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争端
皇后很高兴幼子儿媳来, 嘴上却还要问道:“今日怎来得如此之早?”
百里漾乖巧且嘴甜,“儿心中想念阿娘,提早入宫还能与阿娘多待些时间。”
他这一番带着依恋的讨巧话让越国长公主三人纷纷捂嘴笑, 用一种揶揄又羡慕的目光看向皇后,道:“五王可真是孝顺,自己来了还不算,还将王妃一同带来拜见殿下呢。”
自家孩子被夸赞了,做母亲的心中唯有高兴, 何况越国长公主夸的是幼子孝顺她这个阿娘, 皇后面上没说什么, 面上的笑意却是更深了。
皇后与越国长公主等人本来就是在拉家常,百里漾与颜漪加入进来之后话题居不可避免地转移到他们这对小夫妻身上了。百里漾之前不妙的预感很快应验了, 越国长公主看了这对越看越养眼的小夫妻,笑吟吟将话题转到了孩子上, “诶呀,真是想象不到他们日后的孩子该是多么的可爱灵秀。”
来了, 躲不过去的催生话题还是命中他们了。
百里漾只好尽量不说话, 纵然是提到了他们也只是含糊说了两句应付过去, 保持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以及适时表现出一点羞涩状。他还很护妻,但又不能在长辈面前表现得太过明显,否则越国长公主的揶揄就绝对少不了。
颜漪的应对也很得体,不过这种催生的话题对于成婚不久的新妇来说只需要做脸皮薄状、面露羞涩便能够在四位和善的女性长辈面前混过去了。
夫妻一年多,这点小默契还是有的。目光对视间,百里漾与颜漪配合着将催生这个话题应对下来。可皇后等人都是祖母辈的人了,今日又是除夕,大家难得凑在一起聊家常,关于儿孙的话题轻易是聊不完的。久了, 弄得百里漾越发有种“如坐针毡”的感觉,想着如何遁走。
皇后哪里看不到幼子“坐立不安”的模样,心里是好笑又微微叹息,找了一个理由“赦免”他们,“好了,让你陪着我们聊这些,这椅子上就好似长了钉子,也不为难你们在这待着了。阿荧昨日念叨着王叔和叔母好些日子没有去看她了,开宴还有些时间,你们去东宫看看她吧。”
百里漾闻言不由一喜,但不能欢喜得太过明显,说了些讨阿娘欢心的话才拉着颜漪告退。
看着小夫妻俩跑得比兔子还快,皇后没好气道:“臭小子,还真是有了媳妇忘了娘,全紧张自己媳妇去了。”
这话一听就是母亲对儿子的小抱怨,听的人可不能当真,话要反着来说。越国长公主等人肯定不会顺着皇后的话说百里漾与颜漪不好。
越国长公主笑着劝说道:“小夫妻,正是粘腻的时候。他们这样还算是好的,恒哥儿和他媳妇刚成亲那段时间那腻歪劲才是没眼看。”
淄川王妃亦说道:“五王孝顺,又是个会心疼人的。他与王妃感情好,殿下抱孙的愿望还能远了?”
虽然皇后不明说,可说不知道她无论是对太子妃这个儿媳还是对江都王妃都满意着呢。眼下令人有些着急的无非是江都王夫妇俩还没个喜信传出,可小夫妻俩成亲也不算久,日子也长着呢。再说了,方才也不是没有看到那小夫妻俩的粘腻劲,别看两人都端端正正各自坐着,可那对视之间眼神都要黏在一起了,那氛围外人插都插不进去。
啧啧啧,真是看得她们这些上了年纪的长辈牙酸。
皇后也不是真的怨幼子有了媳妇忘了娘,幼子与王妃的夫妻感情好,她高兴还来不及呢。越国长公主她们说的也没有错,凭小夫妻俩的粘糊劲,还怕日后没有孩子么?再等等就是。
这么一想,皇后故作不悦的脸上又带上了笑意,然后一群祖母辈的人顺着这个话题开始畅享起了日后百里漾与颜漪的孩子会是什么样子,会是像父亲还是像母亲多一些,最后得出“不管是像谁都必然是个漂亮娃”的结论。
已经走远的百里漾与颜漪并没有听到皇后等人后续的讨论,否则都不知道该如何狂汗了。到了一出走廊下,百里漾长舒了一口气,一副“逃过一劫”的劫后余生样,“总算是出来了。”
他这夸张模样看得颜漪好笑,想到他在椒房殿许多次主动替她接过长辈们的话头,心中不由一暖,笑道:“大王逃似的出来,恐怕下次要挨母后的埋怨唠叨了。”
皇后想要催促儿子赶紧生个孩子出来,他却顾左右而言他就是不应下这个话茬,皇后可不得埋怨他么。一般人家若是遇到这种情况,做母亲的恐怕会认为是儿媳从中作梗,哪有男子不愿意诞育子嗣的。可颜漪并不担心皇后会因为此事就怨怒至自己身上,皇后向来明事理,故而她也只说是“埋怨唠叨”。
百里漾见王妃是真的心情好,并没有受到椒房殿中越国长公主她们打趣式催生话题的影响,神色也愉悦起来,“下次是下次的事情,先逃过眼前这一次。”
颜漪看他一副“明日愁来明日愁”的轻松样,忍不住笑了出来,玩笑道:“若是那时,我可不帮你说话。”
百里漾看她笑,更高兴了,带着高高兴兴地往东宫去了。只不过他们到东宫时,东宫的氛围却不是很好,具体表现在太子的焦急无措上。
“阿荧怎么哭了?”百里漾带着颜漪先给太子行礼,随后皱着眉问道。
阿荧抓着一个熊猫布偶要哭不哭的,身上的宫装也有脏了一块,稚嫩的小脸上又是气愤又是委屈,一直在说着,“他坏,阿荧以后都不要和他玩了。”
“五郎、弟妹你们来得正好。”太子真不知道该如何哄女儿呢,眼见百里漾与颜漪到来就想看到了救星似的,赶紧说道。
百里漾与颜漪对视一眼,随后颜漪就哄小姑娘,哄着她先去将衣服换了。阿荧还挺喜欢这个叔母的,被软声软语红了几句就听话地牵着叔母的手离开了。
太子对颜漪投来感激的一眼,又令左右伺候的人跟着,一指椅子让百里漾坐,又令人将茶点端上来。兄弟俩坐下之后,太子揉了揉眉心,才说起今日之事为哪遭。
“今日除夕,老三老四他们几个进宫都早。”太子淡淡说道。
诸侯王无诏不能进京,自然也不能随意入宫。念及今日是除夕团圆之夜,皇帝准诸王提前入宫。定安王几个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皆是早早就入宫了。定安王入宫早是为了看望自己的母妃周贵妃,长夏王是在定安王后脚来的,但他生母早逝,脚一拐往宣室殿去了,
两人入宫都带了王妃与儿女来,长夏王此次回京将自己与王妃生的女儿以及一个行四的儿子也带来了。长夏王带着妻儿往宣室殿拜见皇帝,他家四郎受不了在御前拘谨的氛围,说要出去玩。皇帝对几年都不见一回的皇孙还是慈爱的,看小孩坐不住,又见外边天气尚好,不算很冷,便让宫侍带着人出去玩了,让伺候的人小心照看着。
长夏王向来荒唐好色,他与王妃只诞育了一女,与其他的莺莺燕燕生了十几个儿女,其中最宠的就是这个与宠妾所生的四郎。据闻他还有立此子为王世子的想法,但他也不算完全没有脑子,请立王世子的折子恐怕前脚上了皇帝的御案,后脚就能被皇帝下旨申饬骂得狗血淋头。不过这儿子在长夏国虽然没有王世子的名分,但过得日子比王世子也不差多少了。
想也知道,以长夏王的德行,他宠出来的儿子即便没有十分肖父,也有三、四分了。而事实也是如此,他这儿子被他养出了一副骄横跋扈的霸王性子。这次阿荧受的委屈也是源于这位长夏王之子。
他从宣室殿一路踢踢踏踏出来之后,迎面撞上了阿荧与八皇子。八皇子辈分上是阿荧的小叔叔,但两个小孩年纪差不多,自小便是一道玩的。这次百里漾从江都给阿荧又带回来几个布偶,阿荧便约了八皇子一道玩耍。中途两个小孩碰上了同样年纪相仿的长夏王家的四郎,四郎便指着他们俩要他们陪他一起玩。
阿荧和八皇子从来没有见过这个堂兄/侄子,但早就被长辈告知过近来宫里会进来一些他们之前没怎么见过的孩子,那些都是他们的堂兄弟妹/侄子侄女,他们若是遇见了要有礼数,要敬爱兄弟姊妹/爱护子侄。两个小孩都是乖巧的孩子,将父母长辈的教导记着了。
这次遇到了一个没见过的,又听身边伺候的宫侍介绍说是四叔家/四哥家的孩子,即便有点不太高兴长夏王家的四郎说话的语气,但还是同意一起玩了。
三个小孩一起玩,旁边还有宫侍看着,按理说不会出什么事的,但问题是长夏王家的四郎被宠出了一个霸蛮不讲理的性子,从一开始他就要指挥阿荧和八皇子,让他们听他的话,不然就要惩罚他们。
太子是事后听随身伺候阿荧的东宫宫侍禀报当时的情况的,宫侍知道太子的脾气,不敢多说别的,只将当时的情况清清楚楚地如实说来。
从一开始,长夏王家的四郎对着阿荧和八皇子就是一副颐指气使的蛮横霸道姿态,阿荧和八皇子从来都没有见过这么讨厌的人,没过多久就不想和他玩了。两个小孩要走,长夏王家的四郎一见他们竟然不跟自己玩了,脾气上来,不让他们走。阿荧才不理这个讨厌鬼,拉着八皇子就要走。
转身之际,谁都没有想到长夏王家的四郎突然冲上来推了阿荧一把,还要抢阿荧手里的熊猫布偶,八皇子愣了一下上来阻拦,结果也被他推了一把。这个突如其来的发展把周围的宫侍都吓得不行,赶紧拉开他们。这三个不是太子之女就是皇子皇孙,宫侍哪里敢再让他们凑在一起,若是再起冲突有个万一,他们一万个脑袋都不够砍的,纷纷带着人走了。
“阿荧和小八可有受伤?”百里漾眉头已经紧紧皱起来了,担忧问道。
太子:“阿荧手上擦破了点皮,小八手崴了一下,太医看过说没有什么大碍。”他脸色有些沉,一看就是为此事不高兴。
百里漾也气,“老四是怎么教儿子的。”他固然不喜长夏王家的四郎的作为,但才几岁的孩子,长成这个德行,长夏王难辞其咎。想到前年这厮醉酒当街纵马,言辞还对椒房不敬,加上今日这桩事情,他对长夏王更多了几分厌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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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2章 长夏王
“哼, 郡主有什么了不起的。你爹就是个病秧子,活不了多久的,到时候你就惨兮兮的了。”
当禀报的宫侍将长夏王家的四郎推到阿荧和八皇子后叉腰得意洋洋说出的话复述出来, 百里漾猛一拍桌子,震得手边的茶水都翻洒出来,目光瞬间冷厉无比,盯着宫侍确认,“他当真是这么说的?”
“回五王, 奴婢绝不敢错漏一字。”宫侍跪下道。
“百里涌简直欺人太甚, 他是打量着我们兄弟好性么?!”百里漾又是一拳砸在桌面上, 震得整张小桌都有些移位了。
一个五六岁的孩子说出这种话,必然不会是出自他自己形成的认知, 必须得是亲近之人在他面前说过类似的话,而且还是说了不止一次才能成的。这个人除了长夏王还会有谁?他竟不止一次在私底下咒太子早死, 其心可诛!
长夏王简直该死,他背地里咒太子死, 连带着他的儿子也跑来欺负阿荧。这事绝不能随随便便就过去了。
“阿兄, 此事如今有谁知晓?”气归气, 但此事要如何如何处理也得有个章程。百里漾暂时将气顺下去,旁边的宫侍上前收拾掉他面前被打翻的茶水,重新换上了一杯。
事情发生时除了阿荧与八皇子以及长夏王的四子,在场的都是跟着伺候的宫侍,阿荧这边是东宫的人,八皇子身边有刘妃宫里的人,长夏王四子这边跟着的也是在宣室殿里伺候的人。
太子知道了这事,八皇子回去也会与刘妃说,长夏王估计也会知道自己儿子闯了祸, 剩下的就是皇帝会不会知道这件事了,若是知道了,会知道多少?
