身后,心里乐了,这不是王闯上一世的老婆又是谁?


    王闯也看愣了,他愣,不是因为别的,是因为人家女孩子又白又漂亮——个子高,长发,大眼睛,双眼皮。


    王闯看着,下意识的,眼睛都直了。


    姜落好笑,个没出息的。


    女孩子则有些害羞又有些谨慎的样子,看看姜落,又看看王闯,但并不瑟缩,大大的眼睛流露着坦诚和一点初来乍到的顾虑。


    她还点点头,主动打招呼道:“两位老板,你们好。”


    又还算大方地自我介绍道:“我叫莫婉珍,20岁,我家里介绍我过来,来看看有没有合适的工作。”


    姜落心里乐着,视线马上从莫婉珍脸上看向王闯:“你看着办。”


    “啊?我、我?”


    王闯都有点结巴了,见人家漂亮女孩儿看他,他脸都一下红了。


    “你你……”


    王闯找了半天自己的舌头,终于找到了,红着脸说:“我们这儿主要是招去百货大楼的柜台卖东西的,你觉得你……你,你能行吗?”


    莫婉珍此刻既不解这家公司的老板怎么这么年轻、还有两个,又不解面前胖一些的这个年轻男人结巴什么。


    她“嗯”了声,手抓着肩膀上背着的单肩包的肩带,点点头,回复的吐字十分清晰,语气声音也很落落大方,说:“我应该可以。”


    “以前我在我家小县城给人家老板卖过黄金首饰。”


    “哦哦,有经验。”


    王闯的脸彻底红透,求助地看向姜落:“你,你,你不问点什么?”


    姜落往椅子一靠,抱起胳膊,“隔岸观火”:“你问啊,你招人,你妈介绍来的。”


    心里笑:傻子,脸红成这样——上一世,王闯说他对他老婆一见钟情,所以才早早结婚,姜落还不信,如今,见王闯比猴子屁股都红的脸,姜落可算信了。


    这么纯情呢。


    姜落心里乐得不行。


    王闯顶着红透的脸看向莫婉珍:“那那那,那你出去,去外面登记下员工信息吧。”


    “几几几,几号能来上班?”


    莫婉珍看向他:“今天就可以。”


    王闯:“那那,那明天吧。明天你早上九点之前到永安百货楼下,我带你去柜台。”


    “好。”


    莫婉珍点点头,又看了眼王闯和姜落,转身,出去了,按照王闯的话,去外面登记员工信息。


    薛会计晚了几步,等莫婉珍出去了,他边往门口走,边嘿一声,揶揄王闯:“人家来找工作的,又不是来约会的,你脸红什么。”


    闭嘴!


    王闯瞪眼。


    姜落终于噗地笑了出来。


    “你笑什么!?”


    王闯又瞪姜落。


    姜落笑着,心中畅快愉悦:真好,一切重来,不但按照自己的计划在往前走,如今王闯的老婆莫婉珍也来了他们身边。


    蛮好。


    次日,王闯早上先去永安百货,领莫婉珍去柜台,这边,姜落从希尔顿,打面的去了之前租货车的车行。


    在车行后的院子里,车行老板领姜落来到一个塑料棚下面,掀开一辆车车身上盖的软布,露出了黑色的汽车车身,车头前还有竖立的三叉星标志,正是一辆虎头奔。


    “谢了,老板。”


    姜落满意,绕着车走了半圈,看着。


    这一世,他可算有车开了。


    而车牌是26988,既有王闯所说的他们的幸运数字“269”,也有国内老板们都喜欢的88、发发。


    车行老板叼着烟,把手里的盖布叠起来,说了句:“开了虎头奔,心愿都成真。”


    姜落绕去主驾,去拉车门:“借你吉言。”


    —


    霍宗濯拉着箱子从机场出来的时候,看见的便是这样一幕:年轻男生穿着白衬衫黑西裤,两手插兜地斜倚着一辆黑车。


    风一吹,将男生的短碎发吹乱、眼睛都遮住了,但遮不住那通身张扬自信的气质气场。


    霍宗濯走过去,脸上是笑着的。


    姜落也笑了,又在霍宗濯走进的时候从车边站直,不紧不慢地揶揄了句:“欢迎欢迎,欢迎日理万机的霍老板回海城。”


    霍宗濯好笑,走近伸手,姜落也伸手,两人像朋友一样十分自然地击了一掌,同时霍宗濯松开拉行李的那只手,道了句“抱一下”,上前,就着击掌的动作,握住姜落的手,胳膊顺势一拉,与姜落不轻不重地抱了下。


    抱着,霍宗濯还道:“看来生意干得不错,连车都有了。”


    “租的。”


    说着,两人分开,霍宗濯拎箱子,走向后备箱,边放行李边道:“不是买的?”


