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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71章 澄与夏


    闻夏的动作太快让百里澄掏出手帕给他擦擦的动作只做到一半, 只能无奈又遗憾地收了回来,“你看看你,先前犹豫不敢喝, 这会儿又好似有人跟你抢似的。”


    他是怕有人抢么?!


    为了使自己赶紧从这个尬尴又“危险”的氛围之中脱逃出来,闻夏赶紧将话题重新引回宜城公主和离之事上,也表达了自己的不理解,“记得当初是宜城公主一眼相中贺驸马,如今关系怎闹到如此地步?”


    贺文渐是当初宜城公主自己选的。那时只是六皇子的山阳王年纪还小, 贺文渐还只是一个庆阳侯次子, 其中固然有天家嫁女于开国勋贵之家以示恩宠厚待的考量, 但这份考量并不是放在首位的,这门婚事能成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宜城公主自己乐意, 否则开国勋贵的数量并不少,家中弟子的数量更是多, 没有必要一定要选贺文渐。


    可宜城公主选了,还是自己请求皇帝赐婚的, 说明她与贺文渐的婚姻是存在一定的感情基础的, 宜城公主当初是喜欢贺文渐这个人的。


    闻夏从进入太学至今入仕为官, 在湛京也生活好几年了,随着他接触之人的身份越来越高,他距离天家愈来愈近,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主动还是被动,他都知道了一些有关天家的事情,其中宜城公主与驸马贺文渐在几年前还是权贵之中少见的恩爱夫妻的代表。


    曾经的恩爱夫妻是如何在这短短的几年时间之内走到非要和离的地步的?闻夏知道这事很大的可能是因为前阵子庆阳侯世子的人选迟迟定不下来引爆的,贺驸马是真的很想做世子,但看得出来宜城公主并不想自己的驸马去争那个世子之位,全力制止, 这也是很多人闹不明白的。


    庆阳侯府怎么也是开国勋贵之家,不仅有不斐的家资,还有一个世袭的爵位,即便是天家公主也不会嫌钱少,也总要为后代子孙考虑的吧,硬生生将一个世袭侯爵之位往外推,这是什么操作?


    寻常人自然是理解不了宜城公主的所思所想所做的,闻夏也觉得不能用世人普遍的想法去思索宜城公主的想法。他本不该问的,只是他与百里澄都说到这个话题上,看着百里澄的眉眼以及流露出来的眸色,他心中忍不住一动,决定问出来。


    百里澄见闻夏是单纯的好奇,而他这份好奇却又是因为她才有的,眸中的笑意微深,她朝闻夏勾了勾手,示意他凑近一些。闻夏不明所以,但还是挪动身体往前倾了一些,将自己送到了百里澄面前,让她一伸手就如愿以偿地触摸到了耳根后的肌肤,触感果然如预想之中的细嫩柔滑。


    带着点凉意的触感让闻夏一激灵,顿时就要后撤回去却被一声“别动”给定住了,只好等着百里澄吃完了豆腐心满意足后才撤回去。


    眼看着闻夏羞恼不已,百里澄也知道适可而止,回答了之前闻夏提出的问题,但并非是直接回答而是说道:“这就要看当初宜城选择贺文渐的原因是什么了。”


    闻夏是个聪明人,有些事情不需要说得太明白,他自己就可以想清楚。关于这个问题,旁人或许很难理解,但百里澄相信闻夏会明白的。


    闻夏也确实不负所望,很快就想清楚了其中的关窍所在——宜城公主当初选驸马时是基于何种考量才选了贺文渐的。


    看看当初贺文渐本身的条件。家世与才貌贺文渐都是有的,才貌使得宜城公主喜欢他;开国勋贵庆阳侯次子的身份使得贺文渐能够匹配公主,最妙的是他前头已经有一个将来要担起侯府门庭的世子长兄,宜城公主嫁过去之后并非宗子之妇,也不用承担支应门庭、照顾家族的重任,更多的时候她只需要与驸马好好过日子就行了。


    总结下来,宜城公主本身就是想找一个没有太大野心、能够专注于过好他们自己小日子的驸马,当初的贺文渐刚好撞上来,方方面面又是那么的合适,两人的婚事也自然而然地就成了。


    宜城公主希望自己的驸马做一个富贵闲人,贺驸马却不这么想。或许他一开始确实是很契合宜城公主的心意的,也愿意只做个富贵闲人,但时事易移,人心也易变,一切都在前庆阳侯世子暴卒之后开始改变了。


    前庆阳侯世子在谁也预想不到情况下死了,打破了现有的安静平衡的局面。人死不能复生,悲痛过后,活着的人还要继续生活下去,庆阳侯府也要将日子继续过下去,可有一个问题摆在了庆阳侯面前——长子没了,空出来的世子之位要交给剩下来哪个儿子?


    按照当下的礼法制度,长子没了,往下顺应该是交到次子手中的。贺驸马自己也是这么想的,本以为理所应当、水到渠成的事情却遭遇了重重阻力,最大的阻力竟然是他的妻子。


    何其的可笑,又何其的可恨。


    百里澄面上显出轻蔑与嘲讽,“贺文渐之前为着这个世子之位可谓是上蹿下跳,明里暗里都闹出了不少的动静,到最后竹篮打水一场空,现在又想着回头了。”


    真以为百里氏的女儿是什么垃圾都捡的人么。


    明里暗里?


    闻夏注意到百里澄话里的深意,难不成贺文渐还在背地里干了什么?


    百里澄语气有点慢悠悠的,“贺文渐野心太大了,一个为了世子之位就能翻脸的男人,宜城可不敢要。他私底下可联络了不少人呢,否则哪来的底气与宜城硬气。这不,前一阵子估计是觉得世子之位稳操胜券了,他还偷偷在城中购置了一个院子。”


    购置宅院算不得什么不寻常之事,但是前面加上一个“偷偷”就让这件事情变得鬼祟起来了。宅院的作用是住人以及屯放物品,买一个不让人知道的宅院,那就是要在里面藏一个不想让人知道的人或者物品。


    不可免俗的,闻夏第一时间想到的是蓄养外室,忍不住嘴角一抽,“贺文渐不会是在外面养了一个女人吧?”


    本朝驸马是不能纳妾的,至少是不能在不经过公主的同意之下纳妾,偷偷在外面养女人就更加不能容许了。一时之间,闻夏都不知道该如何评判贺文渐这个驸马爷了。


    “这事宜城公主知道么?”


    “本来是不知道的,但作为长姐,我怎忍心她傻傻的被蒙在鼓里。”


    懂了,这事估计是百里澄私底下使人透露给宜城公主知道的,也因此宜城公主才更坚定了和离之心,踹掉贺文渐这个男人。


    “长公主也是一个好姐姐啊。”闻夏感慨了一句,这话是真心的夸赞。


    百里澄不置可否,只道:“我百里氏的女儿岂能容人欺负了去。”


    闻夏看着她鲜少出现的傲娇样觉得稀奇又稀罕,忍不住闷笑,之所以不敢真的笑出声来是怕被百里澄“打击报复”,但饶是如此他也没有能逃了,两边脸颊的软肉被一双手揉搓拉扯,摆弄出各种形状。


    百里澄看不得他这得意样,甩出的话不亚于一记惊雷,“过几日五郎他们要离京返回江都,你随我去送送他们。”


    闻夏几乎是一瞬间就领会到了百里澄的意思,笑意顿时就惊没了,“啊”了一声。


    “啊什么啊,怎么,你不愿意?”百里澄对他的反应不是很满意,扯着他的脸问道。


    脸还在百里澄的手里呢,闻夏哪能不乐意,有些别捏又有些忐忑道,“我、我只是没有做好心理准备。”


    百里澄:“需要做什么心理准备?五郎与他的王妃你不都是见过了么。”


    这么一说闻夏瞬间就回想起了前年的中秋夜他与百里澄在河岸便撞见江都王夫妇俩的场景,江都王眼里的愕然他到现在都忘不了,当时就莫名有一种被撞破的感觉,想拔腿就跑。


    虽然知道江都王必然是知道他与百里澄之间关系的,但被动撞破与主动去见区别可大了,何况这还是去给返回封地的江都王他们送行,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你不必害怕,有我呢。”百里澄安慰他,“我们的关系迟早要让身边人知晓的,如今只是一个开始而已,你若是还要做心理准备,现在便记得要开始了。”


    言下之意,如今只是去见弟弟,将来还会到御前,让帝后也知晓。而真是到了那个时候,差不多天下人也要知晓他们之间的关系了。


    想到这,闻夏看着近前笑靥如花的百里澄有些恍惚,他想起了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那个时候的他哪里想过彼此之间的关系会发展成为如今的模样。


    不过,这个发展他也很喜欢就是了。


    另一边的百里漾还不知道自己的长姐即将带着未来姐夫来给他送行,他刚刚送走了一名登门的不速之客。人一走,百里漾之前还佯装客气的脸就拉下来了,“他也真行,是如何想到要来找我求情的?”


    “恐怕贺驸马不止找了大王你一人,各家府上但凡能够说得上话的都去请托过了。”颜漪对此看得明白,说道。


    方才来人正是贺文渐,他来是为了拜托百里漾去宜城公主面前为他求情的。贺文渐自然知道无缘无故的百里漾凭什么会帮他,故而在言语之间隐晦地许出了一点好处,还扯上了庆阳侯府。百里漾必定不会应承他,只是说了些“尽力而为”的客套话将人打发走了-


    作者有话说:更新啦。


    第172章 离京之前


    “怎么说这也是二姐的私事, 我做弟弟的怎好掺和进去。”百里漾在颜漪对面的坐席坐下,继续他们之前被打断的棋局,从棋盒里捻出一颗黑子, 端详了棋盘上的棋子分布,略微思索过后便再上面一角落下。


    “若非无计可施,贺驸马怕是也不会求到大王头上。”颜漪手执白子很快接着落下一子,当即将周围的几颗黑子“吃掉”,棋盘上的战局胜利的天平又朝自己这边倾斜了一点。


    看着自己好不容易扭转的一点局势瞬间又被王妃扳回去还更显劣势了, 百里漾忍不住懊恼地低声惊呼了一下, 一面努力思索着如何扭转局势, 一面对贺文渐嗤之以鼻,“以二姐的性子怎还肯要他, 他如今不过是在垂死挣扎罢了。”


    公主和离不是一件小事,若是只在私底下闹不会让他们所有人都知晓, 可宜城公主都已经求到御前了,湛京上层的高门权贵也就都知道了此事。议论纷纷是必然会有的, 有人是纯看热闹, 有人则是想着如何在此事中获取利益。


    自家人更知道自家事, 其余人即便是知道了也终究是隔了一层,百里漾好歹也算是自小与宜城公主在宫中一块长大的,对宜城公主的性子知晓些,又知道了前段时间贺文渐因为要争庆阳侯世子之位闹出来的事情,事情发展至今,他就知道宜城公主与贺文渐和离之心已定,如今不过是最后的时刻了。


    百里漾道:“可能出了正月,和离的旨意才会下发。”


    皇帝对此事的态度是听凭宜城公主的意愿,没有立即应下并非是拖延时间, 只是让她想清楚了,省得日后后悔又折腾出事来。正月里和离显然不是一个好意头,宜城公主也应下了,不过是再等一段时间而已。


    可贺文渐显然是不想被休的,庆阳侯虽然没有选择次子作为世子,但并不代表真的就完全不管这个儿子了,儿子都还在宗谱上呢,若是被宜城公主休了,日后这个儿子还用出门见人么,庆阳侯府恐怕要很长一段时间里沦为别人茶余饭后的谈资和笑料了。


    不行,和离之事绝对不行。一定要想方设法使得宜城公主回心转意,即便不能也要使和离之事不能成。为此,庆阳侯甚至还舔着老脸跑到皇帝面前去求情,可是当贺文渐私置外室的事情暴出来,他也没脸在皇帝面前说什么了,还得因为教子无方、辱没公主而向皇帝请罪。


    “可能在贺文渐心里,做这个驸马也是委屈了,如今成全他了,他反倒不乐意了。”百里漾如今是真心瞧不起贺文渐这个人。


    通过争夺庆阳侯世子之位的事情也看出来了,贺文渐之前的安分守己只是暂时屈服于现状而已,他并不愿意一辈子只做一个只需围着公主转的富贵闲人,他想要权,他想享受别的权贵子弟妻妾成群的待遇。一旦有机会,他就会迅速变脸,什么情分诺言都是假的。


    可人不能既要又要,做驸马是他自己选的,没有人对他强取豪夺。以前觉得自己是继承庆阳侯府无望退而求其次选了做驸马,如今想要一朝翻脸不认人,做他的春秋大梦去。


    百里漾越想越气,上下牙齿都磨着了,面上却是笑着的,“庆阳侯府离我这王宅很有一段距离,我们这位二姐夫大老远跑过来一趟也不容易,怎好让他白跑一趟,明日我就去找二姐好好‘说道说道’。”刻意在后面四个字加了重音。


    百里漾是真不知道贺文渐是怎么想的。


    贺文渐张口一句“若能助得我夫妇重归于好,庆阳侯府定然不忘大王相助之恩”开了一张空投支票就想让百里漾去二姐宜城公主面前为他求情。如今的庆阳侯世子可不是他,他哪来的脸觉得自己就能代表整个庆阳侯府了,问过他爹庆阳侯,问过他弟弟庆阳侯世子了么?


