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杀意 “曲烈山,你以为本侯不敢杀你?……
沈忌琛眉眼含霜, 一点灯火照进他的眸底都是冰寒的。
“你去哪了?”他平静的声音极冷。
岳溶溶虽然也在气头上,却还是在他的逼视下抖了心房,为了不露怯, 她倨傲地看着他:“昨日和你说过了,我去看佩兰姐姐了。”
“还在撒谎!”沈忌琛怒而拍案, 腾身而起, 眼底闪过暴戾, 在极力压制, “我已经派人去找过你!你和葛佩兰晌午过后已然分手!这段时间, 你去了哪!”
岳溶溶早已有了心理准备,此时反倒冷静了下来,眸光无波地看着他:“侯爷不是早就心知肚明,何必多此一问。”
沈忌琛瞳孔骤然紧缩,脸色冷厉已极, 倏地握紧拳却还是控制不住地扣住了她的臂膀红着眼瞪着她:“岳溶溶!不管我对你如何掏心掏肺,你都如此无情无义是不是!”
“侯爷!当初我为何进府, 你难道忘了?你让人把曲烈山打的半死不活!难道还要求我对你真心真意吗?”岳溶溶看到今日曲烈山被病痛折磨痛苦的样子, 也气疯了!
这件事从头到尾, 曲烈山都是无辜的!都是被她连累的,因为了她背上人命, 因为她失了自由断了大好前途, 如今还因为她落下病根,她如何能心安理得和沈忌琛在一起, 如何能不恨,她恨极了!
触及她眼底冰冷的恨意,犹如一把把淬毒的箭矢几乎要刺的沈忌琛千疮百孔。
他猩红的眼满目凄怆,难以置信地看着她, 声音干涩嘶哑:“这段时间,你一直在虚情假意?所以你不愿意和我出现在公众场合,至今不愿去看叶姝意!就是不想与他们有过多的牵扯是吗!”
岳溶溶别过眼,抿紧了唇没有回他。他的心像是被掏空了,悬在半空中,半死不活。
片刻诡异的宁静后,沈忌琛暴戾吼道:“回答我!”
岳溶溶被他吼得一个激灵,彻底豁出去了:“当年种种,你做假婚书也好,让我为妾也罢,你的母亲从中作了哪些梗,我都不想再去想了!但我知道没有曲烈山我早就是孤魂野鬼了!今日是他的生辰,我去看看他!有何不可!”
好像一头野兽冲破沈忌琛的心尖,血肉模糊,他愣住了,半晌从齿缝间挤出一句话:“那个平安扣是你要送给曲烈山的?”
岳溶溶也愣住了:“你怎么知道”
“你什么都不想去想,什么都不在乎,只在乎曲烈山是不是!”他目色逐渐冷凝。
岳溶溶一字一句道:“我只要他平安。”
她对上沈忌琛的眼眸,渐渐的,她惊怖莫名。
沈忌琛像是被世上最尖锐的针刺了一下,密密麻麻的疼遍布全身,眼底杀意尽显:“若是我杀了他呢?”
岳溶溶双瞳蓦地放大,强撑着颤抖,却控制不住激动:“你敢动他!你敢动他!我便用我这条命赔他!”
沈忌琛登时一热,浑身的血液急冲向脑门:“你要陪他去死?!”
“是!”
“好!我成全你!”
他一把推开她,不顾她撞进圈椅里,怒势汹汹地跨步离开。
文松急忙跟了上去,顺道屏退了院子里跪着的所有人。
惠音谷雨两个人的身体还止不住的发抖,却强撑着起来双腿一软又跪了下去,她们实在太惊惧了,两人只能相互扶持着起来走到岳溶溶身边,看到她脸上已经毫无血色,眼神也已经空洞,落在两行泪了来。
谷雨就要去拧条巾帕给她擦脸,转身却看到地上有两滴血,她惊惶地一喊:“姑娘,你受伤了?”她扑过去查看岳溶溶的身体。
岳溶溶却在看到地上那两滴血时,不由心惊肉跳。
侯府的马车疾驰出城,城门的士兵正欲拦截盘问,却看到车头上摇晃的沈氏玉牌,脸色一凛,即刻打开了城门。
文松凝重地看着沈忌琛胸口的伤,他今日穿着玄色的锦衣,血色看不出来,却看得出深了一块,他了解沈忌琛的性子,如今说什么都于事无补,只能时刻关注着他的状态。
马车停在了矿山牢房外,沈忌琛下了车,经过门口低头行礼的衙役身侧时,冷冷抽出了他的佩刀,寒铁摩擦的声音在夜里格外瘆人。
所有人触及沈忌琛眼底冰冷的杀意,蓦地打了个寒颤,头也不敢抬。
刀尖在牢房的地上划出了火星子,文松心惊胆战,所有的犯人都被这动静吓醒了,看到周身凛冽如杀神的沈忌琛稳步走过他们的牢房,那些曾经凶神恶煞的亡命之徒,都吓得缩进了角落里。
沈忌琛在曲烈山的牢房外站定,转过身看过去,曲烈山竟像是早就料到他会来似的,盘腿而坐,气定神闲地睁开了眼,目光如炬地对上沈忌琛精锐的眸光。
这一刻,两人都恨不得将对方挫骨扬灰。
“开门。”冰冷的声音在走道里盘旋,吓破胆的狱卒颤颤巍巍上前,哆哆嗦嗦打开了落锁。
沈忌琛缓步而入,将寒刀架在了曲烈山的脖颈处。
曲烈山纹丝不动,端坐如山,忽然,他笑了,笑出声来,语声轻快:“看来溶溶今日让侯爷不快了。”
沈忌琛声音像是浸在冰水中,平静而寒意刺骨:“曲烈山,你以为本侯不敢杀你?”
曲烈山面不改色,悠然站了起来,他脖子间悬挂着那枚平安扣在昏暗的灯光下一闪而过,瞬间刺痛了沈忌琛的眼。
他摊开手,仰头闭眼,像是要接受恩赐一般,唇角溅出一丝诡异的笑意,从容极了:“那就请侯爷给我一个痛快,动手吧。”
文松彻底被他的猖狂激怒了:“放肆!”
曲烈山仰天笑了起来,要将心中的恨意都疏散出来:“放肆?沈忌琛,你要不要看看你现在像什么样子?你就像是个全军覆没的丧家之犬啊!哈哈哈。”
沈忌琛脸色铁青,眼底迸出暴戾的怒火。
曲烈山深吸一口气,怒喊一声:“动手啊!沈忌琛!”
沈忌琛握着刀柄的手因用力过猛青筋凸起,隐隐发抖。
曲烈山笑得愈发猖狂:“你不敢,因为你知道,你杀了我,溶溶永远都不会再看你一眼,如今我被关在这里又如何,我永远能牵动着溶溶的情绪。”他眼底是一扫当年被抢走心爱之人的悲愤,英气勃发,“沈忌琛,不管你愿不愿意承认,如今在溶溶的心里,她最在意的人是我,不是你。”
沈忌琛如坠冰窖,他脸上仍旧冷傲森然,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已经一败涂地。
文松见到沈忌琛受辱,怒不可遏,突然蓄起了掌风,凌厉道:“找死!”他这一掌劈下去,没人能抵挡得住,立刻能让曲烈山脑浆迸裂!
“住手!”
“侯爷!”
曲烈山对上沈忌琛幽沉的目光,大笑了起来:“痛快!真痛快!”他神采飞扬,占尽上风。
这一切全都拜岳溶溶所赐,沈忌琛一贫如洗。
忽然寒光一闪,寒刀划过曲烈山的胸口,平安扣直坠落地,“叮”的一声,沈忌琛手里的寒刀射出,刀尖扎进平安扣中,玉扣瞬间四分五裂。
曲烈山眉眼一凛,顿时阴鸷:“沈忌琛!”
沈忌琛冷冷看着他,又变成了那个不可一世睥睨一切的沈忌琛,“本侯不会杀你,本侯会将你关一辈子,看着本侯和溶溶白头偕老,子孙满堂。”
这一刻,曲烈山终于失去了所有的神气,嫉妒抓狂地瞪着沈忌琛:“沈忌琛!你卑鄙!”
他看着沈忌琛掉头离开,听到他冷酷道:“把锁焊死,本侯要让他永远出不来。”
曲烈山疯了:“沈忌琛!你得到溶溶的人也得不到溶溶的心!她不爱你!只要有我在,她永远不会爱你!”
文松狠厉地瞪了他一眼,心道,若有一日他若是栽在自己手上,他会让他生不如死!他追上沈忌琛,却见沈忌琛在出牢房时顿住了脚步,他连忙上前,就看到沈忌琛猛地吐出一大口鲜血。
“侯爷!”他惊惶,看着沈忌琛如巍峨大山瞬间颓然倾倒,他急忙扶住他,怒吼道,“来人呐!”
沈忌琛是被抬进侯府的,紧随而来的是太医院的几位行首太医,偌大的侯府,灯火通明。
岳溶溶始终呆坐在圈里中,保持着抱紧膝盖的姿势,直到院子里喧闹起来,她才终于回神,急匆匆下来,一个趔趄摔倒在地。
“是不是侯爷回来了?”她心急如焚。
惠音冲过来扶起她:“姑娘,有没有磕伤?”
岳溶溶顾不得磕伤的膝盖,再问一遍:“是不是侯爷回来了?”
惠音迟疑道:“是,侯爷他”
看到她的神色,岳溶溶心头一颤,急忙冲出了房间,就看到太医们急匆匆进了沈忌琛的房间,她瞬间僵立住了,看到文松走了出来,她脱口而住唤住了他:“文松。”
文松一听,立刻走了过来。
岳溶溶想问沈忌琛是不是受伤了,可在看到文松紧盯着她的目光时,她倔强地开了口:“曲烈山没事吧?”
本以为她是关心侯爷,没想到她开口只问曲烈山,文松气死了,第一次对着岳溶溶疾言厉色:“溶溶姑娘,侯爷对您的心意,我不信您一点儿都感觉不到,您怎能如此狠心呢?您知不知道今晚侯爷经历了什么!他为了您又做了什么!又知不知道曲烈山对侯爷说了什么!”
若不是怕岳溶溶生气伤心,侯爷何必拼命抵抗合欢香的药性!
他哀求道:“就当属下求您!发发慈悲!把对曲烈山的关心分一点点给侯爷,成不成!”
岳溶溶低下头去,不知是对文松说,还是对自己说:“他金尊玉贵,被所有人捧在手心里,身边围着这么多太医,可是曲烈山他一个人在牢房”
“可您明明知道侯爷只在乎您!”文松生气地打断了她的话,见她沉默不语,最终失望,“您放心,曲烈山没有伤到一根手指头!耀武扬威!威风得很!”
岳溶溶拧眉:“怎么可能,曲烈山他的头疾”
文松冷冷道:“我没有必要骗您,若是姑娘没有别的吩咐,属下要去照顾侯爷了。”
岳溶溶心头颤动,她情不自禁拦住文松,问他:“他们说了什么?”
文松苦笑一声:“说了什么,您会信吗?如果我说曲烈山是故意让您激怒侯爷,您信吗?我说他看上去根本没什么后遗症,您信吗?我说他不是好人,您信吗?”
