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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26 章   泽


    化妆的间隙栗杉也并非无所事事,她会利用碎片的时间去学习。


    她从不认为自己是个聪明人,在学习上也没有太多的天赋,只能一遍一遍死记硬背。


    关于能够清晰认知自我这一点,她应该要感谢滕延。


    滕延是栗杉的隔壁邻居,也是别人口中领居家的孩子。


    他小时候调皮得像是一只窜天猴,不写作业就算了,还经常逃课去捉小鸟、蚂蚱、钓鱼,甚至夜不归宿。可即便如此,每次考试成绩出来,他又是名列前茅的那一个。


    这人的模样是长得真好,远远看着,那张混血感十足的脸少了些锋利感,遥不可及,又令人想要一探究竟。


    仔细看,可以瞧见他的右手上贴着几个卡通图案的创可贴,但刺目的血液从创可贴里渗透出来,模糊了可爱的图案。


    难得的是,一向不可一世的谢彭越脸上有一股清冷的破碎感,神情厌世地望着台下,惹得卡座的女生频频尖叫。


    有人高举着手机对他进行全程录像,视频一发布网络,立即涌入大量流量,点赞不断。


    之后,谢彭越就在二楼的包间里独自一人喝酒。H城四季分明,城市节奏悠闲,十分宜居。


    六月上旬,天气冷暖适中,早晚只需要披一件薄薄的外套,中午稍有些炎热。


    再过不久,H城就要迎来酷暑。如果一年四季中让谢彭越选择一个最喜欢的季节,无疑是夏天。她很喜欢H城的夏天,地处沿海地带,海风潮湿,汗水浸满皮肤,显得生机勃勃。只不过,她的这种喜好并不被所有人接受。以前同寝室的室友总说谢彭越是个奇葩,哪有人喜欢夏天的。


    谢彭越大学毕业后直接留在H城工作生活,这里资源更多,机会更多。但这也意味着,更卷,只要还有一口气,就得继续工作。


    谢彭越简单洗漱完,素面朝天,和栗杉在小区门口分别。


    站在阳光底下,他们彼此心照不宣没再提昨晚的事情。只不过栗杉脖颈上的红痕实在过谢显眼,谢彭越有些过意不去,指了指,问他要不要遮一遮。


    栗杉并不在意自己,倒是担心她身上是否有痕迹。


    他一个男人,无所谓别人看到后如何调侃戏谑,但她是女生。


    “我没事。你呢?”


    谢彭越当然知道栗杉的意思。


    情绪上涌时,栗杉也有些失了分寸。


    大腿内侧,衣领下方,埋藏着深浅不一的吮痕,都是他的杰作。幸而都是外人看不到的地方。


    谢彭越摇摇头,说没事。


    她的公司离得不远,出小区直走三百米就是地铁,六站路就能到达。她很早之前就算过一笔账,认为开车还不如坐地铁和打车方便实惠,所以一直没有买车。


    他们两个人要去的地方方向相反。


    谢彭越略有些不自然地清了清嗓,问栗杉:“你怎么走?”


    栗杉读博的Z大距离谢彭越所居住的小区也就两公里左右的距离,很近。


    小区门口就有共享单车,现成的交通工具。


    栗杉顺着谢彭越的视线,懒洋洋地说:“就骑自行车吧。”


    谢彭越了然:“那你路上小心。”


    “你也是。”


    “嗯。”


    “再见。”


    “再见。”


    谢彭越走出去几步远,下意识回头看了眼。


    栗杉没有扫车,倒是在打电话。天气很好,他面朝阳光,短发上有细碎光芒。


    像他这个年纪的男人,身上或多或少都多了一层油腻感,但他完全没有。还真的像个大学生,带一些少年感,又带有这个年纪该有的一些沉稳。


    这么远远看着,谢彭越想到昨晚的亲密。


    他总是很体贴,一次又一次地询问她是否感到不适。在她身上柔软的地方吮地重一些时,他会密密麻麻地再亲亲那道痕迹,像是安抚一般,手指灵活,让她放下所有戒备。


    真的挺会的。


    谢彭越面颊一烫,甩了甩脑袋。


    栗杉接通电话侧头时,正看到谢彭越的背影。她刚才下电梯时随意绑了一个丸子头,露出修长的脖颈,肩胛很纤瘦,整个人看起来十分单薄。


    好像和学生时代没有什么太大的差别。


    电话那头的人语气吊儿郎当:“栗公子,今天又在学校里忙着研究你那些毛毛虫?”


    “什么毛毛虫?别侮辱它们。”栗杉看着谢彭越的背影,脸上神色冷冽,不是针对任何一个人,纯粹是犯困。


    他不是那种熬了夜第二天还能够精神百倍的人,研究所里有几个同学倒是每天睡眠少,但他是需要充足睡眠的人。


    栗杉伸手捏了捏眉心,挺困,熬了个大夜,得回去补觉。


    “你在回国了?”栗杉问。


    “还得是你料事如神,嗯,刚回来不久。”


    来电是孙铭俊,栗杉还在玩股票时认识的朋友,算是老交情。


    孙铭俊比栗杉年长五岁,是个富三代,家境殷实,背景雄厚。


    别人可能对栗杉不熟悉,但孙铭俊再熟悉不过。不得不折服,有些人是天生的生意人,不仅商业嗅觉灵敏,做事情也大胆。


    这些年,孙铭俊眼看着栗杉从一个普通的富二代到现在资产不计其数的隐形富豪。


    在房地产泡沫之前,栗杉用自己全部的身家分到最后一杯羹,迅速抽身,转战互联网。在直播行业还未家喻户晓之前,栗杉已经是国内几大MCN机构的最高持股人。


    这几年,栗杉总是第一时间站在风口上,赚得盆满钵满。可他行事低调,很少出席公开场合,连喜欢的天价字画都是托别人拍下。


    一年前,孙铭俊在英国与栗杉短暂碰面。栗杉当时在特拉法尔加广场喂鸽子,他总是一副悠闲轻松的模样,身上自带一股松弛的慵懒感,穿一件黑白相间的运动外套,脚上是一双早就过时的干净白色板鞋。明明半个小时前刚刚签下一笔价值过亿的投资,但这对他来说仿佛是在广场上买一包饲料那样轻松。


    孙铭俊还记得,那会儿栗杉说自己要回去读书。他说自己对赚钱已经不感兴趣了,想尝试点其他事物。


    分别一个月后,栗杉还真去了国内的某所高校。这点倒是没让孙铭俊意外。


    说起栗杉的出身,也真是富二代中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了,家族不是老钱,更没出过什么名人。他的父亲早年在档口做服装生意起家赚得盆满钵满,母亲没有任何家世背景。偏偏就是这么一个人,眼光毒辣,15岁时就通过股票赚来了自己的人生中的第一桶金。


    算算时间,两人距离上一次见面,也有一年时间了。


    孙铭俊收起散漫,说:“我听说你收了天一tube不少的股份?”


    “嗯。”栗杉倒也没有藏着掖着,“你从哪里得到的消息?”


    “这么大的事情,圈子里都传开了。”普通人当然无从得知。


    今天股市刚开盘,天一tube就直接涨停,一些行业内的小道消息不胫而走。


    天一tube作为国内top前三的MCN机构,这几年的成绩一直十分亮眼,旗下大大小小六十多位网络红人,各个标签明显,变现能力强。


    孙铭俊:“以现在天一tube的市值,得花不少钱吧。”


    “还好。”


    “也是,这些对你来说都是小钱,况且你也不在乎这点钱。”


    栗杉笑:“别把我说得多高尚。”


    孙铭俊也跟着笑:“你可别谦虚,也就你,无欲无求的,每年花那么多钱做慈善,却连一辆跑车都不买。”


    “我对那跑车不感兴趣。”


    “懂,你不喜欢速度与激情。”


    “怎么?你速度很快?”


    孙铭俊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当即反驳:“不是,你说谁速度快?你才速度快呢!”


    栗杉没再和他打哈哈,问:“还有事?”


    孙铭俊:“没事不能聊了?”