    “几十万,太贵了,现在哪有钱买。”


    姜落拉车门:“钱都有正经用处,哪儿能拿来买车。”


    霍宗濯合上后备箱:“我以为是买的。”


    两人说着一起上车。


    上车,姜落发车,问霍宗濯:“飞机卖完了?”


    霍宗濯:“嗯,差不多都弄完了。”


    “还有几批日用品,陆续都会运出去。”


    姜落:“这次又赚不少吧?”


    霍宗濯不答反问:“喜欢虎头奔?我给你买?”


    姜落好笑:“给我买什么?你真大方啊,开口就是给别人买车。”


    揶揄:“看来这次真赚了不少。”


    霍宗濯:“是不少。让你来跟我,你又不同意。”


    姜落笑哼:“还说,这都说了多少遍了,还没放弃呢?”


    两人一路笑聊,就像平时在电话里一样,倍显亲近。


    知道姜落已经不在小市场那里卖货了,路上,霍宗濯也问了姜落现在在做什么——他们最近一次的电话在昨晚,当时霍宗濯还没来得及问姜落现在在做什么。


    姜落:“我不是有贸易公司么,我带王闯回公司了。”


    “我们有几样东西现在进了永安百货的柜台,我准备正经做品牌,等有了钱,再做自己的工厂。”


    霍宗濯有些意外,如今卖货当然比做什么品牌赚得多,连温城那些开着工厂的大老板都没有做品牌的意识,姜落竟然知道做自己的品牌?


    霍宗濯觉得姜落选了条正确的路,点头:“你能想到做品牌,生意理念已经足够超前了。”


    “挺好的,一步步来,稳扎稳打。”


    姜落开着车,回头看了眼霍宗濯:“又要提点我了?”


    霍宗濯笑:“你年纪太小了,我怕你走错路,就忍不住总要提醒你几句。”


    姜落:“你喜欢给人当爸妈?”


    霍宗濯好笑,玩笑:“我可未必能生出你这么聪明的儿子。”


    第39章 嘉定


    姜落又转了下头:“还儿子?占我便宜。”


    霍宗濯:“看前面, 好好开车。”


    两人先去了希尔顿,订房间,放行李。


    前台交钱订房间的时候, 霍宗濯问了姜落住哪间,特意让前台帮他把房间订在姜落的房间旁边。


    “怎么不住总统套房了?”


    两人一起去坐电梯,姜落又揶揄上了霍宗濯:“你可是大款,还刚赚了卖飞机的钱。”


    霍宗濯拉着行李箱,也跟着揶揄:“陪你吃吃住普通房间的苦。”


    姜落听了,笑得不行。


    两人上楼, 霍宗濯去放行李, 姜落刚好回自己房间洗个手,顺便拿几颗糖。


    从房间出来, 剥着水果糖的塑料包装, 姜落来到霍宗濯的房间门口, 往里看了眼, 恰好霍宗濯拎了一袋子东西出来,递给他。


    嗯?


    姜落含着糖, 不解, 伸手接过袋子, 又递给霍宗濯一粒糖:“吃吗,水果糖。”


    霍宗濯接了,解释:“给你带的川城那里的火锅底料。”


    说着也剥了糖,送进嘴里。


    哦。


    “谢了。”


    姜落没把火锅底料送回房间,拎着,准备回头送回丝绸厂的筒子楼,给白婷,回头找时间在白婷家吃火锅。


    霍宗濯则折回房间, 包里拿了自己的大哥大,出来,带上门:“走吧,去你公司看看。”


    “行啊。”


    姜落没异议。


    于是开上车,姜落带霍宗濯去了公司。


    到公司,其实也没什么可看的,公司就这么大一点,外面几张办公桌,今天周末,都没人。


    进里面的办公室,姜落指了指两张办公桌:“那是王闯的,这是我的。”


    霍宗濯扫眼看着,点点头,认可道:“挺好的。”


    姜落去办公桌后坐:“和你的公司肯定比不了。”


    霍宗濯弯唇:“我开公司好些年了,你才多久,不用比,你以后肯定也不会比我差。”


    墙边有椅子,霍宗濯拖了把椅子到桌边,也在桌边坐下。


    又聊了几句品牌柜台的话题,霍宗濯问:“你现在就只做永安百货的生意,卖柜台?没有别的想做的?”


    “货都在温城生产,贴了你公司的品牌,拿到永安去卖,你这边呢,就这样?没有其他想做的?”


    姜落靠着椅背:“我就不能躺躺,赚点坐享其成的小钱?”