岳溶溶皱了下眉,文松又笑了一声,心底生出一股悲凉,他不再多说,转身进了房间。
惠音陪在她身边,看着她的脸色一点一点苍白,眼里的光一点一点黯然,整个人像是失了心神,她心里不忍:“姑娘,我先扶您回去歇着吧,这儿有太医,侯爷不会有事的。”
岳溶溶什么都没说,扶着廊柱坐在了围廊上,望着自己的脚尖一言不发,她心里乱极了,理不出头绪似的一团乱麻,心怦怦直跳,安定不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她好像听到了高院首的声音,猛地惊醒似的抬起头来,才发觉脖子已经酸疼了。
她怔怔站在那,有些不知所措地盯着高院首。
高院首对上了她颤动的眸光,他让其他太医先走,自己朝岳溶溶走去,太医们齐齐看了眼岳溶溶,眼底具是惊诧,侯府何时多了位主子似的姑娘?高院首似乎对她十分恭敬。
岳溶溶想开口,却一阵哽咽,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姑娘放心,侯爷底子好,虽然外伤伤口虽深,但不至于致命,至于内伤,最近最好别让侯爷再动怒了。”高院首贴心地回答了她眼底的疑问。
岳溶溶不寒而栗,眼底全是焦虑:“外伤?什么外伤?”是因为和曲烈山动手了?她不敢想象,但又想起当时房里的几滴血,更加惊怖。
高院首诧异地看着她:“姑娘不知吗?今晚有人算计了侯爷,给他下了药效剧烈的合欢香,侯爷为了守住本心,不惜伤害自己来克制毒素。”他猜想,侯爷这么做多半是为了眼前这位姑娘,不然他想不通一个位高权重的男人何故要去抵抗这个毒,毕竟即便发生什么,对侯爷丝毫无损,何必用如此极端的方式呢。
“太皇太后本来要留侯爷在宫中养伤,但是侯爷说怕您会担心,这才执意回府。”说着他疑惑地皱了下眉,“奇怪,送侯爷回府时,他的伤势没那么严重才对。”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怪不得他的脸色有些苍白,怪不得地上会有血,她却什么都不知道的偏向曲烈山去刺激他,一时间,岳溶溶悔恨伤心汹涌而来,她冲进房中,不知是害怕吵到他,还是胆怯,她放慢了脚步,走进内室,看着屋子里的丫鬟收拾着残局,带血的绷带刺痛了她的眼睛,她眼眶一热,看向床榻。
沈忌琛躺在床上脸色很平静,没有一点血色,却还是那样矜贵清冷,不可侵犯。
她抓住了屏风的边,指关节握到发白。
沈忌琛似有所感地蹙了下眉,缓缓睁开眼,看到了她,他眸光微动,趋于平静,如古井无波,岳溶溶忍不住掉下眼泪来,他拧眉别过眼去。
“文松。”他低沉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让她出去。”
岳溶溶走向他的脚步蓦然一顿,她抿紧了唇,想起高院首的话,终究没有再任性向前,掉头就走了。
文松愣住了。
听到她离开的脚步声,背过身去的沈忌琛眉头越皱越紧,嘴唇抿成一条冷峻的线条,紧紧按住了心口的位置。
岳溶溶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去小厨房帮他熬药,还不许丫鬟告诉沈忌琛药是她熬的,怕沈忌琛知道就不肯喝了,还生一肚子气。
这一晚,岳溶溶没有睡好,院子里一点动静,她就惊醒了,这才知是大长公主来了。
她忙是躲了出去,大长公主恨她,她也不想见大长公主,可即便不想见,大长公主还是找上门了。
“岳溶溶,是我小看了你。”
凌厉冷冽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岳溶溶背脊一僵,转过身去,就看到大长公主站在身后,淬了冰的眸子凝视着她。
岳溶溶也直视她,没有行礼。
大长公主冷笑:“你还是这么傲气。当年听到嫖姚要让你为妾,说实话,你的行为的确震撼到了我,你会义无反顾地离开,也出乎我的意料,若是今日你没有站在这,我会很佩服你,觉得你是个有气节的姑娘,如今看来这不过是你欲擒故纵的把戏,将嫖姚玩弄在鼓掌!”
她不在乎大长公主怎么想她,问她:“所以,大长公主如今想怎么处置我?”
大长公主微愣,她没想到岳溶溶这么直白,她也不绕弯子:“听说曲烈山如今还关在牢里。”
岳溶溶怒道:“你别动他!”
她的态度,让大长公主极度不快!这就是她儿子放在心尖上的人!心心念念着别的男人!可笑她的儿子竟然还为了她差点送了命!一想到这里,她不寒而栗,冷静下来。
“我不会动他,我还会成全你们。”大长公主冷笑道,“我会放了他,让你们远走高飞。”
其实这一点在岳溶溶的计划内,她想过让大长公主帮她把曲烈山救出来,条件便是离开沈忌琛,这也是她当初进府的考量之一,离得近了,才会让大长公主觉得她是个威胁,她猜想大长公主会帮她,但当大长公主主动说出这个条件时,她的心忽然抽痛。
看出她的迟疑,大长公主拧眉:“怎么,你该不会是舍不得荣华富贵吧?”
岳溶溶把心一横:“大长公主多虑了,只是,我想要一个月的时间,等侯爷身体好些了再走。”
大长公主凝视她半晌,高院首的确跟她说过,现在的嫖姚受不了刺激,为了儿子,她只能同意,她沉默地点头:“希望你信守承诺,一个月后,我会让人放了曲烈山,给你们准备车马和盘缠”
岳溶溶冷淡道:“其余不必费心了。”
大长公主笑了一声:“也好,这一个月内,若是嫖姚要带你见太皇太后”
“你放心,其余人,我不会有牵扯。”岳溶溶斩钉截铁道。
大长公主满意地笑了。
岳溶溶垂眸深吸几口气,想要摒弃心头的沉重,有些事不该沉溺的。她以为这件事有大长公主帮忙便会万无一失,但她没想到的是,这件事竟还有其他人牵扯了进来。
第52章 吃醋 有一点点吃醋。
甄溪坐在梳妆台前轻抚自己的脸, 脸上的淤青已经都消退了,她又多上了一层胭脂,气色才好点, 只是目光中再没了从前那份神气,幽暗的连她自己都心底一慌, 连忙对着镜子扯出一丝灿烂的笑来, 却力不从心。
她挫败又恼怒地将手里的胭脂盒砸向镜子, 想哭, 也哭不出来, 只干嚎了两声。
怎么会变成这样,她怎么会变成如今这样……
突然外头传来脚步声,她连忙坐直了对着镜子抚鬓,意态闲适。
丫鬟走进来低头道:“如夫人,外头有位姑娘找您, 她让奴婢把这支簪子给您。”
甄溪偏头,就看到丫鬟双手捧着的一支牡丹金簪, 她心头一惊, 接了过来:“她人呢?”
“她说在你们从前常去的那家糖水铺等您。”
甄溪立刻站了起来:“备车。”
马车停在了糖水铺门口, 甄溪下了车,就看到了坐在窗边的任含贞, 任含贞也看到了她, 两人相视一笑。
甄溪走进去,在桌边坐了下来, 拿出那支簪子,笑道:“我就知道是你。”
这支簪子是当初罗公子送给她,她离开锦绣楼时,将首饰全都送给了任含贞和张婧。
任含贞柔声道:“甄溪, 你能来,我很高兴。”
“你怎么了?脸色好像不太好,是病了吗?”甄溪关切地看着她,因着当初她觉得任含贞帮助了她,她如今也只对任含贞有几分真心了,
任含贞眼眶一热,落下泪来,慌忙用手帕印去,低声道:“甄溪,你帮帮我,如今也只有你能帮我了。”
甄溪念着旧情,握住她的手,疑惑道:“我听说你已经甄选为尚宫局的绣娘了。”
闻言任含贞痛苦地低下头去,哽咽道:“别提了。”
甄溪忙道:“好,我不提,你要我怎么帮你?”
任含贞含泪而笑,看了眼她身后的丫鬟,甄溪会意,让白桃去车里等她。
糖水铺的生意很好,像她们这样的客人有很多,没人会特意关注她们。
这时任含贞拿出了一张纸条,凝了甄溪一眼,推给她。
甄溪有些莫名拿起来一看,脸色从震惊到不可思议,然后逐渐兴奋。
“这上面写的是真的?岳溶溶居然有个老相好关在牢里?她是一直陪着那个男人从姑苏到京城来的?”
任含贞笃定道:“定然不会有错,这张纸条是我从宫里捡到的。”
那个她这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屈辱的夜晚,那日她被指派送衣服去苍梧宫,在园子里看到了这张纸条,看到上面的内容,顿时心慌意乱却兴奋不已。
进到寝宫才发现里头的人竟然是沈忌琛,她既惊且怕,却见沈忌琛神色有异,外袍已被脱下挂在一边,半敞的衣襟露出一点紧实的胸膛,她蓦地红了脸。
鬼使神差走了过去……
后来她拼命求他,甚至说出岳溶溶另有所爱,根本不值得他宠幸,只为让他伤心从而要了她。
他明明那么痛苦难以忍受了,偏偏眼底却是冰冷的怒意,掐住她的脸,冷硬的手指几乎要将她的脸骨捏碎,望着她的目光尽是鄙夷和厌恶。
他说:“你连溶溶的一根手指都不如!”
屈辱涌上心头,任含贞蓦地闭上眼睛,紧紧攥住了手指,直到甄溪的声音传来,她才睁开眼,触及甄溪恨意下的激动,她松弛一笑,既然如此,那她就毁了岳溶溶。
“含贞姐姐,你要怎么做?”甄溪的眼睛都在闪闪发光。
任含贞红了眼,露出悲愤的柔弱的神情,她看着甄溪:“岳溶溶太过分了,即便我再善良再不计较,可她偏偏和我过不去,三番两次算计我,陷害我,我都躲去宫里了,她还是不放过我。”
甄溪攥紧了手指:“她就是这样的人,见不得别人过得比她好!”
任含贞沉声道:“那我们就给她一点颜色瞧瞧,也让她吃一回亏。”
“姐姐,你说怎么做。”甄溪坚定地看着她。
任含贞凑到她耳边低语:“昨日我去了一趟矿山牢狱,没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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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溶溶这几天都躲着沈忌琛,生怕他见到她不高兴又加重了病情,这日一早她正要出房门,却听到一道低沉醇厚的声音,她吓得立刻扭身进屋,“砰”的一下撞在了门板上,她痛得差点呼出声来,连忙捂紧了嘴。
沈忌琛听到了动静,朝她这走了两步,院子里就传来贺敏轩高昂的声音。
“嫖姚!你能下床了!”
韩子羡道:“嫖姚又不是伤了腿!”
郑旭朝取笑道:“他以为每个人都跟他似的,崴个脚也得在床上躺个十天半个月呢!”
“谁躺十天半个月了!玉白,你看什么呢?”
薛玉白回神,目光从岳溶溶的房间移开时,正对上沈忌琛不悦的目光,他坦然一笑:“今日看上去脸色还不大好。”
沈忌琛冷哼一声,没好气道:“没什么事,你们别老来。”
贺敏轩哟呵一声:“我们来探病还招人嫌了。”
郑旭朝凑过去低语:“不是我们招人嫌。”
贺敏轩会意朝薛玉白看去,薛玉白面不改色。
岳溶溶贴着门板,能听到沈忌琛的声音就离着她的房间不远,过了一会,下人来说准备好了差点,请客人们去花厅小坐。
然后是贺敏轩欢乐的声音,他每回来,岳溶溶都能感觉到他无比快乐,她不高兴地撇撇嘴,来探病还这么高兴,也不怕被主人家打出去。
“嫖姚!你杵在那做什么呢?还不过来。”
岳溶溶的心忽然提了起来,他还在她的心突突直跳,忽然觉得口干舌燥,她捏紧指腹,要不要出去
“嫖姚?”