一个人如何看待一件事,很大程度上取决于他对事情的全貌知道多少。
就比如这件事情,若是没有前面的那句话,这事不过就是三个小孩之间闹了点不愉快罢了,皇帝顶多是觉得长夏王不会教儿子致使其四子过于骄横、不敬长辈,对长夏王骂一顿,最后也不会怎么放在心上。可若是有了那句话,性质就完全不同了。太子是国之储副,是君,而长夏王是臣,臣子在背地里当着儿子的面诅咒君王要死,是大不敬之罪。
百里漾出京就封多年,已不如太子了解宫内尤其是宣室殿那边的情况。能在皇帝身边伺候的宫侍不会不知道长夏王四子骂出的那句话意味着什么的。也正因为知道,也会因此恐慌。
长夏王不会主动让皇帝知道这件事情,他没有那个胆。东宫这边也不能主动拿着这件事情跑到皇帝面前要他去惩治另外一个儿子,刘妃那边不愿意掺和进东宫与已封王的成年皇子之间的斗争也不会主动去说。那么皇帝唯一可能知道的途径就是宣室殿的宫侍的禀报了。
那些宫侍敢不敢说,什么时候说?这都是问题。
“这事宣室殿的人不敢瞒着陛下,但今日是除夕,即便知道恐怕也得是之后的事情了。”太子略略思索后说道。
除夕后面接着正旦,都是一年之中尤为喜庆的日子,没人想在这么高兴的日子里让皇帝不开心。
百里漾也知道这个道理,看来这个气他们要暂时忍上一段时间了。
想想还真是令人格外不爽啊。
“不说这些令人不高兴的事了。”太子换了一个话题,问道,“你们是从阿娘那过来的?”
“是,越国姑母她们几个也在。”百里漾说起这个脸上难免有了几分强颜欢笑,“离开时,阿娘与她们聊得很是开心。”
太子一听是越国长公主几人聚在椒房殿,再看弟弟这副怎么笑怎么勉强的模样,猜也猜得出来百里漾在椒房殿遭遇了什么。
可在这点上,太子是站皇后阿娘那边的,对百里漾说道:“你成婚也有些时日了,尽快生个孩子出来,阿娘阿爹他们都会很高兴的。”
“嗯,阿兄我知道的。”面对皇后阿娘与越国长公主等人,百里漾能够顾左右而言他不接茬,但是面对消瘦孱弱的太子长兄他却不能回避这个问题,只能点头应是。
太子见他应下了,在此事上就没有多说,转而提起了榷场之事,夸赞百里漾做得好,又道:“离渊之患暂解,边境少说也能安生十年,陛下不久前已将定国公召回湛京。”
百里漾点头,说道:“入京后我与王妃登门拜访了定国公,之后王妃还回去小住了几日。”
定国公被召回京,几乎整个湛京都在关注着定国公府的动向。但定国公似乎是与家人聚少离多日久,回到湛京之后基本都在家中休养、陪伴家人,亦不参与任何宴会,送到府上的拜贴邀约也多是拒了的,只有偶尔几个老交情上门叙旧,再不然就是入宫陪伴皇帝下下棋、说说话。
如此做派,让多少人想见而不得见。
百里漾明白太子的意思,别人想攀关系、走路子的肱骨之臣是他的岳丈,私底下定安王等人不知道如何眼红,这是提醒他要好好维护好这份关系情谊。
“自家人,多走动些是好的。”太子轻轻颔首道。
两人又说了些话,百里漾关心起了太子的身体。太子如今给他的感觉似乎是比以往精神多了,可却是比之前还要消瘦了些。加上近年来皇帝将更多的政务交由东宫处置,太子即便不需要事事亲力亲为,但也必然会比以前更为忙碌,百里漾担心长此以往太子的身体会因此透支而撑不住。
难道就没有什么办法解决这个问题么?可就当下来说,还真没有。
皇帝将国事托付给太子是对太子的信赖和倚重,更是放权东宫的一种体现。这份被皇帝交到太子手里的权力是不能被推拒出去的,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当下的情况,推出了,只会加重大臣们对东宫体弱、不堪重担的顾虑,有顾虑就会产生摇摆,等于是直接给定安王等人机会。
无解。
百里漾身为外封的藩王帮不上忙,他实在是担心太子的身体。
太子看着为他真切担忧的百里漾,唇角扬起微笑,宽慰弟弟,“五郎不必担心。前段时间为我诊治的太医换了一中药方,很有奇效,我感觉身子比以往轻松了不少。东宫的事务再不济还有你阿姐帮衬着,还能应付得过去。倒是你在外要看顾好自己。”
太子都这般说了,百里漾只得暂时压下心中的担忧。
不多时,颜漪领着换洗擦药后的阿荧回来了。小姑娘已经没有了之前的生气与委屈,看来是被小叔母彻底哄好了。
“不难受了?”太子招手将阿荧叫到身边,小心且心疼地“呼呼”女儿的伤口,问她还疼么?
阿荧年纪小,在宫中又是被宠着长大的,鲜少受过今日这样的委屈,听到父亲温柔询问,下意识委屈又涌上来了,但她那一阵情绪已经过去了,软软回答,“不难受也不疼了,阿荧不要同他一起玩了。”
“不会。”太子对着女儿依旧温情,只是眼底却潜藏着一股冷厉之色。他想阿荧保证,“他不会再敢来欺负阿荧了。”
“嗯,阿荧相信阿爹。”阿荧点着小脑袋,对父亲是满满的信任和依赖。
太子摸摸女儿头顶的软发,告诉她不要自己将被欺负的事情告诉皇爷爷,若是他问起来再说。阿荧不明白问什么,但她乖巧地应下了。
颜漪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看向百里漾。百里漾则是以眼神表示随后再告诉她。
眼看着除夕宴开宴的时辰近了,太子让百里漾与颜漪先行过去,他之后再携妻女前往。百里漾点头,与颜漪出了东宫后,一路往设宴的宫殿过去,与王妃说了阿荧和八皇子与长夏王四子起冲突的事情。
“长夏王竟如此狂悖无礼、目无储君?!”颜漪听后秀眉蹙起,似是想不通长夏王怎么会做出如此蠢毒之事。
“他那厮自小便是如此,很有一番阴险心思,偏偏胆子又小。这么多年了非但一点长进没有,反而变本加厉了。”百里漾牵着王妃的手罩在宽大的袖袍之下,夫妻俩走在宫道上,彼此挨得很近,远看像极了在说悄悄话。
往设宴宫殿的路还有一段颇长的距离,他们慢慢走着,百里漾也给颜漪说自己与百里漾未封王就藩之前的一些事情。
百里漾与长夏王百里涌在皇嗣之中一个行五,一个行四,算起来年岁相差并不大,按理说是挺容易玩到一起的,然而事实却恰恰相反。大衍的皇子们在年纪尚小时皆是在各宫养着的,若不是一母同胞,在未到开蒙进学的年龄前,其余的彼此之间一年到头见面的次数基本与大衍每年的重大节庆日相等。
故而百里漾虽然体内的芯子与别的同龄小孩不一样,但孩童的身体条件并不能支撑他将自己的每一个兄弟姐妹小时候的模样记住甚至对得上号。也就是后面年岁增长,大家都长大了不少,蒙学之后见面的次数增多了,彼此才将对方记清楚身份。
高皇帝定下的规矩,皇嗣们在年满五岁后要正式开蒙进学,他老人家直接在宫中划出一座宫殿命名为“明德殿”,挑选博学有德之士入宫每日为皇嗣们讲学。百里漾过完五岁的生辰之后就开始了每天天不亮就要早起念书的生活。
那时的明德殿里入学的皇嗣挺多,除了太子已经站到朝堂上学习如何处理政务以及随淄川王就封不在湛京的淄川王世子百里泓,比百里漾年长的如百里澄等人都在-
作者有话说:更新啦。
第163章 除夕宫宴
百里漾进入明德殿上学那年正好是兴业元年, 年龄最大的是九岁的百里澄,年纪最小的就是将将五岁的百里漾。年龄差摆在那里,同时差的也是学习的进度。几个皇嗣虽然都在明德殿上学, 但按照不同的学习进度被分成了两拨,一拨是长公主澄与当时的二皇子湛、三皇子洪,一拨也是宜城公主、四皇子涌以及百里漾。
百里漾这拨拢共三个小豆丁,除开他自己,七岁的宜城公主是个爱美娇气的小女孩, 六岁多点的四皇子涌是个麻杆身材, 五岁的百里漾同他站在一起比他还要高壮一些。
人小芯大的百里漾本来对着两个小豆丁的异母兄姊没有什么特别的观感, 大家都是一起来上“小学”的,首要任务是完成课业, 闲暇之余为了符合孩童的人设,与他们凑在一起也是可以玩一玩小游戏的。
可孩童与孩童是不一样的, 尤其是天家出来的孩子。与娇气还带着点小娇蛮的宜城公主不同,四皇子涌从一开始给百里漾的感觉就不是很好。
四皇子涌看人的时候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你看, 眼里黑黝黝一片, 面上还带笑, 却是令人不大舒服。有时候他那眼睛还滴溜溜地转,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一开始百里漾还觉得是他自己感觉错了,毕竟四皇子涌也只是一个六岁多点的孩子,他可能面相如此,才容易给人一种奇怪的感觉。可后面发生的事情才让百里漾知道什么是相由心生。
刚开始出事的是他的笔墨纸砚之类的用具,他转个身去找长姐的功夫回来就发现笔断成了两截,有时候是砚台摔坏了一角,到最后乃至他新完成的课后作业都沾上了一片很大的墨渍,致使那份课后作业直接不能用了, 需要重写。
“恐怕现在长夏王自己回想起来也会觉得当初做下的事情很蠢吧。”百里漾带着点嘲讽说道。
当时在明德殿上学的人就那么些,百里漾所在的那个小学堂更是只有几个小豆丁,彼此都有伺候的宫侍,谁有那胆子敢动皇嗣的东西,更别提损坏了。百里漾试探过宜城公主一次,那就是娇气的学渣,每日跟太傅布置的课业拼搏就已经要用光她的脑容量了,她干不出这样的事情来。剩下的就只有四皇子涌了。
这嫌疑人实在是太好确定了。
锁定了目标四皇子涌之后,百里漾并没有直接找上门去质问他,想也知道当面问他不会承认。捉贼要拿脏,百里漾故意装出不知道是谁干的坏事,再次将皇后阿娘为他添置的贡笔明晃晃地放在桌面上,再次离开,实际上并没有走远,然后掐着时间回来,正好将干坏事的四皇子涌撞了个正着。
人脏并获,辩无可辩。
百里漾道:“这事后来被太傅知道了,太傅将长夏王重重责罚,之后更是将此事报到陛下那里去了。不出意外的,长夏王也被陛下叫去狠狠斥责了一回。”
太傅肩负教育皇嗣的职责,并不只是将皇嗣教导成才就足够了,学识只是一方面,德行才是重中之重。如今四皇子涌小小年纪因为嫉恨弟弟而背地里行如此小气下作之事,真论起来太傅免不了一个教导失职之责,与其等着皇帝问罪,不如自己主动向皇帝请罪。
那个时候的长夏王仅仅六岁多一点,即便做错了事情,但还是有改正的机会的,皇帝不会因此放弃这个儿子,太傅也不会因为而忽视轻慢这个学生。在长夏王被罚了一顿手板,再抄了十篇有关君子德行的文章之后,这件事情就算是过去了。
可从那之后,长夏王开始不装了,或许应该说是不再掩饰他对百里漾的嫉恨。可他干坏事已经被收拾过一回了,之后再有什么坏心思也只是敢做一些伤害性不大却实在十足恶心人的蠢毒事。到后面年岁又长了一些,他学会了在人前掩饰自己的真实面孔,能在皇帝面前装一装样子了。
百里漾猜测那时候他应该是得到了自己年满十二就会如同前面的定安王一样封王就藩,为了得到一个好一点的封国,他可不得装出一副自己已经长大懂事的姿态给陛下看,博得陛下的喜欢,等封王就藩后,他在封国里说一不二,只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就长夏王这狗都嫌弃的德行,在一众兄弟姊妹里,百里漾最看不上的就是他,这份不喜还要更甚于定安王。百里漾不喜定安王更多的是基于权力之争,这是立场问题。天下至尊的权力宝座,身为皇子,没有点心思是不可能的,想争也是无可厚非。可长夏王就是纯纯的招人恶心厌恶了,他的行事百里漾是没有一点看得上的。
在颜漪面前,百里漾对长夏王的厌恶溢于言表。想想长夏王一直以来的做派,确实让人很难不嫌弃鄙夷。
“这次不狠狠收拾他一回,否则他就真以为我们是好欺负的。”百里漾目有厉色,冷声道。
颜漪:“长夏王其行可鄙,目无亲长,忤逆犯上,合该狠狠吃一记教训。”
“且先让他高兴几日。”
……
除夕宫宴之上,殿中坐满了百里氏之人。皇帝看着底下的儿女齐聚,很是高兴,浅酌了几杯。定安王、长夏王等带来的孩子轮流被皇帝招到身边说话,但他身边阿荧一直都在。看着孙辈一年比一年大了,皇帝免不了催起了长女的婚事。如今连最小的女儿汝阳公主都要开始相看驸马了,早就年满二十的长女却依旧未出阁。
皇帝也只是例行催一下。这么些年,长女的主意是越来越大了,他催婚的话长女已经不怎么听了。皇后也惦记着女儿的婚事,也在旁边跟着说了几句。不拘驸马的家世有多好,但品貌要好、知道体贴人,当然最重要的一点是百里澄自己喜欢。
每年的除夕宫宴上,对百里澄催婚的话题总是少不了,但每次得到的都是百里澄“缘分未到”、“未有合适之人”的推脱之语。日子久了,帝后对百里澄婚事的催促力度已经一年不如一年了,主要是催了长女也不听他们的呀。两人也不愿意强硬指一个她不喜欢的驸马给她,否则到时候成怨偶了,看着也是闹心。
“劳父皇母后为女儿操心,我会上心的。”百里澄的答复与往年差不多,依旧是没有明确说应下此事,弄得帝后又是一叹。但没有在这个问题上再说下去,这让一些想对此说些什么的欲言又止,最终选择识趣地闭嘴。
催完了长女的婚事,免不了就要催百里漾和颜漪生孩子了。皇帝看向二人,面上笑问道:“也不知朕与皇后明年能不能抱到你们的孩子?”