    百里漾现在有点理解庆阳侯为什么不选这个更为年长的儿子担当世子之位,太蠢了。这么蠢的儿子,真把庆阳侯府的未来交给他,庆阳侯府估计也没什么未来可言了。


    “大王,承让了。”随着最后一颗白子落下,棋盘上的白子将黑子彻底咬死,颜漪向百里漾宣告了这局又是自己赢了。


    “欸?”百里漾惊叹一声,连忙去看棋盘,发现自己的黑子确实是无力回天了,自己又输了,这下棋自己似乎就没怎么赢过王妃。今日他们已经对弈了三局了,百里漾只赢了一局,算下来也是输了。


    “大王在后面分神了,否则未必会输。”颜漪说的是百里漾因为贺文渐到访之事分了神,这最后一局也是中途打断再续上的。


    “他可真不会挑时候来。”百里漾觉得贺文渐的到来打扰了他与王妃的相处,还向他提出如此可笑的条件交换。随即,他又挑眉道:“至少下一次回来在家宴上不会再看到此人了。”


    正常情况下,他们下一次回湛京也要等到今年年底了,到那时候,宜城公主早就与贺文渐和离了,贺文渐与百里氏也就再没有了任何关系,即便后面百里漾会再遇到贺文渐,他们之间剩下的也就只有君臣关系了。


    可以不用与贺文渐这种烂人做家人,下次见面甚至都不需要客气地叫他姐夫,想想也算是一件值得令人高兴的事情。


    这样想着再看棋盘上被咬死的黑子也不觉得有什么了,何况输给自己的王妃也不算丢人,百里漾与王妃约定了下次有时间再对弈,伸手将黑白棋子分别拢到棋盒里。


    时间也恰恰好,不多时就有侍女进来禀报说门房已经套好马车。


    是了,他们今日要去定国公府用晚饭,也是他们离开湛京之前去向定国公与曹氏道别。


    拜帖是前日递去的,不好迟到。两人去换了一身衣服后便携手往定国公府去了。


    因为在京的诸侯王们即将离京返回封地,皇帝又再次将众人召集起来举行了一次家宴。这次家宴的人数比除夕宴上的少了将近一半,主要是剔除了那些血缘关系与皇帝这一支较远的人,赴宴之人主要是高皇帝传下来的子孙血脉。


    除此之外,这一次来赴宴的人里少了被贬斥出京的长夏王一家,宜城公主身边也没有了驸马贺文渐。上元节已过,宜城公主也向皇帝请求与贺文渐和离,就没有什么必要还让贺文渐待在身边碍自己的眼了。


    大家对她近来的情况心知肚明,也不会自讨没趣地在她面前提起贺文渐这个人。不过不少人还是眼尖地发现了宜城公主与弟弟山阳王间的不睦。好几次山阳王想要给姐姐宜城公主敬酒,宜城公主都没有理会他,次数多了更嫌他烦,离席到长姐百里澄那边喝酒去了。


    山阳王几次主动示好被姐姐给无视过去,脸色也有些不好看。他身边的王妃察觉到了丈夫的怒火,伸手抚上了他的手臂,示意他不要忘记当下是什么场合。山阳王往周围扫了一圈,见似乎有人看过来了,随即压下怒火,面上露出一副无奈又黯然的神色。


    作为宜城公主与山阳王生母的郑妃也看到了这一幕,偏偏身边还有其余人看着,只好露出一个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假笑。她知道肯定有人在看笑话,但她能有什么办法?女儿任性不听她的,觉得她心里只有弟弟,因此迁怒到弟弟身上,这段时间对弟弟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她也很心累无力啊。


    “儿女都是债,我们这些做爹娘的凡事都看开些就好了。驸马不好,咱们就再换一个,咱们百里氏的女儿还能愁嫁么。”旁边的荣王妃看到郑妃愁苦着一张脸,劝慰她说道。


    郑妃听着这话觉得刺耳,下意识地觉得荣王妃在暗讽她看不开。可是对着荣王妃那张笑吟吟的憨厚面相却不能说出什么难听的话来,郑妃只好挤出笑容,谢过荣王妃的关心。


    ……


    正月一出,在京的藩王就陆续启程返回封地了。


    高举着江都王旗的队伍刚走出湛京城十里,前方已然有人在等候了。队伍前方负责探路的骑兵快马来报,说是栎阳长公主就在前方,特来为百里漾等人送行。


    百里漾惊喜,令队伍暂且停下,他与颜漪以及崔栋则前去与百里澄相见。


    随着走近,他们发现百里澄不是一人来的,在她身边还有一名男子。待看清楚那名男子的面容之后,百里漾稍显意外但又不是那么意外,因为这名年轻男子他是认识的,还在曾经在长姐身边见过。这个时候长姐带着此人来给他们送行,这代表着什么无需多言。


    相比于百里漾与颜漪的淡定,崔栋则是完全淡定不了了,他瞪大了眼睛将百里澄身边的男子看了又看,甚至还用力擦了擦眼睛,以为自己出现的幻觉。


    百里漾提醒他,“你这大惊小怪的模样再不收收,小心等下挨阿姐的揍。”


    “不是,那人谁啊?我怎么从来没有见过。” 崔栋赶紧收敛了表情,问百里漾道。他算是看出来了,合着三人里就他不知道。


    你们一个文官,一个武将,甚至都不是一个圈子里的,平日里哪会有什么交集。


    百里漾颇为无语地看了崔栋一眼,转头又去看与百里澄与并肩而立的闻夏。长姐与闻夏的交往是在私底下进行的,若非他与王妃偶然在前年中秋夜碰见了一同出游的两人,估计也会如同如今的崔栋一样愕然。


    眼下长姐将人直接带到了他们面前,也是要将她与闻夏的关系摆到明面上了。


    也就是说,他要多出一个姐夫来了?!


    百里漾的心情有那么一点点的微妙。


    两拨人很快相会,这边百里漾三人唤完百里澄“阿姐”,目光都往旁边的闻夏移去。闻夏察觉到了众人的注目,赶紧朝三人见礼。


    百里漾与颜漪早就知晓百里澄与闻夏的事情,容色还算平静。崔栋就不是很能淡定了,他以一个娘家人弟弟的身份将闻夏上下打量了一遍,长得是好看,就是身子骨瞧着有些弱不禁风,典型的文弱书生,阿姐喜欢的竟是这种小白脸?!


    闻夏是百里澄领来的,崔栋知道这代表了什么,故而对闻夏只是好奇打量,并未表现出什么不善来。


    闻夏任由他打量,心中已没有了未见之前的紧张。


    两拨人都算的上是第一次正式见面,彼此都需要百里澄这个与两边都有关系的人来引见,介绍闻夏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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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73章 三年(上)


    百里澄很坦然, 神色自若道:“这是闻夏,未来当是你们的姐夫,你们提前叫也可。”


    “!”虽然心里也有了准备, 但当百里澄说出来后,百里漾与崔栋都还是吃了一惊,他们看着面前这个笑得有些憨傻的年轻男子,憋了好一会儿才喊出一声“姐夫”。


    闻夏被他们一声“姐夫”喊得既惊又喜,下意识看向百里澄时看到她眼眸中的笑意, 那颗心顿时就安定了, 也笑着朝他们回礼。


    百里澄既是特意来送行了, 除了向百里漾等人正式介绍闻夏之外,自然也是有一些嘱托之言要说与他们听的。这时候闻夏就很识趣地退开几步之外, 不远亦不近,百里澄一回头就能够看到他。


    百里澄先看向百里漾, 看着这个已经长得自己高大半个头的弟弟,眉目舒缓显出柔和, 说道:“京中局势你已见晓, 心中有数即可。湛京有我与阿兄, 你在江都务必照顾好自己与弟妹,凡事稳中求进,勿使歹人有可趁之机。你们在江都安好了,我与阿娘他们才能安心。”


    长姐一番殷殷嘱咐,百里漾想到朝中局势,面色带出几分凝重,郑重应下。


    说完亲弟弟,也要说一说表弟,百里澄转眼看向崔栋, 崔栋立即挺直了身板,“阿姐您有什么嘱咐我都听着呢。”


    这副小学生积极听训的模样让百里漾真是没眼看。


    百里澄说了一句,“已是做爹的人了,今后做事更当稳重些。”这个表弟成亲之后确实有些样子了,但能更沉稳些自是更好的。还没有等崔栋反应,她便又说道:“你在江都辅佐五郎数年,如今江都已渐稳当,再过个一两年你便回来罢。”


    崔栋毕竟是大将军崔预独子,他若一直在江都,如何接手大将军府的家业。原先随百里漾就封既是辅佐也是为了两人彼此能有一个照应。如今江都渐渐稳了,京中局势越到后面越是容易瞬息万变,各处都要安插有足以信任之人,尤以掌兵之处最是要紧。崔栋走的是武官武将的路子,将他调回湛京亦有大用。


    这一层顾虑,在场之人都能够心领神会。


    对于此事崔栋并不意外,此前他爹崔大将军就与他透露过这个意思,他朝百里漾眨眨眼,随后笑呵呵回道:“那我争取在江都这一两年多立些战功。”


    他是武官,获得升迁最快最好的途径就是立战功。不久的将来百里澄他们要将他调入湛京,属于是从地方封国升迁入湛京做京官,他身上若是多些功绩,百里澄他们运作起来也不会太费事。


    简单的话别之后,百里澄便让百里漾他们启程了,以免在天黑之前赶不到驿站只能夜宿山林。


    回程一路顺遂。


    王与王妃回国,依旧是范国相率领封国一众官员出城迎接。


    得知自己与王妃在湛京的那段日子里江都境内一切平稳安好,百里漾很高兴,就连看褚氏那些人都觉得顺眼多了。他犒赏了替他留守江都处理事务的范国相等人,其余尽忠职守者皆有赏赐,一下使得大家都高兴了。


    百里漾回到江都,只歇了一日便投入到江都的各项杂事要事之中去。眼下重要的是春耕之事,所谓一年之计在于春,于农事来说更是如此,关系到一年的收成,与百姓的肚子息息相关,容不得半点马虎。按照他往年的习惯是要到江都各处都去巡看的,这次也不例外,依旧是崔栋随行,只不过这次他还将王妃给带上了。


    百里漾初闻王妃要一道同他去巡看春耕时很是高兴,不一会儿又显出踌躇来,“这次巡看要奔走与田间地头,遇上春雨,道路泥泞难行,不是易事。”他是很想王妃同他一道去的,可这趟去必定辛苦,他怕王妃受不住。


    颜漪一眼便看出了他的顾虑,微微笑道:“大王无需为我担忧,如今我每日习武,想来不会拖累大王。况且,江都郡城之外的许多风景,我还从未见过呢。”


    “好,我们一道去。”百里漾叫她那双眼眸看得心中微微发热,当即应下了此事,心中则是决定要安排好一切不让王妃受苦。


    整整一个二月,百里漾与颜漪几乎将整个江都国都跑遍了。他们对外只是一对四处游玩的夫妻,身后跟着十来个精英亲卫扮作的护卫,叫人即便不识他们的身份也不敢轻易招惹。


    一路上他们路过城郭、村庄,住过县城中稍显简陋的客栈,也投宿过农家,甚至还有夜宿山林的际遇。遇上的人也不少,大多数都是纯朴的百姓,也有遇到过不长眼的小偷小摸,甚至还有倚仗家世胡作非为的恶霸强抢民男,而这个“民男”就是百里漾。


    是的,这恶霸爱好颇为独特,不爱红妆爱蓝颜,在酒楼上一眼看上了街上路过的百里漾,“噔噔噔”跑下楼来就要掳他回去。百里漾哪里遭遇过这等事,尽管将那恶霸处置了,但脸还是黑了好几日。这妥妥的黑历史,气得他令亲卫们谁也不许透露出去。


    虽然过程中遇到了些许不愉快,但这一路上大体是好的。百里漾携王妃出来巡看春耕,轻车简从,辛苦是避免不了的,可颜漪却从不喊累说苦,相反她于农事亦颇有了解,总与百里漾能够说到一处去,令他更为欢喜,两人的话题越拓越宽。百里漾觉得他与王妃能有一辈子都说不完的话。


    从这次春耕巡看之后,往后遇到这种需要出远门之事,若两人都方便,百里漾都会携颜漪一道出行,并非每次都会轻车简从,有时显露了身份,处置了一些不平不公之事,渐渐的也传出了王妃仁德贤明的名声来。


    岁月安稳,江都境内一片安宁祥和。百里漾作为江都王的威信与日俱增,封国之中由他提拔任用的一些年轻官员如傅殷、秦致方等已站稳了脚跟,他们年轻气盛、有能力有想法亦有冲劲,许多事情交给他们去办很多时候都能得到一个相当漂亮的结果。


