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上门拜访
因为惦记着次日要去拜访厉师傅的事情, 虽然身体和情绪上很兴奋,但理智让百里漾不敢闹颜漪太晚。云消雨歇,一切结束之后, 两个人身上都是汗淋淋的,叫了水,浴洗之后再回到床榻上相拥而眠。
次日一早,百里漾与颜漪醒来,洗漱更衣、用了早膳之后, 乘坐马车前往厉师傅所居住的地方。因为是拜访, 也有请人出山之意, 礼数方面自是要做足了,也是给厉师傅颜面。故而此次出行虽比不上王驾出行的隆重, 可是随行者众,厚礼盈车, 一路过来可谓是壮观。
厉师傅的住所在远宁城中城南一隅,周围颇是僻静, 车马过处, 几户人家的门扉偶尔探出来几个脑袋看看是怎么个事。乍看到那么多人, 还戴甲佩刀,纷纷倒吸了一口冷气,下意识想要缩回去,但看这群人护着前面看着就华贵的马车只是路过,好奇心作祟,胆子一点点大了,便又把脑袋伸出来看看这群人要去哪里。
到了地方,百里漾先下马车,站在外面扶颜漪下来。他做这些事也不是一两回了, 明明这以前是初禾的活儿。可如今初禾已是很乖觉了,但凡大王和王妃在一起,她就很自觉地退到一旁,免得打扰了他们的相处。
上门拜访,拜帖是要有的。
侍从上前轻叩门环,铁木敲击的声音在静寂的巷子里显得格外清脆,很快门就被打开了。开门的是一个约莫十五岁的少年,乍看到门外这么多人吓了一跳,而且这些人一看就是官府了,不免面上有些慌乱,但还是强自镇定,问道:“敢、敢问阁、阁下,有何贵干?”
“我家主人乃是江都王与王妃,今日前来拜会贵府主家,可否代为通传?”侍从拱手道。
少年大惊,顺着侍从让出来的方向看去,只见不远处站着一对衿贵非凡的男女,察觉到他的目光面上含笑朝他微微点头示意。少年只觉得手和腿控制不住地想抖,整个江都有谁会不知道江都王和王妃代表着什么,而最近这段时间据说二人确实是到边境来了。
意识到外面站着的人极有可能真的是江都王和王妃,没怎么经过事的少年更加慌乱,更不知道如何是好了,好端端的,怎么江都王和王妃上门了,他有一种在做梦的感觉。可先头叩门的人说他们是来拜访的,应该不是坏事吧。
就在少年迟疑不知如何应对的时候,他身后传来声音,音色有些沉,但能听出来是一女子,“怎么开个门这么磨蹭,不是说有人来了?”
门内的厉师傅将小徒弟推开,看到门外衣观整肃的一群人之后,目光最后精准地落在百里漾和颜漪身上后,她眉头微微上挑,眼里笑意加深,“将人请进来吧。”
小院内,少年上前给三人奉茶。
他到现在还跟做梦一样,江都王夫妇竟亲自来拜访他的师父,还说要请他师父到江都王宫去给王妃做剑术师傅。请他师父到江都王宫去给王妃做剑术师傅?真的假的,这不就是相当于自己师傅要给王妃也做师父了。虽然他知道他师父很厉害,配得上这样的阵仗来请,但是还是忍不住狠掐一把自己的大腿肉来看看是不是在做梦。
嘶!好痛,这是真的。
少年不再怀疑这件事情的真实性。可是,江都王夫妇是怎么知道师父的,还要请她做王妃的剑术师傅,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情?他分明前一段时间才来过的,短短的时间就发生了这么多他不知道的事情么?
少年想不明白,厉师傅这会儿也懒得与小徒弟解释,她的注意力这会儿全在百里漾与颜漪身上。之前这位江都王妃提出要请她教习剑术时她已是吃了一惊,她固然是欣赏颜漪的,可是考虑到颜漪的身份却拒绝了。可是颜漪的韧劲和天赋让她实在有点舍不得,于是在经过一番思虑过后才提出让他们夫妇俩亲自来请。
当时颜漪是答应了,厉师傅本以为她说动江都王怎么少说也要三五日,可没有想到,这才过了一日,她就将人带来了。
百里漾昨日从王妃口中听说了这位厉师傅,今日便是第一次见到了她。
怎么说呢,这位厉师傅的长相只能算作是清秀,看着三十来岁接近四十岁的模样,可能因为走镖奔波的缘故使得她面上带出了一些风霜之感,看着应该比实际年纪还要大一些。寻常人一见到她,最先注意到的是她的眼睛,目光深邃,锐利而不掩锋芒,通身的气度更是在这个时代的绝大多数女子身上见不到的,像一柄藏锋于鞘的利刃,给人一种出鞘可见血的凛然威势。
百里漾自己也是练武之人,他能够在厉师傅身上察觉到一股与他类似的气场,他能够感觉得到,眼前的这位厉师傅的确是一个厉害的高人,让他更加坚定了要请她回去给王妃做剑术师傅的决定。
当百里漾向厉师傅郑重说明来意,愿以厚聘请她做王妃的剑术师傅时,这位厉师傅笑得有些意味深长,问道:“大王不怕王妃学成之后将大王都比下去?”
她这些年走南闯北见过太多形形色色的人了,夫妻也有许多,有钱没钱的,亦或是权贵,她也见过不少。寻常女子哪怕只是要强些就会被骂泼妇、不贤惠,更别提习武了,大户人家的女子更是要讲究贤良淑德,习武之事更是极为少见。只因这世上的绝大多数女子都是要嫁人的,习了武性情强势只是其次,若是因此压过夫婿一头是不能被允许的。
这世上的男子有几个是愿意被妻子压制、显出自己不如妻子的?权贵之家更是如此,因此她免不得要问一句。
“若王妃在厉师傅的教导之下能胜过我,日后我可就要王妃保护我了。”百里漾握着王妃的手,两人相视一笑后,他答道。他知道厉师傅在顾忌什么,自然愿意给出他的诚意,至于真心还是假意,他相信厉师傅看得出来。
聘请厉师傅给王妃做剑术师傅的事情就这么敲定了,若是厉师傅愿意可以就此随百里漾和颜漪回他们在远宁城下榻的宅邸住下,待日后返回江都郡城时一同过去。可厉师傅说她还有一些事情要交代给底下的人,百里漾便说待她处理好一切后再过来请她。
等百里漾与颜漪离开之后,少年看着几乎要堆满院子里的礼物以及石桌台面上喝了一半的三只茶杯,还有点愣愣地回不过来神,实在是今日发生的这一切太过于超出他的认知了。
“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把这些都收拾了。”厉师傅看着这个傻愣傻愣的小徒弟,没好气说道。她当时怎么就收了这么呆的一个徒弟。
“哦哦哦。”少年赶紧去收拾茶杯,收拾着收拾着他终于是反应过来了,眼睛瞪得溜圆,仍是觉得不可思议,“师父,您真的要去给江都王妃做剑术师傅了?!”
“方才你不都听到了么。”厉师傅端起自己的茶杯喝着,淡淡说道。
少年道:“不是,我、是听到了,只是觉得难以置信。”江都王啊,那可是真正的天潢贵胄,皇帝的儿子,听说还是皇后所生,那些个官老爷平常想见都见不到的人物,今日来他师父的小院拜访,不,准确的来说是拜师来了。
“你觉得你师父配不上?”
少年更急了,连忙摆手道:“配、配得上,师父如此厉害,教谁都是绰绰有余的。只是,您去了江都王宫,我们该怎么办?”他语气里是掩不住的失落、不舍以及离了师父不知道如何是好的茫然无措。
厉师傅到底还是心软了些,语气也软下来,“不是还有你师姐师兄他们在么?有他们在,镖局的事情我也能彻底撒开手了。我都干那么多年了,到王宫里享享福也是一个不错的去处。”
“我只是、只是不习惯。”少年嘟囔道,“您若是去了王宫,那我和师兄师姐想见您一面岂不是很难?”
“这倒是一个问题。”
眼看着厉师傅摩挲下巴似乎真的在考虑这个问题,少年不由喜笑颜开,但在下一瞬就被一巴掌拍到了脑壳上,“臭小子,还当自己是奶娃子啊。遇着事自己弄不明白的就去找你师姐师兄们,别想着整日来烦我。”
“哦。”少年悻悻道。
在厉师傅的指挥下,他动作麻利地收拾了院子里的东西,那些礼物的贵重程度让他一直在咋舌,浑然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模样。但这也能说明江都王夫妇对他师父的看重,倒让他的心安定了不少。
“师父,您真的要去给江都王妃当剑术师傅了。”过了好久,少年仍是发出了如此感慨,又惊喜道,“那岂不是相当于王妃是我的师妹了么?”
他如今是师父所有的徒弟里最小的,头上全是师姐和师兄,想到有人能管他叫师兄,那感觉真是美滋滋。可还没有美多久呢,他师父凉凉地来一句,“你若是有胆子敢冲着王妃叫师妹,那你也能算是当上师兄了。”
少年的脸直接僵硬了,整个人耷拉个脑袋彻底萎靡了。
管江都王妃叫师妹,他就算是向天借胆也不敢啊。
少年:“可是,师父,我还是不明白,您不是最不喜欢与那些权贵打交道的么,这次怎么就答应下来了?”