    “我想睡觉。”


    “睡觉?”孙铭俊噗嗤一笑。


    认识久了以后孙明俊才知道,大晚上约不出来栗杉不是因为别的,是因为他要睡觉。


    孙铭俊就没见过像栗杉那么爱睡觉的人,没睡够还有点小脾气,黑着一张脸,好像全世界欠他的。


    这人估计是个睡神投胎,一天不睡够个十个小时绝对不行。


    “行,那您慢慢睡,小的告退。”


    人就撑在栏杆上靠着,无神望着底下的乐队演奏,视线不知落在哪个点上,看着魂不守舍的样子。


    疯也疯过,闹也闹过,留下滞后性的空虚,久久不散。


    好友叶开畅过来时,谢彭越已经喝完了大半瓶威士忌。


    高浓度的烈酒,一般人的酒量也就这点了。他却嫌度数太低,让人弄瓶53°的茅台过来。


    水吧的调酒师把酒送过来时,正好碰见叶开畅,便说:“叶少,劝着少喝点,今晚都已经干了一瓶蓝泊拉了。”


    普通人那一瓶下去,估计已经醉死了。谢彭越算是酒量好的,可再怎么酒量好,也抵不住这样喝。


    叶开畅了然地点了点头,接过那瓶酒,修长的食指和无名指上夹着两个酒杯。


    “听说你不久前还在这里跟人干了一场,怎么?谁惹你不痛快?”叶开畅从容地坐在沙发,慢条斯理打开那瓶白酒,分别倒入两个杯子。


    “哪有不痛快?”谢彭越知道说话的人是谁,转回头来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舌头都捋不直,“没看出来我现在很开心?”


    叶开畅推了推无框眼镜,上下打量一番,老神在在又斯文败类的模样:“是么?还真没看出来。”


    谢彭越比叶开畅大一岁,从小一起长大的哥们儿。


    两家人的渊源要追溯到祖辈了,所以无论是父辈还是他们,关系都很好。


    “靳于砷呢?”谢彭越已经有了些醉意,吊儿郎当地问,“最近在忙什么?”


    “他忙着追女朋友,自顾不暇,哪有闲心来搭理你。”


    那位名叫靳于砷的二世祖,也是谢彭越从小一块儿长大的好哥们儿,目前刚从国外留学回来。一回来,就马不停蹄地去找初恋破镜重圆了。


    谢彭越勾唇一笑,对叶开畅说:“我有女朋友了,你知道么?”


    叶开畅的眼镜被光线折射出一道光,眯了眯眼。


    经过谢彭越今晚这么降智发疯的一闹,圈子里早传开他有女朋友一事了。只不过场子里光线太暗,加上谢彭越又跟宝贝似的护着,大家都没看到女生的正脸。


    可不用说,叶开畅也猜到:“你那位便宜妹妹?”


    “Bingo!”谢彭越说着朝叶开畅竖起大拇指,脚步不稳地走到他身边坐下,手臂往好哥们儿身上一搭。


    叶开畅也没推开谢彭越,侧头看他:“瞧你这副样子,怎么跟丧家犬似的?”


    “怎么说话的?”


    谢彭越自嘲一笑,醉是醉了,可看着更显风流不羁,“怎么办?好想把她囚禁起来,双手双脚都戴上镣铐,24小时和我在一起,她的眼里心里只有我一个人。”


    “那很好,我会让在场所有人都没有办法正常工作,你选吧。”


    “你又要闹得人尽皆知?”


    “是的。”


    栗杉冷笑:“又来了,又是这样。每当我觉得我们之间有一点可能的时候,你又会亲手将这一点希望掐灭。你知道吗?你这样只会让我觉得很厌恶。当然,我也阻止不了你。如果你真的这么做,我们之间就再也没有任何可能了。”


    谢彭越的喉结如困兽般在皮下挣扎,上下不停滚动。


    他的胸腔里仿佛有一段怒火在灼烧,下一秒就会刺穿肋骨。


    可与此同时,在听到栗杉决绝的话时,那团火碰上心壁,仿佛瞬间燃烧成一片废墟。那团尘埃轻飘飘的,却压得他喘不过气。


    “你再说一遍?”


    栗杉咬牙:“别让我恨你。”


    第 27 章   滋


    事实上,这不过是一件如同芝麻大点的小事。却因为各执己见,撕扯到两败俱伤。


    那些被情绪放大的分歧,像两艘固执的独木舟,在狭窄的河道里互相撞击,最终双双沉没在名为偏执的漩涡中。


    这种情况在他们之间并不是第一次发生。


    而每一次的碰撞再修复,都会让彼此精疲力尽。


    栗杉不明白,为什么谢彭越就不能理解她?


    她如今在谢家是什么身份?


    谢家那些人又是用怎样的眼光看待她们母女?


    婚纱照一旦被发布到社交平台后,她又要面对多少意味不明的目光?


    窗外灯火璀璨,车流不息。栗杉的心里竟然匪夷所思的毫无波澜,她麻木地注视着眼前不断倒退的景象,甚至有点犯困。


    谢彭越一只手掌控着方向盘,空出一只手来去牵栗杉的手,被她一把拍开。


    “好好开你的车,遵守交通规则。”


    他这会儿倒是很好说话,点点头:“OK,听老婆的话会发达。”


    “是吗?那你现在送我回宿舍。”之前孟炫明总是要开着他那辆极其招摇的,据说全城才一台的跑车在她公司楼下。


    谢彭越并不觉得那有多神气,反倒觉得很尴尬。搞得她好像傍上了大腿似的,同事们见到了总要调侃她几句。


    她真的要ptsd了。“我……”


    谢彭越正要开口解释,苏语琦从里面走了出来。


    栗杉见到来人,下意识用手掌心贴谢彭越她的后脑勺,将她整个人护到自己的怀里。


    他的目光往眼前的人身上一扫,极其冷淡。


    谢彭越整个人贴在栗杉的怀中,闻到他身上淡淡的广藿香,低调的,沉稳的,只有离得那么近才能闻到的。她扬起脸,视线到栗杉的喉结处,嘴唇几乎贴在他脖颈处的皮肤上。


    在酒吧里,旖旎的场面并不少见,光线昏暗,俊男和美女,气氛暧昧,很适合催生出一些不一样的情愫。


    苏语琦显然也没有料到会看到这亲昵的一幕,脚步顿了一下。


    这是苏语琦第一次看到栗杉这样的一面。男人一向冷淡的脸上有笑意,他笑起来的模样很和煦,和平时全然不同,仿佛抱在怀里的是什么真爱至宝,深怕被外人抢走似的护着。


    苏语琦抬头,从栗杉那双压着锋利淡漠的目光中看到对自己的不屑和反感。


    她忽然很不甘心。


    刚才栗杉在台上弹奏吉他的画面她不是没有看到,不仅看到,这个男人几乎成为了在场所有女孩子们的谈资。


    得不到的,总是在骚动。谁都在以得到这样一个男人为骄傲。


    苏语琦也只能强忍着不悦,像是什么都没有看到一般,将脑袋一撇,穿着高跟鞋噔噔噔地走开。


    还不等人走远,栗杉一只手勾着谢彭越的腰,半抱着将她拐到一旁无人经过的角落。


    人多嘈杂,他不太喜欢。


    谢彭越完全没有任何反抗的能力,本就心虚,下意识跟着栗杉的步伐。


    这个酒吧她不熟悉,也不知道怎么就被栗杉带到了一个拐角。她背靠在墙上,壁上贴满了彩色的马赛克。


    外面的喧闹声仿佛被横了一条隔音膜,声音似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栗杉身上那股淡淡的气息将谢彭越整个人裹挟着,和昨晚一样,他居高临下。


    从谢彭越的角度,能看到他明晰的下颚线,凸起的喉结。所以她总忍不住想用指尖动一动他的喉结,或者干脆张口咬一咬。


    真高。


    真好看。


    像是精品玩具店里摆在柜台最显眼也最精致的一个商品,用来引流,每个进入店铺的人总会不自觉被他所吸引。


    饶是理智如谢彭越,有时候也会因为美好的东西而流连忘返,可以不买,但是看看总不要钱。


    谢彭越被眼前的美色蛊惑,脑中有根弦跳脱了一下,不禁问栗杉:“你小时候吃什么长大的?怎么那么高?”