    世族已很少跳出来闹腾作妖了。


    褚氏的褚之邑在兴业十七年秋以身体不济不足以担当定襄将军之重任为由向百里漾上书乞骸骨,谁都知道这乞退的理由也仅仅是一个好听的理由罢了,褚之邑自己主动卸任定襄将军之位还能够得到一个相对体面的荣退,总比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清查获罪的好。


    如今的江都已彻底在百里漾的掌握之中了,褚氏即便再想翻起什么浪也是有心无力。江都的世族这些年已不如之前抱团成势了,各家世族也不再以褚氏为首,且他们自家内部还乱着呢。世族各家内部出了一些有能耐的庶出之子受提拔入仕为官,手中掌握权柄,已不服嫡支指使管教了,乃至有夺权的迹象。


    百里漾再想颁布施行什么律令政策,世族即使反对声音也不如之前的大且多了,弹压下去也不如以前的费劲艰难了。


    世族一步退只能步步退,如今都不敢怎么冒头了。


    虽然百里漾看世族不怎么顺眼,但他也并非要对世族斩尽杀绝,若真是如此做了,这牵连的人就太多了,他自己也会留下一个残暴的坏名声。世族之中还是有不少能人的,能用则用,也不会浪费良才。世族树大根深是不假,但根与根、枝与枝之间打架的时候并非没有,内部都不做到同气连枝,自己阵脚也就乱了,都不用百里漾出手去收拾他们。


    话题说回来,百里漾并没有直接开口允了褚之邑辞去定襄将军之位之事,而是收下了褚之邑乞退的奏疏,押后再议。


    晚间,百里漾回到永延殿,用完晚膳、沐浴之后躺在床榻上,与颜漪说起了此事,“算他识趣,没有巴着那位子不放。他这定襄将军任着不过是一个名头而已,占着无非是讨人嫌,自己退下来反而是一件两全其美之事。”


    兴业十三年时,百里漾巡视边境,借着“肃清不法”的名头将褚氏在边境经营多年形成的铁通踹出了一个大洞,褚之邑手底下的势力都一举削去大半,虽然没有把他这个定襄将军削成光杆司令,但也算是元气大伤了。


    可这并不是到此为止了。


    永定大营何等重要,几万人马的兵权百里漾怎么可能容许一个褚氏之人掌着,即便是名义上的都不行。


    这个时代,手里有兵才是最稳妥的。江都的隔壁就是定安国,万一哪天定安王看他不爽生出了兴兵灭了他的想法,与褚氏一拍即合,自己岂不是腹背受敌了?!虽然这个想法很极端,几乎不可能会发生,但这也恰恰证明了由褚氏之人掌握他江都兵权的致命危害。


    百里漾这些年一直在不断地提拔更年轻更有能耐的将领,到现在已经彻底将褚之邑这个定襄将军架空了,如今的永定大营只认他这个江都王,定襄将军的权力回归到了原本该在的位置,无论如何也越不过百里漾这个大王去。


    但这还不算完,百里漾是不会让褚氏之人占着这个位子的。正当他想着如何比较妥善地办成这件事时,褚之邑自己提出来了,所以百里漾说褚之邑识趣。


    “向来是识时务者为俊杰,褚氏也该是知道何事可为与不可为了。”颜漪对褚之邑此举如此评价道。


    百里漾笑得愉悦,眼中有光似是看透了一切,“一切向好时自然附和者众,可一旦水深流急有覆舟之虞,不是所有人都愿意陪着一起翻船的。”-


    作者有话说:更新啦,求评论。[可怜]


    第174章 三年(中)


    褚氏是大族不假, 哪怕到现在破船也有三千钉,当它拧成一股绳一致对外时,确实是一根难啃的骨头, 可若是这股绳自己散了或是断了呢?他们自己就会乱了阵脚、自顾不暇。褚氏之前想靠着支持定安王上位搏一个从龙之功,从而让褚氏重回巅峰。为此,褚之彦嫁了一个嫡长女过去,与定安王达成了深度绑定。


    无论是褚氏还是定安王都计划得挺美的,可惜一步错是步步错, 皇帝一招重新划定封国就将两边结成的联合之势给牢牢掐住了脖子。而这些年随着百里漾逐步加深对江都的掌控, 褚氏与本土世族接连受挫, 褚氏内部的其余人忍不住开始质疑起褚之彦这个宗族长指挥宗族前进方向的正确性,分歧随之而来, 甚至越来越不可弥合了。


    还是那句话,花团锦簇时人人叫好;遇着风吹雨打了, 那些原先最为附从的人最先想着的是如何保全自身。


    “褚之彦这一支能够压过褚氏其他房支有很大一部分源于褚之邑的支持,如今褚之邑要从定襄将军的位子上退下来了, 他的话也没有那么管用了, 褚之彦的威信也要大打折扣了。”百里漾不用细想就能够预想到以后褚氏内部少不了争权夺利的乱子, 不免有些等着看戏的心态。


    “大王要如何处置这封奏疏呢?”坐在梳妆镜前从一头青丝散落梳理顺畅后,颜漪起身朝百里漾走来,坐在床榻边上,微微俯身向下,轻声问道。


    她披散的发也从肩头上滑落些许下来,正好落到百里漾面前,轻轻扫过他的眉眼,带起一阵酥麻的痒意。抬首捉住了那些调皮的青丝,仰视身前的王妃, 百里漾眼里笑意灿然,将一缕青丝绕在手指间勾缠,语气有些漫不经心,“先搁着几日,再做一番挽留,最后依着惯例办就是了。”


    褚之邑到底是镇守边境多年的老将领,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这次又如此识趣。他不与百里漾添堵添乱,百里漾也不与他为难,该有的荣退待遇都会给他。顺便也能借着此事安一安其余世族的心。


    “大王虑事周到。”颜漪夸道,她也想到了这一茬。


    江都的世族之前可是没少跟着褚氏给百里漾下绊子乃至作对的。如今眼看着百里漾这个江都王起来了,他们知道再继续作对下去不会有好下场,想要收手示好却又怕百里漾记仇不给他们活路,正惴惴不安着呢。


    局势已经彻底向百里漾这边倾倒了,没有必要非要将这些世族逼到死角让他们拼个鱼死网破破坏如今江都的大好局面,眼下正好借褚之邑乞退之事向那些正在观望的世族传递一个信号——只要他们日后能够忠心奉上、尽忠职守,以前的事情可以既往不咎。


    “便宜他们了。”虽然内心已经有了决断,但百里漾难免心里有点不舒服。他可没有忘记自己初到江都的前两年那些世族是怎么联合起来对抗他的,让他处处不顺。


    颜漪很熟练地给他顺毛,“大王宽宏大量给了他们一次机会,但机会也只能有一次,若是他们再不收敛识相,大王再彻底收拾了他们也不迟。”


    “世族里还是有些人是好的,不能完全一棒子打死了。”百里漾被顺毛顺得很舒服了,但他还觉得不够,拉着王妃的手摸上自己的脸,这使得两人本来就很近的距离愈发亲近了,再离得近些,他们就可以感受到彼此的呼吸,气氛逐渐变得灼热。


    百里漾以仰视的视角看着自己上方的颜漪,眼中的痴迷与爱恋不加掩饰。他与王妃成亲至今已有四年,相伴四年,他愈发觉得王妃没有一处使不好的,他没有一处是不喜欢的。王妃依旧是那么的温婉动人,如今更是多了一股别样的动人风情,更加的温润柔和,令人着迷。


    四年夫妻,彼此之间已经很熟悉了。


    颜漪看百里漾的神色便知他在想什么,呼吸不由加快,但她似有顾虑,起身要拉开二人这有些“危险”的距离,却被百里漾拉住了手,一用力便将人拉着倒到了自己的身上,顺势将人抱住,发出心满意足地一声喟叹。


    “王妃放心,阿瞳没有那么快过来的。”百里漾知道颜漪在顾虑什么,想到那个缠人的小家伙,他忍不住发出笑声,通过胸腔的震动传递到了颜漪身上,说着又有点哀怨,“我觉得自从有了阿瞳,我在王妃心里的地位都下降了。”


    “大王也不觉害臊,竟吃起了阿瞳的醋。”颜漪忍不住轻笑道。她虽是这么说着,可身体已很默契地靠入百里漾怀中,换了一个舒服的姿势靠着,享受两人之间难得的宁静。


    百里漾可不觉得吃醋有什么不对的,即便是吃自己女儿的醋。他想到被初禾带着沐浴即将回来的女儿,原先的哀怨很快变成了老父亲的浓浓欢喜与跃跃欲试,“我今日闲着无事给她削了一只小木马,等会给她试试。”


    颜漪还能不知道百里漾,嘴上说是闲着无事,实则就是特意做的。


    自从女儿阿瞳降生之后,百里漾一颗拳拳爱女之心便如江河泛滥成灾,不仅什么都要给阿瞳更好的,还时不时琢磨着要亲自给阿瞳做些什么。只是阿瞳如今不过一岁多一点,路都走得不稳当,说话也只会叫爹娘,吐别的字都不太清楚,她哪里知道自己到手的物什是阿爹抽空做了多久才做出来的,感兴趣了玩两下,不感兴趣了就扔一边。


    饶是如此,百里漾也乐此不疲,颜漪也就由着他了。


    颜漪查出身孕是在兴业十五年十月中旬,那日本来很寻常,百里漾在长乐殿召傅殷等人议事,忽然永延殿有人来报,说是王妃身体不适突然晕过去了。百里漾当即顾不得什么,撇下众人奔去永延殿,随后便得知了一个令他又惊又喜的消息——王妃有孕了。


    百里漾永远也不会忘记那日的情形。他在众人的注视之下走到王妃面前,傻傻地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先是笑又是无措,慌手慌脚地不知道手该往哪里放,想要摸摸王妃的肚腹,那里已经有他们的孩子了,却又怕自己手脚不知轻重伤害到王妃。是王妃看到了他的惊喜与无措,拉着他的手慢慢地放在了小腹上,带着无限的温柔,“大王,他在这里。”


    虽然理智告诉百里漾,现在月份还很小,孩子甚至都没有成形,可他那时候满脑子只有一个想法——这里面是他与王妃的孩子,他就在这,不久的将来就要与他们见面了。


    “这是我们的孩子,他在这里?!”百里漾还如坠梦中,愣愣朝王妃求证道。


    “是,这是我们的孩子,他在这里。”颜漪看着百里漾欢喜到傻愣的模样,心中唯有柔软,伸手覆上百里漾抚在她腹上的手,告诉他眼前的一切都是真的。


    一瞬间,百里漾只觉得自己被巨大的欢喜淹没了。他高兴地开口就说要赏赐永延殿中伺候的所有人,乃至整座王宫中的人都有赏赐。随即开始着手安排王妃有孕之后的各项事宜,所有的事项之中以王妃为最高优先级。


    百里漾前世没生过孩子,这辈子自己是生不了了,只能由王妃来孕育他们共同的孩子。他是知道孕育生产的辛苦和凶险的,很害怕王妃出现前世时他看到过得那些不好的症状,于是从知晓王妃怀孕之后,他的心情很快从欢喜更多的变成了焦虑,时常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


    这个时候的医疗技术并不如后世的发达,这也是百里漾所担忧的一点。现实条件如此,唯有将事前准备都做在前头,做好一切预防以迎接新生儿的到来。百里漾抽出了更多的时间用来陪伴颜漪,一些他能做的事情绝不假手于他人,争取与她一起见证孩子成长的每一个重要时刻。


    孩子的第一次胎动是在夜晚。那时候颜漪的肚子已经显怀了,是夜,百里漾照例坐在床榻上,给孩子做完胎教(有时候是念书,有时候是吹奏一些曲子)后,他照例附耳在王妃的肚子上与孩子说话。以前都是他自顾自地说,王妃腹中孩子并没有任何回应。百里漾也都习惯了,这次也是如此,说完便打算安置睡了。


    谁料,他刚要撤身回来,贴着王妃肚子的脸突然被撞了一下,又一下。


    百里漾瞬间惊了,还有点回不过神来,“动了,是动了……他还想踹了我一下。”


    颜漪作为孕育孩子的人比百里漾感受到的更为强烈,她明确感受到孩子是动了两下,看着百里漾再次欢喜地附耳去倾听肚子里孩子的动静,她有了一种名为幸福的感觉。


    可惜的是,第一次胎动的两下过后,任是百里漾再如何倾听,他们的孩子却是一点回应都不愿意再给自己翘首以待的新手父母了。而这孩子在肚子里似乎调皮得很,喜欢给父母惊喜。往往都是在不经意的时候闹出一点动静,惹得百里漾与颜漪惊喜。


    好在他真的是一个体贴的乖孩子,让颜漪在孕育过程中并没有受多大的罪,孕吐是有,但症状却很轻微,诸如双脚浮肿这样的孕期症状也是几近于没有的,真是个乖宝宝来着。这让一直提心吊胆的百里漾心情放轻松不少。


    然而,一整个孕期都很乖的孩子在出生时却是将他的母亲折腾了一番。


    阿瞳是在兴业十六年六月初六,太阳初升之时降临到这个世间的。在产房之外焦灼等待了一夜的百里漾听到自产房传出的那一声清亮的婴儿哭声时,天空之上,云层恰好被数道金光穿刺破开,洒向人间,也落到了百里漾的身上。


    那一瞬间,迎着新生的初阳,百里漾眼眶发热的同时推翻了之前他与王妃取下备用的一大堆名字。


    如日之升,是朝日,亦是亭瞳。


    后来百里漾抱着刚出生已收拾干净的女儿去给王妃看,说了自己听到婴啼声时的所见所想,“亭瞳,我们的孩子叫做阿瞳,如何?”