厉师傅:“你以为收一个哪哪都顺眼的徒弟那么容易啊。”
“哦,我知道了。”少年明白了,这是师父在嫌弃他们师兄姐弟妹几个笨。
三日之后,厉师傅交代完那些徒弟之后就自己带着行礼来到了远宁城中百里漾与颜漪下榻的宅邸。一开始门房并不认得她,以为她是来闹事的要赶她走,转眼想起之前大王与王妃交代过此事,不敢自己擅自主张,令人入内禀报,之后是颜漪亲自出来迎她进去。
百里漾近来颇为惆怅。
怎么说呢,王妃找到了一个合乎心意的剑术师傅教她练习剑术,这无疑是一件好事。一个认真教,一个态度无比认真地学,进步飞快,令人欣慰。可随之而来的问题就是,他与王妃相处的时间变少了。
明明他紧赶着将榷场的事情办完,为的就是要陪王妃在边境游一圈的。可王妃现在的状况明显是沉迷于练武,早晚武课从不缺席,有些时候百里漾想要找人只能去校场去找才能见到人。他的王妃更多的是被厉师傅给抢走了。
百里漾有点哀怨,但也不好说什么,他并不愿意因为自己而影响了王妃练习剑术。因为他看到了王妃在练习剑术时身上的那种光彩,是坚毅且坚韧的,更有百折不挠的锐气和韧劲,即便手上的剑被厉师傅打掉一次又一次,她也能再次捡起来重新一遍又一遍地挥动。
习武不是易事,尤以颜漪当下的年龄来说。她这年纪虽说不到二十仍是年轻,但对于练武来说却是晚了。
习武要趁早,为的就是趁年纪小根骨还没有定型的时候,对其进行塑造,使得身体能够向着能够适应高强度练武的方向发展,如此习武才不容易伤身体,武学之路才能走得更远。而人一旦过了十二、三岁,根骨就几乎完全定型了,已经不再适合练武了,即便强行练更多的也是损伤身体,也注定了不会有多大的进益。
可颜漪又有些不太一样。她在及笄之前是学过武的,只是后来没有再练,荒废了几年,如今再捡起来不是不可,只是要遭一些罪,还需要付出更多的汗水与努力才会成。
百里漾只是有些心疼,夜晚就寝后他曾经不小心碰到王妃,引得她一声低低的痛呼。他连忙去看,在她的手上看到了一些青色的淤痕,在那双玉白色的藕臂上尤为显眼,简直要刺痛百里漾的眼睛。
“疼么?”百里漾小心翼翼地问出口,想要触碰那些青色的痕迹却又怕自己弄疼了她。
“我若说不疼大王也不会相信。”颜漪看到了百里漾眼里对她的疼惜和珍视,心里无限柔软,也没有忘记重申自己的意愿,她将手搭在百里漾的手心里,轻轻握着,“疼的,但是我愿意承受这份疼痛。大王护我,我也想有朝一日也能够护着大王。”
王妃都这样说了,百里漾除了支持她还能如何。他只是轻轻地叹了一口气,问道:“可曾涂了药?”心里还是万般心疼,不由怨厉师傅下手也太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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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2章 安宁
“此前初禾已为我上药了, 大王勿要担心。”颜漪轻轻握着百里漾的手掌让他安心,也为厉师傅说好话,“厉师傅用心教我, 下手亦有分寸,大王可不要怪罪于她。”
颜漪满意厉师傅这个剑术师傅的一点是她不会顾忌自己江都王妃的身份而在教导时手下留情。教人练武若是瞻前顾后,不仅教导师傅束手束脚,被教导之人也难有长进。她练习剑术并非只做花架子,她希望有朝一日能够护住百里漾的话也是真的。
“我、我知道的。”百里漾的声音有些低。他也是自小练武的, 怎么可能看不出来王妃身上的这些伤痕只是浮于表面的外伤, 只是看着可怖罢了, 并没有伤及筋骨,敷上药不出三日便会痊愈。只是这几日下来, 旧伤未愈又添新伤,布落在那白皙如玉的肌肤上瞧着就令人触目惊心, 他除了心疼也别无他法。
至五月中旬,边境榷场的各项事务已经进入尾声。百里漾彻底不再自己盯着, 而是使人充当他的耳目按时给他汇报情况。颜漪跟着厉师傅练习剑术, 每日上早晚两次武课, 风雨无阻。她这般辛苦勤勉是有收获与成效的,如今已能与百里漾过上十几招有来有回的了。
端午时,百里漾替颜漪在厉师傅那里请了三日的假,带着她在边境周围跑了一圈,欣赏了边境苍茫辽阔的风光。
进入下旬,榷场正式建成投入使用,诸事已毕。与此同时,大衍其余的几处榷场也都或建成或进入尾声,离渊那边也颇为安分, 离渊骑兵掠边之事不再发生,大衍边境迎来了一个相对平和安定的时期。
等百里漾与颜漪回到江都郡城时已是五月末了。王驾仪仗返程,范国相率领江都的众臣于城外三十里迎接,崔栋也在队列之中。两月余不见,百里漾总感觉崔栋好像白了一点点,没有之前那般黑了,人似乎也清减了些,凑得近些还能看到他眼睛周围黑了一圈以及吊着的大眼袋,整个人略显憔悴和沧桑。
人多眼杂,百里漾不好多问。等入了王宫,让范国相等人退下后,在长乐殿百里漾才指着崔栋的黑眼圈和眼袋问道:“你、这是怎么回事?”江都境内近来颇为太平,百里漾不记得有发生什么大事需要崔栋忙碌到连黑眼圈眼袋都出来的地步啊。
“别提了,孩儿他娘前段时间吐个不停,我也被折腾得不轻,好一阵子没有睡过好觉了,这前两日才消停的。”提到这个,崔栋是满身的心累加身累,要个孩子也太难了。
“女子怀孕不易,表兄是该多担待些。”百里漾只能如此安慰道。
算算日子,卢氏这会儿应该是进入了孕晚期,不免出现了一些诸如孕吐、浮肿之类的孕期症状,真正难受的是孕育孩子的卢氏。可看崔栋这副模样,他作为准父亲,若是对妻子不上心也不至于将自己折腾成这样。
百里漾拍着崔栋的肩膀由衷感慨道:“我相信表兄将来定然会是一个好父亲,如今已经很有样子了。”
崔栋没有应这句话,但眉眼都是笑意。百里漾在他身上找到了一种名为幸福的味道,不由感觉真好,至少他们当下是快活安乐的,目前来说这就已经足够了。
六月初,天使携皇帝诏书抵达江都,从兴业十四年即当年起,恢复旧制,令各地诸侯王于每年岁首朝献。这意味着皇帝允许在外就藩的诸侯王年年回京了。
夜间入睡时百里漾与颜漪说起此事,“虽然有些意外,但至少此后我们每年都能回湛京了。”他们的父母亲族都在湛京,即便时常有书信往来,可书信上的寥寥笔墨只能聊以慰藉,消除不了他们对彼此的思念,若能回去,如何能不令人欢心鼓舞。
可皇帝之前不让诸侯王们回京是为了确保太子的地位,如今改变主意,只怕是又出了什么变故。毕竟皇帝日渐老去、病痛加身是不可掩盖的事实,人岂是不死之身,天子也有山陵崩的那一日,到时可真的是天地震动。有人盼着那一日的到来,也有人希望那一日来得越晚越好,可不管怎么样,日子终究是朝着那个方向不停地向前。
“不管如何,我都陪着大王。”颜漪倾身环住了百里漾的腰身,脑袋靠入了他的怀中,以一种轻柔却坚定的声音说道。
“好,有王妃陪着,我便什么也不怕了。”百里漾心中大定,抱着颜漪,两人紧紧相拥。
另一边,其他的几个诸侯王也陆续接到了诏书。
将天使送走之后,定安王目光定定地盯着诏书上的内容,神思晦暗,随后更是一会儿喜一会儿面色阴沉的,让人难辨喜怒。
过了好一阵,定安王才抬头看向候在旁边的心腹臣子们,敲指示意他们看这道诏书,问道:“说说看,这道诏书应作何解?”这个“解”自然指的是皇帝的意思,也是定安王最关心的皇帝意属何人为储君的问题。这道诏书是否与之有牵涉?
上之所忧,臣必倍忧之。
定安王最在意的是什么,在场之人心知肚明。他们不必再看那道诏书就能够清楚地复述出其上的内容,可他们都在定安王发问之后保持了一致的沉默,并没有谁立即站出来回应定安王的问题,只因他们一时之间也没有琢磨清楚这道诏书代表了皇帝的什么用意,不好贸然出言回禀。
可久久不言是不行的,众人面面相觑片刻,最后还是国相站出来,他朝定安王拱手回道:“陛下以此诏书准大王年年朝献回京,父子得以团聚,在当下不论如何都是好事一件。”
他这话点出一个问题,那就是定安王可以接回京之机做更多的图谋,与皇帝联络父子感情,而后者无疑是重中之重。
不在皇帝跟前,有事皇帝也不会想到你。
这一点无论是对臣子还是对如定安王这样的皇子来说都是一样的。皇帝的子嗣算起来确实不丰,可是到底是有几个已经封王就藩的儿子了,说实话皇帝也不怎么缺儿子。定安王长年远在定安国,这一点是比不上东宫近水楼台先得月的,若是不时时给自己在皇帝那找点存在感,说不得皇帝哪天就忘了有他这个儿子了。
只要能够回京与皇帝联络父子感情,那怎么样都不算亏。
国相的意思定安王听明白了,他接到诏书时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这点,故而面有喜色。可喜过之后,想到近来湛京传来的都不算好的消息,他的脸色才又阴沉下来。近来朝堂之上颇有些变动,而这些变动怎么看都是不利于他的。更让他惊怒的是,这些变动都是皇帝允了的。
这还不是表明陛下还是意属那个病秧子继位么?!