这么多人都看着,百里漾头皮有点发麻了,他只好起身表示自己争取让帝后得偿所愿,引得殿中扬起了一片和善又带着点调侃的笑声。皇帝对百里漾的表态很是满意,不像长女净是气他,又夸了他在江都做出的功绩,引得附和之人纷纷称赞百里漾。
在这一片称赞声之中,人人面上似乎都挂着笑容,就是不知道这笑容底下是真心还是假意,是嫉恨还是谩骂了。
因为百里漾态度良好,因此帝后没有在生孩子这个问题上说太多。百里漾暗暗松了一口气,坐回去与同食一桌的颜漪对视,给了她一个宽心的笑容。当百里漾以为这个事情就这么过去的时候,偏偏有人不长眼地上来找不自在。
宫宴过半,因是家宴,皇帝说了让众人无需拘束,众人渐渐散了拘谨,男子们多聚作一团,拎壶举盏畅饮,女子们则三五成群做一处,说说笑笑。
王妃已被长姐百里澄还有其他公主、王妃们拉去一边说话了,百里漾刚从淄川王那边回来,在他的劝酒攻势下喝得面色微醺,正打算喝杯清茶解解渴时,面前忽然凑上一个人,比人先到的是一股浓重熏人的酒气。
百里漾下意识地皱眉,抬眼便看到了拎着酒壶到近前的长夏王,“四王兄有何指教?”
他这是客套的说法,长夏王却是真不客气,他身子一歪把脑袋凑得更近了,面上露出不怀好意的猥琐笑容,“我还真有要指教你的地方。你年纪轻不懂,想要子嗣你就得请求那些在此道上精通的人,就比如我。”
“四王兄你喝多了。”百里漾面色愈发冷了。
“不要害羞么,还是你不行?”长夏王跟听不懂人话似的,并没有把百里漾的冷脸当做一回事,嘴上说着让百里漾不要讳疾忌医的话,眼里却有恶意浮现,“孩子么,谁生不是生,这个女人生不出来,那就换一个,直到换到能生出来为止。”
长夏王是真觉得自己很有资格在百里漾面前说出这些话的,纵观如今的百里氏,有谁能像他一样膝下有那么多的子嗣。太子至今都生不出儿子,膝下只有一个丫头片子,宠得都快要上天了。百里漾与定国公的嫡长女成婚都快两年了,连个胆都下不出来,哪像他,到这个年纪的时候,儿子都有三个了。
太子生不出孩子,百里漾与太子一母同胞,说不定与太子一样都生不出孩子。没有子嗣后代的皇子,椒房所出又怎么样,大臣选椒房站位心里都要犹豫几分。在这点上,无论是椒房一脉还是百里洪他们谁都比不过他-
作者有话说:更新啦
第164章 长夏王妃
长夏王心中其实是存在一种隐秘的期许的。
太子素来孱弱, 膝下亦无子,若是连带着百里漾也无子,将来椒房一脉即便得了那个位子也是后继无人, 最终还是要从宗室里过继宗室子承继大统。他的儿子那么多,日后还会生出更多的儿子,为子嗣计,那时候怎么看都是他那一支的优势更大。他登不上的帝位,将来让他儿子坐上了, 未来他才是真正的赢家。
百里漾不知道长夏王心里竟然存着如此长远的想法, 即便知道了也少不得要嘲讽他痴人说梦。见过白日做梦的, 从来没有见过有人能将白日梦做的如此遥远。
“四王兄,你喝醉了。”百里漾面上亦是明晃晃的不悦, 他现在只想赶走这个满嘴喷粪跟个“嗡嗡嗡”没完的恶心人的绿头大苍蝇。
可惜,百里漾顾念着当下是除夕宫宴这样喜庆的场合并不想闹出不愉快之事影响大家共度佳节的心情, 也想要给长夏王留那么一点体面。
可这厮依旧听不懂人话,倾身过来想要凑得更近, 嘴里继续喷射恶臭言论, “王兄我是为了你好, 男人没有子嗣可是要被人耻笑的。我们百里氏的子孙怎么能惧内呢,转头我就送你十七八个美婢……”
越说越不像话了。
百里漾是彻底气笑了,他定定看着长夏王,也不说话,直将长夏王看得心里有点发怵。他哪里看不出来长夏王是又一次的借酒装疯,喝得满面通红装出一副醉醺醺的模样,实则眼底还藏着清明。前面长夏王诅咒太子早死、儿子欺负阿荧的账还没有算,他这会儿又冲上来犯贱,百里漾岂能忍他。
“老五, 四王兄我跟你说……”长夏王还想继续洋洋得意地“指点”百里漾,突然间眼前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他下意识地闭眼,下一瞬脸上就被泼了一杯温酒,酒水瞬间糊了他满脸,有些进到眼睛里,激得他的眼睛生疼。
“百里漾,你干什么!”长夏王当即大怒,这会儿也不装醉酒了,连忙用手抹掉脸上的酒水,随后气急败坏地怒指百里漾。
“四王兄,我说你喝醉了,只是帮你醒醒酒而已。”百里漾容色淡淡,眸光冷厉直射长夏王,“如何,眼下酒可醒了?”
两人这边闹出的动静不算大,可依旧是惊动了周围不少人,纷纷看过来。长夏王意识到周围人的目光聚集在他和百里漾身上,这会儿脑子总算是清醒了,反应过来第一时间往皇帝所在的方向看,发现皇帝在与淄川王等人说话,并没有主意到这边,心里松了一口气。
百里漾见状不由目露讽色。
这厮摆明知道自己做的事情恶心不占理,捅到皇帝那里必定是要挨训斥的。可他偏偏又要来发一下癫,就是为了来恶心百里漾一下,而百里漾也确实是被恶心到了。他以为百里漾会顾忌场合不与他这个醉酒之人计较,那他就想错了。
“你!很好,老五,你可真是好样的。”这句话是长夏王狠狠咬着牙说出的,仿佛齿间用力磨的不是他的牙,而是百里漾。他也不敢把事情闹到皇帝跟前,只能选择了忍气吞声,强压着怒火撂下一句狠话转身回到了自己的席位。
一场带着硝烟的小冲突就此消弭。
看到百里漾与长夏王起了冲突的人不少,可事发突然,大多人只看见长夏王脸上被泼了酒,并不清楚两人是因为什么起了冲突。眼看着江都王与长夏王只是争执了几句,显然是顾忌着场合并不想将事情闹大,他们这些人也不会自找没趣重新提起这事,但不少人却是将这两兄弟的冲突记在了心里。
“大王。”颜漪也被百里漾这边的动静惊了,回到百里漾身边,目有忧色。
百里漾安抚她说“无事”,表示长夏王那厮在他这里还讨不了什么便宜。长夏王满嘴喷粪的那些话他并不想让颜漪知道,知道了也是多了一个被恶心的人,没有必然。
“百里涌过来发生了疯?”百里澄亦走过来,她的话就很直接了。
百里漾冷哼,“再一次借酒装疯罢了。”
之所以说“再一次”,自然是因为长夏王是有“前科”的。
“想来长夏国的风水当真是养人,老四这德行是越发被养出来了。”百里澄手执着酒杯,品尝美酒,目光越过人群看向了坐在席位上气冲冲猛灌酒的长夏王,眸光很淡。
熟知她的人看到她这副模样就会知道有人很快就要倒霉了。
“看这样子,老四是不知道他儿子今日给他闯出什么祸来了。”百里漾说道。
若是知道,长夏王就不会有心情贱兮兮地过来挑衅了。甚至严格说起来,真正“闯祸”的人并不是长夏王四子,而是他自己。他的儿子不过是把他干的好事说出来了而已。
百里澄道:“老四这些年在长夏国真是越发不像话了,不吃点教训他就永远不知道长记性。”今日长夏王四子欺负阿荧和八皇子的事情她也知道了,子不教父之过,算账自然要算到长夏王头上。
百里漾一看长姐便知道她心中已经想好了如何找长夏王算账、给他一个难忘的教训了。他记得,长夏王自去年被削减封地之后一直想法设法地想要求陛下给他重新赐封回来,这一年多收敛了不少过往的荒唐行径,这次上京更是将儿女带来以博取陛下的欢心,以此求得陛下心软。
皇帝也确实是有点心软了,再看长夏王这一年多也老实了不少,觉得四儿子经过上一回应该是吃到教训知道改过了,准备着后面下旨将前面削减的那一个郡重新划归长夏国。
长夏王自己怕是也察觉到了皇帝态度的松动,以他的德性,事没有成就开始飘了。恐怕方才过来跑到百里漾面前借酒装疯也有这一方面的原因。
打蛇要打七寸。似长夏王这样的烂人浑人,你不一次性把他打得痛彻心扉,他下一次还是敢出来犯贱。这次打了,他应当能够老实很长一段时间。
长夏王这次别想把封地要回去了。
长夏王过来发疯犯贱只是一个小插曲,他还不值得百里漾几人因为他坏了今日除夕夜宴的好心情。他们没怎么把长夏王放在心上,可事情过后没多久,长夏王妃过来为长夏王的行为致歉,请百里漾不要同长夏王一般见识。
百里漾当时并没有接这话,长夏王妃大概也知道他的态度了,并没有再多说什么。他看跟在长夏王妃身边紧紧靠着母亲的小姑娘可爱,给了她两块糖糕,小姑娘明显有些害怕,在母亲的鼓励下还是鼓起勇气向百里漾说了一声“谢谢”,半边身子马上又缩到母亲身后了。
除夕宫宴行至月上中天,筵席已散,众人也纷纷告辞离宫。
向帝后以及太子一家三口告别后,百里漾与颜漪、百里澄结伴出宫。夜里的风还是冷的,百里漾怕王妃受冻,握着她的手藏进了宽大暖和的袖袍里,两人因此挨得很近。他们这番亲密的举动逃不过百里澄的眼睛,对着二人露出了一个会心的笑。
百里漾与颜漪皆有种被撞破了亲密的羞涩,但面对的是百里澄,那感觉还好,让她看去便看去了。
行至宫门外,夫妻俩与百里澄分别,登上各自宅邸的车驾,在同行了一段路之后再分开。
“王妃,你在想什么?”车驾里,百里漾被晃得有点头晕,嘴巴还有点渴,正要倒一杯水来喝,却见颜漪似乎在出神,不由问道。
“我在想长夏王妃。”颜漪回道。
“四嫂?”百里漾想起了代长夏王过来致歉的长夏王妃,不由感叹道,“四嫂做这个长夏王妃也是可惜了。”
长夏王妃宁氏是当下很典型的端庄得体的名门闺秀,宁氏也是颇有名望的存在。当年长夏王已至婚龄,皇帝念及长夏王母族卑弱的出身以及已显出些许的荒唐放诞地行迹,特意为他挑了这么一位知礼识大体的王妃,希望能够规正长夏王。
然而长夏王并没有体谅皇帝的苦心,一方面嫌弃宁氏不如其他兄弟的王妃的出身高,一方面又觉得宁氏无趣死板,张口闭口就是不让他做这也不让他做那,早早就对宁氏生厌,将她冷落。在长夏国中更是变本加厉,宠信旁的侧室媵妾,若非碍于宁氏是皇帝下旨册封的长夏王妃,几乎要视她于无物。
长夏王妃在长夏国的日子并不怎么好过,她这王妃在所有的王妃之中是最受气的。她只诞育了一女,长夏王对这个女儿也不看重。方才也见到了,小姑娘小小一个,性子养得敏感怯弱,长夏王真是不干人事。
百里漾真心觉得宁氏配长夏王真是一朵鲜花插到了牛粪上,偏偏长夏王还要时不时抽风一下,连累长夏王妃。就此这一次,长夏王这厮在前头得罪人,长夏王妃不得不在后头跑来致歉。她不是愿不愿来的问题,而是不得不来。说到底她与长夏王夫妻一体,是绑定在一起的。长夏王被收拾了,她多少也会受损。
“百里涌这厮怕是只有挂在墙上的时候才会是一个合格的丈夫与父亲。”百里漾无不嘲讽说道。
“挂在墙上?”颜漪疑惑,“大王这是何意?”她总觉得这挂在墙上对于长夏王来说估计不是一件好事。
一不小心又把前世的用语带出来了。
王妃理解不了很正常。毕竟这个时代人死了寻常人家更多都是立个牌位放在家里,遗像什么的,对于王侯以上的会有,但那大多都是挂在或是收在陵寝里的。
百里漾解释了一下,“挂在墙上就约莫是、等于死了。”
这形容……
颜漪看向百里漾,百里漾唯有微笑。不管怎么说,他也没有说错就是了-
作者有话说:更新啦。
第165章 登顶之心
除夕之后紧接着就是元日。与普通百姓过年不同, 天家过年并非是简简单单过个年仅此而已,往往还伴随着各种重大的仪式。
参与这些仪式的人上至皇帝下至臣子小吏皆是忙碌不已,百里漾亦是其中的一员。这是百里漾作为外封的藩王头一次留京过年。与上一次在湛京过年的皇子身份不同, 因为身份的转变,他要参与的各种祭祀仪式无疑变多了,在其中担任的角色也大不一样了。
正月初一是为元日,朝中要举行元正朝贺。作为藩王,百里漾需要穿戴冕服与其他藩王、文武大臣以及外邦使节于皇宫正殿向皇帝行朝拜祝贺之礼。元正大朝会之后便是赐宴, 期间伴有丝竹舞乐助兴。至初二, 皇帝领百里氏族人拜谒太庙, 由宗正卿荣王为主引,祭祀百里氏先祖。至初三一直到后面的初五, 还有祭祀天地的祈谷礼等等。
这些祭祀仪式因为意义重大都是不能免的,可考虑到皇帝的身体撑不住如此繁重的仪式, 太子亦是如此,因此各种祭祀仪式在有需要皇帝或是太子出面时尽量做了删减, 可其余参与之人却是需要一步不差地完成整个祭祀仪式。百里漾也因此从初一连轴转到了初五, 这才开始慢慢闲下来, 将更多的时间投入到走亲访友之中。
是的,过年走亲访友是必然要做的,百里漾自己也有一大堆的亲戚。自己百里氏这边的,如越国长公主、淄川王、荣王等长辈是要亲自携王妃登门拜访的,舅舅家崔大将军府也是要去的;另外王妃那边的亲戚也不能忽略的,定国公府是王妃的娘家,必然是第一个要去的。
这一圈亲戚走下来,百里漾发现自己的亲戚还真的是挺多的。
“大王累了么?”