    “亭瞳么?”刚刚生产过后的颜漪面色犹带虚白,看着被百里漾抱在怀中睡得香甜的女儿,眸中无限温柔,“很美的名字,我们就叫她阿瞳吧。”


    自此之后,百里漾与颜漪小两口成功升级为三口之家。两人的生活之中多出了一个磨缠人的小家伙,可谓是甜蜜的负担-


    作者有话说:更新啦。


    第175章 三年(下)


    “哒哒哒”, 很明显的一轻一重的脚步声传来,还伴着几声空灵的叮铃声,后面还有初禾的小声惊呼, “小王女,慢着些,别摔着。”


    百里漾与颜漪迅速从床榻上起身,恢复了大王与王妃在人前应有的端严与得体。他们不约而同将目光投向正对着寝殿门口摆放的屏风一角,等待着某个小身影从那里出现。


    不多时, 一个走路摇摇晃晃犹如冰川极地上某种黑白两色圆滚滚的动物地软糯小团子踩着虎头鞋出现在两人的视野之中。


    看见阿爹阿娘, 小团子很是兴奋, 更加用力地迈动着小短腿朝二人奔来,仿若乳燕归巢, 过程免不了摇摆,在站不稳跌倒之前准确地将自己投入到了阿娘, 不,是早已伸出双手的阿爹的怀抱之中。


    两人在阿瞳要奔过来时提前蹲下, 等着女儿过来投入怀抱。百里漾眼尖动作也快, 在看到阿瞳如同之前无数次如出一辙地选择奔向阿娘而不是他这个阿爹时, 他选择了出手截胡,两步上前截住,如愿以偿地抱到了香香软软的闺女团子一枚。


    “爹爹的宝贝阿瞳,一会儿不见就想阿瞳想得不得了。阿瞳有没有想阿爹啊?”百里漾轻而易举地将阿瞳抱起,让她坐在自己的臂弯里,亲昵地轻刮她秀气玲珑的小鼻子。


    “不、不不。”


    阿瞳说话要比一般的孩子晚些,但却格外聪慧。她明明是要阿娘抱的,不是阿爹,一边用小手推着百里漾的脸, 一边朝眼前的阿娘伸手够去,“阿娘,抱,抱阿瞳。”


    颜漪乐得看百里漾与阿瞳父女亲近,也就没有如女儿的愿包过她,只是捏了捏她的小手以示安抚。


    阿瞳出生之后,虽然王宫之中有奶嬷嬷、侍女等人全天候全方位地照顾这个唯一的小王女,但初为人父为人母的百里漾与颜漪并不能完全放心将阿瞳交给她们照顾,自己就当甩手掌柜了。两人都在努力地学着如何照顾女儿,给予她更多来自父母的关爱,凡事自己能够亲力亲为的就不会假于他人之手。


    永延殿以及长乐殿之中甚至都摆有独属于阿瞳的婴儿床,为的就是能够第一时间照看到女儿。


    新生的婴儿大多哭闹,阿瞳也不例外。最开始的两三个月经常半夜醒来的阿瞳确实将他们闹得不轻,很长一段时间睡不好觉。颜漪心疼百里漾白日里忙于江都各项事务不得休息,提议让他回长乐殿或是将阿瞳置于偏殿让奶嬷嬷她们照顾,可这两个选项百里漾都不想选,他既不舍得王妃也不舍得女儿。


    是,以他如今所处的身份地位确实可以将照顾女儿的事情托付给旁人去做,乃至自己还有“国事为重”这样听起来很说得过去的理由,可他拒绝这样做。真这样做了,他无疑会缺席女儿成长过程中的某些重要时刻,也可耻地规避了一些他作为父亲应该承担的责任。


    百里漾不想着这么做。阿瞳是他前后两辈子加起来才有的孩子,也是他与所爱之人共同孕育的孩子,他不想缺席阿瞳正常的每一点一滴。


    辛苦点就辛苦点吧,但也是乐在其中不是么。


    也因此,阿瞳从小都是被父母带在身边照顾的,对两人极是亲近依赖。但就像是一碗水很难端平,阿瞳对双亲的喜爱程度也是不一的,非要分个高下的话,阿瞳无疑更喜欢温柔香香的阿娘。在有颜漪在场的时候,阿瞳谁也不要就要阿娘,连亲爹都要靠边站。


    百里漾说不吃味是假的,但他也知道孩子天性就是更喜欢亲近母亲的。对于阿瞳,王妃的付出比他多得多了,阿瞳更喜欢阿娘也是理所当然的。


    “啊,阿瞳竟然不想阿爹么,阿爹可太难过了。”百里漾被女儿的小手推拒着脸,故作伤心状。


    “不,不对。”阿瞳看不得阿爹哭兮兮地做戏,扭过小身子小手“啪”一下捂住了百里漾的嘴,小眉毛皱起,稚嫩的小脸上满是严肃,她要纠正阿爹对她话的理解,“不是、不是不、想,阿瞳,阿瞳要阿娘、抱。”


    小小的人,板着小脸,水亮发黑的大眼睛认真地看着百里漾,一副“阿爹你不要胡乱曲解”的正经模样,实在是把人萌得不要不要的。阿瞳的样貌融合了百里漾与颜漪的优点,眉眼似百里漾,其余各处则是想极了颜漪,一看就活脱脱的是一个小版颜漪。


    百里漾每次抱着阿瞳,心中都被一种名为幸福的满足感装满了,他软声哄道:“好好好,阿爹错了,阿瞳不是不想阿爹。阿爹也想阿瞳,让阿爹抱抱阿瞳好不好?”


    阿瞳扭头看了看边上含笑看着他们的阿娘,又看了看一脸期待的阿爹,小脑袋点了点,两只小胳膊抱住他的脖颈,脑袋也随之靠在他的肩头上,一副全身心依赖的乖巧样子。


    百里漾见此,心都能融化了。


    颜漪在一旁看着他们父女俩亲近玩闹,眼眸中的笑意一直没有消散过。


    一家三口照例在睡前做了一些益智小游戏,哄着阿瞳睡着之后,两人坐在旁边看着熟睡的阿瞳,一切都很安静,除了阿瞳响起时不时的小呼噜声。


    “她好小,比刚出生时长大了一些,但还是好小。”百里漾看着小小的阿瞳忍不住低声发出惊叹。他的女儿,小小的一只,让人觉得她是可爱也是脆弱的,想要倾尽一切去呵护她。


    他这样子让颜漪想到了他最初抱着阿瞳浑身僵硬、想动又不敢动的紧张兮兮的模样,心里再次软成一片,“她会长大的,我们会看着她慢慢一点一点长大。”


    “嗯。”百里漾伸手握住了颜漪的,忽然又摇头,“她还是慢些长大吧。”


    他如今算是能够体会那种期盼女儿快快长大却又不舍得她长大的惆怅心情了。女儿长大了就要嫁人,在这个时代尤其如此,女子婚嫁年龄那般早,即便是天家许多也只是留到十六七岁就要出阁了,可这样的年龄在百里漾看来还是太早了,即便是二十岁他都嫌早了。


    颜漪看百里漾突然就变得愁眉苦脸,也不知道他一瞬间想了什么,不过,大抵是能够猜出来一些,因为他自阿瞳出生之后,时不时就有透露出一些“老父亲的惆怅”来。她以前有安慰过他,但是没有什么效果。不过也不必担心,百里漾自己就能够将自己安慰好,只不过下一次还会“复发”,如此周而复始。


    果不其然,百里漾很快靠着“女儿还这么小小的一只,离她长大还长远着呢”的想法自己给自己安慰好了,只不过他很快就惦记起了另一件事,“阿瞳在王宫中会不会觉得孤单?”


    “孤单?”颜漪有些没有跟上百里漾的思路。


    百里漾看着阿瞳,隔着被褥轻拍着,“如今宫中只有她一个孩子,身边连个同龄的玩伴都没有。”


    涉及女儿的事情,百里漾都想得很多。


    人是需要同伴的。幼年时需要年龄相仿的玩伴,进学后需要学业上的同窗,年长后需要志同道合的同伴。阿瞳每天都有人围着转,但那些都是照顾她的大人,他们都可以陪伴阿瞳玩耍,但终究与同龄玩伴的陪伴是不一样的。


    “可惜阿圆随表兄他们回湛京了,否则他们应当能玩到一起。”


    百里漾说的是崔栋与卢氏之子阿圆,阿圆是兴业十五年九月生,比阿瞳大了不到一岁。阿瞳出生时,阿圆正是开始学走路的时候;等阿瞳稍微长大些了,阿圆就已经能够满地乱跑,一边叫着“阿爹打我”一边赶在亲爹追上来之前躲到亲娘卢氏身后寻求庇护。他经常对着襁褓里的阿瞳表达喜欢,虽然是以涂了阿瞳一脸口水的方式。


    阿圆如果还在江都,这小兄妹俩应该能够玩到一起去。


    可这也只是一种假设,到底是不成的。


    今年朝献之后,东宫与椒房那边已然决定将崔栋从江都提调回来,告诉了百里漾与崔栋,让他们早早做准备。这事情长姐百里澄早在兴业十五年就给他们预先说过,他们这边自然不会有什么问题。故而,朝献后回江都,崔栋便开始着手准备回湛京之事,一面将他在江都的各项事务交接,一面打包行李家当。四月时,崔栋一家三口与百里漾一家告别之后,踏上了回湛京的路途。


    后来崔栋回信报平安,里面提了一嘴阿圆,说这小子以为是出远门,一路上可兴奋了,转着个大脑袋东瞄西看,困了就睡,入夜之后醒来发现自己不是在家里的床榻上,直接嚎啕大哭,怎么哄都不行。后面是卢氏慢慢同他解释,他才知道他们要搬家的事情,问他们以后还会回来么?


    百里漾看书信前面的内容时还在失笑,看到这里却不由得有些怅然。


    阿圆是童言无忌,他还那么小,怎么会知道这一次回湛京对于父母以他自己意味着什么。或许以后他们还会再回来,但更多的只是暂时停留,却不会如同以前一般了。甚至以阿圆的年纪,他长大之后可能都不会记得他是在江都出生,还生活了一年多的时间。


    百里漾从一开始就知道崔栋随他来江都就封只是一时之计,待江都的局面彻底在掌控之中后,崔栋早晚还是要回去的,回到崔大将军他们给他规划的道路之上。


    无论是对于崔栋还是对于大将军府还是对于东宫来说,一个封国都尉还不够,在所有人共同谋划的大局里,崔栋需要回到湛京才能够发挥最大的作用。


    谁都明白这个道理,百里漾也清楚这对于他们所有人来说都是最好的选择。他只是一时之间有些不习惯罢了,不习惯身边没有了一个能与他插科打诨的表兄,没有了一个遇事可以推心置腹、商量对策的人。


    崔栋提调进京,接任他都尉之职的人是永定大营中的一名姓薄的营将,之前巡视边境之时百里漾与崔栋便注意到他了。此人年纪轻轻便武艺超绝,上阵杀敌皆是英勇冲锋在前,在百里漾下令肃清边境后,硬生生是靠着厚厚的军功簿升迁上来的。


    江都国的都尉之职非同小可,薄天青此人进入百里漾的视线之后,百里漾并没有对他立即做出安排,而是在经过一段长时间对他的暗中观察之后,确定薄天青并没有勾连其他乱七八糟的人或势力后,才正式将他列为继任都尉的人选之一,但还仍需要观察与考验。


    好在最后的结果是,薄天青通过了考察,成为了江都的新都尉。


    江都上下对于新都尉的人选并没有异议,只是对于前后两任都尉都如此年轻感到惊叹。如今他们也是看出来了,年轻的大王喜欢任用年轻有为之士,看看那位傅大人,再看看现在的这位薄都尉,再加上这两年大王又任用了一批国学生,风向已然是很明显了。甚至有更多的人注意到,这些新任命提拔的年轻官员更多的是与世族没有多少关系之人,好些还是寻常出身。


    百里漾才不怕他们发现这一点,即便是发现了又能如何呢?