    说着,拉开抽屉,手伸进,抽屉里摸出一个本子,丢去霍宗濯面前:“呐,这就是我后面马上准备做的。”


    霍宗濯拿起本子,翻开,看了眼,一看,微微一怔。


    次日,周一,升非贸易,薛会计和另三个员工准点上班。


    里面办公室,姜落前脚到,人靠着皮椅,两条长腿往桌角大咧一搭,正啃包子,王闯后脚也到了。


    “嚯,这么香。”


    他们里面办公室也有空调。


    空调开着,门窗都关着,姜落吃的肉包,不大的办公室里就满是肉包的香味。


    两人周末两天没见,姜落接了霍宗濯,也不知道王闯干嘛去了,这会儿一见王闯,想到如今在永安柜台卖东西的莫婉珍,姜落下意识揶揄了王闯一句:“没去追什么姐姐之类的?姐姐在柜台怎么样了啊?”


    王闯一听,就知道姜落说的是莫婉珍。


    “别胡说!没有的事!”


    王闯否认:“追什么姐姐,我周末打了两天街机。”


    “出息。”


    姜落哼。


    他吃完了包子,放下腿,把装包子的塑料袋团起来,丢进不远处的垃圾桶。


    姜落拿纸擦了擦嘴巴和手,冲王闯招了招手:“来,我刚好和你商量点事。”


    嗯?


    王闯拖椅子,去姜落的办公桌旁边坐。


    王闯一坐下,姜落坐起身,胳膊搭桌沿,正色地看向王闯:“我是想问问你,以公司目前的情况,你有没有什么想法,或者想做的。”


    “公司毕竟不是我一个人,也是你的。”


    “不能总是我说做什么就做什么,当然也得问问你。”


    王闯伸手,桌沿轻轻一拍:“这不巧了么,我刚好要跟你说。”


    “嗯,你说。”


    姜落看着王闯,洗耳恭听的沉稳姿态。


    王闯说了:“之前我们放弃,不做小市场的时候,我不就提过,小市场的生意不做,海城不做,我们不是还能去周边金陵或者杭城吗,都是省会,都是大城市,肯定东西不愁卖。”


    “你不也说了,不卖那些东西,做我们自己的品牌吗。”


    “周末两天打街机的时候我就想,那为什么不把我们的牌子也弄去别的商厦别的城市?”


    王闯一脸认真:“我想过了,我觉得我们应该把我们的牌子也弄去金陵杭城的那些商厦。”


    嗯。


    姜落点点头,认可道:“这想法挺好的。”


    “是吧?”


    王闯笑了。


    姜落:“那我也和你说说我后面想做什么。”


    “嗯,你说。”


    王闯一脸认真。


    姜落说了:“我准备在永安再弄个服装柜台,做自己的品牌女装,衣服自己设计,自己弄工厂生产。”


    王闯惊讶:“卖服装啊?”


    想了想,眼珠子转了转,点头:“可以啊。”


    “不过要设计,是不是还要另请裁缝啊?”


    姜落:“设计的事,我来搞定,你不用担心。”


    接着又提了工厂的选址、工厂大概需要哪些做衣服的机器、附近人员招聘等情况。


    两人讨论了蛮久。


    就这样,王闯和姜落大致敲定了他们后面各自要去做什么:王闯去金陵杭城,去看看能不能把他们的品牌弄进当地的商厦;


    姜落负责弄女装。


    说干就干,第二天,王闯告别父母,带上行李和一些贴了升非品牌的样品,独自坐上了去金陵的火车。


    姜落则去了嘉定。


    为什么去嘉定?


    因为上一世,姜落的服装工厂就开在嘉定。


    是的,做衣服,尤其卖女装,是姜落的老本行之一了。


    那时候姜落二十出头,在东方一号和社会上瞎混了两年,醒悟这么一直瞎混不是办法,得赚钱,就开始琢磨做点正经事。


    恰好那两年小市场搬了新楼,新楼里三层四层卖各种衣服,逛的人特别多;


    他前后陪几任女朋友和女性朋友逛过不少次,对那地方特别的熟。


    又见那儿服装摊位的生意特别好,恰好别的也不懂,没门路,于是就琢磨进点货,也去卖卖衣服,搞点钱。


    就这样,上一世,不鬼混了、离开东方一号后,靠着在零售市场卖衣服,姜落摸索着开始赚钱做生意。


    好的是,靠着卖女装,他还真赚到钱了;