国相也是知道湛京近来发生的那些变动,也明白这是导致定安王情绪阴沉生怒的原因。说实话,收到那些消息时,国相的心情也好不到哪里去,毕竟辛辛苦苦花了钱又费了心里去拉拢的那些朝臣吃了挂落,任是谁心情都不会好。
可这终究是一时的挫败,并不能代表日后。
国相劝道:“只消事情没有真正尘埃落定,一切便仍旧大有可为。大王福泽深厚,天命加身,日后必定能位登九五。”
其余人也纷纷附和。
定安王听后精神一振,自己才是天命所归,一时的失意算什么,且让东宫他们先得意去,日后总有清算的那一日。
……
兴业十四年九月,这时的卢氏已然进入孕晚期。十六那一日,在用过晚饭后不到半个时辰,卢氏突然腹痛,出现生产的征兆。崔栋连忙将稳婆等人叫来助产,自己则在产房外焦急地等待。经过了将近三个时辰的生产,卢氏最终诞下一名七斤半的男婴。
崔栋抱着刚刚降临人世红得跟猴屁股似又皱巴巴的儿子,喜极而泣,仰头看到天上一轮圆月普照,当即推翻了之前给儿子取的各种备用小名,决定管儿子叫做阿圆,连夜令人将这个消息穿回湛京让崔预夫妇知晓,顺便把给儿子取大名的事情交给了二老,让他们费心去。以至于崔预夫妇在欢喜的同时不知道抓掉了多少头发,当然,这是后话了。
百里漾与颜漪知道卢氏平安生产,安心不少,由衷为二人高兴,送去了恭贺的礼物以及补身滋养的药材给卢氏养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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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3章 再回湛京
至腊月, 江都上下都在为大王入京朝献之事忙得团团转;至十二,诸事完备,百里漾携王妃颜漪启程前往湛京。因兴业十三年百里漾已经回京朝献过一次, 有过经验,故而这次回湛京的路很是顺遂。
这次回京朝献崔栋也跟着回来了,卢氏则留在江都照看阿圆。阿圆如今不过是三月余的婴孩,仍是小小的一只,承受不住路上的颠簸之苦, 而婴孩也离不开亲娘, 卢氏也刚刚从生产中恢复过来, 母子俩只得留在江都,让崔栋一人回湛京去向崔预夫妇以及卢家报平安。
路上崔栋得意洋洋地向百里漾展示他给阿圆亲手所画的画像, “虽说阿爹阿娘他们暂时见不到阿圆,但有这些画像应该也能聊以慰藉了。”
百里漾看着那些画像上怎么看怎么抽象的阿圆, 很难违心地说崔栋画得好,只能敷衍过去。也不知道阿圆长大之后看到自己亲爹给自己画的抽象派画像是何种心情。
待回到王驾上, 百里漾在崔栋面前忍下的笑才全都笑了出来。颜漪捧着书看着他躺倒捧腹而笑, 不由莫名, 问他发生了何事。百里漾笑了一阵之后才将经过告知她,最后还祝愿崔栋,“希望舅舅舅母能看在他一片拳拳爱子之心的份上不会打他吧。”
能把自己儿子画成那副模样还要拿回家给爹娘看的,崔栋也是独一份了。
“大王可真促狭。”颜漪掩唇而笑,伸手轻捶了百里漾两下。
兴业十六年的正月比往年要热闹许多,对于湛京的上层权贵们来说是因为他们许多在外任职的亲友回京述职以及诸侯王进京朝献,需要走动联络的关系变多了;对于下面的普通民众来说则是皇帝于正月下旨大赦天下,颁赐京中六十以上老人钱、酒以及衣食等物,从初一至上元节夜开宵禁十五日, 初一至初五开关扑五日,君臣与民同乐。
百里漾与颜漪是腊月十六抵达的湛京,迎接他们的依旧是鸿胪寺卿。二人先入江都王宅,沐浴更衣之后前往皇宫拜见帝后。他们这次是分别前往宣室殿与椒房殿拜见皇帝与崔皇后。
仅仅是一年多的时间未见,再见皇帝发现他似乎比之前要身形消瘦了不少神色之间透着浓重的倦色。百里漾与颜漪拜见时,皇帝似乎是在强打着精神与他们叙话,但他们也只是在宣室殿待了不到半个时辰便被皇帝催促着去拜见崔皇后了。
百里漾只好带着颜漪离开宣室殿往椒房殿过去。一路上,想到皇帝的状态,百里漾心中不免多了几分沉重,不由得显出一些在面上,叫颜漪看去,无奈宫中人多眼杂,只能轻扯衣袖以温柔的目光无声安慰他。
百里漾不想王妃担心,何况马上就要见到阿娘了,怎么带着愁容去。他很快将对皇帝身体的担忧暂时压下,对着她扬起笑容,一道携手往椒房殿去。
崔皇后早就收到了幼子与儿媳抵达湛京的消息,算着时间等他们来。眼见小夫妻俩相携而来,极为欢喜,再看二人到自己跟前齐齐下拜,口称“阿娘”,面上的笑容更是没有消下去过,赶紧让他们起身,再叫身边的宫侍为二人备座备茶上点心。
“一路可还好?”崔皇后关心道。
入京就要行路,虽说皇帝给诸侯王们进京的时间很是充裕不至于需要赶路,但行路总是辛苦事,一路上的颠簸是免不了的。崔皇后也是怕儿子与儿媳累到了。
“阿娘放心,一路过来还算太平,我与七娘皆好。”百里漾看了身边的王妃一眼,主动先回道。阿娘是母仪天下的皇后,非一般的婆母可比,且王妃与阿娘相处不多,他担心她紧张不适,这才先回答了。
百里漾自然是好意,只是他这一番维护照顾媳妇的举动被崔皇后清清楚楚地看在眼里,不由笑意更深,心中亦十分宽慰。
当初五郎与定国公之女成亲算得上是颇为突然仓促,虽然那时婚仪举行得很顺利,可作为母亲,崔皇后如何看不出来五郎心中实则是抵触与不愿的。她盼着幼子的婚姻能够顺遂美满,自前年他们离京前往江都后便一直忧心着此事,后来从江都传来的消息都在说着幼子与王妃如何恩爱和睦,才令她慢慢松了这口气。
如今两人相携而来,举止间多默契,相视时眉眼含笑,更是一副柔情似水、心意相通的模样,可见夫妻之间确实琴瑟和鸣、异常恩爱。崔皇后才彻底不担心幼子婚后生活不幸福了。
崔皇后默默观察百里漾与颜漪之间的相处,百里漾也在观察自家阿娘的面色气态。实在是在宣室殿那里见着清减病态许多的皇帝阿爹让他吓到了,而皇后本身身体也不太好,长年服用着汤药,他远在江都不能时常得见阿娘,心中其实一直挂念着,也担心她身体情况恶化。
百里漾在与崔皇后谈话间细细观察了,他阿娘的面色大体上来说还是红润的,颜色很自然,并没有依靠妆容修饰出来的僵硬与违和。且阿娘的精神头也很好,拉着他们闲话家常许久也不见疲态,可见身体应是大安的。虽是如此,百里漾也未完全放下心来,而是想着过后去问问太子长兄或者长姐。
二人用了茶点,说话间崔皇后提起崔栋生的儿子阿圆,言语间颇为关切,问了阿圆的一些情况,如康健活泼与否、长得像崔栋还是卢氏之类的。阿圆作为如今崔家第三代的第一人,还是长子长孙,他差不多就代表了崔家的未来,且阿圆论辈分还要管崔皇后叫一声“姑奶奶”,崔皇后对这个未曾谋面的侄孙子也是有几分稀罕的。
“看着圆头圆脑,吃得胖乎乎,有人的时候就转着一双大眼睛滴溜溜地到处看人,他还不喜欢表兄抱,表嫂或是七娘抱他,他就咧着张没有牙的嘴乐得口水直往下淌。”百里漾笑着给崔皇后说一些阿圆的趣事,但说的不怎么细致,毕竟他也不是孩子的爹妈,能天天见到阿圆。等后面崔栋也是要来拜见崔皇后的,就让他自己与崔皇后说仔细些了。
只是这么听着,崔皇后就有点心痒痒的,很想亲手抱一抱阿圆。可惜的是阿圆还在江都,要见到还要等日后。虽有遗憾,也总归是小遗憾,反正日后总能见到,崔皇后也不执着于眼前。倒是眼前的这对小夫妻,至今还未有消息传来,这让崔皇后不免忧心。
只比他们成亲稍稍早了半月余的崔栋和卢氏夫妇孩子都生出来了,五郎这边却连个信都没有。若是没有对比还好,可是一有对比,崔皇后就有些忍不住想要催生了。
崔皇后不说话,但那眼神一直看着百里漾,相信他能够意会到自己的暗示。
百里漾,百里漾只当自己没看到,坚决不回应阿娘,不管是言语还是目光。他知道阿娘盼着他与王妃能够尽早地诞育子嗣,但是生孩子这事吧,得看缘分,他与王妃的身体都很康健,他们之间的夫妻生活也、也挺和谐的,一直没有消息只能说是缘分未到。
在这一点上,他并不想给颜漪过多的压力。
幼子假装没有看懂自己的暗示,崔皇后只能叹气,想着他们一入京城便紧着进宫拜见,一路车马劳顿很是辛苦,没多久便让他们回江都王宅休整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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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4章 定国公
百里漾与颜漪从椒房殿中出来之后, 想着都进宫了,不往东宫去拜见太子与太子妃也说不过去,于是脚步一拐就往东宫去了。
太子提前收到了他们要过来的消息, 已在东宫候着他们了。太子见到二人很是高兴,“五郎、弟妹回来了。”
“拜见长兄、阿嫂。”百里漾与颜漪对着太子与太子妃齐齐行礼道。
“不必多礼。”太子叫他们免礼,问了他们一路进京可顺利,又让太子妃带阿荧过来拜见五叔与叔母。
阿荧今年已经五岁了,正是活泼好动的年纪, 宫里最大的几位都疼爱她, 而受宠的孩子总是比寻常的孩子开朗外向许多。这次时隔一年多再次见到百里漾这位五叔也不认生, 上前脆生生地给他与颜漪行礼。
百里漾也有点惊喜,没想到小侄女还记着他, 抱了抱阿荧,还跟小姑娘说自己这次回来带了许多毛绒绒的布偶回来送给她, 只是这次进宫有点匆忙,下次见面再带给她。
阿荧听着眼睛都亮了, 还记着礼仪一本正经地敛着小裙子给百里漾与颜漪道了谢。
真是太可爱了。
在东宫与太子一家说了会儿话, 太子想着他们一路进京辛苦让百里漾与颜漪回王宅休息, 他们兄弟日后再叙话也不迟。
这次诸侯王回京朝献是这么些年以来头一次,也是百里氏的人头一次能聚在一起过年,皇帝将诸侯王返回封地的时间定在出了正月之后,意味着百里漾他们少说也能够在湛京待足一月的时间,所以太子才说不急于一时。
行路辛苦,百里漾两人也确实是累了,之后坐了不到一刻钟便向太子一家三口告辞了。
在百里漾进京之后,其余几个在外的诸侯王也陆续抵达湛京。与百里漾一般,他们入京之后的第一件要紧事就是进宫拜见帝后, 随后就开始了各种设宴或是赶赴他人宴请,将之前联系上的人情关系走动起来。
人情关系是需要维护的,不管是出于感情还是基于利益结成的。诸侯王长期在外,远离湛京,真要有个什么事也是鞭长莫及,这时候就需要有人说话办事或是周旋一二了。而这些人情关系不趁着这时候搞好,还要等到何时。
百里漾亦是如此,只是他不像定安王那几个那么喜欢宴请朝中权贵或是赴他们的宴。
当然,他也有与朝中的一些臣子有往来,但没有那般频繁,这种事情做多了也不好,让人看来难免有与大臣结党营私之嫌。他一在外的藩王,与大臣交往甚密终究不是什么好事,容易犯了忌讳,引起不必要的猜疑。
与大臣交往这块并没有耗费百里漾多少心神,他需要应对的是亲友这一块,舅舅家大将军府他与颜漪自是要去拜访过的,还有就是定国公府那边,也是不能不去的。
这次比之前任何一次去定国公府都不同,因为百里漾除了要拜见岳母曹氏之外,还有岳父定国公颜定山。没错,此前一直在外驻守边疆的定国公以及长子长媳此次回京过年了。
因为大衍已与离渊盟好,离渊对大衍边境的威胁暂时解除了,皇帝于十一月末召回了一批将领,其中就有定国公及其长子颜青柏。
前年百里漾与颜漪成亲时定国公因军务在身不能回京,此次回来,百里漾必然是要去拜见这位岳父的。怎么说他娶了人家女儿,总要回去给定国公看看女儿嫁人之后是否过得好。
在去往定国公府的路上,百里漾表面镇定,实则心里是有点慌的。按理说不应该如此的,这种类似于“女婿见丈母娘”的心情要有也该是在成婚之前,如今他与王妃成婚分明都有一年多了。
“大王。”颜漪握上百里漾的手,轻唤了一声。
百里漾差点吓了一跳,反应过来是王妃之后,他吐出一口气,用目光表达询问。
“大王无需紧张,阿爹在家中向来和气。”颜漪忍住笑意安慰道。
“嗯,我知道的,我不是担心、担心这个。”百里漾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的紧张焦虑被王妃看破了,强撑着不愿意承认。
他没有必要紧张的,即便定国公对他不满也改变不了颜漪已是江都王妃的事实,再说了,他应该是没有亏待王妃的,作为女婿,他还是称职的。