回江都王宅的马车上,百里漾说自己头疼躺倒在颜漪的腿上, 拉着她的手放在脑袋上给他舒缓一下。颜漪看着似乎越来越有无奈气质的百里漾,有时候莫名有种养了只娇气大猫的感觉。无奈看着躺在她腿上哼唧的人,只好遂了他的心意给他按揉起来。
他们刚从定国公府吃完晚宴出来,宴上百里漾不可避免地喝了些酒,好在定国公父子们并不愿意将女婿/妹婿灌得醉醺醺的回去,否则最后要照顾醉鬼的人还不是他们的女儿/妹妹。
“还好,岳父与两位兄长比淄川王叔和善多了。”百里漾舒服地闭着眼睛,感觉自己被王妃身上香香的气味包裹着,嘴角弯起,显得极是松快愉悦。
颜漪听他拿淄川王来对比,一副心有余悸的夸张模样,忍不住想笑,看来他还真是有点怕了那位嗜酒如命的淄川王了。她捏了捏百里漾的耳朵,轻笑道:“淄川王叔哪有你说的那般可怕,上一次你只是恰好撞上了而已。这次上门拜访,不也是浅尝辄止了么。”
刚回湛京那次的登门拜访正好撞上了禁酒时间太长快要被憋疯的淄川王,事实上也并不是只有百里漾一个人被淄川王用酒“狂轰乱炸”了一回,如定安王、长夏王、山阳王这几个子侄,贺驸马这个侄女婿还有骆恒这个外甥也没能逃过去。
那几日连着狂喝了几场大酒的淄川王不出意外地被淄川王妃骂了一通,被勒令此后的宴请不许他喝酒超过一壶,这才使得淄川王变得“文雅”起来了。因此百里漾这回往淄川王宅去给王叔拜年,万幸地只喝了个微醺出来。
“这过个年,感觉有赴不完的宴,喝不完的酒。”百里漾将脑袋埋到了颜漪的小腹位置,嘟囔着说道。
“湛京人多,热闹,自然不比在江都。”颜漪摸着百里漾的脑袋说道。
百里漾是她见过的极少有的不喜欢酒的男子,她自小见过许多喝醉后就开始胡言乱语、举止或张狂或怪诞的人,与他们清醒时的样子言行相悖、大相径庭,让她对酒是在喜欢不起来。好在百里漾在这一点上也与她不谋而合,实在令人喜欢。
可权贵皆好酒,酒更是逢年过节筵席之上不可或缺之物。百里漾不喜喝酒却不能完全不喝,也不能不给淄川王这些长辈一点面子,这才使得他发出了如此感叹。
“去年在江都只有我与你,还有表兄表嫂四人,多少是有些冷清了些。”百里漾将脑袋转回来,看着在他上方的颜漪,“七娘是更愿意留在江都过年还是在湛京?”
还没有等颜漪回答,百里漾自己就回答了,他拉着颜漪的手,笑得温软,“江都自由些,可湛京却有我们割舍不下的热闹,不是么?若是能够回道从前就好了,没有封王,没有之藩。可那样也不好,我就遇不上七娘了,七娘也不会成为我的王妃了。”
“大王是想要留在湛京么?”颜漪垂首问道。
出京就藩的藩王若想长久地留在京城,依照目前大衍地情况来说,除了登上那个位子之外,几乎没有别的可能了。太子孱弱是人尽皆知的事情,如今在很多人看来,即使太子日后顺利登基了,这皇位最后要么是传给江都王,要么是过继江都王所出之子成为储君。无论是哪一种可能,江都王都会是最后的大赢家。
人人都是这么想的,却没有人知道江都王自己是如何想的。颜漪也不知道,百里漾对那个象征着至高无上权力的位子是否有想法。
其实,百里漾有这样的想法也很正常。权势是这世上一等一充满诱惑的存在,也不看那些前朝乃至大衍的一些官员们为了争权夺利、为了官升一级如此彼此之间争得头破血流,遑论是帝位。前有庶人湛,后有定安王,难保长夏王、山阳王就没有这个心思了。比其他们,百里漾的出身更为正统,优势更大,他们都会想,百里漾会想也无可厚非。
成婚这么久,颜漪在彼此细水长流般的相处之中一点一滴地了解了百里漾这个人,可有关这个问题她却是没有能够明确了解百里漾的想法的。她或许猜到了一点,可这种事情却不是能猜的。
许是今夜的夜色格外温柔,车厢内的氛围太过柔和,颜漪看着躺在她腿上的百里漾,忽然问出了她一直想要问的问题。她没有明着问,但百里漾能听出来她想要知道的是什么。
“我自是想要留在这里的,阿爹阿娘在这,长姐长兄他们也在,在江都,除了你在,谁也没有。”百里漾一开始并没有细想颜漪说的话,安逸舒适的环境让他有了点困意,只是闭着眼睛喃喃道。
可说着说着,他自己咂摸出不对味来了,困意一下子被驱散,猛然睁开眼睛看向上首的王妃,看到了那一片澄亮的眸光。他连忙起身,改躺为坐,再去看颜漪的神色,并未有变化。
所以,不是错觉,不是他想错了,王妃真的有在问他,问他想不想当皇帝。
百里漾确定了之后反而愣住了,随后说道:“此事不该我想,日后该承继大统的是太子长兄。有他在,这是最好的。”
“大王难道就没有想过么?”已经问出来了,颜漪并不想只是得到这样一个没有答案的回答,再次朝百里漾问道。
“七娘,你是不是最近听到了什么?”
百里漾不得不这么想,因为确实是一直有一些类似“太子孱弱,传位江都王”的声音存在。有时候他甚至怀疑这是定安王他们故意搞出来,企图离间他与阿兄的兄弟感情的。类似这样的话,若是让阿兄听到,心里不知道该有多难受。
“我身为五郎的妻子,不过是想知道五郎心中真正的想法罢了。”颜漪摇了摇头,她双手握住百里漾的手,让他感受到自己的温度,“不管五郎如何想,我们永远是站在一起的。”
百里漾看了她好一会儿,随后才低声说道:“其实,是想过的。”
有些话只要开了口,后面的就好说许多了。
百里漾在前世看多了那些古装影视剧里面的皇帝指点江山、挥斥方遒,中二时期也曾经想象过自己做皇帝一呼百应的场景。他那个时候也没有想过,自己竟然真的会遇到穿越然后重开一次人生的机会,而前后两世的境遇也是完全的天差地别。
帝位,兄弟争权,这种在前世听起来就很虚无的东西竟然能直接与他挂上关系了,当皇帝似乎也不再是一件听着就很扯淡的事情。因为这一世的他作为皇子,还是皇后所出,与其他兄弟一样拥有对皇位的继承权,他是有资格去角逐那个位子的。
可有些事情,想是一回事,能不能做又是另一回事。只有离得近了,你才会知道自己适不适合。皇帝代表的并不只是至高无上的权力,还有天底下头一份的责任。权利与义务从来都是对等的,一个人不能只享受权利而不履行义务,而作为一言一行影响极大的皇帝更是如此,稍有不慎造成的危害都有可能难以估量。
皇帝不是一般人能做的,百里漾自觉自己仍旧还是一个“一般人”。他并没有如同定安王那样强烈的愿望想要登上那个位子,一方面是他觉得自己不够格,另一方面则是觉得这个位子不应该轮到他。
在百里漾的心中,最应该从皇帝手中接过那个位子的人是太子长兄,不会有其他人比太子更有资格了。他心里是盼着太子能够顺利登基,如果可以,他期盼着太子能够在在那个位子上安安稳稳地一直坐下去。
“七娘你会不会觉得我这样想、不好?”在这个只有他们二人的车厢空间内,百里漾向自己的妻子、自己的王妃吐露了真实想法,对帝位没有想法的皇子,任是谁听了都难以相信吧。他这般问,也是想知道定国公府对此是个什么看法。
他喜爱王妃,认定她是自己唯一的妻子,但是并没有忘记他们一开始只是政治联姻来着。百里漾相信王妃同自己是一样的心情,但在这件事情之中却也想知道王妃身后定国公府是如何想的。
“不管大王如何想,我始终与大王站在一起。”颜漪因为百里漾对她袒露真心而高兴,她看着百里漾的眼睛,重申了之前说过的话。
百里漾听出了王妃对自己不管做什么都支持的态度,笑容愈加大了,他握紧了颜漪的手,郑重又欢喜道:“我待王妃亦如是。”-
作者有话说:更新啦。
第166章 长夏王挨锤记
百里漾这个年过得极为舒心, 但也有人过得不好,说是焦头烂额也不为过。这人说的就是长夏王,他自除夕宫宴犯贱被百里漾泼了一杯酒后, 新仇旧怨加在一起,心中对百里漾可是恨得不行,连晚上做梦都是如何狠狠报复百里漾乃至将人踩在脚下羞辱的畅快复仇画面。
可惜做梦终究只是做梦,现实的情况恰恰与梦境相反。
长夏王惦记着装乖卖巧求得皇帝心软将前年被削减的封地重新赐还给他,从回到湛京开始便一改往日荒诞恣睢的行径, 隔三差五就带着一儿一女入宫给皇帝尽孝, 极尽讨好卖乖之能事, 惭悔自己以往的过错,希望能够得到皇父的谅解。在皇帝面前作秀是一方面, 另一方面他还私底下找了几个朝中大臣替他说话,通过这些大臣的口以亲情攻势去劝导皇帝。
时间久了, 皇帝还真是有些心软了。
说到底皇帝心中还是惦念着些长夏王这个儿子,尽管这个儿子不成器, 他以前也没少因为这个儿子的荒唐行径而屡次申饬, 但如同天底下绝大多数的老父亲一般, 哪怕他内心对长夏王这个儿子并没有多少期许,可若是有朝一日这个儿子突然有变好的迹象了,他还是愿意相信一下的,即便身为皇帝的理智以及对这个儿子的了解告诉他,长夏王很有可能只是在装乖卖惨来求得他心软,并不是真心悔改。
但是万一呢,当父亲的总归是愿意给儿子机会的,哪怕这个儿子他平日里并没有多看重。
皇帝心中已有想法要满足长夏王的心愿了,但他并没有立即行动, 哪怕连口头表态都不曾有。他还记得长夏王的封地是因为什么原因被削减的,他顾念这个儿子,却更顾及椒房。皇后乃所有皇嗣的嫡母,长夏王酒后放诞,对椒房不敬,若是没有皇后的谅解,他也不好不顾及椒房的颜面与想法,自己就做主将封地赐还给长夏王。
长夏王也不是个傻的,他察觉到皇帝态度明显有松动,却迟迟没有松口,也意识到问题的症结在椒房那边。他心中大恨,面上却不得不装出一副诚心悔过的姿态,几次让自己的王妃带着儿女到皇后面前表态。
倘若是他亲自来,皇后还不一定愿意见他,但皇后心中对长夏王妃母女俩却是存在一份怜惜的,终究还是心软让这母女俩来拜见了。
初三时,栎阳长公主百里澄至椒房殿拜见皇后,皇后提及了这件事,“长夏王虽不成样子,但他始终是皇嗣之一,陛下打算过了初七便将封地赐还给长夏王。”
这事是皇帝亲口同她说的,用的是打商量的口吻,说老四最近有些样子了,上次的事情过后也知道悔改了,想给他一个机会,其实就是来她面前给长夏王求情。
皇帝到底还是顾念发妻的颜面,做事之前愿意来征询她的意见。皇后也不好不给皇帝面子,没有把话说死,顺着皇帝的话表态,只消长夏王是真心悔过,她也是盼着他能好的。
皇后与皇帝年少夫妻,相互扶持多年,还能不知道皇帝的心思。他能够跑来她面前说这些,说明他心中其实已经打算给长夏王赐还封地了,只是顾虑她这发妻的心情,没有自己事先做决断最后才来通知她,而是跑来征询她的意见。皇后若说不同意,皇帝不会不顾她的意见,但心里会不高兴就是了。
皇后没有必要为了这点小事而与皇帝闹不愉快,于是便松了口。
百里澄:“想来阿爹还暂时不知道长夏王私底下干了什么好事。”
皇帝偶尔会对其他儿子心软,但对长子是一直偏爱的。倘若他知道了长夏王经常在自己儿子面前咒骂太子,别说给长夏王赐还封地了,不再削一块都是好的了。这点自信,百里澄还是有的。估计是正逢过年,皇帝诸事繁忙,他暂时还有从宣室殿那些宫侍口中得知除夕那日长夏王家的四郎干了什么事。
皇后也是这个想法,她也是昨日才得知还有阿荧受欺负这么一回事,还扯出长夏王诅咒太子之事。倘若长夏王是直接咒骂她,皇后还没有如此生气,但他咒骂的竟是自己的长子,宛如一把刀子直接戳到了她最为心痛之处,这如何能忍。
“阿娘放心,必不会让他再嚣张得意下去。”百里澄轻描淡写一句,已经决定了长夏王接下来要被狠锤一顿的命运。
皇后对长女还是很放心的,让她放手去做。
然后,长夏王就惨了。
过年少不了吃吃喝喝,从元日至初七,湛京上层的各户人家基本上都是在筵席上来回打转,今日不是自家宴请,就是明日往别家去吃酒,十分热闹。长夏王也是如此。他虽然在一众已经封王的兄弟里被人看不上,但到底是富有一方的诸侯王,有人瞧不上他,也有人想要走他的门路,攀他的关系,阿谀奉承之人亦不在少数。
这不,就有人想要讨好他,投其所好,给他送了两名貌美的婢女。往日给他送女人的不在少数,以长夏王的德性,自然是来者不拒,但是这次收下两个婢女却出问题了。
原来这次给长夏王送美婢的是一个惯会投机取巧的蝇营狗苟之辈,靠着给人送美婢攀附爬高。长夏王不是他送美婢的第一个对象,这次他还不容易见着了长夏王的面,为了以示诚意,将自己身边最拿得出手的两个美婢送了出去。
长夏王长期作为被“送礼”讨好的一方,收得是毫无心理障碍,当晚回去就让人伺候了。但随后就在后面的一场饮宴之中被人找上门来讨要说法。巧的是这讨要说法之人亦是百里氏之人,论血缘可以管长夏王叫一声“堂兄”。他说长夏王睡了他的妾室,让长夏王给个说法。
长夏王只觉得莫名其妙,加上喝多了,脾气上来张口就让人滚。若是平时,对方可能就忍下了这口气,但他也喝大了,又见长夏王仗势欺人,不肯罢休,结果就被长夏王打了一顿。
长夏王赴的那场筵席是一权贵办的,本来大家皆高高兴兴地饮宴,结果却闹出了这样令人不愉快之事,还是源于女色这样的事情,实在是败坏大家的心情。主人家也觉得被打脸,面上虽然没有说什么,可心里却是将此事记上了。
那么,美婢这事又是怎么回事?