    不好的是,因为不懂,他在服装行业,尤其是女装上面,兜兜转转吃了不少亏、白费了不少劲、浪费了不少时间。


    实打实地撞了不少南墙、头破血流,之后,姜落才总算开了自己的服装工厂,将生意推向了一个新的高度和规模。


    此刻往嘉定去,开着车,忆起这些过往和来时路,一个个画面闪过脑海,姜落心里冷静到没有任何感慨和触动,只有理性的第三视角旁观,和对从前走过的错路弯路的审视。


    如今再来一次,姜落心里分明,他要在如今这个90年,就将自己品牌的女装销向全国。


    无论日后他做别的什么,女装,这个他最熟悉不过的行业,会成为他涉足商业的起点。


    车开了不短的时间,终于到嘉定了,姜落循着记忆在路上慢慢开。


    开到了他熟悉的菊翔镇,落下车窗,姜落看见道路两边有不少挂了门牌的作坊铺子,一家连着一家,都写着“XX服装作坊”,或者“面料代加工”。


    有些铺子还开着门,可以看见铺子内有几人坐在缝纫机后低头忙碌。


    也有人注意到了姜落和压着速度开得不快的虎头奔轿车。


    大家最多好奇地眺望一眼,毕竟轿车么,如今并不多见。


    能开上车的,还来他们镇上的,十个有十个都是老板,做服装生意的老板。


    而老板是由老板去接待的,他们这些坐在机器和缝纫机后面拿计件工资的工人,可不会上赶着去招呼。


    大家最多多看两眼,该干什么干什么。


    姜落也没下车,随便看看,一路往前开。


    直到来到一个挂着“章师傅裁缝铺”的小店门口,虎头奔才终于停下。


    姜落下车,刚反手合上车门,往章师傅裁缝铺那儿抬眼看过去,好么,半敞着门的门头前,还挂了个牌子,写着“店铺转让”。


    姜落心里“嚯”一声,心哼:章老头儿,你不行啊。


    铺子内,头顶的电风扇呜呜呜地转着,几架缝纫机后,男男女女几人均低头在机针前专注地给布料走线。


    他们身边的桌上都堆了待加工的料子,地上到处也都是碎布碎线,脚边全是装料子的大纸箱。


    铺子内闷热,也很沉闷,无人聊天说话,各干各的。


    大家都知道,再做完这几天,结了钱,作坊这儿就没别的活儿了。


    他们都要另谋高就了。


    因为铺子不做了,当老板的章师傅干了一辈子裁缝,做了一辈子衣服,但却干不过镇上的其他铺子其他作坊。


    没办法,赚不到什么钱,只能关门大吉,铺子转掉。


    这会儿几人心里都愁,离了这儿,就得重新找作坊,周围作坊都不缺人,新工作还不知道能不能找到、要找多久。


    诶,愁啊。


    就在这时候,靠门口的一个年轻女孩儿留神到外面有人。


    她在机针后抬起视线,见是个模样英俊、格外年轻、气质出挑的男人,不解:“你找谁?”


    年轻男人没进,站在门口,指了指门口挂的纸牌:“转让?是吗?”


    女孩儿一愣,手上的活儿没顾上,机针也缓缓停下:“啊,是,老板是要转让。”他……


    铺子内几人都看向门口。


    姜落一手插兜,不紧不慢:“嗯,那我找你们老板,章老板。”


    第40章 缺钱


    章宁福骑着二八杠自行车匆匆忙忙赶到的时候, 第一眼见到的就是铺子前空地上停着的黑色轿车。


    第二眼,章宁福看见了铺子前站着的高个年轻男人,和铺子里的帮工小陆。


    小陆也是章宁福的侄子, 初中毕业后就在章宁福这里做代加工,赚点生活费,给家里减轻负担。


    小陆不知和年轻男人说了什么,年轻男人默默听着。


    等章宁福刚捏刹车跨下自行车,小陆马上看过来,喊:“叔。”


    姜落也看过去。


    章宁福在不远处停好车, 马上快步走近, 下意识用方言对姜落道:“哝好,哝好。”


    还伸了手。


    姜落看见如今刚五十出头的章宁福, 默默弯了弯唇角, 也伸手, 用方言打招呼。


    章宁福特别用力地握手晃了晃, 伸手示意里面:“进去坐吧,外面热。”


    又打招呼:“不好意思啊, 小孩子不懂事, 没请你进里面坐, 喝口水。”


    小陆确实不太懂人情世故,在一旁嘀咕:“我请了的。”


    “你去吧。”


    章宁福顾不上搭理小陆,招呼姜落:“来来,里面请。”


    十分客气:“不好意思啊,铺子里挺乱的,别介意。”


    “里面来吧,我有办公室的,办公室有空调, 我给你开空调。”