    栗杉被她这无厘头的问题给无语住,伸手弹了一下她脑门。力道不重。


    谢彭越皱了皱眉,她耍了点小心思,小脸纠成一团,装疼。


    “好啊!你家暴我!”


    栗杉眯了眯眼:“家暴?”


    谢彭越个头远不及栗杉,点起脚尖,扬起下巴,把脸朝他伸过去,指着脑门:“就这,天灵盖都要被你弹碎了,你赔我。”


    栗杉勾唇一笑,伸手扣着谢彭越主动伸过来的下巴,轻轻捏着。


    谢彭越没化妆,淡淡的灯光照在她的脸上,皮肤上几乎没有任何毛孔。酒吧里热,白皙的双颊上染上了一层粉色,似打了腮红。


    看得出来她这段时间有些累,眼底有淡淡的青色,反倒让人心生怜惜。


    “怎么赔?”


    谢彭越嘿嘿一笑:“把你赔我呀。”


    “我是你的。”


    本来就是她的。


    栗杉的喉结上下滚了滚,没忍住。劈头盖脸的吻落了下来,不给谢彭越一点反应的空间。


    鼓点明晰的音乐由远处传来,听不真切。


    长驱直入的一个吻,如一桶滚油浇注在烈火上。


    一次,两次,无数次。


    栗杉早已经知晓如何撩拨的吻最能够快速地让谢彭越动情,他喜欢看到她直观的反馈,看她的身体由紧张再到放松,跟随着他的步调,全部交给他。


    淡淡的奶香味在栗杉的唇齿内晕染开,是她的。


    他分开一些,抵着她的唇畔问了一句。


    “喝奶了?”


    他的声线低沉沙哑,像是浓稠香醇无比的奶霜。


    “嗯……”谢彭越刚要回答,他又堵住了她的唇。


    湿热的舌在她唇齿内搅了一通,又问:“所以,那个在酒吧只点牛奶的人是你?”


    谢彭越终谢可以大口呼吸,瞪他:“没有谁规定在酒吧不能喝奶吧?”


    “失恋?伤心?”


    一个字一个字从栗杉刚接过吻从而红润的嘴里跳出来,像一把枪对着谢彭越,砰砰砰砰。


    谢彭越正要解释,栗杉又堵住了她刚刚在肚子里打好草稿的发言。


    要疯了要疯了。


    这个人就是故意要把她逼疯。


    谢彭越努力拒绝诱惑,双手撑在栗杉的胸前,拉开距离。


    “是谢佳慧非要点歌的,她自作主张,以为我还失恋伤心。”


    “所以呢?你伤心吗?”


    谢彭越摇头:“不伤心,我现在可开心了。”


    “哪里开心?”栗杉低哑的声线蛊惑着谢彭越。


    “和你在一起开心。”谢彭越继续卖乖,几分真几分假她不清楚。


    彼此气息还微微紊乱,栗杉抵着谢彭越的额问:“还要不要?”


    谢彭越像是被糖果吸引的小孩,手指紧紧抓住栗杉的衣角,眼角泛着晶莹。


    “要。”


    栗杉却不再继续了。


    他依旧和谢彭越保持着亲昵的距离,嘴唇几乎和她要贴上,但就是不吻她。


    谢彭越不想让栗杉来接自己,倒不是因为跑车什么的,而是真的太晚了。


    他们之间的聊天至此没有了下文。在此之前,谢彭越让栗杉不要再等她,她不确定自己还要开会到几点。这话并不是敷衍,她心里是真没准。


    凌晨才开始的会议谢彭越不是没有开过。有一次会议从凌晨一点直接开到了早上六点,散会的时候老大还给每个人买了早点,说多担待。


    谢彭越下班后打了辆车直接回家。


    她不确定栗杉是否会像昨天那样,在她的家门口等待,但心里有个强烈的直觉,他会在。


    这种莫名的直觉,毫无任何道理可言,就像那天她强吻栗杉时,莫名觉得他不会推开她。谢彭越坐在出租车上看着不断倒退的街景,神色疲倦。


    车流不息一整天的城市,在这个时候也安静了下来,剩下闪烁的路灯和霓虹。


    谢彭越经常在凌晨回家,错开了早晚高峰,这个城市的凌晨对她来说才是最熟悉的。


    出租车到小区门口,谢彭越下车,一路快步走向自己居住的那栋楼。


    还没到自己家门口,却在家楼下见到了栗杉。


    凌晨的城市一片朦胧,一切都是未曾苏醒的样子,挨家挨户的人大都在熟睡之中。


    幸而小区里的路灯足够灿烂,足够让谢彭越看清楚栗杉的模样。


    栗杉穿了一件黑色的运动外套,拉链收到下颚的位置,侧脸的线条流畅。和昨天不同,今天他并没有在玩游戏,双手拿着轻薄双面屏折叠手机,浏览着屏幕上的什么,表情有些严肃。


    他就在谢彭越家楼下的儿童游戏区,独自一个人坐在路灯下的长椅上,不知等待了多久。


    不等谢彭越走近,栗杉也抬起了头。


    在看到谢彭越的瞬间,栗杉站起身。他很自然地朝她打了一个招呼,低头在手机上编辑了一条信息,点击发送。


    谢彭越放慢脚步,有些过意不去:“我不是让你别等了嘛。”


    栗杉将手机合上,耸耸肩:“反正也睡不着。”


    谢彭越语气俏皮:“怎么?想我想得睡不着吗?”


    栗杉顺着她的话回答:“有这部分原因。”


    谢彭越:“只有一部分?那另一部分呢?”


    栗杉:“我最近在写一篇论文。”


    谢彭越:“所以你刚才表情那么严肃是在看论文吗?”


    栗杉:“严格来说,我正在修改。”


    “那你还要继续修改吗?”一说到论文谢彭越就头大,只能遗憾地表示爱莫能助。


    “知道我为什么坐在这里修改论文吗?”


    谢彭越摇头。


    栗杉微微扬眉:“因为我在等你。”


    谢彭越不自然地撇开眼,习惯性走到一旁的秋千上坐下。


    累了一天,坐在秋千上荡一荡,能赶走浑身上下的疲倦。


    栗杉深怕她会摔跤,下意识走到她身边,用手护着。


    谢彭越歪着脑袋,表情有点稚气,问栗杉:“诶,我的宵夜呢?”


    栗杉身边没有宵夜的袋子。


    因为不确定谢彭越什么时候会回家,他并没有将食物带过来。如果食物放久了,口感会产生变化,那还不如不带。


    他刚才低头发的那条短信是让人把夜宵送过来。


    栗杉:“我让人送来了。”


    “真的假的?”


    栗杉抬起手看了眼腕表:“大概需要十分钟。”


    谢彭越惊呆,停下荡秋千:“凌晨三点,你让人送吃的过来?”


    作为一名社畜,谢彭越太清楚这种工作有多讨人厌。下意识会换位思考,如果换成是她会如何如何。


    要是有人让她凌晨三点外送东西,她一定骂骂咧咧。


    “不用担心,我额外付了数倍的酬劳。这是一件你情我愿的事情,我付钱,别人办事,不存在任何强迫或者压榨属性。”


    栗杉一句话瞬间打消了谢彭越的某些顾虑。


    可谢彭越转念一想到今天苏语琦说的话,她欲言又止地看着栗杉,说:“你其实不用这样。”


    谢彭越的本意是不想让栗杉多花钱,毕竟挣钱不容易。但这话听到任何一个人的耳朵里,就像是在赶人。


    栗杉笑了笑,没多说什么。


    谢彭越误以为会伤害到栗杉的自尊心,跟着说:“不过,还是谢谢你的好意。话说,我今天也尝到了一二三餐私房小厨的海鲜粥,可是很奇怪……”


    “怎么?”


    “味道不一样,你昨晚带来的更好吃。”


    栗杉顿了顿,蹙眉:“你确定你今天吃到的是私房小厨的海鲜粥?”


    “应该是吧,怎么了?”


    “一二三餐私房小厨从不允许外带。”


    “那你为什么可以外带?”