原来是那送美婢的人太不讲究。这人前日在某场筵席之上也遇上了这长夏王被殴打之人,想着好歹也是皇亲国戚,便想着上前去巴结,也使出了他的惯用伎俩——送美婢,那人也是个好色之徒,欣然接受,说过几日来接人。
结果,也不知道怎么的,这人转头遇见长夏王就将原先已经许出去的美婢再次送给了长夏王。可能是因为长夏王是皇帝亲子,更为一方诸侯王,比之前那个只是沾了点天家血脉边边的皇亲国戚更值得巴结,所以这人果断毁诺。也有可能是因为这人纯粹是喝大了忘记他已经将美婢送出去过一回了。
反正,不管事情内因如何,结果就是这么一个结果了。
因为涉及到了长夏王以及另外一个百里氏之人,再加上闹出这事的时候,周围有不少湛京里的权贵与大臣们都在看着,于是这事就闹得很不愉快。没过多久,这事就让皇帝知道了。
不知道不行啊,刚过初七,大臣弹劾长夏王的奏本就呈上了皇帝的案头。皇帝本来高高兴兴地从椒房殿与皇后用膳回来,前脚还跟皇后说长夏王有点样子了,后脚就长夏王就闹出这样的事情来,惹得大臣过年都要弹劾于他,实在是打皇帝的脸,他立马就高兴不起来了。
他怎么有这么一个糟心的儿子。
如果上面这件事情只是让皇帝觉得对长夏王心烦加失望,那么在宣室殿的宫侍将那日长夏王四子推搡阿荧和八皇子以及咒骂太子的话禀报给他的时候,他对这个儿子就彻底只剩下了失望,之后更是绝口不提赐还封地的事情,甚至连长夏王都不乐意见了。
皇帝态度的急转直下也让长夏王察觉到了,他立马觉得不对劲了。不对,之前阿爹明明不是这样的,这几日对他的态度明显冷淡了许多,甚至他还在其中察觉到了一丝厌恶。
不对,肯定是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
长夏王慌了,他想从皇帝那里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但皇帝已经不想搭理他了。这种连搭理他都不愿意的冷淡态度让长夏王心更慌了。他转头就去打探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让皇帝对他的态度骤变,在得知他因为美婢的事情被大臣弹劾之后,他暴跳如雷,在王宅里跳着脚将弹劾他的大臣全部问候了一遍。
长夏王手底下还是有一些聪明人的,这次从长夏国跟随来湛京的臣子让他冷静,理智地给他分析。依照他们对皇帝性子的猜测,若仅仅是美婢那件事情,皇帝对长夏王的态度还不至于到如此地步,正常的发展应该是将长夏王招去狠狠训斥一顿,而不是现在如此冷淡。
皇帝还愿意训斥长夏王,至少说明他还没有彻底放弃这个儿子。可若是在明知长夏王做了错事的情况之下,皇帝连骂都不愿意骂他一句,这意味着什么,长夏王心里也清楚,所以他才彻底慌了。
所以,臣子才断定一定是发生了什么更为严重的事情让皇帝对这个儿子失望冷淡至此。
长夏王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也没有空去骂弹劾他的那些大臣了,开始拼命回想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可最近除了收婢女这件事情,他压根什么也没有干啊。为了能够让皇帝心软重新给他赐还封地,他都压着自己老实本分半年多了。
眼看着事情就要成了,如今所有的努力竟是要腹水东流了。
这让长夏王如何能够甘心。
就在长夏王四处打探究竟发生了何事的时候,他又惊闻了一个“噩耗”,他的好大儿竟然在除夕那日将太子的女儿和八皇子打了,只是打了还不算,他的好大儿还当着东宫、刘妃宫中以及宣室殿一众宫侍的面指着太子女儿照搬他以前说过的话骂太子早死。
长夏王当即是眼前一黑又一黑。
他恨得是咬牙切齿、面目狰狞,对着这个素日里疼爱有加的儿子恨不得直接掐死算了。他是真的想动手,他那儿子吓得都瑟瑟发抖了,最后被王妃拦下。
长夏王妃并不怕他,“若非你平日对东宫怨怼甚多,还让孩子将话听去,怎会有今日之祸。”说罢也不去看长夏王气得阴森森的脸色,将被吓坏的孩子带走了。
事情已经发生了,重要的是如何补救。
眼下已经将东宫乃至椒房都得罪死了,但是若是长夏王还想要回被削减的封地、挽回在皇帝那里的印象,他就不能什么都不做。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的长夏王赶紧将自己的谋臣幕僚召集来商量对策。
谋臣幕僚们听到长夏王遮遮掩掩地将事情说出来之后一个个都要惊呆了,他们想不通怎么会有人做这样的蠢事,咒骂东宫就算了,好歹你偷偷在心里骂就是了。偏偏要当着一个几岁孩童的面,如今可倒好,这孩子还有样学样竟当着太子女儿的面直接咒骂。
怎么能有人又蠢又坏成这样?
在场的谋臣幕僚们很多都有点绝望了,遇上这样的一个王上,他们能不能换个主子跑路啊?!但跑路暂时是不能跑路的,还得为长夏王想对策如何化解当下的局面。
一群人绞尽脑汁,但无奈长夏王以及他的好大儿的操作几乎将路给堵死了,他们也没什么辙了。为今之计只有一条,求得东宫谅解,那一切还有转圜的余地。
但想也知道这条路很难走得通,太子身体孱弱,长夏王就咒骂人家早死,这不是往人家最忌讳的痛处死命狠戳么?还有上一次,长夏王竟然仗着醉酒当着江都王的面对椒房不敬,以至于那次被削减了一个沃郡的封地,致使长夏国实力大减。
上次骂皇后,这次骂太子,还两次都被人抓了一个现行。
谋臣幕僚们也想不明白了。
太子虽然孱弱多病,可是一直稳坐东宫宝座;椒房更是不用提,与皇帝少年夫妻一路相互扶持至此,即便是定安王的母妃周贵妃都不敢在皇后面前多加放肆。长夏王一个生母仅仅是宫女出身、自己本身亦不怎么得皇帝看重的皇子是怎么敢逮着东宫和椒房一个劲得罪的啊。
真的很令人想不通,甚至有谋臣幕僚们已经看出长夏王不堪大用,心中暗暗下定了要离开的心思了。再跟着长夏王这个昏主干下去,前途估计是没有的,指不定哪天就被当成献祭的炮灰了。
长夏王见这些谋臣幕僚们确实想不出来别的对策了,眼下似乎也没有更好的主意了,他只能硬着头皮令人备下厚礼前往东宫以期求得太子的谅解。到了东宫之后,太子询问他因何到访时,他在太子的那双眼睛的注视之下,说不出自己当着儿子的面诅咒太子早死之事,最后只能悻悻离去。
“百里涌来过了?”长夏王走后,百里澄来到了东宫,看着长夏王挑选出来的用以赔礼的贵重礼物,随意打开了一个盒子,里面放的都是价值不菲的珍宝。
“来了没多久就走了。”太子还能不知道长夏王来是想干什么,他倒是想看看长夏王能够说出什么为自己辩解的话,结果长夏王愣是连自己干了什么蠢事都不敢当着太子的面说出来。
“他也就这点出息了。”百里澄对长夏王这种人没什么可说的,他还不值得她费多少心思。
“此事到此算结了?”太子问道。他倒不在乎长夏王私底下咒骂他之事,如同百里澄一样的心态,长夏王还不值得他看在眼里。
“老四做的荒唐事何止这些,他真以为他在长夏国能够一直这么为所欲为下去么?”
百里澄看不上长夏王的行事很久了,以前没有下手收拾他是因为他翻出的风浪还只是在长夏国之内,椒房和东宫这边最主要的重心还是放在湛京这边以及防着跳得最欢的定安王。偏偏长夏王这几年在长夏国过于滋润给自己的心养野了,他想要上赶着挨揍,那就成全他。
正好也让其他人看看,东宫愿意友爱兄弟,但是绝对不允许其他兄弟逾越本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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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7章 处置与提醒
长夏王的“苦难”还远没有到结束的时候。
也因为百里澄决定要锤人就没有锤到一半就撒手的道理。老四如此猖狂, 就该让他重新认认,看看“敬爱亲长”、“为臣之道”这八个字是怎么写的。
初七一过,大臣们弹劾长夏王的奏疏如同雪花般飞上皇帝的案头, 以极快的速度在御案上堆成了一座小山。
皇帝随后翻开一本,是弹劾长夏王荒淫无度,在长夏国屡屡向民间征选年轻貌美的妙龄女子入宫,致使如今的长夏王宫之内说是后宫三千也不为过;翻开另一本,里面弹劾的是长夏王骄奢过甚, 更喜铺张, 为得钱用于挥霍, 曾一年之中多次向民间征收莫须有的税费,致使长夏国内民怨沸腾;还有参奏长夏王荒怠政务, 任用奸佞,更有宠妾灭妻之嫌的……
弹劾长夏王之事自然是百里澄令大臣去做的, 她也没有冤枉了长夏王,令大臣上疏弹劾时吩咐了据实以奏, 如此也找出了一堆长夏王的罪名出来。这些罪名还附有实证, 主打的就是一个将长夏王死死锤到地里, 叫人抠都抠不出来。
这阵弹劾长夏王的风是东宫这边率先刮起的,但这股风随着时日增长越刮越大,其中未必没有其他人在助长这股风刮成大风,最好将长夏王彻底吹死。
长夏王本人自是被这阵“弹劾”之风吹得是焦头烂额,像个没头的苍蝇急得四处乱转,却根本找不到一点挽救的法子。
怎么挽救?