    结果穿过外面工作间,到里面办公室,章宁福开空调,空调冷气却打不起来。


    章宁福路上来得及,自己一身热汗,背对姜落,在那儿摆弄空调,姜落看着,心里默默好笑,心道这抠搜的老毛病,还真是早年就有。


    空调买都买了,舍不得用,也舍不得电,放那儿当摆设,要用的时候就打不起来了。


    行了。


    “开风扇吧。”


    姜落自顾在沙发坐下。


    “不好意思啊。”


    章宁福歪头,拿袖子抹了把脸侧的热汗,赶忙去开电风扇。


    风扇开了,章宁福又忙去倒茶,结果热水瓶里又没热水,弄得章宁福好不尴尬。


    “坐吧。”


    姜落心里好笑,“我不喝水,不用忙,我车上有水。”


    “哦哦,好。”


    章宁福这才跟着在沙发一起坐下,坐下的时候拿茶几上摆的一个苹果,递到姜落面前,自己都觉得待客不周,有些丢脸。


    但没办法,章宁福不是会做老板的人,他只会做衣服。


    默了默,章宁福看看姜落,搓搓手,寒暄:“我姓章,公章的章,老板贵姓?”


    姜落:“姜,生姜的姜。”


    章宁福点点头:“姜老板。”


    他别的寒暄也不会,又短暂地默了默,就直奔主题:“姜老板来,是因为看见门口的‘店铺转让’?”


    姜落沉着多了,靠着沙发,随便聊的态度口吻:“怎么要转让?不做了?”


    章宁福“嗨”一生,自嘲:“做不下去了呗,没什么订单。”


    解释:“我以前在镇里当裁缝的,那时候反而生意蛮好的,赚了点钱。”


    “后来镇里一家家都开始开作坊,给服装做代加工,我想着我有手艺,就也开了,但是没什么订单,做不过别人。”


    “房租水电,都要钱。”


    “招的几个小工,也都要养。”


    “养不起了。”


    章宁福叹:“算了,索性转掉吧,少亏一点。”


    章宁福只说了这么多,姜落这个上一世就认识他的,其实知道内里的原因:


    章宁福的儿子在海城市里当了女婿,生了孩子之后,老婆也过去带孩子了,眼下正是最需要钱的时候。


    章宁福开了这个作坊,自己是想再多撑一撑的,奈何人在市里的老婆和儿子都打来电话,希望他把一直亏钱的小作坊转手掉,重新做回以前的裁缝生意,好好赚钱,补贴家用。


    章宁福一个人,自然拗不过老婆和儿子两个人,家里也要吃饭,还要养刚出生的宝贝孙女,这才下定决心,不干了,把铺子转掉。


    章宁福为人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说完自己要转铺子的原因和决心之后,就和姜落聊起了店内的情况:机器多少台,房租多少,工人几个,针对不同的代工、一天可以出多少货,包括他打包转让的心里价位。


    章宁福说着,同时看着茶几那头的姜落,心里又在嘀咕。


    他觉得面前的姜老板看起来实在太年轻了,这么年轻,是来做生意的吗?


    又一想人家都有轿车,年轻归年轻,说不定真是大老板,不差钱。


    哪知章宁福自顾自的把情况全说完,姜老板来了句:“你什么都说了,还怎么和人聊价格?”?


    章宁福愣了下。


    他五十多岁的人,这神情,看起来纯纯一毛头小子的懵懂和无知。


    姜落心里好笑,面上勾勾唇,沉着道:“哪有人要转铺子,上来就说是因为生意不好?”


    “生意不好,谁要接手?冤大头吗?”


    章宁福这才醒过神,急忙改口:“不是不是,不是生意不好。”


    “只是我不会做代加工的生意,我不会。”


    “我们镇上,做服装代加工的买卖,还是很多的,生意都特别好。”


    “真的,不骗你。”


    “这铺子你接手了,你肯定比我会弄,马上就能赚钱。”


    姜落直接笑了。


    章宁福还是那么不经逗,老实人一个。


    章宁福见姜落笑,以为是笑他这番马后炮的说辞,心里都紧了。


    难得有个开轿车的老板登门聊转让,这就要被自己把天聊死吗。


    章宁福在心里叹,叹自己没用,太没用了。


    恰好这时身后办公桌上的座机叮铃铃地响了,声音特别大。


    章宁福赶紧起身,去把电话挂了,可刚挂,座机又叮铃铃地响了。


    章宁福心知是老婆儿子,尴尬地看一眼沙发处,伸手去接了,一接通就对着话筒那头压声道:“喂,我在和一个老板聊铺子转让的事,你有什么事,等会儿再说。”


    “好好,我知道了……”