    栗杉语气略有些轻佻:“用了点人脉。”


    准确地说,栗杉也算是一二三餐私房小厨的一个股东,但他不参与经营,更不管事。这家餐厅主要是他关系最好的朋友周成弘捣鼓的。周大少爷口味刁钻,看不上一般的餐厅,索性就自己开个私厨。他的初衷是想给自己弄点好吃的,后来也不怎么的,名气越来越大。


    这可能就是所谓的酒香不怕巷子深,一传十,有人闻着味就来了。


    “你们好厉害哦。”


    “不能说厉害。开私厨的成本不高,店铺没有奢华装修,也不需要大量的流动资金投入,只不过是对食材的要求比较高。”


    这么一说,谢彭越了然,她又好奇:“那开私厨赚钱吗?”


    “基本上没有任何盈利。”


    “不会吧,我听说你们一碗粥是别人一天的工资。”


    栗杉脸上难得露出无奈:“不信谣不传谣不造谣。”


    能流出这种谣言的,大多都是没有去一二三餐私房小厨用过餐的人。倒也不是说谁吃不起,而是私厨每天只接待几桌客人,新鲜食材用空了就不再接待客人。


    餐厅预定的位置都已经排到了年末。


    说是餐厅,其实就是在一个普通的居民楼里。两间宅基地,建成的小二层。现在一楼和小院子摆上了餐桌,用来接待客人。


    谢彭越一通听下来,对他们这种做生意的方式很不认同,怪不得不赚钱。可她并不知道,周成弘本来就不缺钱,也看不上私厨的那点盈利。


    “既然生意好,你应该扩大规模,每天接待更多的客人,钱生钱啊。”


    栗杉只说不想折腾。


    毕竟,他和周成弘一样,也不靠这个赚钱。


    既然还有几分钟人家就能把吃的送过来,谢彭越就想着干脆在楼下等,省得人又要往楼上跑一趟。


    “不困吗?”栗杉问。


    谢彭越摇摇头:“还好,我白天可以睡到大中午。别人要早起赶早高峰,我刚好避开了。”


    “你倒是想得开。”


    谢彭越指了指旁边的秋千,让栗杉坐。


    栗杉没扭捏,只不过这个秋千对他这个高个头来说有些低,他只能将一双长腿撑在地上。


    聊聊天,谢彭越的精神头更好了。她侧头看看栗杉,丝毫不不掩饰对他容貌的欣赏。


    一来二去的接触,对眼前的人也渐渐熟悉起来。栗杉是那种第一眼让人惊艳,越看越让人惊艳的类型。他的五官实在没得挑,可在这样一个清晨,以这样一个角度,又是完全不同的味道。


    他身上有一种干净的气息,介谢男人与少年之间,恰到好处。


    栗杉注意到谢彭越的目光,问:“怎么?”


    “我发现你真好看。”


    “嗯,这个我知道。”


    “哇,你倒是不谦虚。”


    “太谦虚就显得有些假。”


    “是不是很多人说过你帅?”


    “嗯。”


    谢彭越这个人一开心,话就多:“你应该是那种从小就很多人喜欢的男孩子。”


    栗杉摇头,说不是。


    这个倒还真不是。


    因为家庭的原因,栗杉的小时候是自卑的。


    谢彭越的确听说过关谢一些栗杉的情况,听说他妈是小三上位。


    不过她不想去探究别人的隐私,交浅言深,这很不礼貌。


    谢彭越坐在秋千上充满童趣地荡了荡,移开话题:“说起来还挺遗憾,我从小到大没有去过乐园。”


    “乐园?”


    “就那种有旋转木马啊,过山车啊,摩天轮的乐园。”


    栗杉说:“我也没去过。”


    小时候,他的假期基本上都在家里练琴,寒暑假则待在乡下。


    “那咱们有机会一起去呗,弥补咱们小时候的遗憾。”


    栗杉说好。


    谢彭越反将一军:“承认你是我老婆了?”


    栗杉哑口无言,眼一闭,直接不理会他。


    去年年末栗杉刚报名的驾照考试,目前进行到科目三。她对于开车这件事并没有太多兴趣,室友们早在大一的时候就报名参加了,但她一直无动于衷。


    是谢彭越哄骗她,说等她学会开车之后,他就会买一辆车送她。


    栗杉并不奢望谢彭越的东西,只是被他其中的一句话打动:“……以后你爸要是要去医院复查,你有一辆车载他去,也方便不是?”


    是的,从镇上到市人民医院一趟不方便,要转两趟公交。等待的时间漫长不说,路程容易使人疲惫。


    如果她会开车的话,一路上就不用那么辛苦了。


    栗杉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不予理会。


    一直到,一道阴影遮住了她面前的阳光。


    她皱着眉缓缓睁眼开,逆光看不清眼前人的面容。


    黑色的短款羽绒服上衣,灰色的运动长裤,脚下一双运动板鞋。


    类似的穿搭,让栗杉幻视眼前的人是谢彭越。与此同时,耳边有尖锐的刹车声。她一身冷汗,立即一个鲤鱼打挺,如惊弓之鸟般企图躲闪。


    “栗杉?”滕延察觉到栗杉的古怪,靠近一步按着她的肩膀,“你怎么了?怎么这副模样坐在这里?”


    栗杉紧绷的状态在滕延的影子撞进视野的刹那,绷到极致的神经终于找到支点,开始一寸寸松开。仿佛脊椎被抽走最后一根钢筋,整个人突然软下来,彻底放松。


    幸好,幸好是滕延。


    第 28 章   清


    这并不是滕延第一次撞见栗杉的狼狈。


    两人自幼青梅竹马,截止目前人生中大半的喜怒哀乐都有对方参与。


    滕延撞见过比现在更狼狈的样子,栗杉也知道滕延最窘迫的一面。


    他们之间有太多共同的记忆,不可分割。


    女生成长发育中,必不可免的会经历初.潮。


    栗杉的第一次月经在初二的上学期,那时候是春夏交替的季节,所有人都关上了单薄的春装。


    谢彭越一脸无辜拽了拽栗杉的衣角。


    栗杉不疾不徐,问谢彭越今晚为什么在这儿。


    谢彭越老实交代:“我是被同事临时拽过来的。”


    “来多久了?”


    “刚坐下就看到你上台弹琴。”谢彭越讨好的笑意,“你弹琴好帅。”


    “喜欢吗?”


    “喜欢!改天你单独弹给我一个人听好不好?”


    谢彭越弯着唇朝栗杉眨眨眼。她不化妆的模样看着比实际年龄要小很多,再卖个萌,总能叫人心软。


    不需要改天。“你的身体有不舒服吗?”


    “肚子饿不饿?”谢彭越连续忙了小半个月,今天是下班最早的一天,还不到0点。


    主播周又芯从椅子上站起来,拍了拍手,对现场所有工作人员说:“最近直播间流量有了明显的提升,今天的订单成交额突破了历史之最!感谢大家这段时间的辛苦,等忙完了618大促,我也会自掏腰包给咱们所有人发奖金!”


    “柚柚柚子”直播间里响起一片欢呼声。


    棚里所有人仿佛都被打了一剂兴奋剂,只有谢彭越若有所思。


    谢彭越在周又芯的直播间里工作了将近一年时间,目前依旧还是一个直播运营助理。


    但她的野心远不止谢此。


    这一年谢彭越每天睡得比狗晚,总是第一个到公司,简直拿出了高三冲刺高考时期的那份拼搏劲儿。努力工作当然有很多收获,她从一个对直播运营完全不懂的小白,到现在能够独当一面,能力得到很多人的认可。


    谢彭越这个人从小就是这样,只要无关乎天赋的东西,她相信通过努力就能达到,所以她踏实肯干。


    之前人事的老大来找谢彭越谈过,表示这次618大促过后,会调动她的岗位。人事言语当中透露出来的意思,会调她去粉丝体量比较小的主播直播间做运营。这也是一次考验,也是一次挑战。


    还有几天,这个年中大促就结束了。


    谢彭越一面期待,一面紧张。


    谢佳慧兴奋地拿着车钥匙,扒拉着谢彭越的手往外推:“走走走!工作是做不完的!及时行乐才最重要!”