岳溶溶的心也跟着再度催促起来的声音跳了一下,她往门口挪了两步,就听到沈忌琛离开的脚步声,她愣了愣,不禁松了一口气,可随之而来的却是一股怅然。
她站在门口怔怔了一会,既然已经决定要离开了,做什么都是枉然,都是多余的,别想了,她调节好情绪,出了房门,从另一道门出了正院,往大厨房去,她照例去给他熬药,厨娘们一见到她全都笑眯眯的。
“姑娘又来给侯爷熬药了啊,侯爷吃了姑娘熬的药那可比得上灵丹妙药了!”
岳溶溶已经习惯了她们拿她取笑,也不介意,嘻嘻一笑,转身去熬药。
小丫头劝道:“姑娘,其实这些事交给我们下人来做就是了,您犯不着亲力亲为。”
岳溶溶笑道:“反正我也没事,闲着也是闲着。”
“你小丫头还未有爱郎,懂什么。”
岳溶溶脸颊飞上红晕,嗔了厨娘一眼:“曾妈妈嘴里没一句正经话!”她转过头去不理她,托着腮扇风。
几人笑了起来。
药快熬好的时候,惠音和谷雨来了,帮着把药倒出来,怕烫了岳溶溶的手。
“你们端去给侯爷吧。”岳溶溶叮嘱道。
惠音正要走,却折了回来低声道:“姑娘,孟小姐来了。”
她说的笑声,却也传到了几位厨娘的耳朵里,一时间原本气氛融洽的厨房安静了下来。
连这种安静都在提醒岳溶溶,孟嘉言是不同的,所有人都明白的道理。
岳溶溶也心知肚明,孟嘉言就是大长公主心目中的儿媳妇人选,是沈忌琛未来的正房夫人。
她虽明白,却还是忍不住道:“你们把药端去吧,让侯爷趁热喝。”
惠音眼前一亮:“是!”
可还没走出门,又被岳溶溶喊住了:“算了,随他什么时候喝。”说完,她就走了。
谷雨一头雾水地看着惠音:“姑娘是什么意思?怎么瞧着有些别扭。”
惠音笑了笑,让谷雨去陪着岳溶溶,自己去送药。
花厅里除了贺敏轩他们,孟嘉言也坐在其中,她见识甚广,从小随祖父去过很多地方,高谈阔论起来,总是能参与进他们的话题中,从容不迫。
贺敏轩其实觉得,若是没有岳溶溶,孟嘉言真的是最配得上嫖姚的了,只是可惜了,再配得上,嫖姚眼里也只有一个岳溶溶。
这时就看到惠音端着药盘走了进来,朝他们所有人行了礼,将药碗放在了沈忌琛跟前:“侯爷,该喝药了。”
然后站定了。
贺敏轩看着没有离开意思的惠音,眉峰一挑:“你还不下去?”
惠音理直气壮道:“侯爷还没喝药呢。”
在场之人都微讶一瞬,不禁都看向了惠音,惠音其实心如擂鼓,还是挺直了背脊。
贺敏轩不可思议:“你是要盯着你们侯爷喝药?嫖姚,你院子里的丫头已经大胆到这个地步了?”
惠音面不改色道:“回贺大人,奴婢是奉命行事,溶溶姑娘说了,这药要趁热喝,否则会耽误了药效。”她提起“溶溶姑娘”时,目光有意无意地落在了孟嘉言身上。
薛玉白韩子羡和郑旭朝都察觉到了,难得的是贺敏轩也察觉到了,孟嘉言倒像是毫无察觉的兀自品茶。
沈忌琛倒是没说什么,端起了药碗,修长的手指覆在碗边,矜贵极了。
孟嘉言自若的神色却随着沈忌琛端起药碗时,微不可查地顿了一瞬。
贺敏轩靠近凭几里说着风凉话:“怪不得这么大的胆子,原来是有人撑腰了啊。”
此言一出,孟嘉言的神色又是一顿,看到他们几个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她的心沉了沉,看来岳溶溶并不是她想象中那样不足为惧的存在。
惠音急忙福身:“贺大人说笑了,奴婢不敢。”
她端起空了的药碗,恭敬道:“侯爷,奴婢告退了。”
沈忌琛淡淡应了一声。
走出花厅,惠音一下靠在了墙边,只觉得浑身的力气都卸去了,双腿都在打颤。
“我还以为你当真如此胆量,原来是纸老虎啊。”一道揶揄的声音从头顶响起。
惠音蓦地一震,抬头看去,连忙站好了,闷声道:“我也只是想看看姑娘在侯爷心目中的地位而已。”
文松冷笑:“一个孟小姐而已,你就来试探侯爷了?你该去试探你家姑娘。”
惠音看着文松转身离开,默了默也去了。
晚上惠音照例将药端去了书房,谁知沈忌琛却连看都没看一眼,这一回惠音没敢再像白天一样强势了,默默退了出来,悄悄探头,见沈忌琛还是没动,她朝文松使眼色,文松也只当没看见。
惠音瞪了他一眼,又在门外等了一会,见沈忌琛还是没动,她忽然眸光一闪,急忙回了正院。
“姑娘!不好了!”
岳溶溶正趴在窗前发呆,木讷问道:“哦,什么不好了?”
“侯爷不肯喝药了!”
岳溶溶腾地坐直了,盯着惠音道:“不肯喝药是什么意思?”
惠音道:“就是侯爷一直在办公,动都没动一下。”
岳溶溶急道:“那你不劝他吗?”
惠音道:“我只是个小丫鬟,侯爷是主子,哪有丫鬟劝主子的,奴婢可不敢。”
岳溶溶冲她咬咬牙,她皱眉道:“太医说了,这药就要照着时辰喝,过了时辰,药凉了,那之前的药效可就都散了。”
她话音还未落,就见岳溶溶提着裙子站了起来,趿拉着鞋就跑了。
跑到书房门口却站定了,她喘息扒拉着门朝里看,就看到文松站在书案边,这个角度,她只能看到沈忌琛的一条手臂,她踮着脚眺望,果然看到碗里似乎还有黑影,这时文松幽幽看了过来,她忙朝文松使眼色。
文松只当不懂。
岳溶溶又指了指药碗,文松还是不懂,气得岳溶溶直接提裙走了进去,闻声抬眼的沈忌琛,好整以暇看着她。
她探了探药碗的温度,还好,还没凉,她别过脸端起药将药往前送:“喝药了。”
沈忌琛将手里的卷宗扔下,一瞬不瞬地盯着她,低沉道:“把脸转过来。”
“你说不想见我的,我怕你见了我生气。”
沈忌琛气笑了:“是我在生气,还是你在生气。”
岳溶溶立即转过脸去,郑重地看着他:“你在生气,看都不愿意看到我,还让文松让我出去,连话都不想同我说,都不屑于亲自叫我出去。”她忽然觉得一阵委屈,鼻子一酸,眼眶就热了起来,才恍然,原来这段时间,她也在生气吗?她一直以为自己是善解人意来着。
“过来。”沈忌琛凝注着她沉声道。
她不动。
沈忌琛耐着性子道:“我的手抬不起来,距离太远了。”
岳溶溶看向文松,文松急忙道:“侯爷,我还有件差事忘了,我先去办一下。”说完就跑了。
岳溶溶深吸一口气,咬咬牙,只能绕过书案走过去,沈忌琛从她手里接过了药碗,另一手突然握住了她的手,突然一扯,她瞬间跌坐进了沈忌琛的怀里。
她耳根一热,就要起来,沈忌琛却揽住了她的腰肢,低头沉吟:“痛”
岳溶溶身子一僵,忙是低头去扒拉他的衣襟:“是不是碰到你的伤口了?是不是裂开了?”
沈忌琛低沉道:“只要你不动,我就不会痛。”
岳溶溶愣了一瞬,想打他,可举起来的手却落不下来,她看着他,红了眼眶,别过脸去,沈忌琛正看到一滴泪从她脸上滑落,他倏地心慌,抬手轻抚过她柔腻的脸颊。
“别哭了,那晚是我的错,我不该和你凶。”他终究拗不过她,他想过要气她,不理她,可是总是功亏一篑。
听到这句话,岳溶溶所有的酸楚都涌上心头,那晚,明明是她的错她低下头去眼泪抛沙似的流了下来,她去找手帕,发现没带,就拉着沈忌琛的袖襕擦了起来。
沈忌琛由着她,眼底是纵容的笑意,他抬起岳溶溶的脸,被眼泪洗涤过的那双眼睛是这世上最明亮的星辰,他缱绻又无助地看着她:“溶溶,你还是在意我的,是不是?”
可他不等她回答,将脸埋进她的颈窝,抱紧她:“溶溶,答应我,别离开我。”
岳溶溶感觉到一滴温热掉进了她的衣襟,烫了她的心,令她微微的疼。她说:“好。”
她知道自己在欺骗他,因为她不可能留下来,不管是为了曲烈山,还是因为大长公主,亦或是孟嘉言,从这个“好”字开始,她已经为自己的行为找到了合理的借口,一切都是为了不节外生枝。
却听到沈忌琛一声喟叹,他的身子瞬间松弛了一般,温热的唇贴上她的脖颈,轻柔吮吸,游移,渐渐往下,她呼吸变了调,按住他扯落她腰带的手:“你的伤”
“无妨。”
正当沈忌琛要进一步动作时,敏锐地听到了一阵疾驰的脚步声,他动作微顿,缓缓抬头,变了脸色,不紧不慢地帮岳溶溶理好半褪的衣襟,再系好腰带,然后扶着岳溶溶起身。
岳溶溶有些懵。
就听到他沉声道:“进来。”
岳溶溶这才看到文松脸色凝重地走了进来,下意识看了她一眼,她的脸还红通通的,沈忌琛握住她的手,温和道:“你先回房去。”
岳溶溶点点头,看到桌上的药,忙道:“你的药”
沈忌琛笑道:“我马上喝。”
可等岳溶溶一走,他脸上的笑意顿消:“说。”
文松迟疑一瞬,道:“矿山牢狱传来消息,五天前曲烈山采石时不慎摔下了山崖,至今没有找到 。”
沈忌琛脸色骤沉,眸底寒冰凝结,“啪”的一声,他倏然挥落了药碗,药汁溅在了他的衣袍上。
文松大气不敢喘。
“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沈忌琛压着怒火,森然冷冽的声音在夜里格外瘆人。
第53章 逃跑上 你舍不得离开?你舍不得沈忌琛……
岳溶溶回房的时候心里一直犯嘀咕, 方才看到文松的模样,好像是出了什么大事,她心里莫名有些忐忑。
路上却听到两个丫鬟在说话。
“方才那位大人是谁?从来没见过, 似乎是第一次来我们府上。”
“那位是孙大人,听说他是掌管城外的矿山牢狱的, 不常在京。”
岳溶溶心头一跳, 忽然喊住了两个丫鬟, 两个丫鬟见是她, 忙是行了礼:“姑娘。”
“你们方才说的是孙大人?那是他找了文松吗?”
丫鬟不知她如何问起这件事, 这段时间她们都将侯爷对她的态度看在眼里,也不敢隐瞒,点了点:“是,孙大人来和文松总管说了几句话,就匆匆离开了。”
岳溶溶脸色微变, 心突突地跳了起来,她匆忙离开, 变得心绪不宁, 会不会是曲烈山……她又很快摇头说服自己不要胡思乱想, 孙大人又不是曲烈山的固定监管大人,未必就是曲烈山, 或许是其他事。
她忽然觉得燥热, 让惠音找来一把绢扇胡乱扇起来。
“姑娘,我来吧。”惠音想帮忙, 却被岳溶溶含糊不清地拒绝了。
惠音望定她两眼,问道:“姑娘,您有心事?”