嘴硬掩饰的大王看着有几分可爱,颜漪知道他在意自己才会如此,心中无限柔软,握着他的手不放,给他力量与安慰,温声道:“我会一直在大王身边的。”
这句话好似有一股神奇的力量注入,百里漾竟慢慢地不觉紧张了,再次吐出一口气却是如释重负的感觉,他回握住王妃的手,眼神坚定,告诉颜漪他不再怕了。
时间刚刚好,不多时行进的马车停下,外面传来侍从告知的声音,“大王,王妃,定国公府到了。”
百里漾已从马车行进中不停浮摆的车帘缝隙看到了定国公府正门处一群人正翘首以待,他看得出王妃心中亦是有些迫切的,说道:“岳父岳母他们都在等着了,我们下去吧。”
依旧是百里漾先下,等颜漪出马车后伸手扶她下来。定国公府的众人眼见百里漾从马车中出现,纷纷上前来迎,见此情景不由放慢了脚步,等二人皆下了马车转过身来,他们也至跟前拜见了。
百里漾朝最前面的定国公与曹氏夫妇拱手行了家礼,只道皆是一家人,让他们不必多礼。
门口不是说话的地方,定国公府的众人忙将二人请进府去。他们一路走一路说话,定国公府的人大体分了两拨,一拨主要是男眷,他们的注意力多在百里漾身上,一拨也是女眷,她们更多关注的是颜漪,观她的气色容态,想以此知道她这一年多在江都过得好不好。
虽然这一年多时不时有信件从江都传来,颜漪在信上皆说自己在江都过得很好,让他们不必忧心。可怎么可能不忧心呢?儿行千里母担忧,何况颜漪是孤身远嫁至江都,身边更无一亲人可以依靠,倘若受了委屈,却报喜不报忧,他们也无从知晓。
男人们在前面说话,曹氏则拉着女儿的手将她看了又看,担心看到女儿过得不好的痕迹。好在颜漪气色很好,面色红润,称得上是容光焕发,瞧着在江都的日子确实过得很好。
曹氏想起方才自己所见到的女婿待女儿的用心与呵护,心中的忧虑才彻底放下,轻拍着女儿的手背,“看你过得好,我便放心了。”
“阿娘可好,家中一切可好?”颜漪眼眶也有些热,好险没有落下泪来。离家日久,若说不想家是不可能的,正如母亲曹氏挂念着她一般,她也在挂念着家中人。
旁边的曹氏长媳以及二儿媳看着母女俩叙完话适时上前表达自己作为嫂嫂对小姑子的关心,长嫂冯氏说道:“看七娘过得好,我们这些做兄嫂也能放心了。”
冯氏年近三十,生得面若桃李,眉眼间却有一股寻常女子没有的坚毅大气,很有世子夫人、大家宗妇的气度。她是长媳,之前陪伴丈夫颜青柏随军,也是前段日子才随定国公父子回京的。前年颜漪成婚时她也未能回来观礼,却从自己的嫁妆中挑了不少贵重之物令人送回来给颜漪添妆。
颜漪对这位长嫂也是敬重居多,彼此也有几年未见了,如今再见,双方并无生疏,说话间也极为自如亲密。
女眷这边其乐融融,百里漾被定国公府的男人们围着,表面镇定实则心中是有点慌的。他身边就三个人,岳丈定国公颜定山、大舅兄颜青柏与二舅兄颜青梧。
二舅兄颜青梧之前是见过的,彼此有点熟悉,百里漾并不怵他,之所以有些慌是因为定国公与其长子正在以一种审视的目光看着他。这种审视并不明显,只是更多的是以一种隐晦的目光在打量他,打量他这个女婿/妹夫合不合格。
百里漾是见过定国公的,作为皇帝倚重信赖的肱骨之臣、国之栋梁,但凡他在湛京,必然会经常出现在皇帝身边。而在封王就藩之前,只是五皇子的百里漾在皇帝身旁见到他的次数并不少。只是那个时候估计谁也没想到自己会成为他的女婿吧。
作为武将统帅的定国公身材高大魁梧,气势也如同山岳般雄浑威沉,眉骨颧骨颇高,一双眼睛尤为深邃,“不怒自威”四个字在他身上得到了极为生动的展现,如同卧虎盘踞,无人敢试其威。
颜青柏三十岁出头,他也是武将,长得与其父定国公有五六分的相像,尤其是眉眼那一块,连同气势也有几分相似,不愧为将来要继承定国公爵位之人。
百里漾面上淡定与定国公府父子说话,从朝政说到家事,渐渐的也能自如应对了。等颜漪她们女眷那边叙完话过来请他们去用饭,看到的便是翁婿几人相谈甚欢的场景。
用过晚饭之后,百里漾与颜漪便提出告辞了。马车内,百里漾看着颜漪恋恋不舍的模样,不由说道:“若是不舍得,回去住几日也无妨。”
只是王妃回定国公府去住了,他便要独守空房了。想想真是不舍得,可是他更不愿意看王妃难过。嫁给他,注定了王妃日后与家人相处的时间会少很多,便如去年,一年到头也见不上家人一面。他与王妃未来还有很多时间可以朝夕相处,不必紧着眼前的这几日。
百里漾这样想着很快把自己给安慰好了,他握着王妃的手,眉眼舒展说道:“许久不见,岳母他们定然也很想念你,回去陪陪他们也好。岁除迎新,不就是该阖家团圆的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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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5章 态度
颜漪动容, 可也看到了百里漾明明对她不舍却还要放她回家小住,心瞬间柔软化成一滩水,调笑道:“大王可别等我回去后偷偷在被窝里抹泪哦。”
“怎、怎么会?!”百里漾瞪大了眼睛, 佯怒道,“我堂堂一朝王侯,岂会因这点小事就哭鼻子。你且放心去,在家待足了我再去接你回来。”
“大王息怒,妾身失言了。大王英明神武, 气概堂堂, 岂会作小女儿情态。”颜漪赶紧顺毛安抚道。
百里漾也不是真的生气, 不过可能王妃还正说中了一点,夜里她不在身边, 他怕是要辗转反侧、孤枕难眠了。王妃还没有回去,他就已经不舍得了怎么办?可不舍归不舍, 他若是表现出来了,反倒会让王妃为难。
如此, 颜漪回定国公府小住的事情定下。回到江都王宅之后, 百里漾叫来长史备下礼物, 届时随王妃一同带回定国公府。初禾得知此事先是一喜,随即下意识去观大王的神色,见他并无不悦后,欢喜转身去为王妃准备回去小住所需的物品用具了。
另一边,百里漾与颜漪离开定国公府之后,定国公将两个儿子叫到了书房之中。颜青和颜青梧兄弟俩进了书房之后静立不言,等待着父亲发话。
“今日你们妹妹回家,江都王你们也见着了,你们如何看待?”没让他们等多久, 定国公便发问道。
先回答是颜青梧,他没怎么想就回道:“我瞧着五王挺好的,他待妹妹好,那一切都是好的。”
江都王虽然是皇子,身份高贵,可他们定国公府的女儿也不是什么可以轻贱忽视的,若江都王慢怠磋磨他们家女儿,定国公府也不是好欺负的。好在江都王瞧着是个良配,他待妹妹好,颜青梧就满意。他是这般想的,只是他一说完就感觉长兄似乎瞪了他一眼,摸摸鼻子,满头疑问。怎么,他说错了?也没有说错啊。
顾青柏看向弟弟的目光颇有几分恨铁不成钢,他向来是知道弟弟偶尔是有些憨直的,对朝政上的事情嗅觉没那么灵光,本以为入仕途几年会有所长进,没想到还是如此。
阿爹唤他们来书房若仅仅只是问五王是不是一个好的颜家女婿就不会让他们来此了。五王固然是他们家女婿没有错,可他还有一层重要的身份是国朝藩王,更是椒房所出、太子胞弟。
如今东宫的情形如何人皆有目共睹,日后江都王登上那个位子的可能性极大。可这也只是可能而已,在最后的结果没有出来之前,谁又能真正说得准呢?
他们颜家如今嫁了一个女儿过去给江都王为妻,相当于是将定国公府绑在了江都王这艘大船上,尽管这是出于陛下的授意,可不论私情,他们总要评估一下这艘船品质如何、会不会有翻船的风险。
阿爹真正要问的是这个,也就二郎憨傻憨傻的,想都没有细想就答了。
“儿子瞧五王是个好的,诸王之中就属他最有气象。”颜青柏一番深思之后,回答道。
气象,什么气象?自然是为君的气象。
陛下如今长成的几个儿子之中,除去太子,定安王最为年长,勇武好斗,自视甚高,没少上蹿下跳;山阳王平平无功,不怎么引人注目;长夏王,荒谬多嬉,那就不是一个好玩意,时人提起无不鄙夷斥骂的。
唯有江都王,坐镇一方,仁恤爱民,颇有治绩,俨然有圣主明君之象。当然,后面这话是不能说的。陛下与太子还在呢,即便谁都知道太子身体不好,可大家也是心照不宣居多。
颜青梧一听这话瞬间就明白方才长兄瞪他一眼是因为什么了,缩了缩脖子,决定老老实实地听父兄二人说话。
定国公看了一眼下首的两个儿子,将他们的神色尽收眼底,长子自幼跟在他身边,对于长子他是满意的。至于次子,算了,本身这个儿子的资质就比长子差些,家中已有长子顶立门户,次子这般也算可以的了。
“五王既是你们妹妹的夫婿,亦是一方诸侯王,与之相处时切记要把握分寸。”定国公郑重吩咐两个儿子说道。
“是,谨遵父亲教诲。”兄弟俩齐齐应道。
话不用说得太明显,他们家通过与天家是与椒房绑在一边的了,如今椒房的优势仍旧很大,江都王看着也是个不差的,局势于定国公府还是比较稳当的。
他们家这样的权势,储君之争、皇位更迭是无论如何都避不开的。因此更要谨慎,哪一方值得辅佐更要经过慎重考量。
定国公作为皇帝的心腹之臣,比一般人更能琢磨皇帝的心思,陛下如今还是更属意东宫的。即便东宫不成了,也还有江都王,而江都王瞧着是有气量气度在的。以目前来说,无论是作为女婿还是作为辅佐的对象,定国公这边对江都王都是满意的。
虽然定国公府不会不欢迎颜漪回去小住几日,但出于礼数,百里漾这边还需要派人到定国公府去说一声。曹氏最为惊喜,这正与她所想的不谋而合。原先曹氏便想着女儿出了正月就又要返回江都,母女俩怕是又要一年才得再相见,不如趁着这段时日让女儿回来住几日,她们母女俩也好多说些体己话,父女也能多些相处的时间。
曹氏有想法,正欲与女儿说呢,转眼就达成了心愿。在得知是女婿主动提出的,她心中对百里漾这个女婿就更加满意了。
颜漪一直在定国公府住到除夕前五日方回。在此期间,百里漾挺不习惯了,他生活的方方面面都渗入的王妃的身影与气息,王妃不在家,不免觉得空落落的,夜里抱着被子辗转反侧,想着王妃这会儿是否睡着了。想着想着,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
好在这段时间百里漾是有不少事情要做的,将自己充实了,也不会得空了就思念王妃,想将人接回来。
淄川王与越国长公主是百里漾的长辈,一年到头也见不上什么面,这次回来他也得去拜访他们。这事光他一个人去不行,得与王妃一道去才显得敬重。先递上拜贴约好日子,之后再去定国公府接王妃一道前往-
作者有话说:更新啦,今天有点少。[可怜]
第156章 撞见
快过年了, 湛京城内是越来越热闹了。家家户户忙着置办年货,市集每日从开市到闭市一直都是熙熙攘攘、人满为患。生意红火的店铺忙碌到人手不够,紧急又招了一批过来帮忙。工钱开到了平日的三倍至五倍, 即便是如此也只是勉强应付得过来。
一些人情往来多的人家不仅要为自家置办年货,还要置办走亲访友的各种特产礼物。每次来市集采买都是用车拉,有时候一两辆还不够用,甚至一日还得来好几趟才能将年货全部拉完。各处酒楼的生意也是火到爆,各家都要订酒订餐, 弄得后厨师傅铁锅抡大勺一整日就没怎么停下来过, 负责送酒送餐的伙计更是跑断了腿, 一日下来鞋都要磨掉一双。
百里漾这回要留在湛京过年,朝献的事宜已经交由朝廷有司走完了该走的流程, 余下的便是操持这个年怎么过。但置办年货此类的事情也有底下的长史领着人去办,百里漾只需要拿定一些大的方向和章程就足够了。他更多的是往皇宫里跑, 陪皇后说说话,见一见皇帝联络一下父子感情, 或是到东宫与太子聊些朝政、拉拉家常, 不然就是到栎阳长公主宅去拜访长姐百里澄。
是的, 百里澄已经不住在皇宫里了。从去年六月中的某一个吉日,百里澄就从宫中搬到了宫外的栎阳长公主宅居住。以未出阁的皇女身份搬出宫,百里澄还是头一份。朝臣们很有意见,但皇帝对他们置之不理。
栎阳长公主宅坐落在靠近皇宫的一块寸土寸金的地段上,占地广阔,规格更是比照各大王宅来建造的,甚至部分还尤有超出。建造之时还有大臣上奏说逾制,但皇帝依旧置之不理,太子爷不作声, 那些大臣讨了个没趣,悻悻退下了。
百里漾登门拜访长姐,长公主宅的长史亲自将他迎至一处暖阁。
至暖阁外,迎面恰好走来一面年轻男子,他没想到会在门外撞见百里漾,神色略显不自然,但很快就淡定朝百里漾拱手行礼,“臣闻夏拜见大王。”长史亦对其微微拱手,算是问好,态度很是客气。
闻夏?