    没立刻挂电话。


    姜落靠着沙发,默默看着章宁福,就像在以一个全知全能的第三视角,默默审视一个普通人普通的人生——小镇上当了几十年的裁缝,好不容易赚点钱,养家糊口,却在五十岁的时候创业,亏掉了至少一半的身家,还令老婆儿子颇有意见。


    而命运未对一个普通人上强度,就已经足够残酷——上一世,章宁福转铺子转让得颇为艰难,好不容易脱手,却是以一个低到不能再低的价格,家里人为此都不高兴。


    章宁福很快做回了裁缝,为了赚钱,没日没夜地坐在缝纫机前面。


    他更老了,背也弯了,眼睛也更花了。


    他赚的钱,几乎全给了老婆儿子,养孩子、养小家、买房、买车。


    他没有歇过一天,也不敢歇下来。


    即便如此,做一个普通裁缝,赚的钱也是十分有限的。


    他困在缝纫机前,没偷过一天懒,却倍感麻木和疲惫。


    直到后来,章宁福遇到了当时已经是姜总的姜落。


    姜落是欣赏章宁福的,因为章宁福做衣服的手艺确确实实非常不错。


    姜落惜才,给章宁福开了不错的工资,还让他带徒弟,管厂里的员工,给衣服打样。


    姜落上一世也见过章宁福的老婆儿子媳妇孙女,一家人至少看起来是融洽的。


    姜落心里也清楚,章宁福爱家、爱老婆儿子孙女。


    他一生忙忙碌碌,歇不下来,不为自己,只为家庭。


    此刻见章宁福这个老实人站在办公桌旁听电话,姜落起身,不准备兜圈子再逗这个肩膀上有各种担子的中年男人了。


    章宁福却紧张起来,见姜落起身,以为姜老板生气了、要走,赶忙放下座机话筒:“坐坐,坐,姜老板,我去给你泡茶。”


    姜落看着他,不紧不慢:“不用泡茶了,铺子我收了,打包,机器人工我也都要,都留。”


    “你拿纸笔立个字据,我们签了字,我先给你一千的订金。”


    “你回头铺子里收拾收拾,过几天我带钱过来,和你交接。”


    太突然了,章宁福错愕,定在原地。


    姜落接着不紧不慢道:“不过这些之前,我还有个条件。”


    条件?


    章宁福看着姜落。


    姜落也看着他:“章老板你,也要以员工的身份留下。”


    “你留下,这铺子我就收过来。”


    “你不留下,铺子我不会收。”


    啊?


    章宁福更惊讶了,看着姜落的目光全是不解。


    姜落心里好笑,觉得如今刚五十出头的章宁福,比后来被生活压弯腰的章老头儿,有意思多了。


    姜落心念一起,使坏,又逗道:“等我收了铺子,你就带着他们几个,还有新招的,设计打样,改做男女情趣内衣,怎么性感怎么做。”


    章宁福:“………???”


    姜落忍俊不禁,心里笑得不行。


    去嘉定重逢了章宁福,基本敲定了收购作坊的事,姜落便开车回了市里。


    路上,想到章宁福送他出来时五颜六色又欲言又止的为难表情,姜落边开车边又笑了。


    一切顺利。


    姜落也很舒心,心里觉得畅快。


    到了市里,回希尔顿,姜落在一楼前台借座机,给霍宗濯的大哥大打电话。


    霍宗濯很快接了,姜落问他:“在哪儿?晚上一起吃饭?”


    电话那头的声音温温和和:“已经回来了?不是说去嘉定了吗。”


    姜落:“回来了,刚回来,我在酒店。”


    霍宗濯:“顺利吗?”


    姜落:“见面聊吧。”


    霍宗濯:“好。”


    姜落:“华亭吃?”


    霍宗濯:“你请我请?”


    姜落靠着前台,没正形:“华亭吃当然华亭请了。”


    霍宗濯笑:“还是我请吧,你让华亭请,华亭只会请我们上座,或者请我们出去。”


    姜落也笑:“那你请吧,刚好我今天不想请。”


    霍宗濯:“和我吃饭,不用你请。”


    姜落损:“你是卖飞机的大老板么。”


    “等会儿见。”


    霍宗濯:“好,等会儿见。”


    晚上,在华亭,餐厅见了面,坐下,姜落这个被请客的就主动拿菜单点菜——他如今和霍宗濯挺熟的了,不用多客气,也用不着拘谨,何况姜落就不是个做事处世小心翼翼的人。


    而霍宗濯也随姜落,他见姜落自顾拿菜单和服务员点菜,乐得不去管今晚吃什么,自顾拿了水壶,给姜落面前喝了两口的杯子重新把水添满。


    点好菜,服务员走了,霍宗濯问姜落:“看样子今天很顺利?”