这股风就是东宫带起来的,这是对他的报复。他已将东宫和椒房得罪死了,他们是肯定不会就此放过他的。最要命的是这些对他的弹劾都是有实证的,他想去陛下面前辩解都不行。
长夏王有去找定安王这些兄弟姐妹还有越国长公主、淄川王这些宗亲长辈帮忙求情。定安王这个表面上应得好好的, 实际上根本没有一点行动,而越国长公主这些个长辈不是将他骂一顿就是只会说些让他老老实实认错之类的没有的话。
长夏王无计可施,最后干脆破罐子破摔,整日闭门在王宅之中饮酒作乐,喝醉了就开始摔东西,金银玉器砸了满地。两次过后,长夏王妃令人将易碎的东西全部换成陶土制成的器物,让长夏王想砸多少砸多少。
至初十,皇帝从那堆弹劾长夏王的奏疏里终于理清了他这个四儿子就封长夏国这么些年到底做出了什么治绩出来了,连气都不愿意生了,对这个儿子是彻底失望了。可这烂摊子却是要收拾的,再任由四儿子这么搞下去,长夏国还能好了。
皇帝召太子、三公九卿等朝中要臣商议如何处置长夏王以及长夏国之事。
在问及太子的意见时,皇帝目光静静注视着太子,换作旁的人就算不是吓得两股战战也要畏惧心慌,不敢与之对视了。
可太子不是,他很是坦然。即便皇帝知道弹劾长夏王的事情是东宫授意的,可那又如何,那些弹劾也没有冤着长夏王。在这件事情上,无论是作为储君,作为儿子还是作为兄长,他都没有做错什么。
皇帝也知道,故而他也只是看了看太子,并没有责怪太子的意思,终究是老四自己不成器,怪不得旁人。
对长夏王的处置很快就下来了。鉴于长夏王就封之后在长夏国做的那些乌七八糟的蠢事,皇帝乃至大臣对于他治理一国的能力已然是不信任了。
看看他在长夏国任命的那些官员都是什么奸佞庸才,眼看着王上不智恣睢妄为,不仅不加劝阻还要极尽阿谀谄媚之事。通通撸掉!从国相开始,将那些德不配位、谄媚奉上的官员全部撸掉,有罪治罪,另行选派有才德之士前往长夏国赴任。长夏王德行不修,皇帝还亲至指派了一名立身端正、德行高洁的名士给长夏王做王傅,力图将他的德行掰回正轨。
如此以来,长夏王依旧是长夏国的王上,但实际上他基本等于被架空了。最要命的是那名王傅,皇帝亲至指派,但凡长夏王言行有一点狂悖,王傅都可以代为训导。这样的结果几乎比杀了长夏王还要让他难受。
长夏王知道这个处置的时候差点疯了,疯狂地说要进宫去找皇帝求情,请求宽恕。可宣旨的内侍只是笑眯眯地让他接旨,并告诉他陛下近来龙体欠安,不好惊扰,其实就是变相地告诉他皇帝并不想见他。
这下长夏王彻底瘫倒在地,心如死灰地接过了圣旨。
“主子,长夏王妃求见。”
栎阳长公主宅中,百里澄邀了颜漪过来饮佳酿赏雪,刚温上酒就有侍女过来禀报。百里澄令侍女去将人请进来,转头看颜漪看过来,笑道:“看来时辰刚刚好。”
颜漪也是这时候才知道百里澄还邀了长夏王妃前来。她思及最近发生的长夏王被弹劾、被皇帝贬斥之事,猜出来百里澄与长夏王妃之间很可能存在着什么合作之类的。今日长夏王妃前来,大概是事情尘埃落定之后的胜者复盘庆祝了。
“弟妹也在。”长夏王妃见到颜漪也在并没有多少意外,与百里澄、颜漪相互问安之后,她拉了拉身边的女儿,示意她叫人。
小姑娘脸蛋圆圆的,脸颊的位置浮红,裹着雪袄,活像个圆滚滚的汤圆,显得尤为玉雪可爱。她的小身子紧紧挨着母亲长夏王妃,小手也抓着母亲的手,看向百里澄与颜漪的目光中充满了羞涩,人也是怯怯的。
不得不说,百里氏的孩子很少有不好看的。长夏王妃本身就是一个美人,长夏王虽然这些年沉迷酒色没少糟践身体,弄得面色蜡黄、脚步虚浮,人也看着寒碜埋汰不少,可他底子里到底是百里氏的血脉,与长夏王妃生出来的孩子也是一个精致漂亮娃。
“小满拜见大姑姑、五叔母。”小嗓音稚嫩,听着软软糯糯的。她在人前还是怯懦的,这次却有些不太一样,总是忍不住去看百里澄与颜漪。
百里澄问她为什么一直看自己与五叔母,小姑娘答大姑姑和五叔母好看,惹得百里澄与颜漪不禁失笑。两人这么一笑,气氛顿时变得轻松愉快了。
百里澄对长夏王看不上眼,但对着长夏王妃和小满却没有什么意见,拿着糕点喂了小满吃了一块,又叫侍女弄了些适合孩童喝的茶饮给她捧着喝。
长夏王妃此次前来是来致谢,固然这次长夏王被贬斥是东宫椒房出于维护自身利益而出的手,但他们也切切实实帮到了她们母女俩。
皇帝对于长夏王宠妾灭妻之事大为光火。皇帝当初选择长夏王妃给四儿子为正妻是出于为这个儿子考虑的心情再经过多重考量才给他定下的,结果这个儿子是怎么做的?宠幸一个出身卑贱的妾室,屡次纵容妾室踩王妃的脸面,弄得整个长夏王宫乌烟瘴气的。
皇帝这次是发了狠要收拾这个不成器的荒唐儿子,圣旨上的一项项加起来都将长夏王治得死死的。而经过这一遭,日后长夏王还想如同以往那般为所欲为是不可能的了。往后只要长夏王妃自己没有行差踏错,她长夏王妃的位置就永远是稳当得,长夏王即便再如何不满她也都不能拿她怎么样。
因此,在这场弹劾风波里,真正倒了大霉的只有长夏王一人,只是他是活该罢了。没看见连自己的妻女都不肯与他站在一边,足见这厮不得人心、人嫌鬼厌到何等地步。
“冬日很快就要过去了,以后日子只会越过越好。”百里澄给长夏王妃面前的酒盏满上,她看向了旁边正被侍女照顾着乖乖喝茶饮的小满,眼眸中有笑意更似有深意,“小满是个好孩子,日后会有大造化也说不定。”
长夏王妃闻言心中不由惊了一下,她对上百里澄似有深意的笑眸,扭头看了一眼女儿,好一会儿才由衷道:“只盼着她能够一辈子平安喜乐就足够了。”
平安喜乐,这是作为一个母亲对孩子最为质朴的期盼与祝福了。
“平安喜乐么?自是会的。”百里澄由衷笑了一下,她朝小满招手,待小姑娘过来之后将她圈在怀里,一面逗她玩一面对长夏王妃说道,“过几日湛京城中会有上元灯会,很是热闹。看完了灯会再走,路会好走许多。”
百里澄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皇帝在下圣旨贬斥长夏王的同时还让他过完了十五就立即返回封地,厌烦这个儿子以至于都不愿意他在湛京多待。
“是,我会带小满去看的。她还没有见过湛京的上元灯会呢。”长夏王妃眼眶微微有些发热,知道这是长姐对她们母女俩的照顾,心中即使酸涩又是感激,忍着没有落泪。
是啊,冬日已经过去了,温暖的春日已经来临了,她们母女后面的日子只会越过越好。
长夏王妃带着女儿告辞之后,百里澄看着颜漪似有怅然的模样,轻笑着打趣道:“羡慕?你快些生一个就不必羡慕别人家的了。”
颜漪战术性喝茶,避开这个话题。过这个年,催生的人多了,听多了此类的话,她也有了免疫。百里澄也只是随口说这么一句,并没有在这个问题上再多说什么。
“听说今年顾氏往定国公府上送了年礼。”悠哉着饮了一口温酒之后,百里澄忽然朝颜漪问道,她用的不是询问的语气,说明她已经确认了这件事情的真实性。
颜漪没有想到她会突然提起这件事情,回道:“顾氏主母毕竟是父亲一母同胞的妹妹,父亲终究是念及旧情。前段时间父亲从边境回到湛京,顾氏登门拜访,随后两家便恢复了往来。”
定国公府之前与顾氏断绝往来之事在湛京城中并不是什么秘密,对于此事湛京中的高门勋贵人家更多的是后知后觉,只是发觉的时候两家的关系就已经僵硬至此了。定国公府与顾氏两家是极为亲近的姻亲关系,顾氏族长是定国公的亲妹婿,说断绝往来就断绝了,如何能不令人惊诧。
因为事涉定国公府,很多人还是想要打听出其中原委的,但两家的口风都很紧,故而至今湛京城之内除了两家之外几乎没有人知道两家究竟是因为什么事情闹掰的。
别人不知,但颜漪知道,百里澄很大可能是知晓的,否则在此也不会提起此事了。
对于此事,颜漪也是在回湛京之后才知晓的。
曹氏在向女儿说起此事时,亦有不愿。实是顾晟开所做之事太过恶劣,若非江都王通情达理,那件事情害的就是她的女儿,作为一个母亲,她并不想原谅顾晟开。只是那日顾氏夫妇带着顾晟开登门负荆请罪,夫妻俩一个当着丈夫定国公的面说要打死顾晟开,一个哭得泣不成声哀求兄长的原谅,请兄长看在外甥年少无知又真心悔过的份上原谅他一次。
那一场又哭又唱的闹剧过后,定国公终究是松了口,原谅了顾晟开这一次,还说希望顾晟开是真心悔改,莫要再次辜负大家对他的信任。
也就是那次之后,顾氏与定国公府才又恢复了走动。
颜漪记得母亲对她说的,“你祖母临终之前嘱托你阿爹要照顾妹妹,他多年以来照顾你姑母已成习惯,此次还是看在你姑母的面上才将那事揭过了。但我们谁也不能当做那件事情没有发生过,今日只当他们是一般亲戚走动便是。”
也就是说,虽然两家恢复了往来,但定国公府待顾氏也回不到从前了。
颜漪的解释,百里澄听明白了,定国公到底还是对唯一的胞妹心软,人之常情,无可厚非。她只是隐晦地提了一句,“你这位表兄前一段时间与宜城的驸马往来颇是频繁啊。”
“贺驸马?”颜漪诧异,“此事我亦是头一回听说。”
在她的记忆之中,顾晟开与宜城驸马贺文渐虽然都是京中勋贵弟子,处在同一个圈子里,但两人并没有多少交情。更别说贺文渐是宜城公主的驸马,而宜城公主是山阳王的阿姊,以定国公府的立场再加上顾晟开自小是由阿爹教习武艺的,他怎么可能会与贺驸马多有往来。
但那是以前,百里澄说的可是之前的一段时间。
百里澄不是无的放矢之人,她会点出顾晟开与宜城驸马私下往来之事说明她已经注意这件事情很久了,这件事情也不会有假,并且其中很有猫腻。她特意将此事告诉自己,也是顾及定国公府的颜面,毕竟当前定国公府还认顾晟开这个外甥。
“多谢阿姐提醒,父亲那边我会让他多加注意的。”颜漪致谢道。
“你心里有数便可。”百里澄见颜漪已经领会她的意思,又继续招呼颜漪饮酒赏雪。
颜漪是傍晚回的江都王宅,她到家时百里漾并不在家,长史告诉她“大王受崔都尉相邀往大将军府吃酒去了,不知道何时会回,让王妃不用等他”。
颜漪颔首表示知道了,又想到百里漾是被崔栋叫去吃酒了,转头吩咐厨下准备好醒酒汤,等大王回来便能喝上。
至夜深,百里漾才回来,喝得微醺,这还是崔栋知道他酒量不少没有让他多喝的结果。侍女问他是否要饮用醒酒汤,百里漾得知是王妃吩咐给他备的,心下一暖,又听侍女说王妃在寝室,闻着自己满身的酒气,决定洗过之后再去找王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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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8章 定国公府的抉择……
待百里漾将自己的一身酒气洗去, 换了身干净的寝衣回到寝室,入目便是王妃执卷夜读的美好画面。灯下美人如玉,暖色的光映照在她的侧颜上, 恬静怡然,令人不觉放轻了一切动作,免得惊扰这幅画卷。
可在百里漾走到近前时,地面投下的影子还是将他暴露了。颜漪察觉到他的靠近,抬首看来, 唇角略微上扬, “大王回来了?”
“回来了。”百里漾挨着王妃坐下, 看了一眼她手里拿着的是一本游记,问道, “今日去阿姐那里一切可都好?”