这名字听着有几分耳熟。不止名字,就连这张脸看着也似曾相识。可还没等百里漾彻底想明白,闻夏便道:“长公主已在暖阁内等候大王。”
百里漾颔首,看着闻夏告退离开,自己则继续往暖阁走去。一路上他一直在想闻夏这个人,想到长史方才对待闻夏客气中带着几分恭敬的态度,不由问道:“方才那人是长公主宅中的僚属么?”
这时候的皇子皇女出宫开府是可以在宅邸中置官吏僚属帮忙打理宅邸中的事务的,如长史之。他们虽说在王宅或公主宅中任职,可是本身也是有品级的官吏,享受朝廷薪俸。
百里漾觉着既然闻夏能够出现在这里,估计是栎阳长公主宅中的僚属。
长史闻言却是迟疑了,这个问题于他而言并不难回答,但却不好回答。这事涉及到长公主的私事,即便发问之人是长公主的胞弟,他也不敢擅自做主将闻夏与长公主的关系泄露给五王知道。他只能答道:“此人并非是长公主宅中僚属。”
余下的就让五王自己琢磨或去问询长公主了。
不是么。
百里漾将长史的为难看在眼里,也没有强人所难非要问个明白,但长史这态度显然不太对。他更疑惑不解了,越是疑惑就越是想弄清楚,使得他踏进了暖阁还在想这事。
入得暖阁深处,见到了长姐,百里漾脑子里怎么也连不上的两条线突然“嗒吧”一声接上了,他想起来在哪里见过闻夏了。
长夏王酒醉当街纵马那一回,当然这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前年中秋,他与王妃夜游湛京时在河岸放河灯遇见了长姐,那时她身边之人不就是闻夏么?!
那时候百里漾就觉得闻夏与长姐之间的关系不太一般,一年多过去了,人就已经能够登堂入室了?而且看长公主宅的长史对待闻夏的态度就知这情况不是一日两日才有的。
“杵在那发什么愣?还不快过来。”不远处百里澄唤了一声,将百里漾唤回神,他这才继续抬步朝里走去。
暖阁里气温暖融,百里漾从外面进来不多时就出了点汗,将身上的裘衣大氅脱下递给旁边上前来的侍女,随后走到百里澄身边,看她在侍弄一株花草。
“有话直说,作何犹犹豫豫。”百里澄瞥了一眼神色纠结的弟弟,说道。
“我方才在门前遇到闻夏了。”这事想想也没什么不好说的,不就是谈个恋爱么。于是百里漾便开口说了一句。
“哦,那他是个什么反应?”百里澄来了兴味,反而问道。
百里漾没有想到长姐第一关注的竟然是这个,回忆了一下,描述道:“有些惊到,神色颇为不自然,但很快便自如了。”其实好似脸上也有薄红,但他不确定是不是突然从温暖的室内走出室外骤然受冷所致。
闻夏的反应给人的感觉就很像是地下恋情被人突然撞破之后才有的。
“他只是脸皮薄,多见你们几次就习惯了。”百里澄说道。
也是。百里漾下意识地点头,点到一半猛然睁大眼睛,这才意识到长姐说了什么。
“阿姐是要招他当驸马么?”好半晌百里漾才问道。以他长姐的性格,若只是单纯谈个恋爱、找个面首,没有必要同他说这些话,这分明是在向他这个弟弟介绍闻夏的新身份——一个基于她才有的身份。
“你觉得他如何?”百里澄依旧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又抛出一个反问。
百里漾想了想自己几次见到的闻夏,心里总有一种说不上来的奇怪感觉,但到底也只是猜测而已。至于真实情况如何,长姐作为当事人不会不清楚。
“阿姐觉得他好便是好。”百里漾最终说道。
毕竟与闻夏在一起的又不是他,日子是长姐自己过的,伴侣总要挑选出合自己心意的。看长姐眉眼间透出来的愉色,显然是很喜欢那个闻夏了。
“五郎真是贴心。”百里澄夸赞了弟弟一句,接着神色间染上了几分认真,说道,“我觉着他就挺好的。”
百里漾懂了。看来这日后见到闻夏便不能等闲视之了,得拿他当自己姐夫看待了。随即他又想到一件重要的事情,“这事阿爹阿娘知道么?”
找面首是一回事,招驸马就又是一回事了。前者可以当是只谈恋爱,后者就是要缔结婚约、昭告天下了,须在帝后那里过了明路得到认可方可。
“人家还没有答应做我的驸马呢?”百里澄说起来并无半点怨怒之意,面上绽开的光彩更像是满足于现有关系带来的乐趣,“反正人也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百里漾默然。不知道为什么竟有点可怜那位未来姐夫了。不过这到底是是长姐的私事,他这做弟弟的也不好管太多,于是就把这个话题先略过去了。
“你媳妇没有同你一起来么?”百里澄侍弄要手上的那株花草,将它碰到内里的花房放好,转过身来坐到外间的圈椅上,问道。
“定国公难得回京,王妃与他父女多年未见,便留在了国公府住几日。”百里漾说道,一面分别给自己与百里澄倒了一杯茶饮。
百里澄道:“定国公这趟回来,日后估计会长期留在湛京了。”
百里漾:“北面离渊的威胁暂时解除,陛下召回定国公亦属正常。”
作为长期手握兵权的在外将帅,定国公的存在一直为人所忌惮,朝臣中更是有不少曾谏奏皇帝不宜对定国公过于放心,即便不收回兵权也当节制其兵马。但皇帝对于定国公的信任超出了朝臣们的想象,朝臣们劝谏无果却也不曾放弃。
“是啊,边患已除,剩下的就是内里的事情。”百里澄看向百里漾说道。她的眸光微深,里面透露出的未尽之语让百里漾心惊。
大衍外部的威胁是离渊,如今两国盟好约定互不侵犯,使得大衍今后能将更多的精力转向对内。而当下的大衍内部面临的最大问题是什么?是皇帝已经老去,皇子们已经长成,不少更是羽翼丰满,早早觊觎起了皇帝身下的那把椅子。而对于底下儿女们的心思,皇帝难道就一点也不知么?
“这次难得在京中过年,你有空多往宫里走走,陪阿爹下下棋,请教一些治理封国的问题,他会很高兴的。”百里澄对弟弟说道,末了又补了一句,“但你可别像老三似的,一天要往宫里跑五六趟,恨不得直接住在宣室殿了。”
说起定安王,她眼眸中似有淡淡的嘲讽-
作者有话说:更新啦
第157章 过年前
百里漾对定安王三不五时就往宫里跑的行径观感颇为复杂。定安王打着尽孝的名义入宫确实无人可以指摘他的孝心, 但他真的单纯地只是想尽孝道么?不见得吧。
如今这整个湛京谁不知道定安王有做太子的雄心,再看他殷勤进宫的做派,谁还不知道他打的是什么主意。别人怎么想暂且不论, 但这对于与太子同母所出的百里漾与百里澄姐弟来说是挺恶心的。
偏偏他们还不能因此就阻拦定安王不让他入宫,说不得定安王就等着他们有所动作而趁机给他们上眼药水,对陛下暗示说椒房与东宫没有容人之量,连兄弟都容不下去。
有时太子难做便是如此,有些事情其他兄弟做了, 明明知道他们不安好心, 太子却不能说什么做什么。且这次定安王针对的还不只是东宫, 而是他们整个椒房一脉。
定安王的行为本质上来说是在争帝王之宠。谁说皇子就不需要争宠的?作为皇子就更需要争宠,因为帝王的宠爱对于天然拥有继承权的皇子们而言带来的是权力, 它有时候甚至还能决定谁能够继承帝王的一切——幅员辽阔的帝国以及至高无上的权力。
百里澄让百里漾也挑些时间入宫去看望皇帝,虽不必如定安王一般殷勤过头, 可若去得少了,又有定安王这么个显眼包做对比, 让皇帝觉得百里漾不如定安王贴心孝顺就不好了。
“你有心, 阿爹也会看在眼里。”百里澄又道。皇帝阿爹对他们三个的疼爱不是作假, 五郎在外就藩他也是不时念着的。
“我知道的,阿姐。”百里漾微抿唇,说道。
这次他会来很明显地发现阿爹确实老了,白发都比黑发多了,掺杂间几乎都要看不见黑色了。以往高大的身躯也变得松垮下来,身形亦消瘦了不少。这几年阿爹的头疾似乎发作也愈发频繁了,近两年更是多次将国事交由太子长兄处理。这一切都在说明皇帝阿爹老了,他已经走向迟暮,寿数也不知还有多少。
向来帝王鲜有长寿的, 能至五六十者已算是高寿了。皇帝阿爹当年打天下时是一名骁勇善战的猛将,多次亲自带兵上阵杀敌,屡建奇功。可上战场就没有不受伤的,当年留下来的陈伤暗疾在盛年时因为强壮的体魄而无碍于身,至年老时却因身体机能的衰退而逐渐爆发出来。
盛年时的陛下能够做到挽弓连发十数而不见力竭,如今却是连发三箭都有些勉强。
人终有一死,即使是帝王也不例外。百里漾明白这个道理,只是到要面对的时候,却生出了不愿意面对的退却之心。这一世的皇帝阿爹虽然不只是他一个人的爹,但待他的好却不是假的。
“阿姐在这儿住着可顺心?”将那些愁绪抛开,百里漾关心起了长姐的离宫后的生活。
“各处都挺好的,搬出宫来住,有方便之处,亦有不方便之处,凡是都难有两全之法。”百里澄说道。
这不方便之处百里漾可以理解,毕竟栎阳长公主宅离皇宫再近也只是直线距离,真正从长公主宅到皇宫也有挺长一段路要走的。东宫太子长兄那还需要长姐辅佐,更别说还要时不时入宫给帝后请安,这一来一回也颇为耗费时间。
方便之处也是有的,至少不用像在宫内似的一举一动都有可能被人注视着,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的。想做些什么不愿意让别人知晓的事情也能方便许多。
不知怎么的,百里漾想起了之前在门外撞见的闻夏,心里默默想着阿姐指的方便之处恐怕还得加上一条——方便与闻夏相会。若是阿姐还住在宫里,闻夏胆子再大也不敢进到宫里去啊。
姐弟俩又说了会儿话,百里澄提到了颜漪,“也有好长一段时间没有见到你媳妇了。赶明儿你将人接回来后到我这来聚聚。”
颜漪未嫁给百里漾之前与百里澄便是闺中密友,一年多未见,小姐妹俩要叙话,百里漾自然不会不答应。
百里漾道:“还有两日我再接她回来,届时再一同登门拜访阿姐。”
“她来便是,你就不要来了。”百里澄嫌弃到时百里漾碍事,让他不要来。
“……”被嫌弃的百里漾还能怎么办,只能应是。
“在家待得可开心?”临近除夕,百里漾便亲自去定国公府将颜漪接回江都王宅,上了马车之后,虽然观王妃容色滋润,无一样不好,但他还是想听王妃亲口说才好。
“父母慈爱,兄嫂处处照顾于我,我一切都好。只是……”
“只是什么?”百里漾有些紧张,连忙追问道。难道有在他看不到的地方有人欺负她了?