    姜落拿杯子喝水:“顺利,当然顺利。”


    一副“你也不看看我是谁”的自信口吻。


    霍宗濯就喜欢这样的姜落,特别喜欢。


    他也喝水:“怎么顺利了,和我说说。”


    姜落说了:“嘉定的菊翔镇现在到处都是给人做面料加工的服装作坊,刚好有个铺子转让,我去聊了下,基本谈成了,订金也付了。”


    “他们原来的老板五十出头,以前做裁缝的,手艺不错,我也留下了。”


    霍宗濯神情温和:“真要做服装?”


    姜落唇角一吊:“假的,我把店盘下来盖房子,盖完房子就在里面养牛养鸡。”


    霍宗濯心知姜落逗他的,笑了笑:“怎么想到做服装这行?”


    姜落拿杯子又喝了口水,眼睛抬起,眸光在餐厅灯光下显得格外润亮:“赚得多啊。普通人做生意,能干的,不是餐饮就是服装。餐饮是‘勤行’,利润有限,干得还累,服装好多了,利润多少,就看一件衣服卖多少钱,能卖多少件。”


    霍宗濯从这话里品出点味道:“以前做过?这么懂?”


    姜落笑:“我见过的猪多呗。”


    霍宗濯也笑了,姜落人小鬼大、年纪轻主意多,真是一点儿不能小瞧。


    他原本还琢磨姜落要是不懂,他提点提点,改天再找服装行业认识的朋友,给姜落搭线引荐引荐,教教姜落。


    现在看,似乎也暂时不用?


    小男生挺有主意的。


    不过霍宗濯还是问了句:“不用我帮忙?”


    姜落回:“帮忙?我做女装,你当不上模特儿,改天等我做男装。”


    霍宗濯忍俊不禁:“调侃我?”


    姜落也笑:“是咯,你又不会和我生气。”


    霍宗濯佯装生气,语气却显得更温和了,还带笑:“生气了,当然生气。”


    “今天这顿你请。”


    姜落马上转头抬手,示意远处的服务员:“刚刚点的菜让后厨别做了,我们不吃了……”


    霍宗濯笑得胸腔都来回震颤了几下:“行了,让你调侃,吃吧,跟你开玩笑的。”


    姜落收回目光,冲桌对面轻轻一挑眉,显得格外张扬自信。


    霍宗濯饭还没吃呢,心里爽得不行。


    姜落这样子,他可太喜欢了。


    等吃上饭菜,两人又简单聊了聊如今的服装行业和市场。


    霍宗濯的意思,如今到处是市场,到处是机会,谁做都能赚,但市场不是无底洞,不会什么产品都接受,最后能在市场上立足的,只会是好东西,或者有特点、满足消费者需求的。


    姜落则觉得,如今服装行业,低中高三个市场都是蓝海,他有两个方向,一个是中高端,用品牌、高质量,通过各大商厦,来拓开市场;一个是普通低端,市场会非常非常大,品牌没那么重要,但衣服的质量又不能太差,款式还得足够。


    两人聊得有来有回,吃饭聊,边吃边聊,吃完了还在聊,又一路聊出华亭,坐电梯下楼。


    去拿车,还在聊,姜落问了句:“你对服装行业了解得也不少,怎么没见你做这行?”


    霍宗濯:“也许以后会做,说不准,只是现在没做。”


    “目前国内的情况,我更看好房地产和家用电器。”


    姜落一个重生的,当然知道霍宗濯会涉足房地产和家电行业,也知道这两个行业未来会非常赚钱。


    姜落只是有点奇怪:“你看好什么,直接就和我说了?真不怕我抢饭碗啊。”


    霍宗濯笑了笑:“你抢好了。你赚了钱,当了大老板,只要还愿意和我吃饭就行。”


    姜落揶揄:“你这要求也太低了。”


    霍宗濯转头:“低吗?”


    姜落笑:“高低也得请你去温城那儿那种澡堂泡汤捏脚啊。”


    霍宗濯也笑了。


    霍宗濯甚至一开心,没去拿自己的车,车丢下,上了姜落的虎头奔,两人一起回希尔顿。


    路上,霍宗濯还和姜落透露了一件事:他这次回海城,还有件十分重要的事。


    他要见浦东的几位领导,就浦东的开发开几次小会。


    姜落开着车,听着,心里轻轻一顿:浦东未来的发展他自然心里有数,霍宗濯日后的如日中天他也可以预料。


    但他着实没想到浦东会和霍宗濯扯上关系。


    而姜落反应很快,心念间脑子就转了好几圈,想了想,说:“因为浦东缺钱?”