岳溶溶摇头,却听到谷雨一声“侯爷”, 她摇扇的手腕微顿,等惠音行了礼,她才调节好情绪抬头看去,笑意吟吟。
沈忌琛凝望着她朝她走来,从她手里接过扇子:“热了?”他一下一下在她背后扇着。
岳溶溶按住了他的手:“不要,你的伤还没好,我不热,只是觉得这扇子好看,就拿出来玩玩。”
沈忌琛看了她一眼,没说什么,将扇子拿在手里把玩。
岳溶溶瞄了他两眼:“文松找你何事?看他的模样好像很严重似的,你的伤还没好,不能伤神。”
沈忌琛抬眼凝眸看了她好一会,岳溶溶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歪脸一笑,他抬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脸颊:“一些公务上的事,文松拿不定主意而已。”
他拉着岳溶溶的手上床,帮她卸下钗环,如瀑的秀发倾泻而下,岳溶溶白玉的脸像是晕着红宝石的光,他解开她的衣带,缓缓脱下她的衣服。
可他什么都没做,只是抱着岳溶溶睡下,他抱着她,眸光沉郁,若是溶溶知道曲烈山生死未卜,她会怎么做?
岳溶溶感觉到他有些不对劲,不安的情绪在扩张,却不敢问。
两人都在装睡,谁也没动。
翌日一早,沈忌琛就起了,岳溶溶也跟着醒了。
“你要去哪?”岳溶溶紧张地问。
沈忌琛淡淡一笑:“刑部有些事要去处理一下。”
“你的伤……”
他望进她的眼底,那一闪而过的焦急担忧不是作假,他心底一软:“放心,不是什么动手的事。”
沈忌琛走了,岳溶溶也没了睡意,喊了惠音进来,如今她竟然也习惯了惠音她们的伺候。
坐在镜子前,听着惠音和谷雨发牢骚。
“姑娘,您昨晚又没睡好?眼底都有乌青了。”
惠音谷雨对她也越来越自在了。
“用玉容散敷一下。”惠音道。
岳溶溶随她们捣鼓,适时外头有个丫鬟喊道:“惠音姐姐。”
惠音走出去了,过了一会又走了进来,对岳溶溶道:“姑娘,蔡侍郎的如夫人要见您。”
原本死气沉沉的岳溶溶忽然就抬起头了,颇为意外:“甄溪?”
谷雨撇嘴:“那个自以为是的夫人啊。”她丝毫不隐瞒自己对甄溪的厌恶,“找上门来了,也不知憋了什么坏呢,姑娘,咱不见了吧。”
惠音道:“姑娘,她说若是姑娘不愿见她,她就一直在府外等着。”
谷雨嗤之以鼻:“见我家姑娘心软,在这使苦肉计呢!她爱等就等着呗!”
两人齐齐看向岳溶溶,岳溶溶沉思片刻后,道:“去见见。”
“姑娘。”谷雨不情愿。
岳溶溶道:“你们不了解甄溪,她与我早已撕破了脸,此时能拉得下脸来见我,必然不是一般的事,何况若是她当真一直等下去,等侯爷回来了,万一惹恼了侯爷呢?”
惠音道:“那我们陪您去!这次说什么都得陪着。”
岳溶溶看着她二人坚定的目光,叹了口气暼了她们一眼:“那走吧。”
两人嘻嘻一笑,跟着去了。
岳溶溶没有请甄溪进府,那会让她有一种女主人宴客的感觉,可她不是,所以她走出了府去。
府门的小厮和府兵见她出来,皆是一惊,抬头挺胸再俯身恭敬地喊了声:“姑娘。”
这一声朗朗的“姑娘”,惊的甄溪脸色一变,她看着那些人对岳溶溶毕恭毕敬的态度,攥紧了手帕眼底闪过一丝恨意,很快掩藏,急步上前笑吟吟道:“溶溶。”
突如其来的热情,让岳溶溶愣了一下,尴尬地应了一声。
甄溪见她疏离,脸上难掩失落地后退了一步,小心翼翼道:“溶溶,我们能找个地方说话吗?”
岳溶溶略考虑了一番点了头,两人还是去了那家糖水铺。
两人依旧坐在窗边的位置,岳溶溶偶尔抬头看一眼窗外,觉得今日的上京城似乎有些不太一样,好像巡城士兵特别多,好像街上的氛围很凝重。
“溶溶,你还记得吗?从前我们常来,你每次出工,回来也会带我最爱的茯苓霜。”甄溪舀着碗里的茯苓霜喝了一小口。
岳溶溶收回目光也喝了一小口,味道还是原来的味道,但她喝着已经没有以前那么喜欢了,难道是最近在侯府口味又被养刁了?从前在杭州时她的口味就被沈忌琛养刁了,后来离开了后的好一段日子,她都食不知味,等到终于习惯了,如今好像又被养回去了。
这可不是好兆头。
“溶溶,溶溶。”甄溪喊她,“你在想什么?”
岳溶溶笑了笑:“没想什么,你找我做什么?”如今她也没了耐心和她虚以逶迤了。
惠音谷雨和白桃坐在另一桌,谷雨瞪了白桃一眼,凉凉道:“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甄溪抿唇一笑,用勺子搅着碗里的茯苓霜,也没了胃口,她悠然道:“上回在玉器店和你偶遇后,回去蔡侍郎就打了我一顿。”岳溶溶脸色一白,就听到她笑道,“不过他却没有为难我,因为他说我是你的好姐妹,你是侯爷的人,看在你的面上,他才留我一命。”她苦笑一声,“溶溶,到头来,还是你护着我。”
“甄溪”
甄溪别过脸擦去眼泪,转头看向岳溶溶嫣然一笑:“我知道,当初都是我咎由自取,是我误会了你,我才知道原来你也有不得已的苦衷。”
“什么苦衷?”岳溶溶有些不明白。
此时,甄溪从袖襕中拿出一个折的齐整的手帕,推到岳溶溶跟前,岳溶溶在她的示意下,疑惑地打开了手绢,里头赫然是四分五裂的平安扣!岳溶溶脸色煞白,蓦地抬头看着甄溪。
“这怎么会在你那!”她整个人都紧张了起来。
甄溪不确定的心此刻安定了,她说:“是一个叫曲烈山的人给我,他让我告知你,他逃出来了。”
“叮”一声,岳溶溶的手猛地碰到了碗勺,甜汤汁洒出了些溅在岳溶溶的手背上。
岳溶溶心慌意乱,强迫自己冷静,问道:“他怎么会找到你?”可她的声音还是显出一丝不稳。
甄溪道:“他虽然逃出来了,可如今全城戒备,他寸步难行,或许是你跟他提起过我,所以他找到了我,让我来找你。”
她自然不会告诉岳溶溶,这一切全是巧合。是任含贞拿到了那张纸条,本来只是想去看看那矿山牢狱,看看那个曲烈山,谁知却在半路遇见了受伤的曲烈山,任含贞本不想理会,谁知他在昏迷中喊了声“溶溶”,就是这般巧,任含贞才救下了他。
他醒来第一时间就是要找岳溶溶,任含贞隐瞒了身份,只当乡野村妇,问他:“那是你媳妇吗?”
他说是,当场任含贞就笑了,带着他进城,却发现,已经全城戒严,幸亏他有拳脚功夫,逃的没影,任含贞正痛恨失了这么好的机会,谁知他却找上了门。
如今他走投无路,只能找人帮忙,他让任含贞帮他,却不敢告知任含贞岳溶溶在侯府,因为他怕任含贞贪慕虚荣为了攀附侯府把他出卖,这才想起有甄溪和钟毓这两个人,是岳溶溶的好朋友。
任含贞自然是来找了甄溪,甄溪也见到了曲烈山。
“溶溶,你要见他吗?”甄溪问。
岳溶溶早已心乱如麻,怪不得,怪不得最晚孙大人来了,文松神色凝重,所以是曲大哥跑出来了!她要见,她自然要见。
可看到甄溪那双灼灼地目光时,她突然犹豫了,生了若干警惕。可最终担心曲烈山的心还是战胜了所有顾虑,她沉声问道:“他在哪?”
甄溪抿唇笑了:“他在城南废弃的一所宅子里,这是地址。”她交给岳溶溶一张纸,上面写着具体的位置,“今晚子时,你能出来吗?我可以来接你。”
岳溶溶看着她良久,才吐出一个:“好。”
她想过这可能会是甄溪利用曲烈山的一个算计,但只要有一点机会,她都要见到曲烈山,她不能眼睁睁看着曲烈山无路可走。
所以那天晚上,她还是出来了。
黑色的披风帷冒将她遮的严严实实,她出了侯府的西角门,甄溪的马车已经在等着了,她没有犹豫,上了车,马车很快隐匿在夜色的长街中。
静谧的夜色中,缓缓走出来两个人影,文松脸色僵硬,看向身边的沈忌琛,那张冷酷的脸早已结满了寒霜。
甄溪坐在车里,看着岳溶溶盛极的容貌因担心而皱着眉显出一丝清冷来,问她:“溶溶,你就不怕我算计你吗?”
岳溶溶沉声道:“比起算计我,让我遇险,不如让我自己和别的男人远走高飞,至少你不会有风险,还能除掉我这个眼中钉。”
甄溪脸色僵滞,索性也坦白了:“是,我是恨你,凭什么你这么好命,能被侯爷看上,锦衣玉食,高高在上的沈府,上上下下都对你恭敬有加,把你当女主人似的!连蔡侍郎都让我巴结你!我们明明是一样的。”
岳溶溶已经不想去揣测她的心境,一心只想见到曲烈山。
甄溪见状,有些怀疑道:“你当真愿意为了一个低贱的死刑犯放弃沈侯?放弃荣华富贵,放弃无上的身份地位?那可是望京门沈家嫡长子!”
岳溶溶凌厉地看向她:“曲烈山不是低贱的人!”
甄溪一愣,啼笑皆非:“岳溶溶,你该不会是爱那个死刑犯吧?”
岳溶溶拧眉:“我不爱他,但他是我最重要的人,还有,你别一口一个死刑犯!”
甄溪笑了笑,没有说话。
马车停了,甄溪陪着岳溶溶下车,两人进了一扇破败的木门,月光铺洒在杂草丛生的院子里,四处黑漆漆的,只有穿堂风呼啸而过,岳溶溶看着黑压压的正堂,打了个寒颤,也不敢上前:“曲大哥?”轻轻喊了声。
甄溪撇嘴:“没想到你这么胆小。”
岳溶溶白了她一眼,心里毛毛的,突然窜出一个人影,她吓得尖叫一声,甄溪慌忙捂住她的嘴,她定睛一看,眼前之人正是曲烈山!
她眼底黑暗被一束光照亮,她欢喜地推开甄溪,飞奔上前,拉住曲烈山的手左看右看:“曲大哥你真的出来了!你有没有受伤?”
曲烈山激动地抱住了她,抱得紧紧的,岳溶溶本能地想要推开他,却僵了僵手,手放在了他的腰侧:“曲大哥。”她试图说话推开他。
可曲烈山只是抱着她,像是失而复得的珍宝。
良久,他才放开她,目光如炬:“溶溶,我现在就带你离开!我们立刻离开京城,找个没人认识我们的地方生活。”
“不行!”岳溶溶脱口而出。
两人同时一僵,曲烈山骤紧了眉:“你舍不得离开?你舍不得沈忌琛?你知不知他对我做了什么?他来威胁我,他把牢门焊死,要把我关一辈子,来威胁你,他还说当初在姑苏那些都是他母亲做的,你永远都逃不出他的手掌心!”