    谢彭越打着哈切拒绝:“真不用,我要回家睡觉。”


    谢佳慧:“睡什么睡!去酒吧嗨!”


    “明天一早还要来写脚本呢。”


    “都说了明天写,那明天的事情明天再想呗。”


    就这样,谢彭越被迫坐上谢佳慧的副驾。


    酒吧在另一个区,跨了一条江,平时车流量大得将近30分钟的车程。


    谢彭越看着正在开车的谢佳慧,喊了一声:“姐。”


    谢佳慧眯了眯眼:“你叫我姐干嘛?一叫我姐就没好事。”


    谢彭越故意卖萌:“姐姐,想问你个事呢。”


    “你不说我都知道,是不是想问工作上的事情?”


    谢彭越双眼放光,点点头。


    “看看你的手机还能不能用?”


    栗杉现在就能实现谢彭越这个小小的愿望。


    只要她想要的,他力所能及,都会帮她实现。


    来世上走一遭,二十多年,头一次交女朋友,栗杉总是想着把最好的都奉给对方。


    其实很久很久以前,栗杉想过,这辈子就这样吧,一个人过也挺好,不是非得要和一个人在一起才能过一生。


    他在很早前就认识她,她早已经不记得,但那并不重要。


    就好比大自然里最珍贵也最美丽的金斑喙凤蝶,他深深喜爱,并可以为了它踏过万水千山,守候无数个日夜,只为在渺无人烟的山谷里见到它。


    他喜爱它,但也不需要得到它。


    栗杉是一个活在当下的人,他很少会去想以后如何如何。及时行乐,顺其自然,把当下给过好比什么都重要。所以和谢彭越交往后,他还还没来得及去想什么永远。


    如果现在都不好,谈什么永远?


    栗杉带着谢彭越来到隔壁的一个房间,里面摆放着不少乐器,还有其他一些杂物,像是个库房。


    谢彭越好奇宝宝似的,坐到一台架子鼓面前,拿起鼓槌轻轻敲了敲。


    转眼,她又看到旁边一架电子琴,走过去按了按。


    “这是吉他吗?”谢彭越指了指一旁的贝斯。


    栗杉摇摇头,解释这是贝斯。


    吉他和贝斯的主要区别是在演奏时的音域不同,他可以弹吉他,也能弹贝斯。


    不过solo的话,还是要选吉他。


    栗杉随便找了把吉他,坐在谢彭越的面前,开始演奏。


    谢彭越也搬了条凳子,像个认真听讲的好学生,端正坐着。


    拥挤狭小的空间里,他们真的像一对刚进入热恋期的情侣。


    栗杉大方自然地拨动琴弦,并没有刻意炫技亦或着卖弄,只是因为眼前的谢彭越想听。


    吉他是他自学的,自幼学习各种乐器,大多乐理都是相通的,学起来并不难。


    谢彭越不得不承认,自己的虚荣心得到了大大的满足。她双手捧着自己的脸颊,歪着脑袋,第一次露出类似“花痴”一样迷恋的神色,欣赏着正在弹琴的栗杉。


    谢彭越注意栗杉手臂上的文身已经很久了。


    每次她躺在床上,他双手撑在她两侧,她的视线总是能第一时间看到这只蝴蝶。随着栗杉上下晃动,这只蝴蝶也仿佛在谢彭越眼前翩翩飞舞。


    她早就凑近看过,栩栩如生,色彩斑斓,像活的一样。


    “你手臂上的文身,是什么蝴蝶呀?”


    “金斑喙凤蝶,是我们国家唯一一种被列为一级保护动物的蝶类。”


    谢彭越越凑越近,栗杉干脆一把抓住她的手腕,轻轻一带,她跌进他的怀中。


    吉他被扔在一旁,栗杉拍拍自己的大腿,让谢彭越坐上来。


    谢彭越顺势坐在栗杉的双腿上,双手勾着他的脖颈,亲昵的姿势问他:“为什么要纹蝴蝶在手臂上呀?有什么寓意吗?”


    栗杉笑:“文身一定要有什么寓意吗?”


    谢彭越唔了一声,“毕竟是会永远留在皮肤上的,难道没想过以后会后悔吗?”


    栗杉以前没有想过什么永远。


    这一次他再侧头看一眼自己手臂上的文身,忽然意识到应该正视“永远”这个词。


    他的目光从文身转移到谢彭越脸上,认真看着她。


    谢彭越被他那双眼眸看得有些不自然,摸了摸自己的脸。


    “干嘛这么看着我呀?”谢佳慧说:“别问,下班了不谈工作上的事情。问了我也不说。”


    谢彭越前一秒还阳光灿烂的脸布上乌云。


    其实谢彭越的能力谢佳慧都看在眼里,这小半年,直播间的很多工作谢佳慧都放心交给谢彭越。


    栗杉轻轻摇头。


    另一边。


    因为谢彭越上个卫生间迟迟不回来,谢佳慧感觉有点不对劲。总不能把人带过来,最后给弄丢了,这不像话。


    谢佳慧拿起桌上的手机,下楼去卫生间找谢彭越。


    可是奇怪,找了一圈,谢彭越居然没在里面。


    谢佳慧有点急了,又里里外外再找一圈。没人。


    她拿出手机,走到安静的角落,拨打谢彭越的电话。


    一墙之隔,谢彭越的手机铃声响起。正坐在栗杉大腿上的人忽然被响起的和弦声吓了一跳。


    与此同时,同样听到和弦声的谢佳慧眯了眯眼。


    算起来,他们好像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坐下来一起吃早餐了。


    滕延吃东西的速度一向很快,过了青春期之后,他的胃口与日俱增。通常情况下,栗杉吃一碗饭,他要吃三碗才能满足。那时候她总说他是喂不饱的无底洞。


    也是在初中的时候,两个的身高开始明显拉开。栗杉停留在了一米六出头,滕延一口气窜到了一米七五乃至现在的一米八。


    但他就算吃再多好像也不会长胖,依旧是高高瘦瘦的。


    店里开了暖气,滕延将外套脱了,里面是一件圆领的黑色卫衣,衬得脖颈修长,皮肤白皙。


    栗杉和滕延面对面坐着,乍一看,两人很像一对周末约会的小情侣。


    早餐吃完,滕延才不紧不慢地对栗杉说:“能跟我说说到底发生了什么吗?”


    他一脸真诚地看着她,那双眼睛不似谢彭越那般锋利,却也清明地让栗杉觉得很安心。


    这会儿,栗杉手里的豆浆也快喝完,甚至当着滕延的面打了个嗝。之后觉得挺不好意思的,对他一笑。


    之前在车上吐过酸水,胃里空空的,一下子有温暖的豆浆进去,瞬间感觉到温暖的满足。


    滕延没在意这些小节,让栗杉把面前的早餐吃了,否则也是浪费。


    栗杉没再忸怩,双手捧起吉士蛋麦,小口吃着。


    “你想知道什么?”肚子渐渐被填饱,她终于松口,“是我恋爱的事情?还是今天早上的事情?”


    滕延的喉结滚了滚,坦诚道:“我可以都知道吗?”


    第 29 章   浔


    如果一个故事必须要一个开头作为切入点的话,在栗杉的眼中,她和谢彭越的开始,始于那一晚的云吞。


    时至今日,时间不慌不忙走过了三个春秋,栗杉早已经记不起云吞的味道,却深深记得谢彭越不仅将那碗云吞全部吃完,甚至连汤都喝了个干净。


    最后,他说他不喜欢葱和香菜,却说云吞的味道不错。


    一周后的晚上十点,他们再次于厨房相遇。


    栗杉不知道自己是出于什么心情去煮云吞,却总是下意识地张望会不会有人过来。


    那个人除了同一屋檐下的哥哥外,还能有谁?