    霍宗濯非常意外,他知道姜落聪明,没想到姜落这么聪明,这都能想到。


    普通人如今可不会在意什么浦东不浦东。


    本地坊间甚至流传一句话:宁要浦西一张床,不要浦东一间房。


    而霍宗濯也愿意和姜落聊这些,不吝啬告诉姜落这些国家发展层面的重要消息和内容。


    “是缺钱。”


    霍宗濯:“光金桥、外高桥、陆家嘴三个区,至少就要投入一百亿。”


    姜落听着,默默开车:“一百亿,浦东现在的GDP也只有60亿。”


    霍宗濯又意外了下,原来姜落连GDP都懂,甚至可以详细的说出浦东的GDP数值。


    这更是普通人不懂不在意的东西。


    姜落跟着道:“浦东现在有多少钱?国家拨了多少?”


    霍宗濯自然不清楚具体的数额,这样详细又机密的数据,浦东的领导们可不会和他说。


    霍宗濯自己估算了一个数字:“我估计,拨款不会超过一个亿。”


    姜落跟着便道:“一个亿,一百亿,那就是还差99亿。”


    姜落琢磨了下:“卖地是个解决资金的办法。”


    “难怪要见你,你有钱,又看好房地产,浦东可不得找你‘融资’。”


    给霍宗濯听乐了。


    他想一个小男生,怎么国家发展层面的东西都能摸得这么清楚?


    这是不是也太聪明了?


    霍宗濯不聊浦东了,他问姜落:“你年纪小小,才十八,就知道这么多?”还说得有模有样。


    霍宗濯是真的不解,“这又是哪里见过的猪?”


    姜落转了下头,理所当然:“你说的啊,你看好房地产,浦东找你开会。”


    “缺钱才找你开会,不然找你干嘛。”


    只是因为这样?


    霍宗濯还看着姜落,说了句:“你难道是从21世纪来的,可以通晓海城未来的发展?”


    姜落耸肩:“是啊,我还知道你未来娶了三个老婆生了十个儿子,家里争家产争得头破血流。”


    霍宗濯改口:“知道了,你不是未来来的。”


    姜落也改口:“好了,我说实话,其实你有十个女儿,每个都特别孝顺你。”


    霍宗濯心知自己不可能有儿子也不可能有女儿,他是同性恋,他不会结婚,不会有老婆,更不会有孩子。


    霍宗濯略过这个话题,又聊回浦东:“怎么样,要不要来跟着我做?”


    “房地产未来至少有20年的黄金期,无论资金量还是到手赚的,都比卖衣服来得多来得快。”


    姜落毫不犹豫:“NO。”


    霍宗濯:“你可以开地产公司,自己做老板。”


    姜落哼笑了声,又开始没正形了:“阿拉(我们)就不能各自在各自的行业做出成绩,然后顶峰相见吗。”


    又“啧”了声:“你老拉我上你的贼船干嘛。”


    霍宗濯:“有钱也不赚?”


    姜落语气随意:“你找银行贷款,得拉我去签担保?”


    霍宗濯还不放弃:“真的可以赚。”


    姜落回头,又无语又诚恳:“大哥,我也真的不跟你。”


    “我不是有钱扔着不赚,我只是纯粹狂妄自大嚣张,干生意只按照自己的节奏走。”


    “你放心,等我在服装上赚到钱了,公司账面充裕了,房地产那儿,我怎么也得分一杯羹。”


    “国内地产黄金期如果有20年,我怎么也得捞它10年,赚至少九位数。”


    霍宗濯这才不说什么了。


    他看看姜落:“九位数,野心不小。”


    姜落:“看你这只猪看的呀。你都国内国外倒腾飞机了,八位数的入账信手拈来,我是向你看齐。”


    霍宗濯好笑:“你说我是猪?”


    姜落“吼吼”学了两声猪叫:“我是猪,你是大款。猪的眼里谁都是猪。”


    霍宗濯笑:“真是说不过你。”


    默了默,霍宗濯温和又诚心实意地说了句:“后面做服装,开公司做生意开厂,如果有什么困难,记得跟我说,我一定帮你。”


    “你不要不开口,人混社会,请人帮忙很正常。”


    姜落没头没尾来了句:“你干脆改跟我姓吧,这么关心关照我。”


    嗯?


    姜落回头看霍宗濯:“我喊你爸,你就能名正言顺的关照我了。”


    霍宗濯笑喷:“喊我爸还得我跟你姓,你确实嚣张得很。”


    霍宗濯骂了句:“臭小子!”


    姜落喊:“姜宗濯,姜宗濯。”


    霍宗濯:“滚蛋。”


    车里欢声笑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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