岳溶溶问道:“那你怎么逃出来了?”
曲烈山沉沉看了她两眼,显然对她的反应很不满意,粗声粗气道:“正好有人得了疫症,孙大人怕我被感染,便将我换了个牢房,我趁机跑到了采石场上,跳下了山崖。”
岳溶溶听了心惊胆战:“你没事吧?”
曲烈山却不在意:“这都不是重点,你有没有听我说,当年的事是大长公主做下的!她不会放过你,沈忌琛也不会放过我,我们只能离开京城,才是安全的!”
岳溶溶脸色一沉:“我知道!事实上,我已经和大长公主做了交易,只要她放了你,我就会跟你离开。”但是没想到他自己先跑出来了。
曲烈山脸上一喜:“那我们现在就走。”
岳溶溶还是拉住了他:“不行。”她低下头回避曲烈山震动的目光,闷声道,“现在不行。”
“那什么时候?”
岳溶溶提一口气,抬头看向他:“我还没有和钟毓告别,我不能一走了之,还有佩兰姐姐,她也在京城,为她的夫君看病,我要帮她安顿好才能走。”她说,“等我见过佩兰姐姐,告诉她,好叫她放心。”
曲烈山忽然脸色变了变,他没有说话。
“曲大哥?”岳溶溶看着他,好像每次提起佩兰姐姐他的脸色都不太对劲,“你怎么了?你要不要见见佩兰姐姐?”
“不,我不见了。”他回的有些急,却笑了一声,“见了也不知说什么,她如今住在胡四巷是吗?那你等你和她道完别,我们再走。”他握住岳溶溶的手,郑重道,“三日后我再给你消息。”
三日后?岳溶溶愣了一瞬,最终点了点头。
她情绪惊惶地回了侯府,蹑手蹑脚进了房。
“你去哪儿了?”一道低沉冰冷的声音传来。
岳溶溶悚然一惊,怔怔地看着坐在床边的沈忌琛,玄色的睡袍泛着光泽,一张明净的脸,清冷的不近人情。
“我,我睡不着,去园子里走走。”
沈忌琛站了起来,修长的身姿瑰伟挺拔,他朝她走来,她有些张皇。
走近了,沈忌琛垂眸看着她好一会,直到她心慌到快要窒息时,他解开她披风的系带,握住她的手,拧眉道:“手怎么这么凉。”他包裹住她的手,“回去睡吧。”
岳溶溶点头,她躺在床的里侧,心慌意乱地背过身后,不一会,沈忌琛从身后抱住她,她背脊微僵,但很快放松下来,握住他贴在她腹上的手。
沈忌琛在她耳边柔声低语:“溶溶,不管发生任何事,有我在。”
岳溶溶的意志受到一点摧折,她转过身,钻进了他的怀里,脸贴上他紧实温热的胸膛,轻轻吻了吻,她感觉到沈忌琛身形微顿,她又吻了吻,她了解他,一如他了解她,轻而易举都能挑起他的情欲。
她的手探进了他的衣襟,唇探上了他的颈窝,他的喉结滚动,将她压于身下,没有去想她今晚的动机,纯粹沉溺在这一场天雷勾地火的情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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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府。
紫藤匆匆走进房间时,孟嘉言还在写字,这是她每当心慌意乱时的习惯,那一幅草书行云流水。
“小姐,有消息了。”孟嘉言搁笔,看过了来,紫藤道,“小姐料想的没错,岳溶溶当真去了废宅。”她眼底的露出钦佩,“当初小姐安排疫症,助曲烈山脱困,看到任含贞,却不让我们救他,果然被小姐猜中了,那张丢失的纸条是被任含贞捡了去,她也救了曲烈山,暗卫来报,刚刚侯爷也看到了岳溶溶和曲烈山在一起。”
孟嘉言淡淡一笑:“既然有人出手了,我们就不必掺和了。”
紫藤问道:“小姐不帮他们逃走吗?如今京城戒备森严,他们定然逃不出去的,若是他们没有逃走,岳溶溶岂不是就要留在侯府了?”
孟嘉言轻叹:“逃得出去逃不出去,都无关紧要了,紧要的是嫖姚的态度。”她看着那幅字有几分满意,“何况,做的越多,留下的把柄就越多,任含贞已经算是意外之喜了,不过她倒也算是聪明,还知道再找个人,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紫藤也道:“想不到她们和岳溶溶竟有这般仇怨。”她问,“那小姐,我们接下来要怎么做?”
孟嘉言道:“当个看客,看看这件事会闹到何种地步吧。”
天空起了很淡的虾色,太阳快要升起来了。
沈忌琛出门去了,岳溶溶想,他大概是去抓捕曲烈山了,看来曲烈山的确不宜久留,想着她便起床稍做打扮,坐车往胡四巷去。
谁知才下车,就看到葛佩兰的夫君匆匆走了出来,看到她别过脸去咳了两声,才上前来。
“岳姑娘。”
“潘公子,你怎么出来了?”岳溶溶惊奇道,“佩兰姐姐呢?”
“佩兰不见了!”潘公子急切道。
岳溶溶心头一紧,忙问:“不见了是什么意思?”
潘公子道:“今日一早她去做早饭,我隐约听到一个男人的声音,正要出来看看,却听到一阵碗碟摔碎的声音,出来就不见了佩兰的人影。”
岳溶溶僵立住了。
第54章 逃跑下 “溶溶,我们成亲吧。”……
岳溶溶懵了, 情急道:“佩兰姐姐初来乍到,只为了给你治病,从不曾与人结怨, 谁会旅掳走她呢!”她愤怒的神色突然一滞,语声戛然而止。
潘公子也正火急火燎, 见她脸色骤变, 急忙询问:“姑娘是否想起了什么?”
一阵惊怖的念头在她心头萦绕, 她下意识否认了, 压着声线问他:“你是说你听到了男人说话的声音, 然后才是佩兰姐姐被掳走的声音吗?”
潘公子重重点头,又问:“我们现在是不是要去报官?”
谷雨立刻道:“姑娘,我们去告诉侯爷!贼人简直无法无天了!竟敢在天子脚下行凶!”
岳溶溶的心突突直跳,她脸色一凛,看向潘公子道:“潘公子且放心, 我会将佩兰姐姐带回来的。”
说完,她掉头就走:“去刑部!”
马车停了, 岳溶溶下车来, 却撞上了一位戴着斗笠的老人, 她急忙扶住他,却在他微微抬头一瞬, 惊得白了脸色。
是曲烈山!
她怔住了, 直到惠音喊她,她才回神。
“姑娘, 我们进去吧。”
岳溶溶却按住了太阳心,做出头痛的模样:“我,我忽然有些头疼,先找个医馆的。”
惠音谷雨一听, 立刻扶着她上了车,去了就近的一家医馆。
大夫带着她进了诊室,她寻了借口将惠音和谷雨支开。
自己又寻了借口借用医馆的茅厕,她走到后院来,果然看到曲烈山从一侧闪过将她拉进了一间药房。
岳溶溶还没开口,曲烈山已经握住她的手急切道:“溶溶,刑部的人发现了我的踪迹,我们必须马上就走!”
明明是那么火烧眉睫的事,岳溶溶忽然安静了下来。
看着她的安静,曲烈山慢慢松开了她的手,失望地看着她,往后退去。
“你终究还是舍不下沈忌琛是吗?什么要三天时间,都是在哄我吧?”他凄怆地一笑,“罢了,你也不必为了我放弃大好的前程,跟我离开终究是不如跟着沈忌琛,我今晚自己走。”
一股尖锐的痛划过岳溶溶的心尖,他落寞的表情几乎将她杀死,她忙道:“不是的,我不是舍不下,只是,只是佩兰姐姐不见了,方才在刑部门口,我就是要去找他帮忙寻人。”
曲烈山却道:“你还找他!焉知不是他派人抓了佩兰!为的就是牵制你!一如控制我来牵制你!你仔细想想,最近他是不是有什么古怪。”
岳溶溶双瞳蓦地放大,拧眉不语。
他道:“沈忌琛就是这般卑鄙无耻!当初欺骗你在先,软禁你在后,之后他母亲对你对我所做的更是罄竹难书!我们为此受了多少磨难,你还要继续留在他身边吗?”
岳溶溶看着他,却问:“佩兰姐姐不见了,你一点也不担心吗?”
曲烈山容色微滞,他急于表白:“我当然担心,只是,佩兰在京城又无仇家谁会害她?若真是沈忌琛抓了她,你走了,她反而安全,若不是因为你,她兴许只是在哪儿迷路了,等我们离开京城,再就近找个地方等消息,确认她安然无恙,我们再远离京城。”
很长一段时间的安静,岳溶溶看着他,目光宁静而悠远,良久,在他越来越焦急的目色中,她终于点了点头。
曲烈山长长松了一口气:“那我们今晚就离开。”
岳溶溶却道:“我会请大长公主帮忙,她答应过我会帮我离开,有她的帮忙,我们应该能毫发无损的离开。”
曲烈山却骤然皱眉:“大长公主?她可信吗?她曾经那么伤害你。”
“她做的那些不过就是让我离开沈忌琛罢了,如今我主动请辞,她自然愿意帮忙。”
看着她笃定的眉眼,曲烈山没再说什么:“那我还在废宅等你。”
“你不是说你的行踪被发现了?废宅还能待吗?”岳溶溶眸光晶亮地看着曲烈山。
曲烈山道:“他们自然不会想到我还会回去那个地方,所以是安全的。”
外头传来女药童的声音,大概是见她久久不回,来寻她,她急忙走出去:“我在这。”
上车时,她看到戴着斗笠的曲烈山一闪而过,惊慌的心终于稍稍安定。
“姑娘,你的脸色还不太好,回去请太医来看看吧。”惠音给她倒了杯茶。
岳溶溶摇头:“不用了,我休息一下就好了,今日之事别跟侯爷提起,免得他担心。”
惠音谷雨对视一眼,还是道:“那姑娘若是有不舒服,一定要立刻告诉我们。”
岳溶溶神思不属,也没听清她们说的什么,敷衍地点点头,心里还在想着该怎么见到大长公主,贸贸然去见她,定然会被沈忌琛知晓的。
她正愁眉,马车停在侯府前,她下车来,就看到门房急步上前来提醒她:“姑娘,大长公主和孟小姐来了。”
惠音一听,急忙看向岳溶溶,岳溶溶也呆住了。
“姑娘,不如我们避一避?等侯爷回府我们再回去。”她见过大长公主对姑娘疾言厉色的模样,实在可怕得很。
躲?怎么可能躲呢?岳溶溶正犯愁怎么见到大长公主,她就自己送上门来了,岳溶溶轻叹一声,她故作深沉道:“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谷雨也有自己的理解,眼睛一亮:“姑娘说的对,丑媳妇总得见公婆的,何况姑娘这么美。”
“”岳溶溶脸色一黑,默了默道,“我们进去吧。”
走进前厅,岳溶溶就看到端坐堂上的大长公主,凤仪万千。孟嘉言坐在她下首,朝她微微而笑。
岳溶溶上前,碍于有旁人在场,还是老老实实给大长公主行了礼,抬眼意味深长地看了眼大长公主。
大长公主看向孟嘉言,柔声道:“嘉言,你去厨房,将我们带来的药拿过去,仔细叮嘱厨司。”
孟嘉言起身行礼:“是。”转身对惠音谷雨道,“烦请二位带路,此事也好叮嘱二位。”
惠音谷雨不敢忤逆,行礼告退了。
大长公主看着孟嘉言的目光满是欣赏之意:“你觉得嘉言如何?”