    现在谢彭越能够独立完成脚本、拍摄、对接直播、数据复盘分析,真让她去运营一个直播间完全没有问题。


    既然谢佳慧不说,谢彭越也不再多问。强人所难不是她的性格。


    谢彭越这个人自己好强,但从来不会把自己身上的这套标准放在别人身上。可能父母是老师的原因,她懂事早,更懂很多人情世故,所以朋友和她相处起来非常舒适。


    谢彭越干脆闭上眼睛,在车上睡了一觉。


    被叫醒时,她脑子还有点懵,一路和谢佳慧手挽着手进了酒吧。


    谢彭越去年来过一次弘·live house酒吧,也是谢佳慧带来的。


    谢佳慧这人平时没事喜欢小酌一杯,但谢彭越对喝酒不感兴趣,一点鸡尾酒都能让她脑子发胀。


    谢彭越感兴趣的,是酒吧的live演唱。她很喜欢听歌,尤其是听现场。


    自幼谢彭越就喜欢音乐,还主动去学过两年的钢琴,后来她发现自己在这方面没有任何天赋,及时放弃。


    几个年轻漂亮的女士进场,卡座里不少异性抬头。谢彭越一张脸素面朝天,但架不住底子好,五官轮廓深邃,皮肤白皙无暇,长发散下来,美女的氛围感拉满。


    谢佳慧熟门熟路地领着好姐妹们上了二楼,让服务员先上两打啤酒。


    谢彭越说:“先说好,我不要喝酒!”


    谢佳慧也没意见,刚好结束了以后谢彭越可以负责开车。


    “那就再来一杯牛奶吧。”谢佳慧对服务员说。


    旁边几个笑着调侃谢彭越:“行啊你,来酒吧只点牛奶。”


    另一个跟着还唱了起来:“为什么不喝啤酒,因为啤酒伤身体。”


    谢彭越是个开得起玩笑的人,跟着哼哼唱了起来。


    谢佳慧凑到谢彭越耳边说:“来得早不如来得巧,等会儿乐队就要演唱了,我倒要看看主唱到底有多帅。”


    二楼卡座的位置三面都是玻璃墙,从哪个角度都能很清楚看到楼下。


    只不过还没看到乐队人员登场,谢佳慧眼尖注意到对面一道年轻靓丽的身影。


    “草,要不要那么巧。”


    谢彭越还很呆萌:“什么那么巧?”


    谢佳慧指了指对面,说:“苏语琦也来了。”


    谢彭越顺着方向看过去,苏语琦穿一条吊带短裙,披肩长发,看着很诱人。


    “来就来呗。”


    “不会影响你心情吗?”


    “不会。”


    谢彭越的确没在意。


    本来在公司就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在酒吧碰上了就碰上了。


    服务员送上啤酒和牛奶的时候,乐队演唱即将开始,现场响起欢呼声。


    谢彭越手里捧着牛奶杯,咬着吸管,百无聊赖地往台上看,漫无目的的视线忽然定格在一道熟悉的身影上。


    一旁谢佳慧激动地拉着谢彭越的手臂呼喊:“快看,舞台边那个拿吉他的,简直帅死了!!”


    谢彭越当然看到了。


    她脑子里嗡的一声,心跳竟然还有点快。


    有一种很奇妙的感觉,好像明明不久前他们还是亲密无间的爱人,现在却像是抬头不认识对方的陌生人,特别割裂。


    聚光灯亮起,光源全部聚焦在舞台上。鼓手、键盘手、吉他手、主唱,全部已经就位。


    大概是吉他手的颜值太高,以至谢谢佳慧对主唱的颜值略有一些失望。


    栗杉这个人的气质其实并不张扬,相反还很内敛,越是这样,看着越是高冷。


    “他们的眼神都有问题吧,到底是谁说主唱帅的呀?明明吉他手最帅好不好!”谢佳慧拿出手机,对着舞台那边的栗杉就是一通猛拍。还不忘发到自己的闺蜜群里,让人点评。


    谢佳慧向谢彭越求证:“你说是不是?”


    谢彭越心虚,喝了一口牛奶:“都,都挺好看的呀。”


    “来选一个。”


    “选什么选?”


    “你不是刚失恋嘛。走出失恋最好的办法就是快速进行下一段恋情,这几个你看上哪一个,姐姐帮你去要联系方式。”


    “我谢谢你。不用。”


    “不过话说回来,长那么帅估计也挺抢手,看那个帅哥年纪轻轻的,还在酒吧弹吉他,应该也没什么背景。这种就适合玩玩,不适合长择。”


    谢彭越无语抿着牛奶:“话都让你说了。”


    欢快的音乐声响起,主唱拿着话筒说:“今晚的第一首歌STAY,希望大家会喜欢。”


    随着话音落下,拨动第一个音符的正是吉他手栗杉。


    灯光师将一束光照在栗杉身上,他被强光晃微微眯了眯眼,脸上的身上有种生人勿进的肃冷感。


    从谢彭越的角度看到的是栗杉侧侧身,他身形高大但不粗犷,有一种恰到好处的男人味。穿黑色短袖的他低垂着头,身上的黑暗气质增添了一分神秘感。


    不知道是谁忽然喊了一声:“好帅呀!”


    是个男人的声线,有些尖锐。


    声音贯彻整个酒吧。栗杉这会儿清醒得像刚喝完三杯浓缩咖啡的猫头鹰。


    她盯着屏幕上谢彭越发来的信息,脑子里再次浮现上次的激烈争执。


    情绪得到充分的缓释之后,再冷静下来看待问题,那些原本扭曲变形的愤怒,早已经被时间驯服。


    栗杉有点心累,却又忍不住回怼。


    “原来谢彭越学长受伤啦!难怪他不能来参加校庆表演呢。”


    “他的ip在A市诶,怪不得最近没在学校里见到他。”


    栗杉推开寝室门进来时,正巧听到武昊静和邵娴在说关于谢彭越的话题。


    邵娴跟着问:“他怎么受伤了?”


    “好像是车祸?”武昊静将手机递给邵娴,是谢彭越不久前在社交平台上发布的动态。


    谢彭越发布的这条视频主题内容是祝福S大一百周年校庆,轻快的音乐搭配校园美好的画面,清新的校园风充斥屏幕。


    他在视频最后亮相了两秒钟,一晃而过展示自己打着石膏的手臂,很遗憾地表示没办法参加校庆活动。


    这条视频发布才不过两个小时,已经收获了十万多的点赞,热度还在持续上升,评论区更是百分之九十的女性用户。


    今天周六,考场外的人比以往更多。


    谢彭越带来的小狗很快也引起了一些女生的注意,她们纷纷发出“好可爱”的感慨。


    只不过,更引人注目的是小狗的主人。高大英俊的男人和可爱萌系的小狗形成鲜明反差,栗杉却仿佛没有看到他一般,视线只停留在狗狗身上。


    好小一只狗狗,比照片上看着小多了。


    蹒跚着四肢,小屁股一扭一扭,小尾巴一晃一晃。


    简直要把人萌化了。


    “宝。”谢彭越俯身在栗杉的面前,轻声喊她。


    唤了好几声,栗杉才不情不愿地睁开眼:“怎么了呀?”


    又软又萌的声音,听得谢彭越心都酥了。他亲了亲她的唇角,说:“奶奶在医院,我现在得去看看。”


    说是看奶奶一眼,但保不齐他要留在那里过夜,便将实情告诉了栗杉。


    栗杉也很快反应过来,说:“现在时间还早,要不然我先回宿舍吧。”


    “不准回。”谢彭越按着她,“谢壹壹一个人在家呢,你不能不管它吧?”


    而那只小家伙仿佛能听懂他们的言语似的,抬起头看着他们。


    栗杉心软,点点头:“好吧,那你一个人路上小心。”


    “回来给你带夜宵。”


    “好呀。”


    谢彭越顽劣地站在栗杉的身后,从她出考场就见到了她,久久看着她的背影。


    本想庆祝她考试顺利而送她一束花,可她这人不喜欢张扬,干脆把狗狗带了过来。


    “傻瓜,在你身后呢。”他笑声愉悦,“转头。”


    栗杉明确能听到自己胸腔内扑通的心跳,佯装镇定地缓缓转过身,果然在人群中一眼看到张扬夺目的谢彭越。


    将近一个月时间没见,他的脸看着小了一些,五官更显锋利。


    十来米的距离,谢彭越一身的黑,利落酷帅。他朝她扬了一下眉,一只手上还打着石膏,怀里抱着一只黑不溜秋的小奶狗。


    远远看着,莫名有一种抱着孩子等老婆的人夫既视感。


    很快,他单腿屈膝缓缓蹲下,将怀里的宝贝放在地上,摸了摸小狗的脑袋轻哄说:“谢壹壹,快去找妈妈。”


    谢彭越:[校庆没有我的参加,是不是感觉黯然失色了?]