他们俩今日的行程是分开的,颜漪去栎阳长公主宅做客, 百里漾本来也是要跟去的,但百里澄嫌弃他在碍事, 让他要么回家去, 要么看看哪个地方可以去, 别来打扰她们。不想独自回家但又暂时无处可去的百里漾在回王宅的半途上遇见了崔栋,于是就被他拐去吃酒了。
“一切都好,今日四嫂带着小满也来了。”颜漪回道。
“四嫂和小满?”百里漾稍显意外,他想起前不久长夏王被弹劾即将被贬斥出京之事,大致也猜到了长夏王妃在其中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不过他并不觉得长夏王妃有什么错。长夏王自己不做人,那就怪不得别人扇他了。
百里漾感慨道:“经此一事,四嫂与小满也是苦尽甘来了。”
今年长夏王带进京来的一儿一女百里漾都见过了,甚至因为是头一次见面, 他作为王叔还给出去两件很是拿得出手的见面礼,只是给长夏王四郎那个熊孩子的见面礼肯定是不会越过长夏王妃所生的孩子小满去的。
这两个孩子,一个骄横霸道、蛮不讲理,一个明明是王妃所出却养得性子羞怯畏缩。这并非是说长夏王妃将小满养得不好,从小满对她的满心依赖便知道她素日是极为爱护这个唯一的女儿的。只是长夏王不是一个好父亲,他并不怎么在意这个女儿,使得小满在成长过程中面对他时更多的是害怕,性子也不可避免地变得怯弱。
百里漾对长夏王养出的熊孩子喜欢不起来,却不免对小满这个孩子多有怜惜。
“今日阿姐也是这般说的。”颜漪能够感受到百里漾说这话时心底的柔软,他一直都有别的大多数男子没有的柔情与对他人的悲悯。她看向百里漾,眼眸中覆上了一层柔和的光,笑意清浅,“阿姐还说今年的上元灯会会很热闹,让四嫂带着小满去看看。”
“上元灯会啊。”百里漾也知道这事,“因为今年陛下旨意上说要普天同庆,湛京城中各行各业都打算热闹一下,由官府出面牵头举办灯会,还延伸着弄了一些赛事出来,届时参与之人怕是会很多。”
灯会是湛京城中年年都有的,但少有举办得如此隆重热闹的。百里漾未封王就封之前的十二年,湛京城中也就出现过三次,他去江都这几年也就兴业九年有过一次,算算时间间隔也快有四年了,难怪今年湛京城中的百姓会如此的热情高涨。
眼看着离正月十五愈来愈近,那些要参加灯会比赛之人的筹备也逐渐接近了尾声,百里漾有时候回王宅的时候路过一些市集还能见到不少热火朝天的筹备场景。
“不知小王可有幸在上元节邀王妃同游?”想到上元节的精彩热闹,百里漾不禁也心生了几分向往,满面笑容朝颜漪发出了邀请。
“大王相邀,妾求之不得。”颜漪配合笑着回道。
定下了上元节外出游玩之事,百里漾的心情更好了。他现在刚洗过,精神头正好,便想着与王妃一同看看游记。这也算是他们入睡之前的一个夜间小节目了,他们会同看一本书,有时候是史书,或是札记话本之类的,会讨论彼此的看法。他很喜欢这样的晚间小互动。
这两日他们看的就是这本游记,著书之人是百年前的一名世族子弟,不爱入仕做官,偏偏喜欢天南地北到处闯荡,一生的足迹说是遍布天下都不为过,不过后来因为年老体衰跑不动就回到祖籍安享晚年,闲来无事做便将自己一生的经历见闻写成游记,里面有不少他走南闯北听到遇到的奇闻异事,读着也颇为有趣。
百里漾正打算凑过去看时,颜漪却将手中的游记放下了,他有些莫名,“今晚不看游记了么,还是今日累了?”
“今日阿姐告诉了我一件事。”颜漪看向百里漾,“是有关顾氏子顾晟开的。”
不管如何,顾晟开是定国公的外甥这条关系是抹不掉的,之前又有着云山寺之事在,如今顾晟开有了问题这事,颜漪觉得还是由自己亲自告诉百里漾为好。
顾氏子顾晟开?
百里漾愣了一下才知道王妃说的是谁。他当然知道顾晟开是谁,不说别的,就凭之前顾晟开在云山寺做下的事情就足够让他对这个人没有什么好感了。而对于一个觊觎自己妻子的人,百里漾心里还存着些厌恶。
定国公府与顾氏重新恢复往来的事情他是知晓的,但定国公愿意原谅顾晟开这个外甥是定国公府的家事,即便他身为女婿也不少对此多说什么。据说顾晟开为了表明自己已经知错悔改,已与某家女定下了婚事,出了正月便要成婚了。
百里漾对此不置可否,他管不了别人的事,他只需要确定王妃只对他有意就心满意足了。他对顾晟开的事情并没有多少关注,可是今晚却从王妃的口中重新听到了这个名字,听这意思,竟是长姐也关注到了这个人么?
“顾晟开做了什么?”百里漾顿时变得正色肃然,问道。
他了解百里澄,对于长姐来说,顾晟开实在是一个无需过多关注的人。顾晟开身上值得关注的无非是他是定国公外甥这一点,除此之外也没有更多的了。可如今长姐不仅关注到了这个人,还特意告知他们有关这个人的事情,那这件事情就非比寻常了。
颜漪看百里漾并没有因为顾晟开这个人而有什么别的情绪,眸光更柔和了,但事情还是要说的,“长姐说,顾晟开近两年来与宜城驸马走得颇近。”
“二姐夫?!”
百里漾瞬间就从贺文渐身上联想到了宜城公主一母同胞的弟弟山阳王,他脑子里冒出来的第一个想法就是顾晟开通过贺文渐投靠了山阳王,也只有这个可能才会让百里澄注意到顾晟开这个人。
虽然这是下意识的想法,但百里漾并没有就此认定这个脑海中瞬间冒出来的猜测,凡事不能看表面。这件事情只能说明顾晟开在被定国公府断绝往来的这一两年里似乎寻求了别的上升途径或靠山,但这并不能将最终的对象直接就指向了山阳王。
在百里漾的印象之中,老六山阳王百里汤一直都是挺老实本分一人,平日里也没有什么存在感,自然而然的也没怎么关注过他。但今日这事给百里漾提了个醒,山阳王平日里在一众兄弟里再是没有什么存在感,他也是已然封王的皇子,去年更是迎娶了王妃。
有一句话百里漾一直都是认同的,没有人是不向往那张龙椅的。作为拥有继承权的皇子,难道就没有想过自己登上皇位的那一日么?必定是想过的,百里漾自己都想过,定安王会想,长夏王也会想,同样山阳王也会想,等最小的七、八皇子再长大些,说不定也会想了。
可想是一回事,争不争又是另一回事了。
保不齐山阳王也想争,或许已经在暗中给自己拉拢势力、积攒实力了。
顾晟开投靠之人是山阳王这事暂时打个问号?山阳王是否也有了争储之心目前也不重要,重要的是顾晟开的行为。顾晟开作为在外人眼中与定国公府绑定的外甥,却在定国公府将女儿嫁为江都王妃后私下与其他皇子有关系的人往来密切,这本身对于定国公府来说是一种背叛,他站到了东宫、椒房的对立面。
百里澄特意将此事告知颜漪,其实还有一层态度,若是将来顾晟开做出了什么有损东宫、椒房利益之事,必定是要将顾晟开处置掉的,届时也别怪他们不顾及定国公府的颜面。当然,如果定国公府能够在事情还没有发展到不可挽回的地步时,自家内部处理了此事自是最好的。
“岳父可知道此事?”百里漾与百里澄是一个意思,所以他如此问道。
“阿爹大概是不知的。”颜漪自然清楚百里澄与百里漾的态度,她的叹息微沉,也表明了定国公府对这件事情的态度,“定国公府与顾氏不是一家,顾晟开姓顾,定国公府能够照顾他一时却不能够照顾他一世。他到底还是辜负了阿爹对他自小的教导。”
前头才来悔过请求原谅,实则私下却与皇子搭上了线。
百里漾听明白了。
定国公对这个外甥并非是没有的感情的,他愿意照顾妹妹和外甥,顺带着用定国公府的资源扶持一下顾晟开这个外甥,但不会允许顾晟开一边享受着定国公府的给他带来好处却在背地里做一些损害定国公府利益的事情。
作为有一定感情基础的外甥,顾晟开并非是不能犯错的,只是他接连犯下的错误都触及到定国公府的底线了,他选择的利益与定国公府已经不在一条线上了。
作为外甥的顾晟开都不顾念舅家这么多年来的照顾与扶持,定国公府又何必非要惦念着那点情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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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9章 两头不落的贺驸马
王妃说她能够代表定国公府表态, 百里漾是相信的。现在他们已经就顾晟开的问题达成了共识,百里漾也不必担心顾晟开的存在会影响到他与王妃乃至东宫椒房与定国公府了。
兴业十五年的新年对于大部分人来说还是过得很舒心愉快的,当然也有极少部分人过得不仅不愉快, 还丧里丧气的,甚至变成活人微死的状态了。
热闹愉快的上元佳节过去,长夏王一家就要启程离开湛京返回长夏国了。这次回去的队伍可比来时要浩荡些,因为里面加了皇帝亲自任命的一些长夏国的官员以及他们的家眷仆从,不知内情的还以为长夏王这次回京受到了陛下与朝廷多大的奖赏呢。
长夏王这次是被提前贬斥出京的, 前来送行之人寥寥。在这种情况之下, 也就与长夏王一家关系亲厚些的人家愿意来送行, 甚至很多主人家都不是自己亲自起来,而是打发了人过来代表自己。
东宫也派了太子詹事过来送行聊表心意以及展示太子作为兄长的大度宽容, 百里漾本来就不怎么看得上长夏王,更别说长夏王屡屡招惹东宫与椒房, 对他更是厌恶。只是不看僧面看佛面,长夏王是罪有应得, 可是长夏王妃与小满却还是嫂嫂和侄女, 百里漾也派了长史代他与王妃前来送行。
东宫如此做派, 定安王与山阳王等其他兄弟姊妹亦是派人前来为长夏王一家送行。
上元节过后,其余诸侯王又在湛京中逗留了半月余,有朝臣上奏说“藩王离开封地过久诸事不宜,新春伊始,一年之中最重要的春耕也要开始,不好耽误”,请陛下遣藩王们回封地,主持藩国事务。这话说得没问题,皇帝便允了, 令藩王们择日返回封地,勿要误了农时。
于是,某些人任是心中再不想回去也只得令人收拾行李,准备返回。收拾行李需要时间,还可再拖延个三五日。趁着这个时间,赶紧在临去之前将该联络的人联络了,省得等人到了封地之后隔着空间距离诸事不便。
江都王宅这边也在收拾行李。收拾行李这事有底下的人负责去办,无须百里漾与颜漪多加操心。于是,在这最后在湛京停留的这几日时间里,夫妻俩携手至亲朋好友家中一一辞行。虽然大家都知道他们不日就要离京了,但他们若是不亲自来说一声岂不成了不告而别。
总之,在离京之前,大家彼此都各有各的忙。
离京前的某一日夜,一道身披斗篷的身影在定安王宅门房的带领之下遮遮掩掩地入内,约莫一刻钟的时间之后又以同样的方式离开。
“大王,人已离开了。”负责迎送之人前来书房回禀道。
“当真是没用的废物,连个女人都哄不住。”定安王想着方才贺文渐所求之事,万分恼火地骂道。
来人是贺文渐,庆阳侯次子,宜城公主的驸马。任是谁也想不到,他竟然在私底下偷偷投效了定安王,作为定安王安插在湛京之中的暗棋,替他拉拢势力、构建人脉以及获取情报。而贺文渐此人也确实好用,为定安王做了不少有用之事,定安王为此还欣慰过一阵。可现在贺文渐遇上了麻烦,自己摆不平便想来请定安王为他周旋,令他很是反感烦躁。
“大王,此事能帮还是帮一下为好。”一旁的谋臣谏言道。
无需多言,定安王自己也清楚,贺文渐只有是贺驸马才能够发挥他最大的用处,否则一个已经算是被庆阳侯放弃了的儿子,再被自己的妻子都抛弃嫌恶了,他于定安王而言还能有什么用处。因此,为了保住贺文渐的这份用处,他们能帮还是要帮一些的。
贺文渐自己也知道这里道理,所以他才敢觍着脸上门来寻求定安王的帮助。
那么,贺文渐究竟是遇到什么大麻烦了?
也不是别的,是宜城公主不想跟他过了,要与他和离,态度很是坚决,无论贺文渐怎么认错惭悔或是找别人说和都没有用,宜城公主是铁了心地要与他和离。贺文渐实在是没辙了,只能求到定安王的头上来。
这也是定安王怒骂贺文渐“废物,哄个女人都哄不住”的原因。至于宜城公主为什么要与贺文渐和离,还不是之前贺文渐想要争庆阳侯世子之位的事情闹的。
谁也想不到,一向无病无灾的庆阳侯世子说死就死了。他这一死,庆阳侯世子之位空了出来,让本来“安安分分”做着宜城公主驸马的贺文渐那颗本来已经沉寂的心突然活络起来了。以前说长幼有序,让长兄做了世子,他只能认。可现在长兄不在,那合该是他做世子了。
这在贺文渐看来应当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却遭到了宜城公主强烈的反对,她不允许她的驸马去当那个世子,夫妻俩关于这个问题的所思所想所做是完全对立的,因此爆发了难以调和的矛盾。但贺文渐当时顾不上宜城公主的强烈反对,他想做世子的愿望达到了顶峰,与宜城公主的关系自然也随着时间的推移越闹越僵。
贺文渐好歹与宜城公主做了五六年的夫妻脸,他难道看不出宜城公主不愿意他去争世子之位是出于什么样的考虑么?他知道的,只是他已经不管不顾了。或者说,贺文渐有自信在得到世子之位后解决或者说平息宜城公主的怒气。
但所有的一切都卡在了他没有得到世子之位上。
是的,庆阳侯在世子之位的人选问题上经过了长时间的犹豫不决之后终是下定了决心,他选了幼子,并且奏请立为世子,皇帝已经准了。
也就是说,贺文渐成为世子的心愿彻底落空了。
可世子之位的落空带来的绝对不仅仅是贺文渐没有被庆阳侯选择的问题,还有他为了世子之位导致的与宜城公主夫妻关系走向崩盘。
庆阳侯府不要他了,宜城公主如今也将不要他了。
失去了这两层身份,他贺文渐还能剩下什么?