    话题扯远了,百里漾如今考虑的是给阿瞳找一个年龄相仿的玩伴之事,只是一时之间也想不出有谁家的孩子合适,而且孩子年纪也太小了,即便是有合适的,别家父母也不能放心让自家太小的孩子进宫陪阿瞳玩耍啊。


    颜漪对于一碰到阿瞳的事情就忧思万千的百里漾无可奈何,甚至两人都齐齐躺在了床榻上,这人平躺着身体眼睛却是看着帐顶繁复好看的花纹出神,一看就知道还在想给阿瞳找玩伴的事情。她有点看不下去,于是倾身上前咬了百里漾的下巴一口。


    百里漾吃痛,思绪迅速抽离,低头看了一眼“罪魁祸首”。


    好吧,现在确实不是想女儿的时候。


    百里漾眸光微深,看着眼前的人儿,果断顺从自己的心意,将身边人捞到了自己的怀里,以吻封缄。


    ……


    百里漾晾了褚之邑的乞退奏疏几日,最后一次在廷议上做了挽留之后,见褚之邑去意已决,便准了他的请求,给予了他赏赐,再封他一个很体面的荣誉官衔。


    褚之邑当庭拜谢,面色极为自然。


    百里漾也不光只看褚之邑这个当事人的神色表现,也注意了下褚之彦的,倒是也看不出什么来-


    作者有话说:替换了。


    第176章 势去


    褚之邑没了定襄将军之位, 必定会在褚氏之内掀起不小的波澜,让本来就处于弱势的褚氏再一次被削弱了一把大的。褚氏之后会如何已经不在百里漾的考虑范围之内了,因为现在的褚氏已不能再对他造成什么阻碍了, 自然也不值得他将其看得太重了。


    不过,百里漾倒是想知道定安王知晓此事后的反应,估计要气得跳脚。


    定安王确实气得不轻,事实上他在褚之邑上书乞骸骨的次日就收到了消息,瞠目须张, 怒不可遏, “褚之彦不经我便辞去定襄将军之位, 他意欲何为?!”


    定襄将军是何等重要的职位,那握着的可是兵权, 即便如今上下都有掣肘,但只要占着那个位子, 日后还怕寻不找合适的机会么?辞去定襄将军如此重大之事,褚氏竟敢不经他同意便擅自做出, 这是什么意思, 将他至于何地!


    定安王收到这则消息时, 江都那边还没有正式允了褚之邑的请辞,但定安王这边谁都知道,开弓没有回头箭,这事根本没有转圜的余地。江都王本就处心积虑想着如何将褚之邑的定襄将军撸掉换上自己的人,如今褚之邑自己提出来了,无异于刚打瞌睡就送枕头,他要是不顺势准了褚之邑所请,定安王都会觉得他是一个傻子。


    王国相注意着定安王的神色反应,面色踌躇, 似有犹豫,定安王瞧见了,语气愈加不耐,“有话就说,何以犹豫,迟疑不言?”


    “臣斗胆,恐有失言。”王国相在定安王愈加焦躁不虞的目光之中说出了自己的猜测,“如今情形,褚氏莫不是生了退却之心?”


    “褚氏敢尔!”


    “臣失言,请大王恕罪。”王国相立即请罪道,但依旧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定安王的反应。


    定安王在最初的大怒之后,怒容慢慢消散,转而面色沉凝。王国相见此便知道他是将自己的话听进去了。他辅佐定安王多年,多多少少是摸清了定安王大半脾性的。这“斗胆之言”自然也不是随意说的,若非定安王自己心中就有此想法,王国相也不敢说出口。


    毕竟为定安王生下一儿一女的王妃是褚氏女,褚氏宗族长褚之彦亦是定安王的岳父,这话说了就有挑拨之嫌,哪里是轻易能够说出口的。可眼下王国相说了,定安王还是如此反应,在场之人都是精明之辈,皆在此刻选择缄口不言。


    那么,定安王是怎么想的呢?


    可以明确的一点是,定安王对于这些年愈发不中用的褚氏很不满意。原本在他的设想里,褚氏是他深植在江都、用以妨碍遏制百里漾掌权的一枚重要的棋子,甚至于他可以通过褚氏挖掉百里漾在江都的根基并转移到定安国这边来。他在自己的封国之外的江都国开辟了一个“战场”,远程遥控褚氏与百里漾对打,用尽最大力量给椒房一脉添堵。


    设想很美好,奈何褚氏实在是不中用,才几年的时间就让百里漾逆风翻盘,将江都的世族痛打成了落水狗,一个个的在百里漾面前叫都不敢叫一声了。褚之彦更是废物,这几年让他做事十件有八件是不成的,还屡屡推诿,如今擅自主张,让褚氏彻底失了定襄将军如此重要的职位,这与废人有何异?


    定安王本就是疑心颇重之人,之前本就心存猜疑,如今褚氏擅自将定襄将军之位拱手让人直接加重了他的疑心,自是更加怀疑褚氏想中途跳船。


    这是定安王所不能容许的。


    沉思许久之后,定安王眸光阴沉,吩咐道:“去信一封,问问褚之彦是何意?”他说的问问自然不是只要个缘由那么简单,而是质问褚氏了。


    “江都王其势已成,再多措施恐已无大用。眼下宜当着眼于京城,勿失了轻重缓急。”这时有臣子出来劝道。


    其实眼下江都的局势已经很明了了,江都王已掌全局,用褚氏掣肘江都王的计划是行不通了。对于已经失败且难以挽回之事,当放弃的应当及时撤出,以免浪费不必要的精力。最近皇帝又病了,这才是要紧之事,旁的都要靠边站。


    定安王自然分得清楚轻重缓急,皇帝病了,这不是小事,他要适时且恰当地表现自己的孝心,在皇帝那里博取存在感,让皇帝知道还有这么一个儿子在千里之外关心着皇父。


    皇帝最近又病了,本该如期举行的朝议又临时取消,让大臣有事禀于太子。这种情况在这几年愈发频繁,太子监国理事成为常态,大臣们渐渐也都习惯了。


    一开始大臣们还担心繁重的政务会让太子本就孱弱的身体难以支撑,让身体状况雪上加霜,最后不堪重负,提心吊胆了一段时间,看太子虽然依旧虚弱,但精神头却是好的,瞧着并无大碍,他们提着的心也能渐渐放了下去。


    随着太子监国的次数愈多,大臣们不可避免地将目光投注在一个身影上——栎阳长公主,一些大臣看着栎阳长公主频繁地出现在东宫,乃至出现在与朝臣议事时的太子身边,他们实在是坐不住了。


    如何能让女子干预政事,这不是乱了阴阳么。


    以前栎阳长公主只在东宫辅佐太子,打理东宫内务,大臣们一般情况下也不好伸手管到东宫去,栎阳长公主在东宫如何发号施令他们也管不着。可是现在不同,太子监理国事,怎能让栎阳长公主一介女子也参与进来。


    那些大臣坐不住之后,纷纷上书给太子,或直白或委婉地提醒太子此事不妥当,栎阳长公主的手伸得太长了,给她放权不应当。


    太子置之不理。


    那些人无奈之下只好去打扰病中的皇帝。可皇帝哪有空看他们弹劾自己长女的奏疏,全都撂到了一边。眼看着所有的奏疏进入宣室殿之后就如泥牛入海,那些人无计可施,只能作罢。他们还安慰自己,“眼下只是权宜之计,不会长久的。”


    百里澄如何不知道那些人的动作,听过之后只是嗤笑。她要做的事情远不止于此,如今不过只是一个开始而已。然而这仅仅就只是开了个头就让那些人如此不安。不得不说他们还真是敏感又敏锐啊。但他们又足够的心狠,一点点苗头就要想法设法掐断,不允许有任何一点可能挑战损害他们利益的势头出现。


    当百里澄将那些这阵子没少上蹿下跳的大臣当做玩笑说给闻夏听时,闻夏一眼切中要害,“他们习惯了女子伏低做小,怎会愿意突然有一朝女子与他们平起平坐乃至同掌权柄。”


    女子掌权,某种意义上等于是他们失权,权力这种东西一旦到手,没有人是甘愿再拱手让出去的。


    见闻夏轻描淡写间就说出了自己心中所想,百里澄更为欢喜了,倾身上前一吻落在闻夏的侧脸上。


    被成功“偷袭”的闻夏愣了一下,反应过来那一闪而逝的带着温热柔软的触感是怎么一回事之后,脸上当即就烧起来了,但对着百里澄那张明媚带笑的脸实在是说不出什么来。他怕自己一说话就又要被取笑脸皮薄,当然他的脸皮也确实薄就是了。


    心满意足吃了一回豆腐的百里澄继续说起了正事,“不过这事又一次提醒我了,我们需要更多的‘自己人’。”


    百里澄无疑是一个行动派,或者说她已经在心中谋划许久了。她转头就去找太子商议,没过几日太子便以监国的身份下颁了一道求贤令,招引天下有才德之士入仕为官,报效朝廷。


    求贤令一出,瞬间让天下的目光汇集到了湛京。


    这不是太子在监国期间第一次下颁求贤令了,上一次是在两年前,当年的盛况还历历在目。太子不拘一格求取贤才,当年选上的人几乎都入仕为官了,不少还得到了重用。如今求贤令再出,各地官府张榜告示,再经人口口相传,短时间内无数有才德之士纷纷涌向湛京。


    不怪他们如此疯狂,只因这求贤令对于那些非官学出身、声名不显之人来说实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大衍朝廷如今选拔人才入仕的途径主要是两种,一是进入官学,顺利结业后以官学生的身份入仕;二则是延续了以前的察举制,由地方主官举荐入仕。此外还有一种便是征辟,往往是皇帝闻听何处有才德出众的高士亲自下诏召入朝廷,但征辟出现的次数是少之又少,通常也是有固定对象的,并不能普遍使用。


    这三种选拔人才方式都有特定的群体,那么对于这些特定群体之外的人来说,这三条路都不适合他们,想要入仕做官虽不是难如登天,但希望也是很渺茫的。


    求贤令的征引对象是天下有才德之士,这对于那些入仕无门之人来说,无异于雪中送炭,机会难得,错过了谁知道下次什么时候还能再有这样的好时机。


    一时之间,湛京因为求贤令挤满了从天下各地而来之人。大家都被求贤令吸引去了全部的注意力,朝堂上亦是如此。各家都在扒拉着自己子弟,看看有谁能够通过走求贤令的路子入仕为官的,运气好的说不定能够直接入太子的眼。


    定安王却是因为求贤令之事焦躁欲狂,因为在他看来,这求贤令无疑是东宫为了培植自己的势力搞出来的。


    这几年随着太子监国的次数与时间增多,他在湛京拉拢的人脉以及私底下培植的势力都遭受到了一定的打击,不少人丟官去职,致使在朝堂上为他说话的人都少了。他的人少了,太子却是借着监国之名拉拢人心,如今人人都说东宫如何如何贤明,还有几个记得他百里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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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77章 凉薄


    眼下湛京的局势确实不利定安王, 这是外封藩王天然存在的劣势。


    人在千里之外,鞭长莫及,湛京里发生点什么事再快也要三日才能够传到定安国。三日的时间, 太阳东升西落都走过三轮了,孩子都能生出三茬了。若有大事,等他们人从定安国快马加鞭回到湛京,可以说是什么黄花菜都凉了。


    最好的办法是能够留在湛京。


    可外封藩王怎么留京?只有让皇帝松口,下旨恩准。可皇帝偏心椒房, 东宫为了不让其他兄弟留京碍眼, 连亲弟弟都能一起押上。这几年不断有大臣在定安王的暗中授意之下向皇帝进言准藩王留京, 可是都被皇帝驳回了。


    留京之事根本行不通。


    这几年下来,定安王等人也愈发认清了一个事实, 太子在皇帝心里始终是皇位的第一继承人选,只要太子在, 定安王他们谁都不可能越过太子去。原先定安王想着以太子向来病弱难支的身体未必不会早逝。


    只要太子没了,皇帝就必然要从剩下的儿子之中择选储君人选, 定安王觉得自己机会很大。为此, 定安王没少在私底下找算命先生为他测算, 也为太子测算,算他有没有天子命,算太子是不是早逝的命。测算得出的结果均令他十分满意。


    定安王告诉自己得有耐心,小不忍则乱大谋,凡成大事者皆有非同一般的忍耐。他等啊等,等来了太子监国。监国事务繁重,会极大地消耗太子的精气神,太子定然坚持不住。可后续的发展让定安王傻眼了,太子哪里有一点被繁重政务压垮身体的样子, 不论是他朝献时所见到的太子,还是后续从湛京传回来的情报,看到的都是太子一切如常。


    与此相对的是皇帝生病愈发频繁。


    定安王可谓是心如死灰,他知道,成为储君从而在皇父手中接过皇位这条路,断了。那他就只能走另外一条路了,他需要蛰伏,为自己积蓄力量,需要等待时机的到来。思及此,定安王的心中的戾气更重。


    怒归怒,但该做的事情不能不做,对湛京的经营也不能放弃。


    王国相在看到定安王收拾好情绪之后,献策道:“东宫下颁求贤令的心思昭然若揭,但我们未必不能利用此事将人安插到他们那边。”


    这是要在东宫那边安插内应了。


    定安王稍稍沉思就通过了王国相的建言,“此事你去安排,做的干净些,别让他们发现了。”


    “是,大王。眼下还真有几个合适的人选。”王国相答道。


    定安王胸怀远志,欲成大业,一直在私底下招揽能人异士、能为他所用之人。这次求贤令下,他们还真能挑出一些合适之人去参选,东宫那边契下几颗钉子,将来说不定能够发挥出意想不到的作用。


    定安王质问的信很快就传到了褚之彦手中,看完信上满篇对他、对褚氏的质问与斥责之后,褚之彦陷入了很长一段时间的静默之中。


    “父亲,大王在信中写了些什么?”