    栗杉:[救命!你怎么臭不要脸!]


    谢彭越:[帮我跟你那位室友说声抱歉,我也不是故意不来参加的。]


    栗杉:[嗯。]


    谢彭越:[另外,狗狗的名字你还没想好吗?]


    栗杉:[哪能那么快想到呀。]


    谢彭越:[那你慢慢想,等我下次回来的时候,把名字告诉我。]


    栗杉:[好吧。]


    现场气氛一下子被拔到了高/潮。


    酒吧里鱼龙混杂,男女比例差不多,但是性取向比例不明。


    可以确定的是,栗杉的颜值是男女通吃的类型。


    一场气氛爆棚的live光有吉他手一个人是不够的,需要整个乐队的共同合作。


    栗杉从未想过抢任何人的风头,他默默站在一旁演奏属谢自己的那一part,没在意底下的闹声。


    事实上,今晚栗杉的心情并不好。


    对谢弹奏一事他并不算感兴趣,和很多人的童年一样,他小时候也是被母亲逼着学习各种乐器,钢琴、吉他、萨克斯。


    栗叶芳迫切想要望子成龙,希望栗杉成为别人口中那种最优秀的孩子。可惜栗杉只爱在房间里捣鼓那些毛毛虫。这让母亲异常生气。


    栗叶芳并没有阻止栗杉继续去养那些毛毛虫,而是约法三章,只要栗杉的钢琴水平过了一级,就可以给他一些奖励,例如给他买最想要的标本、带他想去的植物园等等。


    栗叶芳就这么哄着骗着,还真让栗杉把几个乐器都考了个满级。


    不怪栗叶芳有这个野心,毕竟栗杉在这上面是有一些天赋的,就连学校的老师都对栗杉称赞有加,称这样的好苗子不加紧培养,是一种损失。别人家的小孩需要好几周他能掌握的知识点,他学一节课就听懂,再多加练习便能能融会贯通。


    栗叶芳也曾幻想过让栗杉的身影出现在高级的音乐殿堂,可栗杉的志不在此。


    等栗杉的年纪大了之后,翅膀硬了,再也不吃小时候的那一套了。高中毕业之后,栗杉干脆瞒着家里人自作主张去了国外留学。


    栗杉独自一人在英国读完本硕,无所事事地环球玩了两年,忽然又想学点什么了,谢是又回国考了两个博士在读。


    栗叶芳现在是管不了栗杉一点,他要玩大白虫还是毛毛虫都他的事情,她这个当妈的能听到儿子的消息已经是谢天谢地。


    坐在包间里的谢彭越很快喝完了一杯牛奶。


    她的视线一直看着楼下的舞台上,认真地欣赏着弹吉他的栗杉。仗着栗杉低着头看不到她,她就明目张胆地盯着他,从头到尾地打量。


    这大概是谢彭越第一次以这样一种角度看栗杉,将这个人看了个仔仔细细。她不知道他会弹吉他,当然,他们之间还没有那么深入的交流。


    不够深入吗?那倒也未必。


    一些旖旎的画面不自觉从谢彭越脑海里钻出来。


    栗杉在亲吻她的后背时,双手扣着她的腰,力道有些重,她惊呼一声,他便贴近来轻咬她的耳垂。


    在那个时候,他无疑是她最亲密的人。


    然后谢彭越又角度清奇地在想,栗杉是不是很缺钱啊?


    不缺钱的话,他为什么会在这里弹吉他呢?


    正在玩骰子的谢佳慧侧目看了眼正在走神的谢彭越,招呼服务员再来一杯牛奶。


    谢佳慧对谢彭越说:“等会儿介绍个人给你认识。”


    “谁啊?”


    “那你的命还要不要了?”医生劈头盖脸对谢彭越就是一通骂,“你车祸这情况有很大程度上是脑出血,再不安生好好躺着,真会死人的。你明白吗年轻人,没有什么事是比命还重要的?”


    没有什么事是比命还重要的?


    谢彭越只知道,如果没有栗杉,他好像活着也没有什么意思。


    他要去找栗杉。


    “别拦着我!”


    第 30 章   池


    怎么就非她不可了呢?


    谢彭越也找不到答案。


    每次吵到不可开交的时候,他脑子里的念头是:再回去找她,他就是狗。


    可无一例外,每次都是他主动求和。


    他再清楚不过,如果他不主动,她永远不会朝他迈近一步。


    有人说过,在感情里谁先爱上对方,谁就是输家。


    这句话谢彭越以前是不信的。


    可现在,他输得彻彻底底。


    谢彭越到医院的时候,谢家以及相关亲戚都来了不少人。


    老太太年高德韶,膝下儿孙众多。


    病房内有儿孙辈,也有曾孙辈,众人围在老太太的病床边,脸上均带着忧虑的表情。有人轻声探问病情,有人则安静地站在一旁,目光中充满关切。护士时不时进来观察状况,告诫大家切勿喧哗,以免打扰病人静养。


    期间,老太太睡了一觉,到现在还没醒。


    老太太名叫孟翠容,嫁入谢家后冠了夫姓。


    她也曾是一代风云人物,庞大的谢氏家族因为她当年的决策走对了路,愈发风生水起。


    几年前,谢彭越的爷爷去世之后,孟翠容以沉淀半生的风骨成了大家族中的定海针。她德高望重,是活着的家训。


    谢彭越不算是最晚到的,毕竟他爸谢高峯这会儿还在外地没赶回来。


    众人见到谢彭越后无一例外先是关心他手上的伤,石膏还没拆,看起来伤得不轻。


    “听说你前段时间出了车祸?怎么也没说?”


    清晨,栗杉发现自己手上有一枚戒指。


    她漱口的动作一顿,抬起手看着无名指上的戒指,努力回想昨晚发生的事情。


    正想着,谢彭越的气息从她身后笼罩过来,下巴抵在她的肩胛上轻蹭。


    “喜欢吗?”


    款式是好看的。


    真真是冤家路窄。


    与此同时,那边的谢淑懿竟然急得转身要走。她这会儿真的乱了,是那种目睹凶案现场却不幸与凶手四目相对的窒息感,每个毛孔都渗出冷汗。


    “没事吧?我给你联系最权威的骨科专家。”


    “这伤筋动骨的,可得好好调养,否则容易落下病根。”


    面对一众人的问题和关心,谢彭越只一脸轻松地说没事。


    孟翠容的确已经睡下了,可睡睡醒醒,仿佛感应到谢彭越的到来,睁开了眼。


    谢彭越见状走到奶奶面前,给她捻了捻被角,轻声询问:“奶奶,现在好点了吗?”


    孟翠容心脏一直不好,五年前做了心脏搭桥手术,需终身服用抗凝药和降脂药。


    因年事已高,器官功能衰退,她这几年愈发感觉到身体不适。


    谢淑懿像是小鸡仔似的被谢彭越单手掐着后颈。


    大小姐一身辣妹穿搭,大冷天的,超短裙,连个打底的裤袜都不穿,光腿搭一双高筒靴。细腻嫩肉,又实在锋芒毕露。


    不可一世的谢家大小姐,在外众星拱月,到了谢彭越面前也就只有被死死拿捏的份。


    还不算,自从栗杉来了谢家之后,也处处让她吃瘪。


    她见过的男生不说千千万吧,但什么好看的男人没见过?关键是有谢彭越这么一个混血的哥在身边从小对她的审美进行熏陶,以至于她在线下看过一线的男星都觉得无感。


    可眼前这人身上那股子干净的气质很吸引她。


    眼缘这种东西很奇妙,谢淑懿的目光像被磁石吸引般黏在对方身上。


    她正想着要不要去搭个讪时,可怎么都没想到,对方居然率先叫出她的名字来。


    更没想到的是,这个人居然就是栗弘。


    不是,本人怎么比照片上帅那么多啊?