“只是夜里有些认床,颇为不习惯。”
这是颇为含蓄的说法了,可百里漾一下子就听懂了。王妃在定国公府中住的是她未嫁人之前的闺房,哪里有什么认床的问题。分明是王妃习惯了他在身侧入睡,这几日他不在,才不习惯的。原来并不只是他想念王妃致使晚上睡不着,王妃也在想他。
百里漾心里突然就美了,他说的就直白些了,上前握着颜漪的手,一双眼睛亮亮的,“王妃不在身边,我亦难安眠。”
互相表达了对彼此的思念之后,百里漾与颜漪同坐一边,自己靠在王妃身上,或是让王妃靠在自己身上,让两个人靠得更近些。
算起来他们这几日并非不是全然没有见面的,除夕将近,百里漾作为女婿是要往定国公府上提前送来年礼的。往年也有,只不过他不在京中,往往都是备好了令左右亲近之人送来。今年他要在京中过年了,最好是自己亲自来,还能与在家小住的王妃见上面。
定国公府很欢迎百里漾来,他是家中女婿,也不怕御史弹劾诸侯王与朝中重臣交往过密。曹氏最是喜欢百里漾这个女婿,她身上自带“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喜欢”的滤镜,每次百里漾来她都亲自来迎,拉着他欢欢喜喜地说话,末了还留他下来用饭再走。
曹氏这几日差不多日日是与女儿住在一起的,母女俩将近两年未见,自然有许多话要说要问,而大部分是询问女儿在江都的日子过得好不好的。
女儿远嫁,一年到头都见不上面,获悉近况只能依靠书信。曹氏盼着收到女儿的书信,却又在打开时害怕从中看到什么不好的消息。所幸,她担忧的那些一切都没有发生。
女儿在江都一切过得都好,女婿是个知道体贴人的,更妙的是身边一个莺莺燕燕、花花草草都没有,他们小夫妇俩只用过自己的日子,这让她女儿省了多少心。
天下母亲都是一个心理,她们对女婿无非就是盼着女婿能够对自己的女儿好。曹氏也是如此,所以她是越看百里漾越顺眼,对他的好一度都越过了其他的子女,有什么好吃好喝好用的都惦记着给他捎上。每次百里漾过来都恨不得给他大包小包塞满马车。
“大王近来可好,可有遇上什么为难之事?”颜漪问道。她是歉疚的,地方诸侯王回京,上下都需要打点,人情交际往来有些诸侯王本人不适合出面的,便需要王妃前去。然而她这几日都在定国公府,相应的百里漾需要操持的事情就会多,难免会累到。
“能办的我都办了,唯有一些是需要你出面的,暂时搁着了。”百里漾没有逞强说自己不累,既是诚实又能让王妃心疼自己。
而颜漪也确实心疼他了,爱抚地摸摸他的脸,问道:“大王辛苦了。其他的有什么是我能为大王分忧的?”
这还真有。
百里漾道:“越国姑母与淄川王叔那里我们得登门去拜访。这次淄川王叔不只自己来了,还带着叔母与泓堂兄一道进京来了。”
淄川王娶妻吕氏,生子百里泓,如今的淄川王世子。他比百里漾大上七八岁,生得高大清俊,宽额深目,为人颇严肃板正,印象中话比较少。
叔母吕氏与堂兄百里泓这些年一直在封地淄川,百里漾见他们的次数都不多。今次是颜漪头一次作为百里漾的妻子见他们,尤其是吕氏还是长辈,一些需要注意的事宜还是要说清楚,若是闹出什么不妥当之事就不好了。
“他们都是和善之人,如同越国姑母他们一般对待就是。”怕颜漪紧张,百里漾又安慰道。
颜漪自然不会因为这点事情就紧张。不过看着百里漾事事为她考虑周全的模样,她心中就充满了满足感。
“不会紧张,因为大王那时也会在我身边。”
被王妃这样全身心依赖信任着,那感觉是难以形容的美妙,他重重点头,像是承诺“我当然会在王妃身边,一直都会在。”
拜贴已经下了,百里漾接回了颜漪之后,在后面的两日分别拜访了越国长公主和淄川王。越国长公主是姐姐,淄川王是弟弟,按着长幼,二人先去了越国长公主那,次日再去的淄川王宅。
越国长公主还是那个待晚辈慈和随性的长辈,她很喜欢颜漪,拉着颜漪的手要展示自己最近新得到的好玩意,还要送一些给颜漪。颜漪推辞不过,最后收下致谢了。
更令人不好意思的是,越国长公主见夫妻俩成婚快两年了仍是一点消息都没有,热情地给她推荐有效的秘药,其用途让颜漪整张脸都红透了-
作者有话说:更新啦,求评论[可怜]
第158章 淄川王父子
越国长公主见了颜漪含羞的小脸, 心中忍不住笑,到底还是年轻夫妻,面皮就是薄。但小夫妻一直不生孩子也不是个事, 别以为她看不出来,皇后殿下嘴上说着随缘,一副不着急的模样,实则心里不知道急成什么样了。
既然皇后殿下顾忌着小两口的面子不好开口,那她就来帮这个忙好了。
在另外一边与姑父、表兄说着话的百里漾完全不知道他那好姑母给自己王妃分享了什么, 等到夜里用完酒食回去的时候, 喝了些酒有点微醺的百里漾才想起问颜漪姑母对她说了什么。
刚问完, 百里漾就被颜漪略带羞恼地瞪了一眼。他有些莫名,但微醺的脑袋让他思考不了太多, 只觉得他家王妃真是好看,就连瞪人也有别样的风情动人。
再之后, 百里漾就把这件事情给忘了,直到他们第二日前往淄川王宅拜访王叔。王叔很热情, 让王妃吕氏去招待颜漪, 自己则拉着百里漾说东说西, 然后就提到了子嗣的问题。
男人之间有时候说话是很直白直接的,淄川王上来就问百里漾是不是不太行,又说男人不能不行,自己在他这个年纪孩子都能遍地跑了。
百里漾闻言当即脑袋“哄”地一下就跟烧开的锅子似的,整张脸又红又热,感觉自己快被蒸熟了。他又羞又囧,赶紧找话题阻止淄川王继续说下去。但淄川王哪能让他把话题拐走,还摁住了他不让他找借口遁走,最后还送给了他很多自己多年的“珍藏”。
用脚后跟想都知道这些所谓的“珍藏”都是些什么东西。百里漾从来没有觉得有什么东西这么烧手过, 拿也不是不拿也不是。
淄川王见他迟迟不接,硬是塞到他手里,嘴上还哈哈笑道:“你小子脸皮这么薄可不行啊。”
百里漾都想求他别说了,再说下去自己可能就要被羞得烧死了。淄川王看这个侄子确实不经逗,也就不再继续这个话题。随后不久就有人来请他们去用膳了,百里漾遂有一种解脱的感觉。
晚宴上,豪迈的淄川王频频给百里漾举杯,还没等他说话就自己先干为敬了。世子百里泓见亲爹如此,亦有样学样。如此一来,百里漾不干都不行了。但后面结束归家,百里漾脑袋晕晕,但路还走得直,拱手向淄川王一家告别。
“没想到五王的酒量竟是如此之好。”淄川王世子感叹,转头对他爹说道,“这堂弟能处。”
如今正月在即,所有诸侯王齐聚湛京。淄川王作为皇帝唯一的亲兄弟,其他皇子唯一的王叔,这段日子来登门拜访的不止百里漾一个,其余几个也都来了。淄川王世子也如今日般一一接待了那些个堂兄弟。虽说定安王他们都是皇子,也皆为一方诸侯王,但彼此之间到底是不一样的。
定安王待他们父子热情归热情,但功利性太强,让人心中多多少少不太舒服;长夏王这人就让人打心里看不上他;山阳王还太年轻,即便尽力掩饰了,可还是免不了泄露出几分讨好的意味,叫人也亲近不起来。
反观五王的态度就自然多了,只拿他们当亲戚走动,不谄不媚,也没有居高临下的盛气凌人,甚至有时候还实诚过了头。
淄川王瞥了儿子一眼,悠悠道:“皇后殿下所出,焉有不好的?”
在淄川王心中,他只认崔皇后这么一个长嫂。当年他们百里氏还没有后来的光景时,父兄与他皆忙着在外拼搏,打地盘、挣家业,是长嫂一直在身后为他们操持内务、稳定后方,使得他们在前面打仗伤了有得治、兵器钝了能及时换上、饿了有热菜热汤吃。
后来百里氏起来了,逐渐在天下各路诸侯面前崭露头角,那些个从前看他们百里氏一眼都欠奉的世族高门像闻着腥味似的就想投靠过来了。
那些世族高门惯用的手段无非就是给他们爷仨塞女人,如今他大兄后宫里还剩下的那些女人好多都是这么来的。她们以及她们身后的家族都是奔着百里氏的权势来的,能有多少真心。只有长嫂是真正与他们百里氏共患难过来的,其余的都是上不了台面的东西,连带着她们生的儿子,他们百里氏的好处没见怎么继承,倒是各有各的歪。
尤其是百里洪,这也是个野心大的,素日里上蹿下跳的,当年庶人湛是个什么下场都没想明白,就这样的还想做太子?