    父亲良久的沉默不动让褚宗铭心中的不安与焦躁扩大,他按捺不住从褚之彦的手中抽走了那封信,细细看过之后,愤怒之下是掩盖不住的焦急,他看向自己的父亲,“大王怎么如此想我们,这些年褚氏的付出、我们的忠心他难道看不到么?!定是有奸人进了谗言,我们绝不能让那些奸人得逞了。”


    褚宗铭一直都知道定安王身边的臣属幕僚之中有看不惯他们褚氏的人在,褚氏女占着王妃的位置不知道让多少人眼红,暗地里不知道有多少人想要取而代之。这次的事情一定是有不怀好意之人在离间褚氏与大王,实在可恶可恨。


    褚宗铭越想越觉得此事要尽快解决了,于是主动请缨,“父亲,我即可便动身前往定安国说清楚此事。”


    “说清楚什么?”褚之彦沉声问道。


    “当然是说清楚……”褚宗铭一愣,不明白父亲为什么会有此一问。问题摆在面前不是已经很清楚了么?只是他的话直接就被打断了。


    “你要解释褚氏没有主动放弃定襄将军之位,还是要解释褚氏如何不能再如之前一般为定安提供助力?”褚之彦的语气几乎没有起伏,目光看向这个从小就精心培养的嫡长子,见他事到如今还如此“天真”,心里难免生出了失望以及对褚氏未来的担忧。


    褚氏虽然比别的投靠拥戴定安王之人多了一层姻亲关系,但两边终究长久不在一处,为不使关系生分以及出于其他的一些顾虑,褚氏这边向来是嫡长子经常往返于定安国与江都之间,充当两边沟通联系之人。也因此,嫡长子是褚氏后辈之中与定安王接触最多的人,可他却看不清定安王几分真实的为人,更没有看清褚氏眼下处于一个什么样的艰难处境。


    好在褚宗铭也不算是完全辜负褚之彦这些年来的教导与培养,他对上父亲那双幽沉的眼睛,还有那话,像被人抖头浇了一盆冷水,一瞬间从头冷到了脚心底。


    是了,定安王倘若真的相信褚氏、相信他们父子,理解褚氏与他们父子的难处就不会这么快就令人送来这样一封满是斥责的信了。


    伯父褚之邑突然辞去定襄将军之位固然打了他们父子一个措手不及,但他与父亲都清楚,这定襄将军的位子对于如今的褚氏来说是留不住的,甚至它对于伯父褚之邑、对于褚氏来说就像一个烫手山芋,留得越久越烫手,说不定最后还会引火烧身。因此,在辞去定襄将军之位这件事情里,他们最终都保持了缄默的态度。


    褚宗铭想过这件事情会让定安王生气,解释的书信在第一时间就令人快马加鞭送往了定安国,然而更快的是定安王质问褚氏的书信。让人无比心寒的是,定安王在心中有意无意透露出来的对褚氏别有二心的质疑。


    “褚氏落到如今的境地,别人不知为何,他百里洪还能不知么?!”褚宗铭重重地喘了几口大气,一把将信用力掼到地上,声音更是从牙齿间磨出来的。


    褚之彦的无声更像是对此冷库且残忍的回答。


    “父亲,我们该怎么办,褚氏又该怎么办?”不甘、愤怒……各种情绪快速变换而过,更多的是茫然和恐慌,褚宗铭最终选择向父亲褚之彦求助。


    他当然是心寒的,心寒于定安王的冷酷绝情,可他又不甘心褚氏这些年地心血付之东流。再也没有几个人比他清楚这些年他们褚氏、他们父子为了扶持定安王付出了多少,光是私底下就不知道借着各种名义给定安王送去了多少好东西,甚至他们还为此搭上了一个嫡亲的女儿/妹妹。


    褚宗铭无计可施,他破不开眼前褚氏的僵局,只好选择依靠父亲褚之彦。


    可褚之彦又能有什么办法。难道真的是一步错步步错,他们当初选择将宝压在定安王身上本身就是一个错误?可若是不选定安王的话,他们还能够选谁?


    褚之彦再次陷入了长久的默然之中,最终疲惫地闭了闭眼,说道:“我亲自手书一封信,令人交到定安王手上。”


    他们褚氏、他们这一支在定安王身上已经付出太多了,如今收手如何甘愿。再怎么样他们褚氏女依旧是明旨册封的定安王妃,事情还没有到绝境。


    可以褚氏如今的处境,再多的也做不了了,只能先走一步看一步了。


    百里漾知道褚之邑乞退这件事会让褚氏与定安王之间生出不小的嫌隙,但没有想到定安王会那么快就发书信过来责问褚之彦了。


    定安王这还没有过河就想拆桥的行为实在是令人很难评。这是眼看着褚氏已经发挥不出什么作用了就想将人踹到一边去,典型的用完就扔啊。也不知道其余那些拥护定安王的人见到褚氏如今的遭遇会不会感到心凉。


    “阿爹,阿爹,球,球。”阿瞳呼唤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百里漾顿时就将褚氏的事情抛到了脑后,专心陪阿瞳玩藤球了。


    眼下阿瞳正是活泼好动的时候,这些日子经过不断地藤球玩耍锻炼,她走路已经日渐稳当了,如今更是能抱着藤球追着陪她玩耍的人满殿跑。百里漾对此倍感自豪与欣慰,因为这是他陪着阿瞳玩耍出来的结果,现在阿瞳可喜欢找他这个阿爹玩藤球了。


    父女俩这段时日得空了就在永延殿玩藤球。作为王宫中备受宠爱的唯一的王女,阿瞳还没有出生就有好多玩具,不少还是百里漾自己亲手做的,可惜它们大多被阿瞳喜爱的花期很短,玩了没几次就不感兴趣扔到一边了。


    这个藤球是阿瞳最近的新宠,受阿瞳宠爱的时间也是最长的,逢人就想拉着陪她一起玩。父女俩玩的藤球游戏实在简单,永延殿中铺了柔软的垫子,两个人就在垫子上围着一只小小的藤球你追我赶,看谁被藤球碰到,被碰到的人就算是输。一个没什么意义乃至游戏规则都不明确的游戏父女俩玩得起劲,满殿都是他们的笑声。


    笑声不可避免地传到了前殿正在会客的颜漪耳中,她面上不由露出清浅柔软的笑意。与她对坐的是高大娘子,自然也听到了内殿里的欢声笑语,不用猜也知晓里面父女二人的身份,心中不由羡慕江都王一家的和睦美满,这在一般的富贵人家都是很难能可贵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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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78章 引荐


    高大娘子今日来王宫见颜漪是为了交代上一季度的账目的。她如今已经将生意做到遍布江都了, 不仅早就恢复了高家大爷在世时的盛况,还远远超出,如今整个江都谁不知道她高大娘子的名声, 这人走出去交际应酬就是那些眼高于顶的世族都要给几分面子。


    高家在高大娘子面前再也没有了倚老卖老、趾高气昂的嚣张气焰,反而还要好声好气、低眉折腰地求她办事。她也自然不是什么人都理的,对于往日那些曾经漠视、伤害过她的人,她不寻着机会报复回去已经是自己慈悲了,还敢凑到她面前找不自在。但高家之中也并非是那等自私冷漠之人, 对于曾经向她释放过善意的, 真有难处求上门来, 她也会帮一帮。


    高大娘子深知自己能够如此快速走到今日的光景,离不开作为她背后倚仗的王妃。她于王妃而言是下位者, 她倚仗王妃的力量让生意在江都遍地开花,自然行事就不能触犯上位者的底线和禁忌, 所以她知分寸、从不逾越,让王妃对她一直都很满意。


    她借了王妃的势, 自然要对王妃有所回报, 因此在最初她便答应给王妃她所有生意六成的利润。以她生意如今的规模来看, 六成的利润确实是多了。但事情不是这么看的,这时候做生意的背后若是没有靠山,遇上想要刁难你或是觊觎你的,早晚是要被人喝干血肉的。


    若无王妃在背后,她走不到今日的地步,这六成的利润给得值。换作是别人,去问问他们,有一个算一个,若是给出六成的利润, 日后做生意便不会再有人无理为难,各处关节也很容易就能打通,他们是否愿意?那就不只是愿意的事情了,求爷爷告奶奶都求不到的好事,别说六成了,七成都拿得出来。


    在这江都,多少人做梦都想要攀上王妃的门路,可惜连门槛都摸不着。高大娘子自己都是花费了一番心思才让自己入了王妃的眼,后来也是证明了自己的能力在王妃这里才算是稳当了的。


    最让高大娘子欢喜的一点是,王妃收下了她上献的六成利润,并不将这些银钱作为自用的花销,而是将银钱扶老济幼、扶危济困之用。许多事情王妃不能亲自出面,便将事情交付与她去办。高大娘子欣喜于自己跟对了主子,渐渐萌生与王妃志同道合之感,更不愿辜负王妃所托,凡事皆尽心尽力去办了。


    高大娘子自觉是领受了王妃之命办事的,事情进展得如何了自然要定期向王妃禀明,于是便有了她们隔一段时间见面交代账目之事。


    颜漪对高大娘子的办事能力是很欣赏的,如今经过了几年的合作共谋,了解了她是一个怎么样的人之后,对她更是放心与信任。


    账目看了,要禀的事情也说了,两人从禀事的氛围里脱离出来,品茗说话,气氛很有友人之间的自然融洽。如今两人皆有女儿,在这一方面实是很有话题来聊的。话说着说着就不免要说到各自的女儿身上。


    “我记得你家大娘已有五六岁了,可读书了?”颜漪问道。她见过几回高大娘子的女儿,很乖巧懂事的一个小女孩。


    “找了一名女先生教她念书,如今已经能写许多字了。”提到女儿,高大娘子一身的柔软气息,想起昨日女儿展示给自己看她写的已很有模样的大字,嘴上没有说眼睛看着自己一副求夸奖的样子,笑容愈发大了。


    很显然,出身世族的高大娘子并不吃世族里教导女子的那一套,她自己就是那一套的受害人,如何能让女儿也吃她曾经吃过的那些苦、受曾经受过的委屈。在任何时候,女子都需要读书明理,也要如同男子一样接受相同的教育。


    “在江都,这样的女先生怕是难找,好在也寻到了一名。”颜漪说道。


    如今的世道,女子是不能如同男子一般入学堂读书的,各处官学也只招收男子。不少高门勋贵之家会为自家女儿聘请女先生居家教学,但教导的内容则以三从四德、女诫为主。这类型的女先生好找,但符合高大娘子标准的女先生就难寻了。


    不过,虽然难寻,但总归是寻到了一名,多少也是值得欣慰之事。


    颜漪来了兴趣,询问道:“那名先生是何方人士?”若是合适的话,未尝不能在之后阿瞳到了蒙学的年纪将人请入宫来做一名讲学师傅。


    高大娘子听出了王妃的意动,细说了那名女先生的来历,安全起见,这些都是要细细查过一回的。随后她又夸赞了女先生的学识渊博,对一些问题常有独到的见解,很是难得,她有时跟着女儿旁听都能受到不少启发。


    “如此难得之人,那你可要留住了。”颜漪笑道。


    “不必王妃说,我都不舍得将人放走的。”高大娘子亦笑回道。


    好先生难寻,为女儿计,好不容易遇着一个自然不能放走了。如今王妃又有意留待日后聘请,那更是不能将人放走了。


    话赶话,既说到这个话题上来了,颜漪不由感慨道:“江都虽说不小,但对比整个大衍而言只是一隅罢了。”


    这话却不是那么好接了,高大娘子敏感地察觉到王妃话中有深意,果不其然,王妃笑看她,问道:“飞红堂足迹已遍布江都,再想往上只能走出江都了。你可有意往江都之外的地方去看看?”