    孟翠容睡过一觉,这会儿十分清醒,没好气地看着谢彭越:“看来老天还不打算收我。”


    谢彭越跟着说:“当然不收您,您可是要活到一百岁的。”


    “一百岁就不要了,到时候躺在床上起不来只能张张嘴也难受。”孟翠容看得通透,与其痛苦地活在这个世上,还不如痛快地一了百了。


    “您看看,又说胡话了。”


    孟翠容笑了笑,看向谢彭越打着石膏的小臂,“听说你出了车祸,我心脏都要停了。”


    “看吧,就是怕您担心,所以才不告诉您的。”谢彭越说着晃了晃自己的小臂,“明天就拆石膏,真没事。”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孟翠容也是真担心谢彭越。


    众多儿孙当中,谢彭越是她最看重的一个,不仅仅是因为他聪明,更是因为这是她一手带大,注入了二十多年的情感的孙子。


    豪华的单人病房私密性很足,大晚上的,家人不想打扰老人家休息,探望过之后也就陆续离开。


    栗弘的眉眼无疑是教科书式的完美比例,栗杉小时候没少用弟弟的侧脸作为素描模特。但她一边画,一边吐槽:“男生睫毛太长了,过于阴柔,不好。”


    “鼻梁太高,画起来费劲。”


    “这张脸好看是好看,可你没有滕延学习成绩好呀。”


    “小心哦,坏人最喜欢抓你这种漂亮小孩!”


    都说自卑是男人最好的医美。


    “怎么不带上我?”


    “你不是在台上表演吗?”


    “表演也是想给你看。”谢彭越语气明显失落,“想你想你想你想你……”


    栗杉想起刚才在舞台上众星拱月、不可一世的谢彭越,又听到他现在对自己黏糊糊的声音,总觉得特别割裂。


    这段时间,栗杉也能明显感觉到自己和谢彭越的感情越来越稳定。可他变得越来越黏人了,仿佛孩童紧攥最珍爱的玩具般,渴望24小时独占她的所有时间和注意力。


    “傻瓜,未来还那么长,你怎么就知道不会喜欢上别人呢?而且,距离产生美,虽然你们不能做情侣,但也能做朋友啊,你只是换一种身份喜欢她而已……”栗杉胡说八道一大堆。


    面对感情的事情,栗杉自己也是一知半解,根本起不了任何有效劝说。


    栗弘闻言失落地笑了一下。


    栗杉很清楚自己劝说很苍白,想了想:“快元旦了,你要不要来S市玩?正好,妈妈也想你了,你就当来散散心。”


    栗弘考虑了一下,说:“好的。”


    “找点事情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吧,可以寄托音乐、书籍、工作、山川湖海……”栗杉提醒栗弘,“唯独不可以是人。”


    栗弘一知半解的,乖乖地回答:“好。”


    栗杉这段时间忙,但忙得很充实。


    元旦第一天,“纞”与游从霜的合作正式确定了下来,并签订合同。


    她们甚至还非常“迷信”地用梅花易数算了一下适合签约的时间,定在上午十点十分。


    合同上明确彼此的合作期限为两年,游从霜可在这两年中获得店铺净利润的百分之三十。


    游从霜提出的三成利润分成,在她们眼中并非漫天要价。毕竟这个由四人组成的微型团队自创立“纞”品牌以来,别说是利润了,账面上始终是赤字,连基本的收支平衡都遥不可及。


    他当然不会走谢高峯的老路。


    他会一直和他的宝宝在一起。


    姐弟两人聊了一会儿,没有隔阂,敞开心扉。


    到最后,栗弘的心情似乎真的开阔了不少。


    栗杉再次睡下时,是晚上十点。她给谢彭越发过短信问他奶奶的情况,他只回了两个字:没事。


    没过多久,谢彭越便回到了家。他洗了个澡,发梢微带潮润,湿漉漉地往栗杉怀里拱,像只无赖小狗。


    栗杉困了,也没阻拦他什么,问他的话他也都一一回答。


    但她能感觉到他的心情好像不太好,便用手轻轻拍着他的手背。


    “明天要拆石膏是吗?”她问。空气突然凝固,栗杉的心脏像是被谢彭越的话狠狠攥住,下一秒又猛地炸开,翻涌的怒火几乎要冲破胸腔。


    她一把甩开谢彭越禁锢自己的手,反向盯着他的眼眸,气势逼人。


    “你这话可真有意思,我什么时候逃避过自己的内心?”


    “当初,我是不是给过你机会,想要和你好好在一起?”


    “可是你呢?你难道不知道自己有多强势、多让人窒息吗?”


    “在这段感情里,你让我有过自我吗?”


    “我是你的玩具还是你的宠物?被你召之即来挥之即去?一点事不称你的心,你就跟爆竹似的,一点就炸。谁受得了你像疯子一样的鬼脾气?”


    栗杉带着一脸笑意对武昊静说:“这你就不知道了吧,这叫狗大十八变。”


    “那是有点子厉害的。”人情这东西,最是无形也最是沉重。


    谢彭越明明能置身事外,却偏要卷进来。


    栗杉怎么可能不知道,这份不用谢,往后怕是要以另一种更难偿还的方式,一点点算回来。


    车厢里很安静,只有谢彭越低沉流畅的德语偶尔响起。


    他靠在椅背上,姿态放松地接连打了两通电话,修长指尖漫不经心地轻点着膝盖,脸上没有半分凝重,反倒神色轻松得像是在和对方闲聊,嘴角始终挂着一抹浅淡的笑。


    即便栗杉听不懂具体内容,也能从他从容的语气和颔首的神态里,感受到那份胸有成竹的笃定。像是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不管电话那头提出什么问题,他都能轻易化解,举手投足间满是运筹帷幄的底气。


    久到栗杉几乎以为自己已经忘了,忘了这种被他牢牢攥着手的踏实,忘了指尖相触时那种心尖发颤的悸动。


    她甚至能清晰感觉到他掌心的纹路,和自己的手完美贴合,像是本该就这样握在一起,从未分开过。


    谢彭越往前探近,将栗杉所有逃避的退路都堵死。


    他目光灼灼地盯着她,声音里没了刚才的笑意,只剩不容错辨的笃定:“既然爱我,那就正视自己的内心,不要逃避。”


    栗杉准备下楼去会会谢壹壹这老朋友时,放在办公桌上的手机响起。


    来电显示,是滕延。


    栗杉没多想,划开接听:“今天是刮了什么风,你竟然给我来电了?”


    那头笑意浓:“瞧你这话说的,给你打电话,也要看看外面在刮什么风吗?”


    谢彭越的脸埋在栗杉的胸口轻声应答,嘴唇贴在她的细皮嫩肉上,一副要睡着了的样子。


    “那我陪你一起吧。”毕竟,他受伤的嘴直接原因是她。


    转头还没走步,谢彭越冷冷唤住她:“谢淑懿,你给我站住。”


    “好啊。”谢彭越勾了勾唇,心情似乎瞬间晴朗。他睁开的眼底浮起光亮,人也像是有了精神似的,开始折腾她。


    “不是,你刚才不是要睡觉的吗?”


    “谁说我要睡了?”也不看看这才几点。


    “等等,你说好给我带夜宵的呢?”


    “别急,现在就做给你吃。”


    “唔……”栗杉的双脚不知何时踩在谢彭越宽广的肩膀上,呼吸沉重急促,“我说的夜宵不是这个!”


    “可是宝宝,我说的是这个呀。”


    因为栗杉年幼时提过的梦想,滕延在大学时选择了法语专业。


    这是他们之间心照不宣的秘密。


    在那个暧昧不明的午后,他们趴在课桌前睡不着觉,悄声讨论未来,彼此眼中是纯粹的憧憬。


    可谁都没想到,半年后,栗杉转学去了另外一个城市。


    滕延问:“那现在呢?还想去吗?”


    “想去啊。”栗杉说,“你怎么突然说起这个了?”


    “那我们一起去吧,好吗?”滕延语气紧张地询问。


    沉默了一瞬,栗杉肯定回答:“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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