前者贺文渐已经失去并不可挽回了,后者万万不能再失去了。但宜城公主的决绝让贺文渐感到心惊,随之而来的是对失去当前一切的恐惧。所以他迫切地想要得到宜城公主的原谅,无论是求还是跪,甚至哀求了岳母郑妃来说和,但都改变不了宜城公主不想要他的心意。
其实宜城公主厌嫌他想要和离倒在其次,只要和离不成,他依旧是驸马,但是让他最为恐惧的是皇帝对待和离之事的态度。贺文渐想不明白皇帝为什么会对宜城公主想要和离之事不管不顾乃至是听之任之,难道皇家有一个和离的公主是一件光彩之事么?
无可避免的,贺文渐在处处碰壁之后生出了怨怼之心。但他也确实是走投无路了,否则也不会也不该来找定安王帮忙求情说和。毕竟宜城公主有自己的母妃和弟弟,周贵妃也不是皇后,定安王再是兄长也终究是隔了一层。
也正是因为如此,定安王才会对贺文渐来找他办这事如此恼怒。宜城与他的关系本就平平,他要是找上门去说和,宜城当场就能把他撅回来。
“此事本王会与王妃说的。”定安王揉了揉眉心,说道。心烦归心烦,但也不能真的眼睁睁就看着贺文渐被宜城给撂了。
劝和这事定安王不好亲自出面,让王妃出面正好,顺带着也知会母妃周贵妃一声,看看她能不能从郑妃那里使使劲。
“本王的这些姊妹都是怎么回事,一个个性情都如此凶悍。”因为宜城公主与贺文渐这件事情,定安王又想不通了。他就不明白了,为何他们百里氏的女儿就不能性情柔顺些。
谋臣明白,他家大王这是又在栎阳长公主那里受挫了。
不得不承认,栎阳长公主确实是一个劲敌,东宫有她的辅佐变得更加难以对付。他们家大王更是屡屡在栎阳长公主的手底下吃亏,可以说她是自家大王达成所愿的一只巨大的拦路虎,就连他们这边的人也忍不住对她心有戚戚然。
可定安王可以说出对栎阳长公主抱怨乃至怨恨的话,听的人即便心里认同也是不能做出任何表示的。君臣君臣,定安王是君,栎阳长公主也是君,他们可以彼此抱怨谩骂,他们这些做臣子的一旦表态,不管是赞同还是反对都是对臣子本分的逾越,对君上的轻慢蔑视。
这是绝对不能允许的,定安王也不会允许。
所以,此时此刻缄默对于这件书房里除了定安王之外的人来说是最好的选择。
“贺文渐这边目前来说已是废了一半了。”定安王觉得最近事情实在是太不顺了,前有长夏王遭贬斥很是助长了一波东宫的威风,后有宜城要休弃贺文渐之事,“庆阳侯那老狐狸还真是够心狠的,弃了次子选幼子,他这是瞧着我不如东宫呢。”
定安王不相信庆阳侯这个老狐狸一点都没有察觉到自己的儿子私底下在干什么事,他知道,在选择世子人选的时候却放着已经成年的次子不选而选择了乳臭未干的小儿子,庆阳侯这哪里只是在选世子么,这分明是借着选世子表明庆阳侯府不会站队的立场。
定安王最恨的就是别人觉得他不如东宫,庆阳侯是踩在他的雷区上蹦哒了,叫他如何不恼恨万分。
“庆阳侯鼠目寸光,不识真龙天子,大王何须为此等人生气。”谋臣方才不敢顺着定安王的话骂栎阳长公主,但现在贬损起庆阳侯来是毫无压力,“待大王龙登九五之日,自有清算之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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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0章 惊醒
定安王的恼恨很快谋臣被劝慰的话抚平了。也是, 当下算不得什么,且看将来谁才是最后的赢家。到时候,自有那些人后悔的时候。
“贺文渐这事, 想办法看能不能从别的地方转圜,若是不成也不必太过执着。”定安王想了想,最终如此说道。
“臣等自当尽力而为。”定安王的言外之意,谋臣听懂了。
贺文渐确实有用,但他的有用是建立在他是庆阳侯次子以及宜城公主驸马的基础之上的。如今庆阳侯为了不使庆阳侯府掺进储君之争中显然是放弃了这个儿子, 那么贺文渐基于庆阳侯府带来的好处就没有了。而宜城公主又闹着要和离, 一旦和离成功, 贺文渐算是彻底废掉。
可眼下不是还没有和离么。
好歹是为定安王用心办过事的,不管是出于自身利益还是安抚人心, 定安王都不能坐视这颗曾经好用的“棋子”废掉,能帮就帮, 但他们努力过却无能为力,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毕竟宜城公主若是铁了心要和离, 定安王这个隔了一层的兄长也说不上什么话不是。
贺文渐的事情在定安王这里过了便过了, 如今离京之期在即, 他手头上还要其他比贺文渐更重要的事情需要他去做,哪有精力与时间耗费在这些歪缠的儿女情长之事上。
和离之事在与定安王拥有差不多心思的人看来是一件没有什么利益可以谋取的无关之事,但对于当事人之一的宜城公主来说却是烦不胜烦,甚至感到身心疲累。她想找人说说话,发泄一下心中的烦闷,但环顾左右,一时之间竟然找不到可以说话排解的对象。
“阿姐,你也觉得我不该与贺文渐和离么?”栎阳长公主宅中,一直喝着闷酒的宜城公主看着从头至尾都没有出声的百里澄, 终于是忍不住问道。
宜城公主将身边的人一个个都摸排了一边,最后找到长姐栎阳长公主这里来了。进门的时候,她看着栎阳长公主宅的大门还有点恍惚,但在见到长姐百里澄时又觉得自己选择来这里是再正常不过的一件事。
长姐见她上门也没有多问,她说想与阿姐小酌几杯,长姐就令人呈上美酒。只是喝着喝着,自己成了喝闷酒,长姐却是真的在小酌,品尝美酒。这样的安静与放任让宜城公主喝闷酒喝不下去了,终于是忍不住开口问道。
“日子是自己过的,该不该的,谁能比过日子的人清楚。”百里澄眸光平静地看着宜城公主,“自然,我们不是寻常人家的女儿,和离是一件大事,只要你想清楚了就好。”
最近宜城公主要和离的事情闹得挺大,事实上宜城公主与驸马不合从前年就已经初见端倪了,现在才正式表态要和离不过是之前压着想等大家欢欢喜喜地过完年再说。除夕宴与年宴上宜城公主与驸马虽然一同出席了,可两人之间冰冷僵硬的气氛,任是谁都能够一眼看得出来。贺驸马是有意伏低做小讨好宜城公主,可宜城公主是一点面子都不愿意给,他奉过来的酒、夹过来的菜,宜城公主是一筷子都不动。
上元节一过,宜城公主就面见皇帝,提出要与驸马贺文渐和离。皇帝似乎早有心理准备,但没有立即应下来,也没有立即否了她的请求,只说让她回去再好好想清楚了。
宜城公主:“我正是因为想清楚了才去求的阿爹。”
正是因为和离之事兹事体大,在没有彻底下定决心之前是不能拿到君父面前说的。原本在面见皇帝之前,宜城公主还心有忐忑,担心皇帝会直接否决了她。可皇帝只是让她考虑清楚了再来,这说明阿爹是愿意支持她的,只要她不后悔就好。
宜城公主清楚,天家公主的婚嫁并不能如同一般人家儿女的婚事那般看待,无论是嫁娶还是和离都不是一件小事,都需要权衡更多,方方面面都要考虑过。她知道和离会有阻力,她本以为最大的阻力会是皇帝阿爹,当皇帝阿爹表露了对此事的态度,惊喜瞬间压过了一切。
然而当宜城公主欢喜地将此事告诉生母郑妃时,她突然发现和离之路上的最大阻碍变成了她的母亲与弟弟。
宜城公主怎么也忘不掉她的生母郑妃在得知她已经面见皇帝阿爹请求准予和离之事时的惊愕,而那份惊愕在瞬间就变成了斥责的一幕。她的生母斥责她任性妄为,由着性子说和离就和离,可曾考虑过母亲与弟弟。又说她虽然是天家公主,可是一旦和离了名声终究会有损,能不离最好是不离。随后她的生母又为贺文渐求情说和,说驸马之前是不好,但如今他已经知错了,就不能给他一个改过的机会么。
人下意识说出来的话往往才是心中最为真实的想法。
尽管生母对她的斥责只是一两句,之后很快就转变成了对她名声未来的担忧,但宜城公主在那一刻就已经明白了,或许生母确实心存对她未来的忧虑,但在这份忧虑之上的是担心她与贺文渐和离会对弟弟山阳王造成影响。
可是,这会造成什么影响呢?
宜城公主也不是什么都不知道,有些事情她只是没有过多地去想,但不代表她真的就想不明白了。而有些事情她过去也不是没有感觉到,只是很多时候愿意装作稀里糊涂没有去戳破那层温情的面纱罢了。
事到如今,宜城公主再想装傻也骗不了自己了。
原来从前说的“手心手背都是肉,儿女都一样看待”是假的,真到了关键时候,她这个做女儿的是需要给弟弟的利益让路的。因为她与贺文渐和离可能会影响到弟弟山阳王,所以她最好不要和离,哪怕要让她强忍着恶心与贺文渐继续过下去。
那一瞬间,宜城公主的心是凉了。她有点想不明白,自己怎么一下子就落入了孤立无援的处境之中了呢?
宜城公主喝了一场闷酒就离开了,百里澄没说什么,叫人送她回宜城公主宅了。不想刚送走宜城公主,又有人来了,不过此人的到来却是让百里澄面露喜色。
“你来的正好,正可品尝好酒。”百里澄让人将宜城公主用过酒具收拾了,换上新的,拉着闻夏让他也尝尝。
闻夏顺着她的意坐下,“方才是宜城公主来过了?”
“你瞧见她了?”
如今的闻夏在栎阳长公主宅这里已经靠着刷脸就能够进出了。而他与宜城公主两人一来一去,时间都没多少间隔,在门前遇着也很正常。
“嗯,远远见着了宜城公主宅的车驾。”闻夏点头,迟疑着说道,“我观她似乎面色不好。”
他是在栎阳长公主宅门前遇着了宜城公主不假,但以闻夏目前的身份不好也没有什么立场上去打招呼,只是远远见着了,宜城公主一张脸没什么表情,但眉头不自觉紧皱着,再联系到方才看到的酒桌残局,猜想她怕是心情郁郁,来找百里澄喝酒排解烦忧来了。
“她近来心中烦闷,无人排解,喝了一场闷酒走了。”百里澄也不瞒着闻夏,大致说了一下宜城公主近来的境况,最后说道,“她只是一时想不通,缓过了就好了。”
宜城公主想不通的可不是和离之事,她本就有和离之心,经此事后只会更加坚定和离的决心。她只是一时接受不了生母郑妃突然暴露出来的偏心,就像是一个人沉浸在一场长达二十多年的骗局,突然一朝梦醒,短时间内接受不了,无法转变过来而已。
“宜城公主是一个清醒之人。”闻夏感慨道。
很显然,宜城公主不是那种接受“兄弟好,你将来才会好”式大饼的人,她并不认同生母郑妃的那一套“牺牲自己的婚姻以帮助弟弟寻求助力,日后弟弟必定不会忘了你这个姐姐的付出”的说辞。
这弟弟还没见着怎么样呢就想要先委屈现在的姐姐,将来即便他真成了事,到时候待你如何全凭良心。这种承诺太虚了,有人信也有人不信,宜城公主就不是那个信的人。
“你很欣赏她?”百里澄睨了闻夏一眼。
闻夏点头,似乎是嗅到话里的危险气息又赶紧摇头,在看到百里澄眼眸中的笑意时,他不禁有些气恼,不想搭理百里澄了。
“好了,不逗你了。”百里澄赶紧顺毛,不然真把人惹毛,这人能有十天半月不肯来了。她笑吟吟地给闻夏倒了杯酒,请他品尝。
闻夏看着眼前这杯酒却犹豫了,上一次因为酒闹出来的事情他还记忆犹新呢。若非上一次的事情,他也不能……那夜里的记忆跟不受控制似的腾一下就从脑海里钻出来了,儿事情的开始与眼前的这一幕何其的相似,他觉得他耳根后面的肌肤开始发热了。
“行了,这酒不醉人,再说了一杯而已,你不用害怕。”百里澄看他这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的模样就有些好笑。
她看着眼前人比一般男子还要细腻许多的皮肤上逐渐染上胭脂般的薄红,心里不住有些痒痒,就想上手去触摸,慢慢地,一点一点地摩挲。她知道那脸上的红似胭脂而非胭脂,它不仅擦不掉,还会随着触摸按压而变得颜色越来越深,只会让人想要不断地触碰下去。
“你别这样看我。”闻夏颇有些不自在地躲过了百里澄的目光,连忙接过她手里的酒,一口喝了下去,因为喝得太猛,险些还被呛着了,又手忙脚乱地掏出帕子擦嘴-
作者有话说:更新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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