岳溶溶知她言下之意,老实道:“很好。”
大长公主抿唇而笑:“嘉言是孟家嫡女,身份尊贵,她才配得上嫖姚,而不是你,曾经深陷贱籍,只会是嫖姚的污点。”
她悠然的话语像是一根尖锐的针戳了岳溶溶的肺管子,她呼吸一滞,脸色一白,冷冷盯着大长公主,一字一句道:“那还要多谢大长公主,拜大长公主所赐。”
大长公主盈盈一笑:“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你有话要跟我说?”她像是不想跟她多费唇舌。
岳溶溶也不想跟她多费唇舌:“我今晚就要离开。”
大长公主笑了一声:“我听说曲烈山逃出来了,我猜想你有求与我,”她掀眼看向岳溶溶,眼底的笑意渐敛,幽冷地盯着她,“你决定好了?离开?”
“是。”岳溶溶斩钉截铁。
不知为何,听到她这么坚定,大长公主生了一股奇怪的恼意,这种恼意是在为她的嫖姚不甘,她的嫖姚对这个女人死心塌地,偏偏这个女人无情无义。她明明是最希望岳溶溶离开嫖姚的人,却还是在此时生了气。
但这只是一时的意气,很快她就冷静了下来,很快给出了完全的准备:“今晚有人会在府中接应你,你什么都不必管,只管跟着他,他会安全地送你和曲烈山离开京城。”
岳溶溶不确定问道:“我能信你吗?”
大长公主笑了:“你问的话真是愚蠢,若是嘉言,绝不会这么问,为了救出曲烈山,你除了信我,你还有别的方法吗?即便我要利用此事来害你,你又能如何呢?”
是啊,又能如何呢?岳溶溶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她只能信她,但对于大长公主还要趁机夸赞一下孟嘉言,她还是心里堵了一下。
一切似乎都做好了准备,她没有去向钟毓告别,一来她在宫中,难以见面,二来,若是临走前见了钟毓,或许会将她牵扯进来,无端惹祸,是以她写了一封告别信,将兰因絮果,来龙去脉都写清楚了,去了锦绣楼,交给了明姑姑,请她转交给钟毓。
明姑姑看着她:“我知道你不会在京城久留。”
明姑姑早已看破了世事,对任何事任何人都不会留念,即便当初是她救了岳溶溶,帮了岳溶溶,如今得知她要离开,也仍旧是淡淡的神色。
岳溶溶没有再去见其他任何人,包括即墨先生和薛玉白,她不想给他们惹麻烦,也不想让更多人看出端倪,节外生枝。
她回了侯府,等着沈忌琛回来,她尽量像平常一样,只是今日月亮出来时,沈忌琛还未回府,她忽然有些惶惶不安,让惠音去刑部看了好几次,回来都说侯爷还在忙。
岳溶溶等不及了,她怕临走前都见不了沈忌琛一面,就想着去刑部找他,可走到门口,又怕这么一走,错过了大长公主安排的来人,一时心悬在了半空中,进退维谷。
适时间,她听到了下人的请安声,她黯然的目光瞬间亮了起来,漫天星辰照进了她的眼底,就看到沈忌琛走进了院子,月光铺洒在他身后,清冷矜持。
他看到了她,停下了脚步,轩然伫立,遥遥凝视着她,不知在想什么。岳溶溶压下心底的心酸,飞奔过去,却在他跟前停住了,直到他张开手,岳溶溶鼻尖一酸,走过去,抱住了他,他身姿高大,她的头只到他的胸口,听到他平稳的心跳声,她眼眶一热。
“你怎么回来的这么晚。”她像从前那般撒娇。
他抱着她,低头问她:“有些事耽搁了,可是有事要同我说?”
岳溶溶笑意僵了僵,摇了摇头:“只是担心你的身体。”
沈忌琛没有说话,一阵沉默后,岳溶溶软声问道:“我还没用膳呢,你用了吗?”
他牵住她的手,往花厅走去。
两人坐在桌边,气氛有些凝滞,岳溶溶俏皮道:“都是你回来的晚了,菜都凉了。”
沈忌琛看向她,问她:“你当真没什么话要跟我说?”
岳溶溶容色一滞:“什么?”她故作天真,“没什么话啊。”
沈忌琛深不见底的眼眸凝注着她:“知道我今晚为何晚归吗?”
“为何?”
他淡淡道:“曲烈山失踪了。”
岳溶溶蓦地碰到了手边的酒杯,心慌意乱了一瞬,才发觉自己的反应不对,立即紧张起来:“怎么会失踪了?他不是一直被关在牢里吗?”
沈忌琛压抑到了极点,他道:“他可能会来找你,若是你见到他,告诉我,溶溶,他终究救过你,我不会为难他。”他道,“我会为他寻一处好去处,保他余生无忧。”
岳溶溶几乎动容,差点就脱口而出了,可最终还是垂眸扯了下嘴角,抬眼两眼弯弯:“嗯,若是他来找我,我就告诉你。”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态度不对劲的地方,只是为了顺着沈忌琛的话说。
沈忌琛的心一点一点往下沉,如坠冰窖,他看着岳溶溶递过来的酒杯,笑了一声,掩去眼底的嘲弄,接过酒杯,他看着岳溶溶,轻声道:“溶溶,我们成亲吧。”
岳溶溶愣住了。
沈忌琛深深凝视着她,说:“我会请皇上为我们赐婚,溶溶,你是我唯一的妻。”
像是赌徒倾尽所有,满盘皆输的绝望,岳溶溶心如刀绞,像是生怕自己动摇一般,拼命地想曲烈山,想曲烈山的处境,想曲烈山这么多年受的罪,她端起自己的酒杯朝沈忌琛举杯,娇笑盈盈:“那我们干一杯好不好?”
沈忌琛摸到腰间的手顿住了,那而贴放着他最珍贵的东西,他终究移开了手,看着岳溶溶,面无表情地仰头将杯中酒饮尽。
辛辣的酒如刀割过他的喉骨,割过他的五脏六腑,痛得无以复加。
岳溶溶看着沈忌琛的睡颜,一直隐忍的眼泪,终于汩汩地流了下来,她连忙擦去,她和沈忌琛终究是有缘无分的,他说他要娶她为唯一的妻,她很开心,可是她知道大长公主不会接纳她,她也不能弃曲烈山于不顾,还有佩兰姐姐大长公主说的对,沈忌琛的妻子能是任何贵女,但不能是一个曾为贱籍的女人,即便她如何清白。
她看着沈忌琛,俯身在他唇上轻轻一印,闭上眼,决绝地起身,头也不曾回。
在她关门的那一刹那,沈忌琛缓缓睁开了眼,眼底一片冰冷,他起身,拂过眼角的一滴眼泪,暼眼间冷毅已极。文松不知怎的出现在了房中,沉默地站在他身边。
**
大长公主果然做了万全的准备,来人送她和曲烈山汇合,又将两人顺利地送出了城。
一切顺利的不可思议,平静的不可思议。
大长公主的人将他们送到城外三十里地的驿站,他说,那药至少能让侯爷睡到第二日晌午,也没有人会想到他们敢堂而皇之地住在驿站。
曲烈山见岳溶溶脸色疲累苍白,也不忍心让她连夜赶路,只能先在驿站休息一晚,等天一亮,就带着她离开。
岳溶溶却问他:“不用躲起来,等佩兰姐姐的消息了吗?”
他们坐在房中,烛火照着两人的脸,无比熟悉又无比陌生。
曲烈山看着她:“佩兰不会有事的,沈忌琛要用她来威胁你,不会伤害她。”
岳溶溶轻轻道:“嫖姚自然不会伤害她,因为是你抓了佩兰姐姐。”
曲烈山面色一僵,突然恼怒:“是谁告诉你的?是沈忌琛吗?他在陷害我!”
岳溶溶平静道:“我没跟嫖姚说佩兰姐姐不见了,那日去刑部也只是做做样子,我想看看你会不会出来阻止我。”
曲烈山难以置信地看着她:“你在试探我?溶溶,你在试探我?你不信我?”他很受伤,他问,“既然如此,你为何还要跟我离开!”
“因为我不想佩兰姐姐有事,也不想你有事。”岳溶溶哀怨地看着他,“潘公子说,他是听到了男人说话的声音,再然后是碗碟摔碎的声音,自始至终都没有听到佩兰姐姐的呼救,我便猜想或许是她认识的人。”
她看着曲烈山:“佩兰姐姐在京城,没有认识的外人,就连沈忌琛,她也没见过,每回提到佩兰姐姐,你的神色都不对劲,在得知我要去跟她告别,她就失踪了,曲大哥,你不想佩兰姐姐知道我跟你离开,因为你怕她跟我说一些不该说的是不是?”
自从遇见葛佩兰,岳溶溶就觉得她对她总是欲言又止,曲烈山又是这个态度,她实在不能不多想。
曲烈山深吸一口气,神色凝重,似乎在想很久远的事,良久,他才沉声道:“溶溶,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你。”他娓娓道,“葛佩兰并不是你想象中的那么好,当年她接近你也是被大长公主安排了,他们要彻底毁了你,你放心,即便如此,我还是放了葛佩兰,因为你在乎她,我和沈忌琛不同,我不会做伤害你的事。”
岳溶溶却听了一头雾水:“若是佩兰姐姐是大长公主的人,那她此次进京为何不找大长公主帮忙呢?若她是大长公主的人,又怎么会不知道沈忌琛呢?还劝我别再介怀过去,让我好好生活,这不是很矛盾吗?”
曲烈山望着她,眼神黯然:“我不知道她又在耍什么把戏,溶溶,我知道你不想走,现在我已经离京了,若是你想回去,我不会阻拦你。”
这一番话,又将岳溶溶的愧疚勾了起来,她连忙解释:“我没有舍不得,既然离开了,我们就一起走。”
曲烈山眼底露出笑意:“就像从前一样,我们相依为命,溶溶,我为你牺牲了这么多,只是想让你远离那些伤害你的人,让你平安顺遂。”
“牺牲”二字,钉住了岳溶溶的手脚,她这一辈子都欠曲烈山的,她也只希望曲烈山的余生能平安顺遂,于是嫣然一笑:“那曲大哥,我们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住下来,然后再给你娶个媳妇。”
又是这一句,当初他带着岳溶溶离开杭州,她也是俏皮地说着这句话,仿佛只要给他娶一房媳妇,她的罪恶感,愧疚感,就都会消失了,她就是自由的。
曲烈山笑了笑:“早些休息,天一亮,我们就走。”
他没有离开,守在岳溶溶的门外一夜。
天还未大亮时,他便敲门,喊醒了岳溶溶,两人匆匆去大堂准备退房离开,却发现院子里安静的诡异,连一些跑堂的伙计,喂马的伙计都不见,经过厨房时,更是不见一个人影,只有炉灶上蒸腾的水汽和飘来的饭菜香。
曲烈山心头一震,直觉不妙,拉着岳溶溶的手加快了脚步,走到大堂时,两人狠狠一怔。
昨日还热闹的大堂,今日鸦雀无声,昨日还尊贵的官员客人,今日都战战兢兢立在了一边,一群劲衣精兵已经将整个大堂团团围住。
曲烈山拉着岳溶溶的手,缓缓走过去,警惕的目光从一个一个精兵身上掠过,最终落在正堂中端坐的沈忌琛脸上,那张冰寒冷冽的脸。
沈忌琛的目光盯在他们交握的手上,寒意刺骨——
作者有话说:沈忌琛v曲烈山: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第55章 真相 死亡。
几乎是一瞬间, 岳溶溶慌忙要抽出自己的手,却被曲烈山握得越紧。
“曲大哥!”岳溶溶看到沈忌琛容色越来越沉,发急地喊了他一声, 曲烈山却无动于衷。
他定定地看着沈忌琛:“沈忌琛,溶溶已经决定和我离开, 你再纠缠不休, 也是枉然。”
沈忌琛目光朝岳溶溶移来, 瞳孔紧缩一瞬, 难以置信的沉痛闪过眼底, 他压着声线,冷峻的脸结了一层冰,竭力克制到齿痛:“你要跟他走?”