瞧不上归瞧不上,淄川王也不会真的摆到面上来。他叮嘱儿子,“你也好些年没有来湛京了,这里的变化一时之间也难看得明白,许多事情多听听多看看总是不会错的。”
所谓多听听多看看就是不要贸然出头,更不要随意发表什么意见或是应承什么。这个道理淄川王世子自然能领会,当下恭敬应是。
淄川王对这个儿子还是放心的,摸摸胡须,“好了,一身酒味,赶紧去洗洗,省得你阿娘又要絮叨个没完了。”
淄川王世子:“……”
真正一身酒气快要腌入味的是您好不好?也不知道是谁借着招待五王的档口拼命喝的。他选择不反驳,反正待会招致阿娘一顿埋怨的人又不会是他,反而拱手恭敬告退,“儿这就去洗漱沐浴,儿告退了。”
淄川王满意摆手,让他回去了。
……
这次从淄川王宅出来,百里漾可比昨日醉得厉害。但他向来有这一点好,那就是喝醉了从来不撒酒疯,在人前还能操持风度。就如今夜,他甚至还能骗过淄川王父子,让人以为他酒量好。
“大王今日怎喝得这般醉。”下了马车,初禾便上前与颜漪一同搀扶百里漾往王宅内走去。只是一靠近就被酒气熏到了,初禾不免说道。
“好了,快将大王扶进去。”
一个成年男子的重量是相当可观的,尤其是喝醉之后就更沉了。颜漪和初禾到底是两个女子,难免有些吃力。
走了几步,似乎是感觉到了身边人的吃力,百里漾轻轻推开她们,自己站直了,嘴里还嘟囔着,“不、不用、扶我,我自己、自己走就、可以了。”可惜脚不怎么听使唤,三步就走歪了,差点撞到博古架上。
“大王先好生坐着吧。”颜漪看不下去,强硬将人按在凳子上做好,一面吩咐初禾去催厨房将醒酒汤端上来,一面取了干布浸了热水拧干一点一点给他擦脸。
百里漾知道现在照顾他的人是王妃,一下子就变得很乖,仰着脸任由颜漪施为。
“大王明明喝不了那么多还对淄川王叔与泓堂兄来者不拒。”看着百里漾醉醺醺的模样,颜漪忍不住说道。
“唔。”脸上被热气蒸腾,百里漾闭着眼睛养神,逐渐清醒了些,他摸索着握上颜漪的手,给自己解释,“我也不想、喝的,但、但王叔喝的速度太、太快了,我、我这杯才、才喝完,他就、就开始喝第三、三杯了。”
颜漪无奈道:“淄川王叔那是被叔母禁酒的时间长了,好不容易逮着你送上门来,自然不会轻易放过了。”不借着招待你的机会喝酒往后还会有什么机会?
淄川王是好酒之人,顿顿无酒不欢,但这种饮食习惯并不好,长此以往势必会对身体造成严重负担。去年过完年后不久,过个年几乎顿顿饮酒饱的淄川王有一夜从酒楼里出来,上马车的时候直接撅了过去,吓坏了所有人,闹得是人仰马翻。所幸后来是醒过来了,但淄川王被大夫下了少饮酒的医嘱。
而淄川王妃本来就不喜欢丈夫饮酒,照顾一个不讲道理的醉鬼的痛苦她简直是受够了,何况因为饮酒过度直接影响了淄川王的身体健康。大夫让淄川王少喝酒,淄川王妃直接给丈夫下了禁酒令。
忍了快一年的淄川王差点没有被肚子里的酒虫给馋死,好不容易这次回京了,自己的禁令解了一点,他逮着机会可不得使劲喝么。
百里漾不说话,只一个劲地傻笑。颜漪愈发无奈,看着百里漾实在乖巧的脸忍不住上手摸了摸,然后又改摸为揉捏,揉圆捏扁都随她的心意,逐渐找到了一些乐趣。
“王妃,醒酒汤来了。”初禾这时出现,正巧看到了这一幕,不由尴尬又囧然,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实在为难。
颜漪有被抓包做坏事的小惊慌,但很快淡定,对初禾道:“拿过来罢。”
百里漾喝完了醒酒汤又休息了一会儿,感觉头没有那么晕了便听王妃的话去沐浴了。临走之前,他将外面的衣物脱掉,只留里面的衣物在身上,浑然不知在他离开之后颜漪替他整理衣物时从他的外衣内袋里掉落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下来。
等百里漾沐浴回来,醉意已经去了七八分,但脑袋还是有些昏沉。在卧室里找了一圈没有发现王妃的身影,他也不着急,摸了茶杯倒了水慢慢喝着等王妃回来。
一切都很好直到他坐着坐着目光无意间扫过挂在衣架上的衣服,那是他今日穿出去的。随即他脑海里一念闪过——册子!
淄川王叔给他的册子还在内袋里放着呢。
这种东西是不好让人见到的,百里漾就想赶紧将它收起来。可是他一通翻找之后,发现那册子竟然不见了,不见了!
百里漾顿时急了。他分明记得淄川王叔硬塞给他之后他就揣在外衣的内袋之中了,那内袋有暗扣,册子应当不至于会掉下来。离开淄川王宅至上马车后,他还隔着衣物摸到了册子,说明并没有掉落外面,那就是掉在王宅之中了。
这哪里是掉了本册子,分明是掉了颗雷-
作者有话说:更新啦。
第159章 催生
不行, 必须得去找。
百里漾当即叫来了侍从,不多,三个而已, 人多了反而不好了。他将册子的形貌、大小描述给侍从听,并再三吩咐他们一旦找到立即拿来给他。侍从见大王神色凝重,当即拱手领命去办。
等颜漪从浴房出来,初禾上前为她擦拭头发,说了这事, “大王似乎是丢了什么要紧的东西, 眼下正令人在王宅中寻呢。”
“丢了东西?”颜漪若有所思, 但很快她就想到了不久之前她在收拾百里漾衣物时掉落下来的册子,一想到自己打开看到里面的内容, 顿时霞飞满面,羞恼百里漾竟然将、将这样的东西放在衣服里揣了回来。再回想起昨日越国长公主私下给她推荐的有效秘药, 也不难猜出这册子是谁给百里漾的了。
一个姑母,一个王叔, 一前一后都做了相同的事情, 用意实在是明显。
颜漪眼眸微垂。算算时间, 她与百里漾成婚至今将近两年,然而一直没有消息传出,久而久之身边的亲朋都已经为他们着急起来。而从各方面来说,她与百里漾是需要有孩子的。
那几日在定国公府小住的时候,母亲曹氏也是提及了这个问题,言语间不乏对她的担忧。在母亲曹氏看来,没有孩子终究是不稳当的。她与百里漾的结合不仅仅是他们个人的事情,还有背后定国公府与椒房一脉的政治联合。他们所处的地位与处境决定了他们必须要拥有自己的孩子。一个未出世的孩子,不只是父亲母亲他们在盼着, 帝后也都在盼着,那些支持椒房一脉继承大统的臣子们也在盼着。
曹氏认为,即便如今的百里漾能够对女儿一心一意,可若是夫妻俩一直没有孩子,恐怕最后百里漾也要纳入新人以绵延子嗣,她女儿不仅不能拒绝,还得大度出面将一切办好。
颜漪能够理解母亲的担心,她也只听着,不会在母亲面前说什么“百里漾承诺过不会纳别人的女人”这类的话,因为对于不确定的将来,这类的话语太过苍白无力了。如今的帝后尚且还有耐心,但谁也说不准他们会不会在看到她与百里漾一直无所出之后动了给百里漾赐人的心思并付之行动。到时她与百里漾谁都拒绝不了。
初禾敏感地察觉到了颜漪情绪的变化,她不明白王妃明明前一刻还是似有羞恼,一会儿的功夫心情就变得沉重了。是因为什么呢,难道与大王要寻的东西有关?她想不明白,保持了静默,不使自己打扰到王妃的沉思,只专注为王妃擦干那一捧青丝。
“算了,你们回去休息吧。”得到一无所获的回复后,百里漾心累地让侍从退下,宽慰自己丢了就丢了。算起来也不是什么特别不得了的东西,反正也不会有人知道是他丢的。
遣去的三个侍从将从王宅门口到卧室这段路里外仔细找了三遍就是没有找到,要么是在外面丢的,要么是在王宅里面丢的,但是被人捡取了。百里漾怎么都还是觉得还是第一种的可能性比较大一点。
等颜漪回到卧室的时候,见到的是恹恹不乐的江都王一只。
“王妃回来了?”
百里漾看到颜漪眼睛一亮,暂时将找不到册子的不愉快抛到了脑后。颜漪轻轻颔首,走到了百里漾身边。而百里漾仰脸看她,脸上便落下一只温热的柔荑。
颜漪垂首看他,轻轻问道:“大王脑袋还疼么?”
不说这个还好,一说就跟给脑袋提了个醒似的,百里漾的脑袋开始一抽一抽地疼了。估计是之前丢失册子的惊吓让他一下子强制清醒了,在找寻的过程中注意力在册子上,连头疼的感觉都暂时被遗忘。但现在记起来了,脑袋应声似地一抽一抽开始疼了。
“疼的。”察觉到了王妃话语里的关切,百里漾意识到这是一个可以卖可怜求爱抚的好机会,于是抬手覆上了脸上的柔荑,让她摸摸自己。
颜漪顺他的意,摸摸他的脸,随后转至他的身后,双手抚上他的脑门两侧穴位,施以适中的力道按揉着。
百里漾万分享受这样与王妃相处的宁静时刻,直到颜漪忽然轻飘飘问出一句,“听闻大王丢了东西令人在找?”
“!”百里漾略略一惊,觉得册子那样的东西在王妃面前有点难以启齿,面上更是忍不住老脸一红,支支吾吾道,“也、也不是什么特别重要的东西,找得到便罢,找不到便算了。”
这话说得就很心虚,王妃这会儿是背对着他的,应当没有看到他脸上有不对劲吧。
颜漪垂眸,却只看到百里漾的头顶。若是自己没有捡到那册子,即便知道了他派人去寻,估计也会信了他说的“丢了一件不是什么特别要紧的东西。
怀着忐忑地心情回答了之后,百里漾没有继续听到王妃就此再问下去,以为这事也就是她随口一问的,渐渐松了一口气。但事实证明,他高兴得太早了。
颜漪给他按揉完穴道之后撤身离开走到了书案那边,从压着的奏疏下面取出了那本小册子,在百里漾疑惑的目光中拿到他面前,以一种勉力维持了平静的语气问道:“大王丢的可是此物?”
“!!!”百里漾大惊失色,身体的动作却比脑子快,接了那册子就想藏起来,中途反应过来后,动作硬生生僵住了,脖子也跟僵化了似的一卡一顿地转向颜漪,对视,尴尬。王妃的面上虽然看似淡然平静,实则耳下那一片莹白肌肤已经染上一种娇艳的粉色。
见此百里漾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册子里的内容王妃定然是知道的,
心有一点点死了。
百里漾觉得自己还是要救一救的,思考片刻,他决定坦白,吭哧道:“这、这册子是王叔给我的。”并不是他自己动了花花心思主动去弄来的,这一点一定是要申明的。
颜漪的声音里有轻轻的叹息,“大抵是猜到了。大王要如何处理此物?”