    高大娘子对上王妃的眼眸,心突然狂跳起来。既然走出江都,还要向上,那就只有一个选择——湛京。她瞬间明白了王妃的意思,这是要把她向上举荐。江都王夫妇之上,最有可能的便是东宫与栎阳长公主了,直觉告诉她,王妃要将她举荐的对象是后者。


    ……


    等百里漾陪着玩藤球玩倦了说想阿娘要来找阿娘的小家伙过来时,与颜漪对坐谈天的高大娘子已经离开了。侍女上前将高大娘子饮用过的茶、具等物收走,要重新为百里漾奉上新的,被他摆手拒绝了。


    “阿娘,阿瞳想、阿娘。”阿瞳本来趴在百里漾的肩膀上有些昏昏欲睡,但一双大眼睛在追寻到颜漪的身影之后瞬间睁大,透着欢喜,人也精神了,扭着小身子要到阿娘身边去。百里漾如了女儿的愿,将她放下,阿瞳一落地就转身扑进了阿娘的怀抱中,小嗓音甜甜地叫着“阿娘”。


    颜漪有一会儿没有看见女儿了,也有些想念,抱着阿瞳,亲昵地与女儿脸对脸亲亲蹭蹭,惹得阿瞳“咯咯”直笑,开心得不行。


    百里漾笑看着母女俩的亲密互动,随后问道:“阿姐的事你同高大娘子说了,她如何答复的?”高大娘子交上来的那些账目他是见过的,每次看到账簿上躺着的盈利数字都难免咋舌,不禁感慨高大娘子实是一个经商奇才,经营手段之高超令人叹为观止。


    仅仅在这短短的几年时间之内,她便将手底下的生意版图几乎扩展到了江都全境。这其中固然有王妃在背后为她撑腰的原因,但这也与高大娘子本人的经营与策略离不开关系,换作是别人可做不到她这样的地步。


    最令百里漾满意与欣慰的是,高大娘子并非唯利是图的纯粹商人,她与王妃在私底下做的那些利民之举他也看在眼里,心中对高大娘子是有些敬佩与欣赏的。


    江都到底只是大衍一隅,如此能人反倒是被局限了发展,以高大娘子的本事还能够走得更远。可这再往上走就只有湛京了。


    因此在王妃向他透露出要将高大娘子引荐给长姐百里澄时,百里漾只是思索过后便同意了。他当时对王妃说道:“高大娘子如此奇女子,我想阿姐与她必定有不少话题可说。”


    长姐用人的眼光颇为挑剔,可百里漾知道如高大娘子这样的女子一定能够入她的眼,因此他对引荐之事并不担心。


    颜漪笑道:“她应下了,只说江都的事务需要交接,务得择出一名合适之人在她离开之后去管着江都的这些摊子。”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以高大娘子的能力与志向,若是有机会她必然是向往外面更广阔的天地的。只是应下的同时她也没有忘了如今的靠山江都王夫妇,方才的谈话之中也透露了要选定一个令他们信任满意之人执掌她留在江都的产业。


    高大娘子向来是如此知情识趣,与她说话时总是令人格外舒心。


    “眼下距离朝献还有两、三月,足够她理清江都的产业与各项事了,届时可以随我们一道去往湛京。”百里漾点头,算着时间说道。


    “干、干净?”小阿瞳窝在阿娘的怀里睁着纯洁无暇的大萌眼听着父母说话,她自然是听不懂的,但阿爹阿娘忙着说话这么久都没有搭理她一下,小家伙就忍不住要弄出点动静来寻求关注了。


    果不其然,她一开口,百里漾与颜漪齐齐将注意力转移到了她的身上,听着她用着小嗓音重复他们说的话,还说不利索,不由都笑了。


    百里漾捏捏她肉乎乎的小胖手,纠正道:“不是干净,是湛、京。”后面两个字特意用了很缓慢却清晰的语调重复。


    阿瞳是个聪慧的孩子,重复了两边就学会了,然后问他们湛京是什么。


    “湛京啊。”百里漾话里有慨叹,也在想着如何给阿瞳解释这个词汇能够让她理解,他还没有想出来,与身边的王妃对视了一眼。


    颜漪莞尔,回答了女儿的问题,她说:“湛京是一个很美好的地方,我与你阿爹都在那里出生长大,我们的爹娘也就是阿瞳的祖父母、外祖父母他们都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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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79章 阿瞳的第一次进京……


    百里漾与颜漪都曾经向阿瞳说过一些亲人的存在, 但因为平日里从未接触过且年纪小记不住,如今面对父母所说的祖父母、外祖父母自然呈现出一种懵懂迷茫的状态。以她现在的小脑袋瓜思考不来这么复杂的问题,也想象不出祖父母、外祖父母是个什么样子, 但她用力思考以至于小眉毛都快扭到一起的萌样成功惹笑了两个大人。


    算着快到平日阿瞳午睡的时间了,百里漾笑着抱起女儿,与王妃一同朝内殿走去,边走边说道:“阿瞳还没有见过他们,等过段日子就能见到了, 他们可想见一见阿瞳了。”


    阿瞳出生于兴业十六年六月初六, 当年的朝献进京时因她还太小, 小小的婴孩受不住路上的颠簸,百里漾就没有将她带去湛京, 而是让王妃留在江都照顾女儿,自己一人进京朝献。帝后等人早早知晓了阿瞳的降生, 固然心中很想见见孙女,但也知道那年是见不到的, 心中多少是有些遗憾的。秉承着这份遗憾与对阿瞳降生的欢喜, 这些阿瞳的至亲们一连赏赐了许多好物什给未曾谋面的孙女, 让百里漾回江都时带着一车有一车的赏赐满载而归。


    等阿瞳周岁时,更有从湛京而来的天使带来了帝后赐给孙女的长命锁、玉如意等物,也有太子与栎阳长公主等长辈给她捎来的周岁礼物。他们出手之大方,以至于阿瞳一个年纪轻轻的小小孩光靠收礼就坐拥自己的小金库了。


    今年年底的进京朝献,百里漾是必然要带着阿瞳去的,她都一岁多了,也该让她去见一见她的祖父母、外祖父母们这些至亲长辈了。


    百里漾一路说着帝后等人有多盼着见到阿瞳这个孙女,让阿瞳心里对他们先有一个粗浅的印象,为日后的见面先打下一个好的基础。阿瞳窝在父亲充满安全感的怀抱里困意逐渐上涌, 她的精力在之前玩藤球的时候就已经消耗得差不多了,眼下又到了午睡的时间,耳边伴着百里漾轻柔平和的声音,等被塞入被窝里时,她已然是睡着了。


    静静看着女儿酣睡的面容良久,百里漾与颜漪相视一笑,相携退出了内殿。


    十二月,一年之末,诸侯王奉诏入京。


    因为考虑到阿瞳年纪小又是第一次出远门,百里漾特意提前去五日的时间进京,宁可在路上走得慢些,也不能让这小家伙半路出点什么意外。但意外还是来了,头一次出远门的阿瞳晕马车,头一次还兴奋着要看着这个也要看看那个的小家伙到晚上就蔫巴了,恹恹地趴在母亲怀里不想动弹一点,可怜兮兮的模样让百里漾万分着急。


    还是颜漪沉稳些,安慰这位焦急的老父亲,“阿瞳只是第一次出门不适应,大夫也看过了用了药,睡一觉便会好。”看着阿瞳难受的样子,她心里也不好受,但看着百里漾焦虑得快要上火了,她还得安抚这个大的。


    道理百里漾都懂,但他看着难受得失去了活力的女儿就是止不住的忧心。


    吃药也是一个问题。就没有孩子会喜欢吃药的,尤其是当下的大夫开出来的绝大多数是苦得不行的汤药。随行的大夫也考虑到这次的患者是一名一岁多点的小王女,特意制了药丸使得服用起来会方便简单些,但那也改变不了药丸对于一个孩童来说也是难以下咽的事实。


    阿瞳一闻到那药丸的味道就伸手要把它扒拉开,皱着一张小脸不愿意配合,最后还是颜漪闻声软语哄着她才吃下去的。


    药丸的药效颇为出人意料,第二日阿瞳就恢复了活力,又能活蹦乱跳了,又变成了看见什么新奇事物就要拉着阿爹或者阿娘叽喳说个不停的欢实模样,语言能力大大提升,到了湛京时,她已经能够用清晰简短的语句表达自己的意思和需求了。


    入京的次日,一家三口就被帝后召入宫了。


    帝后迫不及待想要见一见阿瞳这个未曾谋面的孙女。到了椒房殿,不只帝后在,太子一家和栎阳长公主百里澄也在,这分明是一场大型的家庭见面会。


    阿瞳由着百里漾与颜漪领着睁着好奇的大眼睛进入了椒房殿,见到了阿爹的爹娘、兄长长姐他们。几乎是阿瞳迈进椒房殿的一瞬间,她就感觉到了数道目光投注到了自己身上,一抬头就看到了好多陌生的大人。


    要说不害怕是不可能的,阿瞳下意识地抓紧了父母的手试图汲取一点力量,又隐约想起来在来之前爹娘同她说过这些都是什么人,让她不用害怕。


    于是,阿瞳就知道了,这些都是好人,不用怕的。


    想通了的阿瞳就真的一点也不怕了,她很快就被阿爹阿娘引着来到帝后面前。对着两个第一次见面的慈爱长辈脆生生地叫了声“祖父、祖母”,小声音稚嫩,却很有一种初生牛犊的勇敢大方劲,直接就戳到了帝后的心巴上了,顿时稀罕得不行,皇后手一揽就揽到怀里了。


    这还不算完,阿瞳窝在皇后的怀里,亮晶晶的大眼睛看着太子等人,察觉到他们的注视似是害羞,将脑袋埋入皇后怀里,又因为好奇把脑袋转出来,问道:“他们是谁呀,是阿瞳的伯伯和姑母么?”


    帝后惊喜她竟然知道太子与长女,百里漾笑着解释道:“来之前同她说过了,不过她自己大抵是认不出来的。”


    饶是如此,阿瞳表现得已经比大多数孩童都聪慧机敏了。


    帝后引着阿瞳认了人,阿瞳因此收获了一堆的见面礼。她很有礼貌,对着太子他们笑得眉眼弯弯,还用亲亲表达感谢与亲近。她尤为喜欢女性长辈,对着太子妃与百里澄主动要求抱抱,还给了她们每人两个亲亲。


    轮到百里澄抱着阿瞳的时候,她面上一直挂着笑,还对阿瞳说道:“等阿瞳再长大点,姑母就带着阿瞳去骑马射猎如何?”


    “要骑大马。”阿瞳听懂了骑马。她是见过马这种生物的,阿爹有时候就是骑地就是那种会打响鼻的大家伙,看起来很厉害。她很兴奋,又追问道:“再长大点是多大呢?”


    童言童语惹得众人纷纷失笑。


    “比现在还要再长高一半。”百里澄给了一个答复,看着正在思考“再长高一半”是多少的阿瞳,她笑意更深了,扭头看向百里漾说道,“阿瞳喜欢我呢,让她去我那住几日吧。”


    还没等百里漾说什么,皇后就不高兴地否了,“去去去,我都没有看够阿瞳,你就想着先拐到你的长公主宅去了?”


    提议被自己亲娘否了,百里澄不以为意,顺着皇后的意让她抱回了阿瞳。皇后招来大孙女阿荧,让这两个小姐妹相互认识。


    阿荧已经六岁了,已经是个长到母亲腰间的小姑娘了,小脸上还有婴儿肥,在祖母的介绍之下正与阿瞳大眼瞪小眼。一个是大孩子,一个是小孩子,两人都没有第一时间有动作,都在观察着对方,带着好奇的打量。


    阿荧很早就知道自己有一个小妹妹,听爹爹和娘亲说是五叔和五叔母的孩子,等到妹妹长大点的时候就会来湛京见面了。她曾经问过母亲太子妃梁氏,妹妹是什么样的。太子妃也不好回答这个问题,毕竟她自己也没有见过阿瞳,但还是按着一般孩童该有的共性给女儿说了一些。阿荧听得似懂非懂,但还是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


    至于明没明白,那肯定是不明白的。


    这些年阿荧与八皇子百里流一直都是皇宫里最小的孩子,阿荧就没怎么见过比她还要小的孩子,更别提阿瞳这种一两岁将将会走路不久的孩童了。


    临近诸侯王进京的日子,太子与太子妃又跟女儿提了一嘴,让阿荧又记起了自己有个小妹妹要进京来与她见面的事情。前两日她与八皇子一起玩的时候,与自己从小到大的玩伴说了这件事情,八皇子也很感兴趣,他歪着脑袋想了想,一边掰着手指头一边说道:“五王兄的孩子,是阿荧的妹妹,算起来就是我的小侄女了。”


    阿荧闻言蹙着眉头跟个小大人似的,然后点了点头,“是这样没错的。”


    八皇子很高兴,“那我们可以跟她一起玩么?”