岳溶溶的心猛然揪起,她的眼底蓄泪,水雾是她的犹豫挣扎:“我……”
“溶溶!”曲烈山急切的低喊在她耳边响起。
眼前是沈忌琛站起身, 他一步一步朝她走来,好像有两个野兽在撕扯她的身体, 几乎将她撕的鲜血淋漓。
忽然她瞥见曲烈山的袖口露出锋利的刀刃, 她心惊胆战, 慌忙喊道:“你别过来!”
沈忌琛身形一顿,一瞬不瞬地看着岳溶溶。
岳溶溶下定决心般喊道:“放我们走。”这句话喊出来, 她反而从未有过的从容, 她看着他,“三年前, 我们就已经结束了,沈忌琛,放我走吧。”
沈忌琛眼睑微跳,利剑穿过心脏, 一股热血直冲脑门,猩红的眼逐渐戾气,他怒吼:“妄想!”
所有人都被他这一声震慑战栗,可那些精兵却越发冷厉。
就在岳溶溶心惊胆寒时,听到他厉声一喝:“把她带上来!”
岳溶溶不明所以,看过去,悚然一惊:“佩兰姐姐!”
文松正带着葛佩兰走来,岳溶溶怒不可遏凌厉地看向沈忌琛:“沈忌琛!你别伤害她!”
沈忌琛眼底闪过一丝受伤,嗤笑了一声,极尽嘲弄。
曲烈山怒骂一声:“卑鄙!你还要故技重施吗!”
葛佩兰却喊道:“溶溶,侯爷没有伤害我!溶溶,从前的事你不知情!曲烈山一直在骗你!你别信他!”
岳溶溶愣住了,看着她,又看向曲烈山,有些慌张:“你在说什么?”
葛佩兰道:“当年你被掳劫,要曲烈山用镖银去赎你,全是他一手策划的!为的就是毁掉我和他的婚约,让他被镖局追责,让你内疚!将你绑在身边一辈子!”
岳溶溶脸色“唰”地一白,双腿一软往后退去,曲烈山连忙扶住她,她猛地弹开他的手,惊惧地看着他。
曲烈山眉头一紧:“你信她!你看不出来她被沈忌琛收买了吗!这都是沈忌琛的阴谋!为的就是离间我们!他要夺回你!所以他要诬陷我!”
“放你个狗屁!”文松气得破口大骂!“想不到你竟如此厚颜无耻!当初还装什么后遗症骗我家姑娘!不就是为了博她的同情心软嘛!”
“你闭嘴!”曲烈山阴狠地瞪向文松,然后转向葛佩兰,“佩兰,我知道你恨我当初毁了和你的婚约,如今你的丈夫又重病在身,你需要靠沈忌琛为你请太医,你才不得已,可是,溶溶把你当亲姐姐看待!你怎么如此骗她!”
葛佩兰不可思议地看着曲烈山颠倒是非黑白,气得指向他:“一直在骗她的人是你!也是你将我掳走!溶溶你别信他!”
曲烈山不再与他们纠缠,握住岳溶溶冰冷的手,急切道:“溶溶,天下人都在害你骗你,我绝不会!”
岳溶溶看着他,只觉得头痛欲裂。
沈忌琛语声极冷:“死不悔改。”他喊了声“文松”。
文松立刻上前将一本卷宗交到沈忌琛手里,眼底满是英气,朝曲烈山道:“曲烈山,你没想到我家侯爷会去调查姑苏的事吧?所有的事,姑娘为了给你还债给官府签了卖身契,结果却被卖去思南坊,成了贱籍,也是你一手策划,那三个闯入姑娘房间的男人虽然已经死无对证,焉知不是你的手笔!”
沈忌琛拧眉看着岳溶溶,沉声道:“这是姑苏传来的笔录证据。”
岳溶溶心神动荡,思绪全乱,怔怔看着他手里的文册。
身边曲烈山却大笑了起来,笑得胸腔都在震动,岳溶溶看向他,眼神再没了神采。
曲烈山笑够了,凌厉地看向沈忌琛:“沈忌琛!你真是居心叵测啊!谁不知道你沈侯沈家继承人大权在握!只手遮天!你母亲做下的事,栽赃到我头上来,不是轻而易举的一件事吗!什么证据?什么供词?用得着这么大费周章吗?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文松气得快要吐血了!怒吼道:“休要混淆视听!是真是假随我们去刑部,由大理寺御史台三公会审,自见分晓!”
曲烈山目光一凛:“这就是你们的目的!先手栽赃,后手安排证人!为的就是将我彻底坐实莫须有的罪名!好有借口光明正大的杀我是吗!溶溶!你都听到了!”他忽然转向岳溶溶,厉声道,“你看清楚沈忌琛恶毒的嘴脸了!”
岳溶溶眸光闪闪地看着曲烈山,然后缓缓看向沈忌琛。
沈忌琛双瞳骤然紧缩,半晌,艰涩开口:“你不信我?”
曲烈山不给岳溶溶回答的机会,他大喊一声:“溶溶别怕!今日就算是死我也会护着你离开!”
说着,他的袖口突然掉出一把软剑,剑锋凌厉。
沈忌琛不屑冷笑,骇人的目光似是睥睨蝼蚁:“只怕死比离开容易。”
他话音刚落,周围的精兵全都往前走了一步,手里的寒刀一触即发。
岳溶溶看着伫立在前的沈忌琛,他面色沉冷,目光却无比坚毅,不加掩饰的杀意触目惊心。
她转头看向曲烈山,满腔的愤怒迸出双目,那是一种不可解的恨意,对沈忌琛的恨意。
“溶溶!你快过来!”葛佩兰还在一旁焦急大喊。
文松也喊:“姑娘!您别信他!”
沈忌琛紧盯着她,眼底是复杂的情绪,他沉声开口:“莫要伤了岳姑娘。”
“是!”精兵齐声震喝。
曲烈山紧紧握住岳溶溶的手,誓死不放。
岳溶溶低一会头,再抬头已然决绝,她看着沈忌琛,颤颤开口,带着一丝乞求:“沈忌琛,放我们走。”
沈忌琛的心狠狠一撞,曲烈山也颇为意外地看向岳溶溶,却逐渐露出欣喜之色。
“你说什么?”沈忌琛难以置信地看着她,像是用尽全力才说出这句话,语声低沉嘶哑。
岳溶溶快要崩溃,眼泪夺眶而出:“我求你,放我们走吧!”
沈忌琛眼尾泛红死死盯着他:“你明知道他在骗你,是他算计了!你却仍旧相信他!连这些证据你都不想看!可当初你以为我骗了你,你却那么决绝的离开!岳溶溶!”他冷喝一声,却像是被扼住了喉骨,一股窒息之感让他的声音戛然而止,他痛苦地别过脸去,大口喘息,浑身都因愤怒痛苦而微微发颤。
岳溶溶承受不住地哭了出来,只是说:“放我们走吧,沈忌琛……”
沈忌琛突然转过脸来,睁大了眼睛,眼中蒙上一层水雾,他一字一句道:“你想都不要想。”他缓缓从腰配中拿出一张红色的硬纸,那被拼凑的痕迹凌乱不堪,纸张也皱皱巴巴,却刺痛了岳溶溶的眼睛。
她怔怔看着那张纸,心猛地骤停一瞬,那是她当初撕毁的婚书!怎么会……
“这是你当初以为的假婚书!溶溶,这是真的!当初我只是不想我母亲针对你!才故意对她撒谎,却不想被你听了去。”
事后她却连听他解释都不愿意,铁了心就要离开他,他气她,也怕他母亲会查下去,只能先将错就错,将婚书一事先放在一边。
曲烈山脸色有一瞬僵硬,看着岳溶溶怔然的模样,他急切而又愤怒:“沈忌琛!你现在还要骗她…”
“你住口!”沈忌琛忍无可忍怒吼一声!他冷厉地盯着曲烈山,“谁在骗她你我心知肚明!”
突如其来的沉默,所有人将目光放在了岳溶溶身上。
曲烈山苦笑一声,在岳溶溶耳边低语:“你去吧,别管我了,今日我有什么样的下场,都与你无关,我宁死不会跟沈忌琛回去。”
话毕,他将岳溶溶往前推了一步,岳溶溶却突然从发髻上拔下金簪,抵住了她白皙如玉的脖颈,倔强开口:“放了我们!”
所有人骇然大惊!
葛佩兰喊:“溶溶!”
文松也喊:“姑娘!”
沈忌琛冷硬的面容有一瞬皲裂,眼底闪过一丝惊慌。
三年前如此,三年后亦是如此,不管曲烈山做了什么,她都能为他豁出性命!
他算什么?他沈忌琛又算什么!
沈忌琛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在逆流,他大喊一声:“退下!”
岳溶溶眼泪簌簌地流,她伤了他。却还是拉住了曲烈山的手腕,往后退去。
所有人不敢上前,沈忌琛眼睁睁看着她离开,带着曲烈山离开,看着曲烈山带着她上了一匹马,两人疾驰而去。
岳溶溶在马背上回头,凌乱的发丝叫人看不清她的神色。
沈忌琛一个趔趄,文松急忙扶住他:“侯爷!”
“追。伺机而动。”沈忌琛从齿缝间挤出这几个字。
**
曲烈山抱着岳溶溶骑着马疾驰,他不可置信,雀跃不已,疯狂的雀跃!他终于得到了他心之所念!
痛快!看到沈忌琛万念俱灰的模样,他当真痛快!
猝不及防间却看到岳溶溶从马背栽倒下去!他悚然大惊,立刻飞身抄起她的腰,两人从马背滚了下去。
“溶溶,没事吧?”曲烈山紧张地扶起她,上下查看,拉过她的手就要检查,岳溶溶却抽回了自己的手,他愣了愣,抬眼看去,对上岳溶溶平静的目光,他心头一震,不安地唤了声,“溶溶”
岳溶溶垂眸力持温和道:“他们应该不会再追来了,你赶快走吧。”
曲烈山眉心紧皱:“你不和我一起走?”
岳溶溶点头:“嗯,我不走。”
“你要回去找沈忌琛?”曲烈山语气陡变,几乎是质问的口吻。
“是。”
“为什么!他做了那么多恶毒的!甚至诬陷我”
“因为我爱他。”岳溶溶看着他,坚定而平静。
措手不及的表白,打得曲烈山失意绝望,更浓烈的恨意喷薄而出,他彻底被激怒:“你说你爱他!你怎么可以爱他!我不许你爱他!”
岳溶溶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他忽然心慌,着急地握住她的手臂:“不,你不再爱他了,你只是在气我是不是?你以为沈忌琛说的真是真的,所以故意气我是不是?溶溶,是沈忌琛在陷害”
“我不生气。”她道,“即便我相信了沈忌琛说的那些证据,相信了佩兰姐姐的话,我也不气你,否则我不会救你出来,真的,我不气你。”
可这番话却更让曲烈山难以接受,他暴戾地质问她:“你为什么不气我!你应该气我!应该恨我!沈忌琛只是骗了你婚书的事,你就那么恨他!你凭什么不恨我!”