处理?
百里漾很有求生意识,不带一点犹豫的,“我这就令人将扔掉,绝对不会再让它出现在你我的面前。”还要以示自己的纯洁,“我是不会看它的。”
有点心虚,其实是看过一点点的。
颜漪道:“不管怎么说,这也是姑母与王叔的一片好意,扔掉岂非是不恭。”
百里漾语塞,但他很快就捕捉到她话里多出来的字眼,“他们的好意,姑母何时?”他不傻,很快明白过来了,类似给他塞小册子这种事情,越国姑母与对王妃做过。难怪昨日回来时他问王妃越国姑母私下与她说了什么,王妃会是那般情态。
“他们,他们……”百里漾又是羞囧又是急的,随后有些无力。
成亲久了是这样的,大家都要关注生不生孩子的问题。可是这才不到两年啊,他们的身体都很健康,没有孩子只是缘分未到。这在他前世很正常的事情,可这里的人却不是这么想的。外面说不得已经开始怀疑他有隐疾或是王妃不能生了。
百里漾忽然意识到,在生孩子这件事情上,承受压力最大的人不是他,而是王妃。
这时代就是有这样的不好。一对夫妻生不出孩子,人们首先怀疑的就是女方不能生,为此女方不知道要承受多少身体以及精神上的压力。妻子不能生就要大度地替丈夫纳小以绵延子嗣;若是丈夫不能生大多数情况下为了保全他的面子还得对外谎称是妻子不能生,遭受外界议论乃至摧残的依旧是妻子。
百里漾惊觉自己是男人当久了,竟有些忘记了这个时代对女子有太多的束缚和不公。明明生孩子是夫妻两个人的事情,平日里顾忌着他的身份没几个人敢跑到他面前来叽歪,但他们可不会放过王妃,那些碎嘴巴的人对着他不敢放肆,却敢议论王妃的不是。他都可以想象得到那些不怀好意之人如何拿着“无出”这一条当作免罪金牌与利刃刺向王妃了。
百里漾越想越生气,拉过颜漪的手,“是不是有谁到你面前乱嚼舌根子、给你气受了?”他的面色极是严肃认真,一副要替她出气收拾那些人的气急败坏模样,眼里还带着森寒。
颜漪看着他,然后摇头,“有大王在,谁能将我欺负了去。”
不愿意说么?
百里漾有点颓丧,王妃这是不愿意相信他么?不行,他怎么可以如此想,可问题总要解决的不是。他微微用力握住了颜漪的手,再次郑重且坚定地表明自己的心意,“七娘,那些人的话你不用在意。大概是孩子与我们的缘分还未到,不必急于一时。”
他是真的不怎么着急,可其他人却是一个个的替他们着急,着急到已经影响了他们。若是无关紧要的人便罢了,可偏偏那些都是与他们亲近之人。他自己有时候也挺无力的,他都如此了,可想而知王妃的压力只会比他更大。
“如果可以,我希望我们的孩子是因为爱才来到这个世界上。为着这个,我会是一个很有耐心的父亲,无论他是来得早或晚,我会永远耐心地期盼着他的到来。”
他说的是他们的孩子,他会耐心且期盼的也只会是他们的孩子。所以,不要去在意别人说什么,他们只需要相信彼此的心就足够了。压力固然是有的,但是他们要一起面对。
“若是阿娘他们与你说了什么,不要什么都应承下来,有什么事情我会去与他们说的。”百里漾觉得自己要勇敢站出来,挡在王妃身前-
作者有话说:更新啦。
第160章 除夕
之前是他忽略了, 忘了王妃在这件事情上可能会受到的委屈。若是任由着别人将没有生孩子的问题只归咎到王妃身上,那他跟那些缝上嘴巴装死的死渣男有什么区别。这件事情他们一定要商量好了,若是哪一日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 王妃推拒不了帝后,给他领回来几个侧室、媵妾,那他才真是要哭了。
想想还是挺令人惊悚的,因为这事是很有可能发生的。阿娘那里他可以去说,他有信心让阿娘不给他赐人, 但皇帝阿爹那里他就过不去。
这年头的人都盼着多子多福, 年老了更是希望儿孙满堂、子孙绕膝, 纵然是皇帝也不会例外。百里漾是清楚皇帝在这一方面的想法的,他一直遗憾东宫膝下仅有一女, 可太子的情况摆在那里,不能强求, 于是他便把目光转向了已经成婚的百里漾,恨不得幼子能三年抱两。
如今百里漾与颜漪成婚的时日还尚短, 皇帝会顾忌定国公的颜面而不给百里漾赐人, 可以耐心地再等上一等, 但时日一久,这份耐心恐怕会渐渐消弭。届时皇帝说要给百里漾赐人,谁也不能说什么。毕竟对于已是天家的百里氏来说,子嗣是头等大事,没有孩子那是绝对不行的。既然与王妃生不出来,那就换别的女人,这个不行,还有那个,一个不行还有两个、三个……总有能生的。
这事皇帝干的出来, 他的想法也是这个时代绝大多数高门权贵的所思所想,子嗣为要,妻子是正室需要敬重,给予体面,其他女人不过是为了绵延子嗣而存在的。如此一对比,百里漾才是那个格格不入的人,可他并不想随波逐流。
百里漾说的这些话是真心还是假意,颜漪分辨得出来,正是因为如此,她才尤为动容。不过是越国长公主与淄川王对他们生育之事的一点好意以及一些催生的暗示,百里漾却能够想到了这么多,想到她这些日子受到的压力和委屈,还愿意主动提出为她挡在前面。他处处照顾到她的想法和感受,这份体贴和用心实是让人感动。
颜漪觉得有些惭愧,因为她确实是存在一些借着此事试探百里漾的心思的。在江都时,百里漾是曾经承诺过此生绝不二色,可时事易移,人心易变,她不希望百里漾变,却也要知道他是不是已经在改变了。压力会改变一个人,权力的诱惑更是难以抵抗。
而她与百里漾处在这样的位置上,令她不得不多想一些。她是贪心的,百里漾的好让她想要独占。谁都期待良人对自己情深永不变,她也不能免俗。
“好,我自是信大王的。”颜漪回握住百里漾的手,眼眸中秋水莹莹,带着笑意泛滥开来。
说了这么些,王妃总算是回应他了。百里漾知道这事暂时是过去了,但远不到结束的时候。过这个年,还不知道有多少人会凑上来提及生孩子这个话题。这么一想,百里漾就觉得开始头痛了。眼下越国姑母和淄川王叔都过问了,也不知帝后那边会不会也如此。
前后加起来两辈子,百里漾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还能为生孩子的事情头痛。
诸侯王们抵京的日子都是年末,距离除夕本就没有几天了,匆忙将闲置了一年多的王宅清理打扫出来住进去,又紧着时间拜访了一圈亲朋故友,除夕便至了。
除夕之夜,阖家团圆,家家户户都关起门来,一家子围坐一桌吃团员宴。天家也不例外。日头渐偏西时开始,各处王宅、公主宅等便开始为主子们今夜前往皇宫赴宴做起了准备。江都王宅内,换好衣服的百里漾携王妃出门了,登上马车后朝着皇宫的方向驶去。
“今夜是家宴,来都是百里氏之人,许多你是见过的,没见过的也不必怕,有我在呢。”路上百里漾与颜漪说了下今夜的宫宴都会来些什么人,哪些人需要关注,哪些人只消面子上过得去就是了,最重要的一点是不能被人欺负了去。
百里漾想到王妃是头一回赴除夕家宴,怕她紧张不适,不知不觉又多说了些。好在王妃不嫌他啰嗦,从始至终都在认真倾听他说话,见他说得渴了还给他递水。
颜漪自然不会紧张,她自小由曹氏教导,待人接物从来都是落落大方,便是宫宴在成为江都王妃之前也参加过不少,自然不会怯场。百里漾的“絮叨”是对她的关心照顾,她也愿意就这样私下无人的时候听着他的“絮叨”。
百里漾的“絮叨”是有缘由的,只因今年的除夕夜宴比往年是有那么一点点不同,主要表现在来赴宴的人比以往多了一些。这些多出来的人虽然也姓百里,但对比荣王那样与天家亲近的族亲,与百里漾所在的这一脉的关系又疏远了不少。
当年高皇帝打天下的时候,这帮人大多没有帮上什么忙,大衍立朝之后凭借着身体里那一点与高皇帝相同的血脉获得了恩封,从此得享荣华富贵,但手里却没有什么权力。这些年来,这些人一直缩在湛京或是封地生活,过得也还算安分,平素里谁也不太记起来他们。
这一两年许是因为皇帝开始老了,人老了就开始惦念旧情,也不知道怎么的,皇帝就想起了这些待在角落里的族亲。一开始是赐点东西下去,随后就有了召见,到现在一些人连参加除夕家宴的资格都有了。这些人虽然说起来都不是什么紧要的人物,但到底是族亲,见着面了总要打一两声招呼的。
百里漾与颜漪入宫的时辰尚早,距离开宴还有一段时间,二人便先往椒房殿拜见皇后。
彼时皇后宫中也有来客,正是越国长公主、淄川王妃与荣王妃。几个姑嫂、妯娌凑到一起,可以说的话题太多了。百里漾与颜漪至殿门等候通传时,听到的便是她们的说笑声。辨认了一下,似乎说的是越国长公主的小孙儿最近闹出的一些令人捧腹的趣事。
百里漾的面色有一点点僵住了,忽然有点不想进去了。他与王妃来的有些不是时候,这时候进去了说不得话题就要转到他们身上了,回想到之前越国长公主与淄川王姐弟俩催生他们的事,他有点害怕。
四个女性长辈凑在一起,这威力一般人招架不住,他也不行。
百里漾与颜漪对视了一眼,让她看到了自己眼里的退缩之意。可退是不能退的,他们人已经到殿门口了,宫侍都入内禀报了,这时候走就是不恭了。
无法,只能硬着头皮进去了,只能期盼着她们不会起催生的话题了。
“看看谁来了?可巧,正说着呢,你们就来了。”说话的是越国长公主,笑指着进来的小夫妻说道。她这么一说,其余人的目光都朝百里漾与颜漪看过来了。
荣王妃是荣王微末之时便有的妻子,身上的特质与荣王相差无几,是个说话做事皆爽利的妇人,她笑道:“皇后殿下选儿媳的眼光真是好,瞧瞧他们一齐走进来时别提多登对了。”
淄川王妃也看了这一对璧人,亦笑着打趣了小夫妻俩,不过话却是对着皇后说的,“殿下有五王与王妃这般好的儿子儿媳,真是让人羡慕得紧啊。”
“你可真是贪心,泓哥儿与侄媳妇那般孝顺,你还惦记着别家的儿子媳妇。”皇后笑骂了一句,引得其他人也发笑。
在她们说话的当口,百里漾与颜漪已经到近前了,恭恭敬敬地给四位长辈行礼问安。百里漾笑问道:“阿娘与姑母、婶婶们说些什么呢,这么高兴?”
皇后叫他们免礼,给他们赐座,又叫宫侍上茶上点心,含笑道:“说了一些你们儿时的趣事,正巧你们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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