    阿荧点头又摇头,“好像不行,我阿娘说妹妹还小,要再长两三年才能跟我们一起玩。”


    “啊,这样么。”八皇子很失望,他也想有新的玩伴。他这个年纪已经正式启蒙上学了,身边也有伴读,但他不喜欢母妃给他选的那些伴读,除了读书就是读书,他想玩耍的时候他们都不会陪他,还会板着一张脸劝谏他不要玩物丧志,实在是没劲极了。


    “你要有耐心,小孩子长得很快的,用不了多久就能与我们一道玩了。”阿荧说了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话,现套说给八皇子听。


    八皇子觉得阿荧说得有道理,小脑袋一点一点的。


    两个孩子之间的地位一目了然。明明阿荧比八皇子还要小一些,甚至辈分上两人还是叔侄,但看起来却是阿荧更加成熟,像个孩子王,八皇子这个小叔叔也更愿意听她的话。


    扯的有些远了,阿荧其实也不太记得这事了,毕竟她如今也要上学,平日里实在是“忙碌”,不可能一直惦记着妹妹的事情。


    今日他们一家要到椒房殿去,太子与太子妃又与她说了这件事情,她这才又记起来了-


    作者有话说:更新啦。


    第180章 看透


    阿荧仔细打量过眼前这个小妹妹, 眼睛里逐渐绽放出炫亮的光芒来。


    妹妹长得太好看了,她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漂亮可爱的妹妹(即便她实际上也没有见过几个比她还小的孩子),看着就香香软软的, 抱起来一定很舒服。她喜欢这个妹妹。


    阿荧是个主动的孩子,她如今的性子已经不似更年幼时容易害羞了,甚至身上已经隐隐透着一股百里氏女儿飒爽果毅的风姿了,她主动向前一步,微微矮下/身子跟阿瞳介绍自己, “你好, 阿瞳。我是阿荧姐姐, 很高兴见到你。”


    说着为表示自己的友好以及欢喜,她伸出手抱了抱阿瞳, 还在阿瞳肉乎乎的细嫩脸蛋上“吧唧”亲了一口,她还煞有介事对阿瞳说道:“我们都是女孩子, 我是姐姐,你是妹妹, 亲亲是可以的。”她已经很自觉地代入姐姐这个身份了, 并且适应良好。


    一抱一亲之后, 阿荧更喜欢这个还没有她胸口高的软团子似的妹妹,她郑重地向帝后提出请求,“我今晚可以带妹妹回去一起睡么?我屋子里有很多有趣的玩具,妹妹一定会喜欢的,我可以把我最喜欢的布偶给她玩。”


    她刚说完,周围人都忍不住笑了。


    太子摸着女儿的脑袋,略显苍白的脸上露出宠溺的笑容,乐道:“看来阿荧是真的很喜欢妹妹了,连最喜欢的玩偶都愿意分享出来给妹妹玩。”


    阿荧不太明白为什么大人们都在笑, 她明明是很认真的,但她也能感觉出来他们的笑都是善意的,于是歪了歪脑袋,选择请求妹妹的父母也是她的五叔、五叔母,并保证道:“我能带阿瞳一起回东宫么?你们放心,我不会欺负妹妹的,一定会好好待她的。”


    众人再度笑起来。


    百里漾更是哭笑不得,想不到阿瞳竟如此招惹喜欢,这才见面呢,前有长姐想要“拐”走她,后面又有侄女阿荧要带着阿瞳一起回东宫。


    “不不不。”还没等百里漾这个亲爹婉拒阿荧的请求,阿瞳小朋友自己就为自己发声了,她扭着脑袋找了一圈,定位颜漪所在的位置,然后毫不犹豫“噔噔噔”地奔向阿娘,张开双手紧紧抱住娘亲的腿,表达自己的意愿,“不要、不要去,要阿娘。”


    被喜欢的妹妹亲口拒绝了的阿荧竟然也不失望,她看了看抱着五叔母的阿瞳,以一副了然理解的姿态点头道:“小孩子是离不开娘亲的。你不愿意就算了。等你再长大一点,我们再一起玩吧。”


    六岁的孩童却是以一副大人的口吻说话,叫人看着实在是可乐。


    阿瞳竟好似听懂了,对着阿荧甜甜地叫了“姐姐”,哒哒哒跑过来给阿荧小姐姐一个香香软软的亲吻,小嘴里还嘟囔着,“下次,下次一起。”


    一大一小两个孩子的互动着实是看了周围一众长辈们。


    百里漾看得有点酸唧唧的,他跟王妃偷偷倒酸水,内心酸得快要冒泡了,“阿瞳都没有这样亲过我,她连亲了阿姐他们两回了。”


    这私底下的蛐蛐也就颜漪听见了,她眼看着越变越幼稚的百里三岁,无奈唤道:“大王。”多大个人了,竟然还跟长姐、阿荧她们拈酸吃醋起来了,幼不幼稚。


    百里漾在王妃的目光之下只好老实了,酸水也不好再冒了。


    今年的新年于大多数人来说与往年并没有多大的区别,该如何过就如何过。但因为新添了阿瞳这个百里氏的新成员,作为父母的百里漾与颜漪要带着女儿去见见两边的亲朋好友,让阿瞳认一认人。血缘身后关系亲近的长辈一家三口要登门拜访,如越国大长公主、定国公这些人,其余的加起来是一个颇为庞大的数字,不好一一上门,也不好让人一一登门。最好的解决办法便是在江都王宅中大宴宾客,将阿瞳正式介绍给大家认识。


    添丁进口是喜事,赴宴宾客皆是高高兴兴带着贺礼来的。百里漾的其他兄弟姐妹如定安王等也在受邀请之列,也如时赴宴了。


    定安王携王妃前来赴宴,他来时笑容满面,送上贵重的贺礼,也夸了阿瞳灵秀聪慧、将来必定不凡云云,更在宴席上多饮了酒,最后是由着随从扶上了车驾。


    进入车驾之后,定安王哪还有人前的醉态,满面阴鸷,冷哼一声,满是不屑与讥讽,“不过是一个丫头片子罢了,也值得如此张扬。日后怕不是如同太子一般生不出儿子,那时看他们还能笑得出来。”


    定安王妃在旁边坐着,闻言只是默然。


    夫妻多年,她还能不了解丈夫的一些所思所想。他向来怨愤皇帝偏心椒房所处的太子等人,如今眼见着五王生出一个女儿都得到帝后如此宝贝看重,心里如何舒坦得起来。但再不舒坦又能如何,谁叫他没有托生在椒房肚中,不是皇帝偏爱的儿子。


    椒房与皇帝是少年夫妻,又是一路患难与共过来的。旁的后边才来的妃嫔如何能够比得过这份情谊。太子更是正儿八经的嫡长子,为储君多年,德行能力均无可指摘之处,唯一不足的一点便是身体孱弱。


    可这在丈夫眼里就成了他的机会,觉得有了可趁之机,一直在暗中为自己蓄势,拉拢朝中重臣为自己张目。这无可厚非,毕竟很多人也是这么想的,她娘家褚氏也是这么想的,她曾经也想过,甚至幻想过母仪天下的那一日。


    可时至今日,她才知道何谓痴心妄想。


    即便是太子不成了,椒房所出的还有江都王,那位亦是贤明仁德,朝中提起也是交口称赞的,如何就能轮到丈夫去坐那个位子。他一直自恃太子之下他为最长,可事实上在他之前曾经还有一位二皇子不是么,那位如今又在何处。


    定安王妃如今是看明白了,或者不如说是认命了。丈夫乃至她娘家褚氏所追求的根本不可能实现,即便是侥幸实现了,恐怕于她于褚氏都不能算是一件好事了。这些年她看透了丈夫的凉薄绝情,自己又能从他那里指望到什么。


    她如今只求日子能够平稳过下去,若叫丈夫不能再去追逐那个不属于他的位子就好了。否则到了事败的那一日,她与孩子都要受到牵连。


    定安王妃的真实想法却是不能在定安王面前表露出一丝半点,否则于她于孩子而言现下就会有一场灾难来临。


    定安王咒骂了一通,见身边唯一的活人王妃就如同木头桩子一般一点反应也无,顿觉没劲,心里对这个发妻更加厌烦了。


    定安王妃看到了丈夫脸上流露出来的对她的不耐,但她已经不在乎了。


    兴业十八年正月,正值新春佳节。


    湛京之内迎新过年的节日氛围依旧如同前几年般的浓厚。皇帝延续了前几年的做法,依旧是大赦天下,给孤老颁赐衣食等物,夜开宵禁,上元节更是亲自领着皇亲宗室以及要臣勋贵们登城楼观灯,与民同乐。


    湛京上下对此乐见其成,天子恤民,与民同乐,没有比这更美好的了。百姓们更是高兴,他们沉浸在节日的氛围里,欢欣鼓舞,与亲人好友共度佳节。


    虽湛京的百姓们与天子同住湛京,同处于一片天空之下,看似离天下至尊至贵之人不远,实则不知道隔了多少层。这时候的人们对于天子是很向往的,可是又能有多少人能够见过天子。上元节皇帝会亲自登楼观灯的消息一放出来,惹得群情热烈。


    这可能是许许多多普通人这一辈子唯一可能见到天子的机会,故而观灯之时,城门楼下人潮涌动,争相一睹皇帝真容。可这次令他们有些失望了,因为皇帝虽然确实出现在城门楼观灯了,但他出现的时间可谓是昙花一现,在赏看过鳌山之后便起驾回宫了。百姓们更多的只是看到一个身影一闪而逝,其余的什么也没有看到。


    底下的百姓们看不到,可在城门楼上伴驾随同帝后观灯之人可看得清楚。陛下这分明是强撑着身体前来,在观看鳌山之后便起驾回宫了,临走之前让他们尽兴观灯。可出了这档子事,有多少人心思还在那些绚丽的彩灯上。


    陛下的身体……不少人心里都有些沉下去了。


    “阿爹,阿爹,抱、抱阿瞳。”在百里漾脚边伸开双手要抱的阿瞳在连续喊了几声“阿爹”都没有回应后,急了,更加努力地像个小胖鹅扑棱着自己扒拉亲爹。


    百里漾终于回神,他忙将女儿抱起来,道歉道:“不好意思啊,阿爹方才没有听见。”


    “灯,漂亮的灯。”年幼的阿瞳并不能理解方才发生的一幕代表了什么,她被眼前绚丽多姿的彩灯完全吸引了,嘴巴微张,一张小脸上满是被震撼的痴迷样,看得人怪忍俊不禁的。


    身边的王妃朝他投来担忧的目光,百里漾轻轻摇头,示意她自己无事。眼下正是观灯之时,阿瞳兴致又高,他又何必扫兴。他将心绪从帝后起驾回宫之事上抽离出来,专心致志地陪着妻女观灯了。


    城门楼上观灯之后,百里漾想着阿瞳第一次来湛京,上元节真正热闹有趣的是民间,不带她去看看有些可惜。于是,从城门楼下来之后,一家三口回江都王宅换了一身平常的衣服,带着护卫上街看热闹去了。


    湛京的繁华热闹是当之无愧的天下头一份,从步入那片最繁华的区域开始,好似进入了一片热闹得海洋。所到之处仅是人声鼎沸,顶上各色的彩灯将这片区域照得宛若白昼,行人如织,一路过去都有数不尽的热闹与新鲜事物可看,直把人眼都看花了。


    因为带着阿瞳,夫妻俩就没想着低调行事,而是带足了随从,明面上十几人,暗地里还有人随从护驾。其余人一看便是这是惹不起的贵人出行,遇见了都自觉避让,但看着那颜值出众的一家三口,路过时还是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阿瞳一路都被阿爹阿娘抱着,视线一下子就与一般人的视角齐平了,一路过去都是她没有见过的新奇的东西,小家伙稀奇得不得了,睁大了眼睛看个不停。她还很喜欢往那种热闹的人堆里去,听到前方有喝彩叫好声,一手指着前面,抖动着腿,催促她爹娘,“去去,那里,阿瞳要去那里。”


    看她小脸上满是激动与兴奋,百里漾与颜漪也不扫兴,依着她的心愿过去了。过去了才知道那是一个杂耍班子在杂耍卖艺,周围围了一大圈的人,男女老少皆有,他们皆被精彩刺激的杂耍技艺吸引了心神,时不时还有人高声叫好。


    阿瞳就是这些声音吸引过来的。小家伙哪里见过这种架势,即便看不懂也被周围的气氛渲染得惊叹连连,小嘴里不时随着人群的喝彩声发出“哦、哦”的声音,也学着人家击掌喝彩的动作拍自己的小胖手。


    一场表演完毕,杂耍班主上前向周围观看的人群讨赏,今日是上元佳节,大家都是出来游玩的,又身处天子脚下,看了如此精彩的表演也愿意给个赏钱,多多少少都会给一点。


    班主游走一圈,渐渐到了百里漾三人身前。看这一家三口的排场便知道身份非富即贵,踌躇着来到了面前讨赏。


    “阿爹,给,给。”阿瞳不太明白周围人往眼前这个圆盘子里扔东西的动作代表着什么,但不妨碍她知道了他们都很高兴,眼见着圆盘子到自己跟前了,赶紧叫亲爹。


    百里漾笑,身边的随从见状立即拿出了一把铜钱递给他,他便放到了盘子里。这一串铜钱少说也有武十来枚,算得上是出手大方的了,当即收获了杂耍班主一连串的祝贺之语,他也看得出来真正给他捧场的是眼前的小女童,自然也不会少了对阿瞳的祝贺夸赞。


    阿瞳听得懂一些,害羞地将脑袋扭到阿爹的怀里去了,惹得百里漾与颜漪纷纷失笑。


    等回江都王宅时,阿瞳已经窝在百里漾的怀抱里睡着了。她手里还提着一只老虎形状的花灯,睡着了还紧抓着不放手。这是路过一家买花灯的摊子时,小家伙一眼就被憨态可掬的小老虎花灯迷住走不动道了,拉着阿爹阿娘的手要买。此外还有一些零零碎碎的小玩意,都是当时阿瞳喜欢买下的。


    今夜的阿瞳可以说是满载而归了-


    作者有话说:更新啦,求评论。[可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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