岳溶溶道:“因为我爱他,所以我恨他。”
她此时有多平静,曲烈山就有多疯狂,以至于没有看到岳溶溶紧紧攥起的手,几乎发抖,她了解他,用最极端的方式逼他,逼他失控。
他们这么多年的情分,她要亲自和他做个了断。
他怀恨在心,五脏六腑都在翻滚灼烧,他失控地大喊:“沈忌琛算什么东西!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是我一直在保护你爱护你!是他抢走了你!”
“所以我要把你抢回来!是他先背弃了你!”
岳溶溶压住狂跳的心,声线发颤:“所以佩兰姐姐说的都是真的,是你策划了绑架,算计了我,让我给官府签署卖身契?”
“是!”曲烈山已经失去了理智,“我用镖银收买了官府,让他们把你的卖身契换成了思南坊的契约!只要你变成了贱籍,你就再也不能回到沈忌琛的身边,他们是高高在上的贵族,只有我不会嫌弃你,溶溶,不管你是什么身份,我都不会在乎!”
即便已经知道了真相,可当她亲耳听到这些话时,岳溶溶脸上血色殆尽,难以承受地节节败退,看着他的目光,像是看着这世上最恐怖的野兽,这无疑刺痛了曲烈山,他焦急地上前想要去拉她,岳溶溶却想跑,猛地栽倒在地。
“溶溶,你怕我?”曲烈山苍白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她,突然怒吼道,“这些都是你逼我的!”他蹲下身与她平视,“当年是你要离开沈忌琛!是你拼死保护我!可为什么我带你离开,你却还是想着他!你喊我曲大哥,曲大哥!我不要做什么劳什子的曲大哥!可你偏偏还要为我和佩兰牵红线!我知道,一旦我和葛佩兰成了亲,你就会离我而去!你那么卖力地撮合我和葛佩兰,就是为了摆脱我这个心里负担!所以,我不会娶任何人!”
岳溶溶已经没有了先前的故作镇定,嘴唇颤抖,眼泪抛沙似的流了下来,她伤心难过极了,她没想过背叛她,伤害她算计她的,竟然是她最亲的大哥!
“曲大哥,我们从小一起长大”
“是啊!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你为何选他不选我?”
岳溶溶不想跟他纠缠这种问题,她想起身,却被他按住了脚踝,她只能再问他:“那三个男人呢?”
事到如今,曲烈山已然豁出去了,也无甚可隐瞒的了,他坐在她身边,笑了一声:“你去了思南坊,但是那儿进出的贵公子一茬又一茬!他们盯着你的目光毫不掩饰,我惊觉,你在那多呆一日,总有一天会有第二个沈忌琛,我绝不能让这种事发生,所以我找了那三个地痞流氓杀了他们,提前报了官,只要我为你杀人入狱,你一辈子都欠我的”
岳溶溶那张艳丽无比的脸,具是被他极端的想法吓住了,也愤怒无比地瞪着他:“杀人是会判死刑的!”
曲烈山不在意地一笑:“我早已和先前被收买的官员串通好了,他们会放了我,到时候我就带你远走高飞,谁知皇上大婚大赦天下的旨意传来,我要被押解进京。”
岳溶溶不懂了:“但你照样可以逃。”
曲烈山道:“是,我是可以,但我忽然发现,若是逃了,你就会有离开我的风险,那我不如一直被关着,只要我被关着,你就一辈子不会离开我。”
若不是沈忌琛出来搅局!事情就不会发展到这个地步!思及此,他满目怒火。
岳溶溶这才想起,之前每回跟他说起表现优异或许能减刑,会有被放出来的一天,他的容色总是淡淡的,并不热衷,现在想来,那时的他,就没有打算出来。
这简直匪夷所思,岳溶溶无法理解,想起那段跟随他的囚车进京的路途,所受的委屈和折磨,如今是多么讽刺,她难以承受地低头,眼泪泡在了水里。
良久,她擦去了眼泪,冷冷看着他:“你快走吧!他就要追来了。”
一提“他”,曲烈山就抓狂了:“他不会来了!”
“他会来的!”
两人较劲地盯着对方。
她的眼里再不见一丝温情,看着他的目光犹如看着一个陌生人,他一把攫住她的手腕:“要走一起走!”
“我不会跟你走的!”岳溶溶挣脱着,含泪愤怒道,“事到如今,你怎么还能要求我跟你一起走呢!救你出来,是我对你最后的仁义!昨日情分,今尽了断!”
曲烈山慌了:“不,溶溶你不能这么对我,你心里是有我的对不对?你只是在生气我骗了你,否则当年你怎么会舍命救我?”
岳溶溶坚定道:“这和爱情无关!是道德和责任,当年你为了我得罪沈忌琛,他要杀你,我怎么可能坐视不理,之后的种种,你心知肚明,否则你不会用这么荒唐且卑鄙的手段来绑住我!”
这无疑戳穿了他最后的一丝幻想和自欺欺人,是啊,若不是知道她不爱他,他又怎么可能用这么龌龊的手段。
曲烈山猛地将她提了起来,抱着她的腰就要将她带上马去:“你爱我也好,不爱我也好,我都会带你离开!找一个只有我们两个人的地方!只要你在我身边就好!”
“你放开我!你放开我!我不会跟你走,死也不会跟你走!”她捶打他,拼命捶打,双腿疯狂地乱踢,甚至一口咬在他的腰间,曲烈山吃痛的抓住她,愤怒的将她放在马背上。
忽然,他仰头看着她,笑了一声:“你还是和从前一样倔强。”
岳溶溶一个字也不想听,挣扎着就要下马,却被他牢牢箍住,电光火石间,忽听“咻”的一声,曲烈山警觉,正要转头,一支箭矢已迅疾擦过曲烈山的手臂,划拉一条口子,鲜血飞溅,他吃痛地松开了手,正在挣扎的岳溶溶,猛地摔了下来,痛得直拧眉,抬眼看到沈忌琛骑在马背上拉弓的手将将收回,露出他冷凝俊逸的脸,英姿勃发,十二精兵尽数在后蓄势待发。
文松紧张地看着眼沈忌琛,他的伤还没好。
曲烈山愤怒转身,对上沈忌琛淬了冰的眼眸,怒火滔天,他一把拉起岳溶溶,箍住她的腰,沈忌琛眸光骤沉,大喝:“放开她!”
“放了她?”曲烈山嗤笑一声,手里把柄软剑忽然抵住了岳溶溶的脖颈,沈忌琛浑身的血液顿时凝固了,脸色煞白,曲烈山极尽得意,他怒吼一声,“下来!”
沈忌琛隐忍着狂怒,紧凝着他,跳下马来,文松随意跟着下来,跟着他上前。
曲烈山眼底激狂:“沈忌琛,你知不知我有多恨你!若不是你,溶溶不会离开我!你现在想救溶溶是吗,好!我给你个机会!你现在立刻马上,用剑刺入你的心脏!”
沈忌琛脸色一沉。
岳溶溶心陡然提了起来,一身的血都冲上了脑仁,她撕心裂肺:“不要!”
文松见沈忌琛脸色凝重,胆颤惊心,他怒吼道:“曲烈山你已无路可逃!放下武器,束手就擒!或许能留一条性命!”
“性命?我在乎我这一条命吗?”曲烈山嗤之以鼻,“我要他死!我要他永远也不能和溶溶在一起!”
文松冷喝:“你以为你能得逞吗?”
曲烈山冷笑:“我知道你身手高深莫测,也知道你们人多势众,可你觉得是你的身手快,还是我的剑快?”他只是稍稍动了下手,就看到岳溶溶白皙的脖颈显出一条绯色的横线。
“住手!”沈忌琛从未有过的心慌,立刻抽出文松腰间的佩剑。
“侯爷!”文松几乎来不及阻拦,身后那些精兵全都吓得围了上来。
曲烈山心狂烈跳动,他像是嗜血的野兽看到最新鲜的血,一双眼都是猩红的,他在岳溶溶耳边低语:“只要他死了,就再也没人能把你从我身边抢走。”
岳溶溶冷硬道:“谁说没有?”她忽然用力往软剑上划去。
曲烈山大惊失色,几乎是立刻撤手将软剑偏移,可那刀锋还是割过了岳溶溶的脖颈,沈忌琛目眦欲裂,大恸一喊:“溶溶”,手里的剑猛地射出,狠狠扎穿了曲烈山的胸膛,曲烈山身子一僵,直愣愣地看着那把剑,一口鲜血喷涌而出。
沈忌琛飞扑上前,接住摇摇欲坠地岳溶溶,裙裾飘摇而下,他紧紧按住她脖颈的伤口,她脸色红润的诡异,像是雪地里盛开的牡丹,看着他轻轻地笑,语声轻柔缥缈:“我赌赢了,他舍不得杀我我也赌赢了,我知道你会来”
“别说话!”沈忌琛要将她抱起来,此时才感受到胸口的伤口疼,撕裂的疼,好像整个胸骨都要碎了,鲜血染红了他的衣服,他视若无睹,咬着牙要将岳溶溶抱起来。
文松急切道:“侯爷,让我来了!您的伤势”
“滚开!”沈忌琛怒吼。
岳溶溶低低柔柔道:“你好凶”
沈忌琛好像骂了句脏话。
文松毫不退让:“姑娘受伤了!不能耽误了治疗时辰啊!”他一句话就戳中了沈忌琛的内心,沈忌琛自知自己的身体无法将她抱回去,低头见岳溶溶已经晕了过去,他立刻将岳溶溶交给文松。
“宣太医!”他嘱咐了一句。
文松立刻抱着岳溶溶离开。
倒在地上奄奄一息的曲烈山看着远走的岳溶溶,眼底只剩执念,他伸着手像是要去抓岳溶溶:“溶溶”
两个精兵上前来扶沈忌琛,问了句:“侯爷,他怎么处置?”
沈忌琛眼底冰冷:“埋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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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溶溶睁开眼,清晨的光照进她的眼里,雅致的房间里燃着一线香,有休养生息之效,听说极贵,是薛玉白送来的,她摸了摸脖颈间的绷带,高院首说还好划的不深,不过那时她还在昏迷,这是惠音告诉她。
门被推开了,惠音谷雨走了进来,一见她醒了,连忙走了过来:“姑娘,我熬了燕窝粥,可香了,即墨先生吃了两碗呢,你也起来吃点吧。”
她们现在住在即墨先生的园子里,也是听惠音说的,是沈忌琛把她送过来的,她那日昏迷后,睡了两日,醒来后的这三日只有惠音谷雨陪着她。
如今惠音谷雨彻底是她的人了,惠音说,因为先前的事,她们有隐瞒不报的嫌疑,惹恼了侯爷,侯爷将她们赶出了侯府,她们没地去了,只能来照顾她。
她们说的很悲惨,但从她们的神色里,她看不出一点伤心难过之意就是了。
这纯属无妄之灾,因为惠音谷雨压根什么也不知晓。不过她也没机会替她们求情,因为她见不到沈忌琛。
即墨先生都会在她出房门在院子里休息时,过来跟她说些作画的事,薛玉白也会来,每每这时,她都会看着薛玉白的身后,空无一人,她眼底的神光就慢慢黯然下去。
沈忌琛没有来,从她醒来后,就没有见过他,她问过惠音,惠音支支吾吾的也说不出所以然来,但从惠音的态度里,她猜想,或许他在生她的气吧。
他是该生气的,她那么欺骗他,不信任他,伤害他,换作是她,一定气死了,最好一辈子都不要见了,她躺在摇椅里,用团扇盖住了脸,有些惆怅——
作者有话说:其实曲烈山的不对劲,我在第一次写溶溶去探监的时候有暗示过